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那位前妻姐》 1、第 1 章 再次遇到温语槐是个阴雨天。 顾嘉宝没有想到,会再重逢。 * 下午六点钟,交通陷入堵塞。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撞击声,尖锐的刹车声,一切噪音都被淅淅沥沥的阴雨掩盖住。 cbd写字楼里。 偌大的办公室一片昏暗,只有前方投影仪白色幕布上亮着光。 顾嘉宝穿着一身烟灰色长裙站在台上。 “这款飞碟项链呢,设计灵感来源于电影《银翼杀手》,款式比较简单百搭。” 顾嘉宝是一名设计师,工作两年多,已经到了晋升的关键期。公司内部有等级明确的晋升制度,今天的评审会议决定她能否升职。 底下会议长桌坐满了人,时不时传来几声低声的议论。 …… 介绍完设计作品,顾嘉宝走下台长呼出一口气,紧张稍微缓解。 散会后,她回到了小组办公室的工位上。 同事王媛媛问:“怎么样,刚才考核还顺利么?” 顾嘉宝拿起粉色水杯,喝了点水润润嗓子。 “我感觉还行,但要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肯定没问题的,这个季度最热销的产品里好几个都是你的设计,成绩摆在这儿。” 学设计的漂亮姑娘很多,但是顾嘉宝是顶漂亮的那种,肤色白皙干净得像是一尊玉像,眉眼精致。 王媛媛不自觉地被吸引,盯着她看。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顾嘉宝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捋了捋乌黑长发拨到肩膀后面披着,露出脖颈,她的脊背挺直,像是个小天鹅。 她捏起一只绿漆漆的2b铅笔,继续对着设计稿改改画画。200克的道林纸上涂着铅灰色。 拉长了声音撒娇道:“姐,你就别为难我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揉着酸疼的眼睛,样子像是一只还没睡醒的猫。 这一幕给人带来的撩人感觉很奇妙。 王媛媛突然像是抿到了什么,怀疑道:“嘉宝,你该不会是同吧?” 顾嘉宝手上的动作一顿,打开手机,假装找点别的岔过去,可没想到还真有事儿,手机里蹦出许多条来电提示。 都是商莹莹打的电话。 她是顾嘉宝这几个月带的实习生,平时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很听话很懂事的小姑娘。 顾嘉宝把电话拨了回去。 接通后,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什么,车祸,你人没事吧?” “叫救护车了吗?你等下我马上到医院。” 王媛媛这下也顾不得介绍的事情了,问:“出车祸了?” 顾嘉宝点点头。 “我得去医院一趟。” 她带了商莹莹几个月,很清楚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原生家庭不好,在南城举目无亲,本来眼看着就能顺利转正留下来,可现在又飞来横祸。 …… 路上堵的要命,车子半天都动不了,顾嘉宝有些着急,心神不宁。 鸣笛声不停,她将目光看向车窗外。 四月份的天气潮湿又阴冷,街道上行人匆匆。 金茂大厦的巨幅led屏幕上,插播着一则南城电视台的财经节目片段。 受邀嘉宾坐在沙发上,她穿着件灰色西装,内搭深蓝色羊毛衫。鼻梁直挺,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 被遮挡着的眼睛像是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子,冷漠傲慢。 主持人介绍着这位精英女性。 背景墙上还有几个名号响彻全球的logo。mit和摩根大通合作的项目实验室。彰显着知识,权势与财富。 看到大荧幕上的这一幕,顾嘉宝愣了几秒。 温语槐。 她果然是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功成名就。 一切都好像是恍若隔世。 * 事故现场。 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红绿灯,颜色浓烈脏乱。现场不少人都围在这儿,尽管阴雨不断,也不能阻挡人们看热闹,豪车撞人实在是吸引眼球。 “开车的是男的女的,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少爷小姐?” “女的,看样子还很年轻。”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撞死人了没?” 交警维持着秩序,不少路人举着手机在拍。 那辆撞人的迈巴赫已经被围了起来,黑色的钢铁机器完好无损。肇事的女人趴在方向盘上,见到有人拿手机拍,她连忙拉上棒球服帽子,捂着自己的脸。 惊魂未定之际,她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声音颤抖着说:“我开着你的车,不小心撞人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想让我帮忙擦屁股?” …… 酒店套房里,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遮挡地严实,一丝不透。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掀开身上盖着的丝绒薄被,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脖颈。 修长的手指拽了拽眼罩,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着听着。 最终,她声音略带疲惫地给出一句:“郁莎,你真会给我惹麻烦。” 挂了电话之后,女人搭在眼皮上的手挪开,朝着旁边的床头柜摸索,触到了细细的金属杆,那是眼镜腿。她捞起那副银丝边眼镜,熟练地戴上。 随着起身的动作,乌黑的长发顺着脖颈滑落,垂在颈窝处。 温语槐下了床,浅灰色地毯铺在脚下,触感一片柔软。 她走进卫生间的洗漱台,对着镜子简单洗漱,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乌青,睡眠质量差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保时捷就停在大楼底下,在这片细雨中安静低调。她从酒店门廊快步走出来,助理葛玉替她拉开后座车门。 温语槐道:“去医院。” 车子启动,周围的建筑物不停地后退。 到了市区的中心地段,红绿灯就格外多,红灯近一分钟。 等待的间隙,温语槐的视线看着外面的公交站台。 几个穿着南林一中校服的高中女生正站在那儿等车,其中两个女孩儿有说有笑,似乎坏天气也影响不了她们脸上的明媚阳光。 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女人。 烟灰色西装,冷白似玉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眼镜,疏离又矜贵。 外界有许多关于她的传言,不择手段,野心勃勃。 司机见缝插针地说着讨巧的话: “听说温总当年也是一中的学生,我们家女儿也是在这学校里念书。” “我听她说,她的班主任正巧是您当初的语文老师,老师经常提起你呢,说你当年替学校拿了不少数学竞赛的金牌,是学妹们的榜样。” 司机一边说,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 只见温语槐回以一笑,反应淡淡。但似乎也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难相处。 很快,红灯结束。后排车按了按喇叭催促。司机连忙踩了油门,往前行驶。 这段略显多余的对话也走向终结。 医院一楼大厅。 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口罩,神情麻木地排队缴费。 此时郁莎焦急地来回踱步,难受恐惧一直交织着。直到看见温语槐的身影,她快步迎了上去,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得以放下喘息。 “你总算是来了……” 温语槐只是冷冷瞥过来一眼,银丝边眼镜晃着头顶白炽灯的反射弧光。 郁莎很清楚自己惹了祸,有些瑟缩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旁边的助理葛玉问了情况,处理着善后的工作。 “我马上去联系律师,协商那边去调监控看情况,至于受害人那边,只要没出人命就能解决。郁莎小姐,您不用担心。” 助理葛玉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犹豫道:“只是温总的车,可能会被警方扣押一阵子。” 提到这,郁莎心虚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温语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任何话。 像是不透风的密室,无从窥探。 她看着阴沉沉的天,也许是之前连续开了几个小时会议的缘故,她感觉有些疲倦,处理这些破事也带着些轻微的不耐。 温语槐径直朝着住院部走去,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进了电梯,她看着电梯厢里贴着健康安全提示,一行一行地扫过。 同乘的护士推着小车,有些拘谨地往里面靠靠。 很快,电梯门开了。 这个楼层值班的护士打了个呵欠,继续对着电脑输入单据。 “今天出车祸的那个女孩儿在哪一间?” 护士小姐抬头一看,眼前的女人面带微笑,贵气十足,银丝边眼镜泛着冷光,灰色西装的衣角似乎还裹挟了几缕潮湿,手插在兜里,臂弯弧度像是一个折角。 莫名地,护士小姐紧张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啊?我查一下看看,在5023。” 女人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 对方转身离开之后,护士小姐看着她的背影,盯了很久。 …… 温语槐用指节敲了敲5023的门,她心里做好了准备会看到什么,但推开门之后,看见床上躺着的年轻女孩。 几乎是立刻,她否定了先前的念头。赔偿多少打发这个受害人。 女孩儿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躺在床上的姿势略显古怪僵硬,尽管如此她还是拿着手机,艰难对着那块小屏幕敲字。 意识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报表上的一串数字。 看见这一幕,温语槐有些恍然。 “腿上的伤还好么?” 商莹莹躺在病床上,门被推开,她以为是顾嘉宝回来了,可没想到进来的是个陌生的女人。 是在跟她说话吗? 商莹莹有些发懵。“还好,就是骨折了……?” 得到回复,温语槐心里有了个大概。 她不打算浪费时间,半秒钟也不打算多待,转身正欲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莹莹,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 一张像是山茶花般洁白漂亮的面孔闯入视线。 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温语槐有些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呼吸迟了一瞬,浑身的血液忽而变得凝固沉重。 医院走廊上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酸疼。这样阴沉的天气,这间充斥着荒谬的病房,温语槐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顾嘉宝。 顾嘉宝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单子滑落,悄无声息掉落一地。 她呆呆站着,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这样僵持了片刻。 温语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细细地打量着。她身上那件半旧微微起球的毛衣,脸上略显寡淡哀怜的神态,被风微微吹乱的头发,还有小拇指蹭出来的铅灰。 以前她画设计稿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铅灰蹭的手上都是。温语槐发现她似乎没怎么改变。 温语槐主动打破沉默:“这么多年没见,还好吗?” 顾嘉宝反应稍显迟钝。“还,还好。” “现在在做设计师?” 顾嘉宝微怔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挺好的。”温语槐道:“恭喜你。完成了当初的梦想。” “谢谢。” 顾嘉宝表现得又麻木又拘谨,感觉一切都不受控制,对失控的担忧让她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来这里做什么?” “看望病人。” 温语槐微微侧头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沉吟片刻,唇边挂着三分笑,可说出口的话却薄情刺人。 “我还以为今生都不会再遇见你了。” 顾嘉宝微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温语槐,眼睫轻颤。浑身卷起麻木的疼。 “是啊。很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没奢望过会再遇见。 毕竟温语槐当初说过,这辈子都不希望她再出现在她面前。 2、第 2 章 直到病床上躺着的商莹莹出声:“嘉宝姐,你们认识么?” 顾嘉宝这才回过神,她僵直地站着,感觉快要支撑不住,弯腰将地上的单子捡了起来,逃避着低头走了进去。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温语槐伸手握住了顾嘉宝的胳膊。 感受到胳膊传递过来的力道,哪怕仅仅只是隔着衣物的触碰,顾嘉宝依然不可避免地浑身僵硬,心跳甚至慢了半拍。 “方便出来聊聊么?” 温语槐对着她发出邀请,顾嘉宝始料未及,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放在了手中的单据,迎上商莹莹疑问的视线,顾嘉宝心里明明清楚两个人已经不该再有联系,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越过医院光线刺目的长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门前。 温语槐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下下降键。电梯开门,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顾嘉宝向后退让,没留神往后倒,碰到了身后的人。 温语槐主动扶了她一下,只是轻轻地一下,随后又很快收回手,几乎让人怀疑那是错觉。 顾嘉宝不敢回头,轻声道:“谢谢。” 电梯门合上,安静无声,沉默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这附近有什么咖啡厅么?” 突然,温语槐问了一句。 顾嘉宝反应慢了半拍:“啊?”这份迟钝显得她好像是在状况外,不太聪明。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开口解释道:“找个能坐的地方。” “不用了。”顾嘉宝有些固执地摇头拒绝:“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不用专门去咖啡厅。”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温语槐看了她一眼,继而无所谓般地开口:“行。” 电梯厢里又恢复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种沉默像是一种凌迟,让人浑身不适。 顾嘉宝犹豫着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你跟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这种问法很容易让人产生些误解,比如她很在乎这一点。 顾嘉宝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这种误读,她以为是她想得那样。 “为什么要问这个?” “别误会,我找你来是谈赔偿的事情。” 温语槐很轻易就打破了这种虚假幻想,像是戳破一个泡泡,让人难免有种自作多情的难堪。 她甚至没有给顾嘉宝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直接进入正题。“那个女孩儿一切治疗费用都不用担心,另外的赔偿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听到这里,顾嘉宝才明白过来时怎么一回事。 她不确定地问:“是你撞的人?” 刚才在来的路上,她还恨死了那个害得商莹莹出车祸的人,可当想到这个人是温语槐的时候,顾嘉宝发现自己又变得毫无原则立场。 她没办法责怪她。 “是我的车。” “嗯?” 顾嘉宝并不能立刻领会出这两者的区别究竟在哪里,有些茫然。 可温语槐并没有回应,给她解释。 这句话被搁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顾嘉宝不可避免地失落,好像是说了多余的话,对方连解释一句的耐心都吝啬给她。 正巧这时电梯到了一楼,看着亮起的1号键,她松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温语槐伸出修长的手微微挡住,正合上的门又退了回去。她跟了出来,脚上的名贵黑色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脆响。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你跟病房里的女孩儿是什么关系?” 顾嘉宝只想要离开,直接地给出回答:“同事关系。” 说完,她脚步匆忙地走出去,再也不管身后的人。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吹了会儿凉风之后,顾嘉宝又回到病房。病床上商莹莹的腿打着石膏,无法动弹,头几天上厕所可能都很困难。 顾嘉宝很清楚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病有多难受,她能为商莹莹做的也不多。 “工作上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操心,你的情况我会跟上级说的。先好好养着,我有空就会过来看你。” 商莹莹点头说好,她反倒是很坚强,依旧是面带笑容。 “嘉宝姐姐,我这里还有点小面包,你要吃吗?” 她实习了几个月,很清楚顾嘉宝有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的毛病。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来那盒椰蓉面包,里面还有些奶油泡芙。 顾嘉宝的确是空着肚子。 她心不在焉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 安慰了商莹莹几句,她就离开了医院。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过载了一样,消化不过来。 到了外面,顾嘉宝裹着自己的外套,沿着路走到附近的便利店,进去买了一份关东煮打算垫垫肚子。店员给她加好汤汁递过去,她付款完轻声道谢。 夜晚的风很冷,她走到几十米外的站台,这里刚好可以看见刚才那家便利店,玻璃门上挂着的木质招牌一晃一晃。 身材高挑的女人推门走了出来。 即便是隔得很远,顾嘉宝也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是温语槐。 她咬丸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只见温语槐走到一个女孩儿的身侧,把零食给她,女孩儿接过似乎又跟她说了什么。 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颇为亲密。 那个女孩儿穿着一件飞行员夹克,看起来是个漂亮姑娘。 两个人应该是感情很好。 否则按照温语槐的性子,压根不会纵容到这种地步,半夜过来医院陪同。一个从来不会碰垃圾食品的人,还专门过来给人买零食。 也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温语槐总会爱别人,胜过爱她。 * 郁莎感觉温语槐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从医院出来之后,温语槐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清楚这是自己惹下的乱子,她也不敢触霉头多问什么。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气温骤降,担惊受怕了大半天,回过神觉得又冷又饿。 “我想吃点东西。” 去便利店的路上,郁莎想起自己现在没带钱,身无分文,她看向温语槐。 温语槐好说话地有些反常,直接了当帮她买了回来。 从那双修长的手里接过零食,郁莎突然发现温语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极少有这样紧蹙眉头的时候,直白地把情绪写在脸上。 突然,她问:“你知道你撞的人是谁么?” 郁莎啃着面包,抬眼看到温语槐面色不善,顿时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嘴里的面包也不敢吃了。颤颤巍巍地问:“怎么了?” 该不会是被撞的人是名流政要,温语槐也没办法,兜不住了吧? 那她可就真的要完了。 郁莎惊恐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紧接着,温语槐自嘲般的低声道:“也是,你怎么会知道。” 郁莎紧张地问是不是什么大人物,温语槐摇了摇头,拨了助理的电话。 “联系律师,尽快把受害人的名字告诉我,还有她工作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葛玉微微诧异。温总应该不太喜欢管这种事,但她还是遵从道:“好的。” 跟律师那边沟通好了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葛玉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公司。在这个行业工作节奏很快,上司的日程安排得很满,接下来还要赶航班去法国,她自然也得随机。 抱着一沓刚刚从律师那里拿到的文件,葛玉踩着高跟鞋,伸手敲响了温语槐的办公室。 里面的灯还亮着。 “请进。” 她交上文件,还有通过自己私下的关系查到一些消息。 “被撞的女孩叫商莹莹,学的是金融专业,现在在一家轻奢品牌公司做实习生,巧合的是,这家品牌amd最近刚好往我们这儿投过来一份商业计划书。” 温语槐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还有什么别的么?” 别的? 葛玉揣测了一下上司的意思,斟酌着道:“这个商莹莹家境不好,应该很缺钱。” “而且,她是个les,她在很多同性社交软件上都注册过,平时也会加入一些论坛。网上有不少能查到的痕迹。” 说完,葛玉打量着上司的脸色,不知道这些是不是温总想听的。 温语槐沉默片刻,问:“还有什么?” 葛玉猜测着上司的心思,试探着说:“其实我们想要解决这件事的话,直接给钱就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对方不接受或者是想要敲诈,我们可以从别的方面入手,更何况,现在amd正在跟我们争取融资。” 只要她们愿意,amd也会给这位实习生施加压力。 可温语槐却把这件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搁置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看着上司还没有下班的打算,葛玉提醒道:“明天还要赶飞机去法国参加酒会,您现在应该休息了……” “我知道了。” 葛玉不再多言,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一个人。 温语槐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她垂眸翻着这位实习生寥寥无几的资料。律师应付了事准备的几行字,接下来就是一堆冗长的条文。 文件底下还有一份,是助理专门放进去的amd商业计划书。 大略地翻了几页,温语槐下意识地跳过前面的财报数据,去找这个品牌的设计作品展示。 突然,她翻动纸张的手指顿住。 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温语槐忽而觉得自己可笑。 过了许久,她还是打开那堆资料翻阅,手指在一沓雪白纸张上的油墨字迹间翻找。每个品牌的核心资产都是设计师,很快,她就在一堆设计作品里看到了顾嘉宝的署名。 那是一枚戒指,名字叫恒星。 “天空中发光的星星,除了少数行星,其它的绝大多数都是恒星。” “这么说,我们能看到恒星了?” “当然。” “哪个是恒星?” “太阳。” 办公桌上的显示器,数据在时间轴上的不停地变化着,无数的金钱成了一串串麻木数字不停地往上堆。电源线处细小的红灯一闪一灭,回忆失控地在脑海里浮现。 温语槐翻了几页,很轻易地看完了这几年顾嘉宝的作品履历。 从中窥探出这么多年她的生活轨迹。 似乎能很容易地得出你也不过如此的结论。 当然。温语槐能够很体面地说出恭喜你完成了你的梦想这种话,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这么想。 可她能怎么做呢? 顾嘉宝自作聪明放弃了她,现在看到她成功名就后悔么? 温语槐当然可以这样去凌虐前任,来填满曾经丢失的一切,被抛弃被刺痛的自尊心。 可偏偏那是她真正爱过的人,放在手心里捧着都担心受伤的人。 说到底,她不甘心。 真正爱过的人,怎么会轻易甘心。 她费尽千幸万苦地赢得了一切,但是到头来顾嘉宝甚至不在乎这些。 再看到她的时候,顾嘉宝的眼神里有错愕,有避之不及。但是唯独没有她期待看到的得不偿失的悔恨。 温语槐是个聪明人,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得异常清醒。 可惜的是,这种清醒让她丧失了很多乐趣。 顾嘉宝看见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无动于衷。 温语槐感觉更糟糕了。 她要忘不掉她了。 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忘记这么一个人了。 3、第 3 章 温语槐乘上了前往法国的飞机,在酒庄主办方派来的司机接送下,从机场直达庄园。 庄园门口。 