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那天,夫君迎妾十里红妆》 第329章 我双瞳一震,涌起一股难言的恐慌:“你疯了?” “妙妙,”他无限眷恋般抚上我的脸,眼底的疯狂半分都没有遮掩:“我总觉得亏欠你,可又想不到方法补偿,如果记忆可以清零,我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他万分珍重的,不容抗拒地将我搂进怀里,力气之大,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 箍紧我的那双手似乎还带着剧烈的抖意。 “重新来过,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萧牧野,你真的疯了。”我感到恐惧,一种灭顶的恐惧:“你如果那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如果用蛊毒控制我的思想,将我变成另一个沈妙缇,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和情感归于一空的沈妙缇。 那还不如让我死了。 “你不会记得你恨我,至于你爱不爱我,那也都没有关系,我会慢慢教会你。” “反正你连陆凝也也会忘记。” ......真狠。 我挣不开他,只能单手摸索着触碰到右边的衣袖,去摸那柄藏在衣袖的短刀。 但是刚有动作,就被萧牧野摁住了手,他卸下那柄短刀,紧盯着我:“你想清楚,你寻死,我会先弄死陆凝也。” 司珏从外面匆匆跑进,面色焦急,似乎有急事。 但是撞见我和萧牧野这样的场面,他又踟蹰着不敢上前。 萧牧野依旧半搂着我,轻问:“什么事?” “沐将军找您,王爷,天亮了,朝臣听闻了昨夜的事,纷纷在宫门外闹起来,不少人要您交出皇帝。” 沐闻舟是萧牧野的心腹,当年败仗时,他也在场。 不然应该不会铁了心跟萧牧野同进退。 夜里所有都归于漆黑,可以忽略,但是天亮了,做的一切都得萧牧野自己去面对。 外面想必已经变天,谋逆本就是死罪,即便在谋反的理由上能占理,萧牧野依旧是罪人。 “知道了。” 萧牧野放开我,似乎还在发顶上亲了一下,俯身去捡那柄落在地上的刀。 “我不会自杀的,我才得到不需要任何猜忌的感情。”我盯着他的背道:“但你别给我杀掉你的机会。” 我当然不会自寻死路,我还要见陆凝也,想问他你不是说会永远跟我一起的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束手就擒? 明明想豁出命保住我,却又什么都不说。 萧牧野不知为何,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捡一柄刀捡了很久。 直起身后握着短刀随司珏离开。 没过一会儿,祁叔带了几个下人过来,说重新收拾了一个院子,迎我过去。 他一眼一眼地看我,难以置信又难掩激动。 我见他眼眶都红了,因此主动交代:“祁叔,是我。” 老管家曾经是王府唯一为我保留善意的人,他很多次提醒萧牧野,又很多次被驳斥。 听我说话,他背过身去很快,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活着就好,活着真好。” “祁叔,能不能放我出去?” 他叹了口气,在王府高高的院墙上环视了一周,才说:“王妃,出不去的,王爷安置了太多的护院。” 活着就好,是他对我最大的祝福了。 除此之外,他是萧牧野的忠仆,不是我的。 我知道萧牧野不会轻易让我离开,他连神威那个名动天下的蛊师都打算好了,连沐闻舟都从西北调回来,就说明不会放过我。 一连三天,我没有在王府见到萧牧野。 他没回来过。 侍女再次将放凉的食物端走,我听见外头祁叔叹着气说着什么。 第330章 “王妃,您就是再生气也别跟自个儿身体怄气。这饭不能不吃啊。” “你告诉萧牧野,我要见周拓。” 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声音嘶哑,喉咙因为久未进食,撕裂开一阵干咳。 门被推开,进来的竟然是风吟。 “姑娘!”她哭着哭到我怀里,“怎么回事啊!” 京都变天,想必谢府也遭受牵连,风吟哭的凄惨,令我没来由地一阵心颤。 “王爷叫风吟来陪王妃,要王妃以大局为重,”祁叔跟在后面捧着一碗重新热过的羹汤:“周拓是太子殿下的人,已经连同殿下一起入狱。” 也对,萧牧野怎么会放过一个。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姑娘,您吃点东西吧,老管家说您几日未进食了。” 我替风吟抹了一把眼泪,怜悯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不是谢司遥。” 风吟似乎被我吓住了,眼泪挂在脸颊上。 当了大半年的主仆,这是我第一次剖心。 “谢司遥...是真的死了。”我替她抹掉眼泪,“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让风吟放声大哭。 她还小,曾经陪着谢司遥长大,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比起主仆,更像家人。 比谢饶这些亲缘关系深厚的家人,她们更多了相依为命。 风吟哭的声嘶力竭,我从小长在大家,虽然父母不曾苛责,但是遇事冷静是基本教养。 我见过的那么多人里,没人能这样哭。 好像天塌了,悲伤到极致。 被萧牧野关的这么多天,我没有想哭,可是听着风吟的哭声,却从心口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戚。 如同被亡国的商女。 “可是、可是我该去哪里,姑娘已经死了,你不是姑娘,那我该去哪里呢?” 对啊,该去哪里呢? 沈妙缇本来应该死了,可是又还活生生坐在这里,可是沈家又真的该死吗? 夏侯珮应该被赵家利用吗? 亦芷应该被牵连至此吗? 谢司遥该死吗? 陆凝也的结局应该是这样的吗? 