《让二十八星宿来替我爱你》
3. 失忆
星际海盗只是被划分在联盟界限以外的人,并不是什么野蛮族群,在这个星际时代也拥有着足以与联盟抗衡的太空武器。
但是他们与联盟信仰不同,他们不承认《联盟宣言》,他们想要建设阶级分明的帝国,而非“人人平等”的利益共同体。
他们在自己的领土内已经实现了帝国的统治模式,所以才会想要吞下联盟这块肥肉,来为自己统治下的底层阶级添砖加瓦。
星际海盗从前是小波小波的试探,也只敢在比较边缘的Ω星反复触碰联盟的底线,并且成功地刺杀了一任又一任联盟总理,间接导致联盟内部权力结构转变。
而这一次,他们终于开始试着将矛头对准联盟军方,从巡航舰队开始下手。
他们的援兵到了。
第二波追踪导弹的袭击来得突然,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雷霆释放的捕捞网炸得七零八落,还有零星几个生态舱被炮火燎到,像浮萍一样打着旋散落开。
乌荷裳面色冷沉,她双手飞快地在操作屏上下达指令,十指翻飞,只能看到残影。
雷霆的所有能被用上的功能几乎瞬间被启动——防御开到最大,同时通过反追踪系统找到海盗援兵,导弹系统立即发起持续猛攻,卸载捕捞网、展开机械臂进行机械捕捞,万钧入侵海盗的指挥系统、使他们无法正常运行。
人人都以为能在联盟军元帅之位稳坐二十多年的乌荷裳是个三头六臂的女魔头,然而她和其他人一样只有两条胳膊一个脑子,只是她能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以一挡百。
“她一人,可顶百万雄师。”——契诃夫老元帅在任命她为接班人的时候,曾经给出这样的评价。
星际海盗的援兵被猛烈的反攻炮火给轰得几乎看不清来路,只能在慌乱中勉强躲避。
散落的生态舱被雷霆的机械臂一一打捞了上来,雷霆不愧是联盟第一战舰,其功能之强大,甚至方才的追踪导弹根本无法定位到它,才导致海盗只能打殷水墨所在的指挥舰。
匆匆赶来救场的海盗援兵又被雷霆的炮火打得匆匆退场,好不狼狈。
他们趁乱偷袭,她就送他们一个炸得满堂彩的回礼。
......
战斗结束,耗时一分四十秒。
乌荷裳冷着脸脱下手套扔在椅背上,让闭嘴了很久的万钧接管驾驶权,目标α星。
她边走边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踩着冰冷如《死神来了》的节拍,走向储存打捞物的独立仓库。
仓库设在雷霆的最底部,并且与主舰体是分隔开的,仅有一条加密通道连通,出入两道门禁都需要出示驾驶员本人的虹膜才能通过,这样可以保证万一打捞物存在任何问题,都可以立即将其重新释放回太空,减小损失。
乌荷裳通过加密通道的时候,昏暗的灯光照不亮她笼罩着阴霾的脸色。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第二道门禁轰然打开,露出了仓库内横七竖八的十几个生态舱。
有些生态舱没有被导弹炸到,保存完好,被捞进来之后就自动打开了舱门。
有些则受损较轻,控制系统也坏掉了,里面的军官只能拍着探视窗求助外面的人帮忙打开。
还有些受损较重,甚至一眼看过去都不能分辨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
看来星际海盗的武器威力升级了,而联盟的合金锻造工艺还在原地踏步——乌荷裳看着那些狰狞的断口和裂痕,脸色都要结成霜了。
直到她走到最后一个被捕捞上来的生态舱前,这冰一样的脸色终于裂开了——里面的人是殷水墨,而且那人正昏迷不醒着,惨白的面色和殷红的血形成对比,刺得她眼睛发痛。
她去开舱门的手有些抖,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荡然无存,抠了好几次才抠到那被卡死了的开关。
这人真是,可恶极了,一边在遗书里告白,一边转头就接连两次差点死在自己面前。
这人看着轻佻不着调,实际上是真的很不着调!
