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觉醒后剧情崩坏了》 1、楔子·轮回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千年前魔族因不满仙族的统治掀起了一场大战。大战中,仙族节节败退,魔族一举攻进神殿,并肆意屠杀仙门百家。 魔族占领神殿,一时间生灵涂炭,仙族即将灭亡之时,长衡上神出现,将局势扭转,率几万天兵杀出重围,将魔族击退至奈何桥畔,并施以法术永远将其封禁于奈河下。 这一封就是一千年。 三界度过了和平安宁的一千年。 仙界花草繁多,尤其最深处的旒芳殿,周围有山有水,雾气缭绕,四季如春,往来的仙人每每从这儿路过都能看见各种颜色的蝴蝶绕着神殿翩飞。 若是哪天赶得上殿主人心情好,还能看见金乌向日,蝴蝶造梦的神奇景象。 一袭白衣的仙人躺在桃花树下,桃红色的花瓣落了满身,为清冷的谪仙增添几分润色。 光线透过缝隙落到仙人身上,照得白纱衣衫如流水那般轻薄柔和,照得冷白的皮肤泛着细嫩的光泽。 头发用桃花木挽了一个发髻,黑色如瀑般的长发随意散着,躺在桃花里,散发着盈盈暗香。容颜冷峭,眉如新月,眸如星辰,唇角微扬,笑意浅淡,似有若无,神圣而不可侵犯。打着转儿的桃花犹豫半空,最终落到仙人唇上,点出一抹绯色。 “大大大大事不好了!长衡上神!”一个小侍卫慌里慌忙冲了进来。 长衡徒手变出一个青白玉扇,抵着下巴,懒散抬了一下眼:“什么事那么着急连规矩都忘了。” 进出每一个大殿都需要禀告,得到殿主人同意才能进出。这位上仙脾气比较怪,觉得人多会坏了他的雅致,便把殿外的侍卫全撤了。殿前没了侍卫,也就没了禀告通知的人,上仙便立下规矩,进殿前需敲三声门,以示礼节和规矩。 “哦哦哦……”小仙童又退了出去,在殿外敲了三声。 长衡站起身,轻轻一抖,桃花瓣便化为了彩蝶翩翩飞向空中,围着他转:“进来吧。” 小仙童走了进来,看着伫立在桃花树下的仙人不免失神,就连不能直视上神的规矩都忘了。 刷一声,长衡打开折扇,轻轻晃着,眉目轻挑:“什么事?” 小仙童回神,连忙低下头:“陛下让仙君前去灌溉神树,小得本想着待会再告诉您也不迟,谁、谁曾想不小心睡过头了,误了时辰……” “哦。” “啊啊啊——” 小仙童还没品出仙君什么意思,就被一阵妖风吹出了旒芳殿,吓得惊慌乱叫。 所谓神树就是姻缘树,顾名思义,求姻缘用的。人求缘,仙也要求缘,传承法术。只是那姻缘树好像一棵死树,怎么也不开花,求一次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才会奏效。 求缘的神仙需用血灌溉神树,一年一次,一次一滴。 长衡每年都不去,他觉得放血这件事有损身体健康。 “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小仙童的声音传来。 这次长衡连门都懒得开。 只见,纤长的手指在空中晃了几下,桃花瓣便化为小蝴蝶飞了出去,“又有什么事?” “神树遭到魔族的攻击。” 长衡皱起眉头,魔族?这么快就冲破封印了? 料小仙童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防止酿成大错,长衡立即动身前往神池。 平日云雾簇拥,粉叶开满树红的神池已经变得破败不堪。黑紫色的雾缭绕其中,树叶变黑变枯落了一地。 完完全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了。 前来浇灌神树的仙家气息奄奄躺在地上,看见长衡时,瞬间坐起,又毫发无伤了:“仙君救命啊!” 一团黑雾也注意到长衡,迅速飘到他面前将其团团包裹:“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长衡师傅。” 这团黑雾就是无恶不作的魔尊,是长衡亲手封印了一千年的魔物,也是长衡唯一个徒弟,名唤君灼。只是,当君灼提剑指向苍生,害得三界生灵涂炭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师生情就不复存在了。 “我没你这个徒弟。”长衡变出青白玉扇,手腕轻轻发力,一阵狂风吹过,仙家的脸被吹变形,花草被吹折腰。 这巨大的攻击力明显对不是实体的黑雾没有丝毫震慑力。 只见黑雾瞬间原地消散,又很快重新聚集。 “呀呀呀……真凶呢。说着不认我,还用我送你的玉扇对付我。” “用习惯罢了,你休要自作多情。”说罢,玉扇变成凌利的长剑,剑身周围激荡着剑气,剑柄上歪歪扭扭刻着“君”字。 黑雾又道:“这剑好像也是我的吧?” 他的尾音上扬,若是有张脸定是一副玩味轻薄的表情。 一旁的众仙家: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对方的佩剑都可以随便使用!? 长衡眼眸微凛,轻呵:“多嘴。” 长衡轻轻一挥,剑刃划出一道势如破竹的浅蓝色剑气。 毫不留情劈向黑雾。 只可惜黑雾是无形的,剑气再凶猛也没用。 黑雾再次聚集,啧啧道:“疼死了。” 不知道真疼还是假疼,反正长衡不管,握着剑再次刺向黑雾。 这次黑雾没有躲避,而是团团将长衡包围。无数只黑色的手从黑雾中伸出,攥住长衡的手腕,脚腕,以及腰部。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长衡呈大字型被禁锢在空中。 黑雾诧异道:“你怎么会!?” 为什么长衡的灵脉那么平庸!?比一个正常凡人的灵脉还要虚弱!?为什么他感受不到长衡的灵力?灵力呢!?法力呢!?没有法力没有灵力跟那些凡人有什么区别!? “长衡!?天下苍生在你心里那么重要吗!?宁肯修为散尽也要保全天下人!?” 长衡艰难打断他的话,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闭嘴!一派胡言!” 这一次黑雾竟闭了嘴,携裹着长衡往枯败的神树飘去。 “好,我闭嘴。”君灼心里有气。 长衡开始小幅度挣扎,黑色的长发飘在空中:“孽徒快放开我!” “你……你叫我什么。”黑雾显而易见的激动了,坠在尾部的那一撮黑色的云雾大幅度抖动。 长衡闭上眼,在心里暗骂自己,他这张嘴哟,怎么嘴瓢喊错了…… 见他沉默,黑雾继续向前飘。 直到神树树顶才停下。 黑雾扬起地上的剑。 众人惊诧,这不是长衡上神的佩剑吗!?这团魔族的不明产物怎么配使用!? 上等仙君的佩剑都有剑灵,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只让一个人使用,别人就算有莫大的本领也拿不动上神的剑,强行使用反而还会遭到剑灵的攻击。像长衡这种上神的佩剑,剑灵的法力足以震死一个小散修。 长衡没什么反应,直到佩剑靠近自己的手腕,他的神情才有了小幅度改变:“你想做什么?放开!快放开我!” 黑雾没有回答他,却有更多的小黑雾出现丝丝缕缕将长衡的手臂缠绕,让长衡动弹不得。 黑雾控制着剑刃划长衡的手腕。 长衡冷脸呵斥:“休得无礼。” “放开!” “君……放开!” 黑雾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操控剑刃划破了长衡的手腕。 一滴血滴到神树下。 黑雾看着神树的反应一言不发,众人屏息凝神,不敢置信的望着神树上的结果。 黑雾恼怒,腾出一团雾气攥住仙官的脖子带向空中:“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仙官脸色发紫,双腿在空中挣扎,艰难道:“是……是……” “连话都不会说,要你何用。”黑雾大力一甩,仙官撞到石柱上,头上血流如注,当场昏迷。 长衡道:“你休要为难其他人,结果本就如此,你再恼怒也改变不了任何。” “长衡!”黑雾怒吼,“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灵力散尽!为什么姻缘树上没结果!? 众人也在诧异之中,落到神树上的血会化为红线缠绕在有缘之人的指尖,获得情缘,并生生世世纠缠,生生世世爱。 鲜血化红线,情缘牵三世。 而长衡仙君的血滴落到神树上,神树却没有一点反应。这也就说明长衡仙君没有命定之人,这一辈子,直到死亡都是孤身一人。 不等众人仔细思考,就听见黑雾的狂吼,周遭的花草摇摇欲坠,飞向空中,飞向形成旋涡的黑雾。 紧接着有识之人大喊:“黑雾要自爆!想毁了这里!快阻止他!” 长衡被困在黑雾中,动弹不得,听见那人的话摇头否认,这不是毁灭,这是上古十大禁术之一,天芒决。 使用者献祭灵魂,可以改变历史,天地的规则,开启宇宙轮回的古老禁术。 生死轮回,无始无终,无尽无休。 起点即为终点,终点亦是起点。 不等长衡思考,就听见君灼狂躁的声音:“长衡这都是你欠我的!” 长衡脸上挂着惨白的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或许当初就不应该收下君灼。 当年,星宿上仙占卜的卦象显示北方混沌之界孕育着魔物,待魔物长成,离开混沌界,便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届时仙界必定面临一场浩劫。为了防止灾难发生,天帝派长衡前去封印魔物。 长衡顺利抵达混沌界,发现那魔物竟是牙还没长齐的小婴儿。 小小的婴儿躺在黑雾里,看见长衡便咯咯笑,红色的肚兜是漆黑世界里唯一亮色。 长衡于心不忍,施法术将混沌界封印,带走了小婴儿,并将其取名君灼。 “做温文尔雅之人,行光明磊落之事”。 长衡本意是想把君灼培养成这样的人,谁曾想那魔性是骨子里的,改不掉。 随着年龄的增长,君灼越来越胆大妄为,作奸犯科,撒谎成性,伤及无辜都是常事,长衡念他控制不住本性,便替他兜着,在后面收拾残局,谁知,君灼竟然想以下犯上。 长衡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君灼逐出师门。从此师徒恩断义绝,不复相见。 原以为各自安好,谁曾想,再次相见是在那场仙魔大战,君灼作为魔界首领,长衡是仙界第一剑仙。 师徒刀剑相向,情意不似从前。 那场浩劫还是来了。 长衡后悔了,都是一样的结果,当初他就不应该心软留君灼一命。 2、山贼VS书生 乾和元年,九星连珠,宇宙中星球排成一线,状似糖葫芦。时间、空间维度撕裂,发生异变,产生黑洞,可使人达到任意时空任意节点。 简而言之时空穿越。 冥冥之中,一道猩红的光落到白衣仙人身上。法力阻挡不及,那白衣仙人只觉双目一黑,然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再度有意识,白衣仙人在一个全黑的世界中醒来,这是在哪?为什么这里会那么黑? 无数问题涌上脑海,白衣仙人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脚下的黑暗空间忽然倒影出他的面孔,那是一个极为陌生的面孔,他又是谁?为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传来一个非常稚嫩轻佻的声音,好似七八岁的儿童。 “您好,欢迎来到四方维度,我是您的随身携带精灵小鬼火。” 白衣男子:“什么维度???” 面前飘着一团红红的小火苗,上边像“山”字,上下窜动着,应当是他的头发,下边似圆又似椭圆,看起来十分有弹性,是他的身子,两个全橘黄色的眼睛挂在“山”字下面,一条鼻子的线是嘴巴,短胳膊短腿看起来可爱极了,想让人rua一下。 事实上白衣男子也这么做了,但手指却从小鬼火圆圆滚滚的身体穿了过去。 小鬼火声音傲慢:“好大胆的胆子,竟然对本座不敬。” “哦,”白衣男子缩回手,仍贼心不死触碰小鬼火,结果还是那样。 看着男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小鬼火哼了一声:“不要扯开话题。” “我刚才说的那些是高逼格说法。其实就是世界穿越啦。我负责把你送到各个世界,然后在每个世界里完成任务——勾引男人,收集各种液体,当然啦,每个世界的要求会不一样,可能是尿液,也可能是泪液,还能是精/液。” 白衣男子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崩裂,几乎下意识道:“那么下流的事本座不做。” 小鬼火严肃道:“那可由不得你。你身上自带吸引属性,凡是靠近你的人都会深深的爱上你。” 白衣男子身上带着一些倦怠:“我能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吗?” 小鬼火说:“不能哦。如果不能及时完成任务,你就会七窍流血,筋骨全断,魂飞魄散,死无全尸,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白衣男子就地躺下,单手撑着腮:“那就不拼了。” 小鬼火:“……” 白衣男子闭上眼假寐:“送我回去吧。” 小鬼火循循善诱:“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是谁吗?” 白衣男子道:“知道了又怎样呢?徒增烦恼罢了,还不如不知道自己是谁,做个闲云野鹤轻松自在。” 小鬼火急了,头顶的火苗疯狂窜动:“难道你不想见你心悦之人吗?” 白衣男子望着小鬼火:“心悦之人?” “是啊,你们可恩爱了,经常在桃花树下练剑,品酒,以及更亲密的事。而且他也在这个世界中……” 那团火说完话,漆黑的世界空白了一片,好似乌黑的夜空飘着云雾。云雾中是空的,渐渐浮现出一黑一白的身影。 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对话,那画面其中一个人便是站在这个世界中的长衡。 长衡抬头看着云雾中的画面。 “师尊!你教我的法术我学会了!” “嗯,为师今天再教你一个。” 画面一转,小徒弟闯了祸,吵醒了山林中沉睡的老妖精。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为师替你解决。” 画面又一转,小徒弟冒着生命危险到不周山上采了一块玉石。又花了几天时间打磨,耗尽全部法力,为师尊打造出一把青玉折扇。卖相极佳,润色极好,扇柄至扇身清晰浮现灵力涌过的纹路。 山上的玉石常年接受风霜雨雪的洗礼,便成极寒之物,稍微靠近,就能把人冻伤,轻则伤身,重则伤元气,没个十年五载根本恢复不了。 这玉石打造而成的青玉折扇非但没有极寒之气,握在手里反而很暖,充盈着温柔的灵力。 不知小徒弟是怎么打造出来的。 画面再转,长衡竟把小徒弟逐出旒芳殿,无论小徒弟怎么求,长衡都没有心软。 小徒弟因爱成恨,由仙堕魔,率领三万魇魔攻上天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白衣仙人想继续看下去,画面却到此结束,留下大片谜团。 为什么?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徒俩会闹掰?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是长衡?我竟然和我的徒弟恋爱?这成何体统!这肯定不是我。”长衡问,“后来呢?仙界怎么样了?” 小鬼火笃定道:“这就是你,你就是长衡,你和你的徒弟恋爱,后来闹掰了。想知道为什么闹掰吗?想见你的徒弟吗?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后来三界生灵涂炭,天下苍生等着你去拯救。可惜,你被魔头困在这里无法出去。” “那我要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 “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好。” 长衡的手腕上突然多出来一条红玉石手链。金线将玉石缠绕其中,玉石颜色暗沉,整体看起来复杂又神秘,仿佛上古时期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石头。 长衡想问有什么作用,就听见小鬼火说:“你通过这块石头和我联系。” 长衡看着红玉石手链,这颜色真暗淡,小鬼火莫不是给了他一个假宝石吧。 小鬼火气得眼睛都瞪圆了:“闭眼,我们要进入黑洞了。” “嗯。” 宿主长衡消除记忆,植入新世界记忆。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执行人:小鬼火. 【世界一:你是一个小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山贼抢上山做了压寨夫人,被迫在山贼的身|下|承|欢,由于大志未展,你抑郁而终,悬梁自尽了.】 【你的任务就是勾引山贼,取得液体.】 正在进入世界中…… 白衣男子意识模糊,脑海中飘出一行行小字。 主角名:长衡。 主角身份:穷书生。胆小鬼。怕事鬼。 故事主线:到莲花山寻找山贼并将其勾引,取得其身上的液体。 获得属性:人见人爱。 长衡还未反应过来,世界突然亮了。 “衡儿。” 衡儿? 长衡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写满担心的眼睛。 老妇人急切的看着长衡,刚刚长衡帮忙做事,结果脚一滑不小心摔在地上晕了过去,现在才醒来。 长家一脉单传,传了好几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书生,要是长衡有什么三长两短,断了长家的香火,老两口到了下面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娘,我没事。”长衡坐起来,准备下床。 母亲一把将他拦住了,苦口婆心说:“衡儿啊,明天你就要进京赶考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变换成了盘缠,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关头上出什么差错。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长衡看着的亲娘,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放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老妇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腰背伛偻,慢慢向外走,门外是光亮的,压弯的腰是她对生活的付出,抬着的头是因为在儿子身上看到了希望。 长衡于心不忍,对着空气说:“小鬼火,我能科考完再去莲花山完成任务吗?” 他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干活的时候突然一团幽冥火出现,橘红色的,小人形状,头发似火苗,眼睛如太阳。 更可怕的是还会说话,着实吓到了没见过世面的他。 小鬼火让他去做任务,可是他一点都不想,他只想考试。他不知道这团东西为什么会选中他。明明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瘦弱书生。 小鬼火出现,飘在长衡肩膀上,摊摊小手:“不能,我们的时间不够。” 长衡看向窗外,前一秒还有太阳,这一秒就有乌云遮盖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暴雨倾盆,也不知道这破破的小屋子是否能承受暴雨的冲击。 暴雨和事一样,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尽管长衡十分不情愿,可还是在母亲殷切的期盼下背上行囊踏上了进京路。 他不知道,他这一脚彻彻底底迈入了不归路。 - 今天的天气十分热辣,走在这片天空下面,感觉下一秒就被烤熟。 长衡满头大汗,想继续赶路又想偷懒找一间茶水铺子歇息片刻,如果不继续赶路的话,天一黑,山贼出没,他的处境可就非常危险。 进京途中他会路过莲花山,但是他不想去,因为山贼住在上面,他不想被山贼掳走,他想进京赶考。 而且,传闻山贼头目长得凶神恶煞,抖一抖就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 长衡觉得就他这胆量不仅被吓得屁滚尿流,还可能血溅三尺,含怯而亡。 空气越来越滚烫,长衡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腻难受,犹豫再三,带着自己的小包袱走进了小茶铺。 “要一碗凉茶,”长衡说,“谢谢。” 小二看见长衡,不由得一愣,道:“哟,你这书生长得好生俊俏。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茶铺的客人哄笑一团。 长衡羞愤,虽有不满,但也只能往肚里咽:“不,不是。” 小二笑眯眯:“那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山上可有好色淫贼,专挑你这样的掳上山,然后给糟蹋了,能活着出来都是好的。不过,女子一般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基本上都搬走了。” 长衡说:“我是男子。” 小二说:“男子怎么了,只要长得漂亮就行。” 长衡说:“怎会有如此可恶之人。” 小二说:“可恶不可恶的,你先护好自己再说。” 小二转身走了,长衡捧着凉茶,顶着大太阳,心越来越凉。 三两口饮完凉茶,小二又过了给他续杯。 长衡摆手:“不要了不要了,谢谢店家。” 小二说:“一文钱两杯茶,客官确定不再喝了吗。” 一听自己付钱,这是自己该得的,长衡又坐下把凉茶喝完了再走。只是这次他没能走成,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不只是天气缘故还是身体缘故,喝完这杯茶后长衡的脑袋变得异常浑噩,手脚也没力气,就在他疑惑到底怎么了的时候。 听见小二的声音:“三当家的,这次这个成色怎么样?” 三当家捏着长衡的下巴,仔细打量,眉眼冷峭,唇红齿白,微微扬起的眼尾下还缀着一颗小痣。 美人,实在美啊。 三当家很是满意。 小二立马道:“那我的头钱……” 三当家豪气挥手,意思是免了。 模糊的视线看着狼狈为奸的两个人,长衡无力咬牙,气自己笨拙竟一时不察中了歹人的奸计。 “做事的时候没让人看见吧?最近大哥管的严,不让我们下山做这种烂事。” “放心吧三当家,绝对没人看见,绝对安全。” …… 再度有意识,长衡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粗麻绳困住,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自己这是在哪里?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突然想起小二的话,长衡心里一凉,完了完了,碰见劫色的了。 又想起小二的所作所为,长衡心里凉透了,亏他那么信任小二,没想到小二竟然是那种人!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五大三粗的男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仔细看面色酡红,眼神迷离,一副喝了不少酒的醉态。 长衡停止挣扎,满眼戒备看着男人,心里想了无数个办法:“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绑到这里来?” 男人看着因惊恐而面色苍白的小书生,咧嘴一笑:“确实和我无冤无仇,但那个茶铺的小二把你卖给我了,用来抵掉头钱。所以你乖乖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男人暧昧不明的看了长衡一眼,手脚不老实的在长衡身上游走,解那些马绳,解长衡身上的衣物。 长衡大脑空白片刻,想起小鬼火说的话,不是吧,眼前这个五大三粗,丑如夜叉的男人竟然是强娶他的山大王!? 怪不得他会抑郁而终,他现在就想抑郁而终。 男人走到长衡跟前,捏起他的下巴,作势要与他亲嘴:“小书生可真白净,不知道这嘴尝起来怎么样……” 长衡疯狂挣扎,挣动期间不小心扇了男人一巴掌,直接把男人惹怒了。 男人毫不留情扇了长衡一巴掌,撕开长衡的衣服,将长衡捆了起来,握住长衡的脖颈,让他被迫扬起脖子:“小贱货竟然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脆弱的脖颈被别人捏在手里,一时间无法呼吸,整张脸憋得通红,漂亮的眼睛都是雾气,眼尾周围晕染开别样的绯红,别提多么勾引人了。 长衡只感觉呼吸不过来,大脑浑噩,耳朵嗡鸣,根本听不清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说什么。 男人埋入长衡的脖颈中,嗅着长衡身上的馨香,情不自禁舔了一下长衡脖颈。 长衡觉得恶心死了,被一个色魔这样对待。 谁来救救他! 小鬼火你在哪啊! “我在这儿。”一团幽绿色的光出现了。 长衡哭得更狠了:“你终于来了,快救救我。” “我也想帮你,”小鬼火从凶汉身体穿了过去说,“如果我能碰到人的话。” “那你来干什么。”长衡欲哭无泪。 “你喊我呀。” “……” 长衡心如死灰,后悔做个孱弱书生,下辈子他一定边看书边砍柴,做个能文能武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是否还有来生。 突然,砰一声巨响,比眼前这个男人还要凶狠的男人来了。 不会吧,还有人要欺负他!? 3、山贼VS书生 “好熟悉的味道~他来啦~”小鬼火表现十分激动,头上的那撮火苗越蹿越高,终于可以推动剧情啦! 长衡心道,谁来了?可以救他的人吗? 小鬼火兴高采烈,变得更加绿了。 绿油油的一团飘在空中十分瘆人。 长衡疑惑,这团火昨天是这个颜色么?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门口的人,语气很是不悦:“我不是说过吗,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哪个没眼睛的狗东西竟然敢坏老子的好事!?” “我。”来人逆着光,显得面色更加阴沉,声音深重干脆,震得长衡情不自禁缩了一下身子。 简简单单一个字,吓得男人变回原型,讨好道:“大哥啊,要不要一起玩。” 小鬼火说:“这是大当家,来救你的,是你真正的攻略对象,你需要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怪不得那个人不信他的话,原来是莲花寨的人。长衡喃喃自语:“救我的?你确定他俩不是一伙的么。” 大当家迈着步子走进来,大力甩上门:“我的警告你从没放在眼里,你心里可真有我这个大哥?” 小鬼火嗷嗷直叫唤:“大哥威武!大哥帅!就是他欺负我们小长衡!打死他!” 小鬼火那么捧场,长衡一时间好奇,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大当家,确实威武,不是传说中的膀大腰粗,而是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富有安全感。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面目硬朗,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当家忽然往床上这边看了一眼,凌厉的目光扫过长衡的脸,吓得长衡整个人都在颤动。 长衡衣衫凌乱,脸颊红肿,双目红润,颤抖地睫毛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无助的躺在床上,脚背因过度羞愤紧绷,麻绳绑在脚腕上,勒着皮肤微微泛红,看起来可怜又涩情,让人兽/性大发,看得大当家心猿意马,眼神抑制不住的波涛汹涌。 大当家也只看了半秒,目光便匆匆从长衡身上撤走。 长衡躲避大当家的目光,咽了一口唾沫,担忧道:“你确定他真是来救我们的?” 小鬼火信誓旦旦:“当然,本座怎么可能出错。” “……” 大当家看向三当家,等待他的解释。 三当家连连点头:“整个莲花寨我最尊敬的就是您,您向来说一不二,只是今天这件事恐怕是个误会。是这个人主动勾引小弟的,小弟有明确拒绝,可是小书生却抱着我,说玩玩没关系。小弟没禁住诱惑,才……” 长衡瞪着三当家,这个人怎么这样欺负人!颠倒是非黑白!明明是他强迫他的!他才是被五花大绑的那一个啊! 大当家越过三当家,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审视长衡:“是这样么?” 长衡连连摇头,红着的眼,肿着的脸,都说明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怎么可能是他勾引人啊。 大当家拿出佩剑,长衡吓得闭上眼睛,说道:“我冤枉。我真是被他绑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用说勾引他了。” 咔嚓咔嚓两声,长衡以为自己身首异处,闭上眼睛,不再挣扎。 耳边响起笑声:“看吧,我都说了大当家是来救你的,你还不信。” 长衡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身体完好无损,手脚上的束缚也被解开了,身上被温暖包裹。 大当家解开自己的外衣披在长衡身上,扶着长衡坐起来,温柔询问道:“可能自己站起来?” “能、能……”长衡刚要下地,结果腿一软,直直栽进大当家怀中。 完了,丢死人了。 大当家眸色一暗,将长衡抱在怀里:“还是我来吧。” 抬眸,眼中柔情结冰,冷声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李添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大哥,后退几步,垂首,不敢多说一个字,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攥了起来。 长衡不安的在大当家怀中挣扎:“放、放我下来,方才只是躺久了腿软,现在已经好多了。” 大当家没说话,将人抱紧了。 长衡见大当家装听不见,吸了吸鼻子开始发呆。 出了这间屋子,长衡又道:“放、放我下来。感谢你出手相救,但是我们素不相识,这样的亲密举动实在让人不适。” “是吗?夫人。” 粗布麻衣贴紧胸膛,摩擦着胸口,泛起酥酥麻麻的痒,长衡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身体,窘迫道:“我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绝无冒犯之意。” “你无冒犯之意,可我觉得你冒犯了,打着我的名号欺骗他人。” “……” 有道理。 “我那也是无奈之举。”长衡小声反驳。 长衡看不到地方,大当家轻笑了下,说:“夫人若是想平安走出莲花寨,就不要再乱动。否则我不保证我那些色胆包天的兄弟看见这样的你会不会做些什么。” 方才的经历已经花了他很大的勇气面对。 如今勇气告罄,连回想都不敢,更不用说再次面对了。 长衡当真不敢动了。 小鬼火看了一眼四周,哪有什么其他兄弟,这种骗人的话也只有单纯的小长衡才会信。 “长衡,来都来了,你快趁热打铁和大当家把事儿办了吧。时间很宝贵的,省得浪费时间。” “什、什么?” “用你的手腕上的手链收集大当家身上的液体啊。” “……非要现在吗。” “那不然你想什么时候?等你死了之后?” “……” 长衡不说话了,躲在大当家怀里装死。 不知走了多久,大当家再低头就看见怀里装乌龟的人,粉红的耳垂,粉白的脖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惹人心动。 大当家只觉得喉咙一紧,轻咳一声。 “到了。你先休息,我去拿一些草药。”大当家将长衡安置在床上,“不要随便乱走动,待你伤好了我会派人送你下山。” 长衡悄悄挪自己的位置,挪到床边缘:“感谢大当家出手相救。” 大当家视而不见:“有什么话直说。” 长衡说:“我的包袱在哪。” 那里面可是他全部的家当啊! 大当家说:“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来。” “谢谢大当家,”长衡说,“还不知大当家姓名。” 大当家说:“铁蛋。” “……” 长衡忍着不笑。 小鬼火替他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哥的名字好难听啊,竟然叫铁蛋。” 大当家的目光落在长衡身上,似乎在观察长衡的反应,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目光带着那么一丝失落,强颜欢笑似的:“夫人笑得那么开心,是喜欢这个名字吗?” 这名字很有喜感,但不是喜欢。 长衡尴尬的咳了一下,不自在道:“我也有名字,我叫长衡。你别喊我夫人。” 大当家无辜道:“我当时听见长衡说你是我的夫人,所以便把你当成我的夫人了。 长衡大脑空白片刻,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他说的那些话都被铁蛋听见了!?丢死人了……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大当家解释:“我也是无意间听见你在喊,我是大当家的夫人,你不能对我那样。夫人真聪明,知道用我的名号吓唬人。” 听见这话,长衡想死的心都有了:“我那、我那都是迫不得已,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如果不是事出紧急谁会那样说呀。 看着长衡晕红的脸颊,大当家别看视线:“你现在这儿休息,我去给你找身合适的衣裳。” 大当家走了,小鬼火冒出来,说,“刚刚大哥有需求你为什么不满足。” “满足什么。”长衡说。 小鬼火说:“大当家的欲望啊。” “我与他不过第一次见面,”小鬼火的话太直白,长衡顿感无所适从,“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你情我愿,为什么不能做。” 长衡的脸又红了,羞怒:“你……你这团火好生淫|荡。” 小鬼火开心的晃了晃头顶上的小火苗:“小鬼被骂了,小鬼不开心,小鬼走了。” “你别走。你说的任务收集液体,可是液体也包括尿液,泪液,血液……” 小鬼火摊摊手:“那你一个个试,如果你觉得你时间够多的话。” “……” 试试就试试。 - 大当家召集寨中上下人手,确定人到齐后,厉声询问:“今天劫人的事都有谁参与了!?” 二当家三当家不敢吱声,四当家当那个出头鸟:“我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后山练习射箭。倒是二哥三哥消失了一整天,想必他们应该知道吧。” 说完,他还十分傲娇的看了二当家一眼。 二当家洪掣轻轻笑了下,风拂杨柳那般温柔:“我下山了没错,但是我一直谨记大哥的话,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这下压力给到沉默不语的三当家。 三当家李添:“我在山下吃茶,有人可以作证。” “是么?我怎么听说是因为茶铺的老板交不起头钱,才用人做交换!?”大当家铁蛋扫了一眼众人,继续道,“我是不是说过我们只劫财不劫人,劫人的事我们不干,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洪掣!李添!赵钦管好你们手下的人。若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再干这些缺德勾当就滚出莲花寨!” 赵钦喃喃自语:“我可没干缺德事。” 李添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骨节劈啪作响,面色不虞:“大哥,官府打压,还有另一伙人觊觎我们,寨内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寨子着想。” 大当家扫了一眼李添:“怎么你这是承认了?” 李添和大当家对视,咬牙,松拳,干脆不装了:“承认又怎样?我做的都是为了莲花寨好。大当家不喜欢男子自然会有别的人喜欢。” 大当家说:“强抢民男也叫为寨子着想?你告诉我怎么个着想?李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事。莲花寨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比谁都清楚。” 李添恼羞成怒:“你装什么清高!?当年莲花寨起来的时候兄弟们少做了伤天害理的勾当么?当年死了多少兄弟你不记得么?” 当年莲花寨劫得贪官污吏的财,救得难以生存的民。 铁蛋不认为当年的事有错。 大当家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添你走吧,我莲花寨容不下你。” 李添拿出别在腰间的大刀,划破衣衫:“今日我李添与铁蛋恩断义绝,从此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 众人:“三当家!不要啊三当家!” “多少年的出生入死兄弟们都记得呢!你这是做什么!” “大当家大当家你快说句话啊。” “大哥你快劝劝三哥啊,三哥这些年为寨子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铁蛋不阻拦:“你们想跟他一起走的就跟他一起走,只是踏出寨子就别说是莲花寨的兄弟。” 三当家手下的人站在原地踌躇,寨子里谁最好谁最威严,兄弟们心里都有数,“这……” 李添扬手把粗布衫的衣角扔向空中,深深看了铁蛋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 他身后却空无一人。 没有一个人选择跟他。 铁蛋道:“这就是不按照规矩办事的后果。” 赵钦握着折扇,心中诧异,那个小书生什么来历,竟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大哥将三哥逐出莲花寨。 同时,他担心他们的莲花寨能不能继续安宁。 大当家离开这里,转身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黯淡。 毕竟十几年的兄弟,好几次出生入死,感情在那里摆着。 人都走后,洪掣用折扇敲了一下赵钦的脑袋,轻呵:“就你多嘴。” 赵钦捂着脑袋,委屈道:“凭什么就怪我了,谁让你跟着三哥去劫人了。” 洪掣挑起赵钦的下巴,反问:“你不开心了?” 赵钦说:“您是谁啊,我哪敢啊。” 洪掣轻笑,捏着赵钦的下巴在他嘴角小啄了一下:“生气就好。不过,大当家说的也是事实,官府打压,那边还有个青云寨虎视眈眈,我们莲花寨夹在中间举步艰难,稍微哪一步不对,遭殃的就是我们。到时候,莲花寨的兄弟们……” 赵钦说:“不会的!莲花寨不会有事的!” 洪掣问:“你有什么办法?” 赵钦道:“将长衡送走,让长衡离开莲花寨。” 洪掣又问:“你觉得大哥会放人么?” 赵钦说:“我找长衡。” “赵钦,休要任性。” 洪掣叹了口气,这和那个小书生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件事恰巧碰到小书生了。 就算没有小书生,就老三做的那些事也足以让大哥把他逐出去了。 以前大哥一直顾念兄弟情义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罢了。 这次把人强行掳到山寨,实在坏了莲花寨的规矩,惹火了大哥。 大哥才会将李添逐出山寨。 - 将李添逐出山寨是对还是错? 大当家坐在山顶上,旁边放着一壶酒,眸中流露出迷芒的色彩。 当然是对的。 他等待了百年的重逢就这样被李添毁了。 别说将李添逐出去了,就是将李添杀了都难消心中郁闷。 大当家拿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些许酒水顺着嘴角,划过起伏的喉结没入衣领中。 夕阳在他身后,道不尽的哀伤之色。 杀了李添有什么用。 衡儿不记得他了。 就连亲自给他取得名字都不记得了。 百年前。 夕阳也是这么灿烂,那时他还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他身旁坐着长衡。 长衡坐在他身边,与他同饮一壶酒。 “你真的没有名字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喊你大当家会不会很生分啊?而且大当家只是一个位分,你后面还有许多个大当家。我不想你和他们相提并论。” “是吗?既然这样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叫……铁蛋?”长衡开玩笑道。 “好,只能你喊。” …… 可惜好景不长,他死了。 临死前,他回忆起一些事情,想起自己的名字。 叫君灼。 也是长衡取得。 4、山贼VS书生 大当家办事很利落,很快找人把长衡的包袱送了过来,顺便给长衡送了一件新衣裳。 长衡换了件衣服,含泪把那件被撕破的衣服重新装进包袱里,然后坐在木椅上一遍又一遍数自己的银两有没有少。 他数第五遍的时候,小鬼火看不下去了,“那点银两值得你数来数去吗?要我说还不如去勾引大当家,收集液体完成任务。” 长衡又数了一遍,不紧不慢反驳道:“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是我娘用血汗换来的,赶考路上用的盘缠,我当然要加倍珍惜。” 小鬼火飘在长衡肩膀上,明亮的火焰上下窜动:“那又怎么了,你要完成任务,能不能进京赶考还要另说呢。” 提到赶考的事,长衡面色一变,将所有银两好生收了起来:“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更快完成任务——你怎么变成橘黄色了,跟太阳差不多的色彩。” “本座心情好。”小鬼火飘到长衡面前,“来,我教你怎么做。” 长衡边整理自己的包袱,边犹豫,“不能太下流,我是个正经书生;也不要太妖媚,我是个男人;更不能伤人性命,我连鸡都没杀过……” 小鬼火直接无视长衡,以命令的口吻说:“站起来,面对床,腰往下压,屁股往上翘,挤出两滴眼泪,微微咬着下唇看向我。” 长衡整日坐在窗前读书,很少活动很少运动,四肢很僵硬,摆动作根本不得要领,像个傻子,让人兴趣全无:“真的会有人喜欢这个动作吗?一点都不雅观。” 看着长衡僵硬无趣的动作,小鬼火头顶的火焰变成了六个小点点:“你以为你做的动作很诱人?” “笨蛋长衡。”小鬼火语塞,落到长衡的腰上,“那我姑且再教你一个办法吧。” 长衡站直了身体,真诚发问:“你有什么办法?” 小鬼火飘到长衡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离开时,长衡的脸色爆红,比小鬼火的颜色还要鲜艳。 “你……你……好不知羞!”长衡站直了身体,背对着墙,“存天理,灭人欲……存天理,灭人欲……灭人欲……” 小鬼火在原地飘着,好像望着长衡,此刻他若是有张脸,定是笑着。 长衡捏着自己的衣襟,半晌才说:“能不能换个办法……就比如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小鬼火说:“可以。” 长衡松了一口气。 小鬼火又道:“但你没那么多时间,你不是还想进京赶考吗。” 长衡:“……” 小鬼火说:“你是个书生又不是和尚没有色戒,干嘛不能和别人恩恩爱爱。” 长衡:“……” 两情相悦的恩爱和这样的恩爱能一样吗!? 长衡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事实上,他的头也确实抵在墙上了。 小鬼火飘到长衡身边,催促道:“快点吧,趁大哥还没回来,赶紧练习一下。” 长衡用自己的脑袋撞了一下墙,闭上眼睛,回想小鬼火教给他的话,自暴自弃道:“好相公~~” 只是三个字,小鬼火激动的火苗乱窜。 然后小鬼火就没听见长衡的声音了。 小鬼火疑惑:“下一句呢?快说下一句啊。” 长衡咬着牙,忍着巨大的羞耻:“我好难受~~” 小鬼火满意:“继续。” 长衡不说话了,最后一句话死活也不肯说。 小鬼火恐吓:“不说就只能等死咯。” 长衡还是不说。 小鬼火说:“说不说!?” 那团鬼火突然变大窜到长衡面前,浓烈的火焰包裹长衡,好似有烫死人的温度。忽上忽下的火苗好像要烧了这座房子。 长衡立马怂了,毕竟他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书生,对于小鬼火这样魔幻的东西还是很敬畏的。 “把那些话连起来再说一遍。” 长衡语气生硬,不情不愿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看见来人长衡羞得直接滚到了床下面,不敢和外面的人对视,心虚到都感受不到额头上的疼痛。 而小鬼火早已不见了身影,美美隐身了。 长衡反应慢了半拍,这才觉得自己可能被小鬼火耍了,愤怒又不敢言,只能把委屈往肚里咽。 长衡僵硬站在一旁,想起自己刚说的下流话,便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窘迫的目光四处乱放,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 大当家手里端着瓷碗,带上门,“怎么了?我们莲花寨没有让人罚站的规矩。” 长衡说:“没,是我方才喝了太多水,肚子撑得难受,站起来消消食。” 大当家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抿唇失笑,这人一本正经说慌还真可爱:“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我莲花寨的人招待不周。” 长衡立马摆手,摇晃的胳膊留下残影:“没有没有……你们待我很周到。” 大当家走了进来,长衡的目光随大当家移动,好像大当家是什么洪水猛兽。 大当家将晚饭放到桌上,手里还拿着一捆草药,“过来吃饭,吃完饭我帮你上药。” “谢谢大当家。”长衡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后知后觉红了脸,“那个……那个我自己来就好。” 啊,屋里没有茶具啊。 他还说喝了水。 丢死人了。 不过,大当家应该没注意到吧。 长衡偷偷看大当家。 偷瞄第三次的时候,大当家开口:“先过来吃饭,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是说……” 大当家语气故意一顿,长衡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坐在大当家身旁,拿起碗筷吃饭。吃完饭,大当家不容长衡拒绝把人抱到床上。 长衡小幅度挣扎:“不用麻烦大当家,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大当家没说话,端着草药半跪在床旁边。 长衡见大当家执意,干脆又当起了死鱼,反正就是上个药而已,又不会发生什么。 大当家把碗放在地上,一只手攥着长衡的脚腕,一只手撸起他的裤腿,如他所料,麻绳留下的痕迹还在,踝骨上方又红又肿,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引人注日。 长衡的皮肤很白,踝骨也很好看,线条清晰,青色的血管蛰伏在上面,格外情|色。 大当家眸色一暗,呼吸有些紊乱。 纤细白嫩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长衡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见大当家迟迟不肯动作,下意识蜷起腿:“大当家,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觉得你的目光冒犯到我了。” “……” “你方才冒犯了我,我也冒犯过你。那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大当家幽幽叹气:“不算。现在寨中上下都知道你是我夫人,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长衡瞪大眼睛,无比惊恐:“不行,我要进京赶考,当不了你夫人。” “……” “别动。”大当家攥紧长衡的脚腕,把草药抹在掌心,反复揉搓,确定有了温度后,才敢把掌心贴在长衡的脚踝。 长衡小声嘶了一声,大当家的掌心是温热的,他的脚踝可能是疼也可能是麻还可能是痒,无法描述的一种感觉。 大当家的动作忽然变轻了,小心翼翼帮他揉着。 清新的草香随着大当家的动作弥漫开来,散在空气里,竟也生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长衡躺在床上,偷偷打量着大当家。 大当家长得很耐看,五官单拎出来看可能不怎么样,但是组合起来特别耐看,越看越有味道,越品越有魅力。 “帅吧,遇见这样的男人你赶紧从了吧!”小鬼火突然出现。 “……” 偷看被发现,长衡的脸红透了。 “另一只脚。”大当家突然开口。 长衡把另一只脚伸过去。 大当家帮他上药。 脚腕、手腕最后再到脸颊,草药明明是凉的,每到一处却十分灼热。烫得长衡不自觉抖了抖身体,白皙的皮肤也落了一层轻薄的绯红。 长衡闭着眼睛,不敢看放大的脸。 心想,上个药真的需要靠那么近么。 大当家几乎凑到他的脸上,他能清晰感受到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渐渐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长衡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大当家说:“好了。” 长衡如获大赦:“谢谢大当家。” 大当家微微蹙眉:“你今晚住在我这儿。” 长衡说:“不用了,随便给我安排一处住着就行。” 大当家拿着空碗站起身,“寨小没那么多住处。” 长衡问:“那你住哪?” 大当家说:“和你住一起。” 长衡:“……” 小鬼火欢呼:“住一起!住一起!上床!上床!” 长衡都快哭了:“当家的,我真不能做你的夫人,我还要进京赶考呢。” 大当家笑笑,说:“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寨里有懂医术的人,可以帮你看看。” 长衡说:“没了没了。” 小鬼火激动:“有!你说啊!快说啊!快按照我教你的说啊!” 长衡:真的要说吗? 他能感觉到大当家在看他,似乎在打量他。 长衡一个扭头,差点被吓死了。 小鬼火变绿了,很可怕,像极了索命的冤魂。 长衡结结巴巴道:“有、有吧。我好像需要你的帮助。” 大当家愣了一瞬,放下碗重新靠近长衡,居高临下审视他:“什么帮助呢?” 锐利的鹰眸盯着长衡。 长衡感觉头皮发麻,半晌才弱弱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需要你的液体。” 他记得小鬼火是这样说的。 大当家没说话,眼底透露着一丝可以窥见的无奈。长衡捉摸不透大当家的想法,但,下一秒,他听见一声轻笑。 长衡以为有戏,瞬间躺直了身体,小声商量:“轻点,我怕疼。别撕我衣服了,这是我的新衣服。我已经毁了一件了,不想再毁第二件了。” “其实我不是有心勾引你的,但是我没办法,我需要你的……不然我就没办法活下去。我没和女子同过房,也没和男子同过房……” 长衡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听见大当家又笑了一声。 大当家还是那副表情,望着他:“费尽心思编排这些瞎话,就是为了靠近我吗?很抱歉,我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长衡:“……” 好丢人。 小鬼火无能咆哮:“你看不上谁!?我们小长衡那么可爱你竟然看不上!死铁蛋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长衡:“……” 丢死人了! 大当家又笑:“我倒想知道夫人是什么怪病非男人不可?亦或是非我不可?” “没、没什么,全当我胡言乱语。” “明天我送你下山,自求多福。” 长衡连连点头,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小鬼火说:“别高兴的太早,你没收集到该收集的东西还是会重新来到这里。” 长衡:“……” 这个房非同不可吗? 这房还真就非同不可。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头不挨头,脚不挨脚,两个人中间隔着夸张无比的楚汉界限。 长衡缩在被子里,心想,他看起来很像劫色的人吗? 窗外的月光有些亮,照着宽阔的楚汉界限,两个人同床异梦。 长衡睡不着,瞪着眼睛望着房梁,鬼使神差道:“当家的,你想如厕吗?” 大当家躺得笔直,比死了千年的尸体还僵硬,双眼紧闭:“不想。” “哦。” 长衡翻了个身,侧躺看着大当家。 安静了一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似鼓起勇气,长衡弱弱地开口:“当家的,你想哭吗?” 大当家说:“不想。” “哦。” “当家的,你血多吗?想放放血吗?” “不多,不想。” “哦。” 长衡叹口气,他就说吧,这任务不是人能做的。 长衡翻了个身,背对着大当家,阖上眼睛睡觉。 过了很久,久到大当家都快睡着了,听见长衡问:“当家的,你真的不想如厕吗?” 大当家没回答,无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想百年前的今天,和长衡同床共枕,说的也是这些话,只是当时他太急躁,说的都是“想”,和长衡同了房,发生了后面的悲剧。 这一次他绝对能忍住诱惑,不会让百年前的悲剧重演。 长衡以为他睡了,慢慢又把身体转了过去,借着月光看着面前的人,大当家算不上美男,但胜在五官端正,特别耐看,越品越有味道,右侧眉毛中间断开,眉宇之间总有一丝痞气。他记得大当家的眼睛,锐利明亮像老鹰的眼睛。 行事风格也特别稳重,没他想象的那么不堪,算得上完美“情人”。 如果他不着急科考的话,和大当家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行。 小鬼火说:“小长衡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勾引大当家!不然我俩都会死翘翘的。” 长衡说:“不行,我不能辜负阿娘的期望,我一定要功成名就。” 小鬼火:“顽固。” 大当家忽然睁开眼睛和长衡对视。 长衡尴尬一笑。 大当家说:“不管你耍什么把戏,我对你都不会有半分非分之想。” 大当家起床走了,面色不虞,看起来有点生气。 长衡吓得说不出来话,呆愣愣的望着大当家离去的方向,忽然心里有点委屈,又不是他想那样做的,凭什么要这样说他…… 几秒后,突然砰一声,房门大开。 大当家声音低沉,又隐隐约约带点抒发不出的急躁:“长衡,我想去如厕。” “啊?”长衡茫然。 5、山贼VS书生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森林上方笼罩着一层稀薄的雾,鸟儿不知栖在哪个枝头,一声一声叫得正凄惨。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鸟叫声停止了,扑啦啦的振翅声响起。 有一种身入地狱的错觉。 长衡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放慢脚步,往大当家那边凑了凑,小声问:“请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么黑,一点都不像如厕的地方。 大当家看着长衡,黑夜里那双锐利的鹰眸格外明亮,无奈叹口气:“不是说了吗,要去如厕。” 好吧,他还是拒绝不了长衡。 他等了长衡百年,爱长衡入骨,不可能拒绝长衡。 虽然答应长衡出来,但只要不发生那种事,悲剧就不会重演了吧。 长衡一脸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的表情,半信半疑看着大当家。 警惕的小模样还怪可爱。 大当家心想。 不远处传来咕咕的叫声,长衡心里更害怕了,开始胡言乱语:“当家的,我虽然说要放你的血,但不是真的想要放你的血,你别听了往心里去,然后杀我灭口。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如厕吧。” 小鬼火的短手叉在自己腰间,哼哼地看着长衡:“怕什么,大哥是个好人,对你很好的,不会杀了你的。” 长衡表示不信,他没看出来大当家哪里好。 心想,你休要唬我,我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大当家耐心解释:“方圆几十里就那一个如厕的地方,想要如厕就只能去那里。” 原来是别无选择,长衡说:“那好吧。” 毕竟他们都是在山上生活了好久的人,应当是适应了黑夜如厕,不会觉得害怕。 大当家说:“这里一般会有野兽出没。所以我们晚上不会如厕,都是睡觉之前来这里一趟。预防晚上出来被豺狼虎豹叼跑。” 意料之中,长衡的声音变了调,比方才更小了:“万一、万一有人晚上憋不住了怎么办。” 大当家说:“那只能被叼走了,所以我们莲花寨的人越来越少咯。” “啊?”长衡明显更害怕了,缩着身子往大当家那边靠了靠,“你、我,其实你也没有那么想如厕吧?不如我们回去吧?” 大当家继续逗长衡,语气无辜:“不行,可是我憋不住了怎么办?” 黑夜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笑意,宛如星河映在眼底。 长衡左右瞧了瞧,看见晃动的灌木丛,低声道:“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好。”大当家怕在逗下去会吓破了小书生的胆儿。 小鬼火不跟在长衡身边了,改跟在大当家身后,圆圆的眼睛变成了星星的形状,一脸崇拜的看着大当家,然后傻笑,这个世界的大哥真好玩,还会调戏长衡。 长衡一门心思都在周围的环境上,唯恐草丛里随时窜出来一只野兽把他叼跑,根本没注意在某种程度上狼狈为奸的一人一火。 越往前越黑,长衡的脚步越慢,下意识扭头看大当家还在不在身后。 大当家看长衡实在害怕,便说:“不然我们明天再来吧?” 长衡问:“你不是快憋不住了吗?” 大当家说:“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长衡欲张嘴说话。 旁边绿油油的鬼火,提醒道:“别忘了你还要做任务。” 长衡欲哭无泪,只得反驳大当家的话:“忍着对身体不好,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大当家没说话,走在长衡身边。 天上的云雾遮住了月亮,漆黑的山林中什么也看不见,好像走了很远很远,长衡再次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大当家说:“回去吧。” 见大当家真的要走,长衡急了,伸手抓住大当家的胳膊,颤抖着声音,却一脸认真:“不行。憋着对身体真的不好,我读书多,在这方面你要听我的。” 大当家笑:“骗你的,这一带很安全,没有我说的那些野兽。” 长衡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竟然糊弄人。” 大当家看着比自己的矮一头的人,生气的时候一脸无奈,好像一颗圆圆滚滚的小土豆。 知道没有野兽之后,长衡对这片松林的恐惧明显下降,偶尔看看四周,还是怕有东西会冲过来扑他。 大当家看着长衡,心说这可坏了,好像吓过头了。 矮灌木丛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发出哒哒嚓嚓的声响,粗壮的树枝上不知停了什么动物,一双发绿色的眼睛盯着长衡看,长衡走到哪,那双绿眼睛就跟着往哪转。 “咕咕——” “救命啊——不要吃我,我不好吃,肉又老又硬,”长衡撒腿往前跑,结果脚一滑,整个身体往后仰。 长衡闭上眼,做好了被摔的准备,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而是一种又硬又热的触感,说不上来。 长衡胡乱蹭蹭,这大地还挺软。 睁开眼,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入了眼。 长衡后知后觉,脸一热从大当家怀里退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谢谢。” 大当家看着空空的怀抱,眼里转瞬即逝的不开心,“你没事就好。” 大当家看着那双绿宝石眼睛,为长衡解释:“那是猫头鹰,不害人。” 长衡往声源地看了一眼,确实是一只眼睛会发光的鸟儿,都是自己吓自己。 然而,心还没彻底落回原处,又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 长衡没看清什么东西,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有东西跳到了自己脚上。 不知名的恐惧感涌上脑海,长衡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大叫,“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大当家看着怀里花容失色的小书生,下意识抱紧了他,“一只青蛙,不要怕。” “我知道。我最怕这种四条腿的小东西了。特别还是没有毛的。”长衡只要想想那样的生物就浑身发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害怕,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他现在只想快快离开后山。 大当家心里默默记下,长衡胆小,怕黑,怕突然跳出来的小动物。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这些,回过神来,这些事就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 大当家抱着长衡离开了后山。 灌木丛里探出一撮小火苗,随即整个身子漏了出来,横线眼睛变成了桃心眼睛,直勾勾望着离去的两个人。 - 第二天一早长衡是被叮叮当当的声音震醒的。长衡捂着酸痛的腰起来,睁开眼就看见小鬼火撅着屁股趴在窗台上一脸崇拜,不知道在看什么。 长衡穿鞋子下床,走到小鬼火身边,看见几个寨里的人在搬运木头和茅草,这有什么好看的。 长衡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小鬼火的眼睛变成了黑线,头顶的小火苗变成了六个小点点在空中飘着:“我说了收集精/液,你不听非要收集尿液,丢了人吧。昨晚被一只青蛙吓晕过去了,被大当家抱着回来的。” 长衡摸摸自己的鼻子,目光飘乎:“我、我不知道后山那么可怕。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成功的。” 小鬼火说:“没机会了。你还不如脱光光躺在大哥身下呢。大哥心悦你,一定会把持不住的。然后你就能收集到想要的东西,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长衡真的是他带过的最难带的一届穿越生!又笨又蠢。 长衡说:“可是,你不觉得那样很奇怪吗。我一个男子又没专门……的地方,怎么……” 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小鬼火说:“你只管享受就行了。大哥是男人,大哥知道让你怎么舒服。” 长衡不说话,那样做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小鬼火想了想,打算给长衡加点料,让长衡主动献身。 可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这个世界的结局是长衡为了科考跑了,大当家为了留下长衡闯到皇宫被万箭穿心了。 他不喜欢这个结局。他必须让长衡在科考之前爱上大当家。 一人一火站在窗前,沉默的看着山寨中的人搬着东西走来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都不知道。 “准备什么好吃的,就他那种口是心非的人就应该饿死!”小鬼火说,“大哥,长衡真的好笨,我真的不想管他了,但是我又怕会成悲剧,救不了你。” 大当家端着饭菜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些草药:“来吃饭吧。” 长衡说:“谢谢。” 大当家看了看长衡脸上的伤,抹过草药后红肿已经消失的差不多:“把手给我看一下。” 长衡说:“我好了,谢谢大当家的照顾。” 大当家却不信他的话,固执的拉着他的手,轻轻挽上去宽袖,一点一点检查长衡手腕上的伤。 那灼热的目光好像在看喜欢的宠物,长衡觉得十分不自在,缩回自己的手,将宽袖放下来:“谢、谢谢,照顾。” 大当家没说话,又看了一眼长衡的脚。 长衡以为他要看自己的脚,连忙道:“这个也好了,我们快吃饭吧。” 大当家嗯了一声。 为了表达对大当家的谢意,长衡掰了个大鸡腿放在大当家碗里,又小声说了遍谢谢。 大当家很不喜欢长衡对他说谢谢,闷闷的嗯了一声。 长衡碗里多了一只鸡腿,抬头迷芒的看着大当家:“我不吃的,大当家吃就好了。” 大当家说:“补补身体,别那么不经吓,像昨晚那样晕了过去。。” 长衡脸一红,梗着脖子反驳:“是你吓我的,你不吓我我断然不会多想。” 末了,又弱弱补上一句,“我胆子很大的,我平时也会一个人上山砍柴的。” 大当家眼带笑意,语气纵容:“好,你胆子最大了。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 长衡脸更红了:“你不要这么说。” 大当家无辜道:“说夫人胆小不对,夸衡儿也不对,那我要怎么说才对。” 长衡连大当家对他的称呼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解释,唯恐让人误会自己的意思:“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百口莫辩,急得小脸通红,就连眼尾都散开绯红。 “外面那些人在忙什么啊?”长衡说不过,只得狼狈转移话题。 大当家也不为难他,顺着他的话说:“盖茅厕。夫人不是害怕黑吗?怕吓到夫人。” 长衡小声反驳:“我不是你夫人……还请你不要这么喊我。” 大当家说:“可是夫人前天还承认的,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一诺千金吗?怎么夫人反而说话不算话呢。” 长衡:“……” 6、山贼VS书生 整个气氛有些微妙,长衡开始还小声反驳大当家的话,但是那个人太不要脸了,他反驳不过,只好把头埋在碗里,声音弱弱的,没有气势:“大当家,食不言寝不语。” 大当家哦了一声,好整以暇看着头快埋到桌子下面的小书生,调笑道:“那吃饭时把头埋到桌子下面,也是你们读书人的规矩吗?” 长衡迅速抬起头:“我、我没有。” 看着小书生窘迫的模样,大当家才算放过他:“不逗你了,吃饭吧。” 长衡瞪大了眼睛,想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你又欺负我……” “有吗?欺负是打你骂你,我打你骂你了吗?” “没有……”长衡说,“但是、但是你骗我……” “我哪骗你了?不是夫人吃饭把头低的太下了,我才问的吗?不会就问不也是你们读书人说的吗。” “是……但是……”长衡说不上来,觉得大当家说得对,但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鬼火在一旁捂嘴偷笑,圆圆的眼睛完成了小月牙,飘在一旁说:“笨蛋长衡,大当家这是再和你调情啊。” 调、调情!? 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带给长衡不小的冲击力。 瞎说。 他小声反驳小鬼火,脸却更红了。 吃完饭后,大当家硬要带着长衡熟悉莲花寨。长衡不会拒绝,只能被迫跟在大当家身后看莲花寨,莲花寨真的挺大的,一个主寨,好几个分寨,还有练武场,马厩,就连后山都是他们的地盘。 怪不得官府一直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看完莲花寨,回到原点,可把长衡累坏了,双腿都是软的。 搭建茅厕的弟兄们,看见大当家过来,纷纷打招呼。 那么大的阵仗,虽然不是冲着长衡来的,但也把长衡吓了一跳,不明白大当家这样轻浮的人为何能成为他们的大哥,难道不怕整个寨子在大当家的带领下越来越不正经吗? “大夫人好!” “……” 长衡后知后觉,坏了,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大当家的面子不好吧。 长衡犹豫着,已然被大当家占尽了便宜。 “好了,夫人脸皮薄,你们各做各的事情,不要围在这里。” “……我不是你夫人,你怎么,你怎么还把这事传出去了。” “不是我,”大当家无辜道,“是昨日我抱着夫人离开的时候,被他人瞧见了。他们也真是的,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乱喊,一个个都欠打。” 受了大当家知会的兄弟们:“……” 不是大哥您让我们喊得吗? “如果带给你困扰,今晚我就训斥他们,夫人不必在意。” “……” 我觉得你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挺亲热的。 但是长衡只敢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不用了。今天我就走了,叨扰一日,还请大当家见谅。”说着,长衡恭恭敬敬像大当家作揖。 大当家忽然沉默。 长衡说:“那我先回去收拾包袱去了。” 大当家点头,但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长衡想这个大当家也挺奇怪的,刚刚还能说会道,现在就沉默了。 回到房间后,长衡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 小鬼火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真的要走?你确定要走?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你走不了的。” 长衡说:“当然要走,考试在即,我要去京城,不能耽误行程。” 小鬼火说:“考试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娘辛苦供我读书,我当然不能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 “你。” “我断不能因为你,而浪费了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吧。那太蠢了。比起你所谓的任务,我更希望自己金榜题名,人生三喜,完成其中一喜,也算此生无憾。” “你又这样!你会尝到苦头的!”小鬼火说。 “没什么比中途放弃更苦了。”长衡说。 忽然响起敲门声。 “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四当家赵钦手执一柄折扇,眉眼含笑站在门口,微微偏头,挑眉,风流多情的皮相。 来人身穿玄色长衣,头发高高束起,戴着朱玉发冠。比寨里那些“普通人”的穿着要高贵华丽,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长衡礼貌一笑,将人请了进来:“四当家吗。” 赵钦关上门,边走边说:“嗯,客人来访,有失远迎,是我失礼了。” 长衡帮赵钦斟茶,茶水放的时间有些久了,没有刚送来时那么香了。只有一星半点的余香飘在两人之间。 长衡说:“没有没有。” 小鬼火不知何时变回了原样,顺着打开的窗户飘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窗台上,变成横线的眼睛无语的看着长衡,真讨厌,又要选择当初的选择,这个人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赵钦看着飘在上面的茶叶,神情诧异,这是寨里最好最难弄到的茶叶,他们都没机会分到,只有大当家有。因为数量少,大当家也不舍得喝,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拿出几片茶叶泡上一壶。 眼下长衡这一壶倒出来的茶叶都快赶上他们两年喝得了。 可见大当家对长衡的重视。 “我看你在收拾东西,”赵钦坐到长衡身边,茶虽然凉了,但架不住是好茶,仍旧醇香,“是准备离开了吗?是不是我莲花寨招待不周,惹得长公子不开心了。”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要走的。我已和大当家拜别,”对于陌生人的突然关心,长衡总觉得怪怪的。 “这样啊,你毕竟是个读书人,生活细致,我们莲花山上没规矩惯了,怕招待不周。”赵钦品着茶,飘在上面的茶叶喝到嘴里都不舍得吐出来,要嚼一嚼咽下去。 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话锋一转,“你是被他们劫上山的,你确定大哥会同意你离开吗?” 