我头痛欲裂,伴随风吟的哭声,有很多想法在脑子里兜兜转转。 最后念头只剩一个——亦芷不能出事。 风吟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止的,外面天暗了下来。 在烛火尚未点亮之前,我替风吟拭干眼泪,抱了她一下:“那就不要呆在这种地方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在她背上书写了几笔,风吟震惊地看着我。 祁叔又来了一趟,见这个场景欲言又止。 “将她送回谢府吧,往后不要来了。” 祁叔连连点头,将凉了的羹汤一同端了下去。 萧牧野回来的时候外头下起雪,今年的第一场雪,他带回来一身凉气。 脚步在床前停下,我能感觉到他俯下身,清浅的寒气铺面而来,他的手指在我面上抚过。 我拂开他的手,照旧脸朝床内躺着。 “陆衍病了,陆凝也也病了,妙妙,他护不好你,云苍皇室已经溃烂,你不是也不喜欢吗?” 靠太近了,他身上传来牢狱才会有的霉气,阴沉沉的。 “他怎么样?”我翻身坐起时一阵眩晕,抓过萧牧野的领子低吼:“他本来就还受着伤!” 大概是我现在的形容过于难看,三日没有进食,声音嘶哑,面色蜡黄。 萧牧野爱沈妙缇什么? 爱这副傀儡一般的身子吗? “你不是也想的吗?”萧牧野任由我动作,眼里的情绪我看不懂:“推翻整个云苍,建立新的秩序,沈家的事不会再发生。” “我问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嘶声吼道。 以萧牧野将陆凝也当成眼中钉的态度,他一定不会给陆凝也治伤,天寒地冻,病倒很容易。 “他死了又怎样呢?”萧牧野的手缓缓游移到我脸侧,我逐渐看清他眼底的疯狂:“你原本应该为我牵肠挂肚的,而不是他。” “你别发疯。”我挣开他的钳制,浑身发软让我摔到在床:“萧牧野,别逼我后悔认识过你!” “你已经后悔了,不然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他可能也是几夜没有合眼,眼眶凹陷下去,隐约有种回到当初卧病在床时的颓败。 但这样的萧牧野,已经不能牵动我的心了。 “妙妙。”他突然将我拽进怀里,双手箍紧,紧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我也厌恶云苍,我并不想要什么皇位,权势地位得到又怎样,握着三十万兵权还不是孑然一身,我不想让他们好过。” 我呼吸艰难,脑海里一片恍惚,但推他的力气对他来说只是徒劳。 “你用绝食要挟,想见周拓,无非想让他帮你做未完成的事,我不会让你见的。” 他像个恶魔,恶劣地决定好一切,不论我是不是愿意。” 祁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爷。” 他又端来了热食,在冬夜里,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热源。 “吃点东西,”萧牧野接过,晾凉后放在我唇边:“吃完了,我带你去见赵知近。” 第331章 汤匙递到唇边,我不知道萧牧野有没有看清我睫毛颤动下,掩在眸底的算计。 见周拓不是目的,我一直要见的人就是赵知近。 那天夜里匆忙,我只来得及喊一句留着赵知近的命。 因为我知道萧牧野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在当时,我没有更合适的借口,只能仓促地让萧牧野认为我是想要亲手报仇。 但我依旧没有松开牙关,只是虚弱地问:“亦芷呢?” “吃一口换一个问题。” 萧牧野的声音依旧很沉,像压抑着什么。 想了想,我推了他一把,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羹汤,强塞了几口进嘴里。 其实根本吃不下,甚至太久没接触到食物,喉咙涌起阵阵反胃。 但我只能强咽下去,因为我清楚见赵知近需要精力。 心底盘算e着事,所以没发现萧牧野的脸色越来越沉。 在又一次差点干呕出来时,碗突然被抢了过去。 萧牧野重重地搁置在小几上,蹙着眉头,像是多了一个拿捏我的把柄:“别吃了,明日叫大夫替你看看,配些药膳,陆亦芷现如今人好好在宫里,但你不好好吃饭,她也就别想好好吃。” “好好的?”我冷笑:“把幽禁说的冠冕堂皇,她如今踏得出宫门一步吗?” 可能是我的嘲讽惹怒了他,萧牧野又奇怪地压制着:“燕北桓虎视眈眈,陆亦芷还有用,况且——” 况且? 他继续说下去:“况且我用陆衍最终的处置权同她交换,她答应了,会用肚子里孩子的名义,暂时留在云苍。” 是啊,亦芷恨陆衍。 从和亲那一刻,李星樾死的时候开始,她应该就恨陆衍和萧牧野。 现在.....只怕更恨。 她一直想做些什么,也一直想逃开燕北桓的钳制,所以即便是同为她和亲刽子手的萧牧野,也愿意暂时屈服。 但是她会怎么对待陆衍? 我已经考虑不到这些了。 “萧牧野,你当初因为对我莫须有的怀疑,将亦芷逼得去和亲,让她跟李星樾天人永别,我们都欠她一条命,所以无论如何,你不能让她死了,行吗?” 这是我隔了很久,很认真在跟萧牧野商量一件事。 他垂着眸,我看不清神色。 其实要说出这种类似求的话,对我来说不容易。 而且牵扯出来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过往,哪一桩都令人难受。 因为李星樾确确实实死了。 沉默了良久,萧牧野没有再探究,不知道是为了哄我还是别的什么,他点了头,说好。 “要睡一会吗?”他摸了摸我鬓边:“赵知近你不想见也可以,反正他一定要死。” 他眼底闪过真真实实的杀意。 可能在他看来,赵知近的手段影响沈家,是我跟他关系破裂的最主要矛盾。 罪魁祸首是赵知近的野心。 “赵高和侯雯也跟着埋伏在我身边多年,连我都信了他们和赵知近不亲近,信赵知近真的不涉党政,是个忠臣。”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啊,赵知近太能藏。 他用一层假象掩盖了另一层假象,层层叠叠,不知道到底利用了几个。 