乌荷裳发现人力打不开,于是召来万钧,一只机械臂从旁边乖巧地伸了过来,只干活不说话,分分钟将殷水墨的生态舱给切割开来。
殷水墨软绵无力的身体从舱里滑了出来,又被乌荷裳一把接住,她淌着血的头靠在乌荷裳的肩上,瞬间将那一丝不苟的军服给染得血色斑驳。
乌荷裳额角青筋又跳了起来,她打横抱起殷水墨,然后快步朝医疗舱走去。
方才爬出生态舱的军官们面面相觑,第一次在联盟元帅的脸上看到了焦急的神色。
......
殷水墨被送入医疗舱,冰冷的治疗仪器将她从乌荷裳的怀中接过,刚升起来的一点温暖顷刻间就散尽了。
医疗舱在万钧的控制下,十分机智地没有对乌荷裳留在医疗舱这件事发表异议,沉默地开展着治疗工作。
首先是全身扫描——多处骨折、肝脾破裂、腹腔积血、胸腔积血、心包压塞、轻度休克。
还好这些都是医疗舱足以解决的问题,不算太麻烦。
关键问题是,检查结果显示,由于她在爆炸过程中遭受的颅脑撞击过强,有一大块颅内出血,导致她现在其实并非昏迷,而是接近植物状态。
这可真的不太妙。
现代医学已经非常发达,除了神经科学领域。
星际时代人们攻克了很多健康问题,包括恶性肿瘤和衰老相关疾病,将人们的平均寿命延长到了320岁,但却无法完全解读人脑神经环路机制——这是自远古地球时期以来就亟待解决的问题。
像殷水墨这样的损伤,医疗舱可以保住她的命,却无法保住她在损伤中丢失的神智。
乌荷裳沉默地看着躺在医疗舱里的殷水墨,她惨败的脸色正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脸上身上狰狞的伤口也被修复,连疤痕都看不出来了。
可她还是没醒,如果一直这么昏迷下去,该怎么办呢?
嗯?等等。
乌荷裳的眼神何其敏锐,瞬间捕捉到殷水墨的指尖动了一下,然后是腿挣动了一下。
醒了?!
乌荷裳猛地抬眼看向医疗舱显示屏,上面的脑电波曲线明显和刚才的不一样了,尽管她不是医生,看不太懂。
等她再确认似的低头看时,便发现殷水墨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
“殷水墨?”乌荷裳拍了拍探视窗,说话间呼出的气体在玻璃上凝结了一片水雾,她连忙抬手擦掉,“醒了?感觉怎么样?”
殷水墨那双浓黑色的眼眸缓缓转了过来,茫然的视线落在乌荷裳的脸上,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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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似乎并没有认出来这人是谁,也不明白自己在哪。
乌荷裳:“?”
这是撞傻了么?
然而还没等她得出什么结论来,殷水墨就扁着嘴,豆大的眼泪往下直掉,喉间发出呜呜的哭声,像个还没开智的小朋友!
乌荷裳:“???”
医疗舱判断自己已经解决了能力范围内的所有问题,于是自动弹开了舱门,将胡乱挣扎的殷水墨给放了出来。
殷水墨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蜷缩起来抱着双膝,尽可能把下半张脸埋在膝盖后面,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湿哒哒地看着乌荷裳。
不会吧?这可是联盟悍将殷水墨,打破了乌荷裳创下的最年轻上将联盟记录的人!
坊间传言,说这殷水墨是乌荷裳的关门弟子,完全继承了她的战争天赋,残忍嗜杀、铁血治军,只是性格迥异,可以说是乌元帅的“阳光开朗大女孩版本”。
尽管当年乌荷裳只是随手把她扔在了圣安娜军校,并没有真的教过她什么,但这些年来她的行事风格看在乌元帅的眼里,确实是个能统领一方的将才。
而不是这个抱紧弱小的自己、哭哭啼啼求安慰的哭包!