长衡天真道:“会的,大当家已经同意了,还把包袱还给我了,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 赵钦说:“可是我见大哥今天召集了寨中所有的人马,还说等人一下山就把人抓回来……不知,说的可是长公子?” “不是吧,”长衡疑惑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那不是你大哥吗。” “我们寨中人心不齐,尤其是我们大哥,两面三刀,被他蒙骗的女子男子不在少数,所以我不希望长公子再被骗,当为自己积德。” “原是这样……” “我有办法送你出去,若是公子信我,那就来找我吧。” 赵钦沉吟,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 轻轻的敲击声回响在两个人身边。 一声两声三声。 敲击频率快赶上长衡的心跳声了,长衡不解地望向赵钦。 “四当家,二当家找。”浑厚的声音穿墙而来。 赵钦将茶盏放到桌上,笑道:“失陪一下,晚上见。” 长衡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应下:“好。” 长衡并没有赴约,中午吃过最后一顿饭,和大当家到过别,长衡就走了,还没回房间去喊小鬼火,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甩掉小鬼火。 长衡走在路上,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心虚的害怕小鬼火追上来,忽然一个转头,幽绿幽绿的一团火出现在眼前,虽然不是晚上没有那么骇人,但也足以吓得长衡屁滚尿流。 “不要追我,不要追我,我没干过亏心事,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我……”长衡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双手。 “真的吗?” “有一件事,因为太饿了,我在田里偷了别人的瓜。” “……谁问你这个了。” 奇怪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好像那团火的声音。 他们鬼火都用一个声音吗? 长衡睁开一只眼睛,确定是小鬼火后,才松了一口气。 小鬼火问:“为什么要丢下我?小长衡你想跑去哪啊。” 听见小鬼火阴森森的声音,长衡后背一冷,尴尬笑笑:“我去问问路。” 小鬼火毫不留情戳穿长衡的小心思:“没用的,你甩不掉我。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绑在一起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我以后如厕的时候你也要跟着!?”长衡惊讶。 小鬼火说:“当然啦,谁让我是个粘人的小鬼火呢。” 长衡说:“下流。” “我只想科考,一举高中然后在朝为官,中不了那就回家种田,和阿爹阿娘在一起,等待下一次春闱秋闱……我想要的是安逸,我不想做什么任务,收集东西。” 他不想那么丢人了,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太耻辱了。 小鬼火飘在长衡头顶,公事公办道:“我也没办法,谁让冥冥之中我绑定的人是你呢。” 长衡无奈:“算了,你就是个透明的小物件,没有心,自然不懂我在说什么。是我冒昧了,总觉得说出来你就会懂我。” 小鬼火眨巴眨巴眼睛,头顶的那撮火焰变成了一个小问号。 小鬼火飘到长衡面前,全橘色的眼睛和长衡对视:“你在伤心?” 长衡说:“没有,我现在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莲花寨了。” 长衡不开心,小鬼火知道,小鬼火也不开心。 小鬼火安静飘在长衡身边,不再说话,暂时不催他完成任务。 长衡攥紧自己的包袱,继续往前赶路。 街市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彩色的灯笼挂在街头,格外漂亮。长衡自幼身娇体弱,很少出门,见了这些小东西着实好奇。 小鹿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各种各种的新鲜事物。 在他眼里,女子用的木簪是新鲜物,小孩玩的木制玩具是新鲜物……都是新鲜的,就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天空渐渐暗了下去,长衡寻了一间客栈休息,然后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小二热情招呼:“客官里面请,请问需要些什么。” 长衡极其小声:“要最便宜的一间房。” 小二脸色微变:“好嘞。” 长衡付了钱,被安排在了最里面的一间房。屋里黑漆漆的,连根蜡烛都没有,桌上、茶具上、被褥上都是灰尘,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住过人。 小二帮长衡点上蜡烛,说了句自便就走了。 长衡看着脏兮兮的房间,心想最便宜也不是没有道理,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房间太脏了,长衡没处落脚。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把房间打扫一遍的时候,小鬼火突然出现了。 “打发叫花子呢!小长衡你被欺负了!交了同样多的银两凭什么你住这个闹过鬼的房间!?”小鬼火刚刚路过楼梯的时候,听见小二得意洋洋的跟别人炫耀这件事。 长衡笑笑:“没事啦,我花的银两还挺少的。既来之则安之,收拾收拾也能睡。再说我们住一晚就走了。” 小鬼火瞪了长衡一眼,然后飘走了。它经常来无影去无踪,长衡习惯了就没管,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 收拾完后,去楼下给自己打了一壶热水,顺便询问了一下这里有没有饭,小二说有,长衡还是那句话,要最便宜的,卖给他两个白面馒头也行。 小二拿了两个馒头给他。 长衡心满意足上了楼,一边啃馒头一边喝水,脑海里回想着鸡肉、鱼肉的味道。 越吃越香,吃着吃着听见下面在闹腾。 长衡想看看为什么这么热闹,便打开房门下了楼。然后看见穿着粗布衣衫,拿着大砍刀,头上包着红色发巾,脸上凶神恶煞的土匪。 土匪头目拿着一张画像在人群中询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没有。” “不曾见过不曾见过。” 客栈里的人们惊慌大叫抱头逃窜,什么也顾不上,撞翻了饭菜,油水流了一地。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里就只剩下土匪那一帮人了。 长衡一年到头只会读书,都不曾与人结怨,更别说这样唬人的场景,见都不曾见过,心中十分害怕,腿脚发软,慢慢抬脚准备偷偷上楼,结果听见一声狮吼。 “你!就那个!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长衡弓着腰慢慢转身,看着恶霸手里的画像,大脑一片空白,慌忙摇头:“不认识!没见过!一点儿不熟!” 恶霸凝视长衡:“我怎么觉得你应该和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 长衡笑笑,礼貌道:“没有没有没有,您看错了,画像上的人比我好看,我丑,上不了台面。” 说完就要溜之大吉。 “站住!”恶霸看了一眼画像,又看了一眼长衡,“带走!敢他妈报官!?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厉害!” 长衡一头雾水:“不是我!我没报官啊,您认错人了……” 恶霸说:“还敢狡辩!把他绑起来!给我带走!” 长衡欲哭无泪,百口莫辩,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被冤枉了! “真的冤枉,我今天第一次住客栈,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恶霸说:“我管你住几次,今儿就断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你带走。” 长衡死死抱住扶手:“不行!我不要走!除非他把多余的银两退给我。” “屁事挺多。”恶霸捏着长衡的衣领,单手把他拎了起来,“我还就非要带你走。” 长衡说:“你蛮不讲理!” 恶霸说:“我还有更野蛮的!” 说着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长衡吓得缩了一下脖子,然后便被恶霸扔给了那群手下们。 长衡双腿颤抖的厉害,若不是旁边两个虎背熊腰的大哥架着他,他早就给人家跪下了。 长衡双脚离地,被架着往外走。 长衡又想哭,这一天天的算什么啊,他的包袱还在客栈里,里面还有不少银两呢! 恐慌中,他被架上了马,可能防止他记路,恶霸还特地找了块黑布将他的眼睛蒙住了。 长衡眼前一片漆黑,听觉此刻达到顶峰,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然而不管什么用。 他不知道自己被押着去哪里,只知道过了很久,他才下了地。那时候他的脚已经很软很软了,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还差点摔个狗吃屎。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停下了。 两个大汉按着长衡的肩膀,让长衡往下跪。长衡不跪,嘴里还振振有词:“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是男子,我不跪。” 他听见一声很轻蔑的笑:“很好,你很有勇气。二狗把他脸上东西拿下来。” 眼前一亮,长衡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人:“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抓我。” 那个人说:“无冤无仇?你报官害得我几个兄弟带伤而归,还在这里跟我装无辜?” 长衡说:“我没有。我都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报官。” 那个人:“嘴那么硬?看你长得不错,不如让我兄弟们好好爽爽?” 长衡诚恳:“你真的抓错人了,真的不是我,我今天一天都在客栈里待着,根本没时间去官府。” 那个人一挥手:“二狗把他拖下去。” 二狗就是在客栈里询问他的人。 长衡挣扎:“不能拖。那是我新衣服。” 二狗踹了长衡一脚:“话真多。” 长衡吃痛,蜷缩在地上,嘴里还喃喃着:“这是我的新衣服。” 二狗说:“大哥就是这个家伙,说他以后要考官,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剿匪。” 那个人眯了眯眼睛。 仅是这样就把长衡吓死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那个人慢慢走下来,走到长衡跟前蹲下来,捏住长衡的下颌:“你很有胆子,敢在我的地盘上大言不惭,剿匪?我让你这辈子走不出这里。” 长衡那点胆子都被吓破了,哭哭啼啼:“我什么时候说过剿匪啊,我只是说要进京赶考,在朝为官,从没……” 啪一声脆响。 长衡被扇得眼冒金星。 那个人站起来,慢条斯理擦了擦手:“去,把他带下去,随你们怎么玩。” 二狗急不可耐地舔了舔肥厚的唇瓣,“带走。” 长衡拼命挣扎,只可惜细胳膊细腿根本不是大汉的对手。 长衡就这么被他们拖走了。 “小鬼火!你在哪啊!我不嫌弃你了,你快来救救我。”惊慌失措,长衡不知道找谁,迷茫的喊着小鬼火。 小鬼火出现:“长衡不要怕,这也是任务的一环,大当家会赶来救你的。” 门被合上,小鬼火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又是大当家。 长衡的眼神失去焦距,任由宽大粗劣的脏手在自己的脸上,身上抚摸。 刺啦一声棉帛被毫不客气地撕裂。 连同长衡的希望一同被撕碎。 为什么要选中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只是想考试而已。 7、山贼VS书生 大当家坐在床上,没觉得哪里不对,奇怪,这也不硬啊。 难道是他的触觉有问题? 大当家脱了鞋上床,在床上滚了两圈,从里面滚到外面,一点没感觉硬,反而觉得十分软和。 “当家的、当家的,大事不好了。”一个小弟慌慌张张跑过来。 大当家立马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沿,神情严肃:“什么事?慌慌张张没了规矩。” 小弟是送长衡下山的其中之一。 小弟说:“当家的请看。” 小弟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 大当家接过那张纸,拧着眉看完全部内容,问:“这上面的人可是长衡?我不是让你们送他下山吗?” 小弟说:“我们按照大当家说的送那个书生下山。下山后就分别了,回来时我和阿奇在路上看见了这个告示,阿奇现在原路返回,在山下寻找小书生的踪迹。” 大当家眯上眼睛:“才一会儿不见就给我惹事生非。” 小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大当家这语气巴不得那个小书生给他惹麻烦呢? 大当家穿上鞋子下床,睨了他一眼:“发什么呆,带着兄弟们跟我下山。” “没什么……”小弟疑惑,“一个小书生用不着大当家那么大张旗鼓吧?” 大当家说:“这是官府的告示,我怕那个小书生在耍什么把戏联合官府针对我们。” 小弟咽了一口唾沫,真的是这样吗?他怎么有点不信。要不您在仔细看看呢? 大当家催促:“你今天怎么回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小弟连连点头,跟在大当家身后。 大当家清点好人马,各个手中带刀,准备大干一场。 大当家说:“兄弟们!今儿我们要大干一场!端了那狗官的老巢!为以前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众人:“我们誓死跟随大当家!” 大当家踩住脚蹬,一个翻身坐上那匹性格刚烈的红鬃马,握住缰绳,嘶吼一声:“驾!” 风都跟着热烈起来,卷着红鬃马的鬃毛在空中飞扬。 这个时候,有人大喊:“大当家!搞错了搞错了!” “吁。” 红鬃马双腿站立,前蹄蹬在空中,大当家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千军万马,横眉看向来人,大刀差点那个人的脖子上。 “什么搞错了?”现在没有什么比救长衡更要紧的事情了。 阿奇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大当家酿成大祸前回来了。 阿奇气喘吁吁:“带走书生的不是官府,而是李二狗他们那些人。” 李二狗是隔壁山头上的土匪,真真正正无恶不作的山贼,和他们莲花寨一向不对付。可能见小书生从莲花山上下来,觉得他和莲花山有关系才把人劫走了。 大当家问:“那告示怎么回事?” 阿奇说:“那是他们画的肖像,用来寻小书生的。如果是官府告示那上面应该有官印才对。” 大当家沉默。 大家心知肚明,大当家不识字。 所以闹出了乌龙。 大当家说:“你们原地待命。我一人前去,区区小寨,不信他还能反了天不成!?” 说完话,大当家挥着马鞭扬长而去,剩下灰尘飘飞在空中,模糊了路途。 大当家快马加鞭,赶在落日之前赶到青山寨。下了马,把鞭子别在裤腰带里,大摇大摆进了青云寨。 大当家怒吼:“齐扬人呢!?让他出来见老子!” “我们当家的不在请您明天再来。” 大当家抽出马鞭,手指在把手头部环绕,只见原本几十厘米的鞭子变得很长。大当家迅速扬起皮鞭狠狠抽在那个人身上,粗布麻衫瞬间崩开,露出鲜红的血肉。 那人疼得大声喊叫。 大当家冷笑:“你们大当家见了我都要毕恭毕敬,你什么身份也配跟我讲话。” 他一股要掀了这寨子的气势,吓坏了那些个人。拿着大刀挡在正门前,想往前又不敢往前。 大当家扬鞭抽在地上,灰尘扬起,地上留下裂缝的斑驳。尘埃飞扬中,他厉声:“让开!” 那些人拿着刀一拥而上,大当家手腕发力,迅猛抽在那些人不怕死的人身上。 一字排开的人各个挂了彩。 大当家再次把鞭子甩出,这次没有把目标放在那群人身上,而是甩向那群人的刀。只见鞭子在刀刃上缠绕,大当家用力一甩,那几斤重的大刀便被甩飞了。 刀光剑影,血液四溅。 大当家用鞭子开出一条血路。 “不自量力。” 大当家毫发无伤走进寨子,齐扬正坐在大厅里喝茶。 大当家看着齐扬,眼里嗜血的锋芒变得更加凶狠:“他呢?” 齐扬笑:“谁?莲花寨的大当家不打一声招呼就上我青山寨伤我这么多人?是不是不符合规矩?” 大当家扬鞭挥向齐扬。 齐扬也不躲。 只听见嘭得一声,齐扬面前的木桌一分为二,惨兮兮瘫在地上。 大当家说:“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齐扬说:“既然这样我也不与大当家兜圈子了。” 大当家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齐扬说:“字据为证,那人是你们莲花寨送到我们这儿来的。”齐扬拿出写有名字的字据,亮给大当家看,“怎么?堂堂莲花寨大当家也会出尔反尔吗?” 大当家不认字,不知道上面写什么,但认识兄弟的名字,皱眉:“李添早已被逐出莲花寨,他签的字据不作数。” “是么?那我们青山寨的损失怎么算呢?”了解铁蛋的性格,知道他不会撒谎,齐扬也无意与莲花寨为敌,便说,“既然这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天时间,你把李添带给我。” “长衡我现在就带走。” 齐扬笑笑:“大当家有些贪心了吧,人我还没见到呢,怎么可能放人。” “不放人,我便屠了你这寨子。看看是我的鞭子硬,还是你的嘴硬。”唰一声,挂在墙上的烛火被大当家用鞭子卷了下来,倒在地上,引燃了铺在地上的狼皮。 “长衡我今天就要带走。”大当家留下一个狠戾的眼神,转身出了这里。 齐扬不敢拦,因为青山寨的人不如莲花寨的人多,真要硬碰硬,青山寨恐怕会被莲花寨屠得寸草不生。 该死的李添给他整出这个大幺蛾子。 大当家头一次那么心慌,顾不得多问,将齐扬无视,出了这间屋子向其他屋子走去。路上来了多少人阻拦,就有多少人皮开肉绽。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青山寨上下没有一个健全的人。 大当家打开房间,这里没有。 第二间,也没有。 第三间,还没有。 …… 寻到最后一间房,看见两个守门人笑得十分猥琐,好似在议论什么。 “听听这声音,二狗肯定爽了啊。”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 …… 大当家捏紧拳头,捡起地上的刀随手一抛,刀刃直直插进一个人的脑袋。白色的脑花立刻溅射出来,弄了对面那个人一脸。 另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大当家用鞭子勒死了。 大当家直接踹开房门。 果不其然,长衡在里面。 身上几乎已经没衣服了,只有几个破布可怜的挂在胳膊上,腿上,腰上。 他拿着长板凳拼死抵抗。地上还散乱着其它板凳的尸体,以及木桌的尸体。 他的身上都是伤,嘴角都是血,长发铺散开,十分凌乱,整张脸无比惨白,好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兽。 这一幕彻彻底底将大当家刺激到了,他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向堵在长衡面前的人,他平时都不敢对长衡大声说话,他们竟然敢那样对待长衡,都该死:“你们动得谁?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他妈让你们动的?” 长衡听见熟悉的声音,眼巴巴望向那个人,空洞的眼睛终于升起一丝希望:“大当家……” 大当家用鞭子卷住那个人的喉咙,拽到自己跟前,双手扣住那人的头,用力一拧,脑袋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背变成了胸。 那人瞪着眼睛,眼角流出血泪。 “看了不该看的,眼睛就不用要了,”大当家看着恶心,扣出那个人的眼睛扔在地上,然后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 “别怕,我来了。” 长衡扔了板凳,缩在角落里,看着地上惨死的人,脸色惨白,眼里都是惶恐。 大当家慢慢走过去,“我来了,跟我走,别害怕。” 长衡怯怯地望着他,手脚冰凉缩成一团。 那眼神把大当家看得心烦意乱,大当家没哄过人,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长衡,平时还会调戏人的嘴忽然变得笨拙起来。 良久,长衡颤颤巍巍伸出自己的手。 大当家确定长衡不会抗拒自己,才将人从角落里捞了出来:“我来晚了,我们回家。” 长衡一愣,继而落下眼泪。 他的双眼还是空洞的。 大当家轻轻拍拍长衡的后背。 长衡忽然伸手圈住了大当家的脖颈,仰起头吻住他,豆子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好巧不巧,正中大当家的手腕,烫得大当家虎躯一震。 长衡只是贴着他的唇什么都没做,大当家却感觉自己置身火海,哪哪都热。 很久后,长衡放开了大当家,声音干涩:“我们同房吧。” 这样他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这样他就能离开这种地方了。 今天的经历实在将他吓到了。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被两个男子给……他不敢想大当家要是没及时赶到,他会成什么样。自小鬼火说,大当家会赶来,他就一直等待,一直期待,大当家到来。 幸好,幸亏,他等到了。 大当家瞳孔一缩,抱紧了长衡:“先回去。” 长衡点头缩在大当家怀里,耳朵贴在大当家胸口,听见砰砰的心跳声,懵懂的想,大当家在紧张吗。 出了这间屋子,长衡看见外面燃起的熊熊烈火,周边都是拿着刀的人围着他们,好像很害怕大当家,大当家往前走一步,他们向后退一步。 长衡抓紧大当家的衣服,一颗心七上八下:“大当家……” “夫人莫怕。”大当家低沉着声音,温柔安抚道。 长衡紧贴着大当家的胸口,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莫名安下心来。耳畔响起大当家不容置喙的声音,“告诉齐扬他要的人三天后给他送到。至于青山寨的损失,我莲花寨赔就是了。” 然后长衡平安无事被大当家抱出了青山寨。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回了莲花寨,大当家先吩咐找人拿一条狐狸皮出来,长衡没明白。 被大当家抱到屋里,看见床上多了一条狐狸皮时,他才明白,那是因为他说大当家的床硬,睡着不舒服。 “大当家……” 大当家把长衡放到床上:“我去请大夫。” 长衡一把拽住大当家,一双无辜的眼睛懦懦地看着他,“我不需要大夫,我需要的,是你。” 小鬼火突然冒出来:“哇哇哇!小长衡你终于开窍啦!终于开窍啦!” 长衡不想理小鬼火,明明你就是罪魁祸首,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大当家眸色一暗,“夫人只是受了惊吓,莫要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 长衡大着胆子攀上大当家的肩膀:“我不后悔,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和我同房好不好?” 大当家的手下意识放在长衡的腰上,反应过来后一下子推开长衡:“我说过……” 后半截话原封不动吞回肚里。 长衡主动亲大当家的嘴。 大当家看着眼前这个无比主动的人。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没什么反应,那他真就不是个男人了。 大当家抓住长衡的手腕,把人推到在床上,加深这个吻。 把这个吻变得凶狠,旖旎。 长衡睁开带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大当家,然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大当家一掌把长衡劈晕了,“夫人,我希望你是心悦我,而不是出于某种目的接近我。” 他希望他们的关系是纯洁的。 而不是有某种牵扯,被迫捆绑在一起。 他要的是长衡的心。 小鬼火愕然,这怎么,难不成大哥知道了什么。难道大哥有意识了,记起来了? 不可能啊,这才三万年,按理说大哥不会这么快醒来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8、山贼VS书生 长衡醒来的时候,只有脖颈处有酸痛感,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掀开被子,衣服完完整整穿在身上,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痕迹,手腕上有被另一伙山贼捆绑的痕迹。 昨晚大当家没碰他。 手腕上的红玉石手链也没有任何变化。 长衡低低的叫喊:“小鬼火?” 咻的一下,小鬼火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小长衡。” 长衡问:“昨天……” 小鬼火掐着腰,飘在半空:“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当家还说了一堆奇怪的话,按理说没那么快啊,上次经历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长衡茫然:“怎么了?那我何时才能离开?娘还在家等我科考的消息。” “你不完成任务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死也不能?” “对,死也不能。”小鬼火说,“与其想怎么离开,还不如想着如何把任务完成呢。” 听见小鬼火的话,正欲起身的长衡跌坐回床上,脸色苍白,如果他离不开这里,那他读了十几年的书岂不是成了无用功?阿娘的期待也落了空。 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长衡抓紧了身下的被褥,被子上凹陷出狰狞的痕迹。 似是窥探到长衡心中所想,小鬼火警告说:“别想着逃,没用的,你逃不出去的。” “……” 他知道。 但是他还要考试。 一天内他会把任务做完。 “给我一天时间,我能做到。”长衡想,人体上的液体有很多,很容易搞到手的,他只要用点小手段,就一定能把任务完成的。 小鬼火的眼睛变成直线,无语的看着长衡,嘲讽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会的!”长衡拾起堆在床尾的衣服,手忙脚乱穿上,急忙出去找大当家。 他能完成任务。 会离开莲花寨的。 长衡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完成任务上,没注意到门外有向他走来的身影。 正正好好与那个高大的身影撞了个满怀。大当家没料到长衡会跑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东西,被长衡一撞手一松,托盘和碗连着掉落。 知道自己坏了事,长衡愣在原地,小声说着抱歉。大当家安抚他,反应迅速伸出腿,用脚尖顶住了即将落在地上的托盘,瓷碗安安稳稳落在托盘上,一些汤水撒了出来。 “夫人慌慌张张的,要做什么去?”大当家弯腰拾起那些东西,托在手心里,温柔询问,“连早饭都不吃了?” 长衡心虚的低下头,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昨天说的话,头低的更加更狠了,说了那么多羞耻的话,他还怎么正常面对大当家。 “地上是有什么好玩的吗?夫人看得那样出神。”低沉的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长衡猛地回神,才发现大当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过来,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 长衡感觉自己的脸特别热,下意识往后躲,窘迫道:“没、没什么。我出来,是想去找你的。” “找我?”大当家带着长衡往房间走。 长衡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跟在大当家身后,小声说:“是的。我是、我是想说,让你、不要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大当家明知故问:“什么事?我忘了,让我想想……”大当家故意为难长衡,拖长了尾音,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长衡,“救你的事还是夫人主动投怀送抱的事。” 长衡什么都不敢想,只知道低着头往前走,连大当家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撞上一堵硬实的“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停下了?” “我在问夫人话呢,夫人不回答我,我自然要停下看看怎么回事。” “我没事。” “那夫人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大当家循循善诱,好像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长衡羞得无地自容:“什么都不要想,忘了昨天发生的事……就好了。” “忘不掉怎么办。” “忘不掉……”长衡沉思了一下,说,“那我就不提了,不提就忘了。” 长衡软绵绵的,比后山养的那群小羊羔还要软。 大当家想。 一颗心被软绵绵的填满,轻盈的发着热。 两人走回房间坐下,长衡才知道大当家手里端着什么,一碗乌鸡汤,碗里躺着一只大大的鸡腿,看起来很新鲜好吃。 “先吃饭,等会再说事情。”大当家说。 长衡端着碗,看了一眼大当家,又看了一眼碗,如果把碗不小心打碎,然后再用碎瓷片不小心划破大当家手,是不是就能得到血液了? 大当家刚救了他,他却为了任务伤害大当家,这不太好吧? 做人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算了,他还是收集其他液体吧。 “夫人?” 长衡回神,不失礼貌的笑笑,慢吞吞吃起饭来。 吃完饭后,长衡找借口跟在大当家身后,开始想着各种办法收集大当家身上的液体。比如,路过正在搭建茅厕的地方,长衡会建议大当家也去帮帮忙。 大当家问他为什么,长衡一本正经的扯谎,说与兄弟们一起吃苦,这样更能增加作为大哥的威严。 大当家看着长衡红透的脸,笑了笑,转身进了茅厕和兄弟们一起搭建。看见大哥来干活,还把那群小弟吓得不轻呢,粗活重活都不敢交给大当家做。 大当家笑说:“无妨。本来就是为莲花寨修建的,我也是莲花寨的一员,理应一起干活,而不是游手好闲。” 这一番话立起莲花寨大当家威严的形象。 长衡也有些崇拜的看向大当家,这个人正经起来真的像个带领莲花寨的大哥,怪不得那么多人敬重大当家呢。 长衡陪着大当家一起干活,其实主要是想收集大当家的汗水,趁大当家不注意,把手伸出去,故意让汗水滴落到红玉石手链上。长衡躲到一边,欣喜的看着手链。 一秒。 十秒。 十五秒。 …… 红玉石手链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副暗沉的模样,长衡想,是不是小鬼火在骗他,这个红玉石手链根本不会有变化。 “夫人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身后响起大当家疑惑的声音。 长衡慌忙把衣袖拉下来,摇头说:“没、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 大当家笑笑不说话,有些事在心里明白,并不急着揭穿。 汗水不行,长衡开始给大当家讲故事,想试试能不能把大当家感动哭,收集大当家的泪水,谁知道大当家的心是石头做的,对那些故事根本没有任何感受。面无表情的听,又面无表情的指出故事的不合理之处。 长衡讲的口干舌燥,自己都快哭了,余光瞥见大当家笑吟吟的看着他。 登时有些生气:“你这人真没同情心,那么可怜的人你都不心疼吗?还说不合理,哪里不合理了?你分明就是……” 长衡一时之间找不出骂大当家的词。 大当家觉得好笑:“就是什么?” “就是无情!” 大当家笑说:“我是一介粗人,你说的那些我都经历过,甚至可能比他们还惨,所以我不会同情他们。要问我心疼什么,我只心疼夫人你。” 只有夫人你能牵动我的情绪。 就像昨日,以为要失去你了,慌慌张张失去以往的冷静沉着。 “休要胡说!”长衡羞愤道。 “怎么胡说了,”大当家握住长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轻笑道,“明明就是真心话。” 寨中的吵闹声忽然小了下去,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他的视线里只剩下大当家真诚火热的目光。 沉稳有力的心跳顺着他的掌心上的脉络传递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的心跳开始紊乱,呼吸开始急促,慌忙抽回自己的手,红着耳朵跑开了。 大当家看着长衡离去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但转瞬变成了悲哀,心口传来一阵阵闷痛,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夫人,你还是像百年前那样一心想要离开我。 我总是留不住你的。 可我又自私的想让你在我身边多待片刻。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哪怕几秒。 一旁的小弟没眼力见的凑过来,挠了挠头:“大当家看什么呢?那边什么也没有啊,莫不是着了什么道。” 大当家的脸瞬间拉下来,无情道:“你才着了道,好好干你的活。” “……” 汗水不行,泪水没收集到,血水又不敢收集,还能收集什么? 长衡绞尽脑汁,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来,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大当家的心跳声近在咫尺,掌心也越来越滚烫。 他这是着了什么魔吗? 小鬼火好心给他提醒:“你可以试试精|液呀。” “……不要。”太羞耻了,长衡一口回绝,脸更红了。 敲门声响起,长衡走过去开门,来人是四当家赵钦。 赵钦关心道:“听说昨天下山的时候你被青山寨的人掳走了,受了惊吓,身体怎么样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略懂一些医术,可以为你看一看。” “不用,谢谢四当家的好意,”长衡边倒茶,边客气道。 赵钦皮笑肉不笑:“是大哥放你走的吗?” 长衡点头。 赵钦抿了一口茶,说:“奇怪,青山寨一向忌惮莲花寨,知道你从莲花寨下来,他们怎么还敢掳你呢。这其中一定有人刻意指示。不然,以青山寨的人的胆量是不敢惹我们莲花寨的人。” 赵钦的话虽然说的没有很直白,文人的直觉让长衡敏锐的感觉到赵钦在拐弯抹角的点大当家。于是,他说:“我相信你们莲花寨的人,不会做那种事。” 赵钦把玩着折扇,反问:“是吗?” “是。” “可我知道大哥今天命人去青山寨送东西去了。你可知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和我没关系。” “是银两。” “大哥为什么给青山寨的人送银两呢,明明是青山寨做错了事,我们莲花寨有理才是,怎么成了送礼的人呢?” 长衡沉默,他没细想那件事,现在想来确实事有蹊跷,他是被掳上山的,大当家怎么可能说放他走就放他走。而且小鬼火总是神出鬼没的,那么肯定他走不出莲花寨,应该是偷听到大当家和别人商议这件事了。 以大当家的能力留下他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把他留下呢? 赵钦给长衡时间考虑,摇着折扇,道:“告辞。” 小鬼火道:“哼,黄鼠狼给鸡百年没安好心。他不是什么好人,想拆散你和大当家,你不要听信了他的话。” 长衡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不知道在想什么。 - 晚上,长衡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衣服、银两该拿的都拿走,一样都不能少。 小鬼火坐在床榻上,也不着急:“你真的信了赵钦的话?真的要走?” “要走。能试的我都试过了,你也看见了,没有任何反应。距离科考不足三十日,我必须赶到京城,”长衡整理好包袱,坐下喝了一口茶,“既然我一个人走不了,那我便信四当家的话,是你们为了留下我,故意这样做的。” 长衡一个人想了很久,他还是觉得科考更重要。 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不实的任务放弃自己这么些年来的努力。 小鬼火说:“我们没这样做,你被劫那件事纯属意外。” 他还没出手呢,他要是出了手,长衡别说走了,连意识都没了。 长衡说:“就三十日,等我三十日,我会回来的,到那时候我会完成你给任务。或者,我下山,你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走出莲花寨。” 小鬼火说:“不可能的。你走不出去的。长衡,我不想伤害你。” “那就伤害吧。与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科考更重要了。” “为什么大当家又不是你的第一选择。” “又?什么叫又。难道我之前抛弃过他吗?我和大当家第一次见面吧,我为什么要选择大当家。还有,你知道吗?”长衡一笑,“小鬼火啊,你要知道世间不止情情爱爱,情爱不会让我停下脚步,能让我停下脚步的东西还没有出现。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生而自由,从不会为谁停留。” 他不会爱上大当家,也不会留在莲花寨。 他希望的是金榜题名,红袍加身。 小鬼火看着长衡,橘黄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仙风道骨的人影,不是长衡,那是谁? 现在的长衡与脑海中的某个身影高度重合。 小鬼火道:“没有谁,是我说错了。” “好吧。”长衡说,“坐下来等一会儿,时间到了应该会有人来找我们,把我们送出莲花寨。” 小鬼火望着长衡不再说话,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 三更天,长衡说的那个人到了,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拿着黑色的折扇,头上带着黑色的发冠,一身黑,仿若黑夜的使徒。 长衡背着包袱,迫不及待道:“麻烦四当家了。” 赵钦说:“不愧是读书人啊,稍微一点就明白了。” 长衡一笑,白天和赵钦说话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赵钦一直有意无意在试探他对莲花寨的感觉,知道他不想在莲花寨待下去,便留了信号,走时说晚上见,手指敲了三下扇柄,意思是,三更天我会来找你。 赵钦拿出一些银票:“路上用。我们现在赶紧走,晚了就要被人发现了。” 长衡说:“有劳费心了。” 小鬼火坐在窗沿,耷拉着脑袋托着脸,始终不肯动,又跟前几世一样,长衡还是要走。主人说过如果长衡执拗要走,那他就可以采取强制手段留下长衡。 这个小鬼火在发什么呆,怎么还不走。 算了,反正又没人能看见这团火,走不走都一样,他赶考要紧。 长衡说:“走吧。” 离开房间,走出寨子,一切都很顺利,仿佛这是个没人住的空寨。 赵钦把人送到,交代好后面的路怎么走,便离开了。走了没几步,被一股大力抵在了树上。 看见来人,赵钦也不慌张:“抓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弄疼我了。” 那人正是二当家洪掣。 洪掣放开赵钦,说:“你就这么放长衡走了,你觉得大当家会放过你吗?” 赵钦说:“他是一个书生,大当家也尊重他,放他走是迟早的事,我只不过在帮大当家罢了。而且你要知道,这小书生留的越久,对我们莲花寨就越不利。他那样的读书人,有见识,你猜他会不会劝大当家归顺朝廷?一向以和为贵的大当家都能为他屠了青山寨,归顺朝廷这件事还用想吗?到时候我们寨中上下的兄弟怎么办!?” “赵钦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不用你懂……唔……” 赵钦话音刚落,就被洪掣攥住了下巴。 洪掣不由分说吻住赵钦的嘴巴:“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笑。你对别人笑了,你应该受惩罚。” “你跟着三哥下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和他不是一起的。”洪掣一手圈着赵钦的腰,一边咬着赵钦的嘴不放。 “谁信啊,反正你没带我,我也没亲眼所见。” “牙尖嘴利。”洪掣低笑一声,摩挲着赵钦的嘴唇,“在外面试试?” “你……老流氓。” “你会喜欢的。” 9、山贼VS书生 挂在天上的月亮被浓雾遮挡了光亮,天色昏暗,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黑盒子。 蜿蜒曲折的小土路周围是高低不齐的灌木丛,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听见土路最深处传来狼嚎虫鸣。 乌鸦站在树梢目不转睛看着走在土路上的青年,背着不大的包袱,行色匆匆。 乌鸦咕咕叫了两声,振翅飞向漆黑的夜空,黑色的鸦羽扑簌簌掉落。 长衡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他根据赵钦的指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了很久也没能看到头,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要不然怎么还没走出莲花山。但是他又不敢停留或是走回去认路,因为他怕有人追上来把他抓回莲花寨。他想离开莲花寨就必须马不停蹄向前走,不能懈怠。 他要在大当家发现他离开之前逃出莲花寨。 黑暗中的一切事物都是危险的,狼嚎愈发频繁,好像随时会从哪个灌木丛冲出来把长衡扑倒在地。 长衡有些害怕,走得更加快了。 希望那些可怕的东西不要缠上自己。 “啊啊啊!救命。” 砰一声,长衡被路上的石子绊倒,连人带包袱滚下了山坡。 这就是走路不看路的后果。 好在下面有棵树,拦着长衡的腰将人拦了下来,不至于一路滚到山脚撞得头破血流。但这一下撞得也不轻,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都疼。 长衡一手扶着树,一手扶着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新换上的衣服变得脏兮兮的,有的地方还被划破了,心情沮丧的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什么时候他那么废衣服了,几天的时间坏了好几件衣服了。 以前在家读书的时候一年都穿不烂一件衣服呢。 长衡吸了吸鼻子,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脏兮兮的衣服上却留下血渍,借着昏暗的光,他才看清,自己的手掌被划破了,身上的疼痛吸引了他,才没注意到掌心的伤。 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入了山贼窝,两次差点被山贼强上,如今又滚下山坡……实在倒霉透了。 长衡检查身上的东西,才发现自己的包袱没有了,不知道掉哪去了。 好倒霉。 教学的夫子常说否极泰来,是不是证明他会有好运发生? 比如金榜题名。 长衡边寻找自己的包袱,边安慰自己,沮丧的心情好了那么一些。 森林里一片漆黑,偶尔会有幽绿色的光忽闪,滚落下山坡长衡便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乌鸦不停叫唤,好似在报丧。 长衡装作听不见,低着头从小土路穿过,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不安,这是哪?走得时候是这条路吗?赵钦说什么来这?他的包袱哪去了? 他走过去,身后亮起橘红色的光。 “长衡!你当真还要在往前吗?” 听见小鬼火的声音,长衡身体一僵,眼神暗淡下去,执拗道:“我在找我的包袱。” “我在问你话!回答本座!当真要下山吗?” “我在找我的包袱。”长衡难得硬气一回,底气不足,空有架子。 “好,这是你说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要做什么?”长衡问。 小鬼火说:“当然是惩罚你。” “你不完成任务,一门心思想着科考,已经违反了规定。”小鬼火厉声道。 “我做了,是手链没反应。”长衡说,“科考快来不及了,真的不能先让我去参加科考吗?我保证我会回来的。” “不行。”小鬼火一口回绝了长衡,“这不是你说了算,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切就应该是我说了算。” “不是你,是阿娘带我来这个世界的,”长衡反驳,“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赶在我科考的时候来。为什么偏偏认定我,我不想做什么任务,我只想科考,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求求你,放过我吧。”长衡的声音已然哽咽,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好像闪着泪光。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偏不倚就选中他了。 他明明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 闷着头读了十几年的书,只为金榜题名。 为什么这个小鬼火要缠着他。 小鬼火能感觉到长衡情绪低落,但还是坚持道:“必须是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纵然你千般不满,也只能认命。”小鬼火突然飘向空中,身体变得异常庞大。 红色的火光完全将长衡笼罩。 长衡抬着头,呆呆的望着突然变大的小鬼火。 那火苗好像真的在燃烧,烤得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粘稠。 长衡呼吸困难,下意识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既然你不肯完成任务,那我只好采取强制手段,逼你完成任务,让你离不开这里,离不开大当家。” “不!你不能这样!”长衡瞳孔里倒映出小鬼火的模样,绝望又无助的哀求着。 小鬼火哪会听他的话,居高临下无情的望着他,嘴里默念咒语。 “你干什么?”长衡问。 小鬼火念咒语,下一秒长衡就明白了小鬼火的意图。 只见站在原地的长衡被一团火焰包围,两三簇小小的火焰十分灵活钻入长衡的脑袋、指尖。长衡开始挣扎,开始逃,可无论他走到哪,那些火焰都能跟上,将他包围,将他吞没。 笼罩在火光之中,却看不到一点希望。 长衡绝望的祈求小鬼火,恳求放过他。 小鬼火不听,那些小小的火焰变本加厉钻进长衡的身体中,每一根血管都非常热,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 长衡感觉到身上特别痒,就好像有很多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无助道:“求你……放过我,我知错,我不逃了,我会好好完成任务……小鬼火……” “这些话你留着到床上跟大当家说去吧。”小鬼火不听,那些小火焰变得更灵敏了,甚至有一小部分钻入了那个羞耻的地方,“不过你放心,这是催|情咒对你的身体没坏处,只会让你陷入情潮中。若你以后再想着离开,或者离开莲花寨半步,这咒语就会发作,所以,好好完成任务,不要想着离开。” 长衡满面潮红,意识开始混沌,听不清小鬼火说什么,下意识央求它高抬贵手。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不曾嫉妒过别人,也不曾害过人,为何要被这么对待。 命运为何要如此待他。 那火焰忽然有了温度,烫穿了长衡的手心,烫得长衡眼尾发红,心跳失衡,惊喘着崩溃求饶:“我真的、真的知错了,我不会想着逃了,我会完成任务。” 此时,长衡都快神志不清了,四处乱挠,束好的头发完全散乱,火焰太热了,他馒头大汗,湿漉漉的头发软趴趴贴在脸颊,潮湿的眼睛看着小鬼火无声说求饶。 看着长衡狼狈的模样,小鬼火心里生出一丝怜悯,但也只有一瞬,他也不想的,可如果完不成任务那个人会死,他也会死,他不想让他死。他只能用强迫人的手段,让长衡完成任务。 长衡,对不起。 长衡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沸腾,好像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开水。 视线越来越模糊,光洁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有的顺着鬓角滑落,有的落到睫毛上。 小鬼火说:“再忍忍,就这一会就好。” 长衡受不住发|情一样的高热,羞耻的晕了过去。 晕之前,嘴里还念叨着,科考的事情。 小鬼火守在长衡身边,等着大当家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森林里传来动静,灌木丛被拨开,出现熟悉的身影。小鬼火立马用召唤好几个小火苗出来,控制长衡的思想。 长衡慢慢清醒,满面潮红蜷缩在地上,樱红的唇瓣开开合合,炙热的气息随着低哼吐出来,艰难道:“小鬼火,我好难受,该怎么办……” “看到那个人了吗?去亲他,抱他,你就不会难受了。” 咒语也有催眠的功能,小鬼火迫不得已才会用。 小鬼火飘在半空,无情地盯着长衡。 热,麻,胀……好多种感觉凝聚在一个感官上,想疏解却又不能,长衡十分难受,崩溃道:“我不行,站不起来……” “那你再忍忍吧,大当家快来了。” “长衡!” 大当家急切跑向长衡,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怕长衡遇见危险,他一直跟在长衡身边,知道长衡要下山,怕长衡没地方住,便抄小道提前到镇上为长衡找了一家比较靠谱的客栈,付了多倍银两,让小二耐心等着长衡到来。 左等右等不见长衡身影,大当家便沿着路找了回来,谁知一回来就看见衣衫不整的长衡躺在地上,鬓前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脸颊潮红,双眼湿润,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 大当家把长衡抱在怀里,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长衡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寻大夫。” 长衡无力攥着大当家的里衣,气息紊乱:“我没事、他说,他说我抱你,亲你就不会难受了。” 长衡捧着大当家脸胡乱啄着他的嘴。 不得章法的亲吻却让大当家气血翻涌。 大当家抱紧了长衡,目光暗沉:“谁?我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小鬼火飘在一旁,激动道:“看什么大夫,他需要的是你。” 美人在怀,大当家要克制冲动,怕被勾走了魂,忍得辛苦,狼狈道:“我带你看大夫。” 长衡用力拽住了大当家的衣领,同时,他自己抬头,主动把自己送了出去:“我需要你,不要别人。” 柔软贴在唇边的那一刻大当家大脑一片空白,险些手一软将长衡摔在地上,他勉强保持理智,抬头目视前方:“夫人,可知道我是谁?” 长衡茫然看着大当家,眼神涣散,气喘吁吁道:“大、大当家。” “求、求你。” 长衡道出了大当家的名字,大当家迟迟还是不肯碰长衡。 小鬼火怕大当家磨蹭下去,长衡会出事,干脆又在他们身上加了点料,在催情咒原有的法力上又施加了五倍的法力,这下就算是路过的神仙也会被催情咒感染。 不知道小鬼火又用了什么恶趣味的咒语,长衡的脑海里竟浮现出意欲交接的画面,他先是震惊,而后无师自通揽住大当家的脖颈,揽着大当家的脖颈往下压:“我真的、需要你,求求你。” 大当家看着长衡,绯红自眼尾散开,黑色的小痣都染上几分暧昧,眼底一片湿润潮色,包含无限春情,大胆又羞涩的望着你,让你春心荡漾,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心动。 怎能不心动。 “长衡你听我说,这里不适合,也不能。”大当家声音嘶哑,喉结安耐不住上下滚动,勉强保持理智询问长衡。 他不想长衡醒来后后悔,更不想百年前的悲剧重新上演。 长衡不管不顾,压着大当家靠近自己,体内的火焰非减反增,越来越旺,烧得越来越难受。 柔软的火热的再次贴了上来。 这一次大当家没有推开,抱紧了长衡,含着他的唇,给他回应。 湿热的扫过滚烫的,留下醉人的。 兜不住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落到衣襟上烫得长衡浑身一抖。 长衡睁眼,眼神俨然潮湿。他伸手,抚摸着大当家,语气潮热:“求求你,帮帮我。” 大当家抓住作乱的双手,单手将长衡的双手压在胸前,抬起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将人劈晕了。 是心动。 但是他更想这种事情是发生在你情我愿之下,而不是出现在这种情况下。 大当家的欲|望已经被长衡勾出来了,却生生忍住了,白生生的月光下额头上的汗珠格外明显。 手背上青筋浮起,可见忍耐的辛苦。 小鬼火坐在枝干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催情咒一旦下了就要行房纾解,或者他念口令解咒,而大当家却在两者都没有的情况下,凭借着自身的耐力,以及对长衡的尊重,保持住了理智。 这需要极强的忍耐力吗? 不,这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我心悦你,我在乎你,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想和你在清醒下沉沦,而不是我一个人欢愉。 可是这样不行,小鬼火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长衡完成任务,不然他的主人会死。 实在迫不得己,小鬼火嘴里默念咒语,再度施加了催情咒的法力。 无数幽幽小火苗争先恐后涌入森林,燃起欲望的潮海。只可惜大当家是一介凡人看不到。 十倍的催情咒仙人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说大当家这样手无寸铁的凡人,没一会儿理智就被燃烧殆尽。 小鬼火看着大当家,叹道:“我也不想的,但是不得不这样。” 大当家抱着长衡,伸手结长衡腰间的系带。 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滚落,落在长衡的衣服上。 小鬼火越来越兴奋,对就是这样!成了,要成了!终于要完成一个任务了吗!? 腰带滑落之际,大当家突然停了手。 迅速抽出自己佩戴的短刃,飞快插入自己的肩膀上,鲜血汩汩而出,大当家疼得轻哼一声,抱着长衡单膝跪在地上,被情|欲占满的双眼恢复清明,锐利的盯着小鬼火所在的方向。 他慢慢低下头,单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摸了摸长衡滚烫的脸颊,轻轻笑了下,声音沙哑,语气无奈:“夫人,可被你害惨了。” 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小鬼火所在的方向:“我不知道你是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告诉你,在衡儿没有心悦我之前,我是不会碰他一下的。他就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弱,请你不要再折磨他了,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如果我的警告你不听,那就别怪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小鬼火震惊的看着大当家,他能感知到我的存在!?竟然还以死相逼!?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主人的法力越来越弱了吗,导致他的灵魂现在可以被那个人看见了。 但又好像这一切只是小鬼火的错觉——大当家抱着长衡穿过小鬼火的身体离开了。 大当家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小滩血迹。 回到莲花寨,守在寨门外的小弟一脸惊讶,心想大当家终于开窍了,但是看见大当家肩膀上插着的短刃时,又立马变得心惊胆战:“大哥,怎么回事?可是青山寨的人暗算大哥了?需不需要小弟带人手去青山寨讨个说法!?” 大当家嘴唇惨白,摇了摇头,道:“没事,找人打几盆冷水,再去山下找郎中。要快。” 长衡现在已经有醒来的迹象,正无意识扯衣服、抓脖颈,那截白嫩的脖颈被抓的已经满是长长的红痕了,甚至有的口子已经渗出血珠。大当家抓着长衡的手控制长衡,长衡就会难受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一边照顾神志不清的长衡,一边还要控制自己,大当家都快顾及不过来了。 所幸,他忍耐力强,一路撑到现在。 半个时辰,长衡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少,头发一根也没掉。 他把他照顾的很好。 “好,我现在就去!” 小弟一刻也不敢耽误,飞快跑下山去请郎中。 大当家揉着长衡的鬓角,眼珠血红色,尽是波涛汹涌,喃喃自语:“夫人,你醒来后可不要怪我……” 10、山贼VS书生 长衡醒来浑身酸疼,尤其是脖子疼得最为厉害,好像被人掰折了一样。 揉着酸痛的脖颈,下意识往四周看。 他这是在哪?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床榻,他又回到莲花寨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 晚上记忆断断续续涌上脑海。 他记得他逃了,但是遇见小鬼火了,小鬼火给他施了什么咒语,让他浑身热痛,神志不清,后面大当家来了,他抱着大当家,还亲了大当家……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凝神思考之际,眼前忽然多了一团又橘又红的东西,张牙舞爪飞在自己面前。 长衡与那团东西对视几秒,眨巴眨巴眼,才想起来害怕,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磕磕绊绊道:“你、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为什么要缠着我。” 小鬼火的眼睛变成一条长长的线,无语道:“本座是谁你都不认识了?看来对你的惩罚还不够。”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后知后觉,飘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东西是那个讨厌的小鬼火。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小鬼火。 “你干嘛,怎么一惊一乍的。”小鬼火的眼睛恢复成圆圆的模样,双手环抱飘在长衡鼻子前。 长衡快看成对眼了。 看起来又傻又蠢。 窗户没有关,风吹着桌上的书籍哗哗作响,长衡回神,才起来要问什么,却又觉得难以启齿:“昨、昨晚发生、生什么了……”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好在小鬼火能听见他的心声,知道他行踪所想:“当然什么都没发生了。” “什么都没发生?”长衡难以置信。 “对,大当家没碰你。他说他要尊重你,不想和你不明不白的发生关系。” 十倍的催情咒,神仙都承受不了的法力,大当家却用凡人之躯硬生生撑住了。 长衡身上也有催情咒,哪怕在昏迷中也会无意识的做出勾引的动作,缠着大当家,再加上大当家自身中的催情咒,可以说大当家忍受着二十倍的折磨。 不仅如此,他还要忍受着二十倍的折磨照顾神志不清的长衡。 小弟请了郎中,但长衡身上中的是神仙的术法,凡人无能为力。郎中看了半天也没找出是什么原因。长衡越来越难受,大当家不忍长衡受折磨,询问郎中用凉水擦拭身体降温可管用。郎中思虑半晌说可以一试。 于是,大当家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打水、擦拭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整个过程大当家没有起一丝歹念,胸口用绷带草草包扎的伤口洇出了鲜艳的红。 因为爱。 因为尊重。 小鬼火不忍看两个继续备受煎熬,默念咒语解了两个人身上的禁制。 催情咒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不记得了。 那晚的气氛有多粘稠,不记得了。 长衡有多么的诱人,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大当家的爱很浓烈,强过了十倍的催情咒。 那是身为神仙的小鬼火第一次对一个凡人产生敬畏之心。 “那任务呢……”长衡看着出神的小鬼火,试探道。 “他都没碰你,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那我还要继续待在这里?” “是。” “那我的科举考试怎么办?我想参加科举考试,想离开这里。”长衡想,如果知道任务没完成,那他还不如让大当家上一次……虽然很痛苦,但是不能及时参加科举考试对他来说更痛苦。 他不想十年苦读前功尽弃。 不想辜负了阿娘的期望。 不想自己的一腔抱负无处展。 “大当家很好,但我也不想放弃自己的考试。”长衡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小鬼火,伸手抓住小鬼火的胳膊,卑微道,“我想考试,真的不能考完试回来再完成任务吗?” 卑微乞怜,明明是小鬼火的到来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 现如今却要反过来求罪魁祸首高抬贵手。 长衡心里苦涩无比。 小鬼火说:“放开本座。” 长衡愣愣地放了手,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好像能碰到小鬼火了?那是不是证明小鬼火有实体了。 如果小鬼火有实体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困住小鬼火了。 小鬼火问:“科举考试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 “当然。”长衡轻轻一笑,“当然重要。或许你不会明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受。我是个读书人,我懂,且非常向往春风得意的感受。金榜题名,红袍加身,那是一个读书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刻,那代表着无上荣光。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也用无数个日夜为了那一刻努力,我不想我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我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 小鬼火看着突然下床,走到窗边站着的长衡,微风吹着略显空荡的衣袖,欣长的身影更显单薄。那么的单薄,却又那么的温柔强大,像极了他一个故人。 脑海中闪过模糊不清的仙风道骨的身影,是谁呢? “长衡……” 长衡忽然转身,看向小鬼火:“请让我去参加科举考试吧。” 小鬼火回神,冷冰冰询问:“你怎么就确定你一定会金榜题名呢?万一你落榜了呢?” “那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我只是想参加科举考试,不让自己留下遗憾。”长衡走到桌边坐下,打量着比巴掌大的碗。 小鬼火飘到长衡身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不行。你现在也离不开莲花寨,只能……唔唔唔……长衡你竟然敢用这个碗压着本座!等我出去你完了!” 长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小鬼火罩住了!听小鬼火的话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 “抱歉,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长衡刚刚拿起碗迅速将小鬼火罩在了碗下面,看了看四周,他又不放心的拿了两个椅子压住碗,防止小鬼火跑出来。 干完这一切后,他一脸心虚的向小鬼火鞠躬道歉。 - 正在和兄弟们商量婚事的大当家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大早上,大当家就把二当家和四当家以及几位亲信召集在正厅,商量大事。 大当家坐在主坐,身后是柔软的动物皮毛,脸上挂着些许得意的笑:“今天把大家召集于此,主要是有件大事商议。” 赵钦问:“什么事啊,大哥看起来很开心啊。” 大当家薄唇轻启,声音掷地有声:“婚事。” 简单随意的两个字如同一个威力巨大的火|药桶炸得众人头脑发蒙,各个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大家都知道大当家虽然彪悍,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像婚姻这种大事,应当确定了对方的心意,才会召集众兄弟们商量婚事。 画面静止。 赵钦率先反应过来:“是哪家的姑娘?好让兄弟们上门提亲。” 大当家说:“不急,那人就在寨中。” 赵钦隐约猜出来那个人是谁了,但是不敢相信,他昨天晚上已经把人送走了啊,难不成长衡戏耍他!? 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各个心如明镜,知道大当家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毕竟寨子里就长衡一个外人。 阿天说:“可是大当家不是一向尊重读书人吗?” 看长衡抗拒的样子也不像是留在莲花寨的人啊,而且前几日那人还吵嚷着要科考,留在莲花寨还怎么去科考?难不成是大当家用了强制手段!?那也不可能啊,大当家很传统的。 大当家说:“我尊重读书人,长衡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我不会干涉他的决定。现在我与他情投意合,那便要对他负责,我只对眼下的事情做打算。” 赵钦脸色愠怒:“照大当家这么说,那长衡把莲花寨当成什么了,又把大当家当成什么了?” 大当家说:“这是我的决定与长衡无关,不要迁怒于他。” 其实他做这个决定更多的还是怕无法给长衡交代。 长衡是个读书人,十分看中贞洁。 如果长衡因他擅作主张碰了他的身体而生气,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提亲,承担下这个责任,如果长衡不愿意,他也不强求,一切都按照长衡的意愿。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给长衡一个好的交代,算是未雨绸缪。 长衡不答应也没关系。 洪掣拍拍赵钦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气,“照大哥的意思这段感情的主导权都在长衡手里?无论长衡做什么大哥都会无条件支持?” “是。” 洪掣问:“倘若长衡中举,让大哥归顺朝廷,大哥也会顺从长衡吗?” 大当家沉默了,寨中上下多少因官府的欺压被迫上山的兄弟他比谁都清楚,带着他们归顺朝廷,就如同认贼作父,他不会同意的。 阿天说:“大哥你不能带着兄弟们归顺朝廷啊,你忘了阿姐是怎么死的吗?当年……” “够了!我心中的有数。”大当家及时呵止了阿天的话,““我清楚长衡是什么样的人,他和那个背信弃义的人不一样。” 那是他的亲姐,他永远记得那天,记得阿姐惨死的那天,他和官府不共戴天,他永远不会归顺。 “我迎娶长衡和归顺朝廷是两件事。长衡我娶定了。” 声音掷地有声,目光坚定,仿佛大当家不是商量,而是来通知他们娶亲这件事的。 大当家决定的事他们不好再说什么,各个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大当家扫了一眼他们,压迫感十足的气场无声笼罩每个人,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可以散了。” 弟兄们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各个面色不虞,怨声载道。赵钦拿着折扇起身欲离开时,被大当家喊下了。 “赵钦你留下。” 洪掣看了赵钦一眼,赵钦会意,微微点头,示意他用不担心。 大堂里剩下大当家和赵钦二人。 大当家不说话,赵钦也不敢主动开口。大堂里一时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过了片刻,大当家开口:“我以为寨里除了老二外最让人省心的就是你。” 赵钦一瞬间就明白了大当家的话中的含义,一时间忘了规矩,抬头急切看向大当家:“大哥,我只是怕……” “那些事不会发生的,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莲花寨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倘若再让我发现一次,自己主动去老二那里领罚。” “赵钦。” 威压的眼神看过来,赵钦立马低下头,作揖行礼:“我明白了,大哥。” 害怕那些事会重新上演是真的,敬畏大当家不敢忤逆大当家也是真的。 赵钦走了。 大当家一个人站在大堂中央,目光顺着大敞的门看出去,阿姐,见长衡的第一面的时候我心跳的特别厉害,那时候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响起,就是他,我的命定之人。 我心悦长衡。 百年前的心跳,我一直清楚的记着。 再没有人能给我那种感觉了。 微风吹着房檐上的干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似在替阿姐做回答。 寨中没那么多规矩,提亲又是一件喜事,莲花寨许久没有喜事了,盖不住嘴巴大的人,人传人,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寨子。 大当家出了大堂,有几个好事的小弟凑过来打探情况。 “大当家什么时候娶媳妇了?” “昨个儿。” “是那天你让我们大夫人的人吗?” “聪明。” 大当家扒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上的齿痕,一脸骄傲幸福:“小媳妇性格烈得很,我喜欢。今晚打算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记住穿好看点,他娇气的很,别吓着他了。” 两个小弟连连点头,大当家双手背在身后,满意离开。 路过练武场,看见几个兄弟在里面舞刀弄枪,大当家心血来潮,单手撑着木栏翻进了练武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奇连忙摆手:“这哪敢啊,寨子上下谁不知道大当家身手最好。跟大当家比武简直就是飞蛾扑火啊。” 大当家哈哈大笑:“就当玩了,不认真不认真。” 阿奇说:“今天看见大当家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带着兄弟们,是有什么大事吗?” 大当家说:“哪有什么大事,就是寨子有喜事,准备聘礼去了。” “喜事?二当家还是四当家准备结婚?”