她坐在车内,隔着车窗看到一个穿着漂亮的女人被保安拦下,女人略显狼狈地跟保安僵持着,无论保安如何阻拦,她始终不肯离开。 温语槐的注视引起了司机的注意,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像是讲笑话一样跟后座的温语槐说,这个妄想凭借姿色跨越阶级的女人是多么滑稽可笑,被风流的权贵男子抛弃,却还不死心。 上流圈子向来都是高度排外,这些年轻女孩儿只不过是进来观光一圈,却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听完了这个被嘲笑的故事,温语槐下了车,走进宴会厅。 女主人高梅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长裙站在水晶吊灯下。 她见到温语槐,笑道上来跟她拥抱。 “快坐。” 温语槐在她的身边落座,这个靠近中心的位置往往象征了权利地位。 长桌旁围坐着的其他人纷纷朝着她看去,家族亲戚,还有些商界名流,大家默契地保持微笑,对这位新晋的‘宠儿’表示欢迎。 “听说温小姐最近回到国内,接手了盛林资本,还投了不少家公司。” 长途跋涉,再加上昨夜没睡,温语槐精神不济。 她压下不适感道:“是的。” “当初在投行,她就是永远都能赚钱最多的那个,工作能力非常出色。” 众人不吝啬口头赞美,温语槐始终保持微笑同人寒暄。 席间觥筹交错。 别墅内部的装修很考究,大部分东西几乎都是文物,颇有来头,就连以前的主人也是法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位外交官。 这个庄园的现任主人是高梅女士。 她们家族早在二战时期就有不少人移民海外,陆陆续续在世界各地置办了不少资产,其中就包括巴黎郊区的这处庄园。 主楼建筑群占地2000平,庄园内还有一个380平的游泳池,和3个马厩,主楼后面还有个跑马场。 作为一个外来者,既无血缘也无资历,温语槐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社交。 高梅女士带着入场的男伴是她的侄子,高阳。他是个样貌英俊的混血男人。 席间,他端着一杯白葡萄酒,饮了一口。视线越过长桌看向温语槐,搭讪道:“温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气质很特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 温语槐微怔。偏偏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了另外一张洁白的面孔。 “有。” 这下轮到高阳语塞了,他尴尬了片刻,笑道:“看来温小姐不仅有出色的头脑,就连冷幽默都别具一格。你好,我叫高阳,是我姑姑高梅的侄子。” 温语槐没多做解释,当初真的有人这么跟她说过。 只是礼节性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温语槐。” 高阳显然对她这个新面孔很感兴趣。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表面恭维,眼神里却带着警惕打量。他的热情很直接:“初次见面,你可能还不了解我。” 恰恰相反,温语槐很了解他。 高梅的这个侄子,是个出了名的闯祸精,情场浪子。这些年来她司空见惯,每个有钱有势的家族里都会出几个这样的败类角色。 她始终客气礼貌地应付着,保持距离。 高阳夸赞道:“像你这样安静的女人可真少见,难怪我姑姑这么器重你。” 这句话让周围不少人的视线投过来,或是探究或是敌意。 那根敏感的神经被牵动。这里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高梅身上,她喜欢谁,她不喜欢谁,决定了很多人的利益。 温语槐感觉头脑昏沉,疲于应付借口起身,出去透了气。 别墅很大,越过主宴会厅,后面就是长廊。 有扇黑色木门半开着,一个小女孩正在房间里捧着一本书看,她是这个家族的后代,身上穿着漂亮的裙子,头发扎的很优雅,从小就养尊处优。 见到这一幕,好奇心驱使温语槐的脚步顿住。 也许是有所察觉,女孩儿忽而从书本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她很奇怪,瞄了几眼之后又继续埋头翻书了。 温语槐的脑海中忽而想起顾嘉宝。 她曾经说过,小时候经常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躲在房间里,大人们总是很忙,没时间陪她。 温语槐不曾见过童年时期那个孤独的小女孩。 但是她想,大概就是眼前女孩这个样子的吧。 宴会到了后半程,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场面正热闹,大家都喝了酒庄里的不少美酒,聊着文学艺术,不同的种族文化,最近颁布的政策。 温语槐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坐在人群之中也显得隔绝在外。她的脑海里不断重现着医院里的那一幕。 正出神,突然身侧响起一个声音。 隔着雪白的桌布,对面的高阳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憔悴,是因为坐飞机过来没睡好吗?” 温语槐回过神,掩饰道:“可能是倒时差。” 有人用银叉轻轻敲了一下玻璃杯杯壁,像是一声默契的信号,先是高阳站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家族的所有成员也都站了起来。 高阳笑着对着主座上的高梅女士举杯,说出些溢美之词致敬。 “感谢姑姑这么多年来用智慧,头脑,勇敢无畏的精神创造出了这些财富,我们所有人都尊重您,以及您所做的一切。” 高梅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慈爱地看向她的侄子。 见状,剩下的一些董事们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被排除在这个特殊信号之外,他们也补救般地站了起来,纷纷举杯。 温语槐也跟着起身,她不能成为那个例外。这个社交场的所有人,最起码表面上都得互相尊重。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上前说些好听的话,夸赞这个庄园产的葡萄酒是佳酿。 温语槐将杯子放下,正打算离开,却不料被高梅喊住:“语槐,快过来,我要引荐一些人给你认识。” 高梅对这个年轻的掌权者非常欣赏,对她的重视提拔似乎是毫不掩饰的。惹得不少人盯着。 温语槐应声说好,过去应付了几句,聊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内心却愈发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没过一阵子她便借口脱身离开。 半途碰到一位男人,双方打了个招呼后,那人又继续和身侧同行的人聊。 但没走一会儿,他切换了法语。 议论“她”似乎野心不小,取得了高梅的信任,威胁到了家族成员的地位。 同行的人也用法语说:“像这种人不过是替你们卖命打工的角色,你不用在意。” “从出生开始,你们的命运就注定是不一样的。” 温语槐其实听得懂法语,她记忆力很不错,学习别的语言并不吃力。 虽然这两人没提起姓名,但温语槐很清楚这是在议论她。在这个地方听到命运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或许是种别样的滑稽。 毕竟她人生的前十八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那里贫穷落后,到处都是泥土,麦秸秆,一到下雨行走就会变得非常艰难,路上的泥泞能把人脚上的胶鞋陷进去。 如果换做是十八岁那年,听到这样的话,温语槐或许还会被刺痛自尊心。 可是现在,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高跟鞋踩着地板的清脆响声回荡着空旷的走廊里。 夜间的风夹杂着寒气,孤身一人走到门口,温语槐发现白天那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居然还在。 女人颓然地坐在地上,腿上磕出了些许淤青还有血迹,嘴里止不住地咒骂着,负心汉的名字是高阳。 见到有人出来,她发疯一样上前质问温语槐,认不认识高阳,是不是他的新情人,说到激动时,她上手抓住温语槐披在身上的外套,纤细的手背绷得青筋凸显。 温语槐并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这个可怜又可笑的女人。 “其实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想要进去,只是用错了办法罢了。” “以前我也站在门外,想要进去。” 听到一连串中文,女人听不懂有些懵,温语槐不仅不恼火她粗鲁无礼的动作,反而贴心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单薄又颤抖的身躯上,动作轻柔。 女人被肩上突如其来笼罩下来的温暖给弄得不知所措。 温语槐问:“avez-vouspluschaud?”你暖和些了么? 大约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说法语,女人怔怔地点头。 这片夜色之下,温语槐露出了笑容,轻声道:“faitesattentionàresterauchaud,etlesfillesdoiventprendresoindeleurcorps.” 像是情人在念诗,随风飘散。 留下这件抵御风寒的外套之后,温语槐就离开了。 巴黎的街头很美,街道上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咖啡店的窗户似乎能飘出醇香,埃菲尔铁塔高耸在一片阴冷的雨雾中。 细雨来得很急,温语槐快步躲进商铺的屋檐下,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她撑着这把伞,独自一个人在雨夜中漫步。 陌生女孩儿递给她一束红玫瑰。温语槐接了过来,从钱夹里掏出一张临时从银行兑换的法郎。 卖花女孩儿有些忐忑地看着这张钞票面值,不知道这位外乡人还要不要找零,温语槐主动挥了挥手,示意不用。 做完了这单交易,她接了一个电话。 “嘟”一声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呢,现在法国是几点钟,你们那边宴会还没结束吧?” “应该还没。” “应该……?” 温语槐轻嗯一声,“我嫌闷,自己一个人出来走走。” 梁思琪颇为意外,跟温语槐共事了这么多年,最清楚她是个工作狂人。这么重要的宴会,中途离席这种事可真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出来欣赏巴黎的夜景。” 梁思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还以为你的爱好只有工作和赚钱。” 这话听起来太真实,所以很好笑。 温语槐很给面子“哈”了一声,张嘴呵出的全是冷气。 电话那头传来文件翻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呼:“我记得昨天葛玉才刚把并购案的合同送给你,今天就走完流程寄出去了,你哪来的时间看完的,昨天晚上没睡觉?” “昨晚失眠,闲着也是闲着。” 梁思琪沉默良久,无语凝噎,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嗯?”温语槐回忆了一下。 夜间室外气温很低,她感觉有些冷,头很昏沉。 “记不清了。” 梁思琪的语气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你现在就近找个地方睡觉,可以让助理帮你定酒店房间。如果有睡眠障碍入睡困难的话,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温语槐,你可能需要看医生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当年去美国留学的时候,梁思琪就见到她出过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偏偏温语槐平时表现得很正常,导致情况拖到很严重的时候才被发现。 温语槐心不在焉地听着,举起手机对着埃菲尔铁塔拍了一张照片。 也许是拍照技术不行,她看了看发现不是很满意,手指轻轻拭去屏幕上的雨珠。 对话那头传来不确定地疑问:“温语槐,你还在听么……?” “抱歉,我在拍照。” “拍照……?” 梁思琪真的越来越搞不懂她了。 她一度认为像温语槐这种女人是毫无浪漫细胞的。 温语槐把自己的为人原则摆得足够清晰。一切不能功利化量化出来的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不值得花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做。社交上更是看重价值交换,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这么多年她也的确是这么践行的,拿高绩点,全奖保送出国,进投行实习,创业拉动校友会的人脉资金。 她比同龄人更早地适应这套生存规则,也更会利用。 比起欣赏美景,她更有可能去对着财经报表看上半天。 “你不对劲。” 憋了半天,梁思琪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 到了下榻的酒店之后。 温语槐坐在床沿,起身拉开酒柜抽屉,打算取一瓶水喝,但是手指却移向了旁边的烟盒。 手机被她扔在茶几上,屏幕亮着光。心理医生在电话那头持续地询问问题。 “最近作息稳定么?” “有没有服用褪黑素?” 温语槐拆开烟盒,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些生疏。抽出一只雪白的烟,点燃默默抽了几口,她感觉不适又按灭。 果然还是很难习惯,这类消遣的事情她都不太会做。 倒头躺在床上,温语槐举起手里的半截烟看了看。雪白的烟身看起来像是女人的身体。 心理医生还在继续询问:“发生什么事情让你压抑难受,或者是接触到了什么人?” 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心理医生嘱咐:“多注意休息。” “不是休息的问题。” 温语槐话说了个开头,很难再继续。她不是觉得身体疲惫。像她这样的一个小镇做题家,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太累了。 明明登上了山顶,应该是意气风发享受胜利的快感,可她却感觉自己所有的心力都要被耗完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烧光了,像落山的太阳。” 这句话出乎意料的沉重,饶是电话那头的心理医生想说些什么,也似乎觉得有心无力,陷入沉默。 思忖良久,他才缓缓说: “温小姐,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找点能让你快乐的事情做。” “作为心理医生,我接触过大量金融行业的病人,我很清楚对于你们这类人来说获得快乐是很难的,每天处在高压环境,对巨额财富的麻木会把人脑的兴奋阈值无限拉高。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去找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不要浪费光阴去消沉。” 温语槐闭着眼睛。 缓缓道:“谢谢你的建议。” 翻身的时候感觉脸颊擦过冰冷僵硬的触感,温语槐回过神来发现,是手腕上带着的旧手表。 表盘玻璃碎裂成了一块蜘蛛网,是被人狠狠摔过的痕迹。 可里面的指针完好无损,还在转动着。 次日清晨,很快,一阵电话铃声又打破了寂静。 “她们不会拿这个来要挟我吧,你说我该怎么办?” 郁莎像是个还没断奶的孩子,滔滔不觉地说着自己的担忧,自从车祸之后,她整天思前想后都是这件事。 听了半天,温语槐简短地给出解决办法。 “过去给人道歉。” “什么?让我去道歉?” 郁莎是个小姐脾气,不爱做低声下气的事情。碍于温语槐的威严,她小声嚷嚷道:“我们给人家赔偿一笔钱不就好了么,干嘛还非让我过去道歉?” 温语槐并不对她的讨价还价买账。 “去道歉,别让我再说一遍。” “哦。好吧。” 4、第 4 章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顾嘉宝翻来覆去好久没能睡着,夜晚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怅然得叫人难以入眠。 第二天她又顶着黑眼圈,拖着疲惫的身体接着上班。 早高峰的地铁拥挤,跟着汹涌的人流走出地铁站,她赶到公司,在迟到的前几分钟,成功打卡。 在工位上落座没多久,王媛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盒热腾腾的生煎,上面撒着白芝麻。 她问:“吃早饭了没?” 顾嘉宝摇了摇头,“还没,今天起晚了。” 王媛媛给她分了点。“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我马上连早饭都吃不起了。” 顾嘉宝托着腮:“要不我给你带点面包吃?我最近烤了一些。” 两个人正聊着,背后突然响起来一个午夜惊魂般的声音:“你俩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齐齐转头望向身后,原来是小组领导赵若楠。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神出鬼没,像是背后幽灵一样。 “行了,快过来开会。别磨蹭。” 待她走后,王媛媛叹气道:“不给发工资还让我们干活,我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顾嘉宝看了看时间,“等会儿再吃,周一例会,咱们赶紧过去吧。” 拿上本子和笔,两个人走到了大会议室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们所在的公司amd是一家轻奢品牌公司,主要是做原创设计珠宝,女装鞋帽的生意。在当地也是行业里的龙头企业。 但是现在行业竞争激烈,经营状况大不如前。 “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公司资金周转的确是出了一些问题,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争取融资。” “我们要重点争取的几家基金的负责人。” “盛林资本空降了一位高层,我想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领导示意秘书,换了张ppt。 投影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精英美女的面孔,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哇塞……” “好有气质——” “她看着好年轻啊,三十出头?这么年轻?” 领导解释道:“这位就是盛林资本空降过来的高层,温语槐。” “她这个人作风强硬,履历也堪称完美,一路名校。工作几年晋升速度远超同龄人,跟坐火箭一样快。” 王媛媛惊呼:“我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这种人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缺点吗?” 说完,她抓了下旁边顾嘉宝的手,“你说是吧?” 顾嘉宝抬起头,看了看投影仪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温语槐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她坐在圆桌前。面前摆着马克杯,笔记本电脑。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顾嘉宝忘了回复同事的话。 恍惚间,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 她感冒了头疼欲裂,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温语槐弯着腰站在厨房里,额间鬓角的碎发被汗湿。 那个时候两个人租的房子很小,厨房也是公用的,很窄的几个平方,放些置物架洗水槽,几乎站不下一个人。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两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记忆里的那个人,跟眼前这个神色冷漠的职场精英截然不同。 王媛媛伸出手在顾嘉宝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顾嘉宝这才缓缓回过神,笑道:“没什么。” 领导的话打断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现在大家手头上的活儿都停一停,全力以赴帮助公司渡过难关,争取融资。” 各个部门都领了任务下去,对于她们这样的公司来说,争取融资是件伤筋动骨的大事。 这几天工作量倍增,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又赶上下雨,天色灰蒙蒙的,树被雨打得翠绿,叶子一层层,雨水顺着往下淌。 顾嘉宝在茶几前盘腿坐着,拿起铅笔和设计稿本,垂着眼睫专心画画。 突然,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顾嘉宝放下铅笔,松了松盘起来的腿,接过电话,是小组长赵若楠打的。 “喂……” “盛林资本那边有继续跟我们接洽的意向,现在申请书,可行性研究报告这些东西全都弄好了,需要过去交给资方。” 顾嘉宝知道自己躲不过,但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 “什么时候要?” “现在,人家要我们总不能让人家等着,这可是事关公司接下来几年的大事,一刻也不能耽误。” “好的,我知道了。” 顾嘉宝起身,关上换鞋,坐车往公司赶。 半路就下起了雨,她进了办公室,发现不少人都在加班,抱怨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拿到准备好的文件,厚厚一摞。 财务小心叮嘱道:“今天下雨你小心点儿啊,别弄湿了文件,虽然也不影响翻阅,但是这些大资本家个个都难伺候得很。” “嗯好。" 盛林资本。 电梯厢,顾嘉宝对着镜面似的厢门看了看自己的形象,伞的作用微乎其微,雨水几乎把她的半边身子打湿。头发也湿不少,乌黑细软的发丝并在一起。 这栋写字楼里有不少金融机构,乘坐电梯的金融从业人员很多。 同乘的金融男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掏出手机在快速敲字,发微信群里:“又来一个美女……” “最近怎么老是有美女过来。不会又是盛林资本的吧?” “搞得我想跳槽过去了……” “+1” 金融男笑呵呵回复道:“你这学历除非是vip,否则别想了,门槛都摸不着。” 电梯“叮”一声,36楼到了。 顾嘉宝忍受着背后打量的目光,有些轻微地不耐烦,率先走出了电梯。那位西装革履的金融男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更巧合的是,两个人都进了盛林资本的自动玻璃门。 顾嘉宝走到前台,“打扰了,我是amd的员工,过来送材料的。” 穿着优雅的前台小姐微笑道:“麻烦您稍等。现在正在开会。” 顾嘉宝点点头。“哦好。” 前台小姐指了指会客区的红色沙发,“你可以坐在那边休息一下。” “好的。” 顾嘉宝抱着一沓资料坐了下去,完全陌生的环境,职场精英们忙来忙去,只有她一个外来者孤独茫然地坐在那里。 墙上挂着的时钟不停地转动着,这一坐,就是半个小时过去。 会议室内。 刚结束一场报告会,梁思琪从繁重的工作中暂时解脱出来,给温语槐发了条消息。 “现在好点了吧,温总?工作固然很重要,但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对方很快回复:“多谢关心。” “别太着急回来啊,可以在法国多玩儿几天,工作我来帮你处理,多休息一阵子,不然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对付这些豺狼虎豹,鸿山那帮人,光是想想都头疼。” “多谢你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你也要加油。” 后面还接了一个加油表情包。 梁思琪看着她的回复,没忍住笑了笑。这女人搞冷幽默真是无师自通。 她把手机合上,视线扫向外面,阴沉的天气透过金融大厦的全落地玻璃窗一览无余,连带着人的情绪似乎也被紧张感与疲惫感所笼罩。 室内非常安静,梁思琪跟身边的助理kim低声说了一句,交接工作。 会议桌下的金融男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忽而想起电梯里那位楚楚可怜,得天独厚的大美女。 趁着刚刚结束的间隙,他转过身,小声对着kim说:“刚才好像amd公司的美女过来送资料。” kim点点头,把消息转告给梁思琪。 梁思琪纳闷道:“amd好像是女装珠宝的品牌?” “是的。” 轻奢品牌这一类都是不温不火甚至还有走下坡路趋势的行业,最近这些年几乎已经淡出了资本的视野,所有私募投资的热门方向几乎都是ai新能源。 kim看出了领导的想法,解释道:“是温总特批的。” 梁思琪闻言不再质疑。点头道:“先见见吧,请人家进来。” 温语槐对于市场的嗅觉敏感程度,挣钱能力是无可置疑的,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助理离开后,梁思琪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轻抿了一口。 在看到被带进来的人之后,她太过惊讶以至于手上端着的马克杯打翻,咖啡液体淌了一桌子。 她抽出纸巾去擦,kim自然也赶紧上去帮忙,拯救文件和笔电。 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梁思琪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释。 她还以为是温老板是怎么独具慧眼找到了“雪茄屁股”这类便宜但有赚头的公司,没想到是假公济私,找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顾嘉宝站在那儿看着这手忙脚乱的一幕,面露好奇。眼前西装革履的女高管似乎并不像是想象中那么威严。 “你好,梁总,我是amd公司的员工,过来送资料。” 可未曾想,办公桌后女高管面带微笑问:“你不记得我了?” 顾嘉宝困惑不解。 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她完全没有接触过。可细细看来,却意外地发现依稀是能够看出来这位梁总的眉眼有些熟悉。 梁思琪挑了挑眉,不免感叹顾嘉宝的薄情与健忘。 “顾小姐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梁思琪,温语槐的大学同学。