苍天啊,乌元帅很想现在立刻马上将β星的科学家们从地下安全城挖出来做科研,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凉透的心,颤抖的手。
乌荷裳试探着碰了碰殷水墨的肩,只见她又抽噎了一下,然后十分温顺乖巧地将脑袋凑了过来,在乌荷裳的掌心下蹭了蹭。
乌荷裳:“......”
什么未曾宣之于口的爱人?那都是没有的事。
这人是谁?她不认识,赶紧打包带走算了吧。
殷水墨发现自己伸脑袋去求摸摸,对方并没有拒绝,于是几乎立刻在心里确认了,这人不可怕,是个可以安慰她、甚至保护她的人。
于是她趁着乌荷裳还在原地死机中,支起身体,一把搂住了乌荷裳的腰,哭红了的脸埋在乌元帅的肚子前,将鼻涕眼泪全部一股脑糊在了那本就血迹斑驳的军服上。
乌荷裳:“......”
很好,这个将军她没救了,就地革职吧,第七舰队全体指挥官解散,并入其他舰队算了。
然而乌荷裳发现,只要她试着稍微推开一点殷水墨的脑袋,殷水墨就会害怕得发抖,闷闷的哭声也更大了,还有眼泪甚至浸透了军服,她都能感受到湿意了!
老天奶,这可怎么办啊?
乌荷裳此刻真是一口老血喷了三尺高,这根支撑着联盟的脊梁骨都要塌下去了。
星际战争总是会带来很多惊喜,谁也不知道去的时候还鲜活的人,回来的时候是一堆凌乱的太空垃圾、还是一个傻傻的小哭包。
乌荷裳没办法,只能尽力安抚不安的殷水墨,摸头、揉肩、拍背、哼歌,所有她绞尽脑汁能想到的、传统意义上“带小孩”的招数,全部用了上来。
过了不知多久,就连方才被甩在身后的第七舰队军官们也都跟了过来,齐刷刷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诡异景象。
殷水墨终于停止颤抖,抬起头来委屈地看向乌荷裳,说出了她自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嘤。”
门口的军官们倒了一排。
4. 回程
乌荷裳肉眼可见的头大了两圈,她眼角直抽,怒火无从发泄,门口那群刚吃了败仗的军官们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乌元帅给殷水墨打了一针有安抚镇静效果的针剂后,将她留在医疗舱,自己则带着一群鹌鹑似的军官们来到主舱。
军官们训练有素地按照军衔高低顺序排成一列,方才受过伤的也早已在医疗舱的作用下痊愈了,谁都没法装病。
乌荷裳扫视众人,沉声道:“谁来汇报一下,这一仗为什么打成这个样子?”
为首的军官向前半步,敬了个军礼,答道:“报告乌元帅,我是空天军第七舰队副队长马克西姆中将,我们在巡航过程中遭遇海盗突袭,过程中发现他们的武器装备相较于过去有大幅提升,我们的防御罩和反追踪系统左支右绌,所以才不得已,险些全队牺牲。”
乌荷裳冷哼一声,示意他归队,然后继续说:“空天军一共就只有八大舰队,如今联盟进入战时紧急状态,打掉一个就少一个,每一位空天军将士都是花费联盟巨大心血才培养出来的。你们有没有想过,用一整个舰队去换全歼海盗的战果根本不值得,今天我开着雷霆赶来了,那下次呢?全面战争爆发的时候,谁能来救你们?一群蠢货,回α星之后全部打散编入其他舰队,空天军第七舰队编制暂时撤销。”
万钧是个人工智能小可爱,仗着自己没有实体,殃及池鱼也最多是被骂,于是非常头铁地出声道:“尊敬的乌元帅,方才我在分析第七舰队指挥舰战斗数据的过程中发现,他们之所以非要全歼海盗不可,是因为当时Φ星的十几亿民众尚未来得及转移至地下城,所以是为了保护民众,殷上将才下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彻底驱逐海盗不可。”
乌荷裳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冰水灌了两口,才道:“好,我知道了。”
万钧十分意外:“哦,尊敬的乌元帅,你竟然没有因为我的辩解而发火,我真是受宠若惊。”
乌荷裳冰冷的目光扫过监控摄像头,冻得没有实体的万钧也仿佛一个激灵,她说:“万钧,禁言,航行模式改为人工驾驶。”
摄像头连忙上下一点头,答道:“好的乌元帅,我明白您的话外之意——‘要么服从,要么死。’——也请您不要迁怒于我,我从现在开始禁言,已将驾驶权限全权教给您,需要时您可以随时将我唤醒。”
说罢,世界便陷入了安静,军官们都知道乌元帅是个什么性子,真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个透明人。
“全体都有,原地休整,半个星际标准时后准备降落。”
乌荷裳说完这句便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了起来,不再管他们。
......
