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少夫人和离了吗?》 第1章 捉奸 京城南城涌泉巷。 陆鸣雪藏在街尾二层小楼的阴影处,屏住呼吸紧盯着街道下面陡然出现的巡逻队。 这些人正是她引过来的“祸水”,而她,是来“捉奸”的。 楼下巷子内,巡逻队的人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 “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衣男子,蒙面,身高七尺……” 巡逻队的首领是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街心,观察着四下的局势。 当他们慢慢地靠近藏在巷尾的那座不起眼的小院时,一个人影突然窜出来。 黑衣蒙面,身高七尺! 巡逻队的首领第一时间看到那人,高声喝道“站住!” 那黑影哪里会听,脚下生风,直往巷尾跑。 陆鸣雪替他捏了一把汗没错,就是那个方向,快跑! 等巡逻队的人追过去,明明是一处死胡同,人却又不见了。 那首领脸色紧绷,目光转向巷尾的那扇门。 他身后的人立刻上前敲门。 敲了很久,门方才打开一条缝。 “呀……各位官爷,这是……” “刚有贼人在此消失,怕是进了你们这院子。” “没……没有啊,小的一直在这儿守着,没见着什么贼人。” 首领冷声“既然一直在这儿守着,刚刚为何那么久才开门?!” 那守门人冷汗涔涔,满脸心虚。 巡逻队的人见此,哪里还肯跟他废话,一脚上去,连门带人一起踹飞。 二楼上的陆鸣雪眼光大亮,紧盯着看好戏。 却没想到她的目光太过灼热,那巡逻队的首领忽有所感,回头冲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首领小麦色皮肤,一看便知时常操练。五官颇为俊朗,一双眼睛却像狼一般,极具侵略性。 只一眼,陆鸣雪下意识便后仰身子躲避。 她现在这位置极为隐蔽,他不可能看得见。 想到这儿,陆鸣雪方才松了口气,又大起胆子看过去。 巡逻队的人已经进了院子,没想到这院子虽然地理位置不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众人刚到前院站定,正要分头搜查,里面便跑出来十来个带棍子的家丁。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民宅?!” “吾等乃京城南大营巡逻队的,追查贼人至此,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与贼人同罪论处!” 首领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 涌泉巷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所住的偏僻巷子,他还没见过哪个平头百姓家里会豢养这么多家丁的。 陆鸣雪却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涌泉巷原来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暗娼馆极多。 后来慢慢发展,这里的暗娼馆逐渐变成私密性极高的勾栏,成了许多世族子弟的消遣处。 为了方便,这附近很多宅子都被这些人买下来,用来金屋藏娇,圈养外室。 而眼下的这处院子,正是她陆鸣雪的夫君,庆丰侯府世子裴行迟所养外室之所在。 心念电转之间,那院子里已经躺下了一片人。 家丁到底比不上军人,三下五除二就被撂倒,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首领没再废话,抬手一挥,小队分散开来,四处搜查。 这院子分为前后两院,而陆鸣雪所在的位置,正巧被一株大树的树冠遮挡,看不清后院内的情形。 她略等了一会儿,见有人过来在那首领耳边说了些什么后,两人急匆匆便往后院赶去。 陆鸣雪提起裙摆,噔噔噔地下了二楼。 她所在的这座小楼的大门开在另一条巷子,那里早停了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 见陆鸣雪出来,马车内钻出一人“怎么样了?” “走,绕到后门去。” 没一会儿,马车寻了个拐角处停下,正好能从墙角看到那院子后门的情形。 这里本就经常有马车经过、停驻,多上一辆也并不惹人注意。 陆鸣雪从车帘的缝隙间往外看。 只见那后门外已经备好一辆马车,四个仆妇、四个丫鬟围着马车站着,脸色焦急。 “爷和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话音刚落,两个快黏作一块儿的男女跨出院门。 陆鸣雪瞳孔一缩,男的可不就是她那新婚一年的夫君,裴行迟么? 而被他拥在身侧的女子,脸上戴了面纱,看不清容貌。 “阿雪,他们要上马车了,要跟上吗?” 陆鸣雪却没说话。 她原本今儿出门的时候,还满怀着斗志,想着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儿能将裴行迟这冷心肠的人给捂热了。 可真亲眼瞧见了,眼眶鼻子竟忍不住地发酸,一颗看热闹的心也被浇透了。 “站住!” 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冷肃的声音,陆鸣雪凝眸看去,竟是那首领追出来了。 只见裴行迟身子一僵,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女子。 “你先上马车。” 他一回身,语 带笑意道“封寒,若早知是你,我何必来这么一遭。” “行迟?你怎么在这儿?” 封寒? 陆鸣雪循着这名字,立刻便想明白了这首领的身份。 北卫军大将军之子卫封寒。 原来是他。 那就不好办了。 这人和裴行迟从小玩到大,情意深厚,这下怕是要轻轻放过。 卫封寒拧眉往裴行迟身后看,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裴行迟也十分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选择忽略卫封寒的问题,道“我刚刚听下人来报,说有贼人闯入,便命家丁去阻拦。却没想到竟然是官兵,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的确有贼人,跑到这院子外就失踪了。” 裴行迟点点头,十分通情达理道“原来如此,那是下人传话传岔了。你看,我这儿没有你想要找的人,院子里,你可随便搜查。” 卫封寒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但职责所在,只能一把拍到他肩上,道“里面刚刚已经搜过了。你这儿……” “不介意我查查这马车吧?” 裴行迟淡笑“自然不介意。” 卫封寒颔首走向马车,先弯腰检查车底,而后掀开车帘往里看了几眼。 陆鸣雪则一直注意着裴行迟。 卫封寒一转身,他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等卫封寒掀车帘时,他的手紧握成拳,看着十分紧张。 “的确没有,行迟,我们都可放心了。” “如此甚好。今日不方便,改日咱们再聚。” 卫封寒有些意外“这院子已经检查完没有贼人的踪迹,你们何必还要离开?”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胆小,受不得惊吓。” 卫封寒摇头,抬手拍了拍裴行迟的臂膀。 “改明儿上庆丰侯府,找你喝酒。” 陆鸣雪就这样看着裴行迟钻入马车,马车驶离,她不甘心地将帘子放下,准备等巡逻队的人走了,便离开这里。 “车里的人,出来吧。” 马车外突然传来卫封寒的声音。 第2章 侯夫人 卫封寒竟然发现了她。 陆鸣雪稳住心神,掀开窗纱,从车窗看出去。 乌压压一片人。 巡逻队的人都在,卫封寒则站在最前面,微微躬身探头,刚好和掀开车帘的陆鸣雪对视上。 十分有压迫力的一双狼眼,陆鸣雪拉着车帘的手慢慢攥紧。 “你在此处窥探许久,想做什么?” 许是看清了车内只有两个女子,卫封寒后退一步,微微挑眉。 陆鸣雪先是干笑两声,然后装出一脸落寞“我只是想看看,夫君的外室究竟长什么模样罢了。” 卫封寒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有些惊讶道“你是……行迟的夫人?” 陆鸣雪点了点头,拿起帕子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卫封寒的脸上立刻露出尴尬和怜悯。 “咳咳,行迟已经离开,你也赶紧离开吧,这附近有贼人出没,十分危险。” 陆鸣雪哽咽了两声,道“多谢官爷提醒。我这便走。”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一双水洗杏眼湿漉漉地看向卫封寒,面露忐忑和迟疑“官爷……我刚刚看……你和行迟是故交,不知……不知你可认得那女子?” 卫封寒脸上的怜悯立刻被警惕取代。 这人心防也忒重了。 他道“我并不认得那女子。” 听他这么说,陆鸣雪只能失望地垂下头,告辞离开。 马车驶出涌泉巷,却没有拐上回庆丰侯府的丰泉街,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陆鸣雪出府的时间有些久了,不过,只要裴行迟还没回府,就还有时间。 她还要见一个人。 同福酒楼二楼,一个男子已经等她多时。 身高七尺的男子早已换去黑衣,现在身着朴素麻衣,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陆鸣雪刚刚落座,男子便迫不及待问道“事情成了吗?” 陆鸣雪摇头。 男子挑眉“我倒是看清了那女子的样貌。” “真的?” “真的,我逃进他们院子的时候,搁屋顶上看见了。她长得一双圆眼,小鼻,小嘴,脸也只有巴掌大小。” 按他这个描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恐怕都能符合。 陆鸣雪揉了揉太阳穴“回头你找个画师,合力将这人的画像画出来,送到阿姜那里便是。另外,这段时间,你记得隐藏行踪。” 没错,是她派了黑衣人在路上殴打官员,然后将巡逻队的人引到涌泉巷。 如此方能引得裴行迟将那女子带出院子。 她原本想要亲眼看看那女子的长相,却没想到裴行迟防得滴水不漏。 但越是如此,她越能肯定,那女子的身份是见不得人的。 也就是说,她总算找到了裴行迟的一个把柄。 凭借着这个把柄,她便能理所应当地和裴行迟商量和离的事情,他总不能再一口回绝了。 嫁入庆丰侯府整整一年,她才认清了一件事裴行迟娶她正是为了能和那女子双宿双飞。 当初裴行迟说的什么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都是假的! 必须和离。 哪怕爹娘都不同意,她也必须和离。 庆丰侯府侧门,马车停下,陆鸣雪掀开车帘正要下车,却看见侧门旁,站着侯夫人身边的张嬷嬷。 张嬷嬷是侯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仆妇,从小伺候她的,自然眼界也比较高,一直看不上陆鸣雪。 现在也是满脸矜持,站着不动,只等着陆鸣雪下马车到她跟前儿去说话。 