阿奇知道二当家有中意的人,只是人家一直吊着不给结果,如今有婚事十有八九是二当家把人拿下了。 大当家不悦,,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心思敏锐的阿奇立马改口:“恭喜大当家。” 阿奇一直认为大当家清心寡欲,甚至还觉得大当家可能不举,所以方才才没把喜事和大当家联系到一块。 “不知道哪家的小姐那么有福气,能入得了大当家的心。” 大当家一笑:“长衡。” 阿奇没反应过来:“大当家不是一向最敬重读书人,那次放长衡走就是想让他进京赶考,如今怎么……” 大当家说:“我依旧敬重读书人。他要走我自然不会拦着,不过现在,他说心悦我,死皮赖脸不想走,我便勉为其难收留他。” 阿奇听着大当家的话,再看大当家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他更倾向是大当家下跪求长衡留下的。 “好了说多了,来,我们比划比划,等会还要去告诉别的兄弟这件喜事呢。” 大当家这么一显摆莲花寨上下都知道了寨子里有了压寨夫人这件事。 然而没等大当家带着压寨夫人出来,就先听见压寨夫人不翼而飞的消息。 大当家急得把寨子差点翻个底朝天,最后阿奇在大当家屋里,床上的枕头旁边找到了一封信。 阿奇拿着那封信,学着读书人摇头晃脑念出来:“大当家,结婚这件事乃人生大事,我必须回家过问爹娘的意见……今晚回。” 大当家拿着那封信,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都瞎着什么急,夫人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丢就丢。都散了吧。” 阿奇低着头。 阿天问:“信上的内容真是那么写的?我怎么感觉字数不对啊。而且,那个读书人一门心思进京赶考怎么可能心悦大当家。” 阿奇说:“废话,当然不是。我要是把信上的内容念出来,大当家能把寨子拆了。” 阿天好奇:“那信上的内容是什么啊?” 阿奇说:“大概意思是不喜欢大当家,决定离开这里。” 得亏他们大当家不识字好糊弄,不然可就完了。 阿天嗤之以鼻:“我就说那个小书生怎么可能心悦大当家,八成就是糊弄大当家的。” 阿奇说:“不要说那些无用的话。还不赶紧派人去找。就算是五花大绑也得给大当家绑回来,死要见人,活要见尸的那种。要不然等大哥反应过来以大哥的脾气整个莲花山都能给翻过来。” 两人边走边说话。 大当家眯了眯眼睛,突然出声:“站住。” 阿奇问:“大当家还有什么事?” 大当家指着上面的字:“字数不对。你念的字比上面的字多了几个。而且,提亲的事长衡也不知道。” 阿奇:“……” 大当家什么时候那么仔细了!多几个字也能看出来! 看他不说话,大当家突然福至心灵,继续追问:“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阿奇不敢再隐瞒,如实回答:“那小书生走了,他说要去考官,要保护我们。” 好吧,他还是编了谎话。 大当家把信纸收好,脸上转瞬即逝的苦笑:“罢了,让他走吧。” 长衡昨天没有理智,却能认出他是谁,他以为长衡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没想到都是他的错觉。 长衡还是为了那些东西接近他。 被盖在碗下的小鬼火,呵呵,长衡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 11、山贼VS书生 夜幕四合,月明星稀,整个莲花山陷入黑暗,野兽开始出没,山林深处传来狼嚎鬼叫,站在枝头的鸟儿振翅高飞。 树下的矮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走在路上的青年吓得脚一滑,滚下山坡。 长衡摔了个狗啃泥,头撞在粗壮的大树上,眼冒金星不识天南地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不知道揉哪里才能减轻疼痛。 当然,长衡也没有想着减轻疼痛,而是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赶路,好像身后有饿狼追赶。 不能耽误。耽误久了就该有人追来了。 长衡扶着大树慢慢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心中不免疑惑。 为什么今天下山的路格外难走,他走了一下午,走到天黑也没有走到山下。 难道真如小鬼火说的那样只要没完成任务,就一辈子都走不出莲花山,离不开大当家。 难道以后只能跟在大当家身后了吗? 明明他也是个有手有脚的男人。 长衡心里悲痛万分,灌木丛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听见特别奸诈的笑声。 “哎呦,嘿嘿嘿……这个小娘子长得真标准,瞧瞧这脸蛋,多俊呐。” “行了你,赶快动手。若是让大哥发现了,我们又吃不了兜着走。别忘了三当家的是怎么走的。” “明白明白,嘿嘿……” 因为这几天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长衡一下子就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目光穿过灌木丛的缝隙,看见远处站着一个胖男人,一个瘦男人,以及昏睡的女子。 这群歹人,怎能、怎能这样对待别人! 女子把贞洁看得尤为重要,这两个男人要是夺了这位女子的贞洁,等女子醒来,这可让她怎么活? 他们糟践别人,长衡非常气恨,随手捡了块石头砸过去。 没想到运气挺不错的,砸中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瘦子捂着后脑勺,骂骂咧咧往这边看:“谁他妈敢砸老子?” 长衡登时害怕极了,双腿都在颤抖,扭头就想跑,但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脚。 跑吧,留下女孩子一个人被欺负,他算什么男人。留下吧,他一个人打不过,还有可能沦落和女子一样的境地。 罢了,又不是没被什么过。 救人要紧。 夫子说过助人为乐。 长衡拨开灌木丛,颤颤巍巍道:“是我。你、你不许欺负她!” 后半句话,长衡鼓足了勇气喊出来。 胖子和瘦子先是一愣,而后相互对视,同时奸笑出声。 胖子开口:“不欺负她,那我们欺负你吗?” 瘦子说:“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敢来坏我们的好事!?” “你们做的是坏事!要被县老爷抓起来的!”长衡声音还在颤抖,明显底气不足。 读书读了十几年,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 他真是怕极了。 “县老爷?你去打听打听,我们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能怕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不成?” 胖子和瘦子一左一右围了上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长衡咽了口唾沫,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不能逃,他要保护那个女子。 “你们住手!不许欺负她!”长衡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冲着那两个人砸过去。 长衡的准确率低的可怕,两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竟然一个石子都没砸中。 “不欺负他,难道欺负你吗?”瘦子笑得奸诈。 甫一靠近,借着月光看清长衡的面貌,胖子期待的舔了舔唇:“大哥,今天走运了,他长的还不错唉。” “你们这么做,这么做是要遭报应的。”长衡抓了一把土砸在两个人身上。 吃了一嘴土的胖子、瘦子被长衡激怒了,左右包抄围了过来,将长衡堵了水泄不通。 “你们要干嘛,我告诉你我背后有人,你碰了我会倒霉的。” “倒霉?” 两个人对视一笑。 “今儿个我倒是要瞧瞧什么叫倒霉。” “放开我!你们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迟早会遭报应的,”长衡被胖子抱住,瞬间头皮发麻,觉得恶心极了,拼命挣扎。 挣扎的幅度太大,不小心扇了那个胖子一巴掌。 胖子当场急眼,踹了长衡一脚:“竟然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跟谁混?说出来吓尿你!” “是么?我倒是听听你跟谁混。”深沉的声音从另一侧传过来。 长衡第一时间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带着希冀看过去,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听见大当家的声音时,他整个人都安静了,根本不慌了。 心底有个声音说,大当家会救他。 “莲花寨大当家。”胖子洋洋得意报出名号。 方圆几百里谁听了莲花寨的名号不被吓得屁滚尿流? “怎么样?识相点,赶快滚!别妨碍老子的好事。”胖子说。 来人轻笑一声,拨开枝丫,任由月光洒在身上,眉目冷峭,眼神凉薄,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不怒自威,手提长鞭,信步而来。 “大、大当家……”瘦子先反应过来,拽了拽胖子的衣服。 长鞭擦过瘦子的脸颊,不偏不倚套中胖子的脖颈。 大当家手腕用力,收紧长鞭将人带到跟前,眉目带着戾气:“我以为只有老三做那种事,没想到还有你们这些余孽。我怎么处理的老三你们不知道?竟然还敢再继续做强抢妇女的事!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饶命啊大哥,大哥饶命啊。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不敢了,不敢了,大哥饶命啊,饶了我们吧,大哥。” “不是不怕官府吗?现在就去报官自首。” “知道了大哥,我们知错了大哥,大哥饶命,饶过我们吧。” “别想着逃,若是明天我在官府见不到你们。这里便没有你们的生存之地。” 啪一声闷响,响彻丛林,震得群鸟乱飞,扑啦啦落了一地羽毛。 “滚!” “谢大哥饶命,谢大哥饶命。” 那两个人落荒而逃。 长衡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大当家,明显被吓傻了。 大当家叹了口气,收敛了一身的寒气,慢慢向长衡走过去,语气温柔,哪还有方才的半点强势:“夫人,怎么半日不见,变得如此狼狈?” 他承认,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放长衡走。 便骑着马追下了山,山下没找到,镇上也没有,他便知道笨蛋书生迷路了,又寻了回来。焦头烂额之际,听见这边传来吵闹的声音,抱着一点期望寻着声音找了过来。谁知,看到长衡被欺负的画面。担忧、害怕、怒火……所有情绪濒临爆发边缘。 又怕吓到长衡,只能忍着,向那两个不怕死的蠢货发火。 长衡指了指那边的女子,连自己都顾不上:“救救她。” “竟是连自己都不顾,傻不傻。”看着狼狈的长衡,大当家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长衡身上,顺手捞住长衡的腰,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我看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走?明日我亲自送你下山,护你周全,必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长衡竟然听出大当家的声音在颤抖,还有明显的妥协。 得不到答案,大当家有些着急,加大手上的力气,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明天再走,嗯?” 忽然想到小鬼火的话,可能他真的必须完成任务才能走了吧,长衡闭上眼睛,迟疑而缓慢点头:“好吧……” 明天,大当家送他他就能下山吗? 大当家没说话,抱紧了长衡。 长衡被勒得喘不过气,用食指戳了戳大当家坚硬的胸膛:“大当家,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腰间的禁锢变松了。 于是,道:“谢谢大当家。” 说完,又开始担忧躺在地上昏迷的女子,“那个女子怎么办……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我带了人出来,让他们带她走,明天再将她送下山。” 大当家都安排好了,长衡不再忧心,老实缩在大当家怀里,想自己的事情,手链什么时候亮,任务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进京。 回到莲花寨,大当家向守寨的兄弟交代了几句,然后抱着长衡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来来往往有太多人好奇,长衡受不了这样频繁的目光,小声抗议道:“我自己有腿,可以自己走路。大当家你放我下来吧。” 大当家没听,推开门径直走进去,把长衡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今日劳顿,夫人好好歇息。” 长衡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泥土会脏了床,想下去。 结果被大当家按住了,“别动。” 长衡鬼使神差停下动作。 大当家伸手摘掉长衡头上的叶子,随手扔到地上:“怎么那么笨,把自己弄的那么脏。” 长衡小声反驳:“他们两个人,我打不过……” “蠢,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记得跑。”大当家从怀里掏出一块粉色的手帕,轻轻擦掉长衡脸上的泥土,白皙的脸上印着几枚明显的血痕,“疼吗?” 长衡说:“我不能跑,我跑了就没人救那个姑娘了,她会有危险。” “不疼。” 长衡倔强又认真的模样让大当家心疼无比,偏偏自己又没资格教训什么,微微叹息:“救人之前,先要确保自己的安全,然后才能救人。你连自己的安全都确定不了,你怎么救人。” 长衡嘀咕:“我……” 他也不想的,情况紧急他才那么做的。 大当家拍拍长衡的脑袋,温柔说:“夫人很厉害,我都不敢冒险救人呢。” 对于这种哄小孩似的夸奖,长衡听红了脸,小声说:“如果这是夸我的话那我虚心接受,如果是内涵我的话那我就当做是你在夸我了。” 大当家觉得好笑,牵着长衡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当然是真话,” 感受到了吗?它正因你而跳动。 长衡收回自己的手,脸上无比滚烫,好像有太阳在烤着自己。 长衡不说话了,气氛忽然变得异常,透着丝丝缕缕的暧昧。 看得出他害羞,知道他脸皮薄,大当家主动找台阶下:“我去打盆热水,夫人等我一会儿。” “好……”长衡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心动啦!心动啦!”小鬼火突然冒了出来。 长衡四肢僵硬,不敢看向小鬼火,因为今天他为了逃出去,用一个碗把小鬼火扣住了,怕小鬼火会跑出来,他还用凳子压住了碗。 小鬼火看穿了长衡心中所想,嗤笑一声:“你以为那点小把戏就能困住我吗?真是痴心妄想。” 这个世界东西能不能触碰全看他自己的心情,他只不过是美美隐身,观看进度罢了。谁知道长衡那么单纯,竟然以为真的能困住他。 小鬼火一会儿飘到长衡肩膀上,一会儿飘到长衡头上,一会儿飘到长衡面前,头顶的火苗不停窜动。 “哼,小长衡真讨厌明明喜欢都不承认。” “这怎么能叫喜欢,这不是喜欢。”长衡羞赧,“这才不是喜欢,喜欢不是这样的。” 小鬼火又哼了一声,“那你说喜欢是什么样的?” “喜欢……喜欢是……”长衡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扯开话题,“我、我一个男子、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喜欢上大当家那么好的人……” 小鬼火说:“男子又怎么了,书生又怎么了。这个世界规定男子、书生不能喜欢别人了吗?” 一向能说会道的长衡在小鬼火面前哑然,良久才憋出几个字,“没规定。” 小鬼火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长衡头顶上:“那不就完了。见到大当家你心跳的厉害,你会脸红,你会开心,这就是喜欢。” 长衡正想着辩解,又听见小鬼火下一句话,“既然喜欢大当家,就赶快和大当家同房吧。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 “非要同房才可以吗?不能使用其他办法吗?” “是的,世界规定,任务规定,你和大当家同房是解决问题最最快最最最有效的方式。” “……” 走神之际,大当家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怎么了?” 长衡回神,心口堵着一团麻,难受的要命:“没事。” 大当家把热水放下,蹲到长衡面前,帮长衡脱鞋。 长衡下意识阻止大当家:“我自己来就好。” 大当家笑笑:“这是我们莲花寨的规矩,娶妻那天帮妻子洗脚,寓意日后夫妻和睦。虽然我们还没有办娶亲仪式,但我亲过你,我就要对你负责,四舍五入你就是我的妻,我就要对你负一辈子责。” 听见这句话,坐在长衡头上的小鬼火笑得十分开心,橘红色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头顶的火苗变成大大的爱心,满意看着房中的画面。 这话冲击力太大,长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大脑艰难的理解大当家说的话。 娶亲?妻子? 大当家拍拍长衡的手,握着他的手放到床沿,让他扶着。 大当家开始脱长衡的鞋。 长衡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拒绝:“大当家,我不想同你成亲。亲个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是为了帮我才那样做的。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成亲——两姓缔结盟约,一生一世一双人,乃是人生大事,我只是一介书生,未有功名,怎能承受如此厚重的感情。还请大当家三思。” “我明白。夫人,不,衡儿,可以拒绝我。”大当家说,“成亲是深思熟虑过的,你很好,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但也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衡儿不必有负担。” 平日那双锐利的鹰眼此刻温柔缱绻,仿佛秋水春池。 水里泛起的微微波澜是心动的褶痕。 长衡频频失神,迷失在旋涡波澜中,忘了挣扎。 “洗完脚,早些休息,明日还要送你下山。”大当家固执的攥着长衡的脚,“就当我是因寨中的小弟冒犯了你而赔罪。” 大当家力气太大,长衡无法拒绝,只能任由大当家给他洗脚。 过程中还是不太适应,想缩回自己的脚,结果被大当家攥在手里脱掉了鞋袜。 纤瘦白皙的脚很快暴露在空气中,脚趾羞耻的蜷缩着,透着一点羞涩的粉。 没了布料阻隔,长衡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的脚正被人握着。 这样亲密的事长衡没肖想过,更别提同谁做过,耳根后面一片烧红。 大当家握着长衡的脚,轻轻把他的脚放在水盆里,仔细询问:“温度可合适?” 长衡只想赶快结束,胡乱点头,整张脸都红了。 大当家又试了试水温,确定合适后才把长衡的脚完全浸在水里仔细搓洗。 大当家手指上有一层很薄的茧,按揉脚心的时候会有酥麻的痒意,好像有小虫子在脚心爬来爬去,长衡总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脚缩回。 洗好后,大当家亲自为长衡擦脚,一点点仔细擦拭:“好了,夫人早些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喊我便好。” 长衡应了一声,僵硬的躺倒在床上,把自己埋入柔软的被褥中,偷偷呼出一口气。 大当家太温柔了。 温柔的让他不知所措。 大当家拿着一壶酒坐在房屋上,与月亮对饮。 阿姐,我非长衡不娶。 你会不会怪我? 可是我再难爱上其他人了。 我等他太久、太久了。 长衡我不叫铁蛋。 我叫君灼。 或许你忘了,也或许是我多了一段记忆,铁蛋这个名字是你为我取的。 你说那是你对我的爱称。 12、山贼VS书生 第二日长衡面对大当家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昨天大当家为他洗脚的画面,还有那些滚烫的话,羞得抬不起头来。 大当家笑着看他:“地上有铜板吗?” 长衡茫然摇摇头。 “那为何夫人低着头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 “夫人冤枉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低沉的声音震着鼓膜,撞向耳骨,散开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长衡像喝了假酒一样醉,面色酡红,更加不敢抬头,小声反驳:“明明就是你……要不是你昨晚非要为我洗脚,我怎么会频频想起那种事,今个儿还不承认。” 说完他整个人都红了。 蚊蝇一样的声音钻入大当家的耳朵里,变成小羽毛挠得大当家的心痒痒,眼里的笑意更加浓了:“是,都怪我,怪我太喜欢夫人了。” “你……这个人……”长衡气结,说又说不过,跑又跑不掉,就只能被人欺负。 大当家含笑看着长衡,仿佛在等长衡把话说完整。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有些暧昧。 忽然小弟急急忙忙的跑来打碎了这一美好的氛围。 “大哥!不好了大哥,你昨晚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吵着要上吊。” 大当家的心情一瞬间糟糕极了,他应该在门口立个牌子,上面写上“闲人勿扰”,这让就不会打扰到他和长衡温存了。 长衡比谁都紧张,没注意到大当家的心情变化,当即抬头望过去:“为什么?” 小弟有所忌惮的望了大当家一眼,得到允许后,才说:“她说被我们这些贼人糟蹋,不想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长衡说:“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 “我们说了她不听,现在被兄弟几个拦着呢。” 长衡有些担忧的看向大当家:“我去看看吧。” 大当家不情不愿嗯了一声,没办法,谁让他的小媳妇热心肠呢。 长衡和大当家到的时候,那个姑娘正在要死要活的哭喊,看见长衡的时候似乎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寨里会有这么文弱的人,就好比狼群混进了绵羊。 长衡先是看了大当家一眼,后者立马会意,遣散了看守姑娘的人。 “姑娘莫怕,他们都是好人,昨天晚上见你受难,大当家顺手救下了你。”长衡客客气气道。 姑娘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抗拒道:“呸,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就是莲花寨的人把我绑上山的,现在假惺惺说什么救我,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莲花寨都是一伙的!你们这群恶人!” “你说什么呢!不许对我们大夫人无礼!若不是大夫人救你,你不知道死哪了。” 姑娘一脸古怪的看着长衡。 “不要这么说,”长衡笑笑,“我能和这位姑娘单独谈谈吗?” 这话是对着大当家说的。 说完,长衡的心情有些忐忑,期期艾艾的看着大当家,怕大当家不同意,小声补充:“就只是说话……” 长衡说话软绵绵的实在让人拒绝不了。 虽然大当家不想让长衡和别人靠得太近,但为了姑娘的性命着想,还是做了让步,带着小弟走了出去。 长衡说:“他们都出去了,姑娘请放心,你不会有危险的。”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能相信你吗?”姑娘上下打量着长衡,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跟门外那群人是一伙儿的。 “信不信全看姑娘你,我没有做对不起姑娘的事,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的。”长衡说。 或许是长衡身上的书卷气息太过温柔,姑娘对他的警惕渐渐松懈下来,但还是用戒备的眼神盯着长衡。 “我姓许。你们这里的人真奇怪,明明就是你们的人把我绑上来的,又为何大发慈悲放了我……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寨里人太多,大当家管不过来,总有一些坏人喜欢打着‘莲花寨’的名号欺负人,所以莲花寨的名堂才会那么臭,让人避之不及。其实花些时间了解,就会发现他们这些人还是不错的。”因为在莲花寨待了一段时间,备受大当家的照顾,所以长衡对莲花寨的印象格外好,提到莲花寨就忍不住说些好话。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被三当家强掳上山的了。 “你是他们的夫人,他们当然不敢把你怎么样。”许姑娘奇怪道,“为什么你一个男人会成为他们的夫人?看你的气质与他们格格不同,难不成你也是被他们拐上山的?然后被迫成了他们的夫人。” 长衡的嘴角小幅度抽了抽:“好像……也差不多吧。” 许姑娘惊讶:“那你还为他们说话!?是不是你不从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啊?” “没有没有,”长衡吓得连连摆手,“这个寨子里的人都挺好的。” 太阳升了起来,阳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投射进来。 看着较为高大的那个影子,长衡在心里默默补充,大当家最好。 大当家救了他三次,事不过三,大当家却一次一次出手搭救,不管事情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他都理应向大当家道谢。 “许姑娘放心,大当家会把你安全送下山。”长衡说。 小鬼火坐在窗沿上,小手撑着窗沿,小腿晃晃悠悠,替大当家解释:“大当家才没有硬留下你,他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你有危险,立刻赶去救你。我解释过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不信,还继续把大当家想成那样的人。” 是你选择留在莲花寨,你怎么能忘了呢。 小鬼火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清晰传到长衡的耳中。 长衡的身形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握起来松开,松了又握,反反复复好几次。 罢了,小鬼火眼里只有任务,是不会懂他的。 他们两个人在屋里谈了太久的话,守在外面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 其中一个小弟说:“大哥,他们都聊那么久,是不是在商量一同逃跑的事情啊。” 大当家眸色凛然,斩钉截铁道:“休要胡说,衡儿不是那种人。而且我已经答应他亲自送他下山,他不会再想逃跑的事了。” 小弟挠挠头,是吗,他可是记得夫人已经逃了多次了。 “大哥要放小书生走?不是要成亲吗?” 他们没注意到大当家眸中划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大当家说:“不成了,他不喜欢我,强留在身边毫无意义,只会给他增添烦恼。” 小弟一时无言。 他们大当家什么时候懂这么深奥的道理了? 以前不都是喜欢什么抢什么么? 不知过了多时,大当家想进去强把人抱走的时候,那两个人才从屋里走了出来。 长衡脸上带着歉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大当家松了一口气,却还是面无表情:“无妨。” 长衡说:“麻烦你们将许姑娘送下山。” 许姑娘看着长衡,后者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跟着大当家走了。 她不明白。 她问长衡为什么不逃,长衡说不想逃,大当家很好,这里的人都很好。 她不明白山贼有什么好的,强抢民女,作奸犯科,还公然和官府作对。 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再怎么不理解,许姑娘还是被安全送到了莲花山下,被送回了家。 许姑娘是安全了,长衡就不太安全了。 长衡感觉大当家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大当家,你真的不忙吗?”他俩之间太过安静了,长衡笨拙的主动找话题聊。 大当家以为长衡催他走,整张脸耷拉下来:“衡儿这是嫌弃我了吗?”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是莲花寨的大当家,应当会有很多事要做……” 大当家忽然靠近长衡,俯身在他耳边说:“想做你算事吗?” 长衡震惊的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看着长衡小鹿一样澄澈的眼睛,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你怎么……我不是那个意思……”长衡慌忙解释,唯恐自己解释晚了就被大当家拉到床上去。 “那夫人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你在这里陪着我,我们也没话说,怕你会觉得无趣。” “是吗?夫人跟那个姑娘可是有话说,从上午聊到下午,从日出聊到日落,怎么换了我就没话说了?还是说,衡儿厌烦我不想跟我说话。”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不要乱讲话……”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夫人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懂。恐怕只有跟夫人有话说的那个姑娘知道吧。” “我……” 小鬼火说:“大当家吃醋了,你亲亲他就好了。” 太羞耻了,长衡自然不肯的。 左右为难之际,又有小弟来找:“大哥,青山寨的当家求见。” 大当家当即不悦,明天就在屋门口竖个牌子:“他来干什么,不见。” 大当家伸手圈住长衡的腰,自己讨饭吃,亲了亲长衡的嘴,无奈叹口气:“笨蛋,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什么?”长衡还惦记着外面有人,推了推大当家,却被大当家抱得更紧了。 大当家泄愤似的咬了一下长衡的嘴唇,不讲理道:“夸我。哄我。” 长衡不知道怎么夸人,大当家要欺负长衡,作势解他的衣服。 长衡怕极了,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大、大当家最好了……” 外面也传来小弟的声音:“他说找您有要事商议,关于三当家的。” 虽然有点敷衍,但大当家听高兴了,放开长衡,说:“等我回来。” 长衡嗯了一声。 大当家走后,小鬼火飘出来坐到长衡头上,一脸哀怨:“为什么不亲大当家。多亲几次,多做几次,没准任务就完成了。” “你……我做不到。” “没事,我可以帮你。” “……” 他不想失去理智。 被人掌控的感觉太可怕了。 长衡觉得自己和小鬼火没有话可说,从包袱里拿出一本《道德经》看,这几日都没好好读书,不能荒废的功课。 小鬼火托着腮看长衡读书,那上面的东西实在太无聊了,不如看点刺激的……小短手打了个响指,头上的火焰跟着窜动几下。 好像烫到了长衡。 之只见长衡哆嗦了一下,将手里的书扔了出去,脸红的跟干枣一样:“你……你……你……” 气得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小鬼火笑嘻嘻道:“不好看吗?” “不好看,只有你才会喜欢那种低俗的东西!” “这是什么?”碰巧赵钦过来找长衡,弯腰拾起那本书,看着书里大胆画儿,直白的姿势,又不确定的看了一眼封皮,又看了一眼脸红如血的长衡,最终得出结论:“小书生你可以啊,深藏不露啊。” 他以为小书生很纯洁呢,没想到纯洁只是表象。 长衡感觉自己的脸特别热,立马走过去抢过赵钦手里的书:“不是的……这不是我的……” 赵钦说:“那是大哥的?没想到大哥玩得那么开啊。” 他以为他大哥是个传统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亲嘴之后硬要娶长衡了。 “……” “也不是大当家的。” “那是谁的?这儿就你和大当家住吧。” 一句话把长衡问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都怪小鬼火。 小鬼火说:“不怪我,谁让你脸皮薄。” “……” 看得出他窘迫,赵钦干脆直接道出来的目的:“大哥不顾众人反对娶你为妻,日后你还是老实点,不要再想什么科考了,好好待在大当家身边吧。官场复杂,你这样性格的人去了跟送死没区别。” 长衡握紧了拳头:“可我不想留在这儿,我只想科考,努力了十几年的事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如果放弃了那跟马上就要上战场结果却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我不想当个懦夫,我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梦想,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 赵钦握着扇子,冷笑一声:“既然想走,你为何要跟大当家走那么近?” “我……”长衡哑然,他没有勾引大当家,是小鬼火让他必须完成任务,这不是他想做的,他也是被迫的。 赵钦步步紧逼长衡,追问:“你把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又把大当家当成什么人了!?既然跟大当家在一起了,那就好好跟着大当家过日子,安安稳稳,别想那些事。” 赵钦了解大当家的性格,知道大当家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放手,便来长衡这里找突破口。 长衡说:“你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一会儿想让我离开,一会儿又想让我留下?” 赵钦说:“是大哥想留下你。不是我。因为你寨里出了很多事,我们这些人都巴不得你走,奈何大当家心悦你,莲花寨大当家说了算,我们就算心有不服,也只能答应。” “那……”长衡看了一眼小鬼火,说,“你再帮我一次。” 他已经被大当家警告过一次了,再帮长衡很有可能被大当家揍一顿,沉思了一会儿,才问:“怎么帮?” “我需要大当家的眼泪。得到大当家的眼泪,我就能离开这里了,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赵钦疑惑的盯着长衡,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长衡解释:“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楚,但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真的能离开。” 赵钦从长衡认真的神色中没找到撒谎的痕迹,便说:“那我再信你一次。不过,我没见大当家哭过,这件事办起来有些棘手,需要你等待一段时间。” 长衡等不了,他又说:“眼泪不行,血也可以。” 赵钦一口回绝了他:“我不会做伤害大哥的事。” 长衡没说话。 两个人算是闹得不欢而散。 小鬼火气呼呼飘到长衡跟前:“你又想着逃!你不完成任务是离不开莲花寨的,做这些也都是白费力气。” “我明白,我只是找人帮我完成任务。” “我也可以帮你完成任务。” “你……我有点热,我出去走走。”长衡慌忙逃离,小鬼火的帮忙那是帮忙吗,分明就是帮倒忙。 可是现在他也确实离不开莲花山,哪怕大当家亲自送他也不行。 他还是想着先把任务做完吧。 - 出了屋门,长衡发现住了这么多天,他竟然对莲花寨一无所知。 索性逛了逛,对于山寨这种东西,他还是很好奇的,以前都是听说,如今真的住在里面了。山壁上有凿开的洞穴,在郁郁青青的草木下非常隐蔽阴凉,与大自然形成一体。也有搭建的草屋,最大的是那个正东方的那座草屋,应当是大堂,用来议事的地方。莲花寨不小,有刨出来的的土地,种着蔫了吧唧,看起来营养不良的蔬菜。 寨内有几棵枣树,枣子都不太大,也没有很红,但有不少人爬上树打枣,兴高采烈吃着枣,吃不完兜在衣服里带走。 寨里一片欢声笑语,生活惬意,倒也不失为一个世外桃源。 到最后长衡也不知道自己逛到了哪里,面前有一座飘着炊烟的小屋,里面散出香气,引着他步步向那边靠近。 他看见大当家和阿天正在煮饭。 阿天在切菜,大当家在添柴。 长衡这才注意到大当家缠着布条的手,大当家受伤了吗?什么时候受得伤,看起来好严重。 柴火的表面过于粗糙,大当家右手拿柴,掌心的布条已经被磨松了,松松垮垮挂在掌心,露出鲜血淋漓的掌心,长衡觉得大当家挺傻,都这样了还不知道停下来。 大当家停了一会儿,将沾了血的布条重新绑好,然后面色平静,继续添柴,阿天背着大当家切菜,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大当家手上的伤口。 这一幕,看得长衡有些急,觉得大当家过于淡定了,不把自己的身体的当回事。 好像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大当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长衡?” 长衡应了一声:“嗯。” 阿天连忙道:“夫人好,大哥说你胃口清淡,正亲自为您做饭呢。大哥第一次做饭,不小心切到了手也没休息,硬是要亲力亲为。” 长衡惭愧低下头,觉得大当家对他太好了,他实在受不起这份好意。 大当家坐在找灶台前,温暖的火光在他脸上跃动,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温柔:“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想我了吗?” “没、没有。我只是随便逛逛,”长衡说。 “也是,是我自作多情了,毕竟我们是坐在一起都没话说的人,”大当家淡淡道。 不知是不是火光照到了长衡脸上,他的脸此刻格外红润,小声说:“我没这么说……” 阿天错愕的看着大当家,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的人真的是他们说一不二的大当家吗? 啪嗒一声,菜刀落到地上。 阿天收到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 阿天知道自己坏事了,尴尬笑笑:“我去外面洗洗刀。” 大当家说:“最好洗干净点。”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种阿天洗不干净就会被杀掉的压迫感。 长衡也趁机说:“当家的,我、我不下山了,我想留在这里。” 大当家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听见什么,惊讶、欣喜的看着向长衡,但那些情绪很快又被理智压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是不是有人……” 长衡不想多说,反问:“当家的这样问是在嫌弃我吗?不想我留在寨中吗?那好,我走就是了,不在这里碍大当家的眼。” 长衡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大当家听见这话,瞬间心都乱了,哪还有心思想那么多,连连点头:“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夫人呢。夫人愿意留在我这处小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你高兴就好。我还担心你不高兴,厌倦了这样的我。” “不会不会不会,喜欢还来不及呢。” 大当家的魂都快被长衡勾走了。 小弟见状惊讶的合不拢嘴,妈呀,他这是在做梦吗?一向说一不二的大当家竟然被拿捏的那么死。 “夫人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大当家说。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好!” “那我先走了,回房等你。” “好!夫人慢走!” 在一旁的小弟扇了自己一巴掌,他一定是在做梦! 13、山贼VS书生 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长衡并不着急回房间,而是在寨中随意溜达,记一记寨中的东西,方便下次逃跑。 走了很远、很久,长衡看见一处房屋周围种满了泛黄的叶子耷拉的草药。屋外的房檐上也挂满了干草,就算不进去,只在外面站着,都可以闻到清新甘冽的草药味 他读过几本医书,能认出其中一些草药。 大当家的手受伤了,刚好拿一些草药回去为大当家包扎。 余光看见有人在草药铺中忙碌,长衡走了进去。 阿奇正在切割草药,磨了边的石器无比锋利,切着草药根部发出咔咔的声响,新鲜的绿色汁水顺着石刃流淌,勾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阿奇感觉阴影笼罩,抬了一下头,看见来人诧异了下:“啊,长衡夫人,大夫人好。” 他放下石臼,连忙起身向长衡作揖。 长衡有模有样学着阿奇的动作,还是不喜欢“夫人”这个称呼,虽然纠正了很多遍,没人理他,但他还是想纠正。 “我不是你们的大夫人,我和你们大当家之间有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长衡。” 阿奇挠挠头他怎么记得大当家说过要娶长衡的啊,怎么到了长衡这里又成了误会,难道这都是大当家的一厢情愿? 忽然沉默下来,长衡尴尬笑笑,连忙道出自己来的目的:“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想问问你有没有治外伤的药。” “外伤?”阿奇说,“什么样的外伤?是被什么所伤?口子有多大?” 长衡摊开自己的手心,说:“应该是被切菜的刀切着了,伤在手心的位置,大概这么长?” 他两指比划出一段距离。 他没见过,他不知道口子什么样,有多长……只能费劲巴拉的瞎比划,又怕自己比划错了给错药,他又补充一句:“应该是这样吧……” 阿奇想着这个伤口的位置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他刚刚好像给大当家包扎过。 “夫人是给大当家拿草药的吧。夫人可真细心,知道大当家受伤还特地来我这跑一趟拿草药。你这样贤惠,可是大当家的福气啊。” 长衡羞愧的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缓慢地点点头。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大哥配药。”阿奇说,“大哥手上的伤口刚给他包扎过,现在又出血了吗?” 阿奇拿了些晒干的草药搁在石臼中研磨。 长衡说:“是的,他在做饭……” “我也是第一次见大哥做饭呢,难得大哥有这样的闲情,他之前除了习武就是射箭,柴房那种地方别说去了,大哥恐怕都不知道在哪。” 听得长衡更加惭愧了,大当家对他那么好,他该拿什么还呢。 长衡站在一旁看着,偷偷打量起这间小草屋,面积不大,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差,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草药按类摆放,整整齐齐,可以看出来房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注意到长衡的目光,阿奇说:“别看我们莲花山不高,处处可都是好地方呢。这些草药啊都是在后山上采摘的。后山还有一片大空地,被当家们建成马场了,没事的话,可以让大当家带你去玩玩。大当家的马术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不只马术,射箭耍刀样样都行。”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土地不太好,种什么都很难成活。” 看着阿奇眼里闪着崇拜的目光,想起来的路上那些小孩也都是这样的目光,长衡不禁好奇:“你们都那么厉害,在山下谋生应当不是问题,为何还要上山做贼,让人喊打喊骂呢?” 而且还是所有人嘴里无恶不作的山贼。 阿奇道:“怪只怪造化弄人,具体的事你还是问大当家吧,你是他内人,他应该会告诉你的……大当家人还是很好的,劫得都是那些贪官污吏的财,也帮助了一些生活艰难的人。” 长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心想,大当家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阿奇则继续磨药。 如果真像阿奇说的那样,那莲花寨的风评不该那么差啊,山下受了帮助的人最起码应该站在大当家这边,帮大当家说话吧。 想起那个三当家把自己强掳上山的事,长衡突然明白了,大当家积攒下的善缘全都被三当家那个老色鬼糟蹋了。 长衡说:“我看过书上写的,土地可以勤翻垦,可以把菜叶子或一些排泄物覆盖在土地上,可以改善土地的环境。” 长衡说话的调调不急不缓,不似说教,也不像炫耀,让人听着很舒服,阿奇很愿意听长衡讲话:“是吗?那我改日试试。还是读书好啊。” “阿奇。” 忽然响起声音,长衡下意识看过去,这不是二当家吗?二当家怎么来了,比起大当家他更怕二当家,大多时候见二当家,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冰冷的比大当家还可怕。 大当家虽然冷,但是属于月亮那样的冷,很威严,又不缺温柔。二当家就不一样了,就是块冰,怎么也捂不化的冰。 长衡面对二当家的时候心里有些怯。 阿奇嗯了一声,站起身从药柜里拿出配好的草药扔给二当家:“这是您要的东西。” 二当家拿着药,面无表情看了长衡一眼,冷不丁的问好:“大嫂。” 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长衡冲他点头,比被夫子教训时还要紧张:“二当家……” 洪掣点头,拿着草药走了。长衡松了一口气,阿奇看出他紧张,笑笑说:“大夫人不必那么紧张,二哥只是外冷内热,性格还是很好的。” “我知道了,谢谢。” 洪掣忽然转身,冲着长衡说:“不知可否请大嫂借一步说话?” “啊,好,”长衡硬着头皮跟二当家走出了药房,藏在衣袖下的小拇指有些凉。 跟着洪掣出去后,二人站在外面很久都没说话,长衡低着头看那些半死不活的草药,有一种在看自己的感觉。 最终主动开口问:“二当家有什么事吗?” 洪掣问道:“得到大哥的眼泪你才能离开莲花寨?” 赵钦从长衡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探他的话,想知道怎么才能让大哥落泪。他问赵钦为什么,赵钦不肯说,他把人吊起来干了一次,把人干迷糊了,才问出来怎么回事。 长衡承认:“是。” “是什么人让你要大哥的泪?你待在大哥身边就只是这一个目的?” “我也不认识那个人,他只是说让我得到大当家身上的液体就可以离开莲花寨,不然一辈子都走不出去。”长衡隐瞒了小鬼火,毕竟那一团东西只能他一个人看见,他就算说了也没人信。 “得到大哥的泪后,你会怎么做?大哥的性命可会有威胁?” “不会的,”长衡盯着那直白的目光,认真解释,“我也打不过大当家……” 那语气认真又可怜。 洪掣沉吟,思考了一会儿,大哥现在确实安全,倒是长衡这个人三次离开莲花寨都不成,看来有可能像长衡说的那样。 “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得到大哥的眼泪后,立刻离开莲花寨,并永不踏进这里半步。” 这个条件简直戳中长衡的心思,一口答应下来:“好。” 忽然沉寂下来,洪掣恭恭敬敬喊道:“大哥。” 长衡狐疑扭头,然后心虚的低下头,方才说的话大当家应该没听见吧?如果大当家听见了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在和洪掣开玩笑? 大当家站在长衡旁边,面色沉沉:“嗯,身体不舒服吗?” 洪掣说:“老三身体抱恙,我替他拿点药。” 大当家没说话,洪掣提着药离开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长衡害怕极了,怕被大当家听见那些话,伤了大当家的心…… 大当家上下打量着长衡,声音倒是温柔下来:“受伤了吗?” 他比谁都清楚长衡为何要来这里,他还是想问,想听长衡亲口说关心他。 看样子,大当家应该没听见他说的话,长衡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口说:“我……我随便逛逛,不小心逛到这里来了。” 好巧不巧,屋里传来阿奇的声音:“夫人你要的草药磨好了,今晚拿回去敷在大当家手心,然后包裹住就好了。” “……” 这就是说谎话的后果吗…… 长衡小声解释:“我……我看你手上有伤,到此来给你拿点药……” 大当家的语气显然有些兴奋:“为了我?” 长衡看了一眼大当家脏脏的手心,缠绕的那层白布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嗯,你进去……快去换药吧。” “夫人为何不帮我包扎?” “我不会。” “夫人包的我都喜欢,丑的也好,美的也罢,只要是夫人的我都喜欢。” “你……我会弄疼你的,还是让阿奇给你包扎吧。” “原来夫人和我还是没话说,我以为夫人为我拿药是在关心我,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柴房做了你最喜欢的粥,现在在温热,若是想喝让阿天给你盛,我先去找阿奇换一下药……”大当家的神色无比可怜,看得人狠不下心来。 一阵风吹过,无精打采的草药摆了摆瘦弱的身体。 “别!我帮你就是了,你别多想……”长衡快步走到大当家身旁,伸手抓住了大当家的胳膊。 大当家看见漆黑的发顶,眼里的笑意渐渐铺开:“那就麻烦夫人了。” 长衡刚答应下来就被大当家拐回房间了,一点反悔的时间都不给。 回到房间,大当家乖乖坐着,掌心朝上摊开,乖乖等着长衡上药。 长衡拿着草药有些手足无措,后悔刚才一时冲动答应下来帮大当家上药了,他根本就不会啊。 “大当家,要不你还是去找阿奇吧,我不会……”他的声音因紧张带上细细的颤抖。 “夫人,阿奇平常也很忙的,光是那些草药他都打理不过来,你确定要去打扰他吗?” 一听见要打扰别人,长衡就不说话了,叮嘱道:“如果疼了,一定要告诉我。” “那就麻烦夫人了。” 低沉的纵容的语气听得长衡脸一热。 长衡小心翼翼扯开大当家手心上缠着的布条,模糊的血肉逐渐暴露在空气中,混合着黑色的草药看起来有些瘆人。 长衡欲言又止,拿过一旁的药默默帮大当家包扎,纵然他很小心了,还是扯到了大当家的伤口,鲜红的血珠从刀口里渗出来。 长衡愣了一下,然后故作不经意擦过手腕上的红玉石手链,小声问:“大当家疼吗?” “不疼,你继续,”长衡的小动作自然被大当家收入眼底。 大当家默不作声,看着低眉的长衡。 跃动的火光落在长衡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流畅柔和的面部线条。长衡的睫毛很长很黑,此刻低垂着,在眼皮下方拉出一块小小的阴影。可能是伤口太过吓人,睫毛在小幅度抖动着。长衡的眼睛很黑,每次动情时都倒映着大当家的面容。 只是现在他垂着眼,大当家看不见,只能凭空想象那灿若星辰的眼睛。 长衡的眼尾有一颗颜色很浅淡的小痣,每次都会因害羞而染上暧昧的颜色,勾得人欲罢不能。 大当家最喜欢的还是长衡的嘴,说话时斯斯文文,亲上去的很软很甜,比棉花软,比山枣甜。虽然此刻,长衡的嘴紧抿着,但大当家依旧能想象出那份柔软。 地上映出两个头抵着头的黑色阴影,好似一对儿密不可分的情人。不太明亮的烛光暧昧了氛围,照出大当家眼里的波涛汹涌。 “夫人。”大当家的喉结滚动两圈,声音早已沙哑不堪。 长衡为大当家系了个蝴蝶结,疑惑:“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喊喊你,”大当家说。 长衡说:“包扎好了,这几日就不要干粗活了,以防再撕裂伤口。” “好的,谢谢夫人。” “没事,我应该做的。” 虽然大当家经常喊他夫人,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觉得“夫人”这两个字格外不同寻常,烫得他耳朵发麻。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十分别扭,屋内的光线不太清晰,大当家不知道长衡脸上的绯红是害羞的还是火光的颜色,甚是缱绻温柔。 为了方便给大当家包扎伤口,长衡蹲了下来,此刻,从大当家的角度可以看见那截脆弱的粉色的脖颈,以及往下延伸的颈项线条。 像是受到蛊惑,大当家俯身在长衡唇上落下一个极其温柔的吻,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稀世珍宝。 14、山贼VS书生 吻是温柔的,理智是疯狂的,吻着吻着就变了性质。长衡被大当家抱到腿上坐着,衣衫半褪,漂亮的眼睛堆积着盈盈水汽,含羞看着大当家,勾得大当家心痒难耐。 “夫人……”大当家声音已然沙哑的不成样子,抱紧了长衡,低头在他耳边说,“夫人可以亲我一下吗……” 长衡内心抗拒,不情愿主动,小鬼火看得出他在犹豫,飘到他面前,威胁道:“还不快亲大当家,如果你不亲信不信我让你再失去理智,让你只知道在大当家身下求|欢。” 无情的话语好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冷得长衡恢复了清醒,有小鬼火在这里,他哪有拒绝的权利,第一天的时候,小鬼火就说过,他的任务是讨好大当家。 “夫人不愿意,我必然不会强求,可以拒绝我。”大当家边整理长衡的衣服,边说,“抱歉,是我情难自禁,冒犯了夫人。” 长衡长得本就好看,一双眼睛脉脉含情,那种氛围下更是勾人,更不用说他还是大当家的心上人。 哪有人能在心上人面前保持理智呢? 理智频频失持,是心跳的选择,是不受控的。 小鬼火在这里,长衡也别的选择。 “愿意的,”长衡淡淡一笑,伸手揽着大当家的脖颈,把自己送出去,与大当家接吻。 他压着大当家的脖颈,让大当家低头,企图营造一个不是自己主动的假象,欺骗自己,维护自己那点自尊心。 但是大当家好像不想亲了,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便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睛看着长衡:“夫人不喜欢可以说不喜欢,不用强求自己迎合我。” “没有,我喜欢的,我喜欢和大当家亲近。”长衡小声说,说完主动亲大当家,“真的喜欢。” 大当家眸色一暗,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情感,心里泛起苦涩,是真的喜欢,还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接近我?夫人,我不是傻子,喜欢和不喜欢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可是他又是自私的,想通过长衡的目的多与长衡接触一些,靠近一点。 人的贪|心是怎么也填不满的沟壑,尝到一点甜头,便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他们都是为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每次面对喜欢的人都是理智与欲|望的争斗。 理智赢了,是爱战胜了本能;欲|望赢了,也是爱,不过低俗一些。 大多数人们都喜欢前者,但大多数人都是后者。 大当家没有问长衡,长衡也没有向大当家坦白。 命运就这样给两个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让本该同行的两个人渐行渐远。 温暖的烛火笼罩着两个人,地上两个影子紧密相贴,亲密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清醒。 但很快,那点理智在大当家的攻势下变得溃不成军。主动权由长衡手里转到大当家手里,长衡被大当家揽着腰,被捏着下巴,被迫仰头,兜不住的津液顺着嘴角往外流,漆黑明亮的眼睛在火光下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水雾又凝成水珠,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发丝中。 这是长衡第一次清醒的与大当家接触。 长衡抓着大当家的衣服,慢慢闭上眼睛,神情似享受又似不甘心。 小鬼火飘到空中,坐到房梁上,居高临下看着长衡,橘黄色的空洞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落寞,无意识喃喃:“长衡在不开心……” 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长衡瘫软在大当家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眼的雾气还没有褪去,脸上的绯红顺着面部线条一路铺开,没入衣领中。 大当家低头,舔掉了长衡嘴角上的口水,放在长衡腰间的手灵活解开了禁锢在腰间的腰带。 “夫人……衡儿……” 大当家声音低沉性感,一遍遍抚摸着长衡的脸,一遍遍唤着长衡的名字。 他看着他失态的神情,得不到任何回应。 长衡阖着眼睛,粘稠的空气让他呼吸困难:“嗯?” 大当家低头边吻长衡,便褪去他身上的衣衫,瘦薄的身影陷在暧昧的阴影里,火光闪烁,所有的反应被无限放大。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的那一刻,长衡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不受控制抖了一下,看清自己的处境,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抗拒道:“大当家……” 大当家扶着他的腿,迫使他门户大开:“怎么了,夫人……” 那话太羞耻了,长衡说不出来,憋得整个身子通红,也没说出怎么了。 啪嗒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大当家瞬间清醒,他在做什么? “对不起。” 啪一声,大当家扇了自己一巴掌。 长衡被吓傻了,眼带着未散的水汽,懵懂又呆愣的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连忙将长衡身上的衣服穿好,“对不起。” 拾起地上的话本,放到长衡身边,然后落荒而逃了。 长衡木讷地看向小鬼火:“这跟我没关系……” 小鬼火说:“我知道,我又不是瞎子,我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了?”长衡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看清自己的处境后,红着脸从桌子上下来。 “不清楚,你要不要出去看看?我替你去找找大当家在哪。” “算了吧……”长衡不知道面对大当家说什么。 难不成要去质问大当家为什么不上他吗? 他还没那么下贱。 小鬼火竟意外的没有强求,飘回房梁上继续坐着了。 自那晚过后,长衡就再也没见过大当家了,大当家似乎变得很忙,不是在下山就是在打猎,总是找不到人影。长衡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写字,小鬼火也不催他完成任务,乐得轻松,也在忧虑科举考试怎么办。 找不见大当家,就意味着没办法完成任务。任务完成不了,就没办法离开莲花寨……现在,血液、汗液……液体他都试过了,还差眼泪和精|液。 想到那个,长衡不由红了脸,该不会真是收集那种东西吧。 毛笔笔尖触碰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大片墨迹,写好的字就这么被糟蹋了。 长衡回神,心疼又自责得看着宣纸,做事越来越不认真了! 再三警戒自己,长衡还是静不下心来写字,满脑子都是考试怎么办。 沉不下心写字,长衡只好放下笔,拿起旁边的书看。 读书总能静下心来吧。 夫子曰…… 一行字还没念完,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长衡,你和大哥吵架了?”赵钦走了进来,神色淡淡询问他。 长衡放下书,茫然道:“算、算是吧。” “大哥这几天挺不对劲的。”赵钦走过去,打开前方的窗户,方向朝着寨外:“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陆陆续续有人经过,都抱着干枯的树枝,或是拿着鲜血淋漓的野生动物。 “怎么了?”长衡看了半晌,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这是今天第四批了!柴房那边都堆满了,说句夸张的这些东西用到来年都绰绰有余。” “呃……”长衡嘴角抽了抽,“提前准备东西,有备无患,这不是挺好的吗……” “是好。但这也太多了吧!从四天前就开始准备了!明年是灾年吗?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赵钦又走到旁边,打开另一扇窗户,方向朝着寨内。 长衡的视线跟随赵钦移动。 没什么异常,就是偶尔会有两三个受伤人被人搀扶着经过这里。 “这是……?” “大当家在习武场比试呢,寨里上下几百号人,几乎都被他揍了个遍,今天这三个人还都是小伤。昨天严重的都不能走路了,断胳膊断腿的。” “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们也不清楚。大当家上一次这样失常还是大姐死的时候。寨中老小中就你对大当家最重要,所以特地跑来问问你大当家是不是在你这里受了什么刺激。” 长衡低着头不说话,一侧的耳朵有些红。 赵钦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道:“真的吵架了?因为离开莲花寨的事情吗?我那天听那帮人说大哥是要亲自送你下山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把你送走。怎么回事?” “不是,是我自愿留在莲花寨的。我跟你说过我需要大当家的眼泪才能离开,收集不到大当家的眼泪我是无法离开的,前几次逃跑就是例子,总能被各种事情拉回莲花寨。” 赵钦仔细想了想,这个小书生真的很倒霉,离开了好几次都没能离开莲花寨。 或许真的如长衡说的那样,没有大当家的眼泪是离不开的莲花寨的。 大当家那么无坚不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哭出来。 要大当家的眼泪简直比登天还难。 “既然不是这样,你也选择暂时留在莲花寨了,那大哥怎么还会如此反常。高兴傻了吗?”赵钦说。 “那天我和大当家准备同房时,大当家突然丢下我一个人跑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大当家了。” “啊?”赵钦来回品长衡说的话,难道是大哥不行? “那你介意这件事吗?”赵钦试探道。 长衡一头雾水:“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真的。” 大当家能放过他,没让他陷入那种境地,他已经很知足了。 长衡语气真诚,不像撒谎的样子,赵钦说:“那是大哥介意,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才会如此反常,不过没关系,吃点东西补补身体就好了。大哥要面子,你可以主动去找他说话。” 长衡本来不想去的,但是看见窗外走来走去的伤人他就心软了。 大当家这样他也有一半责任吧。 还是找大当家把话跟大当家说开了吧。 另一边的习武场,莲花寨的兄弟歪七扭八靠在一起,被打的哀声哉道。 大当家赤|裸着上半身站在武场中央,麦色精壮的身体暴露站在阳光下,臂膀宽厚有力,汗珠顺着腹肌纹理往下流淌,没入堆在腰间的衣服里。 一呼一吸,胸膛起伏,汗水也会跟着起伏。 任谁看了这一幅场景都会脸红心跳。 大当家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着地上那群人说:“起来,继续练。就这样的体格,万一哪天青山寨的人打上来我们都敌不过。” 那群人小弟怨声载道。 “饶了我们吧。” “有大哥在,怕什么青山寨的人啊。” “太累了,歇会,歇会再练。” “大哥您不累吗?” “不累。”大当家敛眸,不是不累,而是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会想长衡。 他就会想起自己做的伤害长衡的事。 他怎么能仗着长衡好欺负不会反抗就得寸进尺呢。 他简直太不是人了!太不是个东西了!他就是个畜生! 不,连畜生都不如! 幸亏那天理智回笼,没有酿成大错,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不敢再面对长衡,只能以死谢罪。 有个眼尖的小弟道:“大哥,你看那是不是夫人?” 大当家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长衡刚好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撞在一起了。 太阳很热,风很大,心跳得很快。 大当家慌忙收回目光,手忙脚乱穿上搭在木桩上的衣裳。 以为用衣裳就可以挡住心跳声。 没用。 心跳声还是从第五肋间中传了出来。 “虎二,跟我下山。” 突然被点名的虎二有些懵,挠了挠头,下山干什么?他不记得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下山啊。 “你病了。”大当家说。 “啊?”虎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看见自家大哥杀人似的目光,瞬间聪明了,“哦哦哦,我病了,我需要跟大哥下山看郎中,走吧。” “嗯。” 虎二跟着大当家,长衡和赵钦往这边走,四人八目,擦肩而过时有些微妙。 大当家说:“虎二生病了,我带他下山看看。” 赵钦说:“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大哥了吧,我有空,二哥也有空,我们带虎二去了就行。” “不用。”大当家直截了当说。 赵钦看向虎二:“虎二想跟谁去?” “跟……”虎二欲哭无泪,一边是大当家,一边是四当家,都是当家的,他一个小弟得罪了哪个都不好过啊。 长衡看得出虎二为难,主动开口:“当家的,你忙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可以让我先耽误你一点时间,和你说几句话吗?” 长衡主动开了口,大当家便不敢再拒绝。 “虎二,你跟老四下山吧。” 如获大赦的虎二连连道好。 赵钦看着自家大当家忽然转变的态度,心道,看来还是长衡的话管用啊。 赵钦冲长衡微微点头,然后带着虎二走了。 这里就剩下两个人后,一向雷厉风行的大当家变得局促起来,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跟在大人身后。 长衡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向前走。 走到松林前,停下脚步。 大当家喊住了长衡:“对不起,那天差点冒犯了你。” 请你原谅我的贪心不足。 不原谅也没关系…… 松树下,长衡鬓间的头发被风吹起,眉目俊秀如初,似当年模样。 15、山贼VS书生 群鸟过山林,青山待日归,一切来的悄无声息。 万籁俱寂中,长衡的面容被风模糊了。 “没关系的,当家的。”长衡开口,“发生的事情都与你无关。世人都说报恩应当以身相许,大当家救了我那么多次,我下下辈子都应该是你的。所以就算那天真的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大当家什么都不知道,也在小鬼火的算计之内。 是命运弄人,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要怪就怪世事无常吧。 于青葱万物中,长衡淡然一笑:“当家的,已经对我很好了,我真的不怪你,是我应该谢谢你。你也不必自责。” 大当家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长衡的笑,那么的温柔,却能轻易掀起波澜。 他声音颤抖:“你真的……不怪我吗?” 明明是我贪心,总想得到更多。 “不怪你。”长衡说。 大当家还是不敢面对长衡,不敢奢求长衡的原谅。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 他的内心太渴望长衡的原谅了,才会梦到这个场景吧。 可是下一秒,长衡向他伸手,脸上挂着浅淡笑意,漂亮的眼睛似有星辰,“一起吃饭吗?” 他听见长衡问。 他向来不会拒绝长衡,所以他伸出手,碰到长衡指尖的那一刻又迅速缩回。 他的手心里还是多了柔软。 是长衡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长衡说:“走吧。” “好。”他声音颤抖,目光落在被牵着的手上,他们牵的那样紧,阳光都未能从指缝中穿过。 浩瀚苍穹是他的胸廓,山林是他的心脏,万鸟是牵动心跳的脉络。 于是,他听见万鸟归林的声音。 威风堂堂的莲花寨大当家像小狗一样任人牵走了。 大堂里十分热闹,围着一桌子菜大惊小叹。 “哇,今天的饭大补啊,”阿奇道。 阿天用手指每一道菜,嘴巴就没合上过:“羊|鞭!牛|鞭!鹿肉……这这这,是要把人补死啊。” “这是给谁的啊?”一个小弟提出关键性问题。 “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我都没媳妇儿呢。” “那是不是你?” “也不是我,我也没媳妇,用不到。” “这样说的话,寨中有媳妇的除了二哥再一个就是大哥,二哥有媳妇这么多年了没传出过这种事……难道……难不成是大哥!?这几天大哥的举动确实反常,难不成是因为这个?那也不对啊,大嫂看起来那么清心寡欲……” “你小点声!青山寨的人都能听见你说话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这不是一时激动吗。” “你激动什么,有什么好激动的,没见识。” “行行行,你开个药铺,种了几根草就有见识。” “都吃饱了没事干是么?”洪掣负手走进来,面无表情看着众人。 “二哥好。” “没什么事,坐下吃饭。”洪掣说。 阿奇道:“我想起来我还有地要垦,今天就先不吃了。” “唉,你这个人怎么临阵逃脱,”阿天笑笑说,“我去给他帮忙,去给他帮忙,二哥再见。” 其他人也道:“我们去搭茅房,二哥再见。” “……” 洪掣狐疑地看着这群人,心想今个儿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那么反常。 大哥一个人行为反常就算了,怎么还带着整个寨子的人都变得那么奇怪。 洪掣准备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没有注意到桌子上布得菜。 赵钦拿着折扇,懒懒散散走了进来:“怎么今天人来的那么慢,到点了还不来?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们当家的等他们吃饭?太没规矩了!” 洪掣抬了一下眼:“都走了,今天都忙。” “都忙啊,”赵钦拖长了尾音,“那我们先坐吧,等大哥来了一起吃。” 洪掣和赵钦好了那么多年,对方一个眼神就明白了。赵钦憋了什么屁洪掣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你在饭里下药了?” “没啊,我哪敢啊。”赵钦坐到位置上,“来吃,你也一起吃,就当补补身体了。” “?” 