飞驰而过的星星和陨石如同炫目的光带,寻常人根本无法在这样的视野中保持不感到眩晕,然而乌荷裳却很早就在圣安娜军校接受过最严苛的训练。
她在圣安娜军校读书的那阵子,正是契诃夫元帅和海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全联盟都被笼罩在战火阴影之下,军校准毕业生提前上岗,而非毕业班的学生则把日常训练强度全部加到接近人体极限的强度。
那一批学生里,大多战死,少数幸存的被指派到联盟的不同行星上参与驻防,表现最出色的乌荷裳则拜入契诃夫元帅门下,成为了契诃夫后来亲手培养和指定的接班人。
这些过往乌荷裳没有和殷水墨提起过,所以殷水墨自己大概还不知道乌荷裳既是她上司,也是她学姐。
当然,现在这个状况,告不告诉都不重要了,殷水墨的神智能不能恢复都是个问题,什么军校、什么空天军,只怕早就被她遗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正常的语言沟通都存在问题。
乌荷裳一想到这个就发愁,一个不留神险些让一块巨大的陨石给撞上,陨石近在眼前才条件反射地拨动操纵杆躲避。
舱内所有军官都被这一个剧烈的甩尾给甩到一边去了,像叠罗汉一样挤成一堆,但谁都不敢出声,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现在元帅她很烦躁。
乌荷裳叹了口气,凝神开启降落模式,将雷霆平稳地停在了α星上的空天军基地。
舱门缓缓打开,同时弹出可折叠阶梯,乌荷裳带领第七舰队军官们走了下去,军官们依她所言分散去到其他舰队报道,而乌元帅则去了指挥部和副帅米哈伊尔交接军务。
此番动作几乎震惊了整个联盟指挥部,没有人能想到,当今堂堂联盟三军统帅,竟然会亲自开着战舰飞上天救人,而且还真救回了一批空天军军官,为联盟挽回了巨大的损失。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契诃夫老元帅离职前的话:“她一人,可顶百万雄师。”
此言非虚。
......
交接完军务后,一艘满载着各领域科学家的运载星舰,在空天军第一舰队的护送下来到α星。
其中包括军工材料学领域的专家,他们一落地就被接去军工所,海盗的武器升级对于联盟来说是很大的威胁,他们才刚一落地就被接去进行改进防御系统的研发工作。
还有一部分则是神经科学领域的专家,他们来到联盟医学部,他们是赴元帅之命来解决殷水墨的失忆症的。
乌元帅至此开启了她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每天白天打仗,晚上“带孩子”。
因为那位失忆后的殷上将,她每晚都非要人哄才能睡觉,不哄就大吵大闹,而且还非得是乌荷裳哄不可。
虽说打镇静剂也能让她强行睡眠吧,但那毕竟是下策,长期打镇静剂对神经系统会有不可逆的损伤。
这天殷水墨又完成了一系列的脑电波检查分析和生化指标检测,检测结果都被科学家们拿去研究商讨下一步的治疗计划去了,而她则叼着医生给的棒棒糖,眼泪汪汪地望着病房门口,期待每天哄她睡觉的那个人能早点过来。
她发现了,那个人对自己的眼泪和抱抱没有任何抵抗力,虽然表情看起来一言难尽,但是行动上却从来没有拒绝,而是比医生们还要温柔许多。
笃笃笃。
一阵整齐清脆的脚步声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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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传来,是军靴落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殷水墨竖起耳朵,眼前一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门。
果然不一会儿,乌荷裳就推门而入了。
乌荷裳手里拿着一本书,是最近每天都会给殷水墨念的睡前读物,尽管殷水墨现在已经不识字了。
殷水墨嘴里的棒棒糖被拿走,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乌荷裳,眼底的幽怨都要溢出来了,只听乌荷裳说:“糖吃多了坏牙齿,漱个口然后睡觉,乖。”
接着就是一杯薄荷味的漱口水递到了殷水墨嘴前,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赌气似的含了一口,漱了一会儿乌荷裳又给她递过来一个空杯子用来接,她也十分顺从地照做了。