陆鸣雪只看了一眼,下了马车便想直接进门。 果然没走几步,张嬷嬷气急败坏地拦住了自己。 “少夫人!奴婢在这儿等你许久,你怎么能将奴婢视若无物?未免也太傲慢了些。” “原来张嬷嬷是在等我?我在马车上看张嬷嬷没迎过来,还以为张嬷嬷在等旁人,不好打扰,这才走了。” 张嬷嬷一瞪眼,脸上有点愠怒,随即又想到什么,恢复了倨傲“夫人在院子里等您,还请您跟奴才过去一趟吧。” 看她的脸色,明显是等着看自己倒霉的样子。 陆鸣雪心想,侯夫人果然是信不过自己。 正院中,侯夫人端坐在堂中,陆鸣雪进来,她只做看不见。 经张嬷嬷提醒,侯夫人才神色厌倦地放下手上的茶盏。 “我派人去了陆家,却没见你,你到底是去哪儿了?” 陆鸣雪看侯夫人的脸色还没有难看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见了礼,才开口道“回娘的话,我走到半路,想起娘爱吃同福酒楼的一道风干栗子,便先去了一趟同福酒楼。谁知出来时,回陆家的路已经被封了,说是有贼人出没。我不得已,便又回了同福酒楼,在那里等着通路,却没想到,一直等到这个时辰,只能先回来了。” “你说,回来时有封路的吗?” 一个丫鬟站出来回话“回夫人的话,奴婢回来的时候的确有官兵在招呼封路的事儿 ,奴婢还是亮了侯府腰牌,才出来的。” 侯夫人脸色缓和几分。 陆鸣雪却刻意露出难堪的神色,道“若我也有侯府的腰牌,这次便能回家了。” “说的什么胡话,腰牌那是给下人用的。” “可儿媳的马车上,也没有任何和侯府有关的标志。那些官兵见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侯夫人被她歪缠地皱起眉“眼皮子怎得就这么浅?就这么想在外面摆侯府的威风?” 陆鸣雪心里直冷笑侯府的威风丫鬟能摆得,她一个少夫人反而摆不得? 她倒是不稀罕什么威风,只是好笑侯夫人的一套谬论罢了。 既然如此,陆鸣雪也不和她客气了。 “母亲,您遣这丫头跟在我后面去陆家,可是有什么急事?” 侯夫人不知怎么回答,皱起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鸣雪状似不解道“儿媳刚出门,您便派这丫头过来,若不是有急事,何必如此?” 其实陆鸣雪也有些后怕,还好这丫头没有紧紧跟在她屁股后面,否则岂不是会被发现? 不过转念一想,阿姜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个尾巴,心便又放了下来。 “你这是在反问我?” 第3章 事发 陆鸣雪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我没问你,我问鬼呢! 脸上仍旧柔顺“儿媳只是不解,若娘有急事,现在为何又不和儿媳说了呢?” “砰!” 一声巨响,屋内众人慌忙跪下,陆鸣雪也跪下,心里想着不知道手得多疼呢。 “放肆!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吗?” “儿媳不知错在何处。” “不知?那便回去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过来伺候我。” …… “儿媳遵命。” 这意思就是让她近段时间不必过来晨昏定省了。 陆鸣雪自然是求之不得,每天过来被侯夫人磋磨,她又不是贱皮子,早就不想来了。 但这这件事是福是祸,她暂时得不出结论。 就怕他们又有了什么阴谋,将她关在院子里,不让她知道。 没想到刚过了两天,裴行迟回来一趟,她就又被人领到侯夫人院儿里。 哪怕二人是夫妻,也还是在侯夫人的院子里见面。 裴行迟坐着,陆鸣雪站着听他问话。 “我听母亲说,十八那日,你出了趟门?” 陆鸣雪懒得看他那张冰块脸,道“嗯,娘特许我回陆家看望家中父母,嫁过来之后,已是一年未见,娘体恤……”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不要说这么多。” 陆鸣雪闭上嘴,在心里默默扎小人。 “但那日你并未去成陆府。” “是。” “为什么?” “路上有官兵设了关卡,似乎出了什么事,不让我通过。” “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些官兵不说,我也不敢多问。” “你那日可有见到我?” 陆鸣雪心头一紧,莫不是卫封寒和他说了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裴行迟,裴行迟也正看着她。 她抬头的这个动作,似乎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你那日可是去了涌泉巷?” 陆鸣雪心里也是纠结万分,她现在还没有收到那女子的画像,就算知道那女子的身份见不得人,也没有实证。 时间不等人,片刻之后,她下定了决心,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陆鸣雪直视裴行迟的眼睛,微微抬了抬下巴,不再装作贤惠模样,一双杏眼十分坚定,甚至略带了些挑衅看向裴行迟。 “世子可是做了亏心事,才这么害怕?” 裴行迟应该是从来没见陆鸣雪这样放肆过,他睁大眼睛,模样有些滑稽。 他长着一张矜贵的脸,一双桃花眼很有迷惑性,曾经的陆鸣雪就是被他这双眼睛迷惑,误以为他对自己有情。 他这一年的冷待,让陆鸣雪对他这张脸也厌恶起来。 此时见他吃惊,陆鸣雪忍不住冷笑。 “裴行迟,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子,便与我和离吧。” 裴行迟站起来,向她靠近。 陆鸣雪浑身寒毛直竖,下意识反应就是后退。 不知道为什么,裴行迟并未对她动过手,但面对他的靠近,她还是下意识会觉得害怕。 可能是他的那双眼睛实在太冷,也可能是他比陆鸣雪高了太多,整个人靠近过来,压迫感十足。 “和离?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荒谬? 陆鸣雪想起成婚之后,裴行迟只有的侯夫人催促后才会来自己院子,和自己假装同房,这难道不荒谬? 她一个六品清官的女儿,嫁入侯府的确是高攀。但也从未想过嫁进来之后,侯府所有人都会刁难她,而裴行迟从来不会护着她,这难道不荒谬? 假同房一年后,婆母对她肚子没有一点动静不满的时候,裴行迟也没有一点解释,这难道不荒谬? 甚至成婚前,裴行迟说着对自己一见钟情,同时又在外面金屋藏娇,这难道不荒谬? 怎么她提个和离,就成了荒谬呢? 陆鸣雪心底生出无尽的怒意“裴行迟,你做的事打量着只有天知地知?竟还好意思说我荒谬?!” 陆鸣雪话说完,却看见裴行迟脸上露出笑意。 那笑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宠物亮爪子,充满了高高在上的玩味。 陆鸣雪只觉胸口一阵胀痛,像是满腔怒意要喷出来了。 “裴行迟,我当初嫁进来,是看重你的情意。可惜,全是假的。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裴行迟点点头“还能想清楚,不算太笨。” 陆鸣雪抽了抽嘴角,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冷着脸道“裴行迟,你要养外室,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只想寻一个良人,过安生日子。” “……” “说到底,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若当初我知道你对我无情,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可能嫁进来!” 陆鸣雪的怨气着实不小,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已经太久没有如现 在这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自从及笄,娘便加倍要求她,从言语到举止,都有一把严苛的尺子卡着她。 她也的确因此在京中获得了贤惠的赞誉。 但结果是什么? 因着那贤名,她受邀参加马球会,被裴行迟相中,嫁入侯府。 一直到成亲那日,她都觉得娘是对的。 但最后的事实证明,登高跌重,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看她好拿捏罢了。 “你现在的日子不安生吗?娘甚至连晨昏定省都给你免了。你若嫌不安生,我明儿派人给你院子里布置个佛堂。” 陆鸣雪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是绿的。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裴行迟惯常会用这招答非所问! “我真的不明白,你娶我的意义是什么?” 裴行迟突然一把掐住她的下巴。 陆鸣雪清晰地听见下巴关节发出“咔嚓”一声,紧接着,她被硬生生地拖向裴行迟。 像一个破布头子,没有任何尊严可讲。 下巴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地流泪,身子也开始发起抖来。 “意义就是,你不会有任何资格,可以跟我谈条件。” 裴行迟的脸骤然放大,简直可憎地如同恶鬼一般。 陆鸣雪实在忍不住,一脚踩上他的脚。 裴行迟吃痛,松开了手。 没了支撑的陆鸣雪摔倒在地上。 这厢闹了半天,侯夫人仿佛才终于听见动静似得,被婆子扶着走进来。 “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 没有一个人过来扶陆鸣雪一把,她只能自己狼狈地爬起来。 将将站稳,裴行迟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姿态亲昵,对侯夫人道“娘别怪她,儿子会好好教导。” “哼,这原本,该是母亲做的事,如今倒好,都娶进门了,还得做夫君的来教。简直羞死个人。” 陆鸣雪挣扎了两下,被裴行迟用强力镇压在怀中。 这时,一个如弱柳扶风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插满鲜花的粉彩釉花囊,献宝似得拿到侯夫人面前。 侯夫人十分给面儿地接过花囊,道了声“不错”。 见侯夫人满意,那女子方才看向陆鸣雪“嫂嫂莫怪,是淼音今日提了一嘴那日的事,大表哥方才叫你过来问话的。” 第4章 命贱 说话的女子名叫褚淼音,是侯夫人妹妹的女儿,常年住在庆丰侯府,被侯夫人做女儿养着。 但这一年相处下来,陆鸣雪早看清了,这人想做的可不是侯夫人的女儿,而是儿媳。 也因此,她似乎将陆鸣雪看做对手,时常出言为难。 此时看陆鸣雪和世子抱在一块儿,她的脸色明显不好看。 听了她的话,陆鸣雪才明白过来,刚刚裴行迟是在试探自己。 陆鸣雪不禁暗骂自己蠢。 不过这也怪不着她,实在是裴行迟太狡诈,不过听褚淼音提一嘴那日的事,就往最坏处去想。 陆鸣雪这边心念急转,没有接话的意思。 褚淼音的话就这么砸在地上。 她脸上染上几分薄怒,只能接着说“淼音也是今日想起来,上次嫂嫂说在同福酒楼去买了风干栗子,当时却见嫂嫂手上是空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陆鸣雪却懒得和她解释。 