洪掣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菜,各个都是大补的东西。 联想到那些人的反应,洪掣明白怎么回事了,走到赵钦身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你觉得我还用补?那天哭着求饶的人是谁?” 洪掣说的是那天赵钦被绑起来吊着草的事。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赵钦拿开洪掣的手,“补了又没坏处,强上加强。” “行。” “……” “人怎么还没来齐?”大当家牵着长衡的手走了进来。 洪掣离开赵钦身边,道:“今天都忙。” “忙什么?我有派给他们活干吗?还忙到连饭都不吃了?” “是他们在忙自己的事,大哥先吃吧。”洪掣说。 赵钦也道:“大哥,吃饭吧,饭快凉了。” 大当家让长衡坐在自己身边。 动筷子时,才发现桌上的菜哪里不对,于是夹菜便犯了难。 长衡见大当家迟疑,便问:“怎么了?今天荤菜好多啊,就我们四个人吃吗?吃不完怪可惜的。” 长衡在那方面的经验为零,根本不知道桌上的菜用来干什么的,只知道有很多荤菜。 一天没吃饭了,他也确实饿了,但是见到身边的人都没有动筷的,他也没好意思动。 “衡儿,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要下山,我们去山下吃可好?”大当家说。 “我不用跟着去,当家的要是急的话,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寨中的饭做了那么多,没人吃就浪费了。”长衡道。 “衡儿,喜欢吃这些?” “喜欢。”为了表现自己的喜欢,长衡夹了鹿肉吃。 大当家扫了一眼赵钦和洪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吃饭?” “……” 长衡说:“很好吃。” “吃了吃了,”趴在窗户前的几个兄弟看着堂内的情景。 “谁吃了?” “那个小书生。” “你说什么?” “那个小书生吃了鹿肉。” “我靠!竟然是小书生需要补身体?” 偷看的几个小弟面面相觑,最后统一点头,他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于是,自那天以后,寨中的小弟们都非常默契的不再让大当家干粗活累活,唯恐累到大当家。 长衡和大当家的关系也有了变化,最起码不再那么被动了。 长衡偶尔会主动找大当家说话,谈论一些有趣的事,山中的每一物,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有可能成为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 长衡前十八载都在屋里念书,书占据了他的生活,他对东西的理解都来源于书上的描写。书中有描写的,他认识;书中没有提及的,他不认识,就会问大当家。 大当家在莲花山上活了小半辈子,莲花山上东西几乎都认识,就是那些花草不会说话,不认识大当家罢了。 能和长衡多说话,大当家也愿意。 大当家的见识补足了长衡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空缺。 不完整的灵魂也渐渐被补全,无知无觉中慢慢向大当家靠近。 有时候寨里不忙,长衡还会跟着大当家去山后的小溪中抓鱼。卷起裤脚下水,忙活半天终于抓起活蹦乱跳的鱼。被鱼尾甩一脸的水,长衡笑得像个傻子,向大当家炫耀:“看!我抓到了!” “哇,衡儿真厉害。”大当家毫不吝啬的夸道,“今晚莲花寨可以开荤了,有衡儿在,我们可跟着享福了,不用担心饿肚子咯。” 长衡脸一热,小声反驳:“没有……哪有那么夸张……” 大当家笑眼盈盈看着长衡,黑色的瞳仁中央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这鱼不太聪明……” “这样啊,那吃了这鱼会不会变得更加不聪明?更容易把衡儿留在我身边。” “……” 两个人满载而归,将鱼交给守寨的小弟,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再去后山。 顺着一条蜿蜒无人的小路,爬到杂草丛生的山顶。 长衡坐在地上,叹道:“好美啊。” 大当家坐在长衡身边,夕阳很美,他的眼里却倒映着长衡的脸庞:“是啊,真美。” 触手可及的火烧云,渺小漆黑的小镇。 世间万物尽收眼底。 京城在哪里呢?在那边,还是那边。 京城是什么样子? 比火烧云还要漂亮吗? 长衡又想起他的科举考试,晖光落在他眼里,失去了色彩。 小鬼火飘在长衡身边,无语道:“你怎么还惦记着你的科举考试,有什么好惦记的?” 长衡没说话。 向大当家缓慢靠近的灵魂停止了脚步,留在原地停滞不前。 那天后,长衡心事重重,经常一个人发呆。 大当家也看出来了,用各种办法逗长衡开心,但都不管用。 长衡郁郁寡欢,大当家心里看了着急,可能是莲花寨太小了,长衡住够了,换个地方长衡的心情应该会好起来吧。 大当家找了借口,带长衡下山。 也不是特意找得借口,他确实要下山办点事情。 “衡儿,要一起去吗?” 长衡慌忙摆了摆手:“不、不用了,我呆在寨中便好。” 因为前几次的逃跑失败,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下山,甚至还有对下山的恐惧,生怕发生意外。 而且小鬼火在他身上下了催|情咒不允许他下山,只要离开莲花寨半步,催|情咒便可发作。 他不想再体会失控的感觉了,太可怕了。 “真不去?”大当家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长衡总感觉大当家笑容别有深意。 左右为难之际,小鬼火也开了口:“去吧,我解除你身上的禁咒,让你自由出入莲花寨便是了。” 自由出入莲花寨? 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可以离开莲花寨了……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又听见小鬼火说:“只给你一天时间,一天过后禁咒便会重新发作。没完成任务之前,你休想离开莲花寨。” 长衡的心情显而易见失落,还是不能离开,到底为什么把他和小鬼火捆绑在一起,他上辈子欠了小鬼火什么吗,还是欠了大当家,所以这辈子他怎么也逃不出莲花寨。 “不想去可以拒绝,夫人不必勉强。”大当家说。 长衡刚要开口说话,感受到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到嘴边的话拐了弯,同意了大当家话,“我去,正好看看莲花寨之外的生活是什么样。” “好。” 吃过早饭后,大当家带着人下去准备东西。长衡站在大堂里,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毕竟白吃白喝不太好。 “在想什么?”赵钦走过来,低声询问长衡。 “没什么,”长衡礼貌笑笑。 “你和大哥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长衡想了想:“没什么程度,我们只是至交好友。” 赵钦神色复杂看着长衡,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扇柄,他怕长衡考取功名后丢下大当家,又怕长衡劝大当家归顺朝廷,所以一直想着办法拆散大当家和长衡。可如今,看大哥对待长衡的态度,真的是他能拆散了的吗?大哥那么喜欢长衡,他一门心思要赶长衡走,对得起大哥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吗? 可是如果不让长衡走,万一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怎么办?阿姐不就是前车之鉴吗?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大姐了,不能再失去大哥了。 “赵兄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告诉过你的,我留在大当家身边事迫不得已,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离开,绝不会有半点犹豫。”长衡表明自己的立场,因为这是莲花寨中唯一一个肯帮自己的人了。 他不想失去任何离开莲花寨的机会。 长衡就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也要扑棱着翅膀飞出这一寸天地。 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儿,困不住他。 赵钦没说话,从袖中拿出一株草交给长衡,小声交代:“这是催泪草,收好。” 他从《百药谱》上看见有这么一种草药,磨出来的汁水抹到眼睛上可以让人泪流不止,生长环境要求极高,一般生长在料峭的悬崖边。于是,他找了好几个山头才采到了这一株极其稀有的草药。 “你把他的汁水磨出来擦到大哥眼睛上便可以让大哥泪流不止。花瓣不要丢,碾成粉抹在大哥眼睛周围就可以解掉催泪草的本身的药效。” “明白。”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立刻离开莲花寨。” 长衡没说话,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待在莲花寨,他想参加科举考试。 得到大当家的眼泪,任务就应该能完成了吧。 长衡小心将催泪草收到荷包里,藏在袖中,“多谢,赵兄。” “嗯,好自为之。”赵钦走了。 长衡手心沁出一点热汗,还没开始给大当家用草药他就开始紧张了,光是想想他都能心跳加速。大当家对待什么事都小心,他应该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催泪草的汁水抹到大当家眼皮上呢。 “……” 长衡的脸忽然红了,但也只有那种时候是他离大当家最近的时候,也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倒是可以搏一搏。 “长衡?” 听见熟悉的声音喊自己,长衡下意识转身,大当家身穿玄衣,浮光锦缎,衣袖处的银色护腕在阳光照耀下浮动温柔的光泽。黑色的腰带绣着一些暗纹,似鹰像狼,圈着苍劲的腰身。头发高高束起,头戴银色发冠,是身上为数不多的亮色。浓而黑的眉毛斜飞入鬓,鹰似的眼睛熠熠生亮。鼻梁高挺,唇线微扬,似笑非笑,气质丝毫不输达官贵人。 长衡看得有些愣,他知道大当家样貌俊朗,但是没想过这样俊朗啊。 这妥妥的世家公子啊。 小鬼火在一旁笑说:“大当家那么俊朗了,你还不心动吗?” “……” 好色之徒。 大当家走到长衡身旁,自然而然牵起长衡的手:“我们走吧。” 长衡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大当家好像没用力牵他,轻而易举抽回了自己的手。 可能是心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长衡十分不自然的笑了下。 大当家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没说什么:“既然衡儿都准备好了,那我们便走吧。” 长衡感觉到大当家的情绪与方才不一样,好像有些伤心?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能是他多想了吧。 长衡安静走在大当家身边。 古怪的气氛怎么也忽视不掉,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当家先开口了:“衡儿觉得我这一身怎么样?” “好、好看。” “那衡儿喜欢吗?” 大当家眼眸深处闪烁着细碎的星光,没有太炙热,却不可忽视。 长衡短暂思考了一下,说不喜欢会伤了大当家的心,说喜欢又会违背自己的良心,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喜欢你这身衣裳。” 大当家又没问喜欢什么,喜欢衣裳也是可以的吧。 大当家沉默了半晌。 叶子随风掉落在长衡的肩上。 大当家拿掉叶子,随手扬掉,嘴里艰难的蹦出四个字:“喜欢就好。” 长衡暗自吁了一口气。 寨子里有几匹马,皮毛水亮,身形高大,一看就被养的非常好。阿天把一匹枣红色的马牵了出来,并将马绳和鞭子交到大当家手里。 长衡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东西一样,摸了摸枣红马,心道,这马养得可真好啊,大当家应该是喜欢养东西。 但是,他好像发现一个问题。 “怎么就牵出来一匹马,我骑什么?” 大当家觉得新奇,挑眉说道:“衡儿还会骑马?我不知道衡儿还会骑马,我这就派人再牵一匹马过来。” 长衡嘴角抽动:“呃……其实我不会骑马……我们还是共乘同一匹马吧……” 听见长衡的话,大当家踩着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马鞍,一手牵着马绳,一手伸向长衡:“来。” 强光下,大当家那双手格外有力量,漆黑的眸子格外有吸引力。逆着光,长衡的视线一片朦胧漆黑,看不见大当家此刻的神情,鬼使神差伸手握住了大当家的手。 阳光穿过手指缝隙,地上印出十指交扣的影子。 长衡踩着马镫,被一股大力卷了上去,身体半刻腾空,借着大当家的力稳稳当当坐上马背,他是第一次骑马,双脚悬空感让他有些不安,无意识抓紧了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被喜欢的人扑了个满怀,大当家一手扶着长衡的腰,一手牵着马绳,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尾音都能听出喜悦:“夫人可坐好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其妙的扰乱了长衡的心弦,胡乱点点头:“好、好了。” “路上颠簸,夫人可要抱紧我。”大当家抱紧了长衡。 因为怕自己掉下去,长衡没抗拒,安心坐在大当家怀里:“谢谢大当家……” 大当家眸色一暗,他不喜欢长衡对他如此生疏、 他没有理,说了一声驾,马儿飞快跑了起来。 马背上非常颠簸,长衡害怕自己被摔下去,担忧道:“可以慢点吗?” 大当家只道:“抓紧。” 周边的树木飞快倒退,一幕幕从眼里闪过,身后是扬起的尘土,遮挡了莲花寨三个大字。 那些字越来越模糊,山下的情景越来越清晰,动荡的越来越厉害,长衡觉得速度还是太快了,耳边都是狂风怒吼的声音,闭上眼睛不敢四处乱看,下意识靠进大当家怀里,恨不得两人能贴到一块,声音颤抖:“不行,大当家慢一些,慢一些,慢一些……我不仅没有骑过马,连马都没有坐过,不太、不太习惯……” 长衡的视野盲区里,大当家牵着马绳,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大当家觉得自己占便宜的目的达到了,再逗下去恐怕会让长衡被吓哭,便非常识趣的将速度慢了下去。 到了山下,长衡虚脱的靠在大当家身上,整颗心脏怦怦跳,劫后余生道:“我还活着吗?还活着吧,实在太快了,山路不好走,这么快容易出危险。” 大当家从善如流:“好的夫人,我下次注意。” 长衡说:“这是在山下你还是不要喊我夫人了,会引起别人误会的……” “既然不喊夫人,那夫人说说想让我喊什么?衡儿?衡衡?阿衡?亦或是相公?” “……” 以前他不觉得他的名字喊出来还能这样的亲昵。 那些字在大当家唇齿间辗转一圈好像裹了蜜,甜的要命。 大当家看着长衡窘迫的神情,还有泛红的耳尖,便没有再逗下去,将马牵到马夫那里,给了些银两,让马夫看着马。 大当家都回来了,长衡还在纠结喊什么,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喊名字比较好,“唤我长衡吧。” “好的,夫人。” “……” 大当家轻笑,神色却突然严肃下来:“长衡,待会进了闹市记得紧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长衡迷芒:“为什么?” 大当家说:“此次出来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带你玩,还是为了抓一个人。” “抓人?我什么都不会,岂不是会添乱啊。” “没有,衡儿开心,我便开心,一开心我办事的效率也就提上去了。衡儿可是我办事的动力,没有添乱一说。” “……” 大当家总是喜欢说甜言蜜语哄他,长衡红着脸低下头,羞得脖颈都红了一大片,好像涂了一层胭脂水粉。 长衡还是怕自己会添麻烦,乖乖跟在大当家身边,大当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先跟着大当家去找一位有名的老郎中。 老郎中每天都会拿出来一些时间免费问诊,医术高超,名声远扬,很多人都知道他,因此很多人都会前来找他问诊,尤其是免费问诊的时间段,那人更是络绎不绝,排的队伍,足以从街头排到街尾了。 今天来的不巧,刚好赶上老郎中免费问诊的时间,队伍排得特别长,长衡站在原地眺望,好奇的想看看老先生长什么样。 这样长的队伍什么时候才能排到他们呢。 天气又热,长衡的脸被晒得通红。 大当家有些心疼,询问道:“要不然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吧,这里人那么多,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长衡看了一眼人群,做事半途而废总不太好,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看出来长衡不愿意走,大当家说:“你去阴凉地等着,我在这儿等郎中。” 长衡摇摇头:“不用,我没那么娇气,而且今天没那么热,我能等的下去。” 大当家没说话,摘了挂在腰间的折扇,打开为长衡遮挡阳光。 长衡推脱了几下,见大当家固执,便说:“谢谢大当家。” 两人就这么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两个男子在一旁议论。 “唉?你听说了吗,今年中举的人可有福气了,皇上会把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指婚给状元郎。小小状元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成驸马爷了!这一辈子吃穿不用愁了。” “什么呀,那也得被小公主看上吧。若是小公主看不上,别说驸马了,状元郎你都当不上!” “不说了不说了。快准备考试吧,一个月后考场上见。” …… 一个月? 距离科考还有一个月了!?进京还需要时间,除去进京的时间,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几天。 不行,他必须赶快离开莲花寨。 视线突然黑下来,长衡迷芒的抬头,大当家凑到他跟前,挡住了谈话的几个人,说道:“走吧,我们去闹市看看。” 他没反应过来,被大当家牵着手带走了。 他在感情方面虽然迟钝,但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当家在紧张。 于是,长衡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还在谈论科举考试的几个人。 是因为科举吗? 16、山贼VS书生 大当家面不改色走在长衡身边,欲盖弥彰解释道:“这儿人多,等会不好抓人。” 其实不是来抓人的。 而是来带长衡寻找前世的记忆。 看看能不能通过故地重游唤醒长衡深处的记忆。 这几日在寨中,他带着长衡做遍了从前做过的事,哪怕是说的话,都是曾经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长衡听了却没有一点反应。 三世了。 同样的事情经历三遍了。 难道就他一个人独守着记忆过了上百年吗? 他不信。长衡说过会永远记得他。 长衡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在心里惋惜等了好久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 大当家带着长衡来到闹市中心。 不知今个赶上什么好时节了,街市格外热闹,吆喝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彩楼在办好事,请了戏班子在此唱戏。咿咿呀呀的戏腔配着震天动地的锣鼓,随风飘向大江南北,在暖阳金光下喧闹祥和。 长衡走在前面,被那些泥人、彩塑看花了眼,喃喃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那么热闹。” 没遇见大当家之前,他闷在家里读书;遇见大当家之后,连出莲花寨都难,更别说下山玩了。 所以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精致东西十分好奇。觉得好玩。 他停在一处小摊前,拿起一个小泥人细细端详,瘦瘦高高和大当家的模样有几分像……长衡偷偷瞄了大当家一眼,好像又不一样,大当家长得比较凶,身材也比较强壮,没那么瘦。被抱着的时候能清楚的感觉到大当家的力量。 ——忽然意识到自己想什么,长衡有些羞耻,红了脸,迅速放下泥人,换了个动物泥塑拿在手里。 大当家跟在长衡身后,看着长衡好奇的神情,虽然不知道长衡在想什么,心里有却一处柔软:“喜欢?” 长衡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拒绝时,大当家已经给了银两将泥塑买下来,并跟商贩商量照着长衡的模样捏一个小人。 因为家境不好,买什么东西都要再三考虑,看看花的银两能不能配得上买的东西,思来想去后就觉得也没那么想要这些东西了,还不如拿着银两买本书学习、买点吃的饱腹。以至于现在,长衡对喜欢的东西都没有想要得到的欲望,不会明确表达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怕再喜欢他也不会表达出来,憋在心里。 当这两个泥塑拿在手里时,长衡感觉沉甸甸的,那好像不止有陶土的重量,还有儿时的遗憾,他拒绝不了,可又觉得浪费银两,还是小声说:“其实也不用买那么多……只要一个就够了,买那么多好像也没地方放……” 两个泥塑放在包袱里很沉,再加之进京赶考路途遥远,带着不好赶路。 大当家以为长衡的意思是不好拿,便道:“我来拿着就好,衡儿随便逛,累了就歇息,总不能因为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困住衡儿的步伐。而且,衡儿不是都喜欢吗?既然喜欢为何不要?” 既然喜欢为何不要?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所接受的思想中只有值与不值,能带来价值就要,没有价值就舍弃,根本不会考虑喜不喜欢。 长衡看着大当家,眼底情绪复杂,好像一汪湖水掀起圈圈涟漪,心说,这很值钱的,很值钱的,这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陶人,还是他儿时未曾拥有的遗憾。从没有人这样待他这样好,只因为他看了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大当家说话的音量不大,但声音厚重,清晰的传到商贩耳朵里,捏泥的手顿住,抬起头神情古怪的看着两个人。 长衡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拉开与大当家之间的距离。 本来没怎么样,长衡一闪躲就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三人之间的气氛更微妙了。 长衡看了一眼还没成型的陶土,一团淡褐色的东西软软趴在木板上,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个陶人,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知道如何形容。看着陶土被商贩捏成各种形状,长衡感觉那是他的心,被古怪的气氛拉扯成模糊的模样。 捏泥人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么僵持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肯定有个人要主动找台阶,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于是,大当家先开口:“我们去别处逛逛吗?” “泥人怎么办?” “现在老板这儿放着,我等会再过来取。” 长衡沉吟了下,待着这里也没事干,可以去别处看看,顺便找找机会将催泪草抹到大当家眼上:“也好。” 金灿灿的阳光照得青砖红瓦波光粼粼,泛着漂亮的色彩。闹市的街非常长,一眼望不到头,也非常热闹,吆喝声不绝于耳。 长衡跟在大当家身边,看见小贩肩头停着木头做的蜻蜓,翅膀抖啊抖,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小贩肩头飞走;也看见杂耍的艺人肩膀,头顶,掌心竖着一根细细的长杆,上面顶着飞速旋转的瓷盘,仿佛耍杂的人怎么动瓷盘也不会掉;也看见在阳光下带着光泽的冰糖葫芦。 眨了眨眼,他所看过的东西都到了手中,拿不下的都是大当家拿着。说夸张一点,他上一秒看了一眼某个东西,下一秒大当家就把东西买到手了。 大当家好像一直关注着他的目光。 此刻大当家扛着一堆冰糖葫芦,歪头看他,询问他:“好吃么?” 长衡点头:“好吃,可是你买那么多好像吃不完……而且你买的很多东西都用不到,会浪费的。” 大当家笑了笑,安静了很久,长衡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他才开口:“那你开心吗?” “开心。” 吃到喜欢吃的东西,怎么会不开心呢。 “那就不是浪费。东西的价值都是人赋予的,没有什么值与不值,要看能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如果你快乐,那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就是值得的,就不是浪费。” “钱财乃身外之物,于我而言你的快乐最重要。”大当家的神情突然认真下来,平时锐利的眼眸此刻十分温柔,盛着细碎的光,把人温柔的吸引进去,“既然出来玩,就不要想三想四,只想快乐就好。而且,你忘了吗?我可是莲花寨的大当家,整座莲花山都是我的,还能少得了养你的银子吗?别说一个你,就是十个你我也养得起,怕就怕衡儿说我不要脸,占你便宜。” 长衡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糖葫芦太甜了,甜得发腻。 可真的是糖葫芦太甜了吗?为何吃得时候不觉得甜,吃下去才觉得甜。 真的不是因为大当家的眼睛太真诚了,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深情,太紧张,导致想用各种理由来掩埋自己内心的躁动。 活了十几载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心动。 但理智也是真的。 他不曾忘过自己要干什么,想干什么,他要科考,他要离开莲花寨。 哪怕大当家再好他再心动,也不会想要。 他的人生观念是值与不值。 留在莲花寨,被大当家养着,那他寒窗苦读几十载的意义何在呢?不在了,努力也白费了,若是苦读过后选择留在莲花寨,那他不如直接上莲花山享福,少走十几年的弯路。 而且,他本来就不属于莲花寨,更不会认识大当家,是小鬼火的出现把他原有的生活打乱了,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混乱的生活线拉回正确的轨道。 “可以帮我拿一串糖葫芦吗?”小女孩拿着几个铜板站在大当家身后,踮着脚要够糖葫芦。 长衡的思绪被拉回,伸手帮小女孩拿了一串:“给你。” 小女孩把铜板交到长衡手里:“谢谢。” 长衡说不客气,余光瞥见发呆的大当家,顺着大当家的目光看向远处:“怎么了?” 大当家说:“衡儿,麻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看到那个人了。” “好。” 话是这么说,大当家还是给长衡安排好,确定长衡安全后才去抓人。 抓人其实是躲起来暗自神伤。 他的衡儿。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同样的事,同样的话,再经历一遍,当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对他作恶的惩罚吗? 让他带着记忆活了一世又一世,独自等待百年前的爱人。 见面时,前世今生经历重合,所有人不记得他们,爱人也不记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记得。 原来世上痛苦的事。 是旧人相逢不相识。 英明神武的大当家落下了一滴眼泪。 既然这三世的经历都相同,再加上他曾听过衡儿说的话。 或许放手,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吧。 酒楼人多,而且还有壮丁守着不会有人敢进去闹事,所以长衡被大当家安排在了酒楼中。 今天可能是什么好日子吧,酒楼中非常热闹,许多人都进来喝酒吃饭。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彩楼的最高处站着一个戴着红面纱的女人,眼睛传情,环抱琵琶,手指飞舞,引得众人喝彩。 真好听啊。 富人可真会享受生活啊。 他们的生活也都自由,不像他,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选择。 长衡的手指微微蜷缩,无意识触碰着桌面:“小鬼火,红玉石一直不亮,任务一直完不成我就要一直待在大当家身边吗?” 小鬼火理所当然点头:“对啊,这属于一种绑定吧,任务完成不了谁也别想离开谁。” 长衡道:“如果得到了眼泪,还是不管用呢?那我要怎么做,总不能一直都呆在大当家身边吧。” 他只剩眼泪没有试了,而大当家那种男人最缺少的就是眼泪吧。不知道催泪草管不管用,能不能让他完成任务。 长衡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摆脱一定让他完成任务。 小鬼火道:“这个我也不确定,可能是眼泪吧,做这个任务最快的方法就是爱上大当家,然后收集大当家身上的液体,如果做不到,可能真的要待一辈子。” 这个世界他已经经历了两次,他早在无尽轮回中忘了来时的目的,只知道让长衡找大当家,然后收集大当家身上的液体。 怎么才算完成任务呢?或许两个人真心真意在一起之后就知道了吧。 长衡戳着白米饭,愁绪涌上心头,还是那个萦绕在脑海许久的问题,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他一点都不想做任务,他想科考,过自己计划中自由的生活。 或者等他考场失利,再遇见大当家也行啊。为什么偏偏就是现在,为什么非现在不可。 到底为什么? 人生有太多的为什么,哲学家也没有正确的答案。答案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走下去才知道。 一条道走到黑,管他山穷水尽,还是日暮穷途,总有柳暗花明时。 “各位爷怎么不进来看看啊,今个儿钱员外包下了整个酒楼为儿子践行,希望儿子进京途中顺风顺水。为了表达诚意,所有人都可以免费进酒楼喝酒。”站在门外揽客的店小二盛情邀请路人进来。 听见店小二的话,长衡又开始想,现在就要准备进京的事情了吗?那他也要尽快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 舞娘在台上表演完,戏子登台,洪亮的唱腔自台上传到天边,锣鼓喧天,整个县都跟着热闹起来。 长衡不懂戏曲,只觉得这曲儿很喜庆,好像在传递着快乐的情感。 借着这首曲,祝自己一日看尽长安花。 小鬼火坐在木桌上,歪着头看了长衡许久,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要看穿长衡的内心,片刻后,他在长衡身上读出来一种特别悲伤又不甘认命的情感。 这热闹一直持续到日暮才结束,大当家也是那个时候来的,怀里抱着两个小泥人,脸色不太好,坐到长衡身边,温柔询问:“那个人有点狡猾,抓他需要了点时间,抱歉让你久等了。看看,还满意吗?” 长衡看着那两个小泥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泥人像谁,不得不说师傅的手艺就是精巧,将没有生命的东西捏得活灵活现。 泥人长衡穿着白衣,头戴白色发带,长出来的发绳垂在脑后,贴在瘦削的背部,手拿着一本诗经,目光落在书上,认真读着,那神态像极长衡本人。 大当家把小泥人交到长衡手里,让他仔细端详。 长衡摸着小泥人,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大当家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只是他不能接受这份心意,最起码现在不能,要等他科考完。 “人抓到了吗?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店小二凑了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再家加菜。 长衡想着大当家到现在还没吃饭,便又重新叫了几道菜。 大当家说:“真好,衡儿还惦记着我没吃饭。” “……” 长衡无言以对。 大当家说:“抓到了。已经交给齐扬处理了。” 齐扬? 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是青山寨的大当家? 大当家没打算瞒着长衡,只是长衡不曾问过,这会猜到了,他也不介意告诉他:“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李添为了求个活路,把你送给青山寨的人了。为了惩罚他,我把他送给齐扬了。”大当家嗤笑一声,“没想到,齐扬那么没用,连个人都看不好,让李添跑了。” 长衡似懂非懂:“所以那天青山寨的大当家来找你是为了和你一起抓李添?” “嗯。” 两人之间突然没话说了,长衡拿着小泥人,漆黑的眸子忽然震颤,泥人脚后的这个颜色……这是血?他不记得师傅手上有伤啊,而且多出来的颜色实是在泥外面,上了色之后又多出来的颜色,不是泥里面渗透出来的颜色,难道是大当家受伤了? 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见店小二的声音,是他们点的菜上来了。 大当家饿了一天,长衡不想打扰大当家,什么都没说,安静陪着大当家吃饭。 大当家微微蹙眉,询问:“怎么都不是你爱吃的?” 长衡摇摇头:“不用什么都迁就我。而且我已经吃过了,大当家吃吧。” 大当家说:“衡儿真好。” 长衡红着脸低下头,声若蚊蝇:“这没什么的。” 大当家笑笑没说话,可就是这一微妙的却有幸福的表情,把一切弄得都在不言中了。 大当家吃饭很快,吃完饭两个人离开酒楼,去了老郎中那里,刚巧,老郎中正在给人把脉,是最后一个人,他们不用排队了。 长衡感慨,这个郎中真受欢迎啊,都这个时间了还有人找他治病。 两个人站在一旁安静等待,片刻后,最后一个人离开,长衡被大当家推到老郎中面前。 长衡茫然看向大当家,我身体很好啊,没病啊。 大当家一脸笃定,乖,你有病。 就这样,长衡被大当家按在了椅子上。 老郎中冲着长衡微微一笑,示意长衡把手放上来。 坐都坐在这里了,长衡不好意思拒绝,把自己的手伸到老郎中面前。老郎中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神情越来越严肃,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幽幽叹气。 长衡开始担忧起来,自己得了什么病才让老郎中这种神情?该不会没救了吧? 小心翼翼询问:“请问我还有救吗?” 不只是长衡提心吊胆,就连一旁观看的大当家都跟着屏息凝神,眼神直勾勾盯着老郎中。 一片安静之中,老郎中长长叹道:“年轻人太不懂节制了啊!!” “…………” 长衡脸色爆红,比猴子腚还红,也很烫,好像熟了。 恨不得原地去世,都怪小鬼火!非要他和大当家同房……现在好了,不光大当家,就连郎中都认为他有病了。 接着,老郎中开始细数长衡身上的毛病,太多了,长衡本人都没记住,只记得一句,纵欲过度。 听完老郎中的话,长衡更加生无可恋,觉得丢人丢大了,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长衡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快成熟透的烤肉了,怎么走出去的都不记得,回神时,已经跟着大当家坐在马上了,手里还提着一大堆滋补药。 气虚、体亏、纵欲过度……老郎中的话回荡在耳边,手中的药成了烫手山芋。 长衡恨不得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丢死人了哇! “衡儿在想什么?脸怎么那么红?” 大当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长衡的脸更红了,慌忙道:“没、没什么。” “那脸为什么这么红呢?” “落日、对,是落日,落日照的。” “哦——这样啊。” 大当家低头,眼里的波澜如星空那般温柔。 他的衡儿怎么那么可爱。 天边日落,火烧云聚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炽热的金黄,无人注意到空旷的山路上慢慢行走的马,以及马背上两个密不可分的身影。 日落渐深,两道身影也被淹没在树荫里。 17、山贼VS书生 余晖快要落尽,三两风环顾人间。 枣红色的马慢悠悠走在上山的路,马背上坐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长衡看着前方,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小泥人,今日发生的事以及过往的种种浮现上脑海,一起打猎,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看落日……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是什么感受呢,长衡问小泥人,可惜小泥人没有生命,不会回答长衡的问题。 大当家圈着长衡的腰,防止他掉下去:“衡儿在想什么?” 长衡回神:“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泥人捏得好逼真。” 耳边传来大当家很轻的一声笑,震得他耳膜发麻。 “我倒是觉得没捏出精髓。没有捏出我们衡儿的半分英气,只有美了。”大当家说。 “没看出来。” 本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细微的差别只有爱他的人才能看出来。 你能看出我的好与坏,我也能看到你所注意不到的东西。 人们把这叫灵魂互补。 “这不是用眼看的。”大当家说,“这要用心看。” 长衡讷讷的嗯了一声,望着怀里的小泥人发呆。 贴着宽阔的胸膛,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鬼使神差一般,长衡的心率竟然也跟着失调了,跟着大当家的节奏走,脱离了自己原有的节奏。 奇怪。 实在太奇怪了。 大当家单手牵着马绳,驱着马,让马跑得快些,快是快,却没有来时那么快了。 金色的夕阳全然落尽,黑色的光亮的遍布天空,剩下莲花寨的方向亮着金灿灿的火光。 可能是那抹火光太暖,距离越近,长衡就越想睡觉,等到靠近那抹火光时,长衡基本上已经睡着了。 守在寨门口的阿天一眼就看见了大当家,特别有眼力劲,走上前帮大当家牵马绳:“大哥回来啦,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大当家小声说:“别说话。” 说罢,他指了一下怀里熟睡的人。 阿天会意,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大当家说:“你去找阿奇要一颗洋葱。” 阿天好奇,但是不敢多问,带着一肚子疑问跑去找阿奇了。大当家把马交给另一个看守寨子的兄弟,然后抱着长衡回了房间。 大当家把长衡轻放,然后拆下长衡头上的木簪,脱了长衡的衣服,鞋袜,拿走长衡抱着的泥人,只剩下里衣,又轻手轻脚扯了被褥给长衡盖上,坐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已经睡熟的人。 房间里点着烛火,可能是煤油不够了,没那么亮,环境也看起来有些昏暗,昏黄的火光照在长衡身上,照得长衡的眉眼十分温柔,就连发丝都有几分温顺,没了平日牙尖嘴利的样子。 大当家的手指抚摸着长衡的脸,一寸一寸描摹,誓要把长衡的模样刻在心里。 长衡的脸很小,小到他一只手就能盖住。长衡的五官很精致,比青楼里那些风尘女子还要漂亮出彩。长衡的眼尾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每当情动时,总格外勾人。 他记得和长衡见面的第一天,长衡眼尾上的那颗小痣格外绯红格外娇艳。长衡也是格外娇艳,被人欺负惨了整张脸都挂着泪水,嘴也软,却仍旧鼓着勇气与李添讲道理。 明明谎言已经被拆穿了,却还仍旧振振有词,以为对方看不出来。 真是傻得可爱。 那时候他就想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呢。 温柔缱绻的目光落在长衡身上。 大当家想,他最喜欢长衡哪里呢? 哪里都喜欢。 见到长衡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等的那个人来了。 他总想贪心把他留下。 可是那小小的人儿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读书人。 阿姐说过,最应该尊重的就是读书人。 长衡想进京赶考,所以他要尊重长衡,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长衡留在身边。 想到阿姐,大当家的眼神不自觉哀伤。 阿姐,今晚的月亮好圆。 就像我和长衡见面的那天。 我现在之所以让他喊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想让他记住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叫铁蛋的人陪伴过他。我不想长衡考取功名后,提起我时,只记得我是大当家,大当家只是个身份,莲花寨的大当家会有好几个,我希望长衡记住的是我。也或许,很久之后,长衡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可是我不想放他走,我想跟他在一起。 世上哪有人能亲手放走自己的爱人呢? 他君灼是第一人。 一开始我给过我们俩机会了,我不想悲剧重演……想起重逢时对长衡说的违心话,大当家就阵阵心痛,长衡这样漂亮清高的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啊,且喜欢了三百年。 所以,私心,把长衡留在身边,是喜欢;放手,让长衡进京赶考,也是喜欢。 与其让悲剧重演,不如让一切回到正轨。偷来的这几日的时光,已经足够让他满足。 百年等待只为重逢那几面。 小鬼火飘在大当家头上,小手拍拍大当家的头:“不哭不哭,长衡会喜欢上你的。” 看着大当家落寞的神情,小鬼火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敲门声响起,大当家收起外露的情绪,起身开了门。 阿天拿着一团紫色的东西跑了过来,见了大当家说:“大哥,你要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大当家说:“跟我来。” 转身关门时,大当家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人。 小鬼火跟了上去。 阿天有些好奇:“大哥,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洋葱了吗?怎么今儿想起要洋葱了?” 大当家说:“我自有用,今晚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今日在山下,他看见长衡听见科考时的反应,黯淡了许久的眼睛咻一下就亮了。 比起在他身边,长衡更想科考吧。 如果离开我你会快乐,那么我愿意我放你走。 所以他放长衡走,不再做卑鄙小人自私的将长衡留在身边。 从长衡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天,他就知道长衡想要什么,只是他想和长衡多待几天,揣着明白当糊涂,什么都没说罢了。 小鬼火看着大当家,震惊道:“我靠。这个世界的大当家知道长衡的目的。” 大当家生气那天,那些话极有可能是对着他说的。 可是,大当家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存在? 他的身上有主人设下的结界,只有长衡能看见他啊。 大当家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身上的结界变弱了,大当家就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但他身上的结界是和主人连通的,只要主人活着,他身上的结界就不会消失。 难道说主人出了问题!? 阿天道:“保证守口如瓶!”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不让他继续待着这里的意思。于是,阿天说:“大哥,我还要继续守夜,不能陪着您了。” 大当家点头:“去吧,辛苦你了。” 阿天憨笑:“大哥见外了,这事关乎莲花寨的安全,怎能算辛苦呢。” 大当家笑笑,和阿天别过,然后自己独自去了柴房。阿天走了,小鬼火没走,他知道大当家看不见自己,便大着胆子跟在大当家身后,想一探究竟,看看大当家这么晚出来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策划阴谋将长衡彻彻底底留在身边。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可就太好啦!省得他在长衡身上费心思了。 大当家到柴房,打开门就看见残影从窗户那儿翻了出去。 “谁?”大当家眸色一凛,随便捡了块石头,然后追上去。不知出于何原因,那人竟然没跑多远,绕过柴房就看见了踉跄的身影。 看见人影时,大当家迅速将石头抛了出去。 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根本看不清。只听见刚刚翻出去的人惨叫一声。 那声音很熟悉,只是在黑夜中大当家有点不确定是谁。 “疼!大哥!是我!是我!别打了!”赵钦捂着自己的屁股疼得直哼哼。 大当家拧眉:“赵钦?” 一向注意形象的赵钦竟然衣衫不整,腰带松垮系在腰上,头发也有些凌乱,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是我是我,”赵钦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块石子,叹道,“大哥你下死手啊,我差点就被这个小石头打死了。” “抱歉。”大当家说,“深更半夜不去睡觉,跑来厨房干什么?” 赵钦说:“二哥不给我饭吃,我来给自己做点饭。” 因为他多看了长衡一眼,狗日的洪掣就把他狠狠日了一顿,从白天日到晚上,晚饭都没了。到饭点,洪掣带他去吃饭,他就赌气跟洪掣说自己不饿,今晚不吃饭了,谁想到这个夜晚那么漫长,饿得他在床上打滚,实在受不了才到柴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食物可以充饥。 大当家疑惑,似乎不相信赵钦的说法:“洪掣不让你吃饭?他性子一向稳重,什么时候这样无理取闹。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了。” 赵钦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欲哭无泪,道:“我敢惹他吗,我地位多低啊。” 二哥说日就日。还不如大哥好呢,最起码大哥给长衡日。 大当家想了想赵钦平日里的作风,道:“跟我来吧。” 赵钦点头,连忙跟了上去,这才发现大哥手里拿着一颗紫色的东西,方才他只顾自己了,没注意到,“大哥,你拿的什么啊?” 大当家说:“洋葱。” 赵钦不明所以:“大哥不是最讨厌洋葱吗?怎么想起来吃吃洋葱了?” 都这个时候了,大哥也来柴房,还拿着洋葱,只能说明大哥也饿了,定是山下的饭菜不合大哥的胃口。 大当家没再说话,带着赵钦进了柴房,给赵钦下了一碗面。 不得不说大哥的厨艺很棒,两颗小油菜,几滴猪油,面条爽滑,香气扑鼻,看起来就很好吃。 小鬼火看着都流口水了,只可惜他无福吃到。 赵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条斯理吃了起来,一口面,一口汤,吃得极慢。 他见大当家站在那里,不吃也不喝,咽下面条,问:“大哥你怎么不吃?” 大当家说:“不用。你吃完后赶紧离开。” 大哥下了命令,赵钦不敢反抗,“好。” 虽然如此,他还是吃的不紧不慢,或许跟他多年来的生活习惯有关,无论面对多大的事,都是慢吞吞的性子。 大当家耐心等赵钦吃完,等赵钦走后,他才开始动作。 小鬼火坐在窗台上,看着并未走远的赵钦。 大当家拿起一把菜刀,迅速切开了洋葱。 那一瞬间洋葱味充满了整个柴房,刺鼻又上头。 小鬼火不属于这个世界,却也闻到了属于洋葱的那股味道。 浓厚又呛人,小鬼火深深皱眉,大大的圆圆的眼睛缩成了小小的圆点,比芝麻还要小。 他受不了要飘走时,看见大当家把洋葱放在了眼睛下面。 小鬼火十分惊讶,眼睛又从小点变成圆圈,不解的呆呆的望着大当家。 18、山贼VS书生 小鬼火望着大当家的动作,还没琢磨透大当家的心思,就听见有人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应该是被洋葱刺鼻的味道呛到了。 大当家立马放下洋葱,将手中的刀甩了出去。 嗖得一下,刀子飞了出来。可能是眼睛受洋葱刺激流出生理泪水,眼眶糊满泪水,视线有阻碍,没能精准确定那个人的位置。刀子从空中飞过,不偏不倚扎在了窗户框上, 当然仅仅是这样已经把偷看的人吓了个半死。 小鬼火飘出窗外,看着双手抱头,双腿颤抖的男人,傲然道:“什么人?也敢如此大胆,竟然来此偷看。” “大哥是我啊,我不敢了,不敢了。” 大当家闭着眼,歪头听声,辨认窗外的人是谁:“阿天?你不是在守夜?来此作甚?” 阿天慌忙道:“忽然闻到阳春面的香气,小的嘴馋,忍不住诱惑,就想来柴房弄点东西吃的,没想到遇见大当家您了。” 大当家道:“怎么,是我莲花寨苛待你们了吗?一个两个都深更半夜出来找食物。明日我问问管炊事的,到底怎么回事。” 阿天摇头:“没有没有,莲花寨的伙食很好,是小的经不起诱惑,突然饿了。” “不过……大哥在此作甚,为何要把洋葱放在眼睛下面?”阿天低着头,只敢用余光偷偷看大当家。 大当家说:“什么时候我做事也需要经过你询问了?” 阿天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大当家第一次呵斥寨里的人:“滚!” 知道大当家生气了,阿天连连点头:“好好好,这就滚这就滚了。” 大当家看不清,不确定阿天是不是真的走了,只能竖着耳朵听仓皇逃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流过脸颊,挂在下颌上,反射着柴房里微弱的火光,晶莹剔透得像天边的星星。 怕眼泪掉下来,大当家连忙抬头,一只手在桌上摸索,凭着记忆找到事先准备好的空碗。 当大当家把碗放到下巴下面,一直疑惑的小鬼火才明白了大当家在做什么,要洋葱放在眼皮底下,忍受气味的刺激,不为别的,为的是长衡。 因为长衡需要眼泪。 但是长衡没和大当家提过眼泪这件事,大当家又从何得知长衡需要眼泪呢? 另一边,匆匆跑开的阿天来到后山。 黑夜里,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树下,背对着阿天。 阿天小跑过去,作揖请礼,恭恭敬敬道:“大哥今天要洋葱,神神秘秘躲在柴房用洋葱熏眼睛。但是那味道实在太呛了,我没忍住出了声,被大哥发现了……小的无能。” 那人说:“无妨。铁蛋做事一向警惕,被他发现很正常。你可知道铁蛋为何用洋葱熏眼睛?” 阿天说:“小的不知。但是依小的看这件事十有八九跟那个书生有关系。大哥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都是为了那书生,今天还下了一趟山,听阿奇说,大当家下山是为了给书生寻药,怕书生的身体亏损。” 一双漆黑的眼睛打量着阿天,压迫感极强,阿天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苦想自己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那人不说话,阿天也不敢说话。 夜晚的风要凉很多,吹得阿天直冒冷汗。 过了许久,阿天才说:“要不然我去四当家那里探探风。那日在大堂我看书生和四当家走的挺近,而且听人说,书生还找过四当家,没准四当家知道什么呢。” 那人摆摆手:“不必了。赵钦那个人十分圆滑,你未必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你还是继续盯着铁蛋,看他有什么动作,一有什么事就汇报给我。我没有找你,你就不要轻举妄动。” 阿天点头哈腰:“小的明白。” 阿天走后,那人摘掉黑色斗篷,露出带着伤痕的脸——竟是被大当家抓到青山寨的李添! 李添眼里透露着蚀骨的阴狠,铁蛋,你给我的一切,那日的折辱,我定加倍讨回! 冷风吹过,吹着稀薄的云遮挡天空的月亮,一个瞬间,天空都是灰暗的。风又吹,下个瞬间里,云雾散去,天边拂晓,透着一点点鱼肚白。 寨里的公鸡准时咯咯叫,寨里的人们开始干活,耕田的耕田,烧饭的烧饭……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不过,倒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就是躺在床上睡觉的长衡。他是寨里的大夫人,除了大当家,没人敢喊他起床。 听着鸡叫,以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长衡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吵啊,就不能让人好好休息吗? “长衡……长衡……快醒醒……” 恍惚间,长衡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眼睛都没睁开,拽着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口齿不清道:“这才几个时辰?为何起那么早。” “当然是有事。快醒来,不然我就对你下咒了。” 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仅存的一点理智让长衡艰难的撑开眼皮,入目一张圆圆润润,红红火火的大脸,吓得他一点睡意都没了。 长衡从床上惊坐起来,惊恐地看着小鬼火:“怎么了?不要对我下咒,你不是说只要我表现好,就不对我下咒了吗。” 小鬼火咯咯一笑:“随便说的你也信。” 长衡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能言而无信。” “我又不是君子,”小鬼火突然变大,“我是一团火。” “……” 小鬼火说:“喊你是有正事,你快起来。” 长衡怕被小鬼火惩罚,十分迅速的从床上下来,边穿衣服边问:“怎么了?” 小鬼火恢复成原本模样,飘到长衡肩膀上坐着:“出问题了。” 长衡茫然:“出什么问题,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鬼火说:“不是我们,是大当家的记忆出问题了。” “啊?” 小鬼火飘到长衡面前:“你靠近大当家要完成任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完成任务?” 长衡问:“为什么?” 他想过,但是不敢问。 为什么偏偏选中他。 “为了救一个人。” “谁?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救我主人。为什么跟你有关系我也忘了。”这个轮回的时间持续的太长了,长到小鬼火忘了来时的目的。 小鬼火说:“或许是你们之间存在某种羁绊吧,他是那个时空的你,你是这个时空的他,他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意思?”长衡听得云里雾里,甚至都觉得小鬼火说的不是人话。 小鬼火说:“你所在的世界,与我主人所在的世界是两个世界。我的记忆里,现在这个世界是我的主人耗尽全部的法力创造的。甚至说,连你都是我主人创造出来的。” 对上长衡不敢相信的目光,小鬼火继续道:“难以相信吧,其实我也觉得不可信。但不管信不信,有多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是我的主人创造出来的。” “不是,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这个世界是你主人创造的,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都不存在,可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存在,日升日落,月升月没,四季轮转,花开花谢……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主人创造出来的?这根本不可能。自然现象不是人能控制的。” “我知道这令人难以相信。你先听我说完。我说的那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就像你说的没有人能控制自然现象,或许我们都处在同一个世界中,只是有某种结界,让我们看不到彼此。”小鬼火说,“时间追溯到三万年前,这个世界,就连这个国度都没有的时间。” “天上,也就是你们说的天庭,仙界,和你们话本中的妖魔,发生了一场大战。魔界的人率领十万魔魇攻进上天庭。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战争,魔魇做足了准备,来势汹汹,杀到凌霄殿。仙界伤亡惨重,生灵涂炭,就在整个天庭即将被魔界攻下之时,我的主人出现了,凭一己之力将局势逆转,把十万魔魇包括魔尊都封印在幽都之下。” “其实那不是封印,是我主人耗尽全部的法力把时空扭转了,跨越千年,来到没有魔没有仙的千年后。当然,并不是真的没有魔没有仙,天上的仙人流传于人世间,流传于你们口中,山神、河神、文曲星君……都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只不过你们不知道。你们很喜欢探索,喜欢未知的东西,喜欢流传于世间的神话故事,所以你们对神秘而强大的仙人保持着敬畏之心,供奉神仙,信仰神仙。也正是因为你们人类的信仰,天庭重生了。” “仙人们把人们供奉的香火作为法力的来源。而我的主人却因法力耗尽,永远沉睡在极寒之地,没能在人类的供奉下重获新生。” “九星连珠,双月同天,异端显现,混乱的时间即将被拉回正轨,幽都下的封印也逐渐松动,届时天下必有一场大乱。所以我的主人创造了我,让我找到每个世界的你,让你完成任务,拯救我的主人,拯救这个世界。” “这跟我和大当家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大当家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非要我和他在一起?” “不是非要你和大当家在一起,”小鬼火说,“是让你收集大当家身上的液体。大当家身份特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而且我也忘了。” 最后一句话小鬼火说的理所当然。 长衡心想你这个小鬼火除了完成任务,还知道什么?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要选中我呢?” 他一点都不想做任务。 “为什么是你我也不能解答,等你完成任务,见到我的主人就能明白了吧。”小鬼火说。 他时常觉得长衡熟悉,但不知道那种熟悉从何而来。 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想见你的主人。我只想科举考试。” “你。柴米油盐不进!” 白瞎他编那么一大段故事了。 长衡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安静片刻,他问:“大当家出什么问题了。” “他记得一些事情,而且还知道我的存在。”小鬼火说,“我只是和你绑定在一起了,只有你知道我的存在,也只有你能看见我。大当家是如何知道的。” 长衡小声嘟囔:“就你那么凶,不被注意到才怪。” “你说什么呢?”小鬼火飘到长衡跟前。 长衡说:“没什么,我说,好奇怪。” 小鬼火直视长衡的眼睛:“最好是这样。” “大夫人,这是大哥让我煎的补身体的药。” 想起老郎中的话,长衡脸上还有一阵燥热,“谢谢。” 小弟放下药碗就走了。 长衡忽然觉得奇怪:“怎么不见当家的?” 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大当家亲自操心的啊。 几日的相处中,长衡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大当家对他好。 小鬼火说:“可能躲哪儿哭去了吧。” “哭?” “对啊,大当家为了让你完成任务,用洋葱呛自己的眼睛,收集了一小碗眼泪,估计等会就给你端来了吧。” “啊?大当家在帮我?为什么要帮我啊。” “他太喜欢你了,不舍得你难过,舍得放你走了。” “啊?”长衡被小鬼火的话弄得一脸懵,可是心却跳的异常厉害。 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知道他没喝药,拼命地往外跑,拼命地在山寨中寻找大当家的身影。 没由来的,就是特别特别想见大当家。 结果却是,跑遍了整个山寨也没有找到大当家的身影。 他好像找不到大当家了。 他的心里一阵失落。 19、山贼VS书生 长衡站在房屋门口,刚刚还冒热气的汤药已经凉了。 他双手无力垂着,失魂落魄往屋内走。 他的心为何如此难受呢。 “小鬼火,你是不是对我又用什么咒语了?” 小鬼火道:“不是本座。这种高级的咒语本座不会用,本座只会用下三滥的咒语。” “那我为何如此难过呢……”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知道。” “衡儿。”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惊喜转身,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欣喜之意,是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出来的愉悦感。 大当家站在光影里,眼中带着浅淡笑意,却又有某种极致克制的感情,就像风,时来时停,欲近欲离,再隐忍克制,那阵风还是吹动了长衡的发梢。 “寨里的人说你在找我?”余光看见桌上的凉掉的汤药,微微蹙眉,“怎么不喝呢?郎中让趁热喝,凉掉了药效就该不好了。乖,听话,有什么事喝了药再说。” 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大当家端起碗,用手腕测试了一下温度,眉头皱的更深了:“凉掉了,我再让人去煮,麻烦衡儿多等一下。” “当家的……”长衡忽然伸手抓住大当家的手腕,“我……对不起……” 大当家的目光落到被长衡抓着的手腕上,长衡局促不安缩回手,低着头,便没了下文。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大当家说,“凉掉了一碗,再煮一碗就是了,又不麻烦。” 大当家端着碗走了。 长衡愣在原地,胳膊在半空悬停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垂到身旁。 小鬼火啧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大当家放你走你就感动啦?大当家之前做了那么多,你怎么没感觉呢?临走了才知道喜欢,晚了。这是你们人类的通病,总想着当初选择另一条路就好了,选了另一条路又会觉得现在这条路好,喜欢事后后悔。可是有什么用呢,时间是向前走的,与其后悔,不如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小鬼火的一番话,长衡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与大当家相处的一幕幕,大当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大当家的好。尽管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再莲花寨中过的这一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开心,最自由的日子。 苍穹下日暮,群鸟栖息碧树,蝴蝶流连花丛,一切自有归属。 或许他也应该停在莲花寨中。 可是他有一具自由的灵魂。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 去做想做的事,不要为了谁而停留。 他想做什么? 科举考试。 毕生的追求怎会因儿女情长而忘却呢。 长衡摇了摇头:“我不想留在莲花寨。” 犹豫、迷芒过后,他还是会按照自己的原路继续前行。 “你。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倔呢!留在莲花寨你会死吗!?” 长衡毫不犹豫道:“会。” “滚蛋。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你说世界需要我来拯救,可我并不那么觉得。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多我一个世界不会怎样,少我一个世界也不会怎样,拯救世界这件事还是找专业的人去做吧。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不给自己添麻烦。同样,多了我莲花寨不会变得更好,少了我莲花寨也不会毁灭,不是说非要我留在莲花寨不可,我也能离开,大当家不是已经放我离开了吗?” “可是你刚刚不是在伤心吗?你明明不舍得离开。” “伤心确实是因为不舍。但我不会一直伤心。离别固然使人伤心,重逢更让人期待。期待重逢,期待更好的相遇,或许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也或许是在浅浅月色中。” 深秋丰收,落叶缤纷,黄金遍地,你我重逢时。 “我相信大当家也同我一样,期待再见。”长衡说。 “你又如何知道大当家是否喜欢离别呢。”小鬼火的眼睛失去色泽。 “我不知道。”长衡说,“我只是觉得大当家会尊重我的选择。” 听完长衡的话,小鬼火的四肢渐渐变得透明,他茫然的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臂,失去色泽的眼睛无意识地留下两行橘红色的泪。 “长衡……”小鬼火气息微弱,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长衡惊讶的看着小鬼火:“你这是怎么了?” “我感觉不到我主人的存在了,我感觉到我主人的灵力在一点点的消逝。” 说完最后一句话,小鬼火飘零到长衡的掌心中,像极了残破的纸鸢。 “怎么回事?”长衡问,“我该怎么办?我做什么才能帮你?” 他有时候确实会讨厌小鬼火,此刻却因小鬼火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将之发生的种种抛之脑后。 看着长衡焦急的神色,小鬼火嘴角勾出一抹笑:“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本座死了就没人管你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不。你虽然很让人讨厌,但你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管别人能不能看到,你确确实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至于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吧,别再强迫我做事就好了。”长衡说。 小鬼火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是、是主人。 他好像记起一点事情了。 华丽的大殿,正在阅读古籍的仙人,他站在一旁看着。 那个仙人应该是他的主人吧。 他极力想看清主人长什么样子,却因太想,消失的更加快了。 长衡捧着消失了半个身体的小鬼火,急忙问:“我该怎么做?收集大当家的液体吗?我现在就去。” “不,我的存在和大当家没关系,大当家救不了我,只有主人才能救我……”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大当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短刀。 “我能救他。”大当家道。 长衡愣在原地,怎么会,大当家能看见小鬼火的存在? 不只是长衡在惊讶,就连小鬼火都在震惊,不是只有主人才能救他?难不成大当家其实是他的主人。不,不可能,大当家和记忆中主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他十分确定,大当家和主人不是同一人。 大当家说:“他在哪里?” 看着快要消失的小鬼火,长衡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大当家,捧着小鬼火走到大当家身边,“他在我手里。” 大当家看着长衡捧空气的动作,再次问道:“确定?” 长衡道:“是的,他就在这里。” “好。” “你……”长衡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当家,大当家用手里的短刀毫不犹豫刺穿了胸口。 鲜血顺着衣服流出来。 大当家说:“靠过来。” 长衡不敢耽误,颤抖着靠近大当家,将小鬼火捧到大当家的胸口处。 若是有外人在场,看了这一幅画面定然被吓死了。长衡空手放在大当家胸口前,颤颤巍巍接着流出来的血。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诡异之处,那些血并没有顺着长衡的指缝流出来,落到长衡的手心就消失不见了。 被奄奄一息的小鬼火吸收了。 大当家低头看长衡手中的空气,因失血过多的变得苍白的嘴角勾起无力的弧度:“傻子,都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快了,快了,这一个轮回结束后,一切就结束了。” 大当家伸手抚摸长衡的脸颊,再次喃喃道:“傻子啊,从前都是你用心头血供养我,现在轮到我滋养你了……” 长衡诧异的看着大当家,大当家在看他,好像又没有看他。 “我知道你不记得了。”大当家慢慢将手垂下,说,“我一直在等你,三世了。我的法力只够我凝聚起这个世界的意识。莲花寨第一次见面,不是我们相遇,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混沌之初。” 世界漆黑,你是我记忆唯一的色彩。 “我不叫铁蛋,我有名字,我叫君灼,也是你给我取的。你说愿我行光明磊落之事,做温文尔雅之人……”大当家看着长衡迷芒的表情,轻轻笑,“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且一直记得。哥哥啊,你对自己好狠啊……这次轮回结束后,就让一切都结束吧,我知道你……” 话还未说完,大当家便晕了过去。小鬼火恢复正常从长衡手里飘了起来,迷芒的看着大当家,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呢?大当家又为何能救他? 长衡眼疾手快扶住大当家,满肚子疑惑,不知怎么解。 长衡将人扶到床上休息,想找郎中包扎大当家身上的伤口,却发现胸口的血迹消失不见了。 长衡扒开大当家的衣服,发现伤口也不见了,竟神奇般的愈合了。 仿佛刚才的那一段都是他所想象的。 