想起来了么?” 梁思琪? 顾嘉宝愣了愣,很难把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精明强悍的女人和记忆中那个书呆子温柔大姐姐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难怪了。 大学同学作为创业合伙人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她们当时说过也许会合伙创办一个基金,没想到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规模。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变了很多很多。 她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抱歉,我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 这里是办公室,显然不是个叙旧情的好地方,梁思琪翻了翻她送来的资料。大略地看了一眼,象征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顾嘉宝很紧张,答得磕磕绊绊。 她是个设计师,对于这些财务数据并不精通。 好在梁思琪很快就结束了问题,她看了看时间,道:“正好下班,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咱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聊一聊叙旧?” “嗯可以。” 梁思琪露出微笑,拿起了桌子上的车钥匙。“走吧。” 两个人找了一家餐厅坐下吃饭。 梁思琪拿起菜单递给顾嘉宝一份,自己拿了一份,询问道:“这里的海鲜不错,要不要点一份,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吃海鲜粥?” 顾嘉宝有些惭愧地点点头,她发现自己记不住人家的喜好。 “没想到你还记得。” 其实顾嘉宝是个叫人很难忘记的人,只是她自己没发现这一点。 梁思琪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在燕大念书的时候,温语槐经常偷偷去见她的小女朋友。她把人护得很紧。 有次隔得远远的看见,梁思琪记得那是个冬天的傍晚,她们几个人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大概是刚考完六级,梁思琪正想着待会儿去食堂吃什么,没想到温语槐突然说自己有事,然后就匆忙地走开了。 她正纳闷这人怎么回事,只见温语槐快步走到路灯下站着的女孩儿身旁。 那是梁思琪第一次见到顾嘉宝。 她太漂亮了,很难不惹人注意。穿着浅紫色针织毛衣,戴着贝雷帽,白色耳机线隐匿在乌黑柔亮的长发里。像是雪夜里的明媚春色。 温语槐牵起她的手往校外走,脸上的笑意,甚至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色怎么也藏不住。 梁思琪提醒温语槐晚上还有个组会,早点回来。可没想到温语槐完全不管这些,直接让她帮忙请假。 那时候梁思琪很好奇,那个女孩儿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魔力,让温语槐这种gpa狂魔这么不管不顾推掉所有事情陪着。 5、第 5 章 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梁思琪从回忆中抽身,笑道:“当然了,你当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还留着呢。那只可爱的玩具小熊。” “其实我是不知道,只是某人把你的喜好记得很清楚,我跟她接触久了自然而然耳濡目染。这些年大家过得也很累,天天忙着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顾嘉宝低下头,轻声道:“难怪你们的私募发展得这么好。” 梁思琪看着她,又缓缓说:“当年你跟她提了分手之后,她消沉了很久。刚去美国那阵子,她病得很严重,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每天拼了命地学习工作。” 当年分手之后,两个人就彻底断了联系,音讯全无。 现在再听到这些,顾嘉宝垂下眼睫,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她本来就消瘦,此时下巴裹在蓝色围巾里,更显得脸小。 梁思琪心想真是难怪了,温语槐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会一头栽进去。 “对了,你们的商业计划书我看过了。你回去之后可以跟你们公司的人说,接下来要进行更深入详细的交商讨才能决定是否融资,可以约个时间去慢慢聊。”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好。” 她离开餐厅的时候,背影看起来很消瘦。 梁思琪见过很多漂亮的人,但是顾嘉宝很特别。她是一眼就让人记住的,像是清晨雨雾中的山茶花,洁白寂静,冷冷清清。 梁思琪一边开车,一边给远在法国的温语槐打电话。 “你猜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不猜,没兴趣知道。” 梁思琪简直要被她给气死,行,没兴趣。 “我今天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家公司送来的计划书,感觉还不错,可以投。所以就约了人家下一次会面,你什么时候从法国回来?我看看时间。” “不用等我,我未必有时间去。” 梁思琪笑着说:“可是这家公司真的很不错,很有潜力的。你不来的话,说不定会后悔哦?” “那你可以等着看我后悔。”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可以继续望着你的埃菲尔铁塔,一个人默默怀念着当初跟你说想来法国旅游的那位。” “再见了,在法国玩得开心点哦~” 温语槐没管她在卖什么关子,电话挂断,她继续处理工作。 * 回去之后,顾嘉宝把消息上报给组长赵若楠。 赵若楠面露喜色,夸奖她做得不错。也许是这则好消息的功劳,她也跟着沾光,李总点名说下次商谈带着她一起。 其实顾嘉宝不太想去。 她只会设计东西,对这种层面的商业谈判一窍不通。 旁边坐着的王媛媛劝她道:“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这次融资万一成了,你也有一份功劳,到时候晋升做中级设计师的事情不就自然稳了。” 想到自己的评级,顾嘉宝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屈服。 忙完手上的事情,快到下班的时候顾嘉宝这才想起来还在医院里商莹莹,决定买点水果过去看望她。 在路边的水果摊上挑了点应季的水果,顾嘉宝又去药房买了几瓶钙片,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坐上地铁,往医院赶去。 刚到医院门口,她就被人给拦住了。 郁莎也是碰巧了,认出了顾嘉宝。她看到过顾嘉宝出入商莹莹的病房。 “你先别走,那个,她还好吧?” 顾嘉宝有些疑惑地问:“你是?” 郁莎有些支支吾吾,解释道:“我那天开车不小心撞人,撞到了商莹莹。” 这次的车祸顾嘉宝多少有些了解,撞人的是一辆迈巴赫,她就是那辆迈巴赫驾驶座上的女孩儿,出乎意料的年轻。 “她就躺在病床上,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郁莎其实不太敢过去看情况,她惹是生非惯了,但也是第一次捅出这种娄子,差点出了人命。 她纠结着不想上去:“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放心,你们的医药费什么的,我肯定都是赔的。” “但是你们别起诉我……” “我送你几个名牌包吧,你替我在那个被撞的人面前说两句好话,让她同意私下和解。” 顾嘉宝不回应。 她以为是筹码不够,于是着急道:“大不了我多给你们赔点钱就是了,只要你劝她把那个和解协议给签了。” 听到这句话,顾嘉宝懒得再跟她纠缠了。 “这个我无权干涉,由受害者做决定签不签。” 眼看着人离开,郁莎心烦意乱,只想打退堂鼓。可是一想起温语槐的话,她又认命般的朝着住院部走去。 病房里。 顾嘉宝跟商莹莹聊了一会儿天,有位不速之客敲响了房门。 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郁莎先是探出头,看了看病床上的人,然后走了进来。 “那个……” “我过来看看你没事吧,还有就是……跟你说声对不起。”郁莎对着床上的人道:“你放心,你住院的一切费用我都会负责的。” 商莹莹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女生,只要别人说两句好话,道个歉。她就会立刻心软原谅对方。 “没关系的,我就是小腿骨折了,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听到这话,郁莎暗暗松了口气。 心里暗暗嘀咕着,温语槐交给她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表面上,她依旧露出微笑,装作关切地问:“你伤得重不重啊?” “医生说养几个月就好了。”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点点头:“这样啊。” …… 很快,温馨的画面被一阵电话铃打断。 郁莎掏出手机看见联系人,她有些尴尬地笑笑,对着商莹莹道:“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 她脸色很难看,像是见到了催命鬼一样。 郁莎出身优渥,从小呼风唤雨惯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但是她唯独害怕温语槐。每次碰上温语槐,就心里发怵,偏偏还没办法反抗。 果不其然。 温语槐没打算放过她。 “给人道歉了么?” 郁莎老实道:“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去跟人家道歉了。” 好像是大人训小孩儿一样。 商莹莹偷偷瞄了两眼正在打电话郁莎,电话那头似乎是说了什么,只见郁莎把电话递了过来。 “喏,她要跟你说话。” 谁啊?商莹莹在心里纳闷。还是接过电话。 只听那头传来一个冷清的女声。询问道:“她跟你道歉了吗?” 感受到郁莎看过来的目光,似乎这个回答非常重要,商莹莹连忙如捣蒜般点头,生怕迟了一秒。 “她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嗯。” 感觉电话对面的那个姐姐好严肃,压迫感很强。而且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商莹莹想把电话还回去,却发现电话已经结束。 “对面好像挂了。” 郁莎并不在意,她拿回自己的手机。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 看到这里,顾嘉宝注意到了这通电话的来意,明白了什么,盯着郁莎看了几眼。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让这位大小姐带了紧箍咒一样听话。 郁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想起之前百般哀求这个女人还被无视,她就觉得恼火。 “现在人家受害者可是都原谅我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嘉宝笑笑:“没有。” 对方不打算跟她做口舌之争,饶是郁莎气闷也没办法,她气呼呼地掏出手机给温语槐发了条消息。 “已经道歉了,这下总行了吧?” “真是烦死我了,她那个上司真是软硬不吃啊。” “你打算在法国待几天啊?” 终于,温语槐回复了一句:“过几天再回去。” * 这次的融资公司很重视,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几位掌握着实权的董事高层带着顾嘉宝一起过去商谈。 时间就在22号下午。 会议上的拉锯战很快走到了尾声。 顾嘉宝长舒一口气,看着她们的ceo热情地拉着对面盛林资本的lp们,邀请一起吃顿晚饭。 梁思琪笑着答应下来,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顾嘉宝,招呼道:“嘉宝,等会儿你也一起过去。” 感受到会议室里其让人诧异的目光,顾嘉宝微怔,点点头。“好。” 走出会议室,公司的李总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在楼梯转角处拽了拽她的袖子。 “你跟她们的lp认识,没想到啊?” 顾嘉宝简单解释了下。“以前上学的时候认识的。” 李总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 “好好好,这次带你来真是没带错,记住一定要跟这个梁总搞好关系。我记得你进公司两年了,前阵子刚参加完中级设计师的评选?” “嗯。” 他明示道:“好好跟这位梁总联络下感情,晋升评级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顾嘉宝表面上点点头,可内心却陷入了迟疑。 明明自己的实力是可以顺利晋升的,可眼下好像为了增加筹码,就要多做许多小动作。搞这套人际关系。 她内心纠结,在路上的时候给陆舒发了消息,说了一下情况。 陆舒听完了之后,劝她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嘉宝你应该清楚,企业是为了盈利的,而不是做慈善的,你跟人家资方认识,这是你独特的优势,而且你又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们那个评级机制又不是固定名额的。” “你说得对。” “这就对了嘛,不过你们李总有句话说得对,你可得好好跟这位资方lp联络一下感情。对了,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大佬的?” 顾嘉宝犹豫了下,没瞒着她。 “她是温语槐的大学同学,当时认识的。” 陆舒惊呼:“我趣,难怪了啊。” “你这个前任谈的不亏啊,分手这么多年,仍然能够借着她的影响力下得到照拂。”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她……?” 顾嘉宝愣住,她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性取向的事情。 更何况当初跟温语槐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早恋加出柜会面对什么样的滔天反对声可想而知,她压根就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就是高中的时候,有次我中午来得比较早。就看到你们俩在那儿kiss。” 陆舒尤嫌不够,添了一句:“吻得难舍难分。” …… 顾嘉宝:“够了。” 这次的饭局定在兰桂坊,在唐宁街上。 这条唐宁街是典型的法式风格,外面的街景漂亮,这一条街上的餐厅都很贵,人均上千。 到了门口,侍者领着她们往里面走。 “这间就是了。” “好的谢谢。” 几步远的位置摆着屏风遮挡视线,隔开空间。外间是茶室,上面还有棋盘。里间是吃饭的地方,环境幽静。 饭局吃到一半,门被推开了。 顾嘉宝抬眸望去。 推开门走进来的女人赫然正是温语槐,她踩着高跟鞋款步走来。穿着件薄毛呢外套,内搭藏蓝色珍珠扣衬衣,胳膊瘦而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优胜惯了的松弛。 几乎只是短短的一瞥,感觉到对方似乎看了过来,顾嘉宝很快就错开视线,盯着桌子上的美食佳肴。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移看向梁思琪。 “专门打电话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梁思琪笑着问:“看来温总这是后悔了?” 6、第 6 章 在座的领导们见到温语槐进来,纷纷起身。 “温总这次去法国出差,听说是受到高梅女士的邀请?没想到还赶回来这么及时。” “来得正好,正是时候。” 饭局上大家都寒暄着讲着捧人的话。 这圆桌几乎坐满了人,温语槐脚步渐渐走近,只有顾嘉宝这边的角落里还有几个空位,她只觉得一阵微风带过,身侧有人落座。 清楚那是谁,顾嘉宝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着饭。 这顿饭吃的更加拘谨。 她正喝着饮料。 身侧的人突然问了一句:“你的那位实习生,腿伤好点了吗?” 声音很轻。 顾嘉宝放下筷子。朝着旁边的人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困惑。 她怎么知道商莹莹是自己的实习生? “医生说还需要养几个月。” 本以为话题就就此终结。没想到对方又继续说。 “这件事是郁莎的问题。” 郁莎? 莫名地,这些事情在一瞬间串在一起想通了。顾嘉宝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郁莎这是医院里那位过来道歉的大小姐的名字。 医院里的那通电话是温语槐打的。 那天她看到的就是她们两个。 难怪那天温语槐会出现在病房里,原来是替人善后。 那个女孩儿她的现任女朋友,她肯定会宠着护着的。哪怕对方惹了天大的麻烦,都有她帮忙善后撑腰。 顾嘉宝没有再说话,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她很想把自己从这种尴尬的处境中拽出去。 偏偏这时候,主座上的梁思琪招呼她吃东西。 “这里的龙虾份量都很足,而且肉质鲜嫩,口感很好。嘉宝你试试?” 那道香辣波龙,盘子里红艳艳的一片,除了巨大的虾之外,全都是辣椒。 顾嘉宝愣了下,其实她不太能吃辣,有些犹豫。 “她不吃辣。”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很突兀。 是温语槐。 梁思琪愣了下,大约是没想到,笑眯眯道:“啊?原来她不能吃辣吗?” 她伸手准备把桌子上的那道菜给转走,可不料一只纤细的手却按住了玻璃。 是顾嘉宝。 她有些别扭地固执道:“没关系,我试试。” 把虾肉夹起来放进嘴里,辣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硬生生地忍着,咀嚼两口咽了下去。 温语槐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硬吃,没有说话。 …… 饭局结束已经到了晚上,这场热闹走到了尾声。 李总率先出去签了单子,分别之际,董事们又围着金主们说了几句场面话,梁思琪和温语槐被簇拥着离开。 到了停车场,四下无人。 温语槐拉开保时捷的车门,没想到梁思琪从侧面坐上了副驾驶位。 “让我蹭个车。” 温语槐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忽明忽暗的光线投射在她的脸上,鼻梁的直线显出几分矜贵。 梁思琪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看着微信。 她结婚早,女儿今年四岁,刚学会怎么用微信,每天迫不及待给妈妈发消息说想她,梁思琪初为人母十分宠爱这个小女孩儿,手机不离身,时不时就给女儿回消息。 享受完家庭幸福,她看向温语槐,叹气道:“看来人家对你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人家连婚都结了,其实你也早该放下了。” 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温语槐心情瞬间沉入谷底,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用力。 梁思琪真是搞不懂她。 “其实当初在曼哈顿遇到的那个女孩儿挺不错的,人家对你也有意思。你要不考虑一下?” 温语槐不想说这个话题。 “欧洲那边有个活动需要去学习几个月,梁总看起来似乎很清闲,我给你报名?” 闻言,梁思琪连忙求饶道:“饶了我吧,我还有老公孩子,拖家带口的,可不比你孤家寡人整天能满世界跑。” 路口遇到了红灯。 梁思琪放下手机,抬头就看到了正在路边的顾嘉宝。 “那不是嘉宝么?她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人在等车啊。” 温语槐刚想让梁思琪闭嘴,侧眸就看到了不远处公交站台上的人。 顾嘉宝的面前停下了一辆车。她弯腰说了什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梁思琪觉得果然如此,道:“你看,像她这种长相,不可能单身很长时间的。” 温语槐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红灯结束,后面的车不停地按喇叭催促,她这才开车离去。 梁思琪看着路的方向,问:“你这是往哪里开?” “回公司。” 梁思琪哀嚎:“这都几点了,工作狂。” * 暗蓝色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城市。 从餐厅门口出来,扑面而来的冷意让顾嘉宝拉上了外套拉链,她形单影只地走到了公交站台。 车流络绎不绝。 她看着前方的站台牌,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估计这趟车又不知道需要等上多久才能到。 等了半天,突然有辆车停在她面前。 驾驶座的女人探出头,打招呼道:“嘉宝,还真是你?” 顾嘉宝抬眸一看,是尤梦。 “你不是去国外采购钻石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尤梦将墨镜推到头上,笑道:“是啊,这次采购很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别站在那儿傻等了,快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夜间寒气侵袭,没多推脱,顾嘉宝上了车。 尤梦是个像大丽花一样浓艳的女人。身上穿着深紫色的旗袍,手腕上带着细细的几圈水色玉镯,指甲涂得红艳艳。 她是个珠宝商,还开了个个人工作室,平时倒腾一些钻石彩宝买进买出。 尤梦一边开着车,一边看向车后座,对着顾嘉宝道:“后面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等会儿你可以打开看看。” 听到礼物,顾嘉宝摇了摇头。 “不用了。” 饶是知道尤梦对朋友一向是大方,但顾嘉宝还是不愿意接受她的礼物。 尤梦问:“怎么了?” “谢谢你的心意,但是礼物就真的不用了。你的礼物都太贵重了。” 她语气中的拘谨疏离很明显,尤梦看得出她的顾虑,安抚道:“没关系的,我给每个人都带了。”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她这么倔的性格,尤梦还真是有点儿拿她没办法,只能退一步道:“礼物只是我的心意,其实是不分贵贱的。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就只能送你些小礼物了?” 听到小礼物,顾嘉宝这才点头。 “可以,我也会回送你一些。” 见此,尤梦笑笑。答应:“行。” “对了,我记得之前听你说,你参加了那个中级设计师评选,怎么样了,出结果了么?” 顾嘉宝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看着她脸上闷闷不乐的表情,尤梦以为是她可能没什么太大希望,于是安慰道: “没什么的,就算这次不过下次还是可以继续尝试。等你成功的时候,就可以来找我买珠宝原石去做定制。我一定给你找最漂亮的。” 顾嘉宝笑了笑:“好,等我成功晋升,到时候接定制一定找你。” …… 到了家之后,顾嘉宝把鞋子一脱,整个人倒进沙发里,感觉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嗡嗡震动一声。 是小组长赵若楠发过来的消息:“这次考核的中级设计师名单出来了,名单里有你。” 顾嘉宝精神一振,连忙进工作群里,点开公示文件一看。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 金融大厦。 整个一楼大厅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温语槐穿着一身白色套装,齐肩长发优雅又利落。她走进电梯,白皙的脸,冷淡的眼神,镜面一样的四壁反射出光影夹缝中的迤逦。 几个同事本有说有笑,看见她,齐齐噤声,动作拘谨地走进电梯喊了声:“温总好。” 温语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几个同事悄无声息地对视几眼,谁也不敢再说话,这位精英上司的威严让底下的人不敢造次。 回到办公室之后,温语槐坐回电脑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还有一个电话会议。 墙上的时钟指向22:43。 手机嗡嗡震动。 温语槐接起电话。那头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姨。” “盼盼,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过来了?” “我能请小姨帮个忙吗?” 温语槐问:“什么忙?” 盼盼小声道:“帮我去开家长会。我这次没考好,如果让我爸妈知道,她们肯定会骂我的。而且每次都会把你搬出来说,小姨这么聪明,我这么笨。” 温语槐隔着电话都感受到了小姑娘的浓重的怨气。 “什么时候?” 小姑娘很机灵,一听就知道是答应的意思,“可以吗小姨,周一下午两点半。一定要去哦!” “你要是鸽我,我可就完蛋了,咱们两个人关系就要破裂啦!”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强调着。 温语槐答应:“好。” 隔天,开完一个跨国会议,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温语槐伸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退出电话会议。 助理站在门口敲了敲。 办公室布置得相当简洁,冷白的色调。桌子上的还摆着着一只黑色笔筒,里面装着不少笔,墙上挂着一些荣誉勋章和证书。 “请进。” 助理闻声走过来,把做好的汇报表格交了上去。 “接下里的工作安排就是这些。” 温语槐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摞文件,抬眸问助理:“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吗?” 葛玉愣了一下,“那倒是没有。” 看了看时间,因为这个会议的拖延,已经过了小侄女的家长会时间。恐怕这个小姑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她一向不喜欢食言。 “那先把这些暂时放着,我临时有事。” 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温语槐离开了办公室,一路驱车前往中学。 * 附中门口的今天的人流量格外的大,考试成绩出了,各个班级开起了家长会。 温盼盼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家长领着灰头土脸的倒霉孩子,陆陆续续地走进去。 可她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小姨的身影。不由地生起了闷气。 有同学迎面走来。 “温盼盼,马上就到点儿了,你快进去。别迟到了。” “哦好,你先进吧。” 同学背着书包挥挥手走了。她还站在原地张望着。 路口,顾嘉宝从出租车里下来。 昨天她遇上了尤梦,聊到正好最近公司要采购一批新的珠宝原石,今天过来看看情况。 尤梦的个人工作室就在附中旁边的巷子里。 穿过这条马路,走到路口的时候,顾嘉宝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嘉宝姐姐?” 是一个非常清脆的小女孩儿的声音。 顾嘉宝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背着书包的女孩儿三步做两步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嘉宝姐姐?” 面前的小姑娘,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扎着马尾辫,脸上还带着半大孩子的稚嫩,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顾嘉宝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盼盼?” 温盼盼是温语槐的小侄女,当初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还带过她一阵子,没想到当初那个可爱的小豆丁,现在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半大的姑娘。 小姑娘连忙点头。“是我是我。” “嘉宝姐姐,你能帮我参加一下家长会吗?” “怎么了?” 比遇见前任更难办的,大概是遇到跟前任有关的小孩。顾嘉宝问:“你爸爸妈妈呢?” 温盼盼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低头道:“把我鸽了。” …… 这应该不算是说谎吧,毕竟的确是有人把她鸽了。 顾嘉宝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可怜的小姑娘连家长会都没有人参加,这也太不负责了。 温盼盼恳求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嘉宝姐姐,你只要进去签个到听一会儿就行。要是没人参加,我可就惨了,肯定会被班主任骂的……” “可以。” 顾嘉宝见不得小孩子这么可怜,心软答应下来,跟着她往学校走。 反正去尤梦那边也不着急,时间不是很赶。 小姑娘还没开始抽条,顾嘉宝随意把手落在温盼盼肩头。 温盼盼感觉到肩上的触感,到了青春期,她不大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但是抬起头见到顾嘉宝这张白玉莹莹的脸,瞬间什么都忘了。只剩下满满的惊艳。 她痴痴地问:“嘉宝姐姐,等我长大了,会变的跟你一样漂亮吗?” 听到这种孩子气的话,顾嘉宝一愣。不由失笑:“你觉得姐姐漂亮吗?”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顾嘉宝笑:“谢谢你的夸奖。” 温盼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顾嘉宝进了教室,果不其然,周围同学见到顾嘉宝像是个小傻子一样看呆了。 教室前面讲台站了不少家长,乌泱泱一片。 温盼盼说:“嘉宝姐姐,你在那里签字就可以了。” 顾嘉宝点头。 班主任问:“温盼盼,这位是?” 温盼盼愣了下,解释:“啊,她是我小姨。” 顾嘉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到温盼盼的小姨是谁,有些失神。没想到自己还有冒充她的一天。 看着温盼盼求救的眼神,估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顾嘉宝替她圆谎。微笑道:“是的。” 班主任看了看,点点头。“小姨啊,也行。” “盼盼这学期成绩下滑得比较厉害,本来还能排班级前列,现在到了后游了。” 闻言,顾嘉宝低头看了看温盼盼。 小姑娘心虚地低头。 她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微笑着对班主任说:“这样啊,那是得好好批评一下。” 签好了字,顾嘉宝在温盼盼的指引下,在她的座位下落座。 …… 温语槐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校门口停车比较困难,她费了些时间。 家长会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她进去的时候被保安拦下,说明是孩子家长,保安打量她这一身非富即贵,就放行让她进去了。 在教学楼走廊里,温语槐拦住一个老师问:“您好,请问你知道初一三班教室在哪儿么?” 女教师扫了她一眼,有些狐疑地问:“我就是三班的班主任,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温盼盼。” 不料,听到这个名字,女教师眉头的皱痕更重,道:“温盼盼的家长已经来了,是她小姨。” 温语槐沉默。 猜到估计又是她这小侄女在搞什么鬼。 班主任领着她过去,推开教室门。“喏,你看,那边温盼盼旁边坐着的女士就是她小姨。” 说完,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温语槐,觉得此人十分可疑。犹豫着要不要叫保安。 温语槐抬眼扫过去,看见顾嘉宝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张成绩单在说着什么。而旁边的温盼盼整个人几乎就要黏在她身上了,还一脸腼腆害羞的表情,活脱脱像个小狗腿。 也许是心灵感应,这个时候温盼盼也有所察觉似的,猛地抬头看到了门口。 卧槽—— 见到了门口穿着一身白西装的小姨,她冷着脸,定定地望着这边。那种隐而不发的气质。 几乎快要她小心脏给吓停跳了。 温盼盼一惊:“不好,小姨来了!” 7、第 7 章 旁边的顾嘉宝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门口的那个人。唇边的笑也渐渐淡了下去。 班主任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温语槐收回视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她退了出来:“先不打扰您开家长会。等会儿让温盼盼解释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班主任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保安,学校可不允许这种闲杂人等,社会人士在校园里瞎逛。 …… 家长会结束后。 温盼盼拉着顾嘉宝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 “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呀?” 温盼盼背着书包,蹦的老高。“真的假的?太好了,嘉宝姐姐我爱你。” 她甚至高兴地转起了圈。 可未曾想却撞到一个人,温盼盼抬头一看,赫然正是小姨,温语槐。 完了完了。 见到小姨她跟见到了催命鬼一样。 温语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解释下吧,什么情况?” 温盼盼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气呼呼道:“还不都是你言而无信,说好了答应我要过来的,结果迟到这么久,害我空等!” 面对小朋友气呼呼的指控,温语槐蹲下身,解释道:“抱歉,今天会议耽误了。” 温盼盼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道歉,但还是冷哼傲娇道:“还好我碰到了嘉宝姐姐,她答应帮忙,还要请我吃冰淇淋呢~” 越说越是得意,她对顾嘉宝简直陷入了追星一样的崇拜,刚才在教室里别提多少同学跟她打听了。她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姨,班级的小胖孩还问她的小姨是明星吗? 温盼盼今天的面子算是赚足了。 小孩子们见到大美女的反应都是很直接的,毫不掩饰的惊艳。 闻言,温语槐抬眸看了一眼顾嘉宝。 两人视线相撞,顾嘉宝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别处。 温语槐:“谢谢。” 顾嘉宝摇了摇头,“没什么,毕竟盼盼小时候我也带过,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温语槐看了看她。 温盼盼并不能察觉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开心道:“那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顾嘉宝并没有看对面的人,跟小朋友说:“可是姐姐只答应了请你一个人吃啊。” 为了让小姨也能一起吃到,温盼盼想了想,出了个主意:“那让小姨请我们两个吃吧?” 她拽了拽小姨的胳膊。 温语槐看着已经长高不少的温盼盼,恍然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恍然想起从前那个夏天,她和顾嘉宝两个人抱着小孩来回哄。 那个时候盼盼还是个小孩子。 而当时的顾嘉宝可是出了名的金尊玉贵大小姐,但是哄孩子的时候却出奇的耐心仔细,喂个米粥都要来来问问确认好几遍。 温语槐点头:“嗯。” 附中门口是一排店铺,书店,精品店,还有小吃店,奶茶店。做初中生生意的大多都是这几种。 奶茶店门口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只贝壳风铃,装潢风格非常温馨文艺。整整一面墙都贴着五彩斑斓的便利贴,全都是这里的学生写的。 来来往往不少女孩儿三五成群,等着买奶茶。还有几个在店里坐着看书。 顾嘉宝率先推门进来,下意识地多扶了一会儿,让温盼盼这个小朋友进,轮到温语槐的时候,她直接撒开了手。 门自动往里合,温语槐一把抓住门把手,手表表带碰到门把发出撞击声,差点被夹住。 顾嘉宝回头看,只见到银色门把上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有些懊恼。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故意的吧。 “不好意思。” 温语槐抬眸视线正好撞上看着她略带愧疚担忧的眼神,刚想说什么。温盼盼见两个人落后,在前面催促道:“快进来快进来。我要是草莓味的冰淇淋,嘉宝姐姐你看看要吃什么。” 几个人进来之后,就吸引了不少视线。几个初中生女孩儿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几分钟后。 她们围坐在圆桌前,手里举着冰淇淋甜筒。 温盼盼舔了几口,轻声道:“嘉宝姐姐,这个好吃,你要尝尝吗?” 她十分关注顾嘉宝,狗腿似的过去找话。 旁边几个女生小声嘀咕道:“这温盼盼讲话什么时候变成这德行了,嘉宝姐姐~” “她嗓子都快夹冒烟了哈哈哈……” 隔壁桌距离很近,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听到议论声。 这种让孩子尴尬的话,顾嘉宝装作没听见。可不料撞见温语槐的视线扫了过来。二人视线对上。 温盼盼忍不住扭头吼道:“说什么呢你们?!!谁夹了?!” 旁边桌的女生被吓得不敢吱声。 就在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奶茶店里又走进来一个人。三班的班主任王老师,她远远地就瞧见了温盼盼。 “温盼盼,我让你留下,你跑得倒是挺快?” 温盼盼见到了班主任,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气焰立刻就灭了下去。 “到底谁是你的小姨啊?”班主任看着她,问:“来来来,什么情况你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 班主任又把她的成绩揭露了一遍才离开。 温盼盼再也笑不出来。经过这一遭,她只能老实解释道:“最近学的东西太难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找人骗老师的,还不都是小姨迟到了。” 温语槐坐在一旁,听完她的解释。不置一词。 小孩更紧张了,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等了片刻,只见小姨看向圆桌对面的嘉宝姐姐,问:“你来这边做什么?” 嘉宝姐姐神色冷淡。 “过来见一个朋友。” “工作上的?” 嘉宝姐姐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话扯回来:“刚才家长会上,她们班主任说她成绩下滑得厉害,数学还行,语文比较差。” 这个转折太过生硬。 温语槐心知肚明,接着她的话问:“具体是什么原因?” “这学期上课的时候总是在跑神。” 两个人来回商量几句,像是孩子的家长一样。 温盼盼偷偷瞄这两个人,感觉怎么还不如叫她爸爸妈妈来呢。 顾嘉宝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她还小,打基础也来得及,可以给她买点儿兴趣读物。” 温语槐客气道:“谢谢你能帮她开家长会。” “没什么。” 温语槐似乎还打算说什么,动了动唇。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 “嘉宝,不是说好去我的工作室吗,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上半身穿着一件牛油果绿色短t,紧致漂亮的腰线,雪白的腰窝,下半身穿着一条灰色宽松阔腿裤。锁骨处还有一串字母纹身。 一头妩媚的黑色卷发,红唇性感。 她伸手搭在顾嘉宝的肩头。 顾嘉宝扭头看她,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两个人显然是认识的。 “尤梦。” “宝宝,说好的下午来找我,结果在这里跟人吃冰淇淋……” 尤梦哀叹道,“我等了你好久。” 顾嘉宝这才想起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耽误了。” “那你请我吃一个冰淇淋,我就原谅你。” “好。我请你吃。” 两个人过去点单台那边,买了个冰淇淋。对方的手还时不时搭在顾嘉宝的身上碰一下。 隔得远远地,温语槐坐在木质椅子上看着。 温盼盼舔了几口冰淇淋,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那个姐姐是谁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跟嘉宝姐姐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认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小姨的声音变得有些冷,跟结了冰似的。 温盼盼八卦道:“小姨,你是不高兴嘉宝姐姐交了新朋友了么?” 温语槐收回视线,看向她。 温盼盼感觉更不妙了。眼神给人的感觉确实凉飕飕的。 眼看着嘉宝姐姐要离开,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温盼盼连忙喊道,“嘉宝姐姐!!” 顾嘉宝回头看她,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小家伙告别。 “盼盼,姐姐还有事情就先走了。跟姐姐说再见。” 温盼盼依依不舍:“可是我还有一些话还没来得及跟姐姐说呢。” “你不是加了我的微信了么,回头以后给我发消息。” “那好吧。”温盼盼这才点头,对着顾嘉宝挥了挥手,“再见。” 尤梦看见这小女孩儿这么可爱,也挥了挥手。对着顾嘉宝笑道:“这谁家小孩儿啊,这么黏你?” 两个人颇为亲昵地相伴离开了这家奶茶店。 玻璃门合上的时候,尤梦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门,免得玻璃门来回荡碰到顾嘉宝。 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有猫腻啊。” 温语槐扭头看向旁边的小侄女,刚从小学生荣升为初中生没过多久,倒是人小鬼大。 “什么猫腻?” 温盼盼咬了一口冰淇淋,在嘴里砸吧砸吧。 “我感觉那个姐姐看嘉宝姐姐的眼神不太对劲。不像是朋友的感觉。” 温语槐淡然道:“你这次的成绩还有平时的表现,我会直接告诉你爸妈。” 温盼盼哀嚎:“什么嘛?!早知道不叫你来开家长会了!” * 从学校的停车场出来,温盼盼骑着自行车,感受着后面车灯的巨大光源。 她整个人都别扭极了。 不少人停顿观看,一辆自行车后面跟着一辆保时捷,车速很慢地开着,为前面的小孩子保驾护航。 放个学还有豪车接送,路人感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来念书了。 一直到家,温盼盼感受着小姨的这种“特殊关照”终于结束。她从副驾驶位置上拿起书包,急匆匆地跑进小区的老旧居民楼里。 “妈,小姨来咱们家吃饭啦。” 8、第 8 章 饭桌上。 温德怀有些拘谨地坐在小方桌前,看着面前多年未见的堂妹。 他身上那件蓝色工服皱巴巴的,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脸上挂着淳朴又略带些局促的笑。 “菜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让你嫂子再去买点儿?” “够了,让嫂子一起过来吃饭。” 温德怀去厨房喊,聂兰推搡着他,“行了行了,小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再烧好这个菜就出去。” 两人说话间,温语槐走进厨房。 她熟练地褪下外套,从墙上摘下围裙。过来摘菜打下手。 聂兰怎么都不同意,她这种矜贵的人,哪里能做这样的活儿。 温盼盼见她们都挤在厨房里迟迟不出来,于是也端着碗走了过来。 几平方米的厨房里拥挤极了,人挤了些,好像家庭的热闹也有了。 温语槐毫不客气把她的成绩给说了出来。小女孩挨了一顿训斥。 爸爸妈妈让她好好跟小姨学习,温盼盼答应,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今天见到了小时候的嘉宝姐姐。可没想到听到这个名字,爸爸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父亲面色尴尬,把小孩给带了出去。 厨房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聂兰犹豫着开口:“你跟那个顾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和好吗?” 当年两个人分手,闹得要死要活。 在聂兰看来,家里这位会念书的堂妹冷静地简直不像常人。 那个时候聂兰刚从隔壁村里嫁进来,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听丈夫说大伯大伯母没了,要去帮忙办丧事,聂兰也跟着一起去了大伯家。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堂妹。 聂兰从来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亲爹亲妈死了,她整整跪了几天,没有痛哭没有哀嚎,只是盯着棺椁。 办完了丧葬,她有条不紊地做完了所有事情。比大人还像大人。 后来,这位堂妹又往家里带回来许多奖状,还有什么数学竞赛的金牌。聂兰不懂这些玩意,但是她清楚一件事情,这是山窝窝里的金凤凰,早晚是要飞走的。 这样的人,好像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她似的。 可没想到一物将一物,后来那位长得跟画中仙似的顾嘉宝,不就把她给弄得毫无办法了么。 同性恋这回事,聂兰也不懂。这位堂妹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聂兰也不会觉得自己能插手管她的事。只叹气道:“那位顾小姐,长得可真漂亮啊,我头一回见她,感觉跟仙女下了凡一样。” “你们要是能和好,也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啊。” 温语槐没说话。 吃完了饭,晚上留宿,聂兰夫妇着急忙慌把空置已久的房间收拾了一下。 也许是回到了很早之前的房子睡觉的缘故。这一晚,温语槐睡得很早。 梦中回想起高中的事情。 …… 夏日的教室简直就像是个大蒸笼,几个大吊扇悬挂在头顶不停地转动,但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三角尺敲着黑板,“邦邦”两声。 “大家把书翻到154页,我们接着讲题……” 外面树上的麻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隐隐约约的蝉鸣声。 顾嘉宝眺望着远处的操场,老师站在台上讲的口干舌燥,见到台下的人不专心听。立刻点名道:“顾嘉宝,你来讲讲这题该怎么解?” 被点名的顾嘉宝立刻回神,把视线从操场上收回,尴尬无措地站了起来。 同学小声提醒她道:“第4题。” 老师耳聪目明,这点小猫腻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要不你来替她讲?” 同学羞得恨不得把头埋进桌洞里去。 就在这时,下课铃好巧不巧地响了,“铃铃铃——” 老师憋了一口气,还是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里的粉笔跟三角尺。 离开教室之前,留下一句:“你们班的人要是都能像温语槐那样,我不知道要省下多少心,一个个的坐也坐不住。” 而被拎出来的模范,本人正坐在教室的一角。穿着一身校服,埋头刷题。 班主任抽个空,在课间过来通知:“校庆表演排演了,咱们班准备节目的同学赶紧过去。其他同学愿意自习就自习。” 温语槐抬头看了一眼外面,似乎这热闹的气氛怎么也渲染不到她。她看了看手里的错题集,算了算时间,正好能把前3页过一遍。给自己的时间安排好,又继续埋头学习。 等她做完再回过神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空空如也。 体育馆后台。 顾嘉宝正被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有几个同学不停地拍马屁。 她准备了一个舞蹈节目,还有一个钢琴演奏。 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演出服,绿色的纱裙层层叠叠,把她衬得像是童话公主。 这时,教务处的老师过来,让人去叫她们班温语槐过来,去准备国旗下做演讲。 这是惯例。 像南林一中这样的百强中学,对好学生的重视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顾嘉宝主动道:“我去叫她。” 她拨开众人,顺道去校外买了杯加冰的奶茶,回到教室。 教室门口,顾嘉宝斜斜靠在门边上,吸了一口气奶茶,懒洋洋道:“老师找你。” 温语槐正在埋头写东西,手里的笔一晃一晃,抬起头就看见那双笔直的腿,被雪白的裤袜包裹着。 她捏紧了手中的笔,轻“嗯”一声。 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做题。 可思绪却没有回笼,刚才那双纤细的雪白的腿,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零几年的时候最流行的就是这种风格,蓬蓬裙,搭配雪白的裤袜。但不是每个女孩都能这么幸运,恰好能在青春期拥有想要的东西,展示出过人的美丽。 也许是家庭贫困的原因,温语槐向来寡言少语,她学起来很拼命,丝毫不敢松懈。好像没有什么能把她从学习这件事上转移开注意力。 认真地写完了最后一题,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合上书,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 走廊里左右各有一排教室,顾嘉宝本来就长得貌美,再加上这一身妆造,所到之处,无数同学的目光被吸引。 “我擦,顾嘉宝好漂亮。” “哥们,你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咱们学校男的谁不喜欢她啊?” 那人否认,“也有别的喜欢温语槐这样的,学神白月光啊。很牛好吗,哪里比这种只有一张脸的人差了?” “那是当然,温语槐学姐多厉害,上次竞赛还拿了奖。” 传来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仿佛两个人的各自拥趸能打上一架。一个是漂亮小孔雀,一个是冷清天上月。听着那些无聊的议论,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温语槐想。 把人带到之后,顾嘉宝毫不留恋地走了。 温语槐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那雪白纤细的一截脖颈,扎得一丝不苟的丸子头。圆圆的脑袋,完美的头颅。 一帧一帧在温语槐脑海里慢放着,像是卡壳的老式dvd机。 在暗无天日的青春里,最能吸引她的,就是顾嘉宝。 再亮眼的分数,在那样轻盈优雅的人面前,似乎立刻就失去了说服力,显得笨拙沉闷。 她漂亮得让人无法反驳。 老师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温语槐其实并不很感兴趣。 “物理竞赛就在下个月,这段时间学校要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这话是询问,但老师也肯定她会参加。“每天抽点时间刷题就行,不要有太大压力。” 温语槐表现地很有礼貌,很受教。“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 她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嫌外面太阳刺眼,就走了体育馆里面的那条通道。 隔壁器材室,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一个男声,“学妹,我发的消息你怎么不回啊?” 女声兴致缺缺,“不想回就不回。” 听到这个声音,温语槐的脚步顿住,这是顾嘉宝的声音。 “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女孩儿问:“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生似乎在述衷肠,顾嘉宝则是完全不感冒,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不耐烦。 