如果不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使命必达的决心,怎么会搭上亲生儿子和赵家的声誉,也要做尽这一切? 我掀开被子下床:“要吧,要见的,我要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置父亲母亲于死地。” 赶在萧牧野杀了他之前。 但双腿无力,我还是踉跄着跪在地上。 第332章 萧牧野眼疾手快来扶,被我一把推开,自己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再一次提醒他:“即便赵知近是罪魁祸首,但是萧牧野,我们之间走到今天,没有赵知近也会有别人,你的自以为是害死我的孩子。” 说完我没再看萧牧野的脸色。 外头的雪下小了,地上盖了一层裹着萤光的白 去年京都的雪我没见到,再往前一年,京都一片风平浪静。 我在忙上忙下的核对各个商铺的账,萧牧野去了西北,但答应了除夕前会回来。 我在忙碌的空隙里偶尔会写信,夹在京都往来西北的战报里,算作家书。 那时候父母健在,孟冬宁还未出现。 我以为我会永远守着这么平静的日子过下去。 直到现在,两年光景而已,物是人非。 身上多了件温暖的狐裘,头顶也罩来一柄油伞。 萧牧野将我拢进一方天幕里。 关赵知近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冬天阴冷无比,烛火都显得黯淡无光。 他裹着薄被坐在草床上,几天不见,形容枯槁,银白的头发耷拉在脸上,一动不动时,像已经坐化的僧人。 但他跟慈悲为怀的僧人没什么关系。 或许是听见脚步声,他动了动,戴在手脚上的铁链铃铃琅琅地响起来,一声哼笑:“终于来了。” 我记得刚回京都,楹花楼里第一次见的时候,赵知近慈祥和蔼,是我唯一能放下戒心的故人。 但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带着算计在接近我。 “千方百计养出来一个赵庭安,以为陆衍会因此让你赵家光耀门楣,但你知道赵庭安现在在哪吗?” 萧牧野的语气冰冷无情。 赵知近的铁链又动了动,随即他转过头来,仍然倨傲不服输:“成王败寇,要怎么处置随意。” 他一副看破红尘不怕死的模样。 狱卒打开牢门,赵知近仰起头,借着寒窗外的光,他坐着也如睥睨萧牧野:“大道永存,至于你,又能得意多久?” “本王得意的时候你已经死了,”萧牧野不屑道:“你的尸骨会去祭沈家高堂。” 父母亲倒未必想看见赵知近,白白脏了轮回路。 我低垂着眉,到了这时候已经生不出声嘶力竭的讨伐,只问他:“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你指望我跟你道歉?”赵知近哼笑:“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但你活着还是死了,干系不大。” 萧牧野看起来想直接杀了他,我伸手一拦:“还是有干系的。” 牢狱里四处都是冷风,我忍不住喉咙发痒,咳了好多声。 推开萧牧野想要替我拍背的手,我觉得好笑,因为赵知近虽然落于现在这个地步,但对比起来,更游刃有余的人似乎是他。 “我想问问我爹娘生前的事,”我侧目看向萧牧野:“你可以先出去吗?” 捏紧了衣袖,我怕萧牧野会起疑。 他果然蹙眉看了我一会,表情在说不认同。 “我毕竟不知道他们究竟从哪一步落入陷阱的,萧牧野,但我觉得你不配在这里,”提起父母我会不可抑制地眼眶通红,“如果不是你疑心我,他们应该还有一线生机的。”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成安王也没能抱得美人归,是啊,没有当初你拖延时间,老沈确实可能有救。” 萧牧野的脸色出奇的难看,杀意漫天,一触即发。 但几瞬之后他又莫名忍了下来,甩手出去。 我慢慢松开握紧的手。 赵知近如同看戏,好整以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皱纹在他脸上遍布,但眼底依旧精明。 “你想知道你父母被杀的细节,可以啊,倒杯酒,老夫跟你聊聊他们找死的细节。” 我已经不为这种话觉得世态炎凉,赵知近这个人钻营一生,他死到临头这么自若,不过是因为七寸没被打中而已。 我将大氅裹紧了一些,忍过喉咙的一阵痒意,才缓缓道:“你不过是想说,父亲撞破你的秘密,发现赵庭安的身世之谜,怕他告密,所以联手土匪虐杀了我爹娘。” 赵知近还在笑着:“对,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该死,你或许不知道,但只要沈铭有一点告诉你的可能,那你也就该死。” “太自信了赵老,”我俯下身,脚踩住他手上的链子,看他的手腕被磨出血,我才觉得有一丝快意,但肉体的疼痛不足于取悦我:“你以为我会信赵庭安就是你最终的棋子吗?” 他眼底情绪翻涌,忍着疼,厉声问我:“你说什么?!” “你耳垂上有颗老年斑一样的痣,任谁都觉得像痣,但我想通所有关窍之后,才反应那不是痣,是耳洞,上一个戴着耳饰的男人是谁来着?是陈遂,偏偏我查到陈遂不是云苍人。” 我欣赏着赵知近逐渐发青不安的脸色,继续说着下一句:“赵高耳朵上没有,说明他算外族,但侯雯有耳洞,偏偏侯雯的身世也奇奇怪怪,更奇怪的是,二十四年前被灭国的东鞑,百姓君主,男人女人,从一生下来就要按族规穿耳洞。” 赵知近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乌黑发紫的嘴唇剧烈颤抖着。 我欣赏他这副模样,觉得畅快又觉得痛苦,但我是笑着的:“男人,女人,赵老要保全的,谁知道是不是赵庭安呢?” 呦呦鹿鸣: 有人猜到吗(探头) 为了写到想写的,修了一大段(瘫倒) 第333章 赵知近的铁链重重响了一下,他目眦欲裂地瞪向我,看起来像是要将我拆吃入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很没有说服力啊赵老,你现在的表情可不像。” 缓了一下,赵知近渐渐收敛了表情,他坐回地上,开始笑。 