长衡看着小鬼火,问:“大当家说的话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小鬼火说:“不知道……你容我想想,让我想想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的剧情也没这一段感情发展啊。 方才大当家说这个世界有意识了,意思是大当家现在不是真的大当家,而是另一个人?是魔尊吗?那魔尊喊他主人哥哥?混沌之初相遇,那是世界初具形态,刚有上古神的时间。上古神早就仙逝了,成为现在神仙所敬重的对象。 大当家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为什么那么虚弱,主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切无从得知,只能走出这个轮回渡,见到小鬼火的主人才会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小鬼火说:“你还记得我昨日给你提到的这个世界是我主人建造的那件事吗?大当家说的轮回你可注意到了?” 长衡替大当家盖上被子:“记得。” “我的主人创造了我,让我找到每个世界的你,同你一起完成任务。但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我只知道是他赋予我生命,给予我灵魂,让我陷入无尽轮回之中。最开始轮回时,我记得主人是谁,也记得自己的任务,能清楚的感知到与主人的联系,可随着轮回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记忆越来越混乱,甚至现在能感觉到主人的灵力越来越虚弱了。” 长衡愕然:“等等,你仔细与我说说。最开始轮回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处于这个世界中,要完成任务才能彻底结束轮回,完成不了任务,你就会被困在这个世界,永远重复这个世界的剧情。我忘了最开始的任务是什么,只记得收集任务目标身上的液体。第一世,大当家将你囚禁,你抑郁而终,是悲剧,任务没完成;第二世,大当家对你一见钟情,而你却想着科考,你去了,却因高中状元被皇帝指婚,没能和大当家在一起,也是悲剧。第三世,也就是现在,故事的走向正向着第二世发展,即将变成悲剧。” “每三百年是一次小轮回,一万年是一次大轮回,每经历一次大轮回我与主人之间的感应就越来越弱,如今三万年了,我已经感知不到主人的存在,也忘了自己是谁。所以,我才会迫切的想完成任务,结束这个世界,不惜一切手段将你和大当家捆绑在一起,没想到我的激进伤害到了你,我很抱歉。” “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就那么荒唐、诡异。后面还有好几个世界要走,我也不知道后面世界的结局是好是坏,我只想救我的主人,我能感知到他快不行了。轮回是他创建的,他若死了,我们都会被困在这个世界,陷入无尽轮回中,甚至消亡。” “那你的意思就是其实我不存在这个世界,我所以为的东西,其实都是假象是吗?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就是为了和大当家在一起。”长衡说,“刚刚大当家好像通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其实,大当家对我好,也都是因为他爱的是你的主人吧?” “这个世界里,我什么都不是。”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鬼火说,“你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的,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有了这些任务。” 长衡面无表情反问:“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为了完成你给的任务,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长衡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大当家对他的喜欢也是虚构的。 就连他都是虚构的。 还有什么是真的? 还有什么是真的!? “别跟来。”长衡夺门而出。 20、山贼VS书生 长衡前一秒刚跑出去,大当家下一秒就醒了,目光茫然,拍打自己脑袋,喃喃自语:“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柴房给衡儿煎药吗?” 小鬼火听得见大当家的话,飘到大当家跟前与大当家眼睛的对视,奇怪,大当家竟然还是看不见他,而且大当家竟然失忆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沉睡在大当家体内的东西醒了? 他说话大当家也听不见,只有长衡能看见他,所以他现在必须去找长衡,让长衡作为他和大当家沟通的媒介。 小鬼火从窗户飘了出去,飘到整个莲花寨的上方,闭上眼感应长衡的存在:“长衡,你在哪?” “长衡,你在哪?” 长衡惊慌捂住耳朵,别喊我,别喊我了!我一点都不想完成任务!我想科考!科考!别缠着我了,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长衡无助的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企图将声音从耳朵里、脑海中赶跑。 可是那声音却如甩不掉的幽灵一样,争先恐后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在哪?快给我回答,大当家醒了。我需要你。” 需要我? 我不想被谁需要,也不想需要谁,我只想离开莲花寨,去京城,做自己想做的事。 能不能别缠着他了。 别缠着他了。 泪无声而至。 长衡慌忙抹掉滑落到腮边的眼泪,慌忙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回走。 对。 他还有催泪草,只要得到大当家的眼泪他就可以离开了。 他会离开这里的。 他会……离开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痛得如此厉害。 他所处的世界是假的,他的人也是假的,为什么他的心还能痛得如此厉害? 他不应该对什么东西都没有感觉吗? 可是为什么他那么难受。 眼泪也会悄无声息止不住的流。 长衡几乎边哭边跑,今天的风也很急,吹在耳边呼呼作响,吹得长衡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 却吹不走长衡脸上的泪。 泪痕就这样糊了满脸。 最后用尽力气跑出了莲花寨,跑到莲花山顶上,俯瞰缥缈人间,以及怎么也到达不了的京城。 长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来这里,可能是因为大当家还没醒,就算用了催泪草也不会有用吧。 云雾随风飘来,长衡坐在地上,抬头看天。 无数云层层堆积却没有遮盖住即将落下的夕阳。夕阳的光穿云而过落在人间,落在长衡身上,漫山遍野的金碧辉煌。 长衡想要接住那些光线,却不想被光线缠住了指尖,勾出埋在心底最深的记忆。 他记得也有那么一天,乌金满山,大当家坐在他身边,侧着脸问他:喜不喜欢这里。 他说喜欢。 大当家没说话,漆黑深邃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望着他。 喜欢吗? 喜欢景还是喜欢大当家? 长衡没有答案,也无从追寻答案,只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大当家的眼睛很亮。 长衡站起身,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夕阳落在他身上,朦胧了一层缥缈的薄纱,那么的轻,那么的温柔。 “衡儿。” 长衡回头,看见气喘吁吁的大当家,眼里的担忧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消失不见,转为温柔。 “怎么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啊,”他在屋里醒来,发现长衡不在房间,也不在山寨里,猜测长衡可能出去了,晚上山里有野兽出没,怕长衡遇到危险,他急忙追了出来,去他们去过的地方一个个寻找。 找到这边,看到长衡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他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大当家边走,边脱身上的外衣。 长衡说:“没什么,就是想来这里看看了。” 大当家把衣服披在长衡身上,道:“郎中说你身子骨弱,还是不要吹风为好,等你养好了身体,我陪你天天来这儿。” 一呼一吸里都是汤药的苦味,长衡笑说:“大当家的操心了,我再怎么柔软也是个男子,不会因为吹这一点风就会卧病在床的。” 听着陌生疏离的口气,大当家觉得长衡有些不对劲,“怎么了这是?听衡儿说话的语气兴致不太高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长衡说,“我们下山吧。” 大当家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心底清楚,长衡这是在为科举考试的事发愁了。 长衡走在前面,大当家护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山寨,天边的夕阳散尽。 小弟端着煎好的药送到大当家房间:“大哥,你让我煎的药好了。” “放在桌上。” 小弟将药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走时还贴心的把门带上,把空间留给自家大哥和夫人。 放在桌上的药冒着股股热气,长衡看着他发呆,迟迟没有动作。 大当家担心他,道:“衡儿可是怕药苦?” 长衡没说话,看了一眼大当家,语气无波无澜:“我是谁?” “这是怎么了?”大当家说,“你当然是长衡了。” “是,我是长衡,那你把我当成谁了?”长衡问。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便被刀割一下,一下接着一下的钝疼,他的心千疮百孔。 脑海中魔怔了一般回响着那句话“大当家之所以对你好,都是因为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 没头没尾的话,彻底把大当家问愣住了:“什么?我当然是把你当成长衡了。如果非要说的话,倒是真有一个身份,不知衡儿愿不愿意呢。” “不愿意!我不愿意!”长衡突然失控,红着眼睛道,“不要把你对他的感情强加到我身上,我就是我,我不是谁的赝品。希望大当家能明白这一点。” 说完话,长衡眼里的泪落了下来。 他抬手擦,却怎么都擦不完。 他不想哭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心好疼,忍不住落泪。 大当家想伸手抱抱长衡,可是不知为什么,手悬在了半空。 长衡看着大当家,煤油灯立在桌上,在两个人中间忽明忽灭。 安静良久,大当家慢慢蹲下,单膝蹲在长衡面前,想牵长衡的手,最终落到长衡坐的板凳上面。 大当家看着长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可能是我的感情来的太突然,让你觉得不可信了。但,不管你信不信,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很惊讶吧?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觉得话本里的一见钟情都是扯淡。 可是直到遇见你。 感情无法抑制的破土而出。 来得突然又迅猛。 我信了。 “你从不是谁的赝品,你是长衡,你就是你。” 是我唯一的爱人。 忽明忽暗的房间中,大当家的眼睛格外明亮。 就像有一颗星星毫无征兆的走进长衡的心里。 他无理取闹的追问得到了这世上最真诚的答案。 长衡愣住了,眼尾还挂着几颗泪珠。 大当家终于抬起手,轻轻擦掉长衡脸上的泪,温柔道:“别哭,我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有半点虚言就让我万劫不复。” 永远不能和最爱的你在一起。 看着大当家的眼睛,看着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落泪的自己,长衡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明明他自己要离开莲花寨,离开大当家,不能保证什么,却要大当家的保证。 他真的过分。 大当家怎么可以那么纵容他呢。 长衡不知道说什么。 大当家就一直半跪在长衡面前,安安静静陪着长衡,直到他不哭。 后来,再想到这件事的时候,长衡才知道,那些在大当家面前外放的情绪不是矫情,而是喜欢。 心痛不是病,而是喜欢。 让人痛苦又甜蜜,是喜欢。 所有的情绪一切都归咎于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娇纵。 因为被喜欢,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长衡明白的太晚了。 大当家温柔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好了,快喝药吧,不然待会凉了又要重新煎一碗了。” 长衡没说话。 大当家轻笑了下:“喝完药,我给你想要的东西,送你离开莲花寨。” 长衡讷讷道:“我想要的东西?” “嗯。我的眼泪。”大当家笑说,“我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收集我身上的液体。” 长衡目光怔忪的看着大当家,似乎在问大当家为什么会知道。 大当家揉揉长衡的头,解释道:“抱歉,你来莲花寨的第一天,我听到了你和另一个人讲话。虽然我没看见那个人长什么,只看见你一个人自话自说。我也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是我太自私了,想借此把你留在我身边,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我现在悔过还来得及,我应该能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我送你离开,你去京城,我在莲花寨等你回来。如果你中举了,那我们莲花寨可就出名了。整个莲花山的人都知道我们莲花寨出了个厉害的县令。” 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毫无征兆的,长衡的眼眶又红了。 这份感情太过真诚了,真诚到长衡不知道怎么回应。 长衡看着大当家,伸手将大当家扶了起来,想抱抱大当家。 他把大当家拥在怀里。 心想,他好像不会再遇见那么真诚的人了。 “你听见我一个人自话自说,竟然还相信了,不会觉得我像个疯子吗?” “不会。如果是假的,我会觉得衡儿很可爱,想象力丰富,日后一定能成为最棒的小说家。如果是真的,那我会觉得衡儿很厉害,能看见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你是我喜欢的人,什么样我都喜欢,怎么会嫌弃你呢。 “当家的……谢谢你……” 长衡踮起脚,主动亲大当家,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滚落半空被忽明忽暗的煤油灯照亮,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这是第一次没有小鬼火法力的加持—— 神志清晰,心甘情愿,不带有任何杂念的接吻。 大当家放在长衡腰间的手慢慢收紧,又慢慢放开,最终没有加深这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却让二人红了脸。 怎么一感动就亲上去了。 他怎么那么冲动啊!!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都是小鬼火!一定是小鬼火给他下咒了…… 丢死人了。 长衡低着头,羞得不能见人,多想小鬼火能再次出现,给他施个咒,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 小鬼火坐在房梁上,神色充满悲伤,算了,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结局是好是坏,他们自己受着,他不干涉了。 主人啊,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小鬼火感受到体内突然出现熟悉的充盈的力量,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是你吗,主人。 小鬼火飘到长衡身边,幽幽道:“长衡,你快试探一下大当家,问问大当家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长衡道:“好。” “我想喝药了。”长衡说。 大当家帮长衡端起碗,试了试温度送到长衡嘴边:“凉了吗?” “没,”长衡喝了一口,“当家的,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大当家说:“有。” 长衡问:“什么事?” 大当家说:“衡儿今天变得格外热情,格外柔软。” 长衡红了脸,掩饰内心的慌张,低头喝了一大口汤药。 太苦了,难以下咽,再加上喝的着急,被呛到了。 大当家连忙拍拍长衡的背,说:“慢点,慢点。” “有奇怪的事发生。我本来在厨房煎药,突然什么都不知道,出现在了房间中。” “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不记得。” “那好吧。”长衡喝完最后一汤药,不怀好意的笑了下。 然后凑过去亲大当家。 苦涩的药液渡进口中,大当家惊了一下,然后眼里浸满笑意,搂紧了长衡。 20-30 第021章 山贼VS书生 浓苦的汤药喝完, 长衡整张脸红扑扑的,趴在大当家胸口虚虚喘着。 他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冲动。 只知道那一瞬间特别的特别的想亲大当家。 于是,他亲了, 嘴里的汤药变甜了, 脸颊变烫了,呼吸变乱了。 一切都变得难以控制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只知道这一刻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和大当家待在一起。 为什么会想和大当家待在一起呢? 为什么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为什么一切变得那么奇怪了呢? 太多的为什么,无从可知, 也无从可追问。 既然无从可知,那他也不再想下去,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他只需要珍惜与大当家在一起的这一秒。 好像与他的思想达成一致, 大当家也没说话, 安静的抱着他, 低着眉看他。 一切安静极了, 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房间里只余一盏灯火, 两颗向彼此靠近的心脏。 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长衡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大当家忽然问:“要吃糖吗?” 长衡摇摇头:“不用了, 这补药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苦。” 反而还有一丝甜。 大当家轻笑:“确实挺甜。” 声音低沉蛊惑, 听得长衡心跳错乱,耳红面赤。 见长衡不说话, 大当家又问:“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是——”看见大当家暧昧的目光,长衡才反应过来大当家的话意有所指, “不、不是不是的,汤药是苦的, 但是我的意思是, 我想象中的汤药还要再苦一点,喝了之后才知道没那么苦。” 腾的一下, 长衡从大当家身上站起来,端起放在桌上的空碗,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刷碗。” 大当家将长衡手中的碗拿回:“这种小事怎么还用劳烦夫人动手,差寨里的兄弟办事就好。” 长衡的脸更红了,迅速将碗夺回:“还是、还是我去吧,毕竟是我弄脏的,我去吧,我去……” 大当家挡在长衡跟前,长衡往右,他跟着往右;长衡往左,他跟着往左。 长衡怎么着都出不去这个门,偏偏他脸皮薄,现在不敢抬头和大当家对视,怕一对视,自己的脑子更乱,连话都不会说。 两人站在门口僵持着,路过的小弟好奇的目光频频往这边探,似乎再看大哥和大嫂又在玩什么“闺房情趣”。 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长衡低着的头更加抬不起来了,露出通红通红的脖颈。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嗡得一声,长衡大脑中的弦被拨的乱蹦。 糟了,乱掉了。 “你、你取笑我。” “夫人,真可爱。” 大当家伸手揉揉长衡的脑袋。 “我的错,汤药就是苦的,一点都不甜。”大当家笑说,“所以,这个碗可以让我来刷吗?” 嗡! 完了,这下全乱了。 长衡想。 长衡手中一空,碗被大当家拿走了。 “不是、不是,汤药甜的、是甜的,”长衡愣愣解释道。 “甜的吗?可是夫人方才不是说是苦的吗?” “只是一点点苦,一点点。”长衡比划了一个手势。 “一点点苦是多苦?我不知道,夫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就是……就是比苦少一点,比甜多一点……对,是这样的……” “是吗?比甜多一点,难道不是更甜吗?” “是吧……我也不知道……” “小呆子,药怎么可能是甜的呢,”大当家说,“甜,是这个味道。” 长衡没反应过来,被大当家挑起下巴,亲住了嘴。 再反应过来时,温热的唇离开了,口中俨然多了一块儿甜得发腻的糖。 糯米香味的。 大当家又揉了揉长衡手感绝佳的头发,“好了,你坐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去去就回。” 甜就是糯米香味吗? 长衡迷迷糊糊的想。 小鬼火从房梁上飘下来,忍不住催促道:“大当家去给你拿眼泪了,你不跟着吗?” 长衡没反应过来:“什么?” “大当家说得来离开就是为了给我拿眼泪吗?”长衡说。 “当然,你不跟着吗?” 长衡摇头:“不了。” 小鬼火以为长衡无情,呵了一声,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当真和以前一样无情。” 说完后,小鬼火诧异的用自己的小短手捂住嘴。 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以前,难道他和长衡以前认识? 还是说他在说上一世的长衡,嫌弃上一世的长衡的无情。 长衡没多想,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不知道见了大当家该说什么。” 垂眸,看着自己手指,“说谢谢还是说再见?” 说谢谢太简单了,大当家对他的好不是一句谢谢能撇清的;说再见又太沉重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去,再相见就遥遥无期了。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当家,所以选择了最无能的解决方式——逃避。 “小鬼火,大当家说放我走,你听见了吧,你可以放我走了吧。”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长衡问。 “你自己看着办!”小鬼火重重哼一声,赌气似的飞到房梁上坐着。 长衡琢磨小鬼火这句话的意思,特别敏感的觉得小鬼火这句话就是同意他离开莲花寨了,不然以小鬼火的脾气,肯定要用那什么咒语强行把他留在莲花寨了。 思及至此,长衡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不多,且住在莲花寨的这几天吃的用的基本都是大当家给他准备,他的包袱没有动过,所以很好收拾,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长衡左看看,右瞧瞧,确定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后,背着小包袱准备离开。 右脚还没迈出去,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便把他堵住了,撞得他脑袋生疼。 揉着脑袋,转头看向小鬼火:“你不是同意我走了吗……” “谁说的,本座何时允许你离开了?允许你离开的是大当家!我至始至终都没说过让你离开莲花寨这句话。”小鬼火飘到长衡跟前,凶巴巴道。 “……可是你方才明明说让我自己看着办,那意思不就是让我自己选择吗。” “不是,”小鬼火说。 长衡欲哭无泪,东西都收拾好了,结果却走不了。 “离开也很简单,”小鬼火在长衡期待中的目光说,“——完成任务,和大当家道别。” 长衡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又是完成任务,为什么非要做任务!他又不是为了任务而生的。 小鬼火似是看出长衡心中所想,道:“若是不完成任务,你休想踏出这道门。” “你不讲理。”长衡气得脑子疼。 本来还想偷偷溜走,没想到还是要等大当家把眼泪送过来,还是要和大当家道别。 避无可避。 长衡背着包袱坐到椅子上,等大当家回来。 大当家回来的很快,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碗,碗里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倒映着宽阔的蓝天。 长衡刚想开口提醒,门前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进不来,但下一秒他就看见大当家完好无损走了进来。 看见他欲言又止,大当家问:“夫人怎么了?” 长衡摇头:“无事,方才闲来无事在发呆。” 大当家看了长衡一眼,笑了一下:“夫人,这是准备好走了?” 长衡想到肩上的包袱,掩耳盗铃一般往一旁侧身子:“没、没,只是清点一下东西,看看有没有少,路上的盘缠够不够。” 大当家说:“不够也没事,莲花寨有的是金银珠宝,走的时候你都拿着,路上用。” “不用了。” 大当家没说什么,将看起来很空的碗放在长衡面前:“你要的东西。” “大当家……”长衡喊住要走的人。 大当家身形顿住,第一次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长衡的眼睛,没有回头:“我去外面等着,结果不用告诉我了。” 他怕他会将长衡锁起来。 他不是什么好人,当了一辈子的土匪,浑身匪气,习惯强取豪夺喜欢的东西。 只是因为太喜欢长衡,所以才极力隐忍那些邪恶的念头。 长衡在他心里大于一切,牵动着他的心跳,他所有的大小情绪。 如今他喜欢的人要走了,他的心里压抑的念头开始疯狂滋长,开始蠢蠢欲动。 他怕忍不住。 怕会伤到长衡。 在那种念头破土而出之前,他走了。 或许有人会问,期待了百年的重逢却又亲手把人送走,这图什么呢? 图漫长时间中等待的煎熬吗? 不是。 是重逢那一瞬间的心跳。 小爱执着,大爱放手。 他不会用他的爱禁锢他的爱人。 他会告诉他的爱人,“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有多远,我永远在你身后。” 永远期待与你重逢。 期待重复时更猛烈的心跳。 大当家走后,长衡就一直在发呆,碗里的泪水映着天边遥远的云。 小鬼火坐在窗台上,问:“发什么呆,你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还不快用,用完就能离开这里,做你想做的事了。” 长衡说:“是吗?可是我怎么感觉这不是我需要的液体呢。” 是不需要,还是不想要? 小鬼火冷哼:“现在不跟我犟啦?想收集精|液了。我告诉你没门。” 长衡说:“没有,我只是有种感觉。” 小鬼火翻了个没有眼白的白眼:“管那么多,你试试呗。” 长衡嗯了一声,将自己的衣袖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腕,上面系着一条黑绳,黑绳下挂着一个金线缠绕的红玉石。相互映衬、相互突出的三种颜色,衬得他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长衡一手端着碗,微微将碗倾斜,确保可以碰到里面的眼泪,一手抬起来,缓缓靠近碗中的液体。红玉石放入碗里,渐渐被碗透明的液体没过。 小鬼火的头快要伸到碗里面,期待的看着结果。 长衡低头看着,是吗?会是眼泪吗? 不是。 不是眼泪。 小鬼火的神情忽然黯淡下去。 碗里的红玉石一点反应都没有,颜色还是暗红色,没有一点色泽。 长衡放下碗,将宽大的袖子放了下来,声色平静:“不是,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按照我说的做,老老实实和大当家同房。” 小鬼火太急于求成了以至于忘了,或许精||液的方式不止同房,还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嘴、手。 这一点,不精通房事的长衡是想不到的。 长衡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催眠自己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准备答应小鬼火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空荡的,没了大当家的身影。只有一张贴在门上的纸条。 ——子时,老地方见。 歪歪扭扭的字凑在一起,长衡认出这是大当家的字,因为大当家不会写字,是他教给大当家如何写字的。 阳光正暖的午后,他俩站在书案前,执笔写字。他握着大当家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大当家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温和的光落在衣服上,温柔了两个人。 子时很晚了。 如果红玉石手链亮了,那他就走了,赴不了约。 大当家留这张纸条想干什么呢? 小鬼火双手环抱飘在空中,圆圆的眼睛变成直线:“你只剩下今天一晚上的时间了,难道还要再犹豫下去吗?” 长衡没说话,捏着宣纸发呆- 大当家坐在山顶上,身旁摆了许多黑色的柱状物,井然有序排列在一起,一个一个数去大概有十几个。他借着月光看熄了火的另一个山顶。 那是莲花寨的位置。 除了寨门的火把燃着,其他房间都熄火了。 寨里的人都睡觉了。 长衡应该被他的兄弟送走了吧。 这会儿应该在客栈休息。 能看见吗? 能看见吧。 他点了那么多灯。 衡儿,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才刚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君灼眼里划过自嘲的情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被云雾遮挡,子时已过,长衡走了。 他应该想到的。 他的衡儿那么喜欢读书,志在远方,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停留呢。 没关系,你不会为我停留,但我会等你,或者找寻你。 君灼站起身,将被黑布遮盖的玻璃瓶一一打开,一只绿色的发光的东西飞了出来。 紧接着就有第二只、第三只……百只,千只……数不清的萤火虫飞了出来。 慢慢将君灼包围,将君灼淹没。 绿色的海形成的同时,不远处的另一个山顶,飞起了好多好多孔明灯,形成一片黄色的海洋。 萤火虫飞向天空,孔明灯也飞向天空。 于是,绿色的海和黄色的海在空中相遇、交汇,形成一片更大、更亮的海洋,铺满整个夜空。 海洋浩瀚,思念无声,将整个夜空点亮,笼罩世间。 君灼抬头,眼底映着那片星海,你会看见吗? 前世答应你的事,今生做到了。 “我会为你点许多许多的灯,给你许多许多的祝福……” 倘若在官场斗累了,就回莲花寨,莲花寨永远在这里,这里永远有你的房间。 我们都在你身后。 慢慢的、渐渐的那片海消散了。 眼里的星河黯淡下去,君灼将目光收回,随即愣住。 下山的路口俨然站着一个人。 是他想念的人。 是他喜欢的人。 是长衡。 君灼轻轻笑,瞧,我想你想的都出现幻觉了。 下一秒,那人移动起来。 跑向他,撞进他怀中。 可以触碰到的。 带着温度的。 真真实实的人。 君灼双手僵在半空,喉结滚动一圈:“衡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长衡没说话,安安静静抱着君灼。 君灼干笑一声:“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长衡没开口,任务没完成,他走不了,然后他看见了君灼送给他的海洋。 “萤火虫都飞走了,我们下山吧,夜里冷,容易着凉。” 像是回应君灼的话,竟然有一只萤火虫飞了回来,落在长衡的肩膀上。渐渐地有更多更多的萤火虫飞了回来,围在两个人身边,在两个人身边形成绿色的旋涡,将两人溺毙其中。 其中有一团格格不入的橘红色火焰,他飘着,眼神似乎在说,看吧,还得本座出马- 第二天,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提昨夜发生的事,就像失忆了。 大当家起了个早,动辄所有人为长衡做践行饭。比过年吃的还要丰盛,就连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都被大当家拿出来分给众人喝了。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酒的喝茶,把一切都考虑好了。 茶还是那个上好的茶叶,味道清新甘冽,只是这一次,长衡却从其中喝到了一丝苦味。 苦涩的味道从喉咙蔓延至心底,竟生出丝丝缕缕的不舍之情。 虽有不舍,长衡还是走了,大当家亲自把他送走的。 大当家又何尝不想跟着长衡走呢,他身后还跟着莲花寨的众兄弟,他不能弃兄弟之不顾。 天边的云黑成一团,驻在原地久久不动,山路蜿蜒曲折,马儿飞快的跑,扬起湿润的尘土。 要变天了,要赶紧回到莲花寨,不然枣红马就要被雨淋了。幸亏他把长衡送到了客栈才离开,不然那个笨蛋恐怕要被雨淋。 天彻底黑之前,大当家回到了莲花寨。 只是这寨中安静的可怕,像不曾有人住过。大当家蹙眉,喊道:“洪掣?赵钦?阿奇?” 他喊了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理他。 寨中其他人呢?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都去哪了。 大当家先去了大厅,大厅空荡荡的,剩下凉掉的剩菜,偌大的寨子里竟然一个人影都没了吗?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上山寨了?不,不可能。 大当家慌忙跑出大厅,就听见有人在喊:“铁蛋,好久不见啊。” 大当家看着来人:“李添,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添笑:“我怎么会在这里,那肯定要谢谢你最信任的人啊。” 说罢,李添拍拍手,看见两个黑衣人压着昏迷不醒的洪掣和赵钦走了过来。 大当家瞳孔猛缩,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那是阿天,为什么会这样…… “大哥,我只是给你看看他们两个人,没别的意思。” 大当家扫了阿天一眼,平静道:“其他人呢?” 阿天被大当家看得发虚,低着头不敢说话,抓着人的手都在抖个不停。 李添说:“大当家放心好了,兄弟一场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亏待”二字被李添咬重了字音,大当家知道李添话里有话:“你不要动寨里其他人。你想干什么冲我来。” 李添笑笑:“我当然是想大哥你了,莲花寨大当家的位置坐了那么多年也该换换人了吧,若一直是一个人那多没意思。” “好,你想要便给你,”大当家说,“但是我要看到你把其他人放了,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李添道:“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啊?别忘了现在莲花寨上下都在我手里,我一个不高兴就拿出一个人玩玩,你说先从哪一个开始呢?” 李添的目光在大当家和阿天之间流转,良久,他道:“要不然先从你们开始吧?我相信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话说。” 大当家审视着阿天,似乎在等他的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天道:“我一直都是三当家的人。” 他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还是要感谢大哥,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让我把莲花寨一网打尽。” 以往吃饭的时,寨中的人很少聚集在一起,大部分都是在自己屋里吃完就完了,只有管家主事、权利比较大的人才可以在大厅一起吃饭。这样吃饭的时间不同,阿天很难下手。 但是今天不一样,大当家为了给长衡送行,特地把全寨的人喊出来做饭,一整个寨的人都聚在一起吃饭,还喝了大当家珍藏多年的老酒。阿天是负责倒酒的人,倒酒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在酒里放了蒙|汗|药,只有大当家和长衡的碗里没放,长衡喝的是茶,不好下手。 他们知道长衡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没有威胁力的读书人,就没把事做绝,放了长衡一马。 其实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大当家道:“原来是我漏了你。” 李添说:“话也说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大当家没说话,他一直都有李添的消息,知道李添一直在和青山寨的当家联系,但他们迟迟没有动作,他也就没管李添,没想到百密一疏,漏了李添和阿天之间的关系。怪只怪自己,太过于相信身边人,阿天投靠李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添挥手,示意身边的黑衣人将铁蛋绑起来。 李添手里是全部的莲花寨,铁蛋不敢有反抗,任由李添的人把自己绑了起来。 李添一声令下:“搜,去把寨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搜出来。” 阿天第一个离开,其他兄弟带着赵钦和洪掣随后离开。 热闹的大堂里剩下两个人,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也有些微不可查的拔剑弩张。 李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当家往日坐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摸摸狼皮,看看那里,狭长的眼里都是野心。 “怎么样啊大哥,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如何?” 大当家道:“一只狗罢了,不足以挂在心上。李添,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李添噌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大当家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狠厉道:“你在说什么?考虑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明白自己的身份,想想谁还在我手里。” 系在手上的绳子不知何时被大当家解开了,伸手捏住李添的手腕,向后一掰,冷声道:“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知道大当家有什么本事,看见大当家从绳子中脱身,李添一点也不意外,手被捏得生疼也没发出声,面色如铁:“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小心我杀了洪掣和赵钦。” 大当家松开李添,漆黑的眸子不着声色看了李添一眼,这个人真是疯了。 “算你识趣。”见大当家不再反抗,李添再次把大当家绑上,只是这一次,绑了全身,而后继续观赏这间屋子。 李添把屋子观赏个一遍后,阿天第一个回来了。阿天怀里抱着一个上锁的箱子,邀功似的说:“这是大当家屋里的东西,上了锁的,一看就是贵重东西。” 李添走到大当家面前,捏起大当家的下巴,问:“钥匙在哪?” 大当家道:“那么有本事,区区一个钥匙还找不出来?” 李添道:“别忘了莲花寨的人还在我手上,惹了我你们没有好下场。” 大当家笑了一下,在李添眼里却是妥协。 “枕头下面放着一把钥匙。” 阿天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大哥,莲花寨现在由您来管,这东西就是您的东西,应当由您来打开。”阿天阿谀奉承道。 大当家心里嗤笑,跟在李添后面这样谄媚,原来阿天喜欢这样。 李添打开了箱子,啪一声闷响,箱子摔倒地上碎成了八瓣。只听见,李添勃然大怒道:“你敢耍老子!?” “什么?”阿天不明所以看了一眼。 箱子里放得是一块白布,也只有一块白布。 “这是什么东西!?他没事把这种东西保存那么好干什么!?” 大当家看了李添一眼:“难道你不觉得熟悉吗?” 那是李添与莲花寨断绝关系那天留下的衣服边角,没想到被大当家这么好生保存着,对待稀世珍宝一样锁了起来。 李添没说话,拿起那块布扔进了火盆里。 有了燃料的火盆烧得劈啪作响,冒着股股黑烟,越来越旺盛。随着升高的火焰,那块白布被烧成了灰烬。 “可笑至极。” 大当家没说话,他还以为李添会念及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没想到李添这样无情,昔日的情意一点不提。 那也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李添随意道:“把他们都拖下去,扔到后山喂狼。” 说是喂狼,其实不过是把人捆在树上折磨罢了。 就那一夜,翻天覆地的变化,山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莲花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山寨——青山寨。 走在山下问起有什么山寨,那些老妇人或是商人都会说,你这娃娃怪会说笑,哪有什么莲花寨啊,只有一个青山寨呀。 毁灭、存在就在一念之间。 第022章 山贼VS书生 数月后, 科举考试结束。 长衡背着包袱一路南行,进行返程。 一路上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叫卖的、沿街乞讨的、蛮凶跋扈的……各种各样的人, 甚至你想不到的都能遇见。 也不知道长衡生了一颗什么样的慈悲心, 见了乞讨的老人总想着接济一下,明明他自己身上带的盘缠都不够了。 也幸亏大当家怕他银两不够,给他准备了很多,不然真不够长衡接济其他人的。 长衡就这么行了一路。 此刻他正蹲在一个小乞丐面前, 一手拿着热腾腾的饼,一手轻轻摘掉乞丐头上的树叶,轻柔道:“你要吃吗?我刚买的, 还很热乎。” 小乞丐接过长衡手里的油饼, 一边吃一边道谢:“谢谢, 我一定会让我父……我报答你的。” 虽然是个乞丐吃相却格外文雅, 让长衡莫名其妙联想到在山寨里依旧过得精致的赵钦。 赵钦……莲花寨……大当家……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看清小乞丐的样子后, 小鬼火心中警铃大作, 忙道:“走吧, 走了走了。” “走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呢。不回答别人的话就走,很没礼貌。” “……” 没礼貌算什么, 你跟她聊下去,你命都没了。 这是上一世强娶长衡, 害得长衡和大当家阴阳两隔的公主! 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小鬼火气得想一把火烧了这个世界。 长衡轻轻笑了下, 站起身:“一个油饼而已, 没什么值得报答的,我想其他人遇见你也会这么做的, 只不过因为我先遇见你,旁人丢失了帮助你的机会。” 说完便走了,留下小乞丐望着长衡的背影出神,那个人笑起来真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 也有点傻,现在这个世道,哪还有那么善良的人呢。 小鬼火飘在长衡身边,没好气道:“终于考完了,不挂念了,可以好好完成任务了吧。” 这是离开莲花寨后,小鬼火第无数次提这件事。 长衡点头,他也有点想大当家了:“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回去后,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说完,他便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那是情窦初开时,想到心悦之人才会出现的反应。 小鬼火哼了一声:“这本来就是你该完成的任务。谁知道你非要去科考,跟头驴一样倔。要不是大当家我才不会放你呢。方才你还拿着大当家的东西送别人,自己落个好名声。” 还不如前几世的长衡呢,最起码没倔的那么厉害。 长衡沉思片刻,开始往回走。 小鬼火说:“喂,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就生气啦?你现在的脾气倒是大了,以为在外面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暧吗?” 长衡说:“我没生气,我只是回去跟那个人解释一下,方才买油饼的铜钱是另一个人给的,不是我给的,让他谢谢大当家。” 小鬼火:“……较什么劲,快回莲花寨,我们还有任务呢。” 他还想查清大当家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次他答应长衡可以去科考他的主人给了他回应后,他就再也没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了,甚至连一丝微弱的灵力都感受不到。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还有,他的主人是否还平安。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街上的人也开始收摊了,长衡数了一下包袱里的盘缠,选了一家较为朴素的客栈住下,点了一碗阳春面饱腹。 客栈里有客栈的规矩,上等房空间大,堪比一间正儿八经居住的房子,但是贵。下等房空间小,只有一张床和一盏煤油灯,吃饭时在楼下大厅和其他人一起吃。 听着伙计介绍客栈的情况,长衡眉头紧锁,你就是把客栈全介绍一边,客栈再好,他也只能选择下等房,别的房间,他只能看看。毕竟还有很多路程要赶,他要是一次性花光了这些银两,往后的路程可要喝西北风了。 长衡微微呼出一口气,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些无奈,早知道进京赶考的时候就省着银子了。 他已经够省了,是路上接济他人才导致他的钱袋子快空了。 长衡心痛道:“准备一间下等房便好。” 伙计是个爽快人:“好,您这边请。” 长衡把碎银交给伙计,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靠着窗的,其实这个时候店里的人没有很多,就两三个客人,根本不用刻意寻找安静的角落。 小鬼火斜着眼看长衡,算你懂点事,知道本座喜欢坐在窗台吹风。 小二很快就把长衡要的阳春面端了上来,飘着几星油花,放着几颗油菜,香葱点缀其中,面香四溢,勾的人直流口水。 长衡道了谢,拿起筷子想起远在南方的那个人,大当家也会下面,不过,大当家下的面没这家的好吃,只能勉勉强强让人下肚。 腾腾热气模糊了长衡俊秀的脸庞,眼里的思念也被热气浸透,变得湿润。 他想,怎么离莲花寨越近就越想大当家呢? 他不知,有些人能频繁想起就已是情动的开始。 长衡不再多想,端起碗,一口汤,一口面吃了起来。 小鬼火坐在窗台上,歪着头看长衡,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长衡你是不是想大当家啦?” 长衡放下碗,冷笑了下:“想大当家?我看是你想大当家了吧。我好好吃着面呢,谁有空想他。” 小鬼火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听见你的心声。” “咳咳……”长衡猛烈呛咳,整张脸面向窗外,看见小鬼火坐在窗台时,又匆忙将头低下,露出通红的耳朵,“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个面,真好吃!你想吃面啦?我也给你买一份吧。” 长衡一通胡言乱语。 小鬼火飘到长衡跟前,捏住长衡的耳朵,哼道:“你见本座什么时候吃过东西!?” “好像没有……要不然我再买一份,你看着我吃?” “别扯开话题,你说,是不是在想大当家?”小鬼火说。 “没有,我饿了,我吃饭。” “我困了,去休息了。” “我睡着了叫不醒的。” “……那你耳朵红什么?” 长衡僵在原地,腾的一下整个人都红了。 “才没有,你看错了,太阳晒得。” “这面背光,你哪来的太阳。”小鬼火说。 “我……我……”长衡在心里打草稿,想了很久也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反而让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小鬼火知道长衡说不出来,刚想开口噎长衡,就听见别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来我们店里吃白食!?” “上一个吃白食的人已经被后厨的伙计乱棍赶出去了,你这小身板还想做第二个?” “两个这样的你也不够打的。真是人小胆儿大啊。” 吃白食的人理智气壮,扯着嗓门大喊:“我又不是不给你银两!等我父王来了,别说结账了,这样小的客栈我父王都能买几十个!” 伙计气笑了:“哟,口气还不小。今儿就算是皇上来了你也要把账结了!” 提到钱,吃白食的人弱弱道:“我没钱,但是我父王有钱。” 长衡觉得这个声音耳熟,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个吃白食的人身上停顿了一下。 是今天那个小乞丐。 有机会不和小鬼火说话了,长衡眉眼舒展开,“我去那边看看,看看能不能帮忙。” 小鬼火:“长衡!你又要拿大当家给你的东西做好事!” 长衡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小乞丐那边。 小乞丐看见长衡,展颜一笑:“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快帮本、本公子把银子付了。” 小鬼火火大:“你怎么说话呢?” 可惜小乞丐看不见他。 长衡冲他点头,然后问伙计:“多少银两。” 伙计说:“不多不少,一共五两。” 长衡叹气,从腰带内扣拿出五两银子给了伙计:“麻烦了。” 伙计瞪了小乞丐一眼:“算你走运。” 小乞丐不服的回瞪过去,然后屁颠屁颠跑到长衡身边:“谢谢你啊,你人真好。等本公子回去了,一定会好好赏你的!” 长衡笑笑不说话,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银两,他的五两银子啊,能吃五碗面条加个蛋呢,就这样没了……这小乞丐饿了几天啊,那么能吃。 小鬼火冷嘲热讽:“心疼啦?刚刚帮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长衡长大侠也会为了区区五两银子心疼吗?” “……不心疼。” 长衡上下看了小乞丐一眼,看着比那日更脏的小乞丐,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这个……”小乞丐笑笑,却说不出话,藏在污垢下面的脸都有些红了。 长衡盯着小乞丐,突然明白了:“你一直跟着我?刚刚和小二那么大声吵架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小乞丐哼了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本公……” “啊?本公什么?”长衡笑着,漆黑的眼里都是探究,看得小乞丐有些心慌。 他坐到长衡身边:“哎呀,你别想那么多了,本公子才不是引起你的注意呢,你我可都是男子。” 小乞丐身上是脏的,长衡心里有点抗拒与他的接触,微微拉开与小乞丐之间的距离,低头吃面条,心想这人怕是饿疯了吧,都喝西北风了竟然还自称公子。 “男子,男子怎么了,这个长衡就喜欢男人,三万年了每一年都喜欢,喜欢了三万次。”小鬼火道。 “……” 气氛忽然有些古怪。 小乞丐见长衡沉默,嘀咕道:“奇怪,你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你是个断袖?” “呀呀,那可不得了,我得离你远点,免得你对我起那种心思。” 说着,小乞丐双手抱在胸前,迅速坐到板凳最边缘,一脸警惕的看着长衡。 小鬼火连连点头:“对对对,他就是个断袖!断得不轻!” 长衡嘴角抽了抽,一口面条差点卡在喉咙里,红着脸问:“听你的口音不像我们这边的人啊,你是哪里人啊?” 小乞丐掐着腰,理直气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长衡吃完最后一口面,温吞吞擦了擦嘴,笑道:“那好吧,这位小哥,我先走了。祝你早日找到你的父亲,不用再流浪了。” 小乞丐低下头,脏兮兮的手用力捏着脏兮兮的衣袖。 长衡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上了二楼。 眼看长衡就要消失在二楼楼梯转角,小乞丐立马站起身,跟在长衡身后:“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长衡道:“长衡。” 小乞丐说:“陈,我叫陈昭,昭然若是的昭。” 长衡心想怪不得自称本公子,原来是和当今皇上一个姓。天底下姓陈的多的是,要这样想,那全天下姓陈的岂不都是皇亲国戚了。 真是个傻子。 晚上,长衡和陈昭共睡一个房间。不知道陈昭哪来的脸皮,硬要吵着和睡床。 “我不管,我就要睡床!别的地方我不睡!” 长衡身上的盘缠所剩不多,后面还有几天的路要走,没办法再开一间房,只得无奈道:“咱们俩挤一挤。” “我不要。你是个断袖,万一你对我图谋不轨呢。” “……” 长衡抱着被子下了床,陈昭问:“你去哪儿啊?” 长衡说:“我趴桌子上睡。” 陈昭说:“那你把被子给我啊,你拿走了唯一的被子,我盖什么。” 长衡:“哦。” 他把被子给了陈昭,自己从包袱中找出两件衣裳披在身上,趴在桌上睡觉。 小鬼火说:“我说了吧,不让你留下他,你非得留下他,现在好了吧,自己花了银两却不能睡床,只能坐着睡。” “……睡觉。”长衡脸冲另一个方向,背对小鬼火。 小鬼火哼了一声:“臭长衡!” 长衡听见了也不回答,闭上眼睛,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出大当家的笑容,忽然想起,他被掳上莲花山时,都是大当家亲自照顾他,让他睡床,让他吃好睡好,哪里像现在这样,连张床都没有。 若是大当家在这里肯定心疼他,说他不知道爱惜自己,还会给他订一间上等房。 …… 他怎么又想起大当家了呢。 他该睡觉了。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想,最后却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一早,长衡一睁眼,一张放大的火红色的鬼脸贴在自己脸上,吓得他大喊大叫:“鬼啊!我什么都没做!别来找我啊!” 长衡扯着那张“大饼”甩到地上,只听见那张“大饼”鬼哭狼嚎:“疼死本座了!长衡你能不能长个眼睛!连本座都不认识了?!” 小鬼火坐在地上晃晃自己的脑袋给自己充气,变成圆圆滚滚的模样,不同的是圆眼睛变成了倒三角眼,哀怨又不满地看着长衡。 长衡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你、你为什么要睡在我脸上……” 小鬼火哼了一下,“你管我,本座愿意谁哪就睡哪。” 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想吓唬他,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长衡哦了一声。 陈昭揉着酸痛的脖子,显然没睡醒,“你大喊大叫什么,做噩梦了?” 长衡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鬼火,这要是噩梦就好了,醒了他就能摆脱了。 “没有。” “什么没有,我都听见你叫了。老实交代做了什么噩梦。” “……” 长衡没说话,叠好衣服放回包袱中。 余光看见邋里邋遢、脏兮兮的陈昭,叹口气,把刚叠好的衣服拿出来,递到陈昭手里:“穿吧。” 长衡还没介意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送人了,陈昭倒是先抱怨起来:“什么啊,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这可是大当家给长衡买的新衣服,长衡怕弄脏了,一路上都没穿,只有考试那天穿了一次。他那么爱惜,结果被陈昭那么嫌弃,一下子就很生气,一把夺过来陈昭手里的衣服:“不穿就不穿,那你就这样吧。” 陈昭唉了一声:“你什么气啊,我不就说了句实话吗。难道说这衣服对你很重要?” 长衡一愣,这件衣服对自己那么重要吗? 愣神的功夫,陈昭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衣服。 长衡:“拿来,我不给你穿了。” “别那么小气嘛,既然对你那么重要,我穿就是了。” “……” 长衡后悔了,后悔把这件衣服拿出来了。 长衡千叮咛万嘱咐:“那你要好好爱惜,不能给我弄脏了。” 陈昭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给你爱惜一点还不行吗。” 长衡不放心又说了几遍,在陈昭不耐烦之前停了嘴。收拾好东西,退房走人。 陈昭还跟着自己,腿长在陈昭身上,长衡拦不住总不能把人的腿砍了,就只好让陈昭跟着自己,半路上还给陈昭买了一身新衣服。 长衡看了一眼路碑,石安镇,距离莲花山还有五个镇三个县,以他的速度三天后可以到达最后一个县城,如果中间有一天晚上不休息,第三天晚上便可以到达莲花山。 这会儿天气已经没那么燥热了,太阳照常挂在天上,加上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显得天气非常毒辣,每走一步便能生出一斤汗水。 长衡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平常白皙的肤色此刻因为燥热透露着粉色,像是春天里刚开始熟的水蜜桃。 不能再走下去了,再走下去会热死的。 找个茶馆休息一下。 长衡想着,目光在周围的小摊扫过,看看哪里有供休息的场所。 陈昭不乐意了,小脸热得通红,给人一种非常虚弱的感觉:“唉,我说,能不能别走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累死本、本公子了。” “你听见没啊?!你不仅是个断袖还是聋子吗!?” 几日相处下来,长衡已经习惯陈昭叽叽喳喳了,解释道:“我要赶回家,你再忍耐一下。” “我不忍!我就要休息!” “那我给你银子,你休息吧,我往前赶路。” “那你的意思就是丢下本公子了??” “……” 陈昭低下头,不知是怎么了,也不再说话了。 长衡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忽然听见低低的啜泣声,继而是那尖锐的蛮不讲理的声音,“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吗?我爹不要我了,我母亲死了,哥哥失踪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着我容易吗?我、我就是想要个伴儿而已,我不想一个人……” 长衡听着,忽然觉得陈昭挺可怜的,心底柔软,心生几分怜悯,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想丢下你,你若想休息,那我们休息便是了。” “长衡!你管他干嘛!我们赶紧走!” “他一个人……我还是带着他吧。” “……” 长衡再伸手拍拍陈昭的肩膀:“走吧,我看前面有处茶馆,我们去休息下。” 他擅自带陈昭回莲花寨,不知道大当家知道后,会不会同意收留陈昭。 应该会的吧。 大当家那么善良的人- 三天后,长衡和陈昭到达最后一个县,南和县。 连续两天高强度赶路,精神也跟着紧绷,长衡早就疲惫不堪,如今到了最后一个县,长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紧绷的弦跟着松掉。 长衡清点了一下身上的盘缠,足足还剩三十两,吃一顿好的没问题。 这么多天的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长衡带着陈昭进了一家比较好的酒馆。这么贵的的价钱不是没有道理,两层小楼都是吃饭的地方,第一层楼摆放着几十张桌子,每一张桌子面前都坐满了人,非常热闹。炒菜也非常香,踏进去的那一刻就闻到了浓厚的油香。 二层楼上摆了一个戏台,供客人吃酒玩乐,若是戏子唱得好,客人吃得开心,还会得到不少的打赏。一楼也能听见咿呀哇呀的唱戏声,就是看不见唱的什么戏。 区别就在这里,但也没什么区别。 小鬼火飘在空中,双手环抱在胸,居高临下看着酒楼的名字,省吃俭用了一路,就为了来这样破破的酒楼吃饭吗?长衡的眼光什么时候那么低了。 长衡进店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一碗阳春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十分好这一口,总是想吃阳春面,也总是不自觉和大当家煮的阳春面比一比,但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都比大当家煮的好吃,但是他还是想大当家煮的面。 陈昭见他又吃面,便说:“你那么喜欢吃面条吗?这一路上你都在吃面。” 长衡愣了一下,扪心自问,我真的喜欢吃面条吗?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面条了呢? “自从你离开莲花寨,离开大当家就开始喜欢吃阳春面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长衡视线温吞吞向下。 陈昭说:“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楼上传来越来越热烈的戏曲声,以及雷鸣轰动的喝彩声。 长衡的心跳变得诡异起来。 陈昭坐在一旁,奇怪道:“你在干嘛啊?怎么露出那么蠢的表情,你该不会是个又聋又傻的断袖吧。” 小鬼火说:“他就是个又聋又傻的断袖!” 长衡:“……” 长衡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小二端着饭菜过来了。 陈昭看了一眼实木托盘上的菜品,又开始埋怨:“这都是什么菜啊,一看就很难吃。” 长衡吃了一口菜:“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吃啊。” 这可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大餐”!怎么能叫寒酸呢! 陈昭将信将疑,低头吃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那些菜又涩又难吃,根本难以下咽。长衡却吃的津津有味,面饭拌菜,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很香,看见陈昭吐了,可惜道:“别吐啊,这很贵的……” “哪里鬼了,”陈昭兴致缺缺吃着面条,真搞不懂这个笨蛋在想什么,随口一提,“唉?我还没问你呢,你家在哪啊?” 长衡咽下一口面头,道:“莲花寨。” 陈昭啊了一声:“那是什么?” 在陈昭的印象里都是国公府……一些府邸或者官衙,根本就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什么寨。 长衡觉得他很奇怪,但是一想那边到这边挺远的,莲花寨名声还没那么大,不知道也正常。 他道:“你看见那些吃饭的人了吗,你随便找一个问问,都知道莲花寨。” 长衡的眼神特别骄傲,连他本人都没注意到,好似在外的游子提到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故乡,不经意间的一句话都是满满的自豪。 陈昭道:“我才不信呢,你就是说大话。” 长衡道:“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昭看了一眼旁边的桌,那人长得凶神恶煞看起来不好惹,他又扭头看了看,后面的那桌长得尖酸刻薄,看起来不好沟通。 看了一眼前面的那桌,看起来……应该好沟通一些。 陈昭磨磨蹭蹭走到那位大哥跟前,询问道:“大哥,你知道莲花寨吗?” 陈昭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是耐不住他的声调高,就算刻意压低,声音还是很尖,听起来很大声,让隔壁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听见了,凶巴巴看着陈昭,声音浑厚:“你说什么寨!?” 陈昭一哆嗦,声若蚊蝇:“莲、莲花寨。” 他的脸都吓白了。 大汉道:“你开玩笑吧,方圆几十里就只有一个青山寨,哪有什么莲花寨啊。” 陈昭连忙点头:“谢谢,谢谢我知道了。” 陈昭看了长衡一眼,发现那人冲他微笑,一时间觉得特别刺眼,好你个长衡,竟然敢骗我! 陈昭坐回来,满脸不高兴:“你还笑!就是骗我,哪里有什么莲花寨,只有一个青山寨!” 陈昭打了长衡一下。 长衡蹙眉:“青山寨?你听错了吧。” 怎么可能呢,不是一直都是莲花寨最有名吗。 陈昭说:“你去问问那个大哥,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长衡前去询问,斟酌道:“请问一下莲花寨怎么走?” 大汉说:“哪有什么莲花寨,只有一个青山寨了!你说的莲花寨早就被青山寨代替了。”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手脚跟着涌上凉意,失神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怎么会呢,他进京赶考的时候路过隔壁的县城,那些县城的人都知道莲花寨的大名,怎么现在成了青山寨。发生了什么,大当家还好吗?大当家怎么样了?为什么莲花寨变成了青山寨。 无数问题涌上长衡的脑海,阳春面也吃不下去了,拿起自己的包袱跌跌撞撞往外跑,“谢谢,不用找我了。” 他着急的无法清点银两,直接扔了很多银两给店小二。 店小二没说话,大概是给够了,或者给多了,反正不可能给少了,要是给少了他早就叫唤了。 陈昭跟在长衡身后,不明所以追问:“怎么了?你跑什么啊,我面还没吃完呢!” “别跑了!你慢一点!跑什么啊!不就是个莲花寨吗,兴许是你记错了呢,也许人家一直都是叫青山寨呢。一个寨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府衙大院,你有什么好着急的啊。” 陈昭一边招手,一边叫嚷。 长衡懒得理那只苍蝇,闷头向前跑,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现在要做的是上莲花山,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太阳挂在头顶上,长衡已然满脸的汗珠,只是他顾不得擦,只能让风揩去脸上的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下,然后被风吹去,落在身后。 有好几次长衡重心不稳,要摔在地上,他怪风挡了他的路。 小鬼火飘在长衡身后,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本应该还要走几个时辰的路程,因为长衡的狂奔,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莲花山下。 长衡站在莲花山下,看着发黄的树叶,忽然后知后觉一件事情,我什么要这么着急?我在着急什么?莲花寨消失了,也就说明大当家消失了,大当家消失了他就不用做任务了啊。 为什么他要着急呢!? “因为你喜欢上大当家了。”小鬼火幽幽道。 长衡喘着粗气,目光闪躲:“不是、才不是,是大当家对我好而已,这都是相互的,他把我当朋友,我自然也会把他当朋友,关心他。” “朋友?那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我那是热的。” “放屁!你就是喜欢大当家!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如果你不喜欢大当家那你得知莲花寨消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庆幸可以不用做任务了!?”小鬼火颜色深重,十分火红,盯着长衡,质问长衡。 长衡道:“我没有……” 我喜欢上大当家了吗? 什么时候呢? 没有喜欢吧。 只是朋友而已。 那为什么他会那么频繁想大当家? 朋友之间也会那么频繁的想彼此吗?也会把普通朋友送的廉价衣服看得那么重吗? 刚刚还是艳阳十里的天气忽然黯淡几分,碧蓝的天空飘上了几多黑色的乌云,渐渐把太阳遮挡,一会晴,一会阴。 忽明忽暗的环境就像长衡的心情,无法捉摸。 长衡现在就像走在迷宫的人,他执拗,顽固,就算手里拿着一份地图,他也不会按照地图走,他只会按照他的想法,一条道走到黑,碰到南墙,碰到几尺高的墙壁,他才知道回头,他才可能知道原来他的想法是错的,他应该按照地图的指示走。 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他已经深陷囹圄,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或许答案,见了大当家就会知道了吧。 他开始上山。 小鬼火跟在长衡身后,在心里把长衡骂了无数遍,嘴硬什么呢?承认喜欢大当家有那么难吗? 陈昭跟了一路,长衡跑的太快了,他险些把人跟丢了。 看见长衡上山,陈昭不敢休息,又跟着上山,等长衡停下来,一定要把长衡好好教训一顿!!不然难解心头之气- 长衡上了山,熟悉的牌匾早就被换了,写着“青山寨”三个大字。看见这三个字的时候,长衡眼前一黑,差一点不认识字了。 怎么会呢, 怎么是青山寨。 “没有大当家的允许不许进入!” 长衡无意识踏出一步,回神时冰冷的刀刃指着自己。泛着冷光的刀刃倒映着惨白的脸,长衡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你们大当家是谁?” “李添。” 李添?那个曾把自己绑上莲花寨的人。李添不是被大当家逐出山寨了吗?怎么现在成莲花寨的大当家了,还把莲花寨改成了青山寨。 好难听的名字。 长衡的喉咙有些干,清了清嗓子,道:“我认识你们大当家,可以让我见一面他么?” 守寨的人说:“你是什么人,我们大当家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长衡道:“你告诉我他我叫长衡,他自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守寨人说:“好大的口气。” 