温语槐想,是不是每个跟她表白的人都会受到这种待遇。她失神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走廊上很空旷,回声很大。 “咔哒”一声。 器材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男生问:“我是真的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顾嘉宝回答:“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人。” 这话惊天动地。 不知是认真的,还是拒绝的借口。 温语槐来不及分辨,顾不得别的快步离开。 到了外面,看着烈日,过了很久,她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她竟然有种偷偷摸摸的窘迫感。 有些闷闷地想,总归顾嘉宝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对于她来说,顾嘉宝像是青春期里一场甘甜的梦。 她从未奢望过会成真。可命运不知道是偏爱还是捉弄。梦变成了现实,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瞬间摔碎满地。只剩下闷闷的疼痛。 9、第 9 章 清晨泛起了淡白色的雾气。 温语槐有健身的习惯,她醒得很早,但是今天却因为梦多的原因起晚了。拿着一次性纸杯接了点温水喝,站在门口等待着喝完。 浅灰色蓝牙耳机里的机械人声正念着一段小说里的句子: 【我们在人生历程上,每走过一步,就像是爬虫在沙地里蠕行,留下的是一条长长的印痕,对许多人来说,这条印痕就是她们的泪痕……】 突然,机械声被打断,手机嗡嗡震动。 电话是梁思琪打来的。 她是盛林资本的创始人之一,一般没有大事的话,她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 温语槐接起电话,又喝了口热水,安静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有家医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高管通过商会杨会长的关系找到我们,他说想要一笔融资,他的这家公司有南城不少家医院的应收账款,可以拿出来做抵押。” 梁思琪问:“我跟其他几位都觉得可以投,现在打电话来问问你的意见。” 温语槐喝完了一次性杯子里的温水,顺手将纸杯扔进垃圾桶里。 “他想要多少?” “看他的意思是多少都可以。我们这边当然不希望错过,这样的机会市场上也不会天天都有。” 温语槐看了看时间,“不着急,等我到办公室谈吧。” “嗯好。” 电话挂断之后,温语槐拉上了米白色瑜伽服拉链,修长的手指捏着耳机重新塞好,走下楼出去晨跑。 跑完回来,她的手指被冷风吹得发红,拧开门把,走进去就看到聂兰在厨房里忙活。 厨房很窄,白色瓷砖贴边的墙。 温语槐恍然间想起中学时期,那个天还没亮的周六早晨,为了能跟顾嘉宝见面,她在厨房里一边给自己煮挂面做早饭,一边早早写完了作业。 聂兰正准备做点打卤面,回头她还要赶着去连锁超市里上班。 她去卧室准备把温盼盼喊起来,可小姑娘赖床哀嚎半天。 温语槐走到卧室,看着这一幕,道:“我来送她吧。” …… 早上七点钟,温盼盼打着呵欠,上了小姨的车。 昨天晚上她好不容易拿到了手机,才来得及跟嘉宝姐姐打了声招呼,还没说几句话,就到了要上交手机的时间。 想到这里,不免郁闷。能玩手机的时间太少了。 温语槐把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牛奶递了过去,“把安全带系上。我送你过去上学。” 温盼盼接过,坐在副驾驶上默默吃起了早餐。 这是她头一回享受这样的待遇,她们家里没有买车,每天上下学都是坐公交车。 小时候她就经常听爸妈说,她家有个非常厉害的小姨,念书回回都是第一名,考取了燕大,后来又去美国了。听说是赚了很多钱。 温盼盼对“很多钱”这个词没有概念,但是现在坐在这辆从未接触过的豪车里,即便她是小孩子,似乎也立刻就懂得了有钱有权的具象化含义。 正如她爸妈说的,小姨是个厉害人物,能做成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坐在小姨的车上,温盼盼突然就不困了。 车子启动,她看着周围倒退的一切,紧接着小姨的手机就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刚才郁莎小姐过来了,她说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我跟律师沟通了一下,受害人那边好像是不同意私下和解。” 开着免提声音传了出来。 那个声音像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说的内容也是,听到法院传票这几个字,温盼盼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 只见小姨把蓝牙耳机打开,塞进耳朵隔绝了对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她专心吃早餐。 温盼盼没想到自己偷听没发现了。 这种细心的安全感笼罩下来,她忽而想明白了一件事,小姨这样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比她的爸爸妈妈厉害得多。 如果是她的爸爸妈妈遇到了这样的事,大概率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大半天。 可小姨不会,小姨是这样的冷静。跟她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温盼盼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 温语槐问:“那边是什么意思?” “要郁莎小姐再去认真道歉。可郁莎小姐说她已经道过歉了,怎么都不同意再去道歉。”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的惊呼,紧接着换了个人。传来郁莎的声音,她抢过了电话:“我上回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去道歉了。那个商莹莹也接受了。到现在又反悔。” “肯定是那个顾嘉宝的意思,商莹莹可听她的话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那个顾嘉宝似乎很讨厌我,对我有点意见。” 郁莎告起状来可是没完没了。 温语槐想起上次在饭局上提到她,顾嘉宝流露出来的反应,显然是没有多少正面情绪。不由得赞同道:“她的确是不喜欢你。” 郁莎并没有仔细听她的语气,只以为温语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连忙附和:“你看,我说的是吧。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她同意和解?” “嗯。” 电话挂断之后,温语槐开着车,旁边副驾驶上的温盼盼突然问:“是要打官司吗?” 她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很轻的,又很小心。小女孩儿的好奇心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被打开了。 温语槐回答:“是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对小姨的世界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谁要跟谁打啊?” 温语槐并没有敷衍她。 “对,要请律师的话就要付律师费,所以我们在尽力避免打官司,争取私下和解。是小姨的一个朋友的妹妹,和你嘉宝姐姐的同事。” 温盼盼听到这里,积极道:“那我可以帮忙吗,我跟嘉宝姐姐说,帮助你们和解。” 出乎意料的是,小姨并没有像其他大人那样,总是把她驱赶出去。说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之类的话,而且恰恰相反,她居然真的同意了。 “你愿意帮忙的话,当然可以。” 这可把温盼盼高兴坏了。她郑重地承诺道:“那等我一拿到手机,我就立刻帮小姨跟嘉宝姐姐说这件事。” 温语槐笑道:“嗯好,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 很快就到了附中门口,温语槐跟温盼盼挥了挥手,看着她进了校门。 盛林资本。 助理葛玉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前途感到担忧。 直到杯子里面接满了咖啡,差点溢出来,她回过神来。趁人不注意倒掉一部分,然后给大小姐端过去。 “郁小姐,你的咖啡好了。” 郁莎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金融杂志,里面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专业名词,晦涩难懂。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坐在椅子上转悠。 “你们温总是个工作狂,一向都是最准时的,今天怎么迟到了?” 助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位大小姐每次出了什么事情都要过来找人擦屁股,实在是叫人应付不来。 “温总是不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的,她经常会全世界到处飞。今天也许是有急事。” 话刚落音,办公室外传来了问好的声音:“温总好。” “嗯。” 听到温语槐到了,郁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站了起来迎上去。 温语槐刚走进办公室,郁莎就开始抱怨:“本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真的怀疑是商莹莹那个上司对我有意见,所以存心跟我过不去,上次我在医院还拿话噎她了,难怪啊。” “你快帮帮我,给她点颜色看看。我听说她们在的那家公司好像还跟你们争取融资呢,不如用这个机会敲打敲打。” 温语槐在办公椅上落座,她打开了电脑,显示器上的蓝光映照在镜片上。 她耐心地等郁莎说完,然后平静地问:“你听谁说的?” “什么?” “融资的事情。” 这句话让郁莎这个口无遮拦的也警惕了起来,连忙掩饰呵呵笑道:“没谁没谁,就是外面的一些传言而已。” “传言?” 温语槐看向葛玉,眼神里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在这个行业,竞争差距往往有时候就是信息差,嘴巴都管不住的人,也不该留在这里工作。你去找找消息是怎么传出的,谁传出去的。” 葛玉连忙低下头,心慌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嗯,顺便送郁小姐出去。” 郁莎就这么被带离了办公室,清静了些之后,温语槐拨通了内线的红色电话,问道:“那个医药公司的背调做了么,找个时间开会。” 梁思琪笑道:“当然都做好了,你到办公室了?好,马上开。” * 隔天。 顾嘉宝拿了块面包匆匆忙忙挤地铁,往工位上扔下包,她拿起水杯先去接了杯热水。 晨曦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折射进来。 到了上班的时间点。办公室里陆陆续续人齐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上司赵若楠踩着高跟鞋过来了。 “这次评级名单下来了,大家都看到了吧? 咱们组里的有2个人成功晋级,一个是顾嘉宝,一个是王媛媛。比b组多一个,大家做得很不错,再接再励~” 王媛媛笑道:“恭喜你啊,嘉宝。” 顾嘉宝惊喜地看向王媛媛,“也恭喜你。” 王媛媛比她资历老,在这家公司呆了7年,本来就是中级设计师,再往上升就是凤毛麟角的高级设计师了。 一般做到这种程度的设计师,就算是从公司离职,也有足够的资历和人脉去开个人工作室了。 这也是顾嘉宝的职业目标。 王媛媛反倒是对自己评级的事情风轻云淡,好像并不在乎。可她看着顾嘉宝这么高兴,就多说了些。 “成功晋升之后就可以去做一些定制了,看你平时的作品,是有想法的,一定加油把这条业务线做好!” 顾嘉宝笑着说好。 王媛媛把手上一个客单分给她,还叮嘱了她几句注意事项。 “这个客户呢,是想给她的妈妈定制一条项链,她的预算有限在5万元之内。” 顾嘉宝新手上路带着些期待,脑子里顿时冒出来几个念头要怎么设计。干劲很足。 王媛媛提醒她:“你设计的时候要多跟那边沟通,尤其是这种要送给妈妈的订单,要注意。情侣夫妻什么的还好。” “注意什么?” 顾嘉宝想,女儿给妈妈送生日礼物不是很温馨么。 “一部分东亚家庭的母女关系,你懂的。” 听到这,顾嘉宝也恍然明白过来。她自己跟母亲的关系就很别扭。“你放心,我会注意多沟通的。” 顾嘉宝起身拿着水杯去了趟茶水间。 走廊里,穿着一身粉色连衣裙的白晶晶走了进来。 “没想到你也晋级了啊?” 她俯身把杯子放在饮水机口上,倚靠在吧台上。两个人距离很近,顾嘉宝可以轻易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白晶晶是b组的,两组之间本来就有竞争关系。 更不为人知的一点。 顾嘉宝跟她还是高中同学,两人从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现在毕业了还先后进入同一家公司任职,平时都是装不认识。 “是啊。” 顾嘉宝接好水,拧上杯盖子正打算离开,突然白晶晶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别以为我不是知道你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顾嘉宝脚步一顿。 白晶晶笑道:“李总是为了盛林的投资,所以特意提拔你的吧?我知道盛林现在的话事人是温语槐,其实生意上的事情,高中同学的情谊也算不了什么的,你别太得意,万一投资不成,那你可就……” 10、第 10 章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认识这么多年,顾嘉宝很了解白晶晶的性格。 上学的时候,白晶晶就是这样总是跟她过不去。 白晶晶本身就是个小美女,父母都在体制内当领导,在学生时代就是眼高于顶那一类。现在毕业工作了,更是如鱼得水。跟了强势部门的强势领导。 她们b组组长的是公司高管的千金。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顾嘉宝不打算跟她多做纠缠。拿着自己的杯子,径直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工位上,她按照王媛媛给过来的联系方式,添加了定制客户的微信。 对方问:“你是?” “你好,杨小姐,我是amd的设计师,负责这次你准备送给母亲的珠宝设计,请问你对于项链款式有没有什么要求?”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什么要求。” 顾嘉宝早有准备,问:“要不我先发点款式过去供您参考挑选?” “可以的,谢谢你。” 对面的杨小姐很客气,顾嘉宝给她发了一些款式图,对方慢慢地挑选起来,并且表达了感谢。 到了下班的时间点。 顾嘉宝收拾好东西,今天跟陆舒约好了要吃饭。她几分钟前就到了,时不时发几条信息过来催。 坐上电梯,顾嘉宝正回着消息。 “别以为你抱上温语槐的大腿就能超过我……” 又是白晶晶,顾嘉宝顿了顿,继续垂眸发送消息,然后把手机塞进包里。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金色厢壁明晃晃地照出两个人的身影。气氛颇为微妙。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白晶晶会对她有这种“假想敌”的情结。 “嗯,随你怎么想。” 她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就盯着数字下降。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率先走了出去。 白晶晶看着她的背影。 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气愤不已。 从上学的时候起,她很早就注意到了顾嘉宝。也许出于女人的敏锐直觉,她在看到顾嘉宝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对方先是抢走了她班花的头衔,夺走了其他女生的注意力,家境比她优越了不知道多少,吃穿用度压她一头。 更气人的是,偏偏顾嘉宝还表现得毫不在乎。 好像是生来就不费力拥有一切的白富美公主,而自己因为过度努力显得很可笑狼狈。 光是想想,白晶晶就觉得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 写字楼外,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天边的晚霞正灿烂。 陆舒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看见她跟白晶晶一起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面露诧异。 “你怎么跟她一起出来了?” “刚好碰上了。” “又来找你茬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 顾嘉宝没否认,“嗯,因为上次投资的事情,她觉得我拉关系马上要超过她了。” “这么多年过去,白晶晶怎么这个德行,这么好斗爱跟人攀比。” 陆舒笑道:“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没说错,你的确是因为温语槐沾了光。” 提到这个,顾嘉宝摇了摇头。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她可能已经有女朋友了。” 陆舒诧异道:“啊?!” 转念一想也是,“你俩都分了这么多年了,有下一任似乎也很正常。” 顾嘉宝没说话,她表现得格外平静,淡然地仿佛置身事外。 * 盛林资本。 前台小姐接到了一个跨国件,是最近订购的咖啡豆,她走到茶水间把新鲜的咖啡豆换上,准备尝尝鲜,没想到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扭头一看,是葛玉。 前台小姐捂着心口:“吓死我了,你不是在会议室么?” 一般情况下都是要做会议记录的,但是这次是kim做。 这次会议实在是太长,领导们投资决策商量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几个分析师和高级助理站在一旁面面相觑,最后被告知可以先出去了。 葛玉叹气道:“出来透透气,这看起来是新到的咖啡豆啊,给我也来一杯!” 前台小姐给她也做了一杯,递了过去。 葛玉闻了闻:“好香啊,这是什么品种的豆子?” 前台小姐照着单子看了看,念道:“这款咖啡豆叫阿拉比卡,产地在埃塞俄比亚,我趣,这是什么第三世界国家,你听过吗?” 葛玉不确定道:“在非洲?” “非洲啊,不会还在打仗吧哈哈?”前台小姐正端着咖啡杯笑着这个贫穷小国,突然,她扭头看到温语槐走了进来,连忙收声。 温语槐踩着高跟鞋走近。两个人连忙侧着身子让出一条道。她穿着一身简约黑色西装,慢悠悠地伸手从旁边取出纸杯。上司气场强大,两个人噤声不言。 …… 很多金融界的大佬因为生意遍布全球,其中不少人都非常关心政,治,动态。有些道德底线低的甚至会去发战争财,洗劫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的财富,但这些有道德问号的金融家们反而能非常扭曲地拥有观点强烈的正确立场。 伴君如伴虎,从古至今都是一样。前台小姐懊恼道:“刚才我不该哈哈两声的。” 葛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会因为这种话得罪她。” “真的?” “毕竟她是个资本家。” 会议结束后。 kim过来说要转交一些资料,葛玉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这是那天amd的顾小姐交上来的补充资料,梁总让我过来转交给温总。” 厚厚的一摞,饶是葛玉,掂掂手中的分量也惊讶道:“这个公司还真是重视啊,交过来这么厚一堆。” 她正打算放桌子上整理,没想到kim却道:“梁总特意嘱咐过,要原封不动地交到温总手上。” 葛玉不清楚这卖的是什么关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好的,我这就去交给温总。” 她抱上这一堆,敲响了旁边的黑色办公室大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天色将晚,温语槐正伏案工作。 她身后的玻璃幕墙可以将整个南城的一览无余,这里拥有最好的景观视角。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跟外面的分析师不同,她的桌面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显示器,股票数据曲线图,只有一台笔记本。 温语槐处理工作的时候显得很专注,那双银丝边眼镜晃出屏幕的冷光。 每一次走进这里,葛玉都无比庆幸自己的职业选择,这是个能激发人斗志跟野心的地方。 “这是梁总送来的,amd的补充资料。” 听到这个公司,温语槐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 犹豫片刻,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果不再见到顾嘉宝,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温语槐想,自己这算是什么呢?演独角戏么? 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amd的后续事情就转交给梁总负责吧,转告她一声。”交代完了之后,温语槐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看到了时间,对助理道:“你可以下班了。” 葛玉回应:“嗯好。” 私募基金里每天的工作都很紧凑,amd并不算是最着急的那个。等葛玉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准备转告梁总的时候,却被告知,梁总出差去了,人要过十几天才能回来。 这对于她们日常工作来说,简直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甚至不值一提。 但是这点小事情到了amd那里,情况可就是洪水滔天哀鸿遍野了。 先是李总发现联系不上梁思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急需用钱,实在是拖不起,但是又不敢得罪大金主,只能想着法儿去催进度。 这层层压力很快就落到了顾嘉宝的头上。 李总找到她。 “现在生产厂过来要货款,实在是不能再拖了,梁总现在出差去了指望不上,顾嘉宝你再去一趟盛林资本。” 顾嘉宝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人拽来拽去的提线木偶。 “可就算我去,梁总也不会立刻飞回来处理。” “当初给我们点头的人是温总,你去见她,说不定还有些转机,我们现在只有最多五天时间,不能再拖了。” 事情到了这个紧要关头,顾嘉宝也不好再推脱。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拎包准备过去,结果一出办公室就撞见了白晶晶。 白晶晶问道:“这是上班时间,你打算旷工啊?” “有事。” 这话糊弄不住她,白晶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融资出了问题吧。李总也真是的,怎么会想到找你过去?” “当初你跟温语槐关系是不错,但是别忘了,这么多年过去,人家早就跟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了。你过去说不定连面都见不上。” 顾嘉宝反驳不出来任何话,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匆匆走了。 白晶晶错愕道:“喂,你还真打算过去?” 明摆着就是过去当炮灰。 四月份的天气还是很冷,赶过去的路上,顾嘉宝纠结着措辞。但是转念一想,或许连面都见不上。 地铁里的冷白灯光刺得人眼睛疼,车厢里挤满了疲惫的年轻人。 顾嘉宝看了眼手机里李总的消息,让她务必小心说话。随手回复了一句好,按灭手机。 南城这座城市很漂亮梦幻,到处都是摩天大楼,无数年轻人都会涌入这座城市。 但是房价同样令人望而却步,在这里生存是很困难的,许多人的梦想都会在这里破碎被掩埋,成了过期作废的垃圾。 到了盛林资本之后,顾嘉宝又被安排到了会客区。满脸微笑的前台小姐还特意提醒她,最近温总特别忙,没有预约的话估计是见不到面的。 顾嘉宝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脑袋放空地坐着等。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寸土寸金的基金机构办公区域的空调无休,一直开着气温很低。再加上来的路上太匆忙,又淋了场雨,顾嘉宝感觉自己有些不舒服,头很晕。 昏昏沉沉之际,她听到了脚步声,抬眸望去。 一只女人的手推开了玻璃门。郁莎踩着高跟鞋哒哒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浅杏色的漂亮洋装,娴熟地越过前台往里面走。前台小姐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阻拦。 看到这样的区别对待,顾嘉宝连不满都没有力气。她抬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下午六点钟。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人,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去。 就在这时,长廊那头,郁莎跟在温语槐的身后走了出来,两个人颇为亲密,正说着什么。郁莎似乎很受宠,脸上露出几分任性的表情。 “你说的不对,少糊弄我,听到没有?” 温语槐问:“我怎么糊弄你了?” …… 看到这一幕,顾嘉宝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可能是坐久了,手脚好像是不听使唤。 她想要离开这里,或者是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等她们走开,或许难堪也会少一些。 