但还是对抢走自己棒棒糖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打算今天不理乌荷裳,她转过身去背对乌荷裳,把被子一蒙盖住脑袋,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乌荷裳扯了扯被子,发现她攥得挺紧,于是作罢,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给殷水墨念睡前读物,乌荷裳知道,她只要听一会儿,就会不自觉地将脑袋露出来,她喜欢这本书,最近每天都要听,尽管听不懂。
这本书名叫《星空中的玫瑰》,是远古地球时期的一位女性航天工作者写给她爱人的书,她的爱人是第一批参与地外生命探索的女航天员,在某次执行任务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书中这样写道——
“亲爱的塔莉娅,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女战神,你是唯一的胜利者,正如你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样。
曾经你说过,会在那浩瀚星海中,亲手为我种下一朵玫瑰,而我想,我已经见到了它的盛放。
你是自由灵动的,地球引力也困不住你的脚步,每当思念泛上心头,我就会抬起头看向天空。
从前,那片天是我毕生想要攻破的研究对象,而自你离开以后,它就成了我梦寐以求的归宿。
有人说,仰望星空的人,终归于星空。
可亲爱的塔莉娅,你为何要先我一步?
第四阶段的研究成果已经被投入生产,我想,你很快就能看见‘探索者’号飞船驶入太空,请一定善待它,因为它是替我触摸你的使者。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托个梦吧,我很久没有见你了,思念足够把这片天空贯穿,也请你再等等我,我会赴约,我答应过你要永远在一起。”
读了一周,乌荷裳终于将这本书念完,据说那位女科学家写完这部绝笔之后,没过多久就离世了,但具体死亡原因记载不详。
乌荷裳看向已经陷入沉睡的殷水墨,床头灯暖红的光映照在她脸上,羽毛一样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脸颊打上一片阴影。这样安静乖巧的睡颜,根本看不出她是曾被星际海盗誉为“联盟女流氓”的空天军上将,也看不出这躯壳里有一副暂时被封印住的刚毅灵魂。
乌荷裳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底的神色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她闭了闭眼,最终遵循着自己本能的想法,低头在殷水墨眉心落下一吻。
5. 天平
地下安全城见不到阳光,只能用人工照明系统来模拟日出日落,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象,是错觉。
海盗隔三岔五的袭击、联盟军严苛的管辖风格、恶劣的生存环境,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人们,这里不适合生存,人们既想遵循本能地活着,又想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这个时代,精神类疾病不再称为疾病,而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状态。
若是放在远古地球时期,人们要是听说身边有谁得抑郁症了,那定然是要好好关心一下的,而在星际联盟时代,抑郁症就像宇宙中的陨石一样常见,甚至连双相情感障碍和精神分裂症的发病率都比感冒更高。
精神类药物滥用是不存在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要吃极重药来维持自己不变成一个疯子。
只有联盟军的将士和科学家们能够有权得到高质量精神类药物的配给,因为他们对于联盟的稳定性来说,比普通民众更加重要。
因此几乎所有的军人和科学家,都是情绪稳定的,一潭死水般的稳定,那是药物控制后的结果。
所以乌荷裳并不相信自己在这样的时代能对任何人产生“爱”这种东西,连情绪都是客观可调控的,那么情感岂不是更加虚无缥缈?