裴行迟已经试出了答案,现在还管什么栗子不栗子的。 侯夫人见她落了几褚淼音的面子,一拍桌子“怎么?答不上来?你上次出门,莫不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鸣雪早就怀疑这老太太怕不是练铁砂掌的。 说起来还是皇族后裔,天天忆当年,却动不动拍桌子,也不知跟谁学的。 陆鸣雪腹诽,就是不说话。 肩膀上裴行迟的手加重了力道,疼得她龇牙咧嘴起来。 怒道“做什么?!” “回答娘的话,嗯?” 裴行迟果然是个会装的,恐怕侯夫人都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陆鸣雪忍着疼,打算破罐破摔“回娘的话,儿媳那日看见了世子……” 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裴行迟的轻笑。 “夫人莫要淘气。” 陆鸣雪正要顶嘴,却感觉什么东西顶住了自己的腰窝。 一阵刺痛感传来。 那应该是一把匕首…… 这难道不荒谬吗? 裴行迟在侯夫人面前,突然拿出一把匕首顶着她的腰窝威胁她。 陆鸣雪的脑袋顷刻间成了一团浆糊。 磕磕巴巴道“风干栗子已经吃掉了,同福酒楼的纸包还在,若是娘想看,儿媳这便让人拿过来。” 两人的姿态格外暧昧,侯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褚淼音一双吊梢眼中闪过了嫉妒。 “若娘没有其他事,儿子便带她回去了。” 陆鸣雪也不知道裴行迟怎么收的匕首,但腰窝处一阵沙疼,肯定是破了皮。 两人出了侯夫人的院子,丫鬟小厮跟在身后,一路无话。 陆鸣雪有些害怕,若是回到院儿里,裴行迟会不会杀了她? 她突然站住脚,往身侧跨了两步,和裴行迟拉开距离。 裴行迟恢复了冰冷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她。 “世子公务繁忙,不用陪我回去。” 裴行迟没说话,抬脚往前走。 陆鸣雪刚想溜,便听到裴行迟的声音幽幽传来“你院儿里的两个丫鬟,伺候不力,要不我给你换了?” 这是在拿院儿里的两个丫鬟威胁她。 宝珠宝翠可以说是这侯府中,唯二给过她温暖的人,她不能不管她们。 陆鸣雪只能乖乖地跟在裴行迟身后,跨过院门时,她突然想,当初指派宝珠和宝翠过来伺候她,难道也在裴行迟的算计中? “你们在外面守着。” 裴行迟天生的主子气派,将所有人都当成他的下人看待,颐指气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进了屋,裴行迟坐在主位上,陆鸣雪仍旧站着。 “和离的事,往后不要再说。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得了侯府的门。” 一句话,像是给陆鸣雪判了死刑。 “凭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当初要花那么大力气娶你?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是个有脾气的,算我看走眼。” “你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能和那女子厮守?” 裴行迟皱眉“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再提她。” “你敢杀我?” “呵——” 裴行迟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得。 “你的命,比你想的,要贱。” 这句话像是一个重锤,狠狠地砸在陆鸣雪的天灵盖上。 她恍惚了很久,裴行迟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一直到月上中天,两个丫鬟伺候她躺下,吹熄了灯,被黑暗完全笼罩时,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一年来,她自以为了解了裴行迟这人,知道他冷漠,却没想过他竟敢杀人。 陆家的门第虽然比不上裴家,但父亲好歹也是刑部官员,可在裴行迟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要自己的命,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可能比踩死蚂蚁要复杂一点,但在他心里,自 己和蚂蚁的命一样轻贱,他不会有任何的负担。 这样的人,自己真的能拿那女子做筹码,和他谈判吗? 他肯定会一刀杀了自己灭口。 眼前的黑暗中,潜伏着一只嗜血的巨兽,死死地盯着她。 一旦她敢露出爪子,就会扑上来咬住她的咽喉,一击毙命。 陆鸣雪只觉浑身发冷,她不能再冲动了。 恍恍惚惚中,想起出嫁前夜,娘在她房里,和她说了好些话。 “鸣雪,明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日。嫁入侯府之后,要安心侍奉公婆,与夫君举案齐眉,绵延后嗣。” “陆家,从今以后便只是你的娘家,无事,便不要回来了。” “你嫁进去,若受了委屈,想想母亲的教导,忍一忍也就过了。做好世子夫人的本分,总能熬出头的。” 一字字一句句,现在想来,都像是在让她认命。 她当时并未将母亲所说的话放在心上,她原以为自己会有夫君的爱,在侯府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 陆鸣雪想到当初过分天真的自己,崩溃不已。 所谓的情意,本就是最容易变的,更何况世子对她根本就没有爱。 偌大的侯府,她的院子在西北角落,位置偏僻,地方也不大,不过整个院子也就主仆三个,倒不显逼仄。 但连借住侯府的褚淼音都有婆子丫鬟七八人伺候,她一个少夫人,却如此寒酸。 陆鸣雪原本并不在乎这些,只是见识的多了,知道这是侯府在故意给她难堪,讽刺她出身寒门,只用两个丫鬟已经是对她的恩赐,她方才觉得如鲠在喉。 第5章 还未同房 陆鸣雪哭了一夜。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出身低微,就能被他们这么糟践? 不论她想不想这个攀高枝,整个侯府都将她看做攀高枝的人。 她总不能一个个解释。 唯一能帮她的扭转局面的,就只有裴行迟。 只可惜,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又怎么可能帮她? 如此绝望的境地,陆鸣雪早没了争辩的心思,她唯一想出的办法就是逃离侯府,和裴行迟和离。 可裴行迟连她这唯一能善了的路都给堵死了。 他是要拿她这一辈子给他见不得人的私情陪葬么? 既然如此,那就是不能善了了。 可她现在身处侯府,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随时的可能被裴行迟杀掉。 她能做什么? 这就是一个泥淖,她除了被慢慢淹没,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陆鸣雪蜷缩在床上,喉咙里压抑着绝望的哭声。 她不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她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旧友想见,她原本期望的人生,应该是儿女绕膝,圆满善终。 彼时的陆鸣雪终于明白,所谓圆满,本就是这世间最难求得的东西。 秋雨连绵,一层层浇下来,天气也一日日转凉。 侯夫人这日早起,在褚淼音的叮嘱下,添了两件衣衫。 等伺候完早饭,侯夫人问“陆氏这几日似乎格外安生?” 褚淼音笑道“夫人您都发话了,世子也并未偏袒她,她可不就只能安生了。” 褚淼音说完,见侯夫人却也没有多高兴。 她眼珠一转,明白大概是这几日世子都不在府上的缘故。 “也不知少夫人是怎么了,娶她回来,却也留不住世子。” 侯夫人果然冷哼一声,她对陆鸣雪的不满,一半来自于她的出身,一半就来自于她始终无法拴住儿子。 哦,还有一半是她那个没出息的肚子。 “她是个没用的,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宗妇的责任。这小门户的女子没受过教养,就是不行。” 褚淼音脸色有一点僵硬。 褚家比起侯府,也是再小不过的门户。甚至褚家里面没有一个京官儿,否则,褚淼音的娘也不会将她送到侯府攀关系了。 她掩盖住脸上的不愉,接着添油加醋“是啊,明明她能嫁进侯府就已经是恩德了,她却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一点儿也不满足似得。上回听见她说要和世子和离,侄女都惊呆了。” 褚淼音刻意提及此事,就是为了让侯夫人对陆鸣雪的不满再更多些。 果然,侯夫人满脸嫌恶,道“她当自己是谁?还敢拿乔!要不是当初……” 侯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将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转而道“她现在是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才想这许多有的没的。” 褚淼音正好奇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便听到侯夫人唤张嬷嬷过来。 “你去将府上的大夫寻来。她的肚子这么久都没动静,也该看看吃点药了。我早想给她看,偏行迟说不需要。” 褚淼音到底还未出阁,听到这话,自觉便避开了。 张嬷嬷领命,当天下午便带着大夫到了陆鸣雪的院子。 陆鸣雪浑浑噩噩了几日,正生无可恋地躺在檐下看庭院里的落叶,伤春悲秋。 宝翠眼尖,远远儿地看见张嬷嬷过来,忙跑过来禀告。 “少夫人,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了。” 陆鸣雪掀起眼皮子,没什么力气地看了她一眼,才反应过来,让宝翠将自己扶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张嬷嬷带着人便已经到了院门口。 没有通传召见这些虚礼,直接就走进来,走到院子里站定,和陆鸣雪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说话。 “少夫人,夫人体恤您身体有恙,命奴婢请了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说话倒是客气,陆鸣雪却不知自己身体有什么恙。 便问“我怎么不知道我身体有恙?” “少夫人嫁入侯府一年,迟迟不见动静,耽误夫人享天伦之乐,不尽孝道,少夫人还说自己无恙吗?” 陆鸣雪直觉血涌上脑子,迟钝了好几天的脑子嗡嗡响。 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不能生育,有违孝道。 这锅她才不背! “呵,咱们府上可有养鸡鸭?” 宝翠在边上搭腔“回少夫人的话,是有的。” 