笑的夸张,肩膀一耸一耸,在这凄清的冷夜里格外渗人。 我无动于衷地垂眸看着他。 终于似乎笑够了,他充满杀意地看向我:“你诈我?” “我诈你?”我不屑道:“不至于,但你最好认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明白,我现在要杀了谁,萧牧野根本不会阻止。” “你敢!” 赵知近彻底被我激怒,他低吼着:“没有人会信你的话,你别想控制我!” “是吗,二十多年筹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敢赌吗?” 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人变成了我,从他忍不住双瞳扩大开始,局势就朝我这边偏。 即便我同样忐忑和不安。 赵知近突然想冲过来掐我的脖子,用力很猛,铁链一阵碰撞的叮咣声,将他的皮肉磨出血。 但却碰不到我。 我只需要轻轻后退一步,就能躲开他的动作。 “毕竟已经老了,做这样的意气之争有什么意思?”我笃定道:“你不敢赌。” 他不敢赌。 不敢将一辈子的钻营算计付之一炬,所以恨不得杀了我。 “不可能,你、不可能——” “我没时间跟你反复强调,这个名字说出来你就更死不瞑目了,但我现在恰巧有想做的事,你有陈遂,有侯雯,想必后面不止这些吧,东鞑灭族之后,听闻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下落不明。“ 赵知近彻底瘫软在地上。 他无可辩驳。 “我不在意活下来的是谁,但是你既然能隐忍多年,算计到云苍皇嗣血脉上,说明留足了后手。” 当年爹娘死前,不知道有没有经历过赵知近用我来威胁他们的恐慌。 但我猜一定是有的,因为拿捏人的软肋是最好用的手段。 现在我以牙还牙,同样抓着赵知近的软肋。 他在云苍半辈子,几乎是东鞑用了四五十年布置的一枚的细作,用来传递和运作东鞑在云苍的各种细节。 后来东鞑灭国,那两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就成了整个东鞑的希望。 但是当时的陆衍年轻气盛,他不觉得两个黄毛小孩能对整个东鞑造成什么影响。 以至于在二十五年后的今天,平息了漫长岁月的东鞑还能借着后代的血脉卷土重来。 并且东鞑的余孽用了如此多的心血,铸就了现在局面,等着那个人推翻现有的一切。 所以不是赵庭安,赵知近处心积虑,最终也就只是个障眼法而已。 因此他会说出成王败寇,要杀就杀这样的话。 将陆凝也拉下位置,萧牧野更不会让赵庭安坐上去,陆衍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而四周众国对云苍早就虎视眈眈,试问谁会放过这一方辽阔国土? 东鞑要复国,自然是要背靠大山,谁是那座大山?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猜你们复国也不易,不然不会一环一环,投机取巧,借着这个的势打那个力,是因为你们不足于跟任何人抗衡,对吗?” 话说到这,赵知近不可能再不信,我猜到了他重重迷雾后要保的人究竟是谁。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 我懒得跟他废话:“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要保全那位,就只能听我的。” 第334章 “我如今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听你的有什么用?” “旧主的余威如此之大?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东鞑做打算。” 赵知近啐了一口:“云苍君主昏聩,灭我族人,取我家人性命,使我东鞑血流无数,这个债,我做鬼也要讨回来!” “但你现在没得选,”我仍旧威胁,“最后的血脉留着,就有希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号令东鞑余孽的密语是什么?” 赵知近转过头,不甘愤怒的神情很能取悦我。 我觉得畅快:“少露出这样的神情看我,一念佛一念魔,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半点不念旧情……!” “赵老说这话觉不觉得可笑,旧情?我爹将你奉为知己,你当面捅一刀,令我沈家家破人亡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旧情?旧情是有的,但前提是,你必须死了,将东鞑的号令权给我,那我念着那位的旧情,将来会顾及你们东鞑的血脉,毕竟得罪我的只有你。” 我死死捏紧手心,指甲刺进肉里。 这是我很久没有做过的事,自从陆凝也不让,每次我都控制着不自虐。 但现在不行,因为我说了违心话。 猜想得到证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很多既定的思维都会被打破,认定的无辜的人也变得不无辜。 我并没有那么笃定,笃定将来的结局会皆大欢喜。 但要唬住心理防线已经崩塌的赵知近不难。 ——一刻钟后,我打开牢门,继而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巨响,萧牧野很快出现。 我身上溅了血,毛氅上星星点点,我觉得脸上温热,应该也附着了血。 但我抬不起力气去擦。 萧牧野很快往牢里看了一眼,似乎也颇为惊讶。 司珏试了试赵知近的颈脉,而后摇了摇头。 赵知近躺在地上,喉间割破,灼灼的血染了一地,他死不瞑目。 “就为了亲手杀了他?”萧牧野朝我走近,想要牵我的手:“你什么时候会杀人了?” 我躲开触碰,其实浑身都在发抖,很冷,感觉四面八方的风都刮在我身上。 我笑了一下,可能不是太好看:“我会的东西不止杀人,成安王了解的少了。” 赵知近死了,我努力在京都寻觅的真相被我一手割开,做所有事情的初衷本来就是这个。 