长衡说:“我没有说大话,我说的是真的,你只需要去问一下,就知道你们大当家不认识我。” 守寨人沉思,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要遵守山寨的规矩,不能私自放人进去。 长衡见守寨人犹豫,反问:“我说的难道没道理吗?” 守寨人诚实点头:“有道理。” “那为什么还不放我进去?” “我们要按规矩办事。” “规矩要听,道理也要听,都是用来听的。那么规矩为什么不能是道理,道理为什么不能是规矩呢?” 守寨人被长衡绕晕了:“能、能吧,” “对啊,那既然能。我说的话有道理,那为什么不能是规矩呢?你为什么不能听呢?” 守寨人迷芒,对啊,为什么不能听呢?他应该放长衡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尖锐的声音出现打破了僵局。 “你竟然敢丢下本公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追的你多么辛苦!?都快累死本公子了!” 守寨人被尖锐的声音惊醒,一脸警惕:“不行!我不能让你进去!” 长衡:“……” 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差点就成功了! 陈昭听见这话,冷嘲热风:“原来是说大话啊,你连这寨子都进不去!” 长衡:“……” 寨里的大院有人经过,往这边看了一眼,恰巧和长衡意外对视。长衡不认识那个人,但是看见那个人出来的屋子,好像是以前洪掣的屋子,如果陈设没变的话,那那个人的身份应该是代替的洪掣,应该是个当家的。 长衡道:“陈昭我帮了你那么多次,现在轮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快,冲着那个人大喊。” 陈昭道:“我不喊,要喊你喊。” 长衡道:“你要是不喊我们今晚都要喝西北风了!” 陈昭怕饿肚子,连忙喊:“喂!那个人!长衡找你!” 这一声震天动地,长衡摸摸下巴,陈昭这嗓子不去唱戏真的可惜了。 果不其然那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慢步向这边走来。 守寨人看见那个人的时恭恭敬敬行了礼。 长衡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那个人问:“什么事?” 长衡说:“我找你们大当家,李添。” 那个人说:“我们大当家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说完,那个人转身就要走。 长衡连忙走上前,想揽住那个人,结果被守寨人用刀拦住去路,他无奈只好大喊:“以前这里不是叫莲花寨吗?怎么改名叫青山寨了?以前的大当家叫铁蛋,他现在在哪?” 那个人说:“那个人死了,在后山埋着,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扒到他的遗骨。” “你说什么!?”长衡瞳孔猛缩,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离开。 死了? 大当家死了? 大当家死了? 长衡一遍遍问自己,每一遍都是不相信,大当家那么英勇,大当家不会死的,那个人一定是骗他的,一定是骗他的。 后山,对,去后山。 大当家没死,后山不会有大当家的遗骨。 大当家一定还活着,大当家怎么能死呢。 长衡跌跌撞撞跑到后山,路上踩到几颗石子,脚滑摔了好几次,干净的衣服沾染上泥土,变得污浊不堪。 注意干净的长衡此时却无暇顾忌这些,一路叠撞来到后山,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怎么好了,这个时候摔倒无力爬起来,他就算爬也会爬到后山。 原本种满郁郁青青的松树的后山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旷,一览无遗。只有远处的山腰上可怜巴巴躺着一个矮矮的小鼓包,面前竖着一个墓碑。 距离太远长衡看不见上面的字。 心里无数个答案在此刻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不是这样的,他不信,他不信。 大当家不会死,大当家怎么会死呢。 长衡摔倒在地上,眼框烧红,眼泪顺着眼角掉落、 他不信。 他不相信。 就在此时,一道幽幽声音从头顶传来。 “承认吧,你喜欢上大当家了。” 喜欢—— 大当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 第023章 山贼VS书生 喜欢大当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君灼送他浩瀚星海开始。 从糯米香味的吻开始。 从一起看夕阳西下开始。 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始。 从大当家对他无数次相救却不图回报开始。 从大当家心甘情愿等他回来开始。 从大当家把一段强制性的关系变为平等相处开始。 从大当家尊重他开始。 也或许更早, 只是他觉得太平常,没用心留意。 他记得大当家说的那些话,也会永远记得大当家说那些话时的神情。 “夫人, 我希望你心悦我。” “夫人, 我更希望你与我两情相悦。” “夫人,我永远在这里。” 自以为心若磐石,其实那颗冥顽不灵的心早就被大当家浸透了。 他是石头,大当家是水。 他是深渊, 大当家是光。 他是世间万物,大当家就是一场雨,来的悄无声息, 走的悄无声息, 最后发现, 腐烂已久的根早被这场雨湿润透, 开始变得生机活力。 他喜欢大当家。 在那些不起眼的相处中他的心不知不觉向大当家靠近。 反应过来时, 那颗心早已彻彻底底属于大当家了。 长衡倒在地上, 发白的手掌贴在胸口, 感受着几乎平直的心跳, 原来担心也会让一个人的心这么痛吗?针扎一样。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 长衡看着天空,目光空洞, 任由凉风肆意灌进自己身体里,体温逐渐失衡。手脚发凉, 他不知是风吹的缘故还是痛心的缘故。 为什么现在才感觉到喜欢呢? 大当家不在了啊…… 倒映在瞳孔中的小鬼火渐渐消失,长衡用手撑着土地慢慢坐了起来, 麻木看向前方, 脑海中都是和大当家相处的点点滴滴,大当家做的事, 大当家的笑容,以及大当家的习惯。 长衡微愣,不过几十天的相处,回忆竟有那么多,完完全全被大当家占据。 原来曾以为不值一提的感情,早在时间里,岁月间,变得根深蒂固,成了无法抹消的印记。 眼角的泪无意识、悄无声息的滑落,落到衣领,湿润了泥土。 “长衡,你不开心吗?” 听见这个声音,长衡瞳孔猛缩,猛地回头,寻找那道声音的发源地。 是大当家! 这是大当家的声音! 果不其然,长衡扭头就看见了无比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藏在树荫下,看见长衡扭头,便拨开高高的灌木丛站出来,笑着,眼里却带着心疼。 两道目光在安静的空气中悄然交汇,不偏不倚,刚好就是对方。 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沉寂的心开始疯狂跳动。 长衡加快了脚步,开始奔跑,比他逃跑的时候还要快,眼泪落在后面,人在前面飞。 大当家也向长衡跑去,比长衡跑得快,似乎这样就可以让长衡少跑几步。 你奔向我,我跑向你,我们最终在苍穹下紧紧相拥。 沉稳有力的心跳响在耳畔,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你的心在跳,我的心也跟着跳。 长衡抱着大当家不撒手,红着眼睛,哽咽道:“你还活着,大当家还活着,还活着,不是梦,不是梦……” 看见长衡哭,大当家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温柔道:“我说过我会等衡儿,许诺给衡儿的事我怎么能食言呢。”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嗯,我知道,我在抱着你。” 长衡抬头看大当家,那双好看的眼睛泛着泪光,好似会说话。 大当家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轻轻捧着长衡的脸,认真道:“瘦了……” “大当家……”长衡踮起脚,主动亲了大当家。 没有一丝不情愿。 完完全全的心甘情愿。 堆积在眼里的泪落了下来,落在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唇上,咸咸的甜蜜。 大当家僵硬的手慢慢放在长衡腰上,慢慢收紧,恨不得将长衡揉进自己骨骼中,和其成为一体。 夕阳出现在天边,他们在炙热的金黄中重逢,喜悦蔓延全身,几十日等待也不过如此。 小鬼火欣慰的看着接吻的两个人,他又感受到了主人微弱的灵力。 他的抉择是对的吗? “死长衡!你竟然又不等本公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陈昭跑了半个山才追了上来,累得上气不接气,弓着腰骂长衡。 美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长衡手忙脚乱整理自己的衣服,不敢看来人是谁。 丢死人了。 …… 小鬼火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又来!怎么阴魂不散!” 本来还指望两个人顺理成章的感情升温,然后完成任务去下一个世界,这下好了,又要多待几天了。 呆的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大当家的脸色当即冷了下去,将长衡挡在身后,盯着陈昭,语气带着森然冷意:“你说什么?” 气氛骤降,比方才还要冷。 陈昭打了个冷颤,头上顶着如刀锋一样的目光,头皮发麻:“我说长衡该死,怎么了?你有意见?” 啪一声闷响,陈昭脚边裂开一道又深又长的鞭痕,一些石子也被从中劈成两半。 陈昭害怕,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长衡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大当家的鞭子是怎么拿出来的就甩出去了,又快又狠抽在陈昭脚边,长鞭带起的厉风,仿佛抽在了自己脸上,他跟着打了个哆嗦,眼看大当家又要抽第二道鞭子,他连忙拽住大当家的胳膊:“不是的,我认识他,他是我朋友,叫陈昭,回来的路上认识的,他要找他的家人,暂时没地方住,我就暂时把他带到这里了。大当家放心,没几天他就会走了。” 大当家看了一眼长衡一眼,收起长鞭,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朋友?” “嗯嗯。”长衡诚实点头。 大当家嗯了一声,眼中有某种情绪碎裂。 见大当家沉默,长衡一时间摸不准大当家的主意,期期艾艾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说:“既然是你的朋友,永远住在这里都没问题。一切都听从夫人安排。” 长衡道:“谢谢大当家,我会赶快让他离开的,不会给寨中添麻烦。” 陈昭从惊慌中回神,愤愤盯着大当家:“怎么了?你以为你会点武功就很了不起吗?我就会怕你吗?” 眼看大当家又要生气,长衡拉住大当家,道:“他脾气就是那样的,还请大当家不要与他计较。” “一路上都是这样?” “也没有。” “喂,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长衡我们俩今晚睡哪!?” 长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确定寨子还是不是大当家的,便看了大当家一眼。 大当家一门心思扑在“睡”字上,我们俩今晚睡哪?这句话的意思是两个人睡一起吧? 这些天两个人都是睡一起的!? “大当家?” “都行。” 说完,便牵着长衡的手走了,留下陈昭一个人留在原地气得跺脚- 走到青山寨门口,守寨人看见大当家毕恭毕敬作揖,然后道:“大当家!寨主夫人!” 长衡眯了眯眼睛,看向守寨人,一字一句询问:“你不是说大当家是李添吗?还有,谁是你寨主夫人。” 守寨人战战兢兢看了一眼长衡身后的大当家,大当家冲他点头,他才放心道:“不是,大当家一直都是大当家,之所以说是李添,是大哥让我们这样干的。” 长衡问:“为什么?” 骗人很好玩吗?! 守寨人不敢不答,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都在为长衡讲解大当家的英勇事迹。 青山寨的当家和大当家一样都是非常忠义之人,大当家不要的人,青山寨的当家怎么会收。李添从莲花寨离开,投奔到青山寨那一天,青山寨的当家就把这件事跟大当家说了。 大当家听后没什么反应,反而夸李添,心思缜密,顾虑周全,让青山寨的当家好好待李添。青山寨的当家表示只要李添安安稳稳不搞什么幺蛾子,会好好待人。谁知李添安稳了不到两天,就开始在青山寨当家面前颠倒是非,企图搅合两寨之间的关系。 于是,两个寨的寨主互相通气,将计就计,佯装落入李添的圈套,顺便清一清两个寨里面的垃圾。 想过寨子里有不轨之人,只是没想到不轨之人竟然是身边那么亲近的人。知道是阿天的那一刻,大当家还是有点心痛的,然后干脆利落把人杀了,连带着李添一起,后山上的坟头就是他俩的。 山下官府对山寨的打压很严重,尤其是对莲花寨的打压,大当家便提议两个寨子合并,对外声称青山寨打下了莲花寨,两大山寨就剩下青山寨。青山寨名声小,甚至都没人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山寨。这种小势力,对官府造不成太大的威胁,官府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有拉拢小势力归顺朝廷的想法。 这样一来,放松了官府对山寨的控制,两个山寨的生活相对自由些,甚至还有些兄弟可以下山做点买卖了。 生活过得这般如意,那为什么还要说大当家死了呢? 其实这都是青山寨寨主江夺的主意——江夺偶然知道大当家喜欢一个人却不得的事,于是他给大当家出主意,让大当家假死,以此试探长衡对大当家感情。长衡伤心,便是对大当家有感情;长衡没感觉,大当家就要继续努力了。 思来想去,大当家觉得这个主意靠谱,便用了。 哪里是觉得靠谱啊,分明是太想知道长衡对他的感情了。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长衡气得说不出一个字,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这样的馊主意也能信? 长衡问:“那你得到什么结果了?” 以长衡口是心非的性格,大当家怕长衡不承认,特地委婉道:“你好像心悦我。” 长衡抬头,视线撞进漆黑的眼眸中,看见深邃的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比满天星辰还要好看。 小鬼火激动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 大当家没想到,就算表达的那么委婉了,长衡还是口是心非。 “那样的主意你也信,我才、我才没有喜欢你呢……”长衡说。 大当家看着长衡赤红的耳尖,低头失笑,长衡呀,我真拿你没办法。 “那夫人方才为何主动亲我?” “那是、那是因为……”长衡找不到好的理由,便落荒而逃。 大当家看长衡的背影傻笑,我有结果,被喜欢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两人进了山寨,不一会儿,陈昭骂骂咧咧跟了上来。 看见没有礼貌的陈昭,守寨人心里是嫌弃的,不想放人进山寨,但是想到陈昭和夫人认识,便放陈昭进了山寨。没想到陈昭竟然说:“哼,算你识相。” 守寨人:“……” 夫人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和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在一起。 山寨没什么太大变化,院子还是那些院子,可能是因为人多了,原本种菜的菜园被拆了,贫瘠的土地上多了几间茅草屋。阿奇的草屋规模倒是变大了,周边种草药的地方明显扩大了,绿油油的草药井然有序堆在一起,风一吹,便是很好闻的草药清香。 院里多了不认识的伙计,大当家一一为长衡介绍。 一路上都能听见嘹亮无比的“夫人好!” 长衡窘迫又害羞,红润从脸上一路蔓延至脖颈,好似熟透的野果。大当家笑说:“好了,夫人脸皮薄,不要闹他。”闻言,长衡的脸更红了。 来到从前议事的大堂,里面没以前那么空荡了,多了很多把实木椅和高桌,但最头上的那把刻着狼纹的长椅没有变,墙上还是挂着灰色狼皮。 赵钦和洪掣坐在一起吃茶聊天,手里还拿着那把白色折扇。其他几个人长衡叫不出来名字,一个比一个面生。 他们中规中矩坐在那里等大当家,见到人来纷纷站起来,作揖行礼,一声声夫人好快把长衡淹没了。 刚退下去的红润又重新涌上来,长衡粗着脖子反驳:“谁是你们夫人啊,我不是。成了亲的才是夫人,我和你们大当家还没成亲呢……” 大当家凑到长衡耳边,低声问:“衡儿的意思是愿意同我成亲了?” 长衡:“……” 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长衡揪了一下大当家的衣摆,羞愤道:“你也跟着他们胡闹。” “哪里胡闹了。衡儿都亲我了,还不跟我成亲,是不想对我负责吗?” “我没有……” “那夫人就是想跟我成亲了。” “我……” 怎么说都不对,他好像被大当家拐进坑里了。 大当家哈哈大笑,不再逗长衡:“那些都是原青山寨的兄弟们,现在也是我们莲花寨的兄弟,从左到右分别是三当家,五当家……” 长衡听大当家为自己介绍,目光落到最后一个当家身上,那不是告诉他莲花寨没了的大汉吗! 三当家江夺代替的是李添的位置,看起来比李添正经许多:“原来这就是大当家心仪的人,兄弟们盼了几个月可算见到了。” 长衡胡乱点头,一门心思扑在九当家身上,眯着眼道:“这位当家,长得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秦九明显有些慌乱,错开长衡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紧张兮兮道:“不、不认识。” 长衡上前一步,反问:“是么?” 大当家笑:“夫人不要怪阿九,是我让阿九这么说的。” 周边几个县城都有青山寨的眼线,小到每一个街头,大到每一家客栈,都被大当家安排了人守着,目的就是第一时间得到长衡的消息。 长衡轻飘飘看了大当家一眼,欲要开口,被赵钦打断了,“路途奔波,大哥先让长衡休息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也不迟。” 大当家语气生硬,似乎在征求长衡的同意:“夫人?” 长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算了,给大当家留点面子,有什么事回屋说。 “走吧。”长衡平静道。 他们两个走,陈昭就追了过来,扯着嗓子往外喊:“长衡!你死哪去了!赶紧给本公子出来!” 大堂里八个人面面相觑,无声对话。 这是大哥的情敌吗? 是吧,咱们夫人长得国色天香啊,喜欢我们夫人也正常。 那我们要把他赶出去吗? 天底下断袖那么多吗? 老五你在想什么,咱们夫人有魅力不行吗? … 只有赵钦打开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露出冷若琉璃的眼睛,什么也没说。 洪掣注意到赵钦的反常,面无表情问:“你挡什么脸,难不成是来追你的?” 赵钦:“……” 陈昭扫视了一眼那群人:“看什么看,本公子问你们长衡去哪了!?” “大胆,我们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称呼的!?” 陈昭道:“我怎么就不能称呼了?你们夫人可是和我睡过同一间屋子的。” “?” 七个人的表情犹如被雷劈。 陈昭的视线落到一个神色极为平静的人身上,漂亮无邪的眼睛瞬间红了,眼眶蓄满了泪水。 那是皇兄!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那就是皇兄的眼睛! 皇兄的眼睛他记了一辈子,不会错的! “皇兄,你没死!你在这里!”陈昭哭着跑向人群中的赵钦,犹如饿狼扑食,扑到赵钦怀里。 赵钦没有躲,合上折扇,认命般闭了闭眼,还是被认出来了。 “抱歉,失陪一下。”赵钦对着众人说。 其他人面色皆惊,那个人喊老四什么!?皇兄!? 莲花寨这么卧虎藏龙的么!?那当初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制造莲花寨被青山寨取代的假象!? 洪掣淡淡道:“你们听错了,是王,赵钦,原本姓王。” “……” 赵钦带着陈昭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到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钦上下扫视一眼陈昭,“还以男儿身的样子出现。” 陈昭开始掉眼泪,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钦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掉陈昭脸上的眼泪,“怎么回事?跟皇兄说说?” 他不叫赵钦,他叫陈钦,是当今皇上第十六个孩子,是最懦弱无能的一个。 也不是懦弱,跟皇宫里的环境有关。因为母亲的地位,他不需要争宠,争皇位,他只需要快乐、平安健康的长大就好了。这也是他母亲所想的。只是后来,众子夺嫡,他被最尊敬的兄长蒙骗,成了替罪羊,被皇上误以为起兵造反,被赐毒酒。 本以为死了,结果阴差阳错活了下来,还能隐居在莲花寨,赵钦心灰意冷,便改姓,从此住在莲花寨,不再打听朝中的任何事。 陈昭扑到赵钦怀里,像儿时那样受了委屈就钻进哥哥怀里:“母后……母后被父皇赐死了……他们说母后是妖后,还做了法事证明母后是妖精,勾引皇阿玛,祸乱朝政……他们还在母后的寝宫里搜出许多纸人,说母后修炼妖术……” 陈昭也因此受罪,被皇上赐白绫,幸运的是,朝中有受母后之前恩惠的人,利用巧记,偷天换日,将陈昭送了出来。只是,陈昭的身份太惹眼了,大臣不敢将人带回家,只能将陈昭安置在破落的地方。 后面大臣被奸人诬告,说私藏重犯,陈昭听到消息怕连累大臣,便偷偷跑了,再后来,就是和长衡遇见了。 赵钦将折扇重重放到桌上,握着扇柄的骨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面色沉重:“母后一向不与人为敌,怎么会招惹杀身之祸!?” 他们母后是受百姓称赞的惠庄皇后,与当今皇上,也就是十八王爷自小相伴,长大后嫁给十八王爷做嫡福晋,并陪着十八王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就算世人不信,以他们俩之间的感情,皇上也应该相信惠庄皇后是清白的啊。 陈昭摇头:“我不知道,” “皇兄回宫吧,我们为母后报仇!” “我……” 赵钦心里恨,恨自己懦弱无能,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他都已经忍让到这种份上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们!?非要赶尽杀绝!? 陈昭扯住赵钦的袖子:“皇兄……” 赵钦回神,眼里闪过显而易见恨意:“好,我们即日回宫。” “所以,你要走了是吗?”洪掣把赵钦抱在怀里。 赵钦点头:“我要为母后报仇。” 洪掣低头,看见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然后亲了一下赵钦的眼皮:“该怎么做,你可都想好了?计划万无一失吗?” 赵钦道:“想好了,我会没事的。” 洪掣没说话,天边的月亮安静照着每个人的心事。 赵钦,一定要平安。 此一别,无归期。 第024章 山贼VS书生 大当家屋里的陈设没有变, 长衡走时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放在光线最好的地方的铜镜没有蒙尘,一看就是被主人打理的很好。 鬼使神差, 长衡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罚站的人, 那人没什么变化好像又变了,眉目比之前严肃,看他的眼神却又和以前一样,泛着不明显的眷恋与温柔。 太阳西下, 屋外陷入炙热的金黄中,屋内陷入斑驳阴影里,长衡站在阴影里, 看着背对着光线的大当家, 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倘若自己这次进京一去不返, 大当家可能会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腰突然被强劲有力的手臂圈住, 肩膀也多了不轻不重的东西, 长衡微微侧头, 看见不知梦了多少次的侧颜, 冷硬的侧脸线条,浓如墨的眉毛, 带着温柔的温度,与冷冰冰的梦截然不同。 大当家把脑袋埋入长衡的肩颈, 轻轻嗅着日思夜想的气息,声音带着蛊惑人的沙哑:“离开了这么多天, 衡儿有没有想我?” 长衡没说话, 这些肉麻的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红着脸安静抱着大当家。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像是在自嘲。 “确实,衡儿都有榻上之友,哪还有功夫想我呢。” 长衡茫然:“什么是榻上之友?” “衡儿是明知故问吗?”大当家把玩着长衡的头发,垂着眉目,淡淡道,“你与陈昭睡同一张榻,不是榻上之友是什么?进京赶考还能得到这样一个朋友,衡儿的魅力可真大呀。” “不是的,我没……”长衡小声道,“我没和他睡一张床,只是在一个房间里,他睡床,我趴在桌上睡的。” “衡儿的盘缠不够多吗?连住两间房的银两都没有。” “有……” “那为何不住?” “我想省些银两,不花那么多。” “是我莲花寨养不起你了吗?还需要衡儿省吃俭用。” “没有,我只是……” “别解释了,我都明白。就是以省吃俭用为借口和别人睡同一间房罢了。我刚认识衡儿的时候,衡儿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不是这样的,”长衡说不过大当家,干脆伸手捂住大当家的嘴,急道,“我不想和别人睡一间房,当时真的就只是想省银两而已,后面没省了。” “我……我只想和大当家睡一间房,睡同一张榻。”长衡的手渐渐滑下去,低着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大当家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眸中感情破碎,心痛道:“你想和陈昭睡一张床?原来是这样,我都明白……” “不是!我是说我想和你睡!”长衡吼出来,脸更红了。 “是吗?这可是衡儿说的。” “什么?”长衡还没意识到自己进了大当家的圈套,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卖出去了。 “和我睡,”大当家轻笑了下,借着动作将长衡抱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那衡儿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睡在一起,是睡同一间房,同一张榻。” “是呀,和我睡啊。” “不是……” “小呆子,”大当家看着长衡慌乱的样子,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烈。 大当家将人放到榻上,放下床帐,低头亲了长衡。 长衡攀着大当家的肩膀,慢慢回应着。 那吻那么青涩,甚至还有些磕绊,却让大当家情难自持。 对于长衡的主动,大当家很受用,心情跟着好了不少,没人知道他有多么嫉妒陈昭,因为陈昭做了他做不到的事,陈昭陪了长衡一路,他不能。 嫉妒心作祟,大当家在长衡白皙的脖颈留下几个显眼的红痕。红迹昭然若是,霸道的宣誓主权。 长衡推了推大当家,介意道:“别留下痕迹,会被人看见。” 现在寨里不同以往了,有很多人,他不想在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大当年眸色一暗,在长衡颈侧咬了一口。 “疼……”长衡一把推开大当家,龇牙咧嘴捂着自己的脖颈,漂亮的眼里泛起丝丝波澜。 “抱歉。”大当家的语气很温柔,又很强势,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衡儿,我要你。” 低低的声音震得长衡思绪全乱,混乱中,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抗拒大当家,反而还有一丝期待,想和大当家更进一步。 大当家格外耐心,看着他,等他答案。 长衡与大当家十指相扣,声音颤抖:“好……” 末了,他还补上一句:“我是清醒的,我知道你是大当家,我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 “好,”大当家轻笑,掐着长衡的脖颈交换一个湿热绵长的吻。 脆弱的命门被别人掌控在手里,长衡只能被迫仰着脖子接受大当家的索吻,火热的舌扫着齿列,滑过上颚,蛮横掠夺口腔里的一切。 长衡面色涨红,眼神迷离,失去神智,就连最简单的吞咽动作都忘了怎么做,任由口水从嘴角流淌出来。 他感觉快要窒息,才终于被大当家放开。两个人之间拉出暧昧的银线,随后落到长衡的衣襟上。 长衡以手掩面,胸膛在剧烈起伏,羞愧得不能自己。 大当家轻笑一声,低头吻了一下长衡的指尖,然后把人捞了起来,自己坐在床上,让长衡坐在自己怀里,低声耳语:“为夫帮你如何?” 长衡抓着大当家的胳膊,神情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深吻中回神,“好……” 他简简单单应了一声,大当家就把他身上的衣带全解开了,粗糙的手掌抓着火热的如烙铁的东西。 长衡在大当家的技巧中再次迷失自己,大脑比方才还要空白,烟花一样的东西在脑海中一波接一波炸开,炸完后,长衡的神情都变痴了。 大当家还没放过他,抓着他接吻。 吻到最后长衡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大当家还是衣冠楚楚。长衡完全被亲迷糊了,再加上路途奔波,回来后情绪又起伏严重,实在没有精力去追究大当家为什么还穿着衣服,软软地赖在大当家怀里,手指无意识抓着大当家的衣服。 大当家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长衡,汹涌的思念硬的发疼,看到长衡发肿的嘴角和脖颈、锁骨上的斑驳痕迹,那些念想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小呆子,科考的结果还没出来,我怎么能和你发生关系。 下次记得拒绝我。 大当家将长衡放在床上,爱怜的亲着长衡,从眉毛到眼尾到鼻梁再到嘴唇,似乎在用爱小心翼翼的描摹喜欢人的样子。 大当家扯过被子给长衡盖上,然后下了床,眼底情|欲还未消散,望着床上昏昏沉沉的人,呢喃道:“好好休息。” 外面已经不见了夕阳的影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每间屋子前都点燃了火把,猩红的火光照亮了山寨,和这片天。 大当家正欲去柴房给长衡做点吃的,防止长衡醒来肚子饿。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赵钦在喊他:“大哥。” 大当家停住脚步,“怎么了?” 赵钦追上大当家,跟在大当家身后:“明日我要回京。所以今天特来给大哥道别,感谢大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大当家蹙眉:“回京?做什么。” 赵钦说:“我本名陈钦,是当今皇上的第十六个孩子。那年因遭歹人奸计被二哥洪掣所救,来到莲花寨,苟延残喘存活至今。现在我不想坐以待毙,哪怕我不喜欢尔虞我诈的生活,我也要为了回到宫中替母报仇。” 大当家听后沉默,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照着赵钦眼里透心的恨意。 大当家拍了拍赵钦的肩膀:“好。别忘了你身后还有莲花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哪怕再远,兄弟们也会在第二天赶到。” “多谢大哥。” 宫中之人个个阴险狡诈,偌大的皇宫就是一个陶土坛子,装的不是人而是污水沼泽,他自不会让莲花寨的兄弟们蹚这浑水。 赵钦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交到大当家手里:“大哥,倘若我没有回来,请你把这把折扇交给二哥,他看到之后,自会明白。” 大当家再次沉默。 赵钦就在大当家的沉默中离开了,瘦小的身影是黑夜中的一道白,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成为一个圆点。 那晚的月亮一点也不圆,暗暗的下弦月,像是天上裂开的一道口子。 数月后,朝廷发生异变,十六皇子陈钦平安回宫,七皇子因起兵造反被贬至南疆,同谋被赐死,株连九族。惠庄皇后洗清冤屈,证据确凿,奸人锒铛受刑,惠庄皇后恢复清白,并追封谥号,孝。 科考揭榜,当地官府亲自传令。 青山寨上下全都出来接旨。大当家跪在长衡身边,手扣在地上,朝下的掌心沁出冷汗,是的,他在紧张,他比领旨的长衡还要紧张。 县令道:“长衡在殿试中聪慧明锐,脱颖而出,获探花。” 其他兄弟纷纷问:“探花是什么?” “这是第几名?” 只有大当家松了一口气,扣在土地上的手掌都摊平了,这几日他做足了功课,知道探花是第几名,也知道是探花不是状元,不用被皇上赐婚了。 县令身边的侍从冷声勒令:“别吵吵!都别吵吵!” 县令轻咳一声:“还没说完,赐婚,招为驸马,择日与安阳公主成婚,钦此。” 众人:“……” 小鬼火炸火,吼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榜一才赐婚吗!?长衡一个榜三怎么配!!啊啊啊啊!” 长衡毫无头绪,甚至都不知道如何面对,道:“这怎么办?” 违抗皇命会死,任务完不成啊。 小鬼火对着长衡吼:“你问我怎么办!?你竟然问我怎么办!?这不是都是你的错吗?!非要进京赶考!现在好了!被赐婚了!我们都要死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为什么非要考试!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完成自己的任务!!” 小鬼火是崩溃的,他没想到任务最终还是偏离轨道了,他和长衡的第一个任务又失败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完成任务!为什么非要考试!长衡你到底在想什么! 小鬼火火红无比,变大,膨胀,笼罩在长衡上方。 长衡失神:“我也不想……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阿娘伤心,不想让我的努力功亏一篑。”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选择大当家。 长衡揪着胸前的长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是这样发展的,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喜欢上大当家的时候给他赐婚。为什么,为什么。 忽明忽暗的火光成了长衡的梦魇,一下一下将长衡的内心吞噬,一边边质问为什么。 县令合上诏令,正要恭喜长衡,结果被大当家抢先了一步。 大当家立马站起身,一把抢过县令手中的诏令,随手拎了一个人:“你来给我读一遍!” 阿奇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手结果皇帝手诏,小声念着上面内容。 大当家吼了一声:“那么小声没吃饱饭吗!?” 阿奇连连摇头,大声念出来。 每念一个字,大当家的脸便黑一分,众人的头便跟低一分。 大当家周身的气场实在太冷了,太吓人了。 气氛几乎凝固。 阿奇胆战心惊念完,脸都发白:“没、没了。” 县令不会看脸色,道:“诏令我念了十几年,不会出错的。” 大当家捏紧拳头,骨节咯吱作响,眼底猩红一片,盯着县令:“滚!立马给我滚!不然我即刻下山踏平你的府衙!” 县令咽了一口唾沫,藏在官服下的身体瑟瑟发抖,因为他知道大当家绝对不是说说玩的,是完全有那个能力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当地的县官以及朝廷头疼那么多年了。 侍从立马拔刀,势要和大当家打一架。 县令满头大汗制止:“算了,既然诏令已送达,我们便快走吧。” 说着,县令就带着自己的人慌慌忙忙离开了青山寨。 县令走后,大当家立马夺过阿奇手中的诏令,愤恨仍在地上。 长衡走上去握住大当家的手,可能因为心虚,说话底气不足:“不要生气,没关系的……” “我想去后山看看,一起吗?” 大当家静静看着长衡,生什么气,早就想这个结果了不是么? 平静下藏着波涛汹涌,长衡闭了闭眼以为大当家要拒绝他,结果他听见下一秒,大当家说:“好。”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离开。 后山没什么变化,土地贫瘠种不了菜,只有粗壮的耐旱的大树,哦不,还有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长衡知道,那是以前的茅厕,因为他的到来,他嫌远,大当家把这里废弃了,改在山寨的一个小角落盖了茅房。 长衡牵着大当家的手,慢慢向前走,走过平坦的小路,走过弯弯曲曲的石子路,走过崎岖的上山路,山上郁郁青青,一条道都望不到头。 走到半山腰,一直安静的大当家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长衡:“你想娶公主吗?” 长衡摇头,不,不想,若是之前,他可能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自己喜欢谁,想要什么,所以他不想娶公主。 可是没办法,皇命难违。 会诛九族,他不想因为自己残害无辜生命。 他身后是整个青山寨,还有在家等待他高中消息的阿娘。 几十条性命不能因为他死亡。 所以,他看着大当家,平静的回答:“想,怎么不想,那可是公主啊,谁不想娶公主呢,有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不想。 一点不都想。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科考的决定了。 大当家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蠕动两下,一向浑厚的声音长衡都快听不见了,“好……” 山路实在太曲折了,没到山顶,长衡便打起退堂鼓,牵着大当家的手往回走。 大当家突然道:“衡儿,唤我名字。” 长衡茫然抬头,他对这两个充满喜感的字已经没那么抗拒了,温柔唤大当家名字,“铁蛋。” 大当家没说话,抓紧了长衡的手,将人带入自己怀里,不由分说堵住长衡的嘴:“衡儿……” 他也明白。 皇命不可违。 他们身上背负的不止他们,还有整个青山寨。 而且他也不想长衡因违抗皇命被砍头。 一片郁郁青青里,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密不可分,仿佛此刻就算天崩地裂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可笑的是,他们可以对抗自然,哪怕天崩地裂,狂风海啸,他们都能紧紧相拥,可是,面对人,面对别人的生命,他们懦弱了,胆怯了,退缩了。 他们的感情不能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 夜里五更,赵钦飞鸽来信,信上的内容和基本就是和白天发生的事一样,恭喜长衡登科及第,自己不能随便离宫,自己在信上祝贺,以及告诉大当家长衡被赐婚的事。 赵钦已经苦口婆心劝皇上不能指婚,但皇上偏要一意孤行,非要将公主指婚给长衡。甚至还差一点对赵钦动怒,赵钦现在处于不尴不尬的位置,怕自己没站稳脚惹怒皇上,婚事只能作罢。 大当家心里清楚,皇命不是说违就违的,而且皇上那样一言九鼎的人,跟面子过不去,不会说收回成命就回收回成命,赵钦冒着被贬的风险帮他说话,他已经很知足了。 大当家将信收了起来,秘密召集寨里九个当家,他将寨里所有的家当拿了出来,语重心长道:“这是寨里所有的银两以及粮食,我把这些分跟你们。” 阿九问:“为什么?好端端的分这些作甚?” 大当家说:“我决定解散青山寨,你们这些兄弟拿着这些银两去山下做点生意,或是凭自己一身蛮力做些苦力活,总归都有出路。” 众人纷纷惊愕,七嘴八舌说。 “我们青山寨才多少天啊,就这样解散了。” “官府都不再打压我们了,寨里的情况也都好起来,为什么要解散山寨啊。” “大哥,你说过的,青山寨的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 大当家被他们吵得头疼,无力扯了扯嘴角:“你们还当我是大哥吗?” 众人齐声回答:“当!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哥!” 大当家说:“那就听我的,各自拿各自的东西,离开青山寨。” “大哥!” “我心意已决,大家不必再劝,明天晚上我不想再看见寨里还有喘气的出现!” 大当家面如凶煞,语气阴冷又强硬,堵死他们后退的路,逼着他们前进。 所有东西分好后,大当家遣散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今天的月亮很暗,和赵钦离开那天一样,弯弯的上弦月,像是漆黑的夜空里撕开的一道口子。 大当家握拳,皇命难违,他偏要逆了皇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不甘心把自己的所爱拱手让给他人。 长衡只能是他的。 别人都不行。 大当家想了无数次,最终也只是想想——他不想重演百年的悲剧,让长衡惨死在皇宫里。 可是他又想念长衡,想看看穿喜袍的长衡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英气逼人,美得让人难以忘记。 第025章 山贼VS书生 第二天, 天刚破晓,官衙那边就派来白马接长衡,为长衡戴红花穿红袍, 带着长衡游街示喜。 干净漂亮的男人面无表情坐在白马上, 跟着白马走过万丈红尘,踏过无边春色,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意气风发少年郎。 街上的人们出来贺喜, 有的人夸长衡生的俊俏,比那美娇娘还要胜过几分,只是不同的是长衡身上少了几分红尘气息, 多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虽然近在眼前, 却若即若离。 长衡挺直腰背坐在马上, 大当家亦步亦趋跟在马后。 长衡看不见大当家只能听见热闹的欢呼声, 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被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淹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欢呼声听多了竟感觉凄凉。 小鬼火坐在长衡的乌纱帽上, 平时亮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头顶的火苗也不再窜动, 红色的帽子倒衬得它暗淡无色了。 “长衡,我们跑吧, 我们跟大当家私奔吧。”说着,小鬼火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大当家。 大当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唇线抿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明明不好惹的架势却从中感受到了无力。 小鬼火垂下眼眸, 看了一眼长衡,等长衡的答案。 他是任务的发起者, 他知道故事的走向,知道每一个故事的结局,也知道每个世界都有两种结局,会是什么结果全凭长衡的选择。如果长衡没有私奔,那么故事的走向,就是,悲剧。 其实他的存在也不只是完成任务,记起自己是谁那么简单,他存在的目的是让世界的发展成为好结局。 好像,他没那个能力,他左右不了长衡的选择。 长衡这个人啊,太固执了。 总是在固执的为别人着想。若是能自私一点就好了。 什么时候自私也成了一种奢望,那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么。 小鬼火自嘲一笑。 走神之际,小鬼火听见长衡开口,“没用的,我私奔了,阿娘怎么办?莲花寨和青山寨的兄弟怎么办?逆皇命是要掉人头,诛九族的。” 果然,和想象中的话差不多。 小鬼火冷冷一笑,语气几乎是质问:“那些兄弟又没在你的族谱里!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要面对的是大当家,你要考虑大当家的感受!你能不能坚定的选择大当家一次!?就一次,这难道很难吗?” 怎么没在族谱里。 皇帝送诏令都是送到莲花寨,说明皇帝对他的情况足够清楚,而且以皇帝的手段一怒之下把莲花山夷为平地都如喝凉水那样简单。 所以他怎么敢用莲花寨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 长衡轻轻一笑,透露着无力、无奈、无助,“很难。你是一团火,有些事你考虑不到很正常。” “你……”小鬼火真的被他气死了,若不是他没能力插手,他早就把长衡碎尸万段了。 什么鬼道理,他只是想让长衡选择大当家而已。 长衡没再说话,平静无波澜的眼眸看向前方,很快就走到了街头。 奇怪,他明明记得这条街很长,怎么今天那么短了,这么快就走完了。 白马绕过莲花巷,只盼与君有来生。 走完啦,该进京了。 长衡的心如死水那般平静,甚至连和大当家道别的勇气的都没有。 太阳落山了,所有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然后交错、错过,特别短暂。 去往京城的路长衡记得很长,长到他可以做好几梦,梦与大当家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是现在,变得好短,短到他只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和大当家的分别,梦里的大当家抱着他又让他唤名字,他问为什么,大当家说,你喊出来的名字和别人不一样。他笑笑没再问了。 没再问,也不愿意醒,就那样在梦里和大当家干巴巴的相拥,也不再口是心非了。 长衡知道,他是怕梦醒了再也见不到大当家了。 去往京城的路上,长衡总是在发呆,总是在想是不是他没和大当家道别,所以大当家生气了,不愿意来他梦里了。可是他又觉得大当家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口是心非了那么多次,大当家也没和他生气。 大当家不会生他的气。 那为什么不来他梦里呢?大抵是他自己心虚,因为口是心非的次数太多了。 一路上总是晃荡的轿辇忽然停下了,长衡知道梦醒了,他该下去了。 轿辇直接把长衡送到了宫中,方便今天成婚——皇帝和众大臣们挑良辰吉日,几番你来我往之下,选择了今日,宜嫁娶,冲霉运。 长衡下了轿子,看着皇宫里红墙红瓦,怪不得宫中之人有进无出,身不由己,原是这门槛太高,宫墙太高。 明明是很漂亮的颜色,他却感觉非常窒息,或许是是他太想大当家的缘故吧。 长衡愣了一下,自嘲一笑,他怎么又想起大当家了,和大当家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娇纵,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怎么离开了他总是想大当家呢。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小鬼火斜晲着长衡,冷冷道。 长衡说:“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又是别人!总是别人!在你眼里就只有苍生吗!?你当真那么喜欢苍生吗!?为了苍生什么都可以放弃!”小鬼火几乎是下意识吼了出来,吼完后他又傻了,他自己刚刚喊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喊? 不只是小鬼火,就连长衡都愣了,这句话很熟悉,好像也有个人这么对他说过,是谁呢?他记不清了。 长衡说:“我不喜欢苍生,我只是不想拿人的性命开玩笑。” 小鬼火觉得这个人无可救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接待长衡的太监已经到了,年纪看起来不大,应当是刚入宫不久,捏着尖嗓喊长衡:“久等了,刚咱家在办一些事情。” 长衡说:“我也是刚到。” 小太监说:“那么随咱家来吧。” 长衡点头,跟在公公身后。小太监入宫之前话应该挺多,人也应该是个热心肠,一路上都在给长衡说皇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让长衡做事小心,时刻拿捏分寸,别说错话、做错事惹怒皇上。 长衡听得有些头疼,有一种他入宫不是成为驸马而是嫁给皇上的感觉。 他是他没表示不耐烦,而是认真听着。 最后,小太监说:“咱家先在这里恭喜你了,你娶的公主是整个皇宫最受宠的一个。” 剩下的话小太监没说,但长衡也明白,笑笑没说话,跟着太监进了大殿。 富丽堂皇的宫殿,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眸色柔和,比参加殿试的时候平易近人。 长衡对高堂之上的皇帝行跪拜礼,嘴里念着吾皇万岁。 介于之前长衡在殿试中出色的表现,再加上长衡月华冷冷似的气质,皇帝对长衡印象颇深,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赞赏。 他是皇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过别人的美貌,也见过别人书香气质,阅人无数,见到长衡的时候,还是愣住了,第一时间想的是,世上为何有如此美的人。 不是艳俗,不是红尘,而是皎洁出尘,让人看一眼便终身难忘。 皇帝挥手,让长衡起身。 殿内有规矩,不得直视皇上,否则视为对皇帝的不尊敬的。 长衡心事重重,忘了这条规矩,已经抬头,忽然想到,又匆匆低下去,虽然只有几秒,他看见皇帝眼里的惊羡,心里不免冷嘲,他都入了宫,离开了大当家,要这么欣赏的目光有何用。 皇帝哈哈一笑,开始不动声色摸长衡的底细。长衡心如死水平静,问什么答什么,当然,他也没什么要隐瞒的。直白的话语让皇帝龙颜大悦,当即说,赏,重重有赏,锦缎、黄金统统赏了。 这都是十足十的诱惑,任何一个人都拒绝不了,长衡却直截了当拒绝了,还说,有贡献之人才能得到奖赏,他只不过是还未上位小官,配不上这么厚重的奖赏,还是拿着这些东西给那些有需要的人。 听见这话,皇帝喜笑颜开,连连夸长衡为人端正,日后肯定是清正廉洁的官。 小鬼火坐在老皇帝的龙冠上,冷冷一笑,瞧瞧,又是那些为天下苍生着想的话。 皇帝是个健谈的人,聊什么一点都不含糊。长衡一直站在大殿上,聊到腰酸背痛,他才被皇帝放走了。 回去时,长衡看见宫女端着喜服、喜烛朝一个方向走,那大概就是他成亲的地方。 公公说:“这些都是为你们准备的,宫女们去的地方就是公主的寝宫,晚上还要举办喜宴,切记不要迟到了。” 长衡点头:“谢谢。” 大红色明明是非常喜庆的颜色,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非常刺眼。 小鬼火飘在长衡身边,再次说:“逃吗?长衡。” 长衡摇头。 小鬼火怒目圆瞪,要不是咒语失效了,他就算让长衡被烧死,也不会让长衡跟公主成亲。 长衡身上的咒语没他说的那么厉害,解很难,也很容易,只要彼此相爱,咒语就会主动解除。 小鬼火气呼呼飞走了- 今天的青山寨格外安静,黄昏都落下了,寨内的火把还没点燃。寨里什么也没有了,就连阿奇种的草药都被拔干净了,昔日热闹的山寨如同废弃许久的古老村落。 大当家沉默着,把寨内打扫了一遍,然后又把每一个门关上,锁好。高大的背影在安静的寨内孤独的忙碌。要是以往,大当家干活的时候,身后总跟着一群小弟,叽叽喳喳说。 “大哥,我来吧。” “还是我来吧,你是我们大哥,你做这些成何体统。” …… 从前总是烦,觉得他们七嘴八舌,话太多,现在想听,却听不到了。 大当家拿出一坛酒,和两个小泥人,静静坐在石桌上看着小泥人,他一直没告诉长衡,小泥人捏了两个,一个是长衡,一个是自己。 大当家仰头,将一坛酒饮尽,粗粝的拇指摩挲着长衡的脸,我来娶你。 不知何时,月亮升起来了,很圆很亮,照着两个泥人浮动着细微的光泽。 拿着书的小泥人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安安静静立在石桌上,另一个则是举着伞站在读书泥人的后面,没有着色的眼珠竟给人神情的错觉,温柔的看着读书泥人。 月光下,他们静静站立。 而寨内早已不见了大当家的身影。 皇宫内的长衡,参加自己的喜宴,喝得烂醉,看谁都像大当家。 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发了疯的想。 洞房时,长衡站在门槛前一动不动,桌上放着喜庆的合卺酒,穿着红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坐在床上,床上的被褥也是红色,多么喜庆。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不是他以前想要的么?怎么现在近在眼前,他却不想要呢? 因为不是大当家吗。 长衡关上门,摇摇晃晃坐到离新娘很远很远的地方,道:“我不会动你的。” 说着,他觉得嗓子有些干,咽了一口唾沫:“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 “对不起。”长衡第一次道歉,却不是给总是被他伤心的大当家说的。 公主听了这话,不干了:“你就是这样嫌弃我的!?那你还娶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毁了一个女孩的名声!” 这语气蛮不讲理,听着有些熟悉,喝了酒的缘故,长衡的思绪异常混乱,想不到这个人是谁。 长衡淡淡道:“你以为我不想拒绝吗?我怎么拒绝皇帝?” 公主一把掀了红盖头,冲到长衡面前,揪住长衡的衣领,道:“那你可以给我说啊,我可以拒绝啊。” 看清人的那一刻,长衡的思绪更乱了,他真的喝多了,竟然把公主看成了男人。 他喃喃道:“陈昭……” 公主立马松开了长衡,笑说:“你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听见这话,长衡着急道:“你是陈昭?你不是男的吗?怎么变成女的了,你……你知不知道欺君可是死罪,公主呢?你把公主藏哪了?” 陈昭拍开长衡的手:“哎呀,你别问那么多问题,问的我脑子都疼了。我本来就是女的,我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的公主。难道皇兄没告诉你吗?” 得到这个答案,长衡的心情很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陈昭看见长衡失落的反应,不满道:“怎么?你就那么嫌弃本公主啊。” 长衡问:“你皇兄是赵钦?” 陈昭说:“对啊。” 长衡恍然大悟,怪不得陈昭第二天就消失了,他还担心了好久,让寨子里的人去山下寻找陈昭。不过,这青山寨的人嘴也太严了吧,这都不告诉他,害得他白担心,该打。 陈昭道:“怎么样,那我们来洞房吧!” “…………” 长衡连忙挥手:“不不不,不行不行,你女的,我男的,这不合适,不合适。” 陈昭疑惑:“你在说什么?我女的,你男的,我们才合适啊,难不成你真的是个断袖?想和男的成亲啊。” 陈昭拉着长衡,把人往床榻那边拽。 “对,我要和男的成亲!”长衡此刻无比坚定,杵在原地雷打不动。 他的脑海闪过大当家的身影。 小鬼火坐在火红色的喜烛上,大口吞着火焰:“给你多少次机会了让你跑你不跑,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陈昭说:“你要是不和我洞房,我让父皇夷平你的青山寨。” 长衡:“……” 烛火熄灭了,红色的纱帐落了下来。 长衡的心也跟着死了。 可就在下一秒,长衡的心又活了,怦怦直跳。 他的手里多了沉甸甸的铁块,屋里视线昏暗,只能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见上面刻着令字。 陈昭把手指竖在长衡嘴巴前面,小声道:“嘘,这是出宫令牌,是我从父皇那里偷来的。五更的时候会换一次人,我们就趁那个时候溜出去。” 长衡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就像陈昭一开始说的,这件事对女孩的名声很不好,尤其他还是在新婚之夜抛弃了新娘,这件事传出去,陈昭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受尽世人白眼,哪怕她是个公主,人们也不会嘴下留情。 陈昭说:“当然是报恩啊。我说过的,我会好好报答你。而且本公主不喜欢有喜欢的人的人。” 长衡说:“谢谢。” 陈昭说:“哎呀,你快别说这些,搞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来人啊!抓刺客!”混乱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传来响彻云霄的鞭声。 长衡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大当家,他见过大当家耍长鞭,鞭声和这个是一样的。长衡几乎连滚带爬下了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 守卫在外面,看见慌慌张张的长衡,以为他要逃命,说:“驸马爷在屋内保护好公主就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奴才们来做。” 长衡神色慌忙,说:“没事,我也想帮忙,他在哪?告诉我。” 守卫上下打量瘦弱的长衡,不觉得他能帮上什么忙。 公主跑了出来,大声呵斥:“还不快告诉驸马爷!!” 守卫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立马道:“好像是西北方……怠慢了驸马爷,还请公主不要怪罪小的……” 长衡立马跑了过去。 高墙之下,禁卫军横七竖八躺着,有的疼得抽搐,有的昏迷不醒。刺客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目光冰冷,透着蚀骨的寒意。看了半晌,刺客蹲下身,捏住一个还在喘气的:“说,长衡在哪?” 禁卫军摇头说不知道,刺客把人扔回地上,语气森然:“废物!” 长衡喉咙突然失声,努力了好久,才喃喃道:“在这儿。” 听到他的声音,大当家下意识转身,眉目间的冰雪瞬间消融,随即又担忧起来:“衡儿,你快走,不要出现在这里,我看你一眼,一眼就够了。” 墙上已然站了许多拿着弓箭侍卫。 大当家说:“衡儿,你真漂亮。” 长衡摇头,眼眶已然红润:“我要跟你一起走。” 此时,哪怕山崩地裂他也要跟着大当家。 大当家站在月色下,向长衡挥手:“回去吧,我只是来看你一眼,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借着月光,长衡看见大当家脸上的血痕,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此刻,长衡顾不得多想,穿着红袍,跑向大当家。 长衡用行动回复大当家的话。 抱到大当家的那一刻,长衡莫名其妙的落了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落到嘴边,嘴里咸涩,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大当家早就注意到,温柔擦掉长衡脸上的泪,轻声说:“夫人,别哭。” 长衡颤抖着声音说:“好。” 他们的身影倒映在宫墙上,转身时大片火焰将他们淹没。守卫宫中的士兵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一个人道:“大胆,你可知私闯皇宫可是死罪!强掳驸马爷罪加一等!” 大当家轻蔑一笑,手腕翻转,长臂甩动长鞭,带着厉风的鞭子抽在地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我只是想娶我的衡儿,只要能和衡儿在一起,判我死罪又如何?” 将军道:“好大的口气,私闯皇宫重地可是死罪,来人,抓住犯人,重重有赏。” 长衡抬头,看着大当家,男人站在月色下,身上的衣物都被月光照得发冷。 他拦在大当家身前,同那群人说:“这都是误会,是误会,他是来帮我们抓刺客的……” 他看向将军。 将军抿唇不语。 场面忽然僵持。 “大胆!见了本公主还不跪下!”陈昭急忙赶来,向长衡和大当家示意。 一众将士下跪行礼。 陈昭说:“没听见驸马爷刚才说什么吗?!你们这群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违抗驸马爷的命令!” 将军说:“我们听从皇上的命令,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陈昭拿出一块令牌,见此令牌如见皇上,所有人高呼皇上万岁。 “现在可以听我的了吧?” 他们不敢不从。 陈昭遣散所有士兵,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大当家听,让大当家明天在皇宫外等着,把长衡接出去。 今天这么一闹,皇上在气头上,不好办事。 为了不牵扯陈昭,大当家应了下来。 长衡和大当家再次分别。 只是,这次分别,再难相见。 大当家目送长衡和陈昭离开,等看不到他们身影后,他才走。 幽幽月色之下,皇宫格外冷寂。 大当家一步一个脚印,踩着来时路快速向外走。 走到宫门口,突然出现士兵,将他围困。 大当家拿出长鞭,进入战斗状态,看来,今儿个注定有场恶战。 宫墙之上传来声音:“大哥!我们来了!” 大当家错愕,被他遣散的青山寨众人此刻全都出现在这里,你们怎么了来了,不是说让你们下山吗?不是说你们和青山寨没有关系了吗? 有太多的话想问,却不合时宜。 仿佛知道大当家心中所想,那些兄弟们齐声回答:“比起下山我们更希望跟在大哥身边!” 冰冷的刀刃映着火光,竟生出温暖的错觉。 “好,那我们今天便闯一闯这皇宫!告诉那皇帝老儿不是所有人都怕他,不是所有人都必须顺从他!今天我要逆了皇命,覆了皇权!”大当家邪气一笑。 众人几乎在肃静的皇宫里杀出一条血路,宽宽的道路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月色笼罩下诡谲无比。 双拳难敌四手,皇宫禁卫森严,怎么可能容忍他们放肆。很快,横尸遍野的皇宫调来了禁卫军。 刚被封为太子的赵钦奉命平息此事,负责带兵镇压造反的人。他调来几百位箭术极好的禁卫军,准备将所有刺客射杀,并让禁卫军拿着弓箭立在宫墙上,做好战斗的准备。 皇帝的命令无论是谁杀无赦,赵钦不知道是谁,到达刺客出现的地方时他才看清所谓的刺客是谁,那是他最敬重的大哥。 但那时已经晚了,站在绝好射杀点的禁卫军抓准时机放出了第一箭。 赵钦大吼,脖颈青筋暴起,满眼不可置信:“住手!” 他不是告诉大哥自己今夜会将长衡送出宫吗?为什么大哥还是来了宫里!? 利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带着凌厉的风,飞向刺客头目。 伴随着赵钦的吼声,其他人纷纷看向大当家,“大哥!小心!” 大当家转身,还没来得及防卫,带着厉风的利箭已经近身。嘶吼声四起,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扑了过去,反应过来时,利箭穿透阿奇的身体,正正好好刺穿心脏。 大当家愣了一瞬,神情崩裂,下意识伸手接住要倒地的阿奇,“阿奇!”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虚弱的阿奇倒在大当家怀里,没等众人反应,新一波的万箭飞来。阿奇推了大当家一下,用尽全部力气,“大哥!快走!” “你是我青山寨的兄弟,我怎么能抛下你!要走一起走!” 大当家语气不容置喙,将人背在身上,单手挥舞长鞭,将数千支箭打飞、甩飞。 啪啦啪啦地上都是箭矢掉落的声音。 大当家抱着阿奇,身后跟着青山寨的弟兄,踏着尸海,走向南门。 他每走一步,那群禁卫军便退后一分,站在墙上的禁卫军便绷紧一分弦,搭弓拉弦的声音明明很小,此刻却非常明显。 踏出门槛一步,听见松弦的声音。 赵钦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人是大哥,为什么,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敬爱的大哥。 赵钦大喊:“停下!住手!我让你们住手!” 只可惜没人管他,因为那些禁军听得是皇帝的命令。 那利箭穿透大当家的肩膀,带血的箭矢横在眼前,大当家直接伸手将利箭拔出,冲着赵钦一笑:“不必自责,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 是皇帝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更多的箭向他们飞来,每走一步,便有数根箭射过来,射穿大当家的身体。 汩汩鲜血落下,路上开遍凄美的花。 赵钦失声,喉咙里堵着棉花,窒息的疼。 南门出去不到百米,大当家背后已经全是箭。终于走不动,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我食言了。” 明天不能接你回家了。 血海蜿蜒,彼岸花开,归路无尽头。 不一会儿,青山寨的人全部倒在血泊中,每个人身中数箭,无比惨重。大当家被万箭穿心,手指微动,连拿长鞭的力气都没有了。 浓厚的血腥味在宫内蔓延,洁白的月光都浸染红色,变成血月,所有一切被暗红色笼罩,皇宫内院变得无比瘆人、凄凉。 矮矮的宫墙困住了所有人。大当家用尽所有力气挥舞长鞭也没能出去。 浑身刺满利箭,像个刺猬似的大当家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碰了一下门槛,然后便没了生息。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和我们初见那天一样圆。 幸好长衡走了,不然就没办法改写结局了。 长衡,你教我的克制与尊重,我花了三百年的时间学会了。 大当家的呼吸停止了,眼也跟着闭上。 大当家死后,长衡穿着红袍跌跌撞撞跑来,抱着大当家痛哭,哭到发不出声音,眼泪流干。 长衡没力气坐起来,拿着利箭穿透自己的喉咙,死在大当家怀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 手腕上怎么也不亮的红玉石不知道被谁的血浸染,在这一刻发出光芒,笼罩在两个抱在一起的人身上。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安静,就连风声都听不见。静谧之中,数万支箭矢飞向天空,像是逆流而上摆尾的鱼。 蜿蜒流淌的血液静止,渐渐消失在地面上,没入土地。地面、墙面干干净净,刚刚的一切好像不曾发生。 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渐渐透明、消散、消失,小小的金色颗粒飞向空中,变成天空中漂浮的云朵。 遮挡在月亮前的云雾逐渐散开,冷冽的月华从高空落下,落到宫墙上,落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鲜血染红衣服作为嫁衣,刚好长衡穿着喜袍,胸前戴着红团花。 所有一切化为朦胧,变成虚无的泡影。 一切归为平静。 结局没有被改写,大当家等了三世也不知道长衡的心意。 时间静止在那一刻,小鬼火飞向空中,身体变得庞大,眼尾长出长长的赤色火焰,居高临下看着靠在一起、渐渐消失的两个人,忽然明白,原来他们的任务不是收集液体,而是感情,是两人心甘情愿的奔赴。 小鬼火面无表情播报。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恭喜宿主达成BE结局.】 【灵魂归位,世界重启.】 第026章 前尘·缘起 混沌之初, 万物还未苏醒,盘古开天辟地,天地相接, 连成一线, 望不到尽头。 女娲造物,丰富世界。 春夏山花烂漫,秋冬落叶缤纷,四季美景, 美轮美奂。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一株莲花, 那不是普通的莲花, 而是一株并蒂莲, 一根茎, 两朵花, 开在巨大的水池里, 有且只有一株, 漫天水色, 点着一抹娇嫩的红。 那是女娲用来排忧解闷的东西。 因为这个新生的世界活得东西实在太少了。 女娲觉得孤独,于是用泥土捏了一株莲花, 种在水池里,灌注日月、天地精华, 赋予他们神性,一株用来说开心事, 一株用来说伤心事。 莲花是生灵, 但却不会移动,不会说话, 只会随着四季变化而变化。 女娲的心事有了倾诉的地方,得不到回应,还是会感到孤独,于是,女娲按照自己样子捏造许多小人,并赋予他们说话、奔跑的能力。 神说,太孤独了,于是,便诞生了人。 光会说话还不够,面无表情不好看,还要会表达情绪,可以感知别人的情绪,于是,女娲赋予他们七情六欲。 他们嬉笑,打闹,天真无邪,在漫山遍野中赤着脚奔跑,看见同伴摔倒了,哪怕不认识也要拉一把,互帮互助,没有任何消极情绪,于是,善良诞生了。 有很多人陪着说话,女娲不再孤独,池子里的并蒂莲就用不到了,被冷落了。长期不打理,水池中生出许多杂草。杂草与并蒂莲抢夺水中的养分,位于水中央的并蒂莲渐渐失去了生机,水嫩的花瓣开始脱落,茎叶枯萎变黄。神奇的是,不是两株莲花都是那样,其中一朵莲花却没有变化,长势反而越来越好,花瓣开得越来越粉嫩,茎叶越来越玉立。 大概是拼命汲取营养的缘故,也可能是另一株莲花放弃了生的机会,将池中的营养让给了另一朵莲花。 有一天,女娲看见漫山遍野的山花,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许久的莲花,飞到水池边,看见开始枯萎的并蒂莲,心中惊讶,继而失落,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用得到的时候好生照顾,用不到的时候随意抛弃,不配为一个神。 自责的眼泪落入池中,枯萎的莲花疯狂生长,茎叶抽长,嫩绿色的荷叶长满莲花池,娇嫩的并蹄莲生长于池中央,花朵一瓣接一瓣展开,露出中间的花蕊。 看着眼前此景,女娲大惊,那莲花之上赫然躺着一个刚露雏形的小孩。 女娲拖着长长的蛇尾飞到莲花之上,查探情况,神情露出诧异之色,这孩子竟然和她捏造的泥人不一样。 泥人虽有七情六欲,却不会表达,神情几乎是死板的肃然,情绪不会外露,永远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这个孩子不一样,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泥人没有的东西,是生机,是干净如水,洁净完美的无暇的灵魂。 女娲爱怜的看着莲花之上的孩子,神情慈悲,“原来这就是因为爱而诞生的孩子。” 充满生机,拥有灵魂,干净纯粹。 沉思片刻,女娲觉得这么特殊的孩子应该像自己一样拥有名字,于是,便给他起名,长衡。 长衡的生长速度很快,学会说话,学会跑,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女娲也感觉到了,长衡和那些泥人不一样,长衡会生长,身体上会有变化。泥人不会,女娲捏得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会变高变矮,也不会变胖变瘦。 这些变化引起了女娲的好奇心,她开始观察长衡的生长,发现长衡的生长跟泥人的善意有关,一天里有多少泥人帮助其他泥人,长衡就会有多少的变化。有一天,没有意外发生,没有泥人需要帮助,长衡的生长变得很迟缓。 女娲不得不感叹,这就是爱的力量吗,她照着长衡的能力,赋予泥人爱的能力,让泥人也学会生长学会爱人。但这是神仙的法术,学会的爱的能力不如长衡的纯粹,偶尔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同时,她又想到另一朵莲花,那是她按阴阳两极捏出来的并蒂莲,阴阳互补,相生相克,如果长衡代表善良,那另一朵莲花则代表极恶。 极恶出现,这世界就会不美好了。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女娲前去莲花池,施法封印了另一株莲花,延缓其生长,并慢慢抽其养分,让莲花慢慢死亡。 