陆鸣雪冷哼一声,怒道“那你们去试试将那母鸡母鸭单独关起来,不让公鸡公鸭接近,看看它们可会下蛋。” 陆鸣雪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了。 宝翠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好像……也是会下的。 张嬷嬷的脸色变幻莫测,但她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便道“少夫人莫要用什么鸡啊鸭的为难奴婢,还是让大夫给您看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这大夫的嘴,只会说侯夫人想听的话。 让他给自己看了,早晚屎盆子要扣自己身上。 陆鸣雪才不愿意平白无故被人非议这种大事。 也不用什么鸡鸭打比方了,直接道“不必,张嬷嬷,你自去回禀夫人,我和世子,到如今,还未同房过!” 张嬷嬷震惊无比,嘴里“哎呀”“哎哟”地叫开了,一张脸也涨得通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平日里看着是个尖酸的,原来就是个纸老虎。 陆鸣雪吩咐宝珠和宝翠送客。 那张嬷嬷被两人推到门外,在原地转圈圈。 大夫也跟在她身后转,显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何况他还听到了这样的内幕,也不知道有没有他好果子吃。 “哎哟!还是先去回禀夫人!” 张嬷嬷说完,撒丫子走得飞快,被撂在原地的大夫只能怎么来,就怎么回。 陆鸣雪又躺了回去。 宝珠有些担心道“少夫人,世子会不会生气?” 假装洞房,是世子一年前便说好,让她配合他的。 她当时鬼迷心窍,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同意了。 现在撕破了脸,这样本就不像话的约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他生气便生气吧,总不能为了他不生气,就毁我一辈子吧。” 陆鸣雪长长出了口气,侯夫人来这么一出,倒是让她从连日的消沉中走了出来。 她这几日多消停啊,躲在屋里哪儿也没去,这些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这侯府的人就是见不得她好,就是要给她找不痛快。 娘曾经说的什么“忍一忍都会好起来”,都是假的。 躲没用,她还是得争。 陆鸣雪站起来走进屋子,打开妆奁盒,从中找了一只极为锋利的铁钗,缓缓插入发髻。 第6章 交差 世子和少夫人没有圆房一事,果然在庆丰侯府内掀起轩然大波。 连一向不过问后宅的老侯爷都惊动了。 第二日一早,裴行迟黑着脸过来,浑身散发着摄人的寒气。 跟在他身后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拿着长棍的小厮,和两个老嬷嬷。 两个小厮拿着棍子站在院门口守着,老嬷嬷亦步亦趋,想要跟着裴行迟进屋。 “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便是。” 两个老嬷嬷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可是……侯爷和夫人命咱俩……” “滚!” 两个老嬷嬷浑身一抖,低下头站定不敢再说话。 等裴行迟进屋关上门,才敢在屋外提醒道“世子,侯爷已经为您告假五天,您尽管放心。” 陆鸣雪看着裴行迟的额角暴起青筋,有些好笑。 他倒是个守身如玉的情种。 她一早便将宝翠宝珠二人遣出了院子,以防后面的事牵连到她俩。 此时屋内就他二人,裴行迟站在门口的阴影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陆鸣雪心如擂鼓,有些害怕地远离了床榻的位置,转而靠近窗户。 便听到裴行迟一声冷笑“这是演的哪一出?欲拒还迎?” “裴行迟,我也不想和我不爱的人有肌肤之亲,你放心好了。” “你不爱的人?呵!” 裴行迟慢慢挪动步子走过来。 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陆鸣雪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她有些呼吸不畅。 “裴行迟,你也不想碰我,不是吗?”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步,她连忙出声。 裴行迟已经走到窗边,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有一种白玉的光泽。 陆鸣雪不合时宜地想当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既然知道,为何要联合爹娘,逼我至此,嗯?” 他不敢反抗侯爷,便只能拿她撒气。 陆鸣雪想明白这点,便觉得裴行迟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我知道世子不想碰我,但我被侯夫人逼迫,也是不得已才说出真相。说到底,还是世子没有安抚好侯夫人不是吗?我人微言轻,即便想要联合侯爷侯夫人,他们又何尝会将我放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责任在我?” 陆鸣雪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突然暴起拿刀杀过来。 她也不想招惹他,但谁让侯府的人步步紧逼? 她将打了好几遍的腹稿说出来“世子若想继续瞒下去,我可以配合世子演一场戏。” 先将他打发走了再说,否则恐怕小命不保,吓也能让他给吓死。 “哦?” 裴行迟剑眉轻挑,示意她说下去。 “反正也没人看着,我……我可以配合着叫几声,世子再弄出些动静来……” “呵。” 随着裴行迟轻笑出声,陆鸣雪只觉血液上涌,分不出是羞的还是怒的。 “你笑什么?!” “笑你蠢。” “难道世子有更好的办法?” 裴行迟又往前走了两步,将陆鸣雪压到身后的梳妆台上。 陆鸣雪想避开,却被他两只手圈住,动弹不得。 她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被吓的。 这么近,万一裴行迟再拿出匕首来,她躲都躲不开! “假戏真做,怎么样?” “……我倒是无所谓,世子愿意?” 陆鸣雪嘴上说得轻松,眼睛却死死盯着裴行迟,颇有种他敢说“愿意”,就瞪死他的意味。 裴行迟和她对视良久,突然直起身伸出右手,吓得陆鸣雪一声惊叫。 却听见他冷斥道“你们的眼睛是不想要了吗?” 陆鸣雪回身,才发现他是伸手将自己梳妆台上的木梳扔了出去,砸得窗户正轻轻晃动。 窗外两个人影惊慌跑开,压在身上的裴行迟也随之退了开去。 原来他刚刚是做给窗外的人看的。 陆鸣雪松了口气,连忙又撤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裴行迟也恢复冷脸“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不会碰你。” “那我该多谢世子了。” “嘴硬。” 陆鸣雪气得牙痒痒,他凭什么如此笃定? 不就是之前一年,她追在他后面无数次热脸贴冷屁股吗?若不是他骗她,她怎会抱着那一丝希望苦苦挣扎? 陆鸣雪的眼眶霎时红了。 这人骗她还不够,还要反复践踏她。 陆鸣雪压住心酸,将涌上来的泪也硬生生逼回去。 她的办法他看不上,那就让他自己想去。 反正被关在这儿难受的人,又不是她。 陆鸣雪将绣架搬到床边立起来,权做屏风,将屋子隔成两部分。 两人在屋子里就这么待到入夜。 陆鸣雪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天,眼下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便靠在枕头堆上,打算 小憩一会儿。 屋外的两个婆子也渐渐打起盹儿来。 万籁俱寂间,一声惊叫划破黑夜,惊得两人差点跳起来。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听见屋内传来世子的一声惊喘。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不可言说。 然而屋内的情况和她俩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鸣雪双手握着沾血的铁簪,缩在架子床的角落。 裴行迟半跪在床上,他右手握着匕首,手背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床上。 “你要做什么?!” 陆鸣雪一双杏眼因受惊吓而染了水色,烛火晃动间,亮得吓人。 她方才不过刚闭上眼,便感觉一道黑影压过来,一睁眼,只见裴行迟面如修罗,手里的匕首闪着嗜血的寒光。 匕首落下的瞬间,她一声惊叫,没有一丝犹豫便将手里的铁簪刺向裴行迟的手。 他敢对她行凶,便该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裴行迟吸了好几口气也没压制住体内的怒气,面色狰狞道“蠢货!” 骂完这句,他左手接过匕首,割了一片床幔包裹住伤口。 一直到他收起匕首,陆鸣雪才彻底冷静下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行迟却是不愿和她废话,站起身来,一把扯出陆鸣雪身下沾血的衾单。 那衾单是浅蜜合色,衬得上面斑斑血迹十分醒目。 蜡烛熄灭,屋里陷入黑暗。 一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两个婆子突然被一阵吱嘎声惊醒。 未及反应,两人便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 “哎哟喂,救命!” 两人翻腾半天,才露出头来,仔细一看,原来是…… 沾了落红的衾单? “拿回去交差。” 裴行迟冷冰冰地扔下这么一句,直接往院门走去。 院外两个小厮一夜未眠,见他出来,一时不知该不该放。 两个婆子赶忙跑出来,给两个小厮使眼色。 四人本也不想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眼下能有东西交差,自然是脚底抹油,赶紧溜。 裴行迟踏出院门,一转身,看见跟在陆鸣雪身边的那两个丫鬟靠着院墙睡着,脸上隐有泪痕。 右手的伤口传来源源不断的痛楚,他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陆鸣雪,你别后悔。” 第7章 拦马 那天的场景时常重复出现在陆鸣雪的梦里。 一会儿是裴行迟杀了她,一会儿是她杀了裴行迟。 总而言之,这些梦都像是在警告她她和裴行迟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少夫人!” 宝珠喘着粗气跑进来,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 “怎么了?这么慌张?” “陆夫人来了。” 娘怎么会来?