可我……我怎么还是不快活? 我怎么觉得身上的锁链并没有解开,我还被困在这里,逃不开也跑不掉。 “我要见哥哥。” 唯一强烈的念头支撑着我,我推开萧牧野,跑向牢狱别的方向。 这座昭狱这么大,陆凝也肯定也在这里。 我要见他,我想看他一眼。 “王妃!” “妙妙!” 萧牧野立刻反应过来,扑上前拦我。 但我的理智已经没有多少,推他捶他,喃喃着只有一句话:“我要见哥哥。”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的初衷始终不变,接纳沈妙缇的所有,那个人只会是陆凝也。 呆在他身边的沈妙缇才是沈妙缇。 被萧牧野制住手,我就换成牙齿咬上去,不管不顾,咬着自己或者他都不管,我一刻也忍不了。 最后萧牧野或许也累了,他的手上到处是我的牙印,我自己的手腕也多了一道血淋淋的豁口。 他才粗声屈服:“好,你冷静一点妙妙,你冷静我就带你去见他。” 我慢慢松开牙关,并不知道此时在萧牧野眼中的我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小兽。 “我带你去见他。”他跟投降一样重复了一句。 呦呦鹿鸣: 我觉得东鞑最后的血脉是谁已经很清楚了……吧? 第336章 “够了。”他阴沉可怖地说。 任由我挣扎,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不令我有往前分毫的可能。 萧牧野的声音听上去比陆凝也的体温还要凉,细听之下竟然还有一丝颤意:“当着本王的面,够了吧?” “他就这么值得你飞扑过去?即便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 我想说这跟陆凝也是不是阶下囚没有关系,跟他所处的位置、环境,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因为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我恐惧和难过的避风港。 跟身份地位一概没有关系。 “萧牧野,”陆凝也捂着伤口,扶着牢门柱子站起来,“我以为不论什么时候,你起码护住她的能力是有的,但你好像连让她不恐惧的本事都没有。” 萧牧野死死地咬着牙,下颌绷出一道凌厉的线。 他在生气。 被激怒的生气。 “谈个条件吧萧牧野,”陆凝也扫了我一眼:“我不出去也知道外面乱的不成样子,你想统治云苍,缺少名正言顺,咳——” 等咳过了这一阵,陆凝也又继续:“杀死陆衍轻而易举,但无论死了陆衍还是我,你的统治都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你放了阿妙,我做你的傀儡。” 我双眼睁大,猛烈地摇头。 “我不要!” 为什么要用他自己来换我的自由? 我根本不需要。 没到那一步。 我已经从赵知近身上得到东西了,所以没有必要,没到那一步。 傀儡是什么。 如果陆凝也当了傀儡,他就不会再有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力。 为什么要任由萧牧野拿捏,根本不需要那样。 那还不如我死了—— 还不如死了!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我颤抖着朝陆凝也吼:“我不接受。” “可是怎么办,你根本不适合待在帝都里,你总是痛苦。” 我难以形容现在的感受。 萧牧野没有说话,他只是阴森森的盯着陆凝也看。 突然萧牧野笑了一下。 他微微抬起下巴:“难怪妙妙对你死心塌地,你就是这么哄骗她的。” “适当暴露软弱,但是装的情深义重,万事以她为先,无论什么时候都讲究一个先牺牲自己,她不护着你护着谁?” 陆凝也似笑非笑,他竟然没有否认,而是说:“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在我愣神的时候,萧牧野掐着我胳膊将我带离的昭狱。 他的力气很大,掐的我手臂酸疼。 但因为太沉浸于思索陆凝也的那个表情,所以我感觉不到痛。 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萧牧野推回房里。 他叉着腰,来回踱步了两圈。 “你看不出来吗?”萧牧野问我:“他在以退为进,用你当借口,想要在我这挣得一条命。” 我坐在凳子上,可能是因为吹了风,也可能是情绪来回波动太大,我头痛欲裂:“是吗?” “妙妙,”萧牧野突然蹲在我脚边,他攥住我的手仰起头,满脸诚恳:“你的情感太纯粹了,谁对你好,你就一头栽进去,用命回报也不为过,我知道,陆凝也更看的清楚。” 他在说什么啊。 谁对我好,我就爱谁吗? 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根本不需要跟萧牧野解释这些。 “是我错了,以前的所有事情,都是我错了,我没有珍惜,但是陆凝也就真的清白吗?他的爱纯粹吗?” “我想休息了。”我推开他的手:“萧牧野,不要妄图考虑陆凝也的提议,我不会接受的。” 陆凝也的爱纯不纯粹,那是我跟他的事情,不是萧牧野需要考虑清楚的问题。 第337章 “我当然不考虑,他现在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 那一夜过后,病来如山倒。 我有很多年不曾这么严重的生过病,病如抽丝,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 好像一直在高热。 身边围了不少人,有大夫,也有派过来照顾的侍女。 但唯一相同的是不断扑入鼻尖的浓稠药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将我扶起来,苦涩的药汁喂入口中。 被迫吞咽。 偶尔也会有稍微清醒的时候,听见祁叔在说话。 “郁结太多,早就耗空了底子,平素没事也就算了,这一病将内里不好的全都勾出来了,哪那么容易好。” 