无人注意到,结印封下时,莲花的生长速度显而易见增长。 数百年后,女娲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泥人学会了爱,也便学会了恨,学会无私,也便学会自私。 泥人学会繁衍后代,数量增多,土地不够用,资源不够用,他们便开始大规模厮杀,争夺土地,掠夺资源,并建立一套制度,强者为王,败者为寇,适者生存。女娲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却无力阻止,那个时候女娲已经成神了,泥人在下界,属于凡人。 天界规定,神不许插手凡人的事。 那是还未成仙的长衡最虚弱的几年。 女娲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给泥人赋予那么多情绪。 自私的力量在那几年成倍生长,苟延残喘的莲花在吸收了极恶情绪,开始蠢蠢欲动。封印莲花的结印开始松动,女娲不得不再次加强封印的法术,这一次,她带上了长衡。 因为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把以后的事情给长衡交代清楚,让长衡每三百年来一次加固封印,防止更强大的力量泄露出去。 女娲说:“长衡,这是代表你另一面的莲花,也是更凶残的力量 。当初,我仿造阴阳两极捏出并蒂莲,一朵代表积极,一朵代表消极,让你们陪伴我,赋予你们神性。不久后,你出世了,凝聚世界上所有的爱。” “阴阳相生,并蒂花开,相生相克,你因爱而生,有爱便有恨,剩下那一朵莲花便会因恨降世,那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数百年来,人类欲望猖獗,互相残杀,恨的力量逐渐强大,我便施法封印了莲花,想以此阻止莲花的生长,阻止极恶的力量降生这个美好的世界。但是,这些年来,人类的野心越来越大,企图掌控天地,向仙界宣战,霸占自然。这些疯长的野心让妖莲有机可乘,吸收足够多的力量,冲击封印,企图毁灭封印。” “我的法力已经难在控制妖莲,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必须教会你封印妖莲的术法,此后,你每三百年来一次,加强封印,阻止毁天灭地的力量降生。” “长衡,你命里注定有一劫。” 并蒂莲同根生,注定生生世世纠缠。 这也是注定的爱恨劫难。 画面一晃,回到漆黑的混沌界,长衡跌坐到地上,这也是他的记忆吗?他的劫难是什么?是那个被他逐出师门的徒弟?还是那株被封印的莲花!?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他不是答应小鬼火完成世界任务了吗?还是说他的任务完成了,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长衡捂着头疼的脑袋,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头会那么疼,身体也疼,尤其是心口那里,像是被人捅了一剑。 长衡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站起身,小鬼火呢?他去哪了? 混沌界一片黑暗,长衡什么都看不见,也让他失去方向感,茫然摸索前进。 此时的小鬼火正在另一个世界读取自己的记忆。 他看见自己是一朵莲花,在他快要降生的时候一个人首蛇身的女人让他停止了生长,让他孤独的躺在莲花之中,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另一个小孩在山野奔跑,和人首蛇身的女人有说有笑。 他好像被世界遗忘了,他好孤独。 好在,他的哥哥注意到他。 给他浇水,让他快快生长,让他快来看这个漂亮的世界。 他想,最起码他的哥哥还是在意他的,他觉得开心,学着忍受孤独。 他努力生长,拼命汲取养分,盼望有一天能够笔直的站在哥哥身边,可是最终得到的营养却不够他长出一根头发。 少,实在太少了。 他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他贪婪,胃口也变得异常强大,汲取更多,更多的力量。到了晚上,那个人首蛇身的女人到来,他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 他讨厌那个女人,让哥哥生长,却阻止他的生长。 他生气,可是一想到哥哥他又觉得这一切又不苦了。哥哥每天晚上都会来陪他,告诉他,白天山野之间发生的趣事,还会给他营养。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哥哥给他灌溉营养的时候,他都会异常焦躁,不喜欢哥哥的力量。 哥哥傻,看不出来,总以为给的营养不够多。 因为哥哥的存在,黑夜变得不再难熬。可是,他也讨厌夜晚,因为那个人首蛇身的女人会来,抽取他的养分,阻止他生长。 他的叶子开始枯萎,花瓣开始凋零。他变得不再好看,哥哥脸上挂着嫌弃的表情。 直到有一天,哥哥不来了,是因为他太丑了吗? 某天,他看见哥哥跟别人在山野嬉闹,和别人并肩而行,他疯狂嫉妒,他们才是同根生,哥哥只能是他的。 他开始恨那个人首蛇身的女人,恨她阻止自己生长,不然那个时候陪在哥哥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他开始疯狂汲取养分,只要是有助于他生长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统统吞噬掉。 他的力量一日比一日强大,他开始冲击封印,日复一日,在他的努力下,封印终于有了松动。 他以为自己要冲破封印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女人来了,还带着哥哥一起,教给哥哥如何加固封印。 哥哥学会了,面无表情施法将我封印,我安静的看着,没在哥哥眼里看见任何情绪。 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了。 那我甘愿沉睡。 小鬼火打了一个哆嗦,从昏睡中苏醒,一朵莲花,他的真身是一朵莲花?那他是谁?哥哥又是谁?后来呢,他是怎么突破封印的? 长衡在漆黑的世界中寻找小鬼火,漫无目的走,突然,前方亮起橘黄色的光,“小鬼火?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小鬼火收起自己的疑惑,面无表情说:“任务完成了,该去下一个世界了。” 长衡道:“完成了?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失忆了? 小鬼火说:“正常,为了不让宿主产生多方位感情困扰,每走完一个世界我们都会清空宿主的记忆。” 长衡若有所思点头,胸口的刺痛渐渐消失:“这样啊。” 小鬼火说:“那我们去下一个世界。” 宿主长衡消除记忆,植入新世界记忆。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执行人:小鬼火。 【世界二:质子长衡疯子皇子】 【任务:勾引皇子,取得液体.】 正在进入世界中…… 长衡意识模糊,正准备进入状态的时候,听见小鬼火喊:“等一等!我要先升个级。” “你升什么级,不应该是让我属性加成吗?” 小鬼火咳了一声,很难与长衡解释。 获得技能:治愈。 技能简述:爱让我奋不顾身奔向满身荆棘的你。 第027章 皇子VS质子 公元316年, 南朝与楚国争战的第三年,也是楚国即将战败,被南朝收入囊中的一年。 南朝士兵各个骁勇善战, 领兵之人更是精通兵法, 压得楚国节节败退,丢失一个又一个封地。 形势越来越差,眼看南朝就要打到最后一个关门,楚国的老皇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召集大臣在朝中商议。 朝廷议事有规矩,文臣穿墨蓝色官服,武官穿玄色官服, 色正而不艳, 不会压了皇帝的风采。一眼望过去, 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 都是乌漆嘛黑的官人, 就像漂亮的金丝笼里养了一群乌鸦。 殿内里侧站着极为皇子, 也是深色衣服, 只有皇帝身旁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 眉眼冷冽,神情寡淡, 负手而立,比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的气场还要强大, 仿佛他才皇帝。 不过,青年也快成为皇帝了, 他现在是太子, 且深受皇帝喜爱,从他站在朝廷之上的仪容、仪表就可以看出。老皇帝苟延残喘不了几年, 只要皇帝一死,青年便可顺利登基。 是明君还是昏君,就不得而知了。 “微臣有一提议,不如像先皇那样,与南朝签订合约,我国为君,南朝为臣,每年向南朝赐黄金锦帛,以传达友好之意。” 此提议一出,不少大臣惊愕,老皇帝微微颔首,浑浊的眼睛不动声色,青年知道,皇帝在思考这个问题,下一秒便会询问他的看法。 意料之中的,老皇帝转了一下头,问:“衡儿,你怎么看?” 长衡面无表情,浅淡的眸色都是疏离,仿佛家国大事都不算什么事,“儿臣所见,此法可行。” 以当前之势,南朝乘胜追击,楚国必亡,亡国和苟延残喘之间,肯定选择后者,国在,就意味着还有希望。想要国在,就必须主动求和,谋得一线生机。 老皇帝若有所思点点头,肯定长衡的想法,又看了其他皇子一眼,似乎在问他们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实在想不到求和之外更好的办法,朝堂上各个你看我,我看你的装死,大气儿不敢喘,安静的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没有人说话,老皇帝微微愠怒,说:“那既然如此,便按照衡儿说的方法去办吧,且都退下。” 大臣们行礼告退,各自扎堆,说今天发生的事,有说楚国可能活不了多少年,也有说三皇子和大皇子的太子之位之争。虽然所有人心知肚明大皇子不可能争过三皇子,但还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帮一下大皇子。 国家之外战乱不堪,国家之勾心斗角,这样的国家灭亡是迟早的事。 所有人退去后,安静的朝堂上还留下一个人。 老皇帝轻轻揉着眉心,满脸疲惫,余光瞥见漆黑的身影,头也不抬,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那是长桓,一直与长衡争太子之位的大皇子。 长桓说:“儿臣有一办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用主动求和,便可让南朝退兵。”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微亮,声音不如年轻时那般沉重,落到安静的朝堂上依旧清晰可闻:“说。” 长桓走到老皇帝跟前,没观察到老皇帝动怒,便大着胆子说:“探子来报,南朝的太子倾慕长衡已久,而南朝就那一个病太子……”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长桓的头偏开,干净的脸上浮现出红色指印。 老皇帝的手还举在空中,被长桓的话气得干咳:“你休要打衡儿的主意!衡儿贵为一国太子,怎可委身于他人!?你这是将楚国的脸丢尽了!” 长桓的意思是把长衡送去和亲,和亲是每个朝代认为最卑微的事,一国之危,全寄托在一个身上,那是无路可退的时候才会采取的不得已之策。而他们现在,方有退路,断不可能采取这样的办法。 长桓说:“南朝占尽上风,只一城池只差便可以攻进楚国,这样好的机会,父皇觉得,求和他们就一定会答应吗?” 南朝和楚国打了太多年,南朝很早就觊觎楚国这只肥硕的羔羊。现在兵临城下,即将把羔羊吃到嘴里,怎么可能说撤兵就撤兵。 撤兵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老皇帝的眼睛又开始浑浊。 长桓说:“送太子出去会丢了我们楚国的脸面,那不如说是南朝劫走了楚国的太子,既能顺理成章撤兵,又能给南朝戴顶小人的帽子。” 虽然各国之间常年打仗,但各有各的原则,都认为威胁人是小人做的事,忌讳用人质相要挟。 长桓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能不费一兵一卒让南朝退兵,又能坏了南朝的名声,让其他国家更加仇视南朝。 老皇帝的眼睛比刚才还要浑浊些,对长桓提出的想法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想多当几年的皇帝- 长衡莫名的心慌,拿剑的手一抖,空中飞舞的桃花瓣便被从中截断,可怜兮兮落到泥土中。 “哎呀,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弄烂了好几片桃花瓣了。” 说话的是长衡的小书童常安,也是长衡乳娘的孩子,两个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常安了解长衡,知道他喜欢花草树木,就连落花都异常珍惜,练剑时基本都会避开落花,而此刻却频频划到落花,那不是有心事,那是什么。 长衡收起剑,立在桃花树下,眉目冷淡,伸手接了一片破碎的桃花瓣,“无事,没注意到罢了。” 说完,他把桃花瓣放到桃花树根旁边。 脸上没什么表情,常安却知道,长衡在心疼。 “那好吧。”长衡不想说,常安也不逼他。 常安在宫里活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可是一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样的人招人喜欢。 适可而止的招人喜欢。 常安道:“今天我听伺候皇上的丫鬟说,早朝结束后,长桓一直待在宫殿里没出来。他又犯什么事,被皇上训了。” 常安是宫里最闲的人,经常游走各大墙角,窃听各种事情。听到好玩的事情会给长衡分享,听到伤心的事情自己跟着哭,哭着找长衡,告诉长衡,让长衡安慰他。 所以听见这话,长衡没有意外,反而面无表情训斥常安:“常安,我是不是说过……” 说是训斥,语气却听不出一点起伏,声调很平,甚至不如桃花树上的鸟叫声抑扬顿挫。 常安知道长衡没有很生气,面无表情接下长衡的话:“常安,我是不是说过不能偷听别人说话,君子所有为,有所不为,偷摸之事,那是小人才做的。” 表情、声音似乎在刻意模仿某个人,但因模仿的不像有些滑稽。 说完,常安嬉皮笑脸看着长衡:“我说的对不对啊?” 这些话他听长衡说了无数遍,耳熟能详。 浅淡的眸子看过来,没任何情绪起伏,却看的常安虎躯一震,心里发怯。好在,那眼眸的主人看了没多久便收回了目光。 长衡拿着剑走了,墨色的长发坠在身后,被风吹动。常安跟了上去。 长衡像没看到他似的,砰一声关了门,险些把他的鼻子拍断了。 常安揉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 “《君子则》抄十遍,晚膳之前交给我。” “……” 早知道这么惨,他就不跟长衡分享开心事了! 贵为一国太子,屋里应当豪华,满是金银珠宝才是,长衡的寝宫却空荡荡,一览无遗,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屏风,屏风之后是他读书写字的地方。案桌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幅笔锋流畅,苍劲有力的字画,为空荡荡的寝宫增添不多的生活气息。 长衡坐在木凳上,拿了块布擦拭自己的剑,冰冷的剑刃倒映着主人的脸,肤白若雪,眉目间冷淡疏离,似浸染霜雪,唇色偏淡,嘴角微微下垂,给人冷漠无情的感觉。 长衡被温暖的烛火笼罩,周身之势依旧薄凉如霜。 落在墙上的漆黑欣长的身影也是孤独寂寥。胳膊因擦剑的动作小幅度移动,宽袖袍时而落到剑上,时而跑到手腕之上。那时,便可以看见,白色的衣袖下,清瘦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玉石手链,那应当是整个寝宫里最贵重的物品。 红玉石被金丝线缠绕,周围还绕着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火焰,神奇的是,小火焰和红玉石之间并没有相连之物促使小火焰绕着红玉石运动。就是浮空,绕着红玉石运动。 起初长衡还研究过小火焰的运动原理,实在太神奇了,他翻了很多书籍,甚至就连古籍都有参考,都没找到这条手链的制作过程。手链是一节黑绳,剪不断,烧不烂,也摘不下来,只能长衡戴着,仿佛融入了长衡的骨血。 长衡将剑挂到兵器架上,转身向屋内走去,铺着金丝被的床榻上躺着一团呼呼大睡的火焰,嘴角似乎流出了火焰似的口水。 这是长衡觉得第二神奇的东西,这是一团火焰没错,但是不能烧东西,也没有灼伤人的温度,而且还能说话。 细长的手指戳了戳睡得正香的小鬼火,圆圆的脸十分柔软,像是揉好的面团。 小鬼火咂咂嘴,转了身,背对着长衡:“别闹,本座正在睡觉呢。” 长衡神色淡淡,伸手将纱帐放了下去,遮挡住睡姿不雅观的小鬼火,因为在他意识里不放纱帐就会泄露自己的隐私,是一件逾矩的事,是君子不能为的事。况且,小鬼火的睡姿太不雅观了。 晚膳时间,常安带着抄了十遍的《君子则》来了。 长衡坐在书案前一张张仔细翻看。 常安被长衡弄的心虚,连忙道:“皇上喊殿下去那边用膳,殿下要去吗?” 长衡将罚抄放下,不上常安的当,轻飘飘道:“你又糊弄我?” 这上面的墨迹分明是很久之前的了。 常安嘿嘿一笑:“太多了,抄不完。” 长衡神色依旧很平淡,但常安却看出那人在幽幽叹气,非常无奈这种行为。 “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去听别人的墙角了!”知道长衡不会对他怎样,常安还是认真道,“我发誓!” 长衡点头,起身离开,因为这人实在教不改,每次都是我改,然后隔天再犯。 倘若真的追究起来,常安不知道掉了多少次脑袋了。用乳娘的话说,常安大胆放肆的性格都是长衡纵容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一个刻板的人为什么能容忍这样无理的人。 今天的晚膳算是一场小家宴,皇帝和所有的皇子都在。歌舞升平,美食飘香,长衡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面无表情,规规矩矩用膳。 相比于其他皇子拉帮结派坐在一起,孤身一人的长衡就显得与世无争了。 皇帝领酒,浑浊的眼睛不动声色往大皇子那边看了一眼。 长桓会意,主动站出来,道:“关于今日早朝的内容,孩臣有一拙见。” 其他皇子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与世无争的长衡,都觉得长桓这个提议是针对长衡的。 老皇帝哈哈一笑:“今日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在此,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长桓说:“前朝著名巨虎之战,各位还记得吧?越国本来要输了,最后却大获全胜。那是危急关头,皇帝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带领将士们一路南上,收回失地,完美翻盘。我想我们以巨虎之战为例,派出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前往战场,带领将士们打仗。” “皇阿玛年事已高,必定不能亲自上阵,所以……”长桓话锋一转,看向正在看他的长衡。 长衡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常安先急躁,拽了拽长衡小声说:“说的怪好听,那分明是想治你于死地!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无定,更何况我们军队还一场胜仗没打过……你去了就能扭转局面吗?根本不可能。” 常安说的话是真的,他们楚国一场胜仗没打过,屡战屡败,夹缝中生存,活得窝囊。 要是他一个人真的能扭转局面,那真是奇迹再现。 长衡却道:“儿臣愿意领命,亲自前往战场,鼓舞士兵,重振军心。” 长桓:“……” 他怎么那么容易答应了? 常安:“!!” 你活腻了!? 飘在一旁的小鬼火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快走吧,实在太无聊了,这个世界的长衡真的没趣,只会嗯,哦,有时候他都怀疑长衡是个哑巴。 他有点怀念和他拌嘴的书生长衡了。 回到长衡的寝宫,憋了一整晚的常安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吼:“你疯了!?你竟然答应那个狗东西!你知不知道他想你的太子之位已经很久了,你到战场上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不就是如了那个狗东西的愿!?” 长衡罕见有了情绪,浅色的眼眸微动,而后道:“不许无礼。” 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意称呼。 常安一口血梗在喉咙里,不情不愿纠正:“长桓……个狗东西。” 他还是忍不住骂了。 长衡道:“太子之位,身外之物罢了,他要想要我便给他。” 他早就厌烦了宫中的生活,厌烦了那个色|欲熏心的老皇帝。 离开皇宫,到战场,能为家国做贡献,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银白色的月光落在僵硬而直的背影上,陪着那道身影落入黑暗。墨色的长发被风吹动,与漆黑幽寂的夜空融为一体。 长衡决定的事,常安知道改变不了,便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长衡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安静走到屏风后面,修长的手指拿起毛笔,在宣纸上题字。 常安有些意外,长衡竟然没有拒绝他。 按照长衡的性格应该拒绝他才对啊,怎么答应了呢- 另一边,战场之外的南朝,陷入夜色之中笑容诡谲的男人,收到一封从楚国传来的密信- 事已办成- 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男人低低笑出声,随意将密信扔到火盆里,突然窜高的火焰照亮男人妖冶精致的面孔。 低沉而魅惑的声音传入幽深的夜空。 “抓到你了哦,我亲爱的太子殿下。” 第028章 皇子VS质子 为了表示对长衡的祝福, 老皇帝第二天晚上在宫里设宴,为长衡践行。宴会上一个大臣都没有,只有长衡的几个兄弟, 或许在老皇帝心里送长衡和亲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女子带着面纱坐在月光下弹奏琵琶, 伴舞的舞娘围着女子有序转圈,手里拿着纱巾,在空中有节奏的摆动,偶尔半纱遮脸, 腼腆一笑。 美色当前,长衡一眼不看,低垂着眼睛, 捏着银筷温吞吃饭, 修长的指尖放在筷子上, 骨节随着动作起伏, 优雅而柔和。 老皇帝瞥了一眼, 浑浊的眼睛微亮, 而后说:“衡儿, 你随我来。” 长衡将筷子放在桌上, 起身,月光下的脊背挺直而僵硬, 踩着鹅卵石小道跟在老皇帝身后。 跟着老皇帝进了大殿,长衡道:“父皇唤儿臣前来有什么事?” 老皇帝负手而立, 背对着长衡,浑浊的眼睛不知在看殿里的什么, 很久之后, 他才转身,“衡儿, 你上前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长衡垂在身侧的手微动,站在原地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微微叹气,再度背对着长衡,眼里闪过一丝伤感:“自你母亲去世后,你跟我便不如以前亲近了。” 皇帝年事已高,一头黑发几乎全白,身形不如当年挺拔,背部有些弯,背着光,看起来十分沧桑和孤独。 长衡安静看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大殿里特别安静,风进来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后,大殿上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皇帝心里欣慰,转身时,大殿上空荡荡的,早已没了长衡的身影。 浑浊的眼睛艰难的转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长衡离开大殿后没了继续用膳的心情,便回了自己的寝宫。 夜晚,月光沉沉,微风徐徐。单薄的背影走在高墙之内,孤孤单单,清清冷冷。 在院里扫地的常安瞥见长衡的身影时吓了一跳,还以为看见鬼了,扭头看一眼,不确定再看一眼:“这么早就回来了?送别宴结束了?那老头竟然没拉着你喝酒吗?” 他记得每次有宴会那个狗皇帝就会拉着长衡喝酒,每次都把长衡灌得烂醉才肯罢休。偏偏长衡不懂推辞,给多少喝多少,每次回到寝宫都要吐得昏天地暗,恨不得把胃吐出来。 长衡摇头,径直走回了寝宫。 常安惊讶,长衡竟然没纠正他对皇帝的称呼?这是怎么了? 寝宫里,桌上放着两团小小的东西,烛光下,静静依偎在一起,像两只靠在一起取暖的小狗崽。 那是他们的出行的包袱。 长衡坐到桌前,看着两个包袱发呆,暖暖的火光落到他身上变得冷冽许多。 漆黑的身影贴在墙上,很久之后才有动作。 长衡抬起手,将两个包袱拨开,冲着门外说:“常安。” 常安放下扫把,跑进长衡屋里,笑嘻嘻问:“在呢,有何事吩咐?” 长衡看他:“怎么还冒冒失失的,没有规矩。” 常安挠挠头:“怕你有急事喊我。” 他俩情如兄弟,长衡虽是个太子却没有架子,从来没有使唤过他,这可以说是第一次这么喊他。 常安才受宠若惊,失了规矩,余光瞥见桌上的包袱,他说:“放心好了,那些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一样不差。说夸张一点,现在动身都没有问题!” 长衡点头,没有说什么。 常安精准抓到长衡的情绪变化,问:“不开心吗?宴会上那群人找你麻烦了?还是不想离宫。” 长衡坐的板正,映在墙上的影子如同一座雕塑。 常安站在他面前,头一次那么拘谨,说:“其实我也不太想离宫,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小时候天天想离开这里,怎么长大了反而舍不得了……” 常安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还有他娘,他舍不得。 …… 所以,趁着夜色,孤单的身影被人护送出了宫。 常安醒来时,桌上放着一封信,还有一块出宫令牌。 “长衡?”常安脖颈酸疼,忽然想起自己拿包袱准备和长衡一起走的时候,长衡抬手把他劈晕了。 他就说长衡为什么答应他一起离开!原来都是计划好的!他了解长衡,长衡也同样了解他,长衡知道他死缠烂打的性格,所以先用缓兵之计,答应他。 不是说好一起走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常安眼眶烧红,指尖颤抖,拿起沉甸甸的信打开,里面塞着两个人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银票。 常安木讷,良久之后,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呆头呆脑看向桌上的出宫令牌,儿时的话如同海啸涌上脑海。 “长衡,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长衡没有回答,而是问常安的想干什么。 常安小时候就调皮,经常偷偷溜出宫玩。他出去玩,学堂里就会空出一个位置,太傅就会捋着胡子问常安去哪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长衡知道。偏偏那个时候,长衡不善撒谎,当然,现在也是,说什么都会露出马脚。 太傅问长衡常安去哪了,长衡低着头说不知道,心脏扑通跳,露出的通红的耳尖出卖他。在太傅审视的目光下,支支吾吾把事情全部交代出去。 常安就被抓回来,太傅训他,乳娘骂他,他也不生气,下次继续告诉长衡他会去哪,然后再被长衡“告状”。 常安每次回来怀里都有热腾腾的烤地瓜,或者亮晶晶的糖葫芦。宫墙之内,吃不到的东西,托常安的福,长衡都吃到了。 矮矮的宫墙困住了长衡,却没困住常安,紫禁城风水养人,养出来一个规矩死板的人,也养出来一个生龙活虎的人。 矮宫墙是长衡的童年,碧蓝天是常安的童年。 常安说:“我长大了一定要出宫,然后在桃源之地,娶个贤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长衡问:“为何不考取功名?” 常安反问:“在这儿你开心吗?” 考取功名意味着入朝为官,会来到矮矮的宫墙里面。 还是没有自由。 长衡没说话,这件事就这么掀篇了,常安也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个死板的人一直记得他随口说的话。 原以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一直都被人暗暗记在心里。 长衡啊长衡,你真的可以。 月亮很亮,安静照着常安,照着那块没有温度却能灼伤人的出宫令牌- 天色微亮,第一抹晨光照在崎岖的山路上。 迎面走来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戴镣铐,脚戴镣铐的“犯人”。那些人低着头,凌乱干枯的头发挡住脸,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胸前依稀可见“楚”字。 应该是楚国的士兵。 押送他们的人各个面色凶狠,拿着大刀,身穿带“南”字的盔甲,这是南朝的士兵。 太阳升上来了,犯人依旧乌龟似的挪动,唯一一个胸前是“军”字盔甲的人不耐烦催促道:“快点!” 一声怒吼震得山林的鸟儿落荒而飞,那些犯人却还是以乌龟的速度向前挪动。 不是不想走快,而是不能走快,这些都是战败还活着的士兵,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再加上脚腕上捆着粗重的铁链防止逃跑,能站起来就不错了。 终于在太阳高挂的时候,才看到了这群犯人的队尾。 那人与这群蓬头垢面的士兵完全不一样。 白色衣服沾了点血,看身上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应当是碰到了前面的人。面色冷峭,腰背挺得笔直,慢慢跟着大部队向前走,一点都不像落难士兵,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如果不是他也戴着脚铐,恐怕会有人觉得他是押着犯人的人。 这样特别又惹眼的存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一个小兵说:“楚国是没人了吗?竟然会排这样的弱鸡上阵打仗。” 领头的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来历,只是觉得男人长得俊秀就带着了。 这个白衣服的男人是他们在半路上捡到的,这是楚国和南朝的交战地带,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楚国的就是南朝的,南朝的士兵都不认识这个男人,便默认这是楚国人。 “谁知道呢,多来几个这样的也好,兄弟们打仗辛苦,没有乐子解闷。来几个这样的充当军|妓,让兄弟们享受享受。” 边关常年打仗,一待就是好几年,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很少见女色或是这样俊秀的人。 太阳落山,这一行人才到军营。 那群蓬头垢面的人被送去当苦力,队尾那个长相冷峻的青年被送去了一个帐篷里。 帐篷里一股很浓重的味道,像是脂粉味也像石楠花味。帐子里有女人也有男人,都穿着宽大的衣服席地而坐,露出斑驳的身体也不在意,有些人坐在一起,也有些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 在这种地方还能扎堆说笑,该说什么好呢。 看见青年来,纷纷打趣:“哟,又来一个男人啊。” “瞧瞧,这样漂亮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落到那群人手里算是毁了。” “坐在角落的那个,你的伴儿来了。” 青年终于有了表情,蹙眉站到一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不理那群人。 他本来要去楚国的军营,结果半路遇袭,被人下了迷|魂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遇见了押送犯人的南朝士兵,他们好像看出他是楚国人,便押着他一同来到军营。 他赶赴前线的事只有宫中的人知道,劫他的人极有可能是宫中的人。但也有可能不是,因为来的时候听见陪他赶往前线的士兵说,中途遇见了南朝的士兵…… 他现在身处困境无法抽身,只能找机会彻查此事。 “你叫什么名字。”坐在角落里浑身是伤的男人突然凑了过来。 长衡低头看他一眼,道:“长衡。” 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实在太惨了,那人身上都是伤,都是被折磨过的痕迹,南朝士兵真的太不是人了。 不把楚国人当人。 男人喃喃着长衡的名字,觉得他的姓氏少见,只有楚国国君是这个姓,但是一想皇帝只会贪欢作乐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带兵打仗,便摇摇头没再多想:“我叫秦逸。” 长衡点头。 秦逸性格也内向,自我介绍完便不知道说什么了,回到角落里继续缩着。突然想到什么,他又从身下枯草里翻出一瓶带着“药”字的东西。 小心翼翼塞到长衡手里,“那些人都不会疼人,你回来之后可能会疼,可以用这个。” 长衡看着秦逸手里的小药瓶却没有伸手接,说:“谢谢。他想折辱,折辱便是,我心坚韧,何惧疼痛。” 大不了便死在他们手里。 反正他在世上没有牵挂。 长衡虽然面无表情,但却有一股甘愿赴死的大义凛然之势。 这人未免太单纯了吧。 秦逸心情复杂,知道长衡理解错了,却不知如何向长衡解释待会要面对的事。 “好吧……”秦逸默默收回药膏,等长衡回来需要的时候再给他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底安静下来,长衡如一尊铜像似的杵在那里。 一开始还有人会看着长衡窃窃私语,说他长得多好多好,只是可惜了……后来可能觉得长衡无趣,便没有再说了,开始说另一个男人——这个军营里的将军。 听说这个将军是南朝皇帝唯一一个儿子,长得奇丑无比,性格暴戾无常,喜欢吃人|肉。原本皇帝是有其他孩子的,但是都被这个孩子吃了,而且这个孩子还经常发疯,要是不高兴,就杀个人玩玩。 这可是个祸害,为什么还留着呢? 那是因为南朝皇帝不能人道——皇帝这么多年也没能添个一儿半女,不少人猜测皇帝是看见那个孩子吃|人被吓得不能人道。 还有人说将军杀了自己的所有兄弟,连同皇帝后宫的女人一同杀了,这些年来皇宫每到雨夜还能听见女子的哀嚎声呢……这些事人云亦云,传着传着就变了意思,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 长衡神色淡淡,本就不红润的嘴唇因一路上没怎么饮水变得更加白,惨白惨白的有些吓人。 秦逸还以为他被吓到了,出声安慰:“别怕,他们都是道听途说,不准确的。” “我没害怕,”长衡经历过的事可比这些传说可怕多了。 甚至说出来可能都会有人不相信。 长衡低头看他一眼,看见他还在发抖的腿,反问,“你在抖什么?” 秦逸:“……”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话题被聊死,秦逸干脆缩到草垛下面睡觉,长衡还继续站着。 但是没站多久,就被人押送出去了。 如秦逸想的一样,长衡是新来的,身子干净,没有被开发过,第一个夜晚不允许在帐篷里待,被带走了。 但是他没想到长衡被送到将军营帐去了。 将军性格怪癖,从来不会在他们身上找乐子。 第029章 皇子VS质子 银白的月光落在军营里, 火苗窜动,整个军营好像陷入积水中。 长衡戴着沉重的镣铐,被士兵押往将军的营帐。 关于南朝的太子, 长衡有记忆, 但不多,停留在白白嫩嫩的小团子那里。那时候楚国和南朝还没开始打仗,两国签订了和平协议,楚国为君, 南朝为臣,并每年向楚国进贡丝绸、珍宝以及矿产。那年南朝照例进贡,不同的是, 今年多带了一个小孩。 多带的那个孩子便是那群人口中奇丑无比的将军, 南朝现在的太子, 君灼。 小孩穿着玄衣, 皮肤很白, 有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 话很少, 板着脸站在进贡队伍的最末端。 一看就知道地位很低, 不受宠爱。 他们作为臣民来到楚国,楚国国君一视同仁, 让长衡还有几位皇子和这些同龄人玩。 宫里的几位皇子那时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君臣之礼, 只知道小孩眼神阴鸷,很是吓人, 便刻意孤立君灼, 不带他玩。 虽然知道君灼不受宠,长衡还是怕伤了两国的友谊, 便主动带着君灼玩。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话少,气氛多尴尬可想而知。 安静得如同现在一样,晚风一吹身体便跟着瑟瑟发抖。 押送长衡的人猛地推了长衡一把,语气很是不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一来就能让太子宠幸你。” 长衡是第一个被太子指名送进军帐里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长衡被推的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带着沉重的镣铐摔在地上,看看稳住身形后,整个身子已经扎进了营帐里。 营帐比外面暖和,火盆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窜起来的火焰比小鬼火还要滚烫。账内收拾的很干净,各种东西有条理的摆放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屏风遮挡床榻,看起来生活的很细致,精致的不像来打仗,倒像是来享受生活的。 只是那屏风上的画有些怪异,屏风上的画一般都用来明志或者求好寓意,松林竹柏,雄鹰展翅。眼前这个却画的是断了翅的雄鹰,脚上还牵着锁链,没有任何自由,扑面而来的压抑气息。 难道说君灼真的是一个疯子? 长衡在心里暗暗想。 那人说:“殿下,人已经带到。” 君灼挥了挥手,声音低沉:“退下吧。” 听见士兵的话,又听见君灼的回答,长衡基本上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自己就是被君灼抓来的,那人明显知道自己是谁,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对话。 士兵走了,偌大的营帐剩下长衡和君灼二人。 长衡站在原地不动,心思缜密,开始想如何杀掉君灼,或是把君灼抓到楚国,逼南朝皇帝退兵。 虽然这两种方法都非君子所为,但在家国面前,只要能救楚国,哪怕方法不耻,也是一种办法。 隔着屏风,两人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只能看见身形。 火盆烧得作响,好像长衡的心跳声。许久后,坐在卧榻上的人开口:“还不过来,是想让我请你么?” 镣铐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长衡慢吞吞走着,君灼似乎格外有耐心,单手支着下巴,看着逐渐想自己靠近的身影。 大概走到屏风的位置,军帐内响起铃铛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很是清脆。长衡还没来得及思考声音从何而来,就被一股大力拽走了,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清脆的铃铛声一下子就被盖住了,不,准确来说,是铃铛的主人停止了动作。 长衡看着突然清晰的人,正如他之前所想,君灼确实来享受生活,而不是领兵打仗的。 军营里的人都穿着甲胄,随身携带兵器,只有君灼穿着玄衣,带着银色护腕,黑色腰带挂着一对儿坠着红色流苏的龙凤玉佩,头发高高束起,漂亮的银色发冠在火光下浮动着细细的光泽。眼睛狭长深邃,眼尾下缀着一上一下两颗黑色小痣,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眼神是冰冷的,小痣给人温柔的感觉,增添了一些温度。 鼻梁高挺,嘴唇饱满性感,张嘴说话时,会露出尖尖的獠牙,看起来如别人所说的那样,会吃人。面部线条没了当年的青涩,冷硬而成熟,陌生又熟悉。 像世家公子,不像骁勇善战的将军。 长衡看得失神,忘了自己的处境,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喜欢探究的毛病。 君灼力气极大,连人带着几十斤重的镣铐一起抱在怀里,低声在长衡耳边说:“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太子殿下。” 如恶魔低语一般的声音将长衡的神志唤回,看清自己的处境,迅速从君灼怀里挣脱,沉重的铁链不知砸到哪里发出闷响。 “确实好久不见。”长衡冷冷道,“是你将我抓来,为什么要抓我。” 如果说,刚刚他还在怀疑是不是君灼做的,现在完全肯定自己来到南朝军营就是君灼干的。至于君灼为什么会知道他秘密出境的事,应当是军队有细作,走漏了风声。 说完话,气氛陷入莫名其妙的诡异之中。不知是不是长衡的错觉,他竟生出君灼在笑的感觉,深邃的眼里泛着点点笑意,深情的看着他。 长衡猜不透君灼的想法。 很久,君灼才开口。 “答案显而易见,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君灼十分不老实的伸出手,抓着长衡的头发缠绕在指尖,玩味道,“就没有别的话想问问我吗?” 比如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很想我之类的话。 很显然,长衡并不会说。 长衡打掉君灼的手,往后退后几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两国之间交战已久,长衡不认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题可聊,神色冷淡:“若是谈论军中的事,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若是其他的事,那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正常人早该生气了,偏偏君灼不正常,眼里的笑意更甚:“是吗?那我偏要谈军中之外的事呢?””那你将我关回去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长衡只恨自己出师不利,没为国家、百姓做什么贡献就身死异国了。 “那不行,”君灼站起身,身上金铃叮当作响。 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笼罩,长衡下意识抬头:“你究竟要如何?” “杀了你我会心疼,”君灼语气温柔,目光也温柔,仿佛面前的人是他的爱人,“当然是要把好好你留在身边啊。” 长衡觉得他有病:“我不想留在你身边。” 君灼也不恼,拉着长衡的手坐到榻上,没头没尾:“说吧。” 长衡抽回自己的手,茫然:“说什么?” “说你刚说的,”君灼的手一点不老实,一会儿捏捏这里,一会儿碰碰那里,好像长衡是他爱不释手的玩具。 “没规矩。”长衡向后坐了坐,和君灼拉出楚汉界限。 刚说的,退兵停战的事吗? 不确定道:“让我走,回到楚国后,我同父皇商议,让两国停战如何?常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我相信不止楚国这样。如果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想必南朝国主不想看见国家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吧。” 战争是残酷的,死伤无数,使用的物资也不计其数。 耗损太大,没人会希望战争持续下去。 君灼沉吟,似乎在思考,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长衡不确定他的想法,复杂地看着他,再度问:“怎么样?” 君灼低低的笑了一声,抬眸看着长衡,噙着笑意道:“殿下,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很兴奋的。” “你……”长衡震惊的说不出一个字,这人,这人怎么那么无礼! 说的话还那样轻薄! 长衡接受的教育里,君子恪守礼节,轻淫|欲,重贞洁,别说是这种话,就连脏话他都没说过。 跃动的火光里,长衡脸色烧红,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羞得。 “别再退后了,都快掉下去了,”君灼伸手再次把人拽入自己怀里,“我怎么了?实话实说也有错吗?” “……” 这样近的距离,气息几乎喷在脸上,酥酥麻麻的,长衡没跟谁这样亲密接触过,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挣扎。 哐当一声,沉重的禁锢掉在地上,手上的镣铐被解开了。 长衡的双手得以释放,第一时间就是拔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刺向君灼的脖颈。 锐利的尖头划过细嫩的脖颈肉留下一道不算深的血痕。 “不乖,才刚见面就想着杀我。”君灼捏住长衡的手腕,啪嗒一声脆响,簪子磕在木地板上,留下血迹和一点凹痕。 君灼都那样对他了,他不杀他,还要夸他么? 长衡惊愕,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君灼的速度比他还快,习武之人的直觉,君灼的能力一定在他之上,他打不过君灼,不甘道,“既然无条件可讲,那你便给我一个痛快。” “好啊,”君灼将长衡的胳膊举过头顶,随后吻上了长衡。 长衡整个人坐在君灼怀里,双手被死死扣住,挣扎都不得,突然放大的面孔,把他吓傻了,反应过来时,温热的东西已经进了自己口中,抵着自己的舌头和自己缠绵。 君灼的吻如同他的人一样蛮横,肆意搅着长衡的口腔,划过上颚,扫过齿列,吮吸着长衡的舌,疯狂掠夺长衡嘴里的津液。 长衡连喜欢的人都没有,更别说经历这种事情,不会换气,也不会回应,吐着舌头拒绝君灼,却被当成了回应,激得君灼的眼底一片猩红,燃起可以吞噬长衡的欲|望。 只可惜,长衡闭着眼睛看不见。 没一会儿的功夫,长衡被吻的七荤八素,胸膛剧烈起伏,兜不住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无力躺在君灼怀里一副被玩|坏了样子。 君灼轻笑,咬着长衡的耳朵,火热的气息烫得长衡打了一哆嗦,声音低沉带着倦懒的疯狂。 “才这样就受不住了?” 长衡抬手推他,气息紊乱:“混账!放、放开我。” 他是个太子,所有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没人敢造次。被这样无礼对待,还是第一次。 长衡又恼怒又气愤,恨不得拿簪子捅死君灼。 “好,正巧我也觉得那些东西碍事,”君灼解开长衡脚上的镣铐,抱着人往床榻那边走去。 长衡在君灼怀里挣扎:“放开我!混账!” 君灼低声说:“用你换两国之间的和平,意下如何?” 长衡停止了挣扎,只用他一个人就能换取南朝退兵,对楚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攥起来,声音颤抖:“此话当真?” “当然。” “好。”长衡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一个人能换取国家安定,百姓安宁,也算值了。 说完话,他感觉自己被君灼放在了床上,君灼覆在他身上,动作轻柔的解开他身上的衣服。 火柴烧得噼啪作响,湿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烫得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 长衡闭着眼,手里紧紧抓着被褥,感受到君灼落在他额头上的吻,心里难受,不肯接受自己接下来要在别人膝下承欢的事实。 君灼对长衡的反应很满意,很乖。所以他有足够的耐心做前戏。 从额头亲到鼻尖,再从鼻尖亲到嘴角,亲到耳垂时,君灼发现身下的人颤抖了一下,笑道:“衡儿这里可真敏感。” “闭嘴。”长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君灼低低的笑出声,将长衡从繁琐的衣物中剥离出来,看着那人身上因羞耻浮现出粉红色,简直漂亮极了。 灼热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长衡的身躯,像是欣赏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冷,长衡下意识蜷起身子,下一秒,他的脚踝就被人握住了。 君子视脚为敏感部位,不能示人,行不露足,被人看了足就相当于失身。 而且,看别人的脚也是一种非常无礼的行为。 所以,当长衡的脚被被君灼抓在手里的时候,下意识踹了君灼一脚,轻呵:“不得无礼!” 君灼差一点被长衡踹下了床,眸光一暗,再度伸手握住长衡的脚踝,把人拖到自己身下:“衡儿不要忘了自己的处境才是,你现在要做的是取悦我。” 后面一句话仿佛是命令。 取悦他就是长衡应该做的事。 长衡忍着心里的不适与屈辱,如死鱼一样任由君灼摆弄。 不能挣扎,承受君灼的索取。 楚国的命运还在他身上。 长衡一遍遍给自己洗脑。 长衡老实下来,君灼掐着他的下巴,与他交换疯狂而霸道的吻。 长衡眼角沁出眼泪,每次都会下意识抗拒入侵的东西,咬君灼的舌头,然后君灼被发现,被迫成为“主动”。 亲够了,亲得长衡呼吸不过来,君灼才放开他,然后牵着长衡的亲,最后拿出一个银色的铃铛系到长衡的手腕上。 银铃发出声响,长衡睁开眼,茫然开着纱帐上方,这跟被当做红尘女子有什么区别。 温热的手覆上来,长衡差一点弹坐起来,如同被海浪冲上沙滩的鱼,拼命扑腾,拼死挣扎,太难受了,实在太难受了,他受不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都无比抗拒君灼的入侵。 他是一个男子怎能在别的男子膝下承欢呢?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从未被人造访的地方被君灼强势打开,长衡瞪大眼睛,一口咬在君灼的肩膀上,几滴眼泪克制的从眼角掉落。 君灼眼里几乎兴奋,将水淋淋的长衡捞起来,抱在怀里,让长衡坐在自己身上,让他的手挎住自己的脖子。 谁看了不说是一厢情愿。 如果不是长衡脸上隐忍的表情。 君灼按压长衡的肚子,轻笑:“感受到了吗?我在这里。” 长衡闷哼一声,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一点声音。 …… 后半夜,知道长衡没力气反抗,君灼便解开长衡手上的桎梏,将长衡放下。 长衡几乎失力,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将被子抓出狰狞的痕迹,但很快被君灼发现,强势霸道地将长衡的手撬开,逼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烟花在脑海炸开。 君灼失笑:“不能再继续了,对身体不好。” 君灼扯过刚刚绑长衡的布条,重新绑在长衡身上,绑了个恶趣味的蝴蝶结,还伸手弹了一下。 …… “你求我我便放过你。”君灼故意刺激长衡,想让他说些荤|话。 长衡偏头,不理他,恨不得一脚把君灼踹下去。身体却无力,诚实的拱起来,无意识蹭着金丝软被,不多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君灼喜欢看他脸上隐忍而又愠怒的表情,比面无表情有趣多了。 长衡在床上基本没什么反应,不会主动,也不会喊,只有最情动时,喉咙里才会溢出低低的闷哼声,特别无趣,但君灼就是喜欢,就是想把这个高洁如月亮的人拽入泥潭,用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 到最后,君灼解开那个蝴蝶结,解开长衡身上的束缚,漂亮的躯体猛得打哆嗦,然后痉挛,最后没了动作,只剩浅浅的呼吸。 君灼才发现那个无趣的人竟然羞愤过度晕了过去。 第030章 皇子VS质子 漆黑夜色中, 南朝军营里,只有最大最漂亮的那个军帐还亮着火光。 长衡平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凌乱散在软枕上, 眼尾挂着泪痕, 脸上还有红晕未消,一看就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君灼伏在他身上,拾起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 嘴角小幅度咧开,露出尖尖的虎牙,喃喃自语道:“这里实在太舒服了, 不想出去了怎么办。” 露骨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疯狂的目光中带着吃饱喝足后的倦懒, 若是长衡醒着, 又会骂他混账, 无耻。 君灼爱怜的亲了亲长衡的黑发, 而后从长衡身上离开, 相连之处分开发出啵得一声轻响。 没有了堵着的东西, 白色的浑浊缓缓流了出来,混着腿根处红色的掐痕, 格外色|情。 看得君灼眸色一暗,刚平息的火焰又开始燃烧。 但这个时候, 君灼还是有点理智的,虽然不多, 他喊了守夜士兵准备热水, 没一会儿,两个士兵抬着浴桶走了进来。隔着屏风他们看不见躺在床上的长衡, 但能闻见浓郁的石楠花气息。 士兵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不想冒犯了这个阴晴不定的主,头也不抬走进来,头也不抬迅速离开,整个过程两分钟不到。 火盆烧得没那么旺了,夜里寒风袭来,放浴桶的地方升起袅袅烟雾,看起来就像隐藏在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 君灼将长衡抱起来,向浴桶走去,每一步浑浊之物便落到地上几滴,到达浴桶跟前的时候,地上已经不堪入目了,都是斑斑痕迹。 君灼看了一眼,然后将长衡放进热水之中,轻笑道:“真贪心,吃不下去还要吃。” 长衡自然是听不见的,没入热水里,酸疼的关节无意识舒展,然后做了一个美梦,父皇对他的心思还没有表露,母后还活着。那时他还很快乐,母亲陪着他读书写字,常安偷偷给他带皇宫里吃不到的东西…… 母亲摸着他的头,问他学会了吗,他点头,说自己会了。 君灼看见长衡蹭自己的掌心,哑然失笑,没想到睡着的长衡那么乖,还会蹭别人的掌心。 唇色绯红,那是被他亲肿了,脸颊被热气熏得红通,比之前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模样动人多了。 窗外的夜色变得旖旎。 看着那与记忆中无二的脸,君灼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到母亲死的那年,也是第一次与长衡见面的那年。 朝贡每三年进行一次,以表两国友好之谊。双方的国主都非常重视,尤其是南朝,每次朝贡几乎全人出动,南朝皇帝亲自带队,带着自己的孩臣,携黄金、矿产前往楚国。 要寻死的君灼跟着父亲去楚国进贡,因为不受宠,站在进贡队伍的最末端,那时他营养不良,又矮又瘦,站在末端被其他人挡着,不仔细看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一路上无人同他讲话,进了楚国的朝堂,他在最末端跪着,不敢抬头,怕冒犯了圣上,他却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谁呢?是站在高堂之上,高洁如月,清冷如尘的长衡。 那时的长衡是个少年,一身湛蓝色衣服,头戴金色发冠,腰间悬挂同心玉佩,肤色如雪,眼眸如星,身姿挺拔,不喜诗经的君灼脑海里一下涌上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本嗤之以鼻这句诗,觉得这样的描写不切实际,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直到见了长衡,这句诗具象化。 他喜欢孤独,不喜欢与旁人接触,楚国的皇子同他示好,都被他拒绝,也有人是被他吓走的。当然,有一个人是例外,无论他什么反应那人都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那个人便是长衡。 可能见他年龄小,长衡很幼稚的问他玩不玩捉迷藏。 他没回答,长衡就当他是默认了,慢慢讲起了捉迷藏的规则,一人抓,一人躲。君灼抽签输了,负责抓人。 长衡开始躲,他在陌生的寝宫里找。 找了一夜,没找到长衡。 晚宴时,长衡出现了,看都没看他一眼,用完膳走了。 君灼知道,他又被丢下了。 第二日,君灼跟着朝贡队伍返回南朝。 前来送行的大臣、皇子有很多,君灼却没看见那个冰清玉润的少年。 那日离开后,本来要寻死的君灼,活了三年又三年。 最后一次朝贡,战争的前一年,君灼终于如愿,跟着父皇再次去了楚国,只是这一次,他没能见到长衡,他听见宫女的话,“皇上和太子殿下现在不方便见人。” 那是一句暗示意极强的话,已过加冠之年的君灼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轻蔑一笑转身离开了。 那夜比今夜要冷,要深,因为月亮被乌云侵犯了。 那也是皇宫大院第一次起火…… 长衡的干咳声将君灼的思绪唤回。君灼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捏住了长衡的脖颈,本就红迹斑斑的脖颈多了几个指引,看起来触目惊心。 长衡因呼吸不顺畅睁开眼睛,冷若琉璃的眼底一片潮湿,茫然看着君灼。 雾气袅袅之中,谁也不知道谁的心事,谁看都是若即若离的感觉。 君灼低笑一声,慢慢收紧力道,眼里闪过嗜血的锋芒:“真脏。那个老皇帝和我比,哪个干的你更爽?” 明知长衡现在的状态给不了他任何回答,他还是有意羞辱长衡。 “那张嘴那么贪吃,他能满足你么?” 长衡没完全反应过来,憋得脸色通红,抬手拍君灼的胳膊,在已经凉了的水里扑腾挣扎。 “罢了,念你当时年幼无知,被老皇帝哄骗,我便饶过你。”君灼松开长衡的脖颈,“都是那个老皇帝的错,欺你无知。” 那个老皇帝该死。 凡是碰你的人都该死。 君灼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表情扭曲,令人不寒而栗。若是长衡看清楚,恐怕会被吓到- 长衡睡觉好像没有安全感,手里喜欢攥着东西,君灼跟他睡了一夜便发现了,中途还强行掰开长衡的手指,让长衡攥自己的手,跟长衡亲密接触的只能是他,物体不行,别人更不行。长衡可能是觉得感觉不对,攥了一会儿便撒手,改攥被子。 君灼生气,睡不着,掰开长衡的手指,让长衡攥自己的手。 长衡撒开,君灼继续掰。 长衡撒开,君灼再掰。 …… 如此重复,最后气得君灼掀了长衡的被褥,让长衡无东西可抓。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长衡会乖乖跑到他被褥里,抱着他,或者抓着他,谁知道他身上一凉。 长衡把被褥拽走了! 身上的凉意让君灼清醒了,不生声色盯着长衡的脸看,目光阴鸷,让人怀疑他会趁着夜色把长衡杀了。 并没有,长衡好好活到了第二天。十几年的习惯,让长衡天色微亮的时候就醒了,哪怕昨夜经历了非人折磨。 床上的东西已经换过一遍了,颜色和昨天的不一样。想起昨晚和君灼的厮混,长衡脸上还一片茫然,看着某处愣了很久,才慢慢坐起身,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圆润的肩膀以及身上斑驳的痕迹。 君子如兰,风霜高洁,坚韧不屈,不甘屈居人下。 更何况他本就是男子,怎能如同女人一样在男人身下承欢。 “你管那么多,爽到不就行了,”小鬼火从火盆里冒出头,成直线的眼睛,斜晲着长衡。 表情很是不屑,这个世界的长衡比上一个世界的长衡还能装。 听见此话,长衡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耳根赤红,“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鬼火说:“实话实说,你看地上的东西,哪一点不证明你爽过了。” 地上有斑斑痕迹,还一条被随意仍在地上的布条,上面残留着凝固的斑痕。 长衡无话可说,不知道如何反驳小鬼火的话。 君灼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长衡表情空白,眼神呆滞盯着某处,身上不着一物,暴露在空气中。 “怎么,大早晨就迫不及待勾引我?” 长衡回神,看见君灼手里端着一碗清粥,脸上挂着痞气的笑容。 君灼长得本就妖孽,嘴角噙着笑意,眼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邪气又冷漠。 与君灼对视几秒,长衡迅速拉起滑落的被子盖在身上,冷冷道:“我的衣服呢。” 他的衣服被君灼撕烂了,根本无法穿了。 君灼道:“想要衣服?求我呀。” 长衡冷着脸扭头,不看君灼。 君灼走到长衡跟前,微微俯身,在长衡的侧脸吧唧亲了一口,毫不吝啬夸奖,“真可爱。” “……” 君灼拨开长衡落在肩头长发,满意的看着他脖颈上的痕迹,像是在欣赏一副艺术品,等到手里的粥凉了,他才开口,“吃饭。” 那目光狂热又直白,看得长衡心里发怵,不自觉缩了缩肩膀,犹犹豫豫不敢伸手,一脸警惕的看着君灼。 他要一件衣服都要求君灼,这种卑鄙的人怎么可能好心给他正常的东西吃。 愣神一秒,下巴便被人攥在了手里,紧接妖孽的面孔放大,霸道的吻落了下来,温热的粥从另一个人口中渡了进来。 长衡被迫吞咽,反应过来,猛地将君灼推开,冷然道:“我自己会吃。” 君灼却说:“怎么办?我就是想这样喂你。” 听见这样无礼的话,长衡把此生知道的脏话全都对着君灼说了:“你……混账!” 翻来覆去就这几个字,起不到什么威慑人的作用,反而让君灼心里更爽了,那么可爱,想日怎么办。 长衡不知道君灼盯着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生气不过一秒,手里便多了温热的碗,他觉得是自己骂人的话起到作用了,看来君灼这种人也不是柴米油盐不进。 果然,欠骂。 君灼摸了摸柔顺的头发,道:“快吃,吃完了我就给你衣物。” 长衡端着碗开始喝粥。 长衡的吃相很文雅,眼睫低垂,目光落在碗里,大口喝着,却没有沾到脸上或是嘴角上,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几乎没有。 “真乖。”君灼夸赞他。 他的父皇,额娘都没这样亲昵的夸过他。 长衡脸一热,猛地呛咳,迅速喝完最后一口粥躲避这煎熬的时刻,木着脸道:“食不言。” 吃完后,长衡端着空碗,期期艾艾看了一眼君灼。 君灼拿走了长衡手里的空碗,转身离开时被叫住了。 “等等。” “说。” 长衡眉眼低垂,迟疑道:“你……” 你答应我的退兵还作数吗? 这句话他想问,却因羞耻说不出口,他比谁都清楚退兵是他用什么手段换来的。 卑鄙又下流的手段,所有人都唾弃的手段。 长衡神情淡淡,情绪没有外露,君灼还是窥到了他心中所想,故作听不懂,“我怎么了?” “没、没事。” 长衡开始发呆,君灼这样卑鄙的人果然不能信。 看着长衡的反应,君灼把碗放到桌上,慢悠悠道:“哦对,忘了告诉你,你昨晚的诚意我没感受到,所以……” 长衡抓起身后的枕头像君灼砸去,羞怒,“滚!” 他都那样了,君灼还想他怎么样!非要脱光了衣服像青楼中的红倌主动求人么?! “你明明答应我,只要我陪你,你就会退兵。” 君灼接住软绵绵的枕头,眼眸戏谑:“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我说的是你留在我身边,我才答应退兵。” “你……” 长衡不知道君灼会给他玩文字游戏,知道自己被耍了,他现在又不能做什么,只能无能恼怒,当做被狗咬了一口。 他给自己洗脑,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委身于男子身下的事实,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卑鄙小人!” 知道君灼不会给他衣服,长衡拿起堆在床下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套在身上,虽然破,但有遮挡,总比什么都不穿好。 君灼看见长衡身上的痕迹,深浅不一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好像开在雪地的红花,可这不够,远远不够,他要长衡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让所有人都知道长衡是他的。 很快那些痕迹消失在视线中——被破破烂烂的衣服挡住了。 “衡儿穿衣服做什么。”君灼不悦道。 长衡说:“离开这里。要么我闯出去,要么你的士兵杀了我,让我死在这里。” “离开?好啊,那你就离开,”君灼笑出声,“看你回去的快,还是我南朝军队攻下一座城池的速度快。” 君灼慢慢走到长衡跟前,有种猎人对猎物上钩的势在必得感。 “你威胁我?”长衡看见君灼极为不屑的表情,语气也如同对待蝼蚁那般随意。 “衡儿,这不是威胁。”君灼走到长衡跟前,拿起长衡的一绺头发在手中把玩。 “要走要留都是衡儿说了算。选择权都在衡儿手中,怎么算是威胁呢。” 看似选择权都在长衡手里,其实长衡才是被动的那一方。 长衡选择走,整个楚国上下都会遭殃。 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赌上整个楚国子民的性命。 长衡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终于认清现实。 君灼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 他只有选择君灼的权利。 “我给你时间考虑,”君灼在长衡眉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还用考虑吗? 答案显而易见。 长衡无力笑笑,前半生被楚国的老皇帝困在宫中,现在又要被敌国的太子留在身边折辱。 他来到这个世上,却没有享受自由的权利。 可笑。 可悲。 30-40 第031章 皇子VS质子 君灼给了长衡一天时间考虑。 长衡觉得君灼假惺惺做派, 明明已经把人逼到绝路,却还要装作仁慈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择与不选择有什么区别吗? 最后都是落进恶人的圈套。 长衡站在军帐口,看拿着长矛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 大约有五队巡逻的士兵, 三十分钟巡视一圈营地,一个时辰倒换巡逻士兵。中间五分钟的空闲时间,他不一定逃的出去。 长衡放下门帘,走回军帐内,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君灼还没来。 长衡不喜欢坐以待毙,更多还是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他应该主动和君灼谈条件,讨一点利己的条件, 不然到最后想翻身都难。 长衡想的太简单了, 君灼那样喜欢把事做绝的人不可能给人退路。 “太子殿下让我来询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一位穿着甲胄, 脸上有条疤的男子走了进来, 手上托着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叠放整齐的白衣, 以及一顶华丽的发冠。 “他自己为何不来见我?”长衡转身背对着刀疤男, 不知道君灼在耍什么把戏。 刀疤男将衣物放到桌上, 毕恭毕敬道:“殿下怕您又说威胁你,所以把时间留给你, 让你想好了再去见他。” “那你且去复命,说我要见他, 并有要事商谈。” “遵命。” 长衡站在一旁,远远看见衣领上绣着一个漂亮的“君”字, 还是正红色的。 他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这是什么意思?代表他成了君灼的所有物吗? 长衡觉得恶心, 移开目光不再多看一眼,他不是君灼的人, 他会离开的,一定会离开的。 他的肩膀在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刀疤男去了没多久,再次返回:“殿下请您过去。” 看见长衡没有穿他刚才拿的那套衣服,面露为难:“这件衣服是殿下亲自为您挑选的,您还是穿上比较好。” “他挑的我就要穿吗?我的手长在我身上,穿什么东西还需要经过他同意吗?”长衡反问,语气凌厉。 “不是,属下是怕您激怒殿下。” “无事。你带路吧。”长衡说。 最好能让君灼把他杀了,不然,留着他的命,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君灼。 刀疤男把长衡带到军营外,土丘前。 土丘前面有一扇木栅门,大概是南朝驻扎在这里后挖出来的地方。 里面很暗,燃着几个苟延残喘的火把。 刀疤脸打开门,将长衡带进去的那一刻,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长衡险些吐出来,忍着恶心硬着头皮向前走:“这是什么地方?” 刀疤脸说:“这是关押俘虏的地方。” “俘虏?” 长衡神色微动,难不成是楚国的士兵? “是的。殿下在里面等着您。” 长衡在刀疤脸的指引下走进去,眼前的场景差点让长衡吐出来。 他们在山里凿出了一个很大的空间,木栅栏将这个空间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摆放着许多兽笼,一部分被高高的铁栏围起,是一个小型的擂台。 兽笼里关着的不是野兽,而是人,穿着囚服的人,上面写着楚字。 擂台中央都是血,泥土被血浸染的成块、打结。里面关着两个正在厮杀的人,长衡到时,穿着囚服的人刚好被杀死,睁着两眼看向长衡那边,手伸向铁栏,企图离开这一方天地。 一口气还没咽下,另一个又拿着短匕首狠狠刺向囚人的腹部。 长衡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下意识喊出声:“不要!” 没有人会听他的,倒是有人看向他这边。 君灼穿着一袭红衣,手里玩着折扇,好整以暇坐在最干净的地方。 看见长衡时,故作惊讶:“呀,衡儿来了。” “怎么没穿我送你的衣服?” “他怎么了!?”长衡追问君灼。 “死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个死亡的楚国将士被人拖走,正好与长衡擦肩而过。 昏暗的火光下,长衡对上那双瞪得非常大的眼睛。 长衡瞬间崩溃,嘴唇颤抖,喃喃自语:“不、不要,不要……” 让他亲眼看着楚国的子民死,比折辱他还让他难过。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就该死,这就是规矩。”君灼站起身,嘴角随意勾起弧度,步伐猖狂,慢慢向长衡那边走。 “你在说什么?!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你怎能如此残忍?”长衡逼问君灼,步步向后退。 “我只知道在战场上战败只有死路一条。”君灼道,“衡儿,不要再退了,我不喜欢你躲着我,我很生气。” 君灼牵住长衡的手,带着他向前走,语气温柔:“还没完呢,衡儿与我一同观看。” 长衡挣开君灼的手,“别碰我,你这个疯子!你会不得好死。” 那都是一条条生命,君灼怎能这样糟践别人。 君灼轻笑一声:“是么?倘若我南朝战败,你敢保证你楚国的军队会善待我们南朝的人吗?” 长衡突然沉默,楚国的史书上写,楚国的军队喜欢用各种刑罚惩治战败者,为了更好的折磨战败者,还发明了许多奇怪的、令人意想不到的酷刑。 所以,他现在不确定楚国的军队战胜后会对南朝的军队怎样。 “看吧,连你都无法确定。”君灼说,“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的行为?” 战争是残酷的,人远远比战争更残忍。 长衡有些迷茫,所谓坚持正道的是什么? 站在楚国的立场,他们输了会被南朝吞并。 站在南朝的立场,他们输了会被楚国吞并。 都有各自的理由,都有各自的立场,没有谁对谁错。 错的从来不是一个国家,而是贪心不足的人。 贪婪就是怎么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他给人带来快感,也让人迷失自我。 “想明白了吗?”