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陆鸣雪的母亲萧品韵独自一人在小花厅里坐着。 “娘,你怎么来了?” 一看见陆鸣雪,萧品韵连忙迎过去,欲语泪先流“阿雪,你弟弟……你弟弟出事了。” 陆鸣雪好一顿安抚,娘哭得伤心,说话也是顾头不顾尾,好半晌她才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陆鸣雪的弟弟陆承安,昨日和书院的同窗数人去酒楼吃酒,醉酒之后与另一伙人起了冲突,两方推搡起来,混乱之中,陆承安手里不知怎么出现把刀,恰好对面一人冲撞过来,直直撞到那刀上。 幸好酒楼离医馆近,大夫来得及时,保住了那人的性命。 “可是那人,是锡安伯府的庶子……他们放出话来,要你弟弟……生不如死。” “那刀究竟是哪儿来的?” 承安的性子陆鸣雪清楚,温和守礼,几乎不会与人起冲突,更不会随身携带刀具。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想带刀,他们书院也不允许学生随身携带凶器,一经发现是会重罚的。 “不知道,但那刀绝不是承安的!阿雪,阿雪,若是你弟弟的罪名定下来,书院必会将他除名,也不会再有别的书院会收他,他这一辈子就完了呀。” 陆鸣雪只光听娘说的,就觉得这件事蹊跷颇多,恐怕是有人故意陷害。 “娘,你先不要急,我这就去问问。” “阿雪,你要问谁呀?你直接去求求姑爷,让他救救你弟弟,听娘的好不好?” 陆鸣雪刚还有些慌张,娘的这番话却点醒了她。 是裴行迟所为吗? 承安一向与人为善,不会有人这么阴险地对付他。 更何况,对面伯府庶子的身份,也很耐人寻味。 萧品韵见她不说话,连忙道“阿雪,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愿求姑爷,怕伤感情。但那是你的亲弟弟呀,娘从来没求你什么,你嫁入侯府陆家也从未想过要沾光,这次实在是没办法。” 她说的这些,陆鸣雪又何尝不知。 但关键问题是……裴行迟对她根本没感情。 她不想让娘担心,便道“娘,现在世子不在府中,我先去见见弟弟,他现在在大牢里一定很害怕。你放心,等世子回来,我立刻和他说。” 好说歹说,才把娘哄走。 陆鸣雪立刻吩咐宝翠套车,直往京兆府去。 没想到京兆府门口此时颇为热闹。 大腹便便的锡安伯怒斥着京兆尹“那小子自以为姐姐嫁入侯府,就敢对我家小子动手,如此目无王法,你还不给他定罪?是等着侯府来人吗?” 京兆尹不想担罪名,又不敢得罪锡安伯,只能赔笑“哪里的话,这办案都是有律法章程的,我们已经在加急办理了。况且那小子一直喊冤,我们也得查清楚不是?” 他拿出律法的名头,锡安伯气得跺脚,开始扯其他的事。 “晦气!前几天本伯走在街上,被贼人打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现在我儿子又差点死了,这京城乱成什么样子了?!陛下这么倚仗让你们这些人,你们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京兆尹连连作揖,脸上的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陆鸣雪脚步一顿,心道难道之前莫介一打的人,是锡安伯? 正想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马背之上,是一个身着薄甲,手执长枪的郎君,他打马而来,目光如狼,英气勃发。 他的目光一错而过,陆鸣雪却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诶诶诶!这不是卫小将军吗?站住站住!” 锡安伯双手挥舞,嘴里高喊着往前凑,毫不在意会不会惊着马。 卫封寒明显不想理会他,从他边上“唰”地过去了。 “卫封寒!你给我过来!否则我去陛下面前告你个不敬之罪!” 这话倒是有用,卫封寒单手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慢慢踱步到锡安伯身边。 “锡安伯,可是你将我叫停的。” “是我又如何?都多少天了,还没抓着那贼人?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马背上的卫封寒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拿锡安伯没办法似得。 “如果刚刚你没叫停我,便能抓住了。” “什么?” “我正在追那人啊,你没看见?锡安伯,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什么?!” “说被打的是你,现在拦着我不让我追的人也是你,嘶,该不会被打是假,拿我消遣是真?” 锡安伯脸色涨红,卫 封寒在马背上不下来,他仰着脑袋说话气势本就矮了一头,现在还被他倒打一耙! “卫封寒,你别太嚣张!本伯才没那个兴致拿你消遣,你既接了这巡逻队首领之责,就该干出名堂来。听说你这些天为了抓那贼人,把南城搞得人仰马翻,信不信我直接捅到陛下面前,治你一个擅闯民宅之罪?” 卫封寒笑着岔开话题“锡安伯,你这么较真的人,怕是不能高寿啊。那黑衣人就在前面,我将他拿来给你看看。” 说罢,他一夹马腹,马儿打了声响鼻,迈开步子便要开奔。 一道青绿色身影忽得窜出来,张开双臂拦在马前。 “让开!” 卫封寒猛力拽起缰绳,将整匹马勒得立起来,生生调了个头。 好容易安抚下受惊的马儿,他立刻翻身下马,过来查看陆鸣雪的情况。 他只觉拦马的女子颇有些眼熟,一身青衣,明眸红唇,颇有颜色。 兴许是被吓得,一双杏眼微微含泪,有些空洞。 是她? 陆鸣雪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身边的丫鬟不住地唤她“少夫人?少夫人可是吓坏了?” 她的确是吓坏了。 刚刚窜出去拦住奔马时,她根本没多想。 她只知道,不能让卫封寒抓住莫介一。 觉察到卫封寒靠近,陆鸣雪抬起头,红唇微启,神情是一种赴死无悔般的坚定。 “卫公子,能不能,帮我找人。” 第8章 阿姐一定还你清白 “请卫公子帮我找一下行迟,我弟弟被关入大牢,只有他能救他了。” “这就是你拦我的缘由?” 陆鸣雪扶着宝珠的手站起来,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弟弟被人陷害伤人,现在就关在大牢里。” “关我何事?” 陆鸣雪一愣,没想到他如此不近人情。 “你妨碍公务,该当何罪?” “我……我也是走投无路……” “上次你也在。” 卫封寒嘴里嘀咕一句,估计也知道再着急也抓不着人,整个人放松下来,双手抱胸,低头看着陆鸣雪。 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挺直的鼻梁在脸侧打上阴影,薄唇微弯,令陆鸣雪印象深刻的那双眼睛里闪过探究。 “你弟弟若真伤了人,就算庆丰侯亲自过来,也绝不可能翻案。” 陆鸣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坚定道“这事有蹊跷,凶器来源不明,这一点不查清楚,我弟弟绝不可能认罪。” “你刚刚说,有人陷害你弟弟?” “没错。”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京兆尹突然插话“你是庆丰侯府世子夫人?” 陆鸣雪盈盈下拜“回大人,我就是陆承安的长姐,陆鸣雪。” 那边的锡安伯听见了,冷哼一声“果然是把庆丰侯府的人招来了。我可告诉你,这事人证物证俱在,你想包庇他,门儿都没有!” 陆鸣雪没在意他的警告,如今最重要的,是见着承安。 至于卫封寒,她本就没打算让他帮忙,便顺势和京兆尹攀谈起来,没再理会他。 “大人,我可否探视陆承安?” 京兆尹还未说话,锡安伯抢道“这怎么行?你想和他串供?!” 陆鸣雪怒道“锡安伯慎言!先不说事情尚有疑点,就算承安已经认罪,律法也没有规定不许亲人探视。你如此着急,是怕我弟弟当真是无辜的,而背后之人你惹不起吗?” 锡安伯伸出短粗的食指指着她“休得胡说!什么背后之人,事情就是你弟弟做的。” 陆鸣雪瞪他一眼,不再和他浪费口舌,只问京兆尹“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京兆尹面有菜色,一双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闻言只能强颜欢笑。 “不行!朱燮,你要是敢放她进去,我砸了你的京兆府!” 卫封寒咳嗽两声“锡安伯慎言。” 京兆尹则连连摆手“什么我的京兆府,这是朝廷的,不是我的,可不是我的。” 陆鸣雪回身,对紧咬不放的锡安伯道“你若真为了你儿子着想,便应该支持早日查出真相。而不是随便抓个人草草结案。” “我……” 这丫头的言下之意,他要是再闹,就是假装为儿子好? 锡安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挥袖子,留下几句狠话就走了。 少了这么个拦路虎,陆鸣雪终于被允许进入监牢,探视陆承安。 然而,身边还跟了个不速之客。 “卫大人,您……不忙吗?” 卫封寒耸耸肩“刚刚挺忙的,现在不忙了。” …… 陆鸣雪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让他跟在身后。 京兆府监牢建在地下,一走进去便能感觉到彻骨的阴冷,光线更是昏暗,只能凭借着插在墙上的火把照明。 陆鸣雪拿出手帕轻轻盖住鼻子,以遮挡霉臭味。 “就是这间了。” 若不是京兆尹提醒,陆鸣雪根本没发现这间牢房里还有人。 在火把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陆承安蜷缩成一团,像是睡着了。 陆鸣雪唤他“承安,承安。” 陆承安一抖,发现是长姐后,连忙从角落扑过来。 “阿姐!” 陆承安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恐惧“阿姐,人不是我杀的,当时我也不知道是谁把刀递到了我手上,阿姐,你相信我。” 陆鸣雪抓住他冰凉的手,很心疼地揉搓着。 承安哆哆嗦嗦地把事情复述一遍,多了不少细节,但大体上和娘说的差不多。 陆鸣雪走前,特意叮嘱“承安,你放心,阿姐一定还你清白。不是你做的,你不要认。” 陆承安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流“阿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陆鸣雪只拍了拍他的脑袋。 等走出监牢,卫封寒率先发问“他说的情况,朱大人可有去核实?” “唉,自然是有的,但他书院的同窗,要不说刀是他的,要不不清楚,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清白。至于他说是锡安伯的儿子自己撞上刀,就更没有人认了。” “既然如此,不就应该结案了?” 京兆府嘿嘿一笑“那不是……在等少夫人嘛。” 陆鸣雪蹙眉道“什么意思?” 卫封寒道“意思就是,他怕你庆丰侯府会来人干涉,所以想等你们来人后,再结案。朱大人呐,难怪陛下说你油滑。” 京兆尹闻言立刻拱手作揖 “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陆鸣雪看这二人一唱一和间,似乎真打算将这案子就这么了了,正要阻止。 