侍女忧心忡忡:“可这烧若一直不退,后果、后果不堪设想。” “仔细伺候着吧,听闻王爷在找当初王妃出事后,一直照顾她身子的那个神医,不过那是太子的人,也不能知道后边会怎么样。” 鹤来。 我的神思清醒,精准地冒出这个人名。 当初将我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的人是鹤来,后来也没有从陆凝也那里听到过关于她的消息。 可能离开云苍,去了别的地方。 原本就是无拘无束的人。 “唉……可是王妃这病来势汹汹,看过的大夫都说同从前骨子里落下的病根有关系,找到人总是好事。” 还真让萧牧野找到了鹤来。 不过她向来不买别人的账,我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嘟囔声。 “若不是欠太子一些人情,我是不会踏入你们云苍半步的,乱成这样,活该。” 温软的指腹答在我的脉上。 原本应该昏睡不醒,但鹤来显然闲不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我都想不通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有脸的,当初你家王妃被救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胸口是被树枝捅破的,你知道这比用刀剑捅破还要惊险吧?” 四周围有一些低呼声,似乎是在劝阻鹤来,让她不要再说。 萧牧野显然在场,但他没有说话。 “……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不干脆杀了她?人剩了一口气也要逼疯才罢休是吧?” 疯。 其实鹤来多虑了,我不会疯。 人哪有这么脆弱。 就是很累,好像生病带来的沉重扯着身体,令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清醒。 “疯……” 我听见萧牧野喃喃地念了一句,很快又说:“不会的,很快她就不会痛苦。” 他这么说,好像是找到那个蛊师了。 “神经病。”我听见鹤来在骂。 针扎了好几次,浓苦的药又喂了好几回。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日子,只看见院子外被雪压弯的枝头上,还缀着一些装饰的小灯笼。 好熟悉的场景,像从前每一年,过年前我都会在府里置办这些。 要过年了啊。 “醒了,王妃醒了!” 侍女跑出去,萧牧野很快就赶来。 他似乎没有之前忙碌,穿着常服,坐在床前探我的体温。 我没有力气推开他,喉咙也嘶哑着说不出话。 “让开让开,看得懂吗你就上手。”鹤来赶来,表情不是太好看,手上还沾了药渣。 她没用手,直接额头贴了我一下。 松了口气的模样:“烧退了,再不醒真砸招牌了。” 我提起唇,很小弧度地笑了一下,想谢谢她。 再一抬眼,望见萧牧野的眼神,他专注地看着我的脸,似乎在怔忪出神。 但我对他的情绪没兴趣。 能下床的时候,我经常在院子里晒太阳。 掌心放着一枚拥有古老图腾的耳坠,上头的纹路我看不懂,但我还要等。 我问萧牧野,陆凝也的伤好了没有。 他没说话,倒是鹤来替他接口:“死不了,成安王不也还不敢让他死么?” 萧牧野依旧不说话。 我总觉得他沉默了很多,总是望着我欲言又止,但是什么话都不说。 很奇怪。 直到腊八那天,他竟然主动提出,带我去见亦芷。 “只是见面,你没有别的条件吗?” 萧牧野反问:“你希望我有什么条件?”又很快说:“没有。不是还没好好说话吗,你们。” 是啊,沈妙缇没死,所以我跟亦芷还没好好叙叙旧。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第338章 亦芷倒是没有瘦,可能因为怀孕的缘故,反而丰腴了一点点。 见了我,起先没有什么反应。 她还住在原来出阁前住的长乐宫,这个宫殿是当年夏侯珮亲自为她选的。 长乐宫里栽满了亦芷喜欢的花,秋千上系着帷幔,还有一间专门用来放她搜罗的小玩意大殿。 曾经的长乐宫热闹不已,笑声铺天盖地。 说起来,夏侯珮也算是除了我母亲之外,少有不在乎生儿生女的女人。 她对亦芷是真的疼爱。 有时候给予的东西要比陆凝也还多。 都知道陆凝也出生就是嫡长子,他身上承载了来自太后,夏侯氏,百官朝臣的所有期待。 因此夏侯珮大概也知道,自己比起母亲,其实更像一个大族的主母。 儿子是她生的,但是要长成什么样子,未来需要接手多大的担子,都由不得她。 她除了在陆凝也学累了的时候送去羹汤,提前准备好冬衣,似乎再没有能做的。 而亦芷不一样。 她是女孩儿,她身上不必背负太多,所以从降生那一刻起,她就拥有更多的自由。 夏侯珮那份在陆凝也身上不能施展的母爱,也更多的给了亦芷。 宠爱,宽容,万物。 我出生于爹娘和爱的沈家,有时候也会羡慕亦芷。 她自由平顺,看起来一生无忧。 是云苍无忧无虑被捧于手心的小公主。 如果不是横遭厄运的话。 而现在的亦芷,靠在斜躺的贵妃榻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在出神还是灵魂已经飘走。 但人到底没有那么脆弱。 她睁开眼睛看了我许久,隔着时光,我想她大抵也想起了少年时。 不像从前的任何一次,她看见我会扬起热烈的笑容,下一刻朝我扑来,说阿妙母后又给了我稀奇玩意儿,你快来看。 或者问宫外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吗,我们去求皇兄带我们出宫去。 以往这个时候,我就会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皇后娘娘知道我们偷跑,又要罚你了。” “怕什么,”她总是不在意张扬肆意地说:“皇兄会替我们求情的,你也跟着求,她就没脾气了。” 当年,当年。 当年杏花微雨,一切都是好模样。 而现在她只是轻轻地看着我,一只手覆在肚子上,淡声说:“你来了。” “咳咳——” 吸了一口凉气,没好利索的喉咙痒的不行,咳起来就止不住。 萧牧野替我拢紧衣衫,我拂开他的手,堪堪止住了咳嗽,问他:“你能不能出去。” “我不放心。”