但偏偏郁莎注意到了她,温语槐也跟着看了过来,目光对上的瞬间,顾嘉宝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波澜不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偏过头假装在看手机。 温语槐的那张脸,她连直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感觉自己懦弱得要命。 郁莎问:“怎么停了,不走么?” 温语槐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副银丝边眼镜的遮挡为她的眼神减少了几分锐利。 “等下。” 她走到前台,问今天是不是有访客。前台小姐微笑着说是有一位,但是没有预约。一般情况下,没有预约是不可能安排见面的。 温语槐看向会客厅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一双脚。她对前台道:“叫葛玉过来,问问她有什么事情。” “好的。” 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温语槐才走出去。郁莎跟在她身后,疑惑地问:“刚才你在看什么?” 温语槐不想说话,没有回应。 “不过商莹莹的那个上司,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追她的人应该不少吧。” “她来你们这里干什么?” 温语槐不想再听,侧身对着郁莎道:“以后不要再在上班时间过来找我。” 郁莎有些无语,跟在她身后小小声嘀咕道:“如果不是有急事,谁愿意来找你。” “你那个性格,以为自己很受欢迎么。” ……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顾嘉宝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接着冷水,洗了洗有些发烫的脸。 顾嘉宝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脸,红晕显得有些病态,血丝像是要扎破薄薄一层皮肤溢出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发烧了。心情难受地像是吞了一块石头进胃里。 算了。 正打算离开之际,她忽而瞥见洗手台下面有个东西,蹲下身捡起来。 是手表。 前台小姐拨动内线电话,通知葛玉出来接待。可葛玉出来的时候,会客区已经空无一人。她问前台是什么情况,前台小姐也没留意,看了看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可能是等久了,走了吧。” 11、第 11 章 “嘉宝姐姐,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怎么了盼盼?” “是小姨委托给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朋友郁莎,和嘉宝姐姐你的同事商莹莹。” 温盼盼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小姨的意思就是说,那位实习生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正是最需要用钱的人生阶段。和解对你们也有好处,伤害已经造成了。赔偿的事情可以谈。” “郁莎已经道歉了。为什么要她再去倒一次歉?” 看到这句诘问,顾嘉宝微微愣神。 猝不及防心脏闷疼,心底涌出丝丝缕缕的难受,复杂情绪。 她清楚这是温语槐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件事很清楚,温语槐这是在替人撑腰。 而她成了欺负人的帮凶。 顾嘉宝心里有些不自在,难以抑制的酸涩感蔓延开来。她尽可能维持理智和表面上的得体。 “盼盼,我也不太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很抱歉,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这些话我会转述给商莹莹的。” 得到一个回复,温盼盼就觉得这次小姨交代的任务已经走向圆满结束了。 开心道:“嘉宝姐姐,你看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顾嘉宝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但不忍心扫了小朋友的兴致,还是给她鼓励道:“盼盼表现得很好。” “看来我真的能给小姨帮上不少忙呢。谢谢你,嘉宝姐姐。” 吃饭的时候,陆舒看出顾嘉宝心情闷闷不乐,劝道:“你要是实在想不开就喝几杯,你应该还没喝过酒吧,试试很不错的,酒能解千愁。” 顾嘉宝摇了摇头,她不习惯喝酒,喝完总是头疼。 以前她跟温语槐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喝过一次,大概是酒后太难伺候,事后温语槐也不让她再喝酒。 久而久之,滴酒不沾。 “有烟么,我抽根烟?” 陆舒一愣,“你还会抽烟?真是没想啊。” 就连她自己也怔了怔。 “是啊,以前经常抽,戒了很久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很想抽,顾嘉宝动作熟练地点了烟,夹在纤长的手指之间,烟头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白色烟雾,缭绕在她的眉眼。 陆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隐隐氤氲着神秘感,眉眼之间的哀愁明明很淡,但是却挥之不去,像是笼罩在青山上的细雾。 陆舒想安慰她,但是发现说出口的全都是丧气话。 “本来是想安慰你将来肯定能找到比她更好的,但是现实来看,按照你那位前任的财力和社会地位,可能比较有点困难。” 顾嘉宝轻轻笑了下,低下了头。 分手的这些年,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温语槐。想她会不会早就已经忘了她,成为了别人的另一半,重新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这些事情她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 但当这一幕成为事实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明明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可心头还是涌起沉重的钝痛感。 可能,她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 * 助理走到会议室的另一头,弯腰提醒。 温语槐微微颔首。 这个漫长的会议开得人头昏脑涨,繁杂冗余的文书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她走到玻璃幕墙边,站在这里俯瞰下去,地面上的人像一只只小蚂蚁,一个个奔跑着躲雨。 凝视着那片黑压压的云层,像是能摧毁一切。在暴风雨里,似乎只有这栋大楼里能巍然不动,钢铁森林无情又坚固。 “amd那边的顾小姐一直在等您,您看待会儿方不方便。” 温语槐转过身。 “你去问问她有什么事,让她跟你说就可以了。” 葛玉走出来打算问情况,可会客区已经空无一人。 她扭头去问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道:“刚才那位顾小姐已经离开了。” 葛玉无奈,空手而归地回去禀告。 “那位顾小姐已经离开了,可能是等太久了。” 温语槐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没说什么。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安静。 梁思琪打来电话问:“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怎么了。” “把amd交给我负责?” “后续不都是你处理的么,所以直接给你负责,免得出现中途换人出现交接问题,重复工作。” 梁思琪听着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瞬间领悟,温语槐的心思一向是很难猜,但是这次除外。 她笑道:“你以前从来不会把自己拿到手里的项目推出去给别人。” 这句话像是阻塞了言语功能似的,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温语槐的确是有私人因素夹杂其中,说出来显得过于情绪化,并不稳重。 “我没有见前任的癖好。” “可现在我在出差。温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用事了?” “那就等你出差回来处理。每天都有无数家公司等着融资,难道你要每一个都为他们投钱进去么?” 温语槐提醒道:“这里是私募基金,不是慈善组织。” 梁思琪还真是说不过她。 挂了电话之后,温语槐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点水。 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空空的,腕骨有一处突出,还有隐隐埋在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 手表呢,丢了? 随着手上的落空,不安全感一瞬间笼罩住了她的身体,恐慌感让她有些僵硬。 -- 郁礼刚刚从湾区回来,由于天气原因飞机一直延误,耽误了很多时间,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司机载着她直奔着金融大厦赶来,没想到里面的灯还亮着,郁礼看向趴在办公桌上的葛玉,问:“你怎么在这儿睡觉,你们温总还没下班?” 葛玉强打起精神。 “没有。温总好像是在处理那个医药集团的事情。” 郁礼叹息:“还真是不要命了啊。” 她刚过完美国时间,在凌晨两点都觉得疲惫,但温语槐居然还能继续办公,精力充沛地叫人不得不佩服。 郁礼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混乱,一堆文件被随意扔在地上,还有几张飘零散落,桌子上的东西也全都被翻过一遍,现场堪比风暴过境。 温语槐背对着门,似乎正在打电话,“马上调监控查一下。谢谢。” “嗯好。” 见到此情此景,郁礼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现场情况进行提问。温语槐打完电话转过身,郁礼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道:“我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那个医药集团的事情。不过你这是什么情况……?” “抱歉,我现在没空。” 温语槐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走了出去。郁礼很少见到她这么匆忙的样子,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地狼藉,陷入茫然。 她走了出去,问旁边的葛玉:“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你们温总有些不对劲啊?” 葛玉茫然地摇了摇头。 温语槐走到监控室,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帮她调出了监控。画面一帧一帧过,工作人员指着屏幕道:“是不是在这里掉的?” 确认了掉落的位置之后,工作人员立刻拿上手电筒跟她一起去取,但是几个人在白色洗手台下面扫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恐怕是被人捡走了。”工作人员建议道:“如果很值钱的话,建议还是直接报警吧。” 温语槐瞥他一眼,“继续回监控室,看看是谁捡走的。” “是哦。”一拍脑袋,他恍然道。 外面的夜色渐渐深了,工作人员打着呵欠,揉了揉眼皮,看着快进的监控画面。直到温语槐突然出声,“在这里停下。” “啊?”工作人员老老实实按下了暂停键。 他看了看屏幕,里面出现一个女人,头发很长,她的侧脸一闪而过。即便是隔着黑白画面也能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 “慢放。”温语槐说。 “哦好。”他又慢放,画面里的人像是卡壳了一样,动作极其慢。足够让人看清她的脸。 工作人员激动道:“就是她吧?” 终于找到了。工作人员问她是否需要报警,毕竟对方捡了东西没有归还,还私自带走了。 没想到温语槐道:“不用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郁礼,她推门走进来,有些好奇地问:“丢了什么东西,这么紧张?大半夜还在找。” 温语槐没有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回答道:“丢了一块手表。” 手表? 郁礼看了眼温语槐。想起她手腕上经常带着的那块手表。 * 返程的地铁上人很少,有位置可以坐。车厢里大家都很安静,她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女士腕表,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 没想到过去多年之后,表盘玻璃已经摔碎成了这样。 当初送给温语槐,是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起去电影院看了星际穿越。顾嘉宝很喜欢看这个电影,默默看着流了很多眼泪。尤其是看到最后父亲通过那只手表给女儿传递信号,女儿才得知原来父亲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后来她打工做兼职赚到了第一笔生活费之后,就给温语槐做了这块手表。作为生日礼物送了过去。 温语槐拆开的时候有些意外,问她为什么是手表。 顾嘉宝说,手表代表着时间,它就代表着我会陪伴你度过的时间。就像是那部电影里说的。 爱是可以跨越时间,跨越一切维度的。 12、第 12 章 翻开手表背面,那里有一行小小的刻字,gjb。 这是当初她坚持要加上的署名,作为一个设计师的署名。 顾嘉宝把这块手表又收回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自己的有些发烫的额头,生病的滋味显然没那么好受,她脑海里迟钝地想着等会儿下班就可以回家了。 地铁到站。 她回到公司,李总正在小组办公室里等着,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见到顾嘉宝回来立刻问:“怎么样?” 顾嘉宝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没见到人。” 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李总焦急得长长叹气,其他人自然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赵若楠过来抓着她问:“你到那边是怎么说的?” “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家不高兴了?” 无形的压力堆积起来,顾嘉宝解释了很多,交代细节,但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连一句话话都不想说。 今天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显得很沉默。 到家之后顾嘉宝给自己找了点退烧药吃,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一觉,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第二天她又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上班。 可没想到事情却来了转机。 顾嘉宝刚在工位上坐下,李总就过来把她叫了出去。 “你跟我过来。” 他领在前面越过无数个格子间,却不说怎么了,顾嘉宝不知道这是干什么,有些狐疑,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到了一间会议室前,他停下脚步。 叮嘱道:“我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今天一大早,就刚刚,盛林的温总过来了。” “她要见你。” 顾嘉宝微微错愕。 李总说:“无论如何,别搞砸了。记住人家可是我们的金主。” 他替人推开门,顾嘉宝的视线看了进去。 宽敞的会议室正中央摆着一张流水茶桌,桌子中央是溪流,石头,苔藓,还有金鱼。 上面摆着的白瓷茶杯轻巧精致。 温语槐正坐在桌子前,纯黑色西装包裹着姣好的身材,长发披在肩后,洁白的耳垂上缀着一个精致的纯金小圈耳环。 那副银丝边眼镜反射出冷光。她垂着眼眸看着潺潺流水中的金鱼,那几只红色小鱼摆动着尾巴。 李总出声提醒道:“温总,人到了。” 温语槐这才将视线转移,看向门口站着的顾嘉宝。 那种凝视着的视线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穿戴整齐,有没有哪里犯错。 搞不清楚这是在干什么,顾嘉宝有些不安地走了进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或许是对面坐着的人身上浓郁的精英气质过于压人。 她纠结了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找我?” “嗯。” 温语槐捏着手里的白瓷杯,她开口问:“听说顾小姐昨天跑了一趟。” “是的。” “请问顾小姐是过去干什么的?” “过去是想见你一面。”或许是因为她明知故问,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人尴尬。顾嘉宝补充道:“为了融资的事情。不知道温总今天过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遗失物品,跟融资无关。请问顾小姐有没有捡到一样东西?” “东西?” 温语槐看着她,说的更明确:“一块手表。” 顾嘉宝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办法撒谎。 “捡到了,我以为是被扔掉了不要的。” 温语槐几乎要被她三言两语说出恼火,以为是不要的。 她冷声道:“麻烦顾小姐物归原主。” 顾嘉宝低着头:“手表已经坏了,所以我觉得倒不如还是留在我这里。” 温语槐轻笑着问:“顾小姐,你留着送给前任的东西不肯还,恐怕不合适吧?” 顾嘉宝有些错愕,没想到温语槐会直白地挑破。出于私心顾嘉宝并不想还,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僵持着不说话。 “嗯?” 温语槐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没动静。“说话。” 温语槐的语气并不着急,反而耐心极了,像是在引导着人说出什么。说话的口吻甚至像是教导人的老师。 “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顾嘉宝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不对。回过神来庆幸幸好没说出口。 这种孩子气的僵持能持续这么长时间,好像是又不自觉地纵容,温语槐轻微有些烦躁,侧头看了她一眼。 “顾嘉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拖延解决不了问题。” 顾嘉宝已经很少听到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她轻轻嗯了一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顽固地像是缩进壳子里的蜗牛,有了坚硬的外壳包裹,始终不肯出来。 温语槐是个不喜欢说废话的人,但是她把话跟顾嘉宝讲得清楚明白。 “你拿回这个手表,难不成是要再送给别人做生日礼物?” 顾嘉宝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倒是不至于。” 也许是很可笑,温语槐的眼里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顾嘉宝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顾嘉宝提起昨天的事情。“我昨天在那儿等了几个小时。” 这句话越过了某些界限,其实更像是一种撒娇,温语槐意识到了这点,但是完全拿她没办法。最终还是受到了她的情绪胁迫。 顾嘉宝问:“是因为我们公司哪里不符合你们的要求么?” 温语槐直白道:“没什么,就是我不想看见你。” 直截了当。 顾嘉宝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的反应有些迟钝,脑海里重读着,这句话其中又夹杂着许多情绪。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就是不想看见。 想了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应该有的立场和思考,说出一句:“温总不应该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上的决定。” 温语槐不可置否,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但是是我坐在这里位置上,所以由我来做决定。” 顾嘉宝:“……” 温语槐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顾嘉宝正低着头,看起来似乎正在纠结着措辞。可温语槐却不想再听她那张漂亮的嘴里说出的甜言蜜语,像个极具天赋的恋人,轻易就能叫人心软的本事。 她告诫着自己实在不必对顾嘉宝一再心软,反反复复践踏自己的原则。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最迟下周。同意吗?” “同意。” 温语槐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轻声道:“那再见。” * 温语槐走后,顾嘉宝也从会议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李总过来问她情况,“那位温总过来找你干什么?” “她找我,问一些事情。”顾嘉宝选择了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说法。 李总看着她,笑道:“小顾,你是不是除了梁总之外,还认识这位温总啊?不然她可不会专程跑一趟。” 南城的圈子就这么大,李总很清楚这位温总的秉性手腕,她今天这种表现更像是个慈善家,跟平时大相径庭。顾嘉宝似乎想解释什么,李总却笑眯眯说不用。 好像是懂了什么,叮嘱道:“小顾,最近工作不用太辛苦,太有压力。昨天跑一趟累坏了吧,今天早点下班啊~” 顾嘉宝无奈。 这天早早下班,她去了医院里去看商莹莹。 空旷安静的长廊里,商莹莹正在护士的指导下使用拐杖,她认真地学习,低头看向自己的脚,石膏把她的腿裹得跟臃肿的粽子一样。 前方一道声音传来:“看来恢复得不错。” 商莹莹抬起,看见来人,露出微笑:“嘉宝姐姐,我正在学着怎么用拐杖呢。” 护士见到有人来,于是把病号交了过去。 “你来扶着她,到处走走。” “嗯。” 顾嘉宝扶着她慢慢走动,转述着要和解的事情。 “你这边是什么情况,那天不是已经说要原谅人家了么,怎么又要起诉了?” 提到这个问题,商莹莹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抗拒。 “那天她过来看我,我无意间听到她跟朋友打电话,才知道她都是因为应付才来跟我道歉的,她还说我是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压根这辈子都不会跟我这种人有什么交集。她压根就不想过来跟我道歉。” 商莹莹感觉自己真是傻透了,越说越是伤心,有些气不过。 “她凭什么这么说?” 顾嘉宝虽然一开始就看出郁莎并不是诚心道歉,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缘巧合让商莹莹撞破。 “这个社会上就是这样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具备识人的能力。但是她们那边让我转告你,可以跟你谈一笔赔偿金,只要你放弃对簿公堂。如果她愿意赔偿的话,能给你一笔赔偿金也不错。” “也许直接跟她要钱要赔偿,反而更合适。她这种人不就是多的是钱么?”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阵响。 是微信消息。 “能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了嘛?” “不是顾嘉宝让你上诉的?” “你没事告我干嘛呀?” 商莹莹看到她的消息就头疼,完全不想回,直接把手机熄屏。 13、第 13 章 顾嘉宝看着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这么生气?” 面对这个温柔善良的上司,商莹莹在南城举目无亲,觉得唯一可靠的也只有她。眼下烦心事一堆,无处倾诉,商莹莹就跟顾嘉宝说起了前几天的原委。 “之前那几天她一直都来看我。一直都陪着我,还跟我说笑话给我解闷。” 当初多认真,现在就有多生气。 “我想她虽然是大小姐脾气,性格有些任性,但是为人却不坏。还跟她说了很多话,现在想想,说不定她在心里怎么笑话我呢。” 顾嘉宝没想到这几天的功夫,这两个人在医院里朝夕相处产生情谊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 商莹莹有些懊悔,“就是家里的事情,正巧那几天我妈妈打电话来跟我说家里没钱了,弟弟还要上学,跟我要钱。她在旁边听到了,问我怎么回事,她还给我转了一笔钱。” “她给你钱了?” 听到这里,倒是出乎顾嘉宝的意料。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交通事故则怎么赔偿都是等鉴定,等律师协商,郁莎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或许过来陪着可能是有人逼迫她的,但主动给钱肯定不是。 “是的。” 商莹莹说到这里,“当时我不想收,她跟我说我这样都是她的责任,所以这些事情她责任也是应该的。我当时没坚持,也就真的相信她了。我现在就给她转回去。” 她拿起了手机,顾嘉宝却阻拦道: “先别着急转,她愿意主动给你钱未必全都是虚情假意,更何况你现在住院没有工资,转过去还有钱么?” 商莹莹这次却不听劝,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转回去。 “没事的,嘉宝姐。” 正因为知道这笔钱是她主动给的,商莹莹才更要转回去。