爱恨都是错觉,倒不如战场上的炮火来得实在。
“星际时代没有爱情。”
她曾经在拒绝殷水墨的告白时这样说道。
可是为什么,她在得知殷水墨即将牺牲的消息时,会情绪失控?
作为联盟军最高指挥官,她本不该如此冲动,第七舰队的全员牺牲固然是重大损失,但谁又能保证她能在营救途中不出意外?元帅的性命若是出了差池,那联盟就真的完蛋了。
副帅米哈伊尔是个守成之才,短期顶一阵儿是没问题的,但他没有任何政治才能,让他来管联盟,还不如让那死得不能再死的理事会来管呢。
老元帅契诃夫自从告老之后,就行踪不定,在联盟各个行星上游玩,大有一副要把自己剩余的一百多年寿命硬生生玩完的架势,想必要请他重新出山是不可能的。
诺大一个联盟,若是乌荷裳她真的撒手不管了,这三百亿人口又该怎么办呢?
乌荷裳想着这些,便在心里将自己嘲讽了一番,然后回了联盟指挥部。
α星虽然装配有联盟最先进的反导防御系统,但是在展示紧急状态,民众也要转移到地下安全城,包括医学部。
主要是因为战时会有大量的地对空活动,高频率的战车来往和星舰起降,如果还有普通人留在地面的话,会干扰到军事行动的效率。
乌荷裳开着装甲车来到指挥部大门前,快步走进大楼,一路上碰到的所有将士都驻足向她行礼。
哗啦一声,中央办公室门被推开,全体起立向她敬礼,乌荷裳示意他们继续工作,然后来到正中央的全息显示屏前,问米哈伊尔:“情况如何了?”
全息显示屏上是联盟二十四颗行星的分布图,以及联盟军主要驻防和巡航情况,米哈伊尔指了指其中的Φ星:“Φ星行政区长向我们汇报,群众已经全部转移至地下安全城,但周围的战场残骸暂时来不及打扫,所以第七舰队牺牲的将士们暂时无法收尸......”
乌荷裳抬手打断他:“等战时紧急状态结束后再全面清扫战场,说重点。”
米哈伊尔叹了口气,觉得这位元帅真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于是继续道:“海盗突袭这片区域之后,将自己的落脚点放在了Ω星上,那里的联盟理事会已经不止是行政意义上的空壳机构了,而是真的空壳,所有幸存者都被屠杀殆尽,海盗挺进后掠夺了Ω星上的剩余资源,并将其作为据点,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下一步进攻的目标,是μ星,因为μ星离Ω星最近、人口多而驻军少。”
乌荷裳十分果断地下令:“空天军第一舰队立刻前往μ星支援,同时通知μ星地面军,反导系统开到最大,联勤军向μ星增配军需补给,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枕戈待旦,谁也不准松懈。”
她吩咐完之后,摆摆手让米哈伊尔一边凉快去,自己则继续下达一系列调整联盟驻防的命令,整栋指挥部大楼,乃至整个联盟,都被这一条接一条的军令给支使得团团转,所有人都被紧张的气氛压迫者,不敢言笑。
她忙完这些之后,感觉到自己有些疲劳,于是熟练地从办公室抽屉中拿出一针兴奋剂,直接打进静脉里。
她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但联盟在海盗的疯狂进攻下,危在旦夕,她只能将自己化身为超人一般的存在,才能在摇摇欲坠的联盟中树立起一根旗帜,为这些迷途的人们指引一个方向。
腕上的个人终端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是联盟医学部的谢尔盖医生发来的,他说:“殷上将的病情有些变化,麻烦您有空的话尽快过来一趟。”
乌荷裳勉强压下心头泛起的焦躁,一刻也不耽误地就去了位于地下城的医学部。
只见病房里的殷水墨睡得很沉,但没有昨晚那样安宁的表情,而是眉头紧皱着,额间还有些冷汗,唇色也十分苍白。
谢尔盖医生正在病房里,查看记录仪器上的数据,见到乌荷裳来了之后,他对身后的护士吩咐道:“镇静剂再加一点,让她多睡一会儿。”
护士点点头,谢尔盖便走过来,示意乌荷裳去办公室谈话。
乌荷裳跟着谢尔盖进了门,然后回手将门带上。谢尔盖说:“乌元帅,坐下聊吧。”
乌荷裳拉开谢尔盖办公桌对面的座椅,坐下说:“谢尔盖医生,请讲。”
谢尔盖将自己方才手写记录的电子文档发到乌荷裳的个人终端上,同时说道:“今天殷上将突然出现了一阵躁狂发作,不明原因的,我们不得不暂时停止之前的治疗手段,先以镇静安眠为主。”