卫封寒却将她的手捉住举起来“跟我走一趟吧。” 陆鸣雪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就被卫封寒挟持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宝珠在身后喊得嗓子都哑了,也追不上卫封寒的宝马。 此处像是一个刑堂,卫封寒从刑架上挑了一条鞭子,手一抖,破空之声便响在陆鸣雪耳边。 而陆鸣雪被锁在受讯椅中,动弹不得。 “你要对我做什么?” 难怪这卫封寒能和裴行迟做朋友,原来两人都是一样的变态! 卫封寒歪着头,面带疑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和那个黑衣人是什么关系?” 陆鸣雪呼吸一窒,他发现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很多人都看了你在我马上,如果你想有更难听的传闻传出去,大可以保持沉默。或者,我把你关在这里,直到你弟弟定罪判刑再放你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陆鸣雪闭上眼睛,如果卫封寒不知道她是纸糊的侯府少夫人,她大可以以权压人。 可惜他知道。 不过,他是裴行迟的发小,他对裴行迟对侯府应该是有感情的,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 陆鸣雪睁眼,正色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侯府。行迟养的那个外室,身份有问题,如果被其他人发现,整个侯府只怕都会为她陪葬。” “继续说。” “没有后续了。卫大人,你和行迟从小就认识,应该知道他有时候执拗起来,什么都不顾。他被那女子迷了心窍,甘愿铤而走险,可侯府是一体的,我只想好好活着,你能明白吗?” 卫封寒嗤笑道“不是因为嫉妒吗?” 第9章 嫉妒 嫉妒? 如果她还爱裴行迟的话,或许会嫉妒。 陆鸣雪冷脸道“卫大人身处高位,心思反而狭隘。” 这话显然对卫封寒没有一点杀伤力,他仍旧十分欠揍地笑着。 陆鸣雪想起锡安伯刚刚说的一句话来。 她咬了咬嘴唇,才道“卫大人,这几天我的手下都没有出过门,为何卫大人会打着捉拿他的名头,四处私闯民宅?莫不是在假公济私?” 卫封寒挑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卫大人只用等我从这儿出去后,去锡安伯面前提醒几句,到时候或许大人就懂了。” “哦?你威胁我?” “是卫大人先为难我的。” 陆鸣雪不知道,她其实怕得眼眶和鼻间都染了绯色,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是恐惧和坚定两种矛盾的情绪。 她本就生得珠圆玉润,如此更是可怜可爱,让人不由自主想欺负,又不由自主会心软。 卫封寒盯着她的脸,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卫大人?” 卫封寒被她唤醒,想了想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他竟然能和她有交易可做? “你将那女子的身份告诉我,我放你离开。” 他为什么会想要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看他那日的表现,不像是和那女子有旧情的样子。 陆鸣雪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这是想对侯府不利? 表面上和裴行迟是发小,背后却在想着怎么捅刀子,真是虚伪。 但在这个时候,和卫封寒做交易是唯一的办法。 虽说与虎谋皮不是聪明人所为,但她如今身处狼窝,也没有别的路可选。 她想了想,试探道“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封寒看向她,只见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原本的恐惧全部被激动取代,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得,一闪一闪。 卫封寒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触到她疑惑的目光后,连忙收敛笑意。 “说罢。” “我斗胆猜测,卫大人是不是看侯府不顺眼很久了?” “你还真是‘斗胆’。” 陆鸣雪撇撇嘴“其实……我没完全说实话我也早看不惯侯府,更不想给他们陪葬。” “哦?” “不过大人,你提出的交易,不大合理。” 陆鸣雪看他的表情不再如之前那般骇人,胆子大起来。 “那女子的身份很要紧,我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查出来,我希望能得到大人的帮助。” “这么说来,我自己不就能查,要你做什么?” “大人应该也不想打草惊蛇吧?有我作掩护,就算被裴行迟发现,他也只会觉得是我不满他养外室,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卫封寒盯着她。 陆鸣雪咬了咬嘴唇,决定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她必须争取卫封寒的信任。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援手。 “实不相瞒,我打算和裴行迟和离,我已经和裴行迟提过,可他不同意!有这个前提在,我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吧?” 陆鸣雪低下头,示弱道“请卫大人给我一条活路。” * 刑堂门外,裴行迟的马车将将停稳,便看到卫封寒跟着陆鸣雪走出来,还细心叮嘱着什么。 “少夫人回去后,可得请个大夫来看看,身上若是有扭伤擦伤,早治早好。” 裴行迟面沉如水地下了马车。 门口的一男一女齐刷刷看过来。 和谐地有些扎眼。 陆鸣雪看见裴行迟,下意识地后退,却忘了身后站着卫封寒。 这一举动落在裴行迟眼里,令他更为不快。 “封寒,拙荆给你添麻烦了。” 卫封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道“咱俩什么关系!少夫人似有急事寻你,这才情急在大街上拦了我的马,按规矩,我得带她过来问话。” 裴行迟点点头表示理解,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意。 他看向陆鸣雪,脸上的笑淡去。 “你弟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上车吧。” 陆鸣雪瞥了一眼卫封寒,此人面上功夫了得,看裴行迟被骗得团团转,倒真是解气。 卫封寒一低头便撞见她在偷瞄自己,那眼神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由失笑,瞪她一眼。 “咳咳。” 裴行迟在一旁不悦地咳嗽。 陆鸣雪只能先上马车。 那两人又不知说了些什么,等分开时,裴行迟一转身,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淡,消失。 这也是一个表面功夫了得的主。 他一上马车,陆鸣雪便觉得逼仄了许多,默默挪到角落待着。 “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经过上次被诈,陆鸣雪才不会再次上当。 “我到了京兆府门口,想探视弟弟,锡安伯拦着不让,就在这个时候,卫大人出 现,我便想着……” “你和他似乎相谈甚欢?”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要说裴行迟在吃她的醋,陆鸣雪是绝对不信。 她偷偷看他脸色,嘶……沉得像一池长满绿毛的死水。 “世子手上的伤,可好了?” 陆鸣雪选择岔开话题。 听她竟然主动提及此事,就连裴行迟也是一愣,脸色不由更加阴沉。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扭过头不再说话。 陆鸣雪松了口气,缩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一路驶回庆丰侯府,下车的时候,陆鸣雪还象征性地哭了两声。 “世子,我可怜的弟弟……” 裴行迟冷脸看她半晌,见她站着不动,也没有继续求他的意思,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 入府后,侯夫人马不停蹄将她叫过去训话,说来说去也就是让她安分些,笼络住世子早日有孕方才是正理。 陆鸣雪乖巧答应,听话地让侯夫人和褚淼音都有些意外,恍恍惚惚便将她放了。 是夜,陆鸣雪等宝珠和宝翠回房睡着之后,自个儿在院子里坐着,像是在等人。 打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三更半夜,趁着月色,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庆丰侯府,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陆鸣雪的院子。 陆鸣雪看着那人自墙上落地,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心中惊讶,才知道他武功竟如此高强。 “少夫人久等了。” “卫大人能来就好。” 月色如水,笼罩着整个京城,不论是庆丰侯府,还是城南的杏芳医馆,皆在月亮的注视之下。 三长一短的叩门声响起。 这家医馆时常有人半夜叩门,请大夫出去急救,四邻倒也不觉奇怪。 门扉开了一条缝。 陆鸣雪将脸凑过去“莫介一,是我。”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陆鸣雪将身后的卫封寒拉出来“进去再说。” 没费多少口舌,陆鸣雪便说服莫介一相信了卫封寒。 “阿姜已经睡了,要把她叫起来吗?” 陆鸣雪摇头“不打扰她,只把画像拿出来便是。” 两人在后堂坐着,莫介一拿了画来,又点亮一盏油灯放到花凳上。 画卷展开,女子的脸慢慢出现。 柳眉圆眼,面颊瘦削,红唇含笑,眉宇之间却萦绕着愁绪。 莫介一沉吟片刻,道“这人和你乍一看有些相似呢。” 陆鸣雪冷笑,要不然她怎么会被裴行迟盯上骗婚。 她看向卫封寒,却见他皱着眉头。 “卫大人难道认得此人?” 卫封寒坚定摇头“不认得。” 第10章 投湖避祸 莫介一将画卷起来,一边交给陆鸣雪,一边笑着对卫封寒道“卫大人,往后不会再追我了吧?” 卫封寒也笑“当然要追,不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怎么对得起锡安伯的督促。” “你放心,卫大人现在和我们是一伙的,不过你也少在他面前晃就是了。” 卫封寒闻言,有些好笑地看向说话的人。 这边气氛融洽,另一边,裴行迟的书房门突然被叩响。 