既然郁莎看不起她,那么她也不会接受郁莎的好意。 打开微信,她点了下零钱,里面还剩1000块。 之前郁莎给了她五千,商莹莹把4000转给家里人了,剩下的这些没动。 商莹莹把零钱里的1000转了过去。 郁莎回了个:“?” 她没理会,又切换了一下支付方式,换了张卡给她转了另外的4000。 郁莎很快回复:“商莹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话你也不回。” “给我转钱干嘛?” 商莹莹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回到了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腾出手打开微信,光是看到郁莎发过来的文字,都觉得那种心里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感觉还在,又生气又伤心。 她是个薄脸皮,能说出最狠的话也就是这样了。 “之前你给我的钱,还给你。” 两清。 可没想到对面的大小姐似乎不痛不痒,甚至发过来一个“哈?” 商莹莹只觉得心头一跳,果不其然,紧接着郁莎的话更是叫她气得不轻。 “你在这儿演琼瑶剧呢,不就是我嘴欠说了几句么,道歉也道了,认错我也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不识抬举。” 郁莎真的不爽到了极点,她跟她的财主爹妈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偏偏这个商莹莹给台阶还不知道下,还要她去再道歉,真是蹬鼻子上脸。 在她看来,穷人的那点所谓的自尊心简直就是可笑至极,能当钱花么? 还死犟。 商莹莹正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种回复,气得手抖。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连那点伤心都没了,直接把人拉黑删除。 郁莎等了一会儿,左等右等也没看商莹莹再说话,犹豫着又给人发了个“?”过去。 没想到屏幕里出现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对方已经把你拉黑。 她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怎么没想到她这个走到哪里被人捧到那里的郁家小姐,居然被人给拉黑删除了?! 还是商莹莹这么个底层出生,一穷二白的贫苦户。 她怎么敢的啊? 郁莎气得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 咖啡厅里悠扬悦耳的钢琴声传来,旁边的侍应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小姐,您的拿铁。” 看着面前的冒着热启动的咖啡,郁莎正在气头上,正愁着找不到发泄渠道,她直接端起咖啡倒在了地上,地板溅起不少,喷洒在侍应生的小腿上、 她带着些怒气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郁莎看到别人生气她反而高兴,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我给你5000小费,这样可以了么?” 侍应生愣了一下,犹豫片刻立刻道:“可以。当然可以了,小姐。” 不是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但是愿意给钱嘛,她自然是要的。 郁莎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就对了嘛,还算你识抬举。” “不像某些人,给钱还没个好脸。我养只狗,狗都知道冲着我摇尾巴。” * 在医院里看望完了病人之后,顾嘉宝就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南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她租的这个老小区房租还算是便宜,之前合租的女生已经搬去跟男朋友住,退租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偶尔几次在电梯里,同个单元楼里的男人时不时会盯着她看,顾嘉宝总是会绷紧神经,多按几个楼层键。 今天一走进电梯,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儿也冒出来了,也挤了进来。 顾嘉宝心里觉得纳闷,故意按错了电梯键,提前在15楼下,又自己走了两层回到17楼。 门口装了监控,顾嘉宝关上门之后,调出监控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今天下午那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又上楼去了。 顾嘉宝看着心里一沉。 她的房租也快到期了,心想要不还是不续租了,搬走吧。 把门多锁了几道,顾嘉宝忽而觉得肚子饿,去厨房里随便煮了点清水挂面,加了点绿菜叶子点缀,对付了一顿。 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顾嘉宝吃完饭就躺在床上看小说,突然想起来手表的事情,干脆放下了抱枕,起身走到了小工作台前。 打开台灯,她坐了下来,从工具箱里拿出小起子,开始修整。 手表边缘有明显被摔过的痕迹,表盘玻璃更是摔得像是蜘蛛网一样。 顾嘉宝看着它,心情复杂,不知道这些年过去,温语槐为什么还留着它,又是怎么摔成这样的。 修完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 顾嘉宝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关了台灯,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温语槐的联系方式。 她打开【2013届高三(5)班同学群】,找到了那个头像是一颗小蘑菇的账号,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添加。 “周六有空吗?” 隔天清晨六点钟,温语槐看到了这条好友添加申请。 没头没尾地一句话,但是她却像是心灵感应似地猜出了这是谁。 很快,温语槐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 顾嘉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昨天晚上她睡得太晚,半夜睡不着,像是失落的游魂一样趴在床上,随手点开了一部电影,播到入眠。 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晕目眩,好像是又起烧了,嗓子感觉很难受。 她喝了点牛奶,又吃了片退烧药。 看到这条消息,已经到了中午,顾嘉宝有些意外。 昨天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没想到这个号温语槐居然还在用,这么多年过去,连头像都没换过一次,没有任何变动,她以为早就弃用了。 她回复:“我是顾嘉宝。”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了。 “我知道。” 嗯?知道? 也是,温语槐的头脑聪明,估计这对于她来说也没那么难猜。 “之前不是说要还手表么,我周六周天都有空,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还你。” 手机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却迟迟没有消息跳出来。 过了一会儿,顾嘉宝才收到回复。 “今天吧,下午四点。” “好。地点在哪儿?” “映象a座,咖啡厅。” “嗯好的。” 顾嘉宝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对着镜子试图提起精神,但是好像控制不住起烧,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吃了药也无济于事。 她顶着晕乎乎的脑子出门,乘公交车到了地方。 步行几百米走进了那家咖啡店。 她提前了十分钟,可没想到温语槐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似乎盯着路边的行人,她似乎总是这样一副开心不起来的样子,阴郁,难以靠近。 顾嘉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侍应生走了过来,微笑道:“温小姐,今天想要喝点什么?” 温语槐看了眼对面的顾嘉宝,“一杯冰美式,一杯拿铁,多糖。谢谢。” 时隔多年,顾嘉宝没想到她还记得。 也许是这些旧习惯的缘故,顾嘉宝突然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要拿回这块表?” 对面的温语槐似乎无动于衷,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疏离,瞬间浇灭了别的念头。 “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习惯而已。” 顾嘉宝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蒂芙尼蓝色丝绒盒子,手表已经被放在里面包装好。 她将盒子递了过去。 温语槐打开,看到了焕然一新的手表,她抬眸看向顾嘉宝。 “我重新修了下,之前被摔碎了。” 顾嘉宝解释了一下,她越坐越觉得不对劲,身体开始发热,感觉牙齿都开始发烫。 “谢谢。” “没什么。” 侍应生将咖啡端了上来,顾嘉宝轻轻抿了一口,感觉口腔里的苦味被冲淡了些,那阵浓浓的香味让她头脑昏沉。 侧面看向玻璃门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感觉似乎不应该再继续在这里坐下去,她起身告辞道:“那我先走了。” 温语槐“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离开并没有什么所谓。 可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追了上去。 这个夏天的雨水格外地多,风裹挟着细雨时不时吹进来。 顾嘉宝搓了搓胳膊,她穿得实在是单薄,被困在门廊下。 雨迟迟不停,她最终还是决定冒雨走出去,伸手捞了捞外套帽子戴上。 偏偏刚出去,雨下得更大了,天公不作美,她淋得狼狈。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雨伞撑在了她的上空,撑出了一片遮蔽的空间。 顾嘉宝抬起头,她看到了穿着黑色长风衣的温语槐,还有那只节骨分明的手,捏着伞柄。 有些疑惑……? 温语槐看了她一眼,她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鬓角,白皙稚嫩的面孔。 “走吧。” 顾嘉宝感觉到自己走了进去,大脑思维迟缓地像是一台信号不良的接收器。 那把伞能够遮蔽的空间并不大,两个人略显拥挤。 温语槐给她留了些空间。还是不可避免肩膀碰在一起。顾嘉宝能闻到她身上的冷香味道,像是白玫瑰。 前方突然拐进来一辆车,光线刺目的车灯打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猝不及防。 顾嘉宝下意识地往后躲,撞进温语槐的怀里。 那辆车猛地踩刹车,紧急时刻,温语槐搂着她的腰往旁边避开。 刚才车灯一晃,顾嘉宝被猛地一吓,小腹有种强烈的下坠般的疼痛感。 她捂着肚子,很久没能缓的过来。 温语槐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个人身体挨得很近,顾嘉宝的手轻轻扯着她的衣服边缘。 “怎么了?” “肚子……有点疼。”顾嘉宝忍着痛道:“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 顾嘉宝痛经的毛病一直都没有好转过,每次经期都会疼得在床上蜷缩半天。 今天还凑巧赶上阴雨天。 上了温语槐的车,顾嘉宝感觉身上的冷意稍稍驱散了些,但是也并没有好多少,她还是觉得好冷。 温语槐坐在驾驶座上,问她住在哪里。 顾嘉宝报上了自己的住址,忍着疼安静地靠在椅背上。 等红灯的时候,温语槐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副驾驶,这才发现不对劲。 顾嘉宝整个身体无力地蜷缩着,脑袋歪歪地垂着,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绑着,恐怕要整个人倒下去。 脸蛋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灼热,看起来明显就是起烧了。 温语槐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可显然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毫无反应。 前面的红灯陷入漫长的倒计时,温语槐松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烫得惊人。 这么瘦弱的身体却有这么高的温度。蜷缩着的像是雏鸟一样,好像处于濒死的红温下。 14、第 14 章(修) 银色电梯里。 穿着家政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工具,其中一个人小声吐槽:“这么豪华,这个高档小区里应该全都是有钱人。” “等会儿要打扫的这家格外要注意,主人有洁癖。我们进门之前把鞋套什么的都戴上,一根头发都不能掉。” “这么严格,好的知道了。” 家政团队按照约定时间过来,见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高高瘦瘦的女人。 葛玉开门的时候叮嘱道:“如果打扫的过程中想要上厕所,可以出去右转。千万不要用她的厕所。” “知道了,但您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么?” 葛玉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她的助理。” 家政人员面露诧异,原来一直以来她们接触到的都是助理,还以为她就是房子的主人呢。 2个小时后,家政人员工作完成,葛玉检查了一遍,随后落锁离开,可她没想到在路边看到温总的车开进了车库里。 往常这个时间段,温总都不会在家,所以葛玉才在这个时间约家政做清洁,今天很反常,怎么会提前回来。 * 昏昏沉沉之间,顾嘉宝感觉浑身燥热难受,头重脚轻。 她抬起眼皮,恍惚间好像是看到了温语槐。 对方站在陌生的客厅里,高挑的身材将那件昂贵的黑色风衣穿得很漂亮,窗户折射进来的光线,描绘着她修长的小腿轮廓。 她正跟人说着什么,对面的另一个女人穿着件白大褂。 杨医生转过身一看,沙发上躺着的漂亮女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写满了迷茫。 “醒了?” 顾嘉宝感觉到喉咙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疼得厉害。 她动了动,勉强发出声音:“嗯。” 杨医生很快就听出她嗓子不对劲,摸了摸她的额头,惊了感叹:“烧的不轻呢。” 温语槐问:“她怎么样?” “可能是反复的高烧,先给她挂水吧。” 杨蕊跟温语槐两个人是大学同学。杨蕊在医学部,温语槐当年是学金融的,出了名的优秀。 她从来没见过温语槐这么照顾一个人,也许是家里的亲人? 不过那个烧糊涂的小宝贝长得也太漂亮了。看着那张脸,杨蕊又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这个基因除非是突变了。 她踩着切西尔皮鞋缓缓上前,皮鞋踩着地板发出脆响。俯下身,白大褂衣角落下。从箱子里拿出吊水,输液管,撕开酒精棉擦拭针头。 顾嘉宝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听到她们在说话,但是注意力甚至不能分辨出她们在说什么,只觉得烧得难受,恍惚间感觉到手背一阵刺痛。 尖锐的针头扎进手背里,隐隐泛着青色的血管很细,手越来越冷。 “渴。” 杨医生扶着她的胳膊,耐心地举着玻璃杯一点一点看着她把水喝进去。 喝完之后,嘴唇润了些。 杨蕊看着她那张脸,泛起病态红晕,两颊呈现恹恹之色,凄艳哀怜,浓密的眼睫像是蝶翼轻颤,干枯的嘴唇因为湿润泛起淡粉色。 真是好漂亮的人,不知道温语槐是从哪儿弄来的。 她正欣赏着,可顾嘉宝喝了点水下肚,却觉得头晕目眩,胃涌起一种呕吐的冲动,没忍住吐了。 杨医生始料未及,慌忙闪开,看着地上一滩污秽,再没了观赏美人的心思。 而温语槐没那么幸运,被吐了一身,弄脏了衣服。 杨蕊还以为她是躲闪不及,可没想到温语槐却顾不上别的,连忙过去扶着刚吐完正虚脱的顾嘉宝,耐心地给人拍背,脸上连点嫌弃的表情都没有,眉头紧蹙着得看身侧呼吸浑浊微弱的人。 好像生怕对方有了什么闪失,那吐息也关系着她的生死。 顾嘉宝都觉得自己恶心极了,小声坚持道:“垃圾桶。” 温语槐这才拿过垃圾桶放在她下面。 等顾嘉宝又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了些水,温语槐又抽出纸巾给人擦了擦嘴,动作轻柔小心,轻轻拭过嘴角的细腻皮肤。 杨医生颇为意外,认识了这么多年,她知道温语槐的洁癖很严重。 “你今天是被别人魂穿了吗?还是突然转性了?” 她今天中午听的小说里就有这样的桥段。 “看不出来啊,温总?” 温语槐并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担心顾嘉宝会反复呕吐,把人扶着躺回沙发上,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 等过了一会儿顾嘉宝也没有继续呕吐的迹象,她这才脱下被弄脏的外套,露出线条漂亮的胳膊,一看就是毅力持久长时间锻炼才能有的。 她眉头紧锁,问:“这是怎么了,需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么?” 当时就是因为病人昏迷不方便去医院,所以直接叫了她过来。杨蕊本来是抱着点看看这是什么情况的八卦心思来的,可现在却感觉到自己的专业性遭到了质疑。 “她这应该是受寒了,再加上体质弱反复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保险起见也可以带她去看看。不过我的医术可是比大多数内科医生都要靠谱的。” “嗯。” 眼看着做的差不多了,杨蕊也不留在这里当电灯泡,识趣道:“你看着点她,那我先走了?” 离开前,她眼角余光又扫了一眼顾嘉宝,思索着这个小妹妹跟温语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去的路上,杨蕊又想起来,给温语槐发了条短信叮嘱:“记得给她吃点清淡的。” 本以为不会有回复。 可对方却很快回了:“嗯”。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温语槐看着沙发上躺着的顾嘉宝,没有再叫家政,亲自将地上的污秽处理干净,一如当年两个人在小小的出租房里生活那样。 时隔多年,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可做起这些事情来倒是没有手生。 清理完又洗了个澡,温语槐去中岛倒了杯水,喝完了之后,拿起ipad搜索了一下胃病,反复呕吐之类的症状病人适合吃什么。 这些年她几乎没有做过饭,但是由于早年过得艰苦,生存条件恶劣,温语槐的学习能力动手能力都很强。 她一边翻着网上的教程做法,一边进了厨房。 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切菜,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两枚素圈金戒指,款式略微不同,一只镶嵌着点点细碎的钻石。 在绿色和木色之间,显露出金属质感。 把青菜,山药都放进锅里,咕咚咕咚煨着火。 温语槐一只手拿着长柄汤勺,正在搅锅里的粥防止糊底。 煮好之后,关火保温。 …… 顾嘉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手机电话铃声,周围传来嗡嗡的震动。 她费劲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人是尤梦,她问:“上次你想要的那颗钻石已经到了,正好今天周末,不如我们出去一起吃个饭?” 顾嘉宝脑子昏昏沉沉,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跟尤梦说清楚,只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挂断电话。 …… 温语槐走到客厅,灯还没开。 到了傍晚光线昏暗,顾嘉宝还在酣睡,那只输液的手搭在外面,缠绕着透明的输液管,吊瓶已经快要吊完,过一会儿可以把她手上的针头拆除。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顾嘉宝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拿起看,发现正在通话中,24分钟。 尽管这边没有任何声音,但是[尤梦]并没有挂断。 温语槐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些轻微的动静。 “嘉宝,你醒了么?” “不知道你醒没醒,但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也许你已经猜出来了。我的确是很喜欢你。” 对方似乎是很苦恼,笑了笑试探着说:“如果你还睡着,我现在可就白说了。” 预料中的回应并没有出现,尤梦甚至能听到顾嘉宝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紧张稍微缓解,看来估计是还没醒。 可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 “尤小姐似乎有听人睡觉的癖好?” 突兀地一个陌生的声音,尤梦始料未及,自己的表白被陌生的第三人听见,本身就足够尴尬,她好修养忍着被冒犯的怒气,问:“请问你是?” 温语槐解释道:“其实我们应该是见过的,在附中门口的那家奶茶店。” 尽管这种表述并不清晰,但是尤梦还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她是谁。 那天跟顾嘉宝一起坐着的女人,那人气质非富即贵,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尤梦缓缓道:“我知道你,曾经在电视节目看到过,没想到嘉宝会认识你这种大人物做朋友。” 温语槐更正道:“不是朋友。” 尤梦不解:“什么?” “我是她的前任。” 这句话让尤梦震撼不小,她按下心头迟疑,坚定道:“既然都已经是前任了,其实就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了。温小姐,麻烦你说一下她人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她。” 又是一声很轻的嗤笑: “我现在拿着她的手机,你觉得她现在会在哪儿?” 这种话术很拙劣,但是却起了作用。 尤梦感觉外界传言不假,金融圈子里的人素质堪忧,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她压下火气低声警告道:“嘉宝她身体不是很好,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请你在晚上之前把她送回家。” 这番“真心话”不仅没有威慑力,反倒是起了反作用。 “尤小姐,我对她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这么长的时间,她身体的每一寸我都碰过,她的每个想法我都很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你也应该清楚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改变了很多。” 温语槐并不跟她绕这个弯子。在金融界待久了,温语槐培养出了敏锐的洞察力,她很清楚尤梦在担心什么。 直接给出最后一击:“就算我真的要跟她做什么,你也拦不住。” 尤梦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颇为武断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 温语槐把手机放了回去,抬眸看见吊水瓶空了。 她拔掉插管,轻轻捏起顾嘉宝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竟然瘦地摸到骨头,纤细的手指蜷缩着,掌心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也许是撕开绷带的时候有些疼,那只手出自本能地往后缩。 为了顺利取出针头,防止她弄伤自己,温语槐微微用力按住她的手,她似乎感觉到,很听话地不动了。像是名贵的宠物犬一样温顺。面对痛苦也毫无挣扎。 处理好这些之后,顾嘉宝似乎是醒了,她有些晃神地喊了声:“尤梦……” 话刚说出口,周围气氛立刻突变。 顾嘉宝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这才睁开眼睛,看清前方的人是温语槐。 温语槐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 “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 15、第 15 章 顾嘉宝有些晃神,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头顶的水晶吊灯有些晃眼。 温语槐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白色居家服,比起平时的西装革履的样子少了几分攻击性,看起来有些书卷气,甚至是柔和。 可唯独那双眼睛,冰冷得像是刀锋,黑色眼珠蕴含力量。 很少能见到这样的眼睛。 也许是烧糊涂了,顾嘉宝有些茫然地拿起手机确认了一眼,原来电话在半分钟之前就被挂断了。 她解释:“刚才我的朋友打来电话,我以为没挂……” 并不是有意的。 “电话你的确是忘记挂了,是我刚才挂的。” 顾嘉宝错愕:“你挂的……?” “你的''''朋友''''似乎对你很有耐心,安静地听你呼吸声睡觉都舍不得挂电话。” 温语槐语气里带着些嘲弄。 她的眼神似乎隐约含着些晦暗情绪,隐藏在那副银丝边眼镜之后,镜框反射出弧光晃动一下。 顾嘉宝莫名地没了底气。就连她自己也没办法解释尤梦为什么不挂电话,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问温语槐,为什么要替她挂电话。 试探着问:“你替我挂了吗?” 为什么? 温语槐只是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似乎不值得提。 她端起玻璃茶几上放着的一只白碗,里面盛着温度正好的山药粥。 “把粥喝了,然后去洗澡。” 顾嘉宝接过这碗粥,下意识地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呕吐时的污渍。 仔细闻闻还有些难闻的异味。 她顿时涨红了脸,连忙从温语槐手里接过那碗粥,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节骨分明,触感冰凉。 顾嘉宝连忙收回手,拿起勺子小口喝起了粥。 舌尖的味道化开,咬到一丝生姜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让顾嘉宝顿了顿。 其实她没什么胃口,吃的东西大部分都吐了出来。可这碗粥,她可以确定是温语槐煮的。 她不吃生姜,每次吃到都会吐出来,以前吃饭的时候,温语槐都会帮她把生姜挑出来。 但是每次感冒的时候,温语槐反而会把生姜切成细丝放进锅里煮粥给她喝,让她挑都挑不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嘉宝垂着眼睫看着这碗粥,愣了愣神,这才慢吞吞地把勺子送进嘴里。 轻声道:“谢谢。” 以现在温语槐的身价,恐怕请十个米其林大厨都毫不费力,她这辈子都可以不碰厨房。 曾经顾嘉宝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温语槐对她的照顾,现在却受宠若惊。 温语槐并没有多说什么,提醒道:“卫生间在左手边第二间,里面有新的浴袍。” 顾嘉宝放下勺子,点点头。 “嗯。” 温语槐接了个电话,越过玻璃门,去了外面的花园。 隔得很远,顾嘉宝看到玻璃门上的白色纱帐被风吹得鼓动翻飞,女人的身影伫立在雨夜里。 渐渐地,顾嘉宝发现温语槐的身影似乎像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事业有成的阿姨,穿着时髦,眉眼之间透露出聪明,受过良好的教育。 好遥远的感觉,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永远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成年人的世界要怎么斡旋。 喝完这碗粥之后,顾嘉宝拿起手机,这才看到尤梦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关心问候。 [你现在在哪儿,还好么。] [刚才有个女人接了你的电话,她说,她是你的前任。] [还在睡么?] 尤梦发完了这几条消息之后就一直等待着回复,她的心情七上八下,想问的自然不会仅仅只是这些。 回想起刚才在电话里的对峙,尤梦颇有压力。 能在金融界里出名的人物,果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光是听对方说话,就不难判断出有颗好用的头脑,讲话谈吐大概率社会地位很高,还很懂得玩心理战术。 顾嘉宝看到这些消息,有些错愕,她不知道温语槐为什么要跟尤梦说这些。 回复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她人很好的。] 尤梦坐不住,秒回:[她的大名随便搜索都能找到一堆新闻,但没有一条是跟人很好沾边的。] [嘉宝,我很担心你。] 顾嘉宝回复道:[放心。] 刚回完消息,顾嘉宝就看到温语槐从外面走了进来,玻璃门轻微哐当一下合上,她的身上似乎还裹挟着潮湿的冷气。 “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温语槐似乎想说让她早点休息,但是看到顾嘉宝之后,却罕见地陷入纠结,她并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沉默片刻,顾嘉宝“嗯”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同处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身份的确是很尴尬,连朋友都不算,多说一句都不合适。 温语槐走出门口几步,拿忽而想起门锁没有给顾嘉宝录指纹,密码她也并不知道,恐怕出不去。 正想着告诉她,很快温语槐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脚步轻快地走到停车位,驱车离开。 * 天空阴云笼罩,金融大厦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像是直插天际的钢刀。 尽管雨势下得没完没了,但是丝毫不影响在这栋楼办公的白领们精致得一丝不苟,前台小姐穿着一身白色职业装,脸上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温总。” 助理的办公桌就在她的办公室外面,她看见温语槐,提醒道:“金融峰会的邀请函已经送来了。” “嗯。” 温语槐换了身衣服走出大楼,司机已经恭候多时,替她拉开车门。往双星大厦赶去赴会。 由南城市政牵头举办的一场金融科技峰会正在进行,几位有名的企业家,银行行长,还有高校教授轮番在上面演讲。座下不少人在轻声私语。 峰会结束之后还有一个晚宴。这个晚宴的社交属性就更明显了,方便一些人去结交人脉,促成生意。 南城是个内陆城市,经济发展位居前列,全都得益于政府大力配合招商引资,接纳外来资本,而当地也有不少豪门望族,郁家就是其中之一。 “郁大小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一位身穿鱼尾裙的女士笑意盈盈地跟人打招呼,她口中的郁大小姐,此时正坐在红棕色单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边泳池上的男男女女。 郁礼回过神,对着她回以一笑。 “的确是好久不见,你今晚这条裙子很漂亮,很衬你。” 鱼尾裙女士受宠若惊,又笑着恭维了几句。 郁家势头大,这位大小姐在家族中的地位又是无人能比,早年念书也好,现在做生意也好,样样都是完美,人生赢家中的人生赢家。 在场的女孩儿们大多打扮得非常漂亮,花枝招展。唯独郁礼穿着朴素,一件黑色旗袍,身上一点儿金银首饰也没有。但是她气质很好,反倒是衬得更沉静。 听着人在她耳边讲着些没营养的废话,郁礼其实没什么兴致同她讲话,抬眼看见温语槐到了,于是笑着起身走了过去。 “你来了,今天怎么到这么晚?” 温语槐到的时间其实不算晚,对这种社交场,她没有太多的兴趣。 “有点事。” “又忙着工作?”餐桌上摆放着不少美食,郁礼从托盘上取了一款,咬了一口,称赞道:“甜品不错,尤其是这款龙虾奶油卷味道很正。” 助理小姐今天晚上也是盛装出席,她跟在温语槐身后,饿了好久。 “听说这次是专门从波士顿请来的甜品师……” 郁礼眨了眨眼,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温总,你不吃,你手底下做事的助理小姐也不敢吃啊。” 温语槐有些敷衍地尝了一口。 很多留学生会怀念当初在国外的时光。但是温语槐不包括在内,她不觉得波士顿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吃什么对她来说也没区别。 郁礼清楚这位好友是个性格很闷的工作狂。 “咱们过去打牌?” 大约是闲着无聊实在没事情做,温语槐点头同意。“嗯。” 女士们穿着华贵礼服坐成一圈,手边都放着一叠筹码,这边的牌局吸引了晚宴上的不少人围观,大家都兴致勃勃。 牌桌上的玩法很多,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看报表跟数字打交道过多的缘故,温语槐对打牌提不上什么兴趣。 她很容易就能把牌记在脑子里,推算对方有什么牌。 牌局进行到中途,有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年轻女孩儿上前搭讪道:“温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对面的郁礼正在看牌,她做事的时候最不愿意被别人打扰。微微皱眉,伸手对着那个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女孩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连忙退了回去。 温语槐倒是没太大反应,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垂眸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牌,很快,她又把牌扣在桌面上。 在头顶水晶灯的照射下,她的眼镜边框晕出一圈冰冷质感的银光。 牌局到了尾声,郁礼索性放弃,懒洋洋道:“还真是打不过你。” 这局散了,几个穿着晚礼服的女生起来伸了伸懒腰,携着好友一起去厕所。 赢家通吃的温语槐反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似乎输赢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扭过头,发现刚才的女孩儿居然还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你找我?” 女孩儿受宠若惊似的,露出了近乎感激般的微笑。 “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两年前在波士顿我的钱包丢了,是你帮了我。后来我在校园里见到过你几次,但是一直都不敢上去认。直到后面我在宿舍里捡到了你的学生卡,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地方遇到你。” 说着,女孩儿从手中的黑色手包里掏出一张mit的学生卡,证件照上面赫然是温语槐。 温语槐看了眼那张卡。 女孩儿紧张极了,不确定她会不会要。 毕竟学生卡实在是过期作废的东西,最多只有一个纪念意义。在她这样的身价地位面前,这张卡微薄到了极点,自己这点借机攀附的小心思似乎无处藏匿。 好在对方最终还是接过,“谢谢。” 女孩松了口气,感激道:“应该是我谢谢你当时帮了我才对。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学姐?” 有备而来啊。 郁礼打趣的目光扫了过来,只见温语槐手里捏着玻璃杯,修长手指上细细金色戒指荡着波光。 礼貌地拒绝:“抱歉。我不加私人联系方式。” 女孩儿有些垂头丧气。但仍然不死心道:“我已经给你们基金投了简历,以后我们会一起工作的。” 面对这种小孩子一样固执的纠缠,温语槐显然处理地很顺手,风轻云淡,礼貌微笑道:“祝你成功。” 这句礼节性的话却给了女孩儿莫大的鼓舞,她不再纠缠,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种带着强烈社交属性的晚会上,每个人都会去寻找对名头很响的人物去社交。搭讪再正常不过。 温语槐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是旁边的郁礼看得倒是分明,笑道:“这个女孩儿还会去再找你的。” 温语槐不以为意地“嗯”一声。 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在金融这种钱扎堆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闻风而动的人,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为了别的。对她而言没什么所谓,也没什么区别。 郁礼觉得她这人实在是无趣,便拉起旁边的助理说:“你觉得刚才过来的那个女孩儿是为了在咱们温总这里留下印象分争取录用,还是为了别的?” 助理想了想。 “可能是为了录用吧。现在这个经济环境,一份像样的工作没那么容易找。” 郁礼轻抿了一口香槟,捏着高脚杯,语气懒洋洋般的,笃定道:“她应该是有别的想法。” 放下高脚杯,郁礼凑近了些,调侃道:“温总,刚才那个女孩儿过来的时候,特意把裙子往下拽了拽,不得不说,她打算用身材吸引你这一招还真是挺对的,很少看见这么凹凸有致的,你真不感兴趣?” 温语槐瞥了她一眼,无聊。 郁礼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对男人不感兴趣。也难怪啊,女人身体的确是比男人的美观。” 温语槐:“也许我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她披上披肩,起身离开。 郁礼惊呼:“你干嘛?” “回家。” 16、第 16 章 郁礼确认了一下时间,发现还早。平时温语槐虽然不喜欢应酬,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场。 “这么早就回去,现在才几点?” 葛玉见到上司离开,连忙放下手中的高脚杯跟了上去。 温语槐侧身对她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愿意留下玩就留下。” “嗯好,那温总您回去开车慢点。” 她停下脚步,选择留下。 其实很多时候葛玉觉得温总都是个挺好的上司。温语槐本身就极度优秀,她从来不会对下属pua,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 而且如果不是跟着她,葛玉很清楚自己是永远不可能踏足这里,拿到入场券的。 这些全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对于葛玉这样的高级助理来说,这样的场合其实比埋头工作更具备价值。这个圈子里的成功人士们都喜欢在这种场合社交,结识人脉。 她正跟人聊天,突然瞥见出口处,刚才那个还学生卡的女孩儿也走了出去。 身侧的男人问:“在看什么?” 葛玉回过神,笑笑:“没什么,就是又看到想走捷径一步登天的了。” 男人却笑道:“人生苦短,能有捷径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大家年轻的时候或许都会有中二病,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但早晚会被社会捶打学会弯腰低头,找大腿抱才是明智之举。” 这种价值观在这个圈子里并不罕见,葛玉并不多做解释。 “你认识那个女孩么?” 男人毫不掩饰,“认识啊,她是我学妹,我们俩都是本科人大,后来又去藤校留学,见过不少次,还停熟的,我跟她以前还是一个社团的,她叫徐丽。怎么了?” 葛玉道:“她看起来好像对我上司很……痴迷?”她想了半天,找出一个较为准确的词。 男人诧异道:“你上司该不会是盛林资本的温总?” 葛玉点点头。 “真没想到啊,”男人一改刚才的寡言少语,瞪大了眼,脸上的笑容也热络起来。“我这个学妹,她是你老板的忠实粉丝,狂热追随者。” 葛玉问:“狂热追随者?” 男人哈哈笑:“据她自己说,是人格魅力。” 葛玉又跟他笑着聊了几句,借口离开。 …… 停车场内十分空旷,脚步声格外清晰。 温语槐掏出车钥匙按了下,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的时候,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 有新消息。 视线看向那个小熊睡觉的头像,点开。 添加顾嘉宝的联系方式后,两个人只是聊了几句。 页面还停留在那次的约定上。 唯一一条新消息是:[你家的门怎么开?] 温语槐不打算回复,点开她的朋友圈,却发现是一道横线。 被屏蔽了。 温语槐把手机熄屏,扔在一边。 她正打算回去,却发现前面的出口被一辆红车给堵住了,车主感觉到了后面的车灯,下车出来敲了敲她的车窗。 “抱歉,我的车好像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启动不了。” 徐丽正说着,突然惊喜道:“咦,学姐是你,好巧啊。我可以叫你学姐么?” 温语槐这才注意到是刚才那个还学生卡的女孩儿。 “你不是已经叫了。” 女孩儿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她扭头看了一眼横在路口的车,面露愁容。 祈求道:“我的车好像是坏了,学姐你可以让我搭一下顺风车么?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上来吧。” “太谢谢你了学姐。” 她绕了一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车之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包括驾驶座上的人。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徐丽控制不住心情激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偷瞄了温语槐几眼,用手指小小地整理几下自己的礼服裙。 徐丽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直,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什么看上的人,从未心动过,直到在波士顿遇到了温语槐。 起初只觉得这是位很牛的学姐,只有膜拜的份儿,并没有动这方面的想法。 直到有次,她在les酒吧撞见温语槐,当时差点以为是看花眼了。温语槐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冷淡学姐。 她像是无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这才生出了许多想法。 温语槐这种人别说是在les圈子里,就是在学术圈,任何人类圈,都是最拔尖的那一批,身上那种smart气质,实在让人很难不心动。 机会是争取来的,徐丽很明白这一点。她每天健身控制饮食,对自己身材还挺有自信的,也不羞于展示,小小地动了动自己的衣服。 车里空间封闭,这一路同行对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家地址。” 温语槐说话很简洁,徐丽反应稍慢,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随后又主动聊起了许多在国外留学时期的事情,试图跟温语槐找点共同话题。 可温语槐不怎么说话。 徐丽感觉到了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干脆直接迈入正题,使出必杀技道:“学姐觉得我今天的穿搭怎么样,符合你的审美么?” 温语槐其实看得出来她这点拙劣的搭讪技巧,看了她一眼。 并没有回答。 那副银丝边眼镜将温语槐的眼神衬得格外知性禁欲。也许是气质的缘故,她看人都跟别人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徐丽却被她那副冷淡的样子蛊得不行,反倒是红了脸。 “这里半条街之隔就是酒吧。” 徐丽反应慢了半拍,“啊?” 温语槐只是道:“女孩子在晚上还是要注意安全。不必为了吸引谁的目光穿成这样,因为这些被吸引的人,也不值得交往。” 徐丽羞红了脸,尴尬地哦了一声。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关心的提醒,还是委婉地拒绝?她简直抓心挠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可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温语槐在等着她下车。 徐丽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刚才经历了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跟过山车一样,整个人仿佛踩在云层,走路都没有实感。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回到家,车子熄火。 别墅区这边一向是人烟稀少,这个夜晚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不同的是,家里多了一个人。 想起还在家里的顾嘉宝,温语槐不由地加快脚步,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迫切,指纹开了门锁。 客厅的灯没有开。 温语槐走进来,看到东南方那件小小卫生间散落出来的微光。 顾嘉宝就在里面,她没走。 想到这里,温语槐稍稍心情好了些。 顾嘉宝正在打电话。 “抱歉,其实,尤梦,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喜欢我可能只是因为外表,其实我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你并不了解。如果真的让你知道的话,你说不定会皱着眉头走开。” “这不是为了拒绝你编出来的借口。” “总之,去找一个健康的,值得你爱的人吧。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听到顾嘉宝的拒绝,看着她在那件小小的卫生间里蹲着洗衣服的身影。温语槐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变得美妙起来,满身疲惫也一扫而空。 顾嘉宝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温语槐走了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不去了。 发了条信息过去问,对方也没有回复。 可能是在忙吧。 期待的消息没有,可是意料之外的人,却找到了她。 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商莹莹把我给拉黑了,你能把她手机号码给我一下么?我是郁莎。] 顾嘉宝回想起当初在医院见到的那一幕,她跟温语槐两个人站在一起。 换做是旁人可能会觉得尴尬,绝不可能找现任的前女友,但郁莎好像无所谓。 也有可能是温语槐没告诉她这些。 顾嘉宝也不得不承认,温语槐的这个小女朋友其实性格还蛮可爱的,又年轻漂亮。 [她还在生你的气,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但其实你不用自己着急,温语槐应该会帮你解决的。] 郁莎简直想笑。 很快敲字回复:[我知道她会帮我解决,但是她整天忙得很,我还是自力更生吧。] 顾嘉宝看到这条短信,关掉手机,看着这像是牢笼一样的华丽别墅,此时被困在这里,感觉好窒息。 好想走。 顾嘉宝只能先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给洗干净。等她洗完,站起身感觉有些贫血,眼前发黑。扶着墙缓了一会儿,这才看到身后有人站着。 是温语槐。 顾嘉宝捏着手里拧成一团的衣服,指尖红彤彤的,还在滴水。 “你回来了。” 温语槐点头。“嗯。” “刚才我给你发了条短信,我出不去,所以就洗了下衣服。” 温语槐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抱歉,我当时在忙,没看到。” “那我回家了。” 顾嘉宝正打算离开,突然被温语槐出声拦下。 “现在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明天再回去吧。”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打断了对话。 是郁礼打过来的。 “听说前阵子我那个妹妹又闯祸了?” 温语槐看了一眼顾嘉宝。“嗯。” “这次闹得一个小姑娘进医院了?情况严不严重?” “腿骨折了。” “没大问题就行,回头让律师商议多给些赔偿款。我这个妹妹让你费了不少心吧?” 郁家的情况很特殊。 郁老爷子在年轻的时候四处留情,包养了不少情人。郁家很多孩子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郁礼的母亲是所谓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俗称大房,郁礼这个女儿在家里的地位也就是长公主这类角色。 而像郁莎这样情人生的女儿,从小到大不缺钱花,但是本质上却是个“野孩子”。 郁礼作为大家姐,要管教她也是十分头疼的一件事,这次她去法国出差,临行前拜托温语槐帮忙看着她的小妹。没想到还出了这种事。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温语槐不打算再多说,只想快点挂断。 “没什么。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妥当的,那个女孩儿已经同意和解了。” 顾嘉宝越发坚定自己要离开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 温语槐结束电话,只觉得头疼,索性找了个十分荒唐地借口。 “我刚才喝了点酒,没办法开车送你回去。” “没关系的。我打车走就行了。” “这里很难打到车,从这到小区门口有接近1公里,保安是不会让出租车进来的。” 总有可以让她留下的理由跟借口,顾嘉宝似乎也没办法继续反驳下去。 温语槐对着她劝说道:“留下吧。” 最终顾嘉宝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幕,还是屈服了。 却觉得难受极了。很不自在。 有时候以为自己把回忆处理干净了,但是总会冒出一些忘了清理的角落。忽而难过起来,也许是嗓子太难受,她身体里涌起一种极度压抑的痛苦,闷在喉咙。 在外界眼里,温语槐的形象似乎总是那么冷静,充满野心。 她是个不择手段,善于利用一切规则,钻营人际关系向上爬的人。 但是顾嘉宝却很清楚,她不是这样。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顾嘉宝很清楚,温语槐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她明明很细心,很会关心人,头脑聪明偶尔还有些调皮的一面。 顾嘉宝很清楚她小时候过得很苦,走出原生环境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一直以来,哪怕是分手后,顾嘉宝都希望她能够顺利,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可现在,她却发现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 “有客房么?” 温语槐回应很慢,“有。” 她带着顾嘉宝走到了二楼,特意选了自己的卧室旁边的空房间。 顾嘉宝跟她道谢,进去洗了个澡。 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漆黑的发丝还没完全干,贴在脖颈处,有几缕垂了下来。身上穿着浴袍,露出修长圆润的大腿,白花花的。 顾嘉宝虽然瘦,但是身材却不柴,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有点肉的。 她正打算上床睡觉,却发现温语槐正靠在那儿,似乎是睡着了。 顾嘉宝走了出去,轻声喊她。 温语槐这才睁开眼,视线盯着她的身体看。 顾嘉宝下逐客令。 “我要睡觉了,请你回去吧。” 温语槐一动不动。 “我喝酒了。” “而且,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