他很快说。 “怕什么呢,”亦芷轻轻一笑,双手一张:“本宫连长乐宫的门都出不去,你还怕我吃了她吗?” 但是没等萧牧野出声,亦芷又紧接着:“不过我们三个人也好久没站在一起说过话了,是不是阿妙?” 阿妙这两个字令我眼眶一热。 “事出那天,让萧牧野来捉我和母后的人是你吧,萧牧野没有敏锐到觉得拿住我能威胁燕北桓的地步。” 萧牧野似乎想要否定,但我抢先一步。 “是的。” 是我让萧牧野将夏侯珮和亦芷扣下,因为以防万一,再不济她可以用来牵制燕北桓。 但我其实又更清楚,我的理由不止这些。 “果然是你,你从回来京都就清楚知道自己是沈妙缇,经过这么多,你从来没有想过开口对我说实话,阿妙,我什么时候变成你最不能信任的人了?” 明明从前,父母亲出事前,我和她是最亲近的关系。 第339章 我们无话不说,从来对对方坦诚。 甚至我刚刚出事的那阵子,烦忧地跑来跑去最多的人也是亦芷。 可现在站在这里,心交力瘁地面对着的,也是我和她。 “亦芷.....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 我捏紧掌心那枚耳坠,发现我面对亦芷果然要比面对任何人困难的多。 “阿妙,我跟你一同长大,你现在在想什么,我一眼就可以看清,愧疚吗?可我不需要你的愧疚。” “事情是本王做的,跟她没有关系,”萧牧野拦在我面前:“本王也承诺过,将来事情太平安定,你想去哪里,本王都能替你打点好。” “那你能把李星樾还给我吗?” 亦芷扶着肚子,我看清她眼底深沉的恨意,伴随着眼眶激烈的红。 那个死在她面前的李星樾,始终是亦芷心底没法抚平的伤痛。 即便她现在已经为人妻,即将为人母。 “如果时间能倒回去就好了,阿妙不要嫁给你,事情顺利,就没有那么多让人恶心无语的东西。” 她的长发搭在半边身子,说着的话不会叫萧牧野觉得异样,但她的嫌恶淋漓尽致。 “这个皇宫脏死了,”她紧接着说:“以为我不知道吗,每个人的欲望都不一样,稍稍不慎就死了,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 萧牧野依旧是那副冷淡的面孔:“有什么冲着我来,妙妙她没做错什么。”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面孔,萧牧野,没有你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我以为自己病好的差不多了,但好像并不是这样,我的头止不住的疼。 亦芷在究其因果,在论是非。 会变成这样吗? 会的吧。 因为赵知近从始至终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戏剧中有旦角配角,所有配角的出现都是为了促成旦角的结局。 可以牺牲,可以利用。 唯独没有活到最后的必要。 萧牧野冷漠地看着亦芷:“总之事情都会结束,你把孩子生下来,让他留在云苍为质,到时候你想去哪,都可以。” “为质。”亦芷喃喃地念着,含着泪一笑:“在这个万恶的地方长大成人吗?” “萧牧野,你有没有觉得,云苍早就不该存在了?” 我神色复杂道:“亦芷。” “云苍该不该在,现在由你说了不算。” “你想当皇后吗?”她又踱步到我面前,专注地仰脸看我:“萧牧野那么对你,你还想留在他身边?或者说,如果你不想,那你到底想帮谁?” 她的视线在我袖中藏着的手一扫而过。 “皇兄呢,”她的语气好似带着一种莫名的逼迫,“他救你回来的吧,在你背后默默这么多年,现在下场可谓最惨,你在犹豫什么?” 头好痛啊。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落在我的脑中,都像是一串咒语。 很像在说: “毁了我吧。” “毁了我啊。” “别说了!”萧牧野大声呵斥,上来揽住我的肩:“她病刚好,本王就不该带她来见你!” “谁想见你们啊!”亦芷突然哭喊道:“谁想活着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活着,给我造一场梦,再生生剥夺掉我所有的东西,逼着我活成一个傀儡,背负——” “公主!”我嘶声打断她:“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说,生你的时候,比怀太子要困难的多,因为身子虚弱,她几乎卧床了整整八个月,最后疼了一天一夜,生下来你,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从一开始,放诸在陆亦芷身上的就只是夏侯珮最柔软的期待。 而不是别的什么。 根本不是。 她愣愣地看着我,在萧牧野稍显疑惑的眼神中,崩溃痛哭。 可能压抑的太久,也可能,夏侯珮终究也是亦芷心底关于母亲最柔软的一根弦。 她哭的很伤心。 而我的却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日我逼问赵知近那句话: “赵庭安是障眼法,陆凝也挡箭牌,东鞑的血脉从来就跟他们无关,皇后当年难产的事故是你一手设计的对吧,从头到尾你费力要保的人,是陆亦芷。” 第340章 “你——”赵知近一口血从嘴里喷出。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冷冷一笑:“当然不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当然不是亦芷告诉我的。 但确实是从她身上开始起疑的。 其实我远没有面对赵知近时,表面上的游刃有余。 猜想在他的表情里得到证实,这无异于在我的心口捅上了一刀。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窒息不是窒息,绝望也不是绝望。 而是面对宿命的无力感。 二十五年前那场战败,原以为是一切的终结。 掠夺,仇恨,都该埋没在那些战火中,被烧成满目仓颉的废墟。 