裴行迟并未入睡,听见门响时,他还以为是陆鸣雪。 呵,这个时候过来求他? 心术不正。 然而门外站着的却是褚淼音。 褚淼音的吊梢眼满是惊慌“大表哥,大表嫂她……她不见了。” 裴行迟蹙眉“你说什么?” “我刚刚想着找大表嫂借个花样子,结果到了院门口,听见里面的两个丫鬟在那儿低声说话,说什么‘少夫人不见了,怎么办’。” “这个时辰,你去找她借花样子?” 褚淼音有些心虚地绷紧脸,急道“大表哥,我绝没有骗你,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宝珠和宝翠两个丫头正急得团团转,一抬头,院儿外似有火光在靠近。 紧接着传来世子的声音“开门。” “怎……怎么办?少夫人究竟是去哪儿了?” 宝珠慌的不行,宝翠也慌。 但她到底年长一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别慌,我们就当不知道。” 宝珠急哭了“我们的确不知道哇。” 两人连滚带爬,将院门打开。 裴行迟领着提灯的小厮走进来,看她二人这惊慌模样,就知道褚淼音所言非虚。 “你们主子呢?” “回世子的话,奴婢不知道,兴许……兴许在屋子里。” 裴行迟走到主屋门口,先抬手敲了敲,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抬手一推。 屋门未锁。 裴行迟拿过小厮手上的防风灯,进入屋内。 衾被冰冷,看样子人已经走了很久。 褚淼音挤进来,见状大声叫嚷起来“这么晚了表嫂不在屋里,这是去了何处?” 院子里,裴行迟提灯走出来,长睫阴影盖住眸光,幽暗骇人。 “你们主子去了何处?” 宝珠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宝翠强忍着恐惧道“奴婢等真的不知,刚刚奴婢起夜,本想着看看少夫人是否安睡,结果进去才发现人不在……奴婢绝不敢说谎,请世子开恩!” 褚淼音道“这么晚,还避着丫鬟出门,表嫂怕是要见什么人……” 深更半夜,避着人也要见的人,除了情夫还能有谁? 裴行迟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不在乎陆鸣雪,却不代表陆鸣雪能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 “总出不了侯府,给我去找!” “大表哥,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找,万一……大表嫂岂不是难堪?这也是一桩丑闻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有人问起,就说在找我遗失之物。” 裴行迟咬牙切齿,他决不允许侯府出现少夫人通奸的丑闻。 他刚下令,院子外便有人高声通报。 “世子爷!少夫人投湖了!” 庆丰侯府内有一片葫芦湖,面积不大,却很深,人若跌进去,不会游水的话很容易就溺水身亡。 而且葫芦湖四周种了高木、灌木还有花丛,从长廊上根本看不见湖面情况。 陆鸣雪倒是会选地方,若不是侯夫人那边被惊动,派嬷嬷过来询问,那嬷嬷路过葫芦湖时听见“噗通”一声响,过去查看情况,只怕就给淹死了。 褚淼音眼神恨恨,这人怎么会是去寻死的? 陆鸣雪被救上来放在案边,她呛了水,浑身湿透,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咳出水时,连带着哭声呜咽,不知道的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裴行迟站在岸边,冷眼看着丫鬟婆子救人。 下水捞人的嬷嬷在边上正拿着帕子擦脸。 刚刚救人的情形,裴行迟听她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 似乎没有任何破绽。 只一点,陆鸣雪怎么可能会自杀。 裴行迟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鸣雪,只见她长而翘的羽睫冻得发抖,随着婆子用力按压胸腹,一股一股的水被她吐出来。 如果是装的,风险也太大,她现在这模样,几乎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抬回去吧,让大夫过来瞧瞧。” 陆鸣雪听见这话,便知道自己过关了。 幸好刚刚卫封寒教她如何在水底闭气,又如何在即将被救上来的时候猛喝几口水装成呛水的样子。 回了院子,裴行迟带过来的人悉数退下,又只剩下主仆三人。 宝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对这两个丫鬟,陆鸣雪觉得很是抱歉,让她俩跟着担心。 便道“我只是一时想不开 ,刚刚在水里差点死了,现在倒是想开了。只要命还在,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宝翠连连点头“就是呢,少夫人,您这次大难不死,往后必有后福的。” 陆鸣雪低声道“对不起。” 宝翠眼眶一热“少夫人……” 主仆三人在屋内抱头痛哭。 屋外,裴行迟嗤笑一声,心里的疑虑散去,这才离开。 第二日,便听说侯夫人训斥了褚淼音。 宝翠进来道“少夫人,表小姐过来,说是要给您道歉。” 宝珠正在喂陆鸣雪喝驱寒汤药,闻言哼道“她?昨夜,她话里话外都在给少夫人泼脏水,心脏的很!过来道歉怕也只是嘴上功夫。” 只怕是侯夫人让她来的。 陆鸣雪不想见她“就说我还没醒。” 宝翠出去没一会儿,外面传来褚淼音的哭声“嫂子,昨晚是淼音不对,但淼音也是担心嫂子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况且,昨儿也算是淼音歪打正着,救了嫂子一命。嫂子当真这么记恨吗?既然如此,那淼音便去那湖里走一遭,好让嫂子消气!” 吵得陆鸣雪头疼。 嘴上说着要去湖里一遭,却是直直闯进了屋。 宝翠被她推倒在地,根本拦不住。 一进来,褚淼音便福身下去“嫂子,淼音是过来给你道歉的。嫂子为何避而不见呢?” 陆鸣雪皱眉“你刚刚不是说,要去湖里走一遭,我这儿难道是什么湖吗?” 褚淼音的吊梢眼往边上一斜,很是不屑道“嫂子,难道不是你担心我投湖,才将我请进来的吗?” 陆鸣雪被她气笑了“褚淼音,难怪你能在侯府住上这么久,天天将别人的娘当成自己的娘伺候,这厚脸皮的功夫,实在是拍马难及。” “你!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可大了,我是侯府的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而你?是褚家的小轿送进来的吧?” 见褚淼音被自己气个够呛,陆鸣雪摇摇头。 “你别与我为难,我知你心高,但侯府又不止世子一个公子,你不如把功夫下在二公子头上。” 褚淼音心思被戳破,不知该如何反驳。 “行了,你害我也好,救我也罢,两相抵消,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褚淼音就这么被打发了出去。 她站在院外,绞紧帕子,暗道只要你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一天,咱俩就绝不可能善了! 第11章 不孝女 陆鸣雪身子还未好转,从床上起身时,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但她实在躺不住,承安还在牢里关着,随时都有可能结案。 她当然不会指望裴行迟会管这事。 而卫封寒,虽然昨日已经达成合作,但明面上他也不能对这事太过关注,更何况他是军中人,对京兆尹的影响力也有限。 如今只能希望他能尽快找到那凶器的来源了。 到了下午,陆鸣雪的娘又来了。 她被宝珠领进来时,目眦欲裂,看着陆鸣雪像是在看仇人。 “你爹也出事了!” 原来,因为承安的事,连累陆老爷在朝堂上被上司谈话训斥,还因此扣了他半年的俸禄。 陆鸣雪只觉荒谬“这完全不合理!承安的事还未有定论,怎能因此扣发爹的俸禄?!” 萧品韵冷笑“你还晓得!那你知不知道,这都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 亲娘愤恨的眼神让陆鸣雪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亲娘说的话更是让她云里雾里。 “你少装不知道,你弟弟被抓,你爹被训斥,都是世子指使的!要不是你惹怒了世子,他为何要害他俩?!”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在陆鸣雪的灵台,她早有此猜测,可真验证时,她仍旧觉得荒谬。 “既然娘这么肯定,一定是有证据了?” 萧品韵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抵赖不肯承认,大为光火。 “你个不孝女!” 陆鸣雪只觉一道黑影袭来,身边的宝珠惊叫一声,而后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定睛一看,萧品韵的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上前阻拦的宝珠脸上。 力气之大,宝珠的脸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一道红色的巴掌印。 “娘!你居然想掌掴我?!” 陆鸣雪也起了火气,一把将宝珠拉到一边,怒目瞪着萧品韵。 “怎么?你要教训你娘?当初让你嫁进侯府,我们从没想过要从你身上沾光,没想到,你倒是让我们陪你一起倒霉!” “够了!同样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你们当初送我出嫁,没想着沾光,也没想着倒霉,你们不过是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与你们再无瓜葛!” 陆鸣雪将这番压在心里的话,和着这一年无处倾诉的委屈一起吼出来,还未痊愈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情绪,摇摇欲坠。 萧品韵扯了扯干涩的嘴,讷讷道“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也是我们辛苦培养大的女儿,当初你喜欢琵琶,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让你拜入国手门下,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没忘,我的确喜欢琵琶。是你忘了,你当初之所以送我去学琵琶,是因为你知道当时要和亲的惠善公主擅长琵琶,陛下大力推崇,京中世家更是跟风追捧。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让我学好琵琶,在宴会上露脸,满足你的虚荣心!” “你,你这个不孝女!” “娘,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傻子,你心里算计的那些,我一直看得清楚。” 