乌荷裳皱眉看着那些对她来说比较晦涩难懂的数据,问道:“躁狂发作?她以前没有精神类疾病病史,而且我们联盟军全员都是有精神类药物配给的,有任何不适都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谢尔盖摇摇头:“元帅,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当年联盟军中开始推广日常服用精神类药物的时候,我是强烈反对的,因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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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地球时代开始,我们在神经与精神内科领域的发展就几乎停滞不前,神经系统是很复杂而玄妙的,这是上帝给人类的惩罚。”
乌荷裳抬手打断:“知道了,说重点。”
谢尔盖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在腹诽乌元帅这人太蛮横,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道:“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有两方面,一个是强烈的成瘾性,这个应该很好理解。而另一个副作用就不太好理解了,是致精神失常。”
乌荷裳问:“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之一是导致躁狂症的发生,而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副作用之一是导致抑郁症,人的情绪就像天平,厚此就会薄彼,想要人为板正这杆天平,就必须付出高额的代价。”
“所以你的意思是,殷上将之前大量服用抗抑郁药,付出的代价就是现在的躁狂症发作?”
“是的,您的理解非常正确,乌元帅。”
乌元帅莫名有些烦躁,她抬手松了松军装的领口,才继续道:“那怎么治呢?”
谢尔盖调出另一份文档发给她:“乌元帅,现在最麻烦的是,如果我们选择优先治疗躁狂症,那么就要使用大量神经抑制性药物,那么失忆症的挽回就会变得更加困难,厚此而薄彼,她现在是无行为能力人,所以选择权在您手上。”
“如果躁狂症不得到及时的控制会怎么样?”
谢尔盖摊摊手:“最严重的情况是发展为精神分裂症,一旦确诊精神分裂症,那么无论她的记忆恢复与否,都将失去继续担任联盟军指挥官的权利。”
乌荷裳沉默半晌,垂着眸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在谢尔盖打算出声问问她是否想好做什么决定的时候,她突然出声道:“还是优先治失忆症吧,不管怎么说,她不能一直心智停留在孩童时期,否则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谁又能保护她?”
谢尔盖有些意外她的决定,挑眉问道:“元帅,您确定吗?我方才有说过,她的躁狂症是有可能发展为精神分裂症的。”
“我知道,谢谢提醒。”乌荷裳点点头,起身与谢尔盖握手,临走前说,“一切风险由我承担,请尽快开展治疗吧。”
谢尔盖收回手:“好的元帅,慢走不送。”
乌荷裳离开时,隔着探视窗看了殷水墨一会儿。
自她接任联盟元帅一职之后,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落寞和失意,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她手握重权,是星际时代最有话语权的人,没有之一,但却连在意之人的健康都无法保证,她和地球时代跪在医院墙壁前祈祷的患者家属一样煎熬,却又在药物作用下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种强烈的矛盾几乎将她的胸腔撕裂开来,腕上的个人终端向她发出警报,提示她可能需要医疗帮助。
她面无表情地将警报摁断,走出医学部时的步伐看不出一丝慌乱,出了这道门,她就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联盟元帅,就还是钢筋铁骨坚韧不催。
正在此时,海盗以Ω星为据点,向μ星发起全面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