过了很多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二十年,被人提起来时,是一个遥远的符篆。 刻画在正史,野史,或者是各种话本里。 可是没人想到,当年的结束是二十五年后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那时候没曾想过会存在在世间的,陆凝也萧牧野,陆亦芷沈妙缇。 所有人的人生都天翻地覆。 以为亦芷最无辜,可她才是棋盘中的那个王。 可悲可叹。 “什么时候?”赵知近目眦欲裂要追问一个答案。 告诉他又何妨:“其实我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你要先找到皇后,让她认为陆凝也和赵庭安被调换了。” 这一步真的很没有必要。 以陆衍对妍妃的惦记,这么多年任由民间编排他们的恩爱话本,其实最先接近陆衍的胜算会更大。 我和陆凝也第一次谈起这些时,他就曾很断定地跟我说过,他不信他和赵庭安的身世存疑。 紧接着就是孟冬宁生孩子,亦芷冒险也要将孩子换下来。 她隐晦地朝我传达这是燕北桓的主意,可她那时候的眼神骗不了我。 恨不占多少,她在害怕。 我同她一起长大,她的所有情绪都骗不过我。 如果是能够用萧牧野的孩子威胁他,应该只有复仇的快意,为什么会有害怕的情绪呢? 害怕就说明她还隐瞒了某些事。 中秋宫宴上,昏暗的宫道里她那席话又跃然我脑中。 她说为什么女人不能靠自己。 她想要做的事,靠她自己也可以。 又说她想要孩子、 她那么恨那么恐惧燕北桓,却说要给他生个孩子。 赵知近咬着牙,狠狠在牢门上撞了一下头,怒道:“蠢货!若是还有选择,我也不会指望一个女娃儿!” “可惜亦芷是女孩儿。” 女孩儿重情,心软,胆小。 她要承载一个复国的希望,那希望太难,也太过高远。 但偏偏是她。 “所以一开始杀我父母只是单纯怕他们泄露你们的秘密,但是后来你们发现,萧牧野如果对亦芷够狠,就一定会送她去和亲,你们求之不得,为东鞑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以为剩下的只要离间陆凝也和夏侯氏,就能助你们功成了。” “孙家的命案是你指使陈遂,‘目击者’王氏是你们的人,所以在牢里死的无声无息,因为她不是被杀,是自杀,尹川地界上劫持亦芷的也是你们的人。” 做这么多,无非是不停地想让这些身处局中的人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为想要云苍朝堂乱成一锅粥。 “多可笑啊,”我揪着心,可也挤不出一滴眼泪:“为了你这可笑的理由,生生扭转了多少人的人生。” “那是云苍帝活该!”赵知近想要吼,但被我死死地掐住脖子。 “我的族人.....也.....是被.....屠杀殆......尽。” 我手上用不起力气,做不到将一个活活掐死,甩手一丢,赵知近摔进冰冷的地上。 “嗬嗬嗬嗬——”他像是在咳又像是在笑:“其实你活着还不如死了....你以为我死了你报仇了就赢了吗?争斗不会停止。” 我握紧刀柄。 “你还得谢谢我呢,”赵知近的笑声异常恐怖:“要不是死过一回,萧牧野怎么会这么稀罕你,但只要他和陆凝也两个人都活着,你就是云苍下一场风雨的导.火.索。” 烛火打不到的地方,我的脸色煞白一片。 “啧啧啧,所以说男欢女爱,不也是罪么?”赵知近或许觉得打中我的七寸:“不过人要是将良心这东西丢了,也不会过得多坏。” “你在恐吓我吗?” 赵知近又哈哈笑起来:“怎么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是想得到号令东鞑旧部的秘钥吗?给你。” 他将手中篆刻了古老图腾的耳坠扔给我,整个人躺倒在地,如痴如疯地絮叨着: “你又舍不得陆亦芷死,又不舍得陆凝也死,又因为那点恻隐,不会拖着云苍百姓去死,怎么办呢,哈哈哈哈哈真可怜,真是可怜。” 我的手抖得厉害。 那柄刀在冬夜里,冰冷的刀柄硌着我,生生的疼。 我向前两步,蹲跪下来。 赵知近的眼神变得浑浊又充斥兴奋,他还在说话:“真可惜,真可惜我看不到了。” “你是应该可惜,”我从疯狂的混乱里找回一点理智,朝他举起刀:“因为你这条命首先要赔偿我父母亲。” 没有再犹豫。 手起刀落,我在他的颈上划开一条很大的豁口。 血喷涌出来。 带着温度喷射了一些在我脸上。 我眼睛也没眨,只盯着那血顺着伤痕涌出,赵知近在地上挣扎起来,看起来很痛苦。 父母亲当时也一定很痛苦。 他们在山贼手里,被划开伤口,一点点流干净血。 一定很痛苦。 刀被我扔在地上,地上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 随着最后一声闷哼,赵知近的身体挺直地躺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一分。 他死了。 我活着回来的执念就是给父母亲报仇,现在报了仇。 可我依旧不能从棋盘中出去。 赵知近说的话没有错。 我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我讲究事事万全,讲究人人欢喜。 所以我注定继续痛苦。 朝陆凝也跑过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难受的要死掉了。 我想问我做的有错吗,我不愿意让云苍落在东鞑旧部的手里,不愿意血腥战争,错了嘛? 如果没错,为什么我又没有快意。 就好像我终究要辜负什么人,那个人一定是亦芷一样。 她背负的不够多吗,她不够痛苦吗? 统统都不是的。 所以会一病不起,会想尽办法躲避这些可怖的想法。 因为人在昏昏沉沉的时候,不必保留清醒。 “我——” 我看着亦芷的眼睛,缓缓地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他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人,然后,然后要怎么,再从长计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