萧品韵被她说得脸上无光,更是没了底气,颓然坐下,看着眼前神情陌生的女儿,不由心头一痛。 她明明一直在为她考虑,这个女儿也一直是她的骄傲,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娘,这次的事是我连累了你们,你放心,我会救出承安。但有一点,陆家既然已经和侯府成了姻亲,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你要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撇清关系,便回去问过父亲!” 说完,陆鸣雪转过身子,闷闷道“送客。” 萧品韵站起来,还是第一次,在长女面前有了束手束脚的感觉。 “阿雪……” 她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陆鸣雪始终面朝床内,不想理会她。 “那……娘走了。” 屋门声响,屋内重归寂静,陆鸣雪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宝翠过来唤她时,她不动声色地擦去眼泪,重新坐起来。 “少夫人,您看您这一身的冷汗,快别伤心了。” 陆鸣雪点点头,见屋外只有宝翠,问道“宝珠呢?” 宝翠笑道“少夫人放心,这丫头没事儿,她是怕您看见她的脸,不开心。” “她受委屈了。一会儿带她去找大夫看看,拿帖消肿的膏药,诊金从我的匣子里取。” 宝翠点点头,给陆鸣雪擦完身子,又伺候她喝完汤药后,便出去了。 陆鸣雪觉得身子松快了些,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一切,原来都是裴行迟的手笔。 算算时间,他一定是为了报复她用簪子划伤他的手。 那一道伤疤,他就要陆家的两个人来赔。 * 侯夫人的院子,褚淼音一如既往地伺候在侯夫人的膝下。 “姨母,您尝尝,可甜了。” 褚淼音娇笑着,将一枚剥了皮、晶莹剔透的葡萄递到侯夫人的嘴边。 “嗯,确实甜。” “姨母,听说……刚刚亲家娘 子气势汹汹地过来,像是要找少夫人的麻烦呢。” “什么亲家娘子,以后可不许这么称呼了,别带累我们也有了寒酸气。” 褚淼音笑道“诶,听姨母的。” 说完,她眼珠子一转,语带担忧道“侄女有一事不明白。” “嗯?” “虽然陆家卑贱,但……到底还是侯府的姻亲,这下出事,会不会连累侯府?” “呵,你这丫头,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侯夫人乜了一眼褚淼音,又面带骄傲,道“陆家那是高攀,而且这件事证据确凿,侯府不管那是情理之中,就算插手,也不过是念及情分。只要不越过底线,侯府怎么做都有道理。你可知为何?” 褚淼音睁大眼睛,故作不知道“求姨母直接告诉淼音吧。” “世家之间,多多少少都有利益往来,没人会为了陆家大做文章,得罪侯府。” 说完,侯夫人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若不是当初行迟非要娶陆家女,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被其他伯侯暗地里排挤!” 褚淼音笑道“若是让大表哥停妻另娶,可能让姨母顺气?” “那敢情好,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然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 “姨母,您真的觉得,陆氏昨日是出去投湖的吗?” 听她提起这事,侯夫人只觉得晦气,皱眉道“不然还能做什么?” “姨母,我也只是一种直觉,我觉得,她应该是外出去私会什么人的,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被人围了,才走投无路假装投湖。” “你这么一说……我也正奇怪,那陆氏是个死皮赖脸的,好好的怎么会投湖呢?” “是呢,今早我奉姨母的命令,去向她赔礼,她可精神了,躺在床上,两个丫鬟伺候着,满脸得意。若她真的是想要自尽,现在绝不可能是那种模样。” 侯夫人眯起眼“她真敢做这样的事?” 褚淼音面露不安道“淼音也不懂,若是女子被心爱的男子冷落一年,是不是……什么都能干出来?” 第12章 鸣冤 “少夫人,刚刚侯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说您白天尽可出门,一定要尽快将您弟弟的事情解决。” 侯夫人突如其来的大方,让陆鸣雪颇为惊讶。 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自然从善如流,立刻套车出府。 马车驶出侯府一刻钟,陆鸣雪掀开车窗布帘,往后看去。 一辆青布小轿远远落在后面。 小轿上没有任何标识,看不出是不是侯府出来的。 她装作没发现异样,左右看看后收回头。 侯夫人之前也派人跟过她,或许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才让人跟得这么紧? 陆鸣雪没理会,她先去了承安犯事的酒楼。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酒楼的门却还关着,敲门也没人开,还是问了过路人才知,这酒楼的老板关门避事,现在都已经不在京城了。 又去了京兆府,这次却碰了壁,京兆尹不许她再探视承安。 陆鸣雪纠缠许久,京兆尹方才漏出一两句话。 “你弟弟已经认罪,你就别折腾了。” 怎么可能? 陆鸣雪当即跑到京兆府外,击鼓鸣冤。 这鸣冤鼓轻易敲不得,这么一敲,听见鼓声的好事者全部往京兆府门口聚集,没一会儿占了半条街。 “这女子是有什么冤情?这鼓一敲,冤不一定能申,板子她是挨定了。” “十板子呢,她这么瘦弱的身板,肯定受不了!” 京兆尹匆匆跑出来,看见敲鼓的人是陆鸣雪,也是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胡闹!” 说着就命人上来抢她手里的鼓槌。 “裴陆氏,你不要再胡闹了,现在将鼓槌放下,本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后果自负!” 陆鸣雪冲着衙役挥舞鼓槌,眼圈发红,单薄瘦弱的身子似在发抖。 只看她这模样,旁观的百姓莫名就觉得她可怜,开始对苦苦相逼的京兆尹和衙役指指点点起来。 “我要告京兆尹对还未定罪的犯人用大刑!” 京兆尹的脸上的肉一抖。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京兆府抓了我弟弟,案件中疑点重重,我弟弟和我发誓,他绝对没有带着刀子,更没有捅人!我和弟弟约定,既然无辜,就绝不可以认罪!” 陆鸣雪面对着人头攒动的百姓,提高了声音。 “可今天我再过来探视,京兆尹不许我见弟弟,还告诉我,我弟弟已经认罪!我弟弟明明无辜,却认了罪,京兆尹还不敢让我探视,这中间有什么的隐情,大家都想能明白!我弟弟如今生死未卜,小女子只能击鼓鸣冤!” 这话一出,下面的百姓纷纷色变。 要说平头老百姓对京兆府这种暴力机构的感觉,最恐惧的就是某一日走在路上,无故被抓,然后屈打成招,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这种事可能会发生在所有无权无势的人身上。 他们自然感同身受,都盯着京兆尹,等着他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京兆尹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沉默的百姓,黑白分明的眸子……最重要的是,他的确对陆承安动刑了。 可谁让那陆承安死不承认,对他用的刑……也不要命不是…… “裴陆氏,你可是庆丰侯府世子夫人,我怎么敢对你的弟弟动刑?他行凶杀人,证据确凿!如今已经定罪收押,只待判决服刑,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探视,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刻意将“庆丰侯府世子夫人”的头衔大声喊出来,好让百姓们都能听见。 街道上的百姓立刻议论起来“这竟然是侯府的夫人?京兆尹哪里敢得罪,肯定是她弟弟犯了法,她不想认,想利用我们帮着给京兆尹施压呢。” 陆鸣雪正要反驳,两个衙役却趁她不备,将手上的杀威棍打到她背上。 她受了寒,身子还虚弱着,这两棍下来,陆鸣雪只觉喉头腥甜。 京兆尹在一旁隐去心底的幸灾乐祸,急急道“住手住手,这可是侯府世子夫人,你们敢对她不敬?!脑袋不想要了?” 这话一出,百姓调转矛头,纷纷对陆鸣雪指指点点起来。 隐藏在百姓中间的褚淼音十分兴奋,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将百姓对陆鸣雪和侯府的议论都听了去,准备等回府后好好学给侯夫人听。 陆鸣雪,你完了。 陆鸣雪张嘴想要辩解,喉头却被血块堵住,险些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一只银枪横空而出,轻而易举地便将压在她背上的棍子挑开。 众人惊呼,定眼看去,竟是一个身穿银甲,面带桀骜的青年。 京兆尹心里直叫苦“卫小将军,您怎么……又来了?” 卫封寒让陆鸣雪扶着他的枪站直了身体,才看向京兆尹道“我接到举报,说京兆府的鸣冤鼓响了,人群聚集,怕有不测,这才过来看看。” 陆鸣雪倒了几口呼吸,才顺过气来。 她只对卫封寒点头道谢,便又 看向京兆尹,提高声音道“既然大人说此案证据确凿,犯人又已经被抓,想必大人可以告诉我们,凶器究竟从何而来?” 京兆尹暗自叫苦,偷偷看了眼卫封寒,才道“凶器……是你弟弟带过去的。他已经承认了。” 卫封寒挑眉,道“不可能,凶器我看过了,出自城郊的锻刀铺,偶尔有人找他打造兵器收藏,都是些富家子弟。据我所知,陆承安买不起。” 卫封寒金口玉言,京兆尹无话可说。 “原来真的有隐情啊?” “啧啧啧,这侯府世子夫人都能被京兆府给欺负了?” “你们不知道,这位夫人娘家门第低,高攀侯府,这次又是来救娘家弟弟的,估计侯府都不管她。” “天呐,这也太无情了。” “谁不知道呢,那几个高门,都是些吸血虫,视人命为草芥的。” “你这么说,我还说是她给侯府添麻烦了呢。有些人啊,尽想着攀高枝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话是褚淼音最不爱听的,面纱下的脸色乍红乍白,眼神怨毒。 她盯着台阶上,和陆鸣雪隔了一个身位的那个银甲小将。 这人,一定是陆鸣雪的情夫! 虽然陆鸣雪和他保持距离,但他刚刚看向陆鸣雪眼神中的心疼,可做不得假。 明明抓着了把柄,嫉妒却止不住地冒出来。 陆鸣雪凭什么?出身低贱,高嫁侯爷,情夫竟也如此出众?! 刚刚京兆尹可是叫他“卫小将军”。 京中只有一个“卫小将军”,那是后宫中正得宠贵妃的侄子,也是镇守北关的卫大将军的幼子。 有这样的关系,将来必然也会和他爹一样在北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这样的人物,陆鸣雪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