君灼牵着长衡的手,带他来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 挥挥手,擂台上的比赛便开始了。这一次上场的是一位伤痕累累的少年,脸上、身上都是血,身上的囚服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的了。 反观南朝的士兵,穿着甲胄,拿着利器,威风凛凛。 不用比就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 君灼把长衡抱在怀里,轻轻啃咬着长衡的耳垂,声音低沉轻浮:“忘了问呢,衡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擂台上,伤痕累累的少年被箭矢扎中腹部,鲜血疯狂涌出。 长衡抓君灼的手,语速飞快:“考虑好了,考虑好了,你快让他们停下,快让他们停手。” 他本来还想着与君灼谈条件,可现在他还怎么谈条件。 “是吗?真的考虑好了?那怎么不见衡儿穿我送你的衣服。” “衡儿莫不是哄我的?” 哄? 长衡现在都想杀了君灼,可是身边都是南朝的士兵,他只要一动那些刀剑便会扎在他身上,更何况他打不过君灼,不用士兵出手,君灼就能把他杀了。 “没有,我穿,我现在就回去穿。” 长衡疯狂挣扎,想现在就要回去穿那件衣服,但是被君灼死死按在怀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被箭矢穿透膝盖,然后又被人迅速拔走,留下膝上一个血窟窿,汩汩鲜血往外冒。 “让他们停下!停下啊!!”长衡攥着君灼的手腕,无助嘶喊,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快停下啊!他会死的!会死的!” “衡儿还想着离开我吗?是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还会像上次那样丢下我吗? “不会,不会,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长衡说。 “够了,停下吧。你们吓到太子妃了。”说着,君灼抱起长衡往外走。 他是猎人。 他比谁都了解如何让猎物心甘情愿的上钩。 他给长衡时间考虑只是想他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既然长衡没看明白,他不介意帮帮长衡。 让长衡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不再想着逃离他。 长衡转头看向气息奄奄的少年,不得不再次求君灼:“能救救他吗?可以放了那些士兵吗?” 他们都是无辜人,他们也是被迫上战场,如果不是战争,他们会过安宁的日子。 君灼说:“那要看衡儿怎么表现了。” 长衡说:“我穿衣服,也戴发冠,做什么我都愿意。” 君灼笑:“衡儿还真是可爱,我要的可不只那些。” 说罢,他在长衡迷芒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的唇。 已经明示的那么清楚了,长衡不会不明白,他只是过不起心里那道坎。 长衡又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主动揽住君灼的脖颈,闭上眼飞快在君灼的唇上啄了一口。 “我留在你身边,你不要忘了答应我的退兵的事。” 虽然极其敷衍,但君灼很满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抱紧了长衡大步流星往外走。 长衡穿上了那件绣着“君”字的衣服,戴上了那顶华丽的发冠。 君灼抱着他,亲吻他,像得了件爱不释手的宝贝。 漂亮的衣服并没有在长衡身上穿多久就被君灼撕了个粉碎。 长衡也不知道这会是他的最后一件衣服。 他被君灼养在营帐中,君灼不允许他穿衣服,因为脱衣服麻烦,他只需要躺在床上等着君灼宠幸就好了。事实上就是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他都被君灼抱在怀里,剩下两个时辰是在床上和君灼厮混。 他就是被君灼养在身边的宠物,负责帮君灼宣泄欲|望- 长衡坐在窗前发呆,身上披着一件很薄很轻盈的长袍,匀称的小腿露在外面,上面都是触目惊心的痕迹,谁看了都会骂一句君灼不是人。 那件白长袍就是穿在外面的外套,长衡身上没有穿里衣,这么随便的装扮,长衡是不会穿的。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他选择的权利。 长衡问君灼,为什么没有里衣,君灼说军营穷,只有这个。长衡便不反驳了,毕竟有遮羞布总比没有强,前几天君灼可是连衣服都不给他穿。 不穿里衣方便君灼动手动脚,手从下摆伸进去,从大腿一路摸到脖颈都没问题,甚至可以说畅通无阻。 长衡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只关心君灼退兵的事。 外面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的。 君灼一进到营帐就迫不及待把长衡抱在怀里,抱着长衡坐在官帽椅上,下巴放在肩膀上,大手摸着柔滑的肌肉,一路向上,到凸起停下,顺手捏了一把,感受到长衡僵直了身子,道:“都做过那么多次了,衡儿怎么还是那么僵硬。” 长衡捉住那只作乱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随时发|情的公狗,这种事情无论多少次我都不会习惯。” 他和君灼永远不一样。 君灼咬着长衡的耳朵,顺着耳根往下亲,声音含混:“是吗?我会让你习惯的。” 长衡不再说话,沉默着任由君灼索吻。 他怎么习惯?他是楚国的太子,不是自甘堕落,任由他人亵玩的玩物。 “衡儿,你看,你有反应了。”君灼像是发现了惊喜,故作惊讶道。 长衡睁开眼睛,漂亮的眼睛浸满水雾,茫然看着君灼,泪水无声顺着眼角滑落。 君灼吻去长衡眼睛的泪水,道:“你想知道南朝军队接下来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 退兵吗? 这几天他一直在问君灼退兵的事,但是君灼从来不正面回答他。 他知道就差几座城池便可以将楚国拿下,退兵的话前面的努力就成了笑话。 君灼不愿意退兵也正常。 他只是不想自己被当猴耍。 长衡扯了扯滑落的长袍,尽量把自己包裹住。 身上连衣服都算不上的东西竟成了他维护尊严的最后一点底气。 真是可笑至极。 “退兵吗?” 君灼不答话,慢慢亲长衡,从脸颊到嘴角,最后接吻。 长衡仰着头被迫接受君灼的索吻。室内响起密密麻麻的接吻声,气氛逐渐变得暧昧不清,让人沉溺。 长衡睁着眼睛,澄明的眼底全是冷漠,十分清醒,他是楚国的太子,不是任何人的玩物。 一只手紧紧攥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嵌入手心,留下一片暂时消灭不掉的月牙痕迹。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长衡的眼神变得慌张,推拒着君灼:“有人、有人……” 那是前所未有的慌张,他不想让人看见这样的自己,衣不蔽体,受人亵玩……那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甚至那一刻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虽然他和君灼在屏风后面那人看不见,也知道没有君灼的命令那人不敢靠近,长衡还是觉得羞耻,悬在空中的脚背绷直,脚趾都蜷缩一起来,骨节变成粉白色。 君灼却像没听见一样,掐着长衡的脖颈让他仰头,让他老实承受自己的索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两声好像踩在长衡的心上。脚步声停止,长衡的心跳声也停止了。 “将军。” 君灼还在亲长衡,甚至顺着长衡的嘴角开始往下亲,脖颈,锁骨,胸膛,所到之处留下细密的红痕。 外面有人,长衡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也不敢出声,脸颊因羞愤过度红得滴血,曾波澜不惊的眼底涌上无法消磨的杀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君灼。 若是君灼再继续下去,恐怕长衡会和昨夜一样不堪屈辱晕过去。 君灼不说话,那人在屏风前站着,长衡又羞耻又着急,实在迫不得已伸手掐了君灼一下,红肿的唇瓣张合,无声道:“人。” “怎么办,我……” 后两个字君灼没出声,躺在君灼怀里的长衡却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这人,这人怎么那么无耻!简直、简直就是登徒浪子!他从没见过这样无礼的人。 “你也有感觉不是么?”君灼抚弄着长衡的灼热,似乎不把屏风之外的人当回事。 长衡愣住,修长的双腿不可耐的交叠在一起,似乎想否认这个事实,不,他和君灼不一样,他是君子,轻淫|欲,他不是像君灼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发|情。他是个君子,他不是下流无耻之徒。 他不是。 他不是。 他不是。 那三个字萦绕在脑海中,从昨晚到现在因为退兵之事从未挣扎的长衡疯了一般挣扎。两个人的重量推着官帽椅,摩擦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君灼险些按不住,低声提醒:“嘘,外面有人,我不想让别人听见你的声音,你的一切只能属于我。” 听见恶魔说的话,长衡稍微平静,死死攥住恶魔的衣领,满是恨意的眼睛盯着他。 君灼摸着长衡的脊背,像是抚摸小狗小猫一样,安抚他的情绪,却对着外面冷声道:“让你准备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冰冷的语气仿佛刚刚轻薄的话语不是从他口中说的。 随即低声说:“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想要了。” “疯子。”长衡松开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疯子就是疯子,只不过是披了一层正经的外壳罢了。 将领一直都低着头,军中有规定,进将军营帐必须低头,若是抬头便视为探头探脑的奸细,拖出去砍了。 “回禀将军,一切清点完毕。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白。” “说。” “现在的局面,我国完全可以乘胜追击,将楚国吞并,为何突然下令退兵?” 长衡愕然看着君灼,这人已经打算退兵了,为什么不告诉他?还要用那种言语羞辱他,让他颜面尽失。 看着他人失去尊严很好玩吗? “有些事说出来就没情趣了。”君灼仿佛知晓他的心事,低沉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从头顶传来。 长衡身侧的手悄然捏紧,所谓的情趣就是看他丢脸吗? 君灼的手开始乱动,从长衡腿侧摸了上去,一边抬起头,不答将领的话反问:“楚国的城池我们占领了多少?” 那人回想了下,而后答:“楚国十八座城池,被我国攻打下来的城池共有十三座。” 那声音仿佛在耳边,长衡全身僵硬,血液都停止流动,捉住君灼的手,低声道:“放、放手……” 刚刚放松的脚趾又开始蜷缩,这一次,整个人都透露着粉色,君灼低下头,像是观看艺术品那样欣赏着全身被粉色铺满的长衡,“真的让我放手吗?它可比你诚实多了。” 一边又对着外面说:“够多了,人不能太贪心。” 几秒钟时间,不同语气的两句话从同一个人嘴里说出来,长衡不禁怀疑君灼是个疯子,心中又诧异,君灼这样无耻的小人,真的能说出这样富含道理的话么? “不要想别的,专心一点。”君灼手上的速度加快,长衡忍不住弓起身体,脚背也绷直了,快要到达临界点。 将领迟疑:“可是……” 短短两个字带回长衡的理智,他在干什么……他这是在干什么? “你在质疑我?”君灼语气骤然变冷,与手上火热的动作截然相反。 “末将不敢。” 长衡咬住自己的嘴,拼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失了礼数,也不让自己闷哼出声。 君灼不再理外面的人,专心挑逗长衡,那人识趣,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在别人的三言两语之中和别人的脚步声中,长衡泄了出去。 温热的星星点点溅到画着雄鹰折翅的屏风上,落到地板上。 一滴泪顺着眼角克制又缓慢的落下。 长衡双目赤红,慢慢吐出几个字:“君灼我一定会杀了你。” 君灼拿起长衡的外袍下摆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你最好亲手杀了我,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黄沙漫天,狂风卷着旗帜在空中猎猎翻飞,带着南朝撤兵的消息飞到楚国军营。 楚国将领一边不解一边庆祝,好端端为什么突然撤兵,还是说会有更大的阴谋。 撤兵了也好,就不用常年打仗了,边关百姓也不用受难了。 正在军营为士兵包扎的常安听见南朝撤兵的消息却紧张起来,撤兵?长衡真的被送到南朝和亲去了!? 他离宫那日被长桓抓住了。长桓趾高气扬站在他面前,“告诉你吧,你的主子被皇上送到南朝去了,按时间算,这会儿应该在床上伺候着那个疯太子了。” 常安不信用尽全力推开了长桓,拿着出宫令牌出了宫,奇怪的是,长桓竟然没派人追杀他,或许觉得他没什么用吧。但眼前,他更担心的是长衡,长衡表面上矜贵,但其实是个很怕疼的人,被植物的尖刺划伤都能红了眼眶。和男人……听说会很痛,不知道长衡会不会哭,还是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不吭一声。 他也听人说过,南朝的太子喜欢折磨人,脾气阴晴不定,不知道会不会对着长衡乱发脾气。 常安晃晃脑袋,他更不信长衡会被送去和亲,也无法想象长衡屈居人下的模样。 长衡是楚国的太子,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楚国最骄傲的存在,不会在人身下委曲求全。 翱翔于天地的鹏鸟怎甘折去双翼,戴上枷锁困在铁笼呢。 常安不能接受,长衡更不会接受,那样一个恪守礼节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这样事情发生。 带着这一缕执念,常安来到了楚国的军营。边境绵延数十里,每一处都有楚国军营驻守,常安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寻遍每个军营。人在前面走,风在后面追,卷着风沙覆盖常安的脚印,没人知道青年来过,也没人知道青年去哪里。 常安走过的军营都没有长衡的消息,也没人见过长衡,长衡这个人就好像从世界上蒸发了,一点消息都没了。 常安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到现在,南朝退兵了,楚国的军营也开始班师回朝,还是没有长衡的消息。 常安不甘心,但也只能作罢,双军都开始撤兵,边疆恢复和平,恢复以往的状态,在两国交界线上,若是某个人没有社交令牌擅自越线,后果只有一个,死。 他还没找到长衡,他不能死。 实在没办法,常安只能跟着军队回楚国。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一波人,交谈之中,才知道他们是南朝军营里的俘虏,南朝撤兵,他们不会兵法,也不会刀剑,便被无情抛下了。 需要时他们供人玩弄,不被需要时弃之如垃圾。 都是楚国人,楚国的将领便把他们一同带着,并且让受伤的人坐在马车里,好生休养。 常安牵着一匹马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黄沙漫天的戈壁滩,幻想着那个人能够穿过沙海同他相见。 趴坐在马上的男人从南朝军队逃出来的,看见常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问:“看什么呢?有什么东西落在后面了吗?” “没、没有。” “看你的样子不像士兵啊,治病疗伤的?”常安实在太瘦了,面瘦肌黄,根本不像拎得起大刀的人。 常安点头:“算是吧。” 在军营里他确实一直在打下手。 “我在南朝军营也遇见了一个同你一样的人,他比你白一些,身形高挑,非常好看。”他回想那个人的模样,真是太好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闻言,常安脚步一顿,眼里多了一点希望,急切道:“他叫什么名字?” “长……衡……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当时光注意他的长相了。” “是、没错,他人呢?他人在哪?”常安激动道,终于让他找到了,他终于能算账了。 “那天被南朝的将军带走后我就没见过了……好像跟着南朝军队走了吧。” 跟着南朝军队走了……? 听见最后一句话常安卸了全身力气,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一遍遍询问那个人:“你确定吗?确定没有看错?会不是他就跟在你们队伍里只是你没发现?” 那人笃定道:“不会,我们军帐的人都是固定的,什么人进什么人出,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我们心里都有数。那日之后我们就真的没再见过长衡了。” 常安把马绳交到男人手里:“给你。” 男人牵着马绳:“你要去哪?” 不顾男人的叫喊,常安跑了,弱小的身影没入茫茫大漠中。常安开始胡思乱想,长衡真的去了南朝?疯太子对长衡好吗?南朝和楚国习俗不同,长衡吃的惯吗?听说他们君主还喜欢娶别人的媳妇,长衡怎么办?会嫁给下一任君主吗? 长衡的脾气能受得了吗?不会觉得荒唐吗。 无数个问题只有见到那个人才会知道答案。 楚国军队继续前行,少了一个人也不知道。 南朝撤兵的消息先军队一步到达楚国朝廷,那一时间整个沉寂的皇宫松了一口气,开始欢呼,举办庆典,彩灯满街,歌舞升平,举国上下欢庆。那样的热闹第一次属于整个楚国的百姓,他们夸赞楚国国主是明君,夸赞楚国有个好军队,庆幸自己生在楚国。 热闹的欢庆里,别人的三言两语中,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霁月的太子渐渐被遗忘。 第032章 皇子VS质子 浩浩荡荡的军队前走着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 军队后面, 遥远的边境线外,漆黑的夜空中响起烟火的声音,转瞬即逝, 但也被马车里的男人精准捕捉到了。 坐在马车里面容清俊的男人微微抬头, 南朝真的撤兵了,楚国在庆祝,百姓终于不用饱受苦难了。国家安定,百姓安居, 君子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事,他做到了,虽然办法卑鄙。 淡若琉璃的眼睛浮动着微微波澜, 就像月光下平静的湖水被扔进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美得让人失神。 君灼坐在长衡身侧, 狭长的眼睛时刻注意着长衡的反应。 长衡这个人又单纯又好玩, 生气就会不理人, 还会耍小性子, 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就像现在, 脊背挺直, 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 平常人会觉得他教养好, 坐姿好,但其实不然, 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一天了,从在营帐里受了君灼的折辱就开始这样了, 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比那些石雕还像石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站起来很高的人坐在那里竟显得小小一团,有点可怜。 君灼故作不经意将手伸出去牵长衡放在膝盖上的手。 长衡察觉到君灼的用意,抬手躲掉君灼的手,姣好的唇线抿得笔直,偏头看向塞外的风沙,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楚国燃放的烟火,热闹的欢庆中,不知常安是否找了自己的世外桃源,是否娶到心仪的女子过上想过的生活的了。 看着长衡的闪躲,君灼眸色一沉,特别强势的牵住长衡的手,语气疯癫:“摸摸我,我也会有反应。” 这是正常人都有的反应,你不必觉得羞耻。 不知为何,这话传到长衡脑子里自动翻译成了这句话。但很快被长衡摇头否认,君灼是个疯子,说的话是疯子眼里的正常的人,他和君灼不一样,他克己,灭人欲,轻淫|欲,重礼节。 他和君灼不是一类人,永远都不是。 长衡冷漠抽出自己的手,耳根红了一片:“拿开你的脏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随时随地发|情吗。” “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君灼长手一伸,无视长衡的挣扎,揽着长衡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平心而论,那天你真的没爽到吗?” 每次挣扎都被镇压,甚至还会被绑住双手,长衡便识趣,挣扎不过便放弃,冷着脸偏向一边不理君灼,那种耻辱的事只有君灼这个疯子才会觉得爽。 君灼也不管长衡什么反应,抱到人就开始亲,从耳根到脖颈再到嘴唇,边亲边评价:“衡儿耳朵好红,皮肤好软,嘴也好甜。” 长衡恨不得给自己的耳朵按个帘子,每当君灼说话的时候自动屏蔽。脖颈突然传来刺痛,长衡的眼圈立马红了,伸手推搡:“放开、放开我……” 尖锐的獠牙刺破细嫩的皮肤,一点一点吮吸着新鲜的血液,君灼眸色暗沉,欲|望在眼底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将漂亮的仙人吞噬。 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栗,君灼放开长衡,殷红的唇上沾着血迹,特像刚吃完人心的妖精,漂亮且致命,“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退兵的真正原因吗?” “关我何事?”脖颈处还有阵阵余痛,君灼那一口下了死劲,恨不得将他的脖颈咬断。 长衡闻着甜腥的血腥气,胃里泛起阵阵干呕。 “南朝国库早就空虚了,现存的兵粮根本不够打下楚国剩余的城池。就算你们不派人,用不了多久,我们也会主动求和。我们只会派兵看守打下的城池。” “你说什么?”长衡在君灼怀里挣扎、扭动,如果君灼说的是真的,那他做的那一切算什么?自取其辱吗? “我说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找个台阶下,找个合适的理由退兵,顺便抱个美人归。” 君灼压住长衡,舔掉长衡脖颈上最后一滴血,略微可惜道,“想在这里干|你。” “……” 长衡迅速拔下头上的银簪,抵在脖子前,红着眼质问:“混账!你把我当什么了!?供你泄||欲的工具吗?!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与记忆中平和温冷的模样根本不同,声音有起伏,虽然不明显。 长衡都没反应过来,君灼袖中飞出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手腕上。 长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簪子从手中脱落。 君灼将他抱在怀里:“放过你?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 就因为他当时多看了君灼一眼吗?- 一路颠簸,到达南朝时,长衡被君灼抱下马车的,手里攥着一枚被磕坏了的银簪。 “恭迎太子殿下。”他们都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多看。 那样响亮的声音,长衡以前在皇宫里经常听,也早已习以为常,今日听到却觉得非常刺耳,埋在君灼的怀里流出红得滴血的耳朵。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免礼。” 他们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到了君灼的宫殿。 南朝的面积没有多大,因此宫殿建造的没有楚国那样华丽,要比楚国的宫殿小许多,外形也因地理因素相差甚大。 楚国的宫殿因为风水,会有许多窗户。南朝的宫殿因气候寒冷,只有两扇朝阳的大窗户,坐在殿内可以看见院内的场景。 长衡被君灼牵着,欣赏这座华丽的太子殿。 长衡不明白有什么好欣赏的。 君灼却兴致勃勃:“衡儿,看见那扇窗户了吗?” 长衡顺着君灼的目光看过去,入目一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半个天空。 “有什么好看的?” “跟了我这么多天还不了解我吗?”君灼拿起长衡的头发嗅了嗅,然后绕在指尖把玩。 “你除了会发|情,我不相信你还有会赏景的雅致。” “衡儿真聪明,”君灼毫不吝啬在长衡侧脸吧唧一口。 长衡用衣袖擦了擦脸,不是很明白君灼这句话的意思。 君灼牵着长衡的手走到窗前,让长衡的腰抵在窗棂,俯身在他耳畔说:“在这里上|你,开着窗,你的身体会因我的动作被迫探出窗外,你因羞耻……” “闭嘴!”长衡羞愤不已,抬手捂住君灼的嘴。 一双耳朵红得滴血。 “你……”长衡猛然抽回手,像是被蛇咬了一样,放在衣服上蹭了蹭,“都是口水,你别恶心我。” 长衡往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与君灼之间的距离。 “我恶心?”君灼嘴角勾着一抹诡谲的笑,步步紧逼长衡,“那恭喜你,你被你恶心的人干,还要在你恶心的人身下呻|||吟、高|||潮……你还真是淫|||||荡。” 啪一声脆响。 长衡扇了君灼一巴掌,反问君灼:“那是我想的吗!?明明是你拿楚国威胁我,是你逼迫我!” 君灼被打的偏头,嘴角挂着血,哼笑一声。 可能是南朝的空气太冷了,君灼周边特别阴森。 长衡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觉得君灼就是疯子,想要伺机逃跑,结果被君灼一把拽了回去。 君灼抓住长衡的手腕,不顾长衡挣扎强硬打开他的手心揉搓:“下次打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亲自动手,你不用动手。你的手打疼了,我会心疼的。” 说罢,他还贴心的揉了揉。 低着头,姿势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 只有长衡知道,他面前的是一条吐着毒信子的蛇,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可以将他吞掉。 长衡抽回自己的手,露出厌恶的神色:“别碰我。” “那不行,不碰你怎么让你舒服呢,我就喜欢衡儿在我身|下崩溃求饶,说爱我的样子,”君灼抹掉嘴角的血迹,拽着长衡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压在窗棂上,掐着长衡的脖子接吻,“纠正一下衡儿方才说的话,我从没强迫过你,一开始我给过你选择,是你选择留在我身边。是衡儿不听话,知道我退兵后,总想着离开我。” 那是一个极具压迫性的吻,不只是感官,就连生命都被君灼攥在手中。 长衡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仅有的一点呼吸也是君灼的气息,带着一点血腥气。 听见君灼的话,长衡彻底失去挣扎。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好像是他的选择。 用他自己换楚国平安。 是吗? 他也不知道了。 空气太少了,呼吸不过来,大脑也快停止转动。 不!不!不! 挣扎无用,反抗无果。 长衡被无数双手拖着、拽着坠入无尽深渊。 感觉自己快被掐死的时候,忽然有人进来:“殿下,皇上要见您。” 君灼放开长衡,暧昧的擦着他嘴上的水痕,低声说:“暂时先放过你。” 君灼走了,有光落进来,长衡还站在窗前发呆,目光空洞,思绪一点点回笼,放过他?君灼哪有那么好心呢。 回想起在马车上发生的事,长衡心里就一阵悲凉,就算没有他,南朝的军队也会撤兵。那他做的那一切算什么呢? 被君灼羞辱。 被君灼玩弄。 …… 这一切算什么呢? 自取屈辱吗? 像个笑话,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都是拜君灼所赐。 是君灼强迫他。 长衡眼里闪过杀意,他要杀了君灼,他要逃出去,他不要待在这里,他不要像个宠物一样被关在这里。 既然南朝已退兵,短时间内不可能卷土重来,而且南朝的国情也不支持南朝的军队再继续打下去,那楚国就是安全的,楚国的子民也是安全的。 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可以暗中做计划,然后逃出去。 长衡走出太子殿,准备看看外面的情况,谁知道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被守在外面的宫女拦下了:“太子妃,殿下不让您踏出宫殿。” “我不是你们太子妃。” 长衡自嘲一笑,他被君灼软禁了,连自由都没有。 宫女说:“我们也是按命令办事,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我们。” 不为难你们,难道就要为难我吗? 长衡没说这句话,因为他也在宫中生活过,他知道宫女和太监的不容易,便没有为难她们,关上门退回殿内。 琢磨其他出去的办法。 约莫几分钟,守在殿外的宫女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长衡喊疼的声音。 “太子妃,您怎么了?” 没人回答。 疼痛的叫声停了下来。 “冒犯太子妃,还请太子妃不要怪罪,”宫女怕出事,只得推门进来。 打开门,外殿窗户大开,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内殿中躺着碎瓷片,却不见太子妃的身影。 宫女顿感不妙- 南朝的王看起来比楚国的皇上要年长,长长的胡子都是花白的,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一次,浑浊的眼睛愤怒的盯着君灼,呵斥道:“混账!谁让你退兵的!!” 他都不知道退兵的事,军队到达南朝,君灼退兵的折子才递到他手上。 好一个先斩后奏。 南王重重咳嗽,身子抖动,窝在金碧辉煌的座椅上苟延残喘。 君灼拾起地上的折子,慢步走到南王面前,轻轻俯下身子,语气漫不经心:“怎么,帝王做够了?” 他是君灼的父王,更是一个朝代的王,按理说他应该镇得住君灼,可如今却反了过来,君灼笑着,气势却轻而易举压过他,漫不经心的话语听得他心里打怯。 浑浊的眼睛僵硬的动了一下,忽而想起君灼杀兄弑父那年。 漆黑的雨夜,君灼的表情也是像现在一样,脸上挂着血,嘴角挂着笑,手里提着带血的剑,踩着蜿蜒血海,亲兄弟的尸首,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你也想死么?不会吧,那位置你还没做够吧?”少年脸上挂着森然的笑意,握着滴血的剑刃指着他。 那个时候的君灼也不过是一个未过加冠之年的少年,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雷声轰隆而至,闪电划开夜幕,带来一瞬间的光亮,照亮少年阴鸷的面孔、帝王惶恐不安的神情。 “混账东西!我可是你父亲!是一国之君你竟然敢威胁我!?” “父亲?你配么。”君灼握着剑慢慢往下滑,语气冰冷,“一国之君?” 南王这才的看见君灼手里拿着可以号令万军的虎符,那是最高兵力的象征,一向由最身边之人保管,南王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君灼手里。 “啊啊啊啊啊——”南王捂着下|体躺在地上喊叫,止不住的鲜血流了下来,君灼嫌弃的抬脚远离。 瓢泼雨夜里,一代帝王成了太监。 “若是你安分些我便留你几年,让你寿终正寝,可若是让我发现你另有打算……”后半句话君灼没有说,南王后来亲身体会到了,他养了好几年的亲卫,被君灼挑断手骨,剜去脚筋,剖出五脏六腑挂在城门上。 那时候南王才看清君灼的真面目,比正常人狠,一旦有怀疑便不留活口,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君灼才是那个无情冷血的帝王。 哦不,应该是,暴君。 南王凭借着“安分”,苟延残喘至今,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君灼对皇位没兴趣,不然自己早就丧命。 南朝朝廷之上的人换了一批,都是君灼的人,南王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力的傀儡。 你觉得他没找过那些告老还乡的朝廷命官么?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除掉君灼,当然找过那些人。 那些人一听说回宫,在朝为官,脸色如同吃了屎一样难看,纷纷找个理由推辞,甚至称病不见人。 不知君灼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曾经的朝廷重臣一个两个都这么怕他。 南王重重咳了几声,一口鲜血吐出来,无力盯着君灼,给自己体面的说法:“罢了,我老了,你来看着办吧。” 君灼随手将折子扔到南王面前:“好好批你的折子。” 君灼走了,留下南王一个人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对着一堆折子发呆。 可悲吗?可悲吧。本该属于自己的江山落到别人手里,自己一无所有,一身狼狈,能不可悲吗。 君灼出了大殿,明明特别温暖的天气,他的周身却特别寒冷。 周戚不知从哪出现,默不作声跟在君灼身后。 君灼忽然开口,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询问周戚:“长衡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呢?” 他明明已经按照额娘说的去做了啊。 为什么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回想到长衡在马车上那个破碎的表情,君灼心里就会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恕末将无能,无法回答殿下的问题。” 君灼挥了挥手。 小宫女慌慌张张跑来,像君灼行礼:“大事不好了,不好了殿下。” 君灼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留在宫中看守长衡的宫女,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太子妃、太子妃……”宫女跑的太急,气还没喘匀,“太子妃不见了。是奴婢失职,还请殿下降罪。” “无事。我知道了。” 宫女心中诧异,君灼竟然没有怪罪她们。 “你先退下吧,”君灼遣退了宫女,而后对着周戚说,“派人守住宫门口,以及屋顶上派一队人马巡守。” 周戚说:“遵命。” 君灼冷笑,长衡你还真是教不乖。 在马车上透露给长衡的消息都是假的,他只是想看看长衡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还想着逃跑。 果然,他只是稍微松懈,猎物就脱钩了。 没关系,会咬人的猛兽总要有一个驯服的过程。他不着急,相反,他很喜欢驯服猛兽的过程,拔掉猛兽的爪牙,让猛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匍匐在他身边。 他会让长衡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不敢再有逃跑的念头。 长衡会一点轻功,他先吸引宫女的注意,然后从窗户逃跑,借着轻功飞檐走壁,站在房顶上看宫内的路线途径,确定自己怎么跑出去。南朝的宫殿共有四个门,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每个门都有士兵看守,每二十分钟更换一次士兵。 可以趁这个时间逃出去。 长衡准备从房顶上跳下去,返回宫殿的时候,一队士兵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说:“太子妃,殿下请您回去。” 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君灼发现了吗? 他没发现君灼的身影,按照君灼的性格不可能不过来亲自抓他。 君灼又是被人叫走的,估计是又要是脱不开身。 那他可以借着这次机会逃走吗? 君灼不在,这些士兵打不过他,他可以逃了。 长衡浑身的毛孔因激动打开。 “倘若我不呢?”长衡问。 将领说:“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长衡一脚踹到将领肚子上,顺手抽出了他挂在腰间的剑,“怎么个不客气法?到让我领教领教。” 在楚国,他的剑术,他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他是楚州第一剑客。 比武比出来的,现在去武试榜上还能看见他一骑绝尘的成绩。 连续太多年第一,江湖中人便让他当了公证人,不让他再参加武试。 长衡的身姿很轻盈,剑握在手中,手腕翻转,迅速刺向那些士兵,他没有杀生的习惯,只是用剑风将围堵他的人震开。 “抱歉。” 长衡收起剑,站在房顶,身后是炽热的金黄。 欲转身离开时,黑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衡儿,这是要去哪啊?” “离开这里,”长衡看着君灼,“请你让开。” 若不是忧心楚国子民的安危,他怎会被君灼困住。 见君灼站在原地不动,长衡说:“倘若不让,那便赐教。” “我想看看衡儿有多厉害呢,”君灼足尖轻点,借力飞到枯树旁,折下一根枯枝。 长衡不理解的望着他:“你这是做什么?我用剑,你用树枝,这于你而言不公平。” 若是新鲜的枝条也就罢了,有韧性可以借力打力,但这种枯枝,稍微用力便可从中折断。 君灼说:“衡儿真贴心。” “……” 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他为什么要替君灼着想?他应该趁此机会杀了君灼。 长衡提剑迎上去,长剑割碎了炽热的金黄,直指君灼的胸膛。 君灼向后一退,用枯枝当下长衡的进攻。 啪嗒一声,枯枝断了一截儿。 现在还不如手臂的长度。 “十招之内我认输。”长衡说。 他很自信,因为没有人在十招之内胜过他。 更不用说君灼还是拿着枯枝与他较量了。 “好。” 说话中两人交换了位置,君灼陷在夕阳中,长衡站在阴影里。 君灼这个人很奇怪,每次都是只守不攻,而且对他的招数十分了解,每次都能见招拆招,甚至还能用半截枯枝打出力量,给人穿透喉咙的感觉。 这次长衡明显感觉到君灼的武功在他之上,甚至比他还要更胜一筹。 天边的金黄逐渐被黑暗淹没,整个皇宫被黑暗笼罩,站在房顶上比武的两个人,一黑一白,你来我往。 十招已过,长衡愿赌服输,心里更多的还是诧异,他的剑法什么时候那么差了,竟然被君灼用一根枯枝见招拆招。 君灼拿着只剩一指长的枯枝封了长衡的穴道,知道他心中所想:“我很了解你。” 毕竟,过去的十二年里,我都在在你身边。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通过比试,长衡已经感觉到了,君灼对他招式十分了解,他练得都是很平常的招式,并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君灼了解也正常,他就没有多想:“封我穴道干什么?” “当然是……带回去,锁起来艹了。” “君灼!”长衡动不了,一字一句骂君灼。 君灼笑,走到长衡身边微微俯身:“忘了告诉你,南朝没你想的那么薄弱。我只是在试探你会不会听话。” 低沉的声音飘向夜空。 长衡惊愕,怪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上了君灼的当。 “若是你真的逃走了,南朝三十万将士即刻攻进楚国的城池。” “……” 他被君灼抱回了太子殿。 后面的事,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长衡被君灼放在床上,君灼撩起他的头发,惋惜道:“可惜呢,差一点就让衡儿逃走了。” 长衡闭上眼睛,可是耳朵无法闭上,感觉也没办法屏蔽。 他感受到君灼在抚摸他,从他脖颈往下,解开他的衣服,将他暴露在空气中。 他没办法,他无法反抗。 君灼亲着长衡的眼皮:“下次呢,衡儿若是再想着逃,我便把你的腿打断,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衡儿只能是我的,也只能爱我。” 长衡嗤笑一声,爱?你杀我子民,囚我自由,我疯了才会爱你。 …… “衡儿,我要你永远爱我。” “回答我。” “休想。” 君灼发狠撞长衡,恨不得把他的骨头撞散架。 “回答我。” “你、啊……休想!”- 被君灼变着花样折磨了几天,长衡才算认清现实,老实下来。 长衡穿着白色长袍,没有里衣只能裹紧些,尽可能挡住破败的身躯。坐在窗前发呆,面容憔悴,冷风吹着衣摆轻轻晃动,给人一种破碎的感觉。脚腕上挂着一条金色的锁链,锁链一头镶嵌在墙里,长度足以让他在殿内游走,出不了太子殿。 长衡没注意到来人,面无表情晃了晃脚,锁链发出声响,突兀的在大殿内回响,他应该庆幸君灼没有打断他的腿,只是用锁链拴住了他。他也没有正经的衣服可穿,君灼不给他,他像玩物一样被关在这里。 偌大的太子殿是金色的牢笼,长衡是养在里面的金丝雀,没有自由,没有自我,只能等着主人的宠幸。 他无能追问,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能做的他都做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君灼这样羞辱他。 他真的恨,却对君灼无可奈何,因为他身后是楚国的黎明百姓。 可是如果他在南朝把君灼杀了呢? 就不会连累楚国的百姓了吧。 可是,他杀不了,君灼的武功完全在他之上。 他的反抗对君灼来说就像玩闹一样。 君灼敛起周身的寒意,走到长衡跟前,眉目轻挑,问道:“宫女说你不吃饭,为什么不吃饭?是想通过绝食让我怜惜你么?” 自从他把长衡锁在太子殿,长衡脸上就再也没有好看生动的表情了。 人也越来越消瘦。 他把长衡抱在怀里,都感觉不到长衡的重量。 长衡抬脸,面无表情看他,良久才开口:“是。” 垂在身侧的手被长袖遮挡,微微缩了一下。 君灼觉得意外,长衡终于肯跟他好好说话了,心里多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他形容不上来,比开心还要再浓烈一点。 君灼将长衡抱到怀里,锁链象征性响了一下,长衡也没有挣扎。 这时,宫女端着重新做好的菜肴走了进来。听着脚步声,长衡开始害羞,鸵鸟似的扎进君灼怀里,恨不得把自己憋死。 君灼眼底带着些笑意:“害羞什么?脸皮真薄。” 宫女愣了一下,和其他宫女离开的时候小声议论。 “这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太子笑呢。” “是啊,真好看。” 她们在寝宫伺候君灼十几年了,从未见君灼笑过,虽然这次的笑容不太明显,但也足以震惊她们。 议论声随着脚步声远去,君灼抱着长衡用餐。长衡每吃完一口菜他就出声夸一下,跟哄小孩似的。 太子殿下没被人哄过,也从没哄过人,不知道什么叫哄,只是真心觉得长衡吃饭好看,想夸便夸了。 吃完饭,君灼抱着长衡接吻,吻到情迷意乱时,温顺如白兔的人给了回应。 尖锐的瓷器抵在脖颈,君灼愣住。 耳边继而想起长衡冰冷的声音:“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 第033章 皇子VS质子 狭长的眼睛微微垂下来,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长衡会这么做一样。 长衡与君灼对视, 拿着瓷器的手在颤抖, 空明的眼睛无声质问,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放过你?不可能,我爱你, 你只能是我的,也只能留在我身边,”说着话, 君灼靠近长衡一分, 碎瓷片刺入皮肤一分, “你当真就这么想杀了我么?” “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你做的哪一件事不能让我杀了你?你囚我自由, 让我如同青楼女子被你玩弄, 我怎能不恨你?” 南朝已退兵, 且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君灼再次发动战争, 那他便无子民牵挂, 便可以和君灼之间做个了断,这具身子已经被糟蹋, 是死是活无所畏惧,只求留得一丝清白在人间。 不求子民昌诵功德, 只求不负太傅教诲。 长衡发了狠,好看的眼睛都被恨意占据, 冷冰冰看着碎瓷片没入君灼的脖颈, 血珠渗出,渐渐流出来, 顺着瓷片流到他手上。 血腥味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两人困住,所有爱恨情仇都在这一隅天地之内。 “我很开心,你能对我说那么多话。恨因爱而生,你恨我,说明你爱我。” “放你的狗屁!谁会喜欢一个囚禁自己的人?”长衡真的快被这个疯子气死了,开始口不择言,“这不是爱,爱不是这样的,这是恨。你愿意爱谁爱谁,为什么要缠着我?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侮辱我?” “这就是爱。” 君灼握住长衡的手腕,身体猛地向前倾,半个碎瓷片刺进脖颈。 长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手一抖,手中的瓷片滑落到地上,脸色苍白看着他,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道:“这不是爱!” 他都要杀人了君灼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怎么不是爱呢?这是爱,我与你交融,我们在日晨云暮后疯狂交||合,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没有谁比我们更配。”君灼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语气漫不经心,“衡儿,这就是爱。” “不!这不是!不是这样的!”长衡崩溃,“我只想杀你。” 他快被这个疯子洗脑了。 他要杀了君灼,他一定要杀了君灼。 君灼随意抹去脖颈上的血,笑道:“杀我?你可想好了,南朝还有一个贪得无厌的老皇帝,他一直对我退兵的事不满,倘若我死了,没人压制他,你猜猜,他会不会举兵再次攻打楚国?” “到时候衡儿付出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长衡瞳孔猛缩,苍白的脸上一片空白,被君灼囚得太久了,再加上君灼特别猖狂,几乎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以为南朝的朝政是君灼把持,忘了君灼只不过是个太子,南朝也有皇帝的事情。 可是南朝的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就那么害怕君灼吗? “在想什么?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权利。”君灼轻笑,手背轻轻蹭着长衡的脸,“当然是,谋反了。” 他的语气特别随意,好像说的不是谋反,而是在说吃饭了。 “听说过么?南朝的皇宫之所以这么冷清,是因为人都被我杀光了。” 长衡想起第一次到南朝军营的时候,那些人说的话,看来并非谣传,君灼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好好待在我身边吧。” 鲜血汩汩而出,君灼也不在意,捏住长衡的下巴吻了上去。 长衡猛地推开君灼,道:“那你还不如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就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是么?”君灼圈着长衡的腰,把人箍得更紧,低头咬住那张说不出服软的话的嘴。 那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带着血的味道,长衡都怀疑君灼要生吞了他,紧咬着牙关不让君灼得逞,抗拒道:“放开!放开我!” 挣扎之中,君灼脖颈的血染了长衡一身。 一呼一吸里,都是血腥味,长衡作呕,几乎悲哀的想,他真的逃不掉了吗?到死都要留在君灼身边吗? 他不想。 一点都不想。 感觉到喉咙间的挤压感,长衡被迫张开嘴呼吸,回神时对上疯狂而炙热的目光,心头微颤,继而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兴奋道:“衡儿,我很开心,光是一个吻就能让你有感觉了。” “我没有。我没有。” 长衡并拢双腿,企图掩盖不堪的事实,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都是君灼。都是君灼。 “这里也出水了。衡儿你爱我,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 “我没有!”长衡一把推开君灼,“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成为你那样的人!永远不会。” 君灼还在说,长衡的理智完全崩溃,矗立了十几年的信仰高楼,被君灼用三言两语推倒,只剩一片荒芜的废墟。 废墟的下面一遍遍传来“我不是”的声音,震得长衡的鼓膜生疼。 废墟之下,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慢慢停止跳动,尘埃泥土将其掩埋,困在黑暗之中。 他看见前面一片黑暗。 他逃不出去了。 他被君灼抱到床上,被君灼脱去衣服,躺在君灼身下,被利器刺穿。 长衡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疼痛的五官都跟着扭曲,这种事情,无论多少次,他都不会习惯。 疼。 太疼了。 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长衡眼里盛满雾气,眼尾发红,看着驰骋的凶手。 君灼将他的手从被褥中抠出来,霸道的与他十指相扣,吻上长衡:“说你爱我,衡儿。” 长衡咬了一口君灼的舌头,以此表示不可能。 君灼总有办法折磨他,让他失去理智。 这种事情真的是可怕的东西,一旦上瘾就戒不掉,甚至食髓知味。 很快,长衡在君灼的研磨下崩溃决堤。 他无意识张着嘴,口水顺着嘴角流淌,好似被冲上岸的鱼,君灼的胳膊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让他上岸的凶手。 可是他别无选择,只能求助凶手。 让他放过他。 他在君灼的引导下,说出那三个字。 君灼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动作也越来越快,只有疯狂和长衡交|||合,他才感觉这个人是他的,是真真切切属于他的。这不够,远远不够,他要长衡爱他,他要长衡永远属于他。 可是,长衡却非常抗拒他。 竟然要杀他。 是他给的爱不够吗? 不,是猎物还在反抗阶段。 等过了这个阶段,一切就会好起来。 他是猎人,他熟悉猎物的心理活动。 他要耐心等着猎物咬钩,不能自乱阵脚- 长衡醒来,殿内没了君灼身影,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反抗的结果就是得到一套干净的衣服吗? 长衡自嘲一笑,拿起衣服穿在身上,黑而长的头发散在脑后,赤着脚走在大殿上,昏暗的烛火随着他的步伐跃动。 他还是想逃。 他不属于这里。 长衡又开始琢磨其他离开这里的方法,目光四处游移,这才发现,殿内的瓷器全都被搬走了,尖锐物的物品一个都没有,这是怕他自杀,还是怕他再次暗杀君灼?君灼竟然也怕死? 长衡往另一边走,看见那个血腥的屏风,雄鹰折翅…… 从前他不明白这幅画,现在他感同身受。 长衡低头,看见脚上的细链,现在的他与折了翅膀的雄鹰有什么区别。 失去自由,任人玩弄。 长衡走到屏风后面,脚步忽然止住,望着墙上的画失神、害怕、愤怒-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散发着一种污垢和血腥交杂的恶臭味。 吱吱叫唤的老鼠听见脚步声四处逃窜。 周戚腰上挂着弯刀,走在君灼前面为其开路:“这人是在边境线不远处发现的,鬼鬼祟祟躲在茶馆里,身上带着楚国的令牌,应该是个楚国人。” 国家之间会有贸易往来,为了方便商人走货,国与国的边境线之间会设置驿站供商人休息。前去休息的商人要出示商人证明才可以进驿站休息。这个人没有商人证明,不能进驿站,只能站在外面眼巴巴看着。路过的士兵觉得他实在可疑便带回来了。 那人现在脖颈戴着一个大木板,木板上三个窟窿,双手从另外两边的窟窿穿过,姿势古怪又难受,脚腕上戴着沉重的铁链,跪在地上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瞬间打起精神,希冀的看着他们,恳切解释:“我真的不是可疑人员,我没有想偷什么东西,只是来找个人而已,更何况我们两国刚停战,正是友好的时候,我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犯蠢吧。” 地牢没什么人气,火把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阴森森的特别可怖。 君灼居高临下看着那个人,目光很平淡,却有很强的审视意味,压迫感扑面而来,半死不活的火把忽然灭了一个,地牢更阴森了。 跪在地上的人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身体都在打颤,什么破地方怎么那么冷啊! 长衡啊,我见不到你了,我要死了。 呜呜呜啊,到了阴曹地府我会保佑你的,我也会天天念经让那个疯太子赶紧下地狱,让你早日解放……想了想常安又觉得不对,万一疯太子死了长衡被迫嫁给下一任皇帝怎么办? 常安晃晃脑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我就诅咒南朝灭国吧,长衡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就在常安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君灼开口说话了:“他确实不是可疑人员,放了吧。” “啊?”常安停住哭声,就、就这么把他放了啊? 君灼的命令周戚从不敢违抗,哪怕心存疑虑:“末将领命。” 出了地牢,周戚才开始出声,问道:“殿下末将不明白,您为何要对那个楚国的太子那么好,这都不杀他,还放了他身边的人。” 君灼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看不见口子有多深,周戚却知道倘若再用点力便可以刺破喉管咬了君灼的命。 他不明白,长衡都想要君灼的命了,为何君灼还要把他留在身边。 按照君灼疑神疑鬼的性格,不应该早就把威胁因素除了吗。 清凉的晚风吹过,吹散了君灼身上从地牢带出来的腐烂味道,“周戚你最近的话变多了。” 周戚立马请罪:“末将不敢。” 君灼淡淡扫他一眼,“地牢钥匙。” 周戚把一串钥匙扔给君灼,特地告知哪个钥匙是锁常安的那个。 君灼点头,重新回了地牢。 可能知道自己没危险了,常安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优哉游哉哼着小曲。余光瞥见君灼的身影,又开始紧张起来,跪伏在地上。 君灼道:“放了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这个人他知道是谁,他再熟悉不过,这是长衡小时候的玩伴,贯穿了长衡每个成长的时期,让他疯狂嫉妒。 常安看着君灼手里的钥匙,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的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君灼这才正眼看向常安,没想到长衡那么顽固的一个人身边竟跟着这样一个会来事的人。 薄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四个字,常安愕然看向君灼,拖着沉重的枷锁连连后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常安说:“不能给你!” 虽然他已经出宫了,这玩意留着应该没什么用。可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是长衡送他的,整个楚国上下就这一块儿。 君灼却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 他从不留对自己没用的人,既然常安不肯给他想要的东西,那他便…… 君灼指尖微动,嗖的一下,空中飞出一根银针,正正好好扎中常安的颈项。 常安登时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君灼打开地牢门,在常安身上搜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开地牢,回了太子殿。 太子殿里十分安静像不曾有人住过,君灼呼吸一滞,加快了脚步,询问守在宫殿前的宫女:“他呢?” 这里除了太子就是太子妃,宫女清楚君灼问的是谁,“回禀殿下,太子妃一直待在寝宫里,从未出来过。” 闻言,君灼点头,有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呼吸一松。 进到宫殿里,快速走过外殿,来到内殿,看见长衡正躺在床榻上休息,纱帐放了下来,挡住了长衡,只能通过微风吹起的缝隙看见床榻上隐约躺着一个人。 君灼快步走过去,撩起纱帐看见长衡躺在榻上休息,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安安稳稳落到原处。 长衡睡的很板正,若不是呼吸胸膛起伏,跟死人没区别。有些细微的区别,长衡睡觉没安全感,手里喜欢攥着东西,攥着被子。青丝乖顺散在脑后,因为君灼的动作微微动了下。小发丝幅度的动作好像扫在了君灼心上,弄得心里酥酥麻麻的痒。 君灼伸手把长衡的手从被子抠出来,十分强势的与其十指相扣,俯身吻住长衡。 风吹过,香炉里的烟袅袅而起,纱帐影影绰绰,隐约看见两个相叠的身影。 呼吸不过来,长衡红着脸被憋醒,恼怒看着眼前人:“你又想做什么?” “看看衡儿是真睡还是假睡。” 被君灼无情戳破,长衡苍白的脸瞬间红润,偏头道:“真睡如何?假寐又如何?” “不如何。想着怎么进|入|你才能不吵醒你。” “发||情的野狗。”长衡词汇量不多,这一辈的脏话都用来骂君灼了,“混账东西!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两人之间的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这些。 长衡一心向自由,君灼阻止他飞向天空。 就像猎人与猎物。 他们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杀与被杀。 所以,长衡和君灼之间的话题永远是自由与囚牢。 “放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君灼捏着长衡的手腕,轻笑一声,“我不喜欢你说这句话。非常不喜欢。”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什么?” “你和那个狗皇帝,也就是你的父皇,你们之间的事。” 埋藏的最深的最不堪的记忆被摊开,长衡身体猛然一僵,不可置信看着君灼:“你说什么!?” “当初那老皇帝那么对你都不见你反抗,怎么如今换了我就不行了?”想到当年的事,君灼就觉得恼怒,目光不自觉黯下去,他都没计较长衡和老皇帝的破事,长衡凭什么反抗他?又有什么资格反抗他? “长衡你就那么贱吗?” 冰冷的话语如针一样刺痛耳膜,长衡不敢置信的望着君灼,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突然被撕开,血淋淋的事实在眼前铺开,然后变成藤蔓将心脏缠绕,收紧,最后窒息。 清明的眼睛忽然变得空洞。 恶魔一般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你逃到哪我追到哪。你回楚国我便灭了楚国。” “你找女子成亲,我便在你新婚之夜当着她的面上你。” “你爱男人,我便让你亲眼看着我阉了他,然后扔到宫里做太监。” “你死了我便把你的尸体留在身边日日奸||淫,直到腐烂。” “长衡,留在我身边吧,你只能是我的。” 第034章 皇子VS质子 君子风骨, 温文尔雅,克己复礼,一生为民立命, 短短几个字长衡学了一辈子, 也只学会了君子的隐忍。 隐忍么?说难听点就是懦弱,总是习惯用逃避面对事情。 公元294年,楚都罕见下了一场大雪。从最高的城门眺望,整个都城都是白茫一片, 风雪呼啸,大雪压枝,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就是这样寒冷的时节长衡出生了。 可能是出生在冬季, 又是大雪时节, 所以长衡的一生都无比凄凉。 长衡是皇帝第三个孩子, 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诞下的孩子, 所以自呱呱坠地起就被寄予了无限期望, 得到爱的同时, 也得到许多恨, 很多人希望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要挡了别人的路。 记忆中, 额娘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人,经常牵着他的手走过长长的石子路, 看关不住的春色,温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我们衡儿要像这只漂亮的蝴蝶一样出色。” 额娘指得那只蝴蝶很特殊, 颜色与众不同, 花纹也与众不同,深蓝的颜色像夜空一样深邃, 星星点点白色花纹点缀其中,整体看好像深夜中的星星,漂亮的让人一眼就可以注意到,长衡当时幼年,只觉得好看,咿呀哇呀说着漂亮,口水还糊了满嘴。 那时候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额娘经常念叨,直到有一天,父皇来到额娘居住的寝宫,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父皇喜欢赏花,喜欢看群花斗艳,招来翩翩翻飞的蝴蝶,而额娘指得那一只是父皇唯一会看一眼的蝴蝶。 你要像那只蝴蝶一样具有特色,这样你的父皇才会看你一眼。 那个时候长衡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依旧很顽皮,牵着父皇和额娘的手在满是蝴蝶的庭院里跑,听那些宫女站一旁悄悄私语,夸额娘命真好,独得皇帝恩宠,这样相夫教子的生活只有她一个妃子做到了。 真的是这样吗?人心没有定数,喜欢与讨厌只在一念之间。 长衡会跑,会说话,能够流利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怎么也关不住的春色突然消失了,贯穿幼年记忆的美好时光永远停留在了那条幽径上。 宫里到了选秀的日子,进来了一批漂亮又有活力的嫔妃,父皇好像每一位都喜欢,不是临幸了这个人就是临幸了那个人,今天翻了这个贵人的牌子,明天翻了那个贵人的牌子,就是不翻额娘的牌子。 父皇不来后,额娘的寝宫冷了许多,宫女们的窃窃私语都被无限放大了,她们说,额娘失宠了,没有人会一直独得皇帝的恩宠。曾经的美好时光如同散沙被风偷走了。那时额娘躺在贵妃榻上,满头珠钗,一缕发落在肩头,微阖着双眼,化着盛妆也挡不住眉宇间的疲惫与哀愁,数不尽的凄美。 看着如此孤冷的额娘,长衡暗自下定决心,他要好好学习,学习骑射,通读四书五经,像那只蝴蝶一样具有特色,引来父皇的注意。 这样父皇和额娘就会和好如初,就能像从前那样牵着他的手陪他看满园春色。抱着这个念头,长衡住在了太学里,认真完成太傅留下的作业,规范自己的行为,恪守礼节,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曾经还会嬉笑奔跑的幼童,变成了克己复礼的古板。 世事无常,没人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多舛的命运,都是未知的定数,就如同随手扬起的枯萎的花瓣,你不知道下一秒他会飘向何方。 十一岁,写得一手好字,是太傅最得意的门生,经常被太傅拿出去夸赞。学堂里最显眼的位置挂着的行书就是长衡的手笔。要知道那个位置的字画只有皇帝或者德高望重的太傅才能挂。 仅仅十一岁,便让学堂为他破了例。 十二岁,舞剑骑射不在话下,蒙眼骑马,搭弓拉箭,创下一箭双雕的好成绩。 少年风姿绰约,坐在马上,沐浴在阳光下,就连头发丝都是张扬的。 十三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四岁,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十五岁,是每一位皇子心中的假想敌,是太傅心中的好学子。 可是这样,却还是不能改变额娘的现状,额娘还是闷闷不乐,守在门前盼望父皇到来,从天明盼到天黑。 那扇门一直在那里,却不见故人。 长衡知道,他还要继续努力。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次六艺比试,长衡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拿下第一。说巧不巧,那天皇帝刚好到练武场巡视众皇子的学习情况。十几位风姿绰约的皇子中,皇帝一眼注意到了样貌、成绩同样出色的长衡。 长衡拿着箭,跪在地上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长衡,神色有些迟钝,似乎在想他是谁,“衡儿?如今你都这么大了,遗传你额娘的美貌,同你额娘年轻时一样好看。” 长衡因皇帝注意到他心中沾沾自喜,从未想过他会因为这句话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晚,皇帝来了敏秀宫。额娘高兴的重新打扮,穿上最华丽的衣服,戴上最贵重的点翠珠钗,盛装等待皇帝到来。 那个时候长衡发现自己情绪表达出了问题,他似乎不会笑了,看着额娘高兴,他也是高兴的。可是,不远处,斑驳的铜镜里却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孔。奇怪,他明明在笑啊。 其实,这应该是这几年长衡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什么事都喜欢藏心里,不与他人沟通,表达喜怒哀乐的能力也随之变低,仿佛一块冷玉,变得难以靠近。 可是谁又能知道风光霁月、难以靠近的少年曾经也是一位喜欢跟在人身后要糖吃的小孩。 或许,父皇和额娘和好了,他就会笑了吧。 长衡想。 皇帝来了,额娘很高兴,长衡也开心,为了不打扰父皇和额娘,长衡特地寻了借口出去。谁知,却被父皇点名过去用膳。父皇好容易来一次,长衡怕自己过多推辞会扫了父皇的兴致,便过去陪同用膳。 席间,父皇一直在夸他,夸他性子沉稳,夸他外貌姣好,不知有意无意,父皇总是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粗糙又温热的手指搓着他的手背,有些痒,他十分反感这样的接触,但又不敢反抗,只当是父皇对他这几年缺少重视的愧疚。 父皇用完膳就走了,没在额娘宫里停留。长衡感觉到,额娘在伤心,正欲说几句话安慰额娘,结果被额娘扇了一巴掌。 而后迎来劈头盖脸的谩骂。 长衡不明白,不明白额娘为什么要打他。 难道是因为父皇没再宫里就寝吗? 兴许是骂累了,额娘卧在榻上,面色痛苦,眉宇之间都是疲惫,“你多去皇上面前走动,让皇上记住你,这样他才会来我们宫里。” “好。”长衡想也没想答应下来,父皇来了,额娘就会高兴。 那之后长衡想尽办法面见圣上,似乎父子俩心有灵犀,皇上也经常去练武场,于是,父子俩经常不约而同的碰见。或许是他刷存在感起作用了,父皇来额娘宫里的次数变多了,基本上都会来额娘宫里用膳,但从来不过夜。每次用膳时,长衡都会用各种理由躲,但都躲不掉,被父皇拉着用膳。 他坐在那里,父皇会摸他的手,再后来便是他的腰,每次都是一触即离,让他生出错觉,抬头时,父皇在用膳,根本没动他。有一次父皇走后,长衡把这些事告诉了额娘,额娘又打了他,骂他贱,质问他,“这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那么贱,连你的父皇都要勾引!” 这种风流事前朝有很多,就连本朝的上一位皇帝也是如此,甚至还强迫了好几位皇子,只是怕丢了皇家的脸面不曾有人提罢了。 反应再迟钝,长衡也明白了额娘的意思,原来那不是错觉,他最尊敬的父皇对他心怀不轨。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像额娘解释,明明他只是想让父皇重新注意到额娘,他从没惦记过父皇,也不知额娘和父皇为什么都会这样想。 那个时候长衡是什么心情呢?本以为自己的努力可以换来额娘和父皇的和好如初,实则把自己推入了无尽深渊。 额娘应该很早就看出来父皇对他的动机不纯了,只是贪恋父皇来寝殿的时间便没提醒。 多可悲啊,处在深宫大院里,处处处心积虑博得皇帝的喜爱,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成为争宠的工具。 后来,长衡借自己长大为由搬出了额娘住的地方,父皇也不再去额娘的宫殿了,直接召见他,说检查他的功课。 皇帝的召见,长衡更不能推脱,只能只身前去,哪怕知道前面有饿狼,他也要前去周旋,因为他是皇子,他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无力抗衡。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长衡和皇帝二人,更加方便了皇帝。 皇帝对他动手动脚,摸着他的手,痴迷的说:“衡儿,你长得真漂亮,比你额娘当年还要美。” 长衡觉得恶心,躲掉皇帝的手,下一刻皇帝的手又会缠上来,如同狗皮膏药怎么也摆脱不掉。 面对皇帝昭然若是的野心,长衡只能费劲心思周旋,安排好常安在殿外等着,一旦过了时间便找理由将他喊出去。皇帝非常恨常安,提了好几次要把常安阉了变成小太监,但碍于长衡,没敢发作罢了。 为了方便召见长衡,皇帝更是直接把他封了太子,安排在身边做事,占尽长衡身上的各种便宜。 都这样了,长衡还不反抗吗?反抗了,拿剑自刎被皇帝拦下了,还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常安吓得不轻。常安跪在他的床前,牵着他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长衡啊,你可不能死,我不想变成小太监,我还要娶妻生子……呜呜呜……” 就这一句话拽了长衡许多年。 过了很久,也可能是反应过来,皇帝是皇帝,万人之上的皇帝,能怕一个皇子不成,更何况长衡还是手无权利的皇子,能掀起什么大的浪花。温水煮青蛙不行,皇帝直接来硬的,还召见长衡来自己的寝殿,非要得到长衡。 这一次长衡躲不掉了,真是一只脚踏上了独木桥,等死就可以了。 衣服都被扒个差不多了,突然听见小宫女大喊殿外失火了。 侥幸逃过一次,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宫女是额娘身边的人。 原来额娘在保护他吗。还不等他求证,就得到额娘殁了的消息。 自古美人多命薄,没了老皇帝的宠爱,额娘整日郁郁寡欢,最终选择悬梁自尽。长衡和老皇帝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微妙了,每一次同老皇帝讲话,长衡都会感觉到窒息,恨不得自己也死了。 再后来,每次皇帝要强上长衡的时候宫里都会发生“大事”。饶是这样,还不能浇灭皇帝对长衡的贼心,还是把长衡留在身边占尽各种便宜。 他一个皇子能做什么呢?只能乖乖听话罢了,如同傀儡一样活了好几年。麻痹自己的感受,总是想忍一忍,忍一忍就过了。 他像一个没有感官的木头人,在黑暗无边的世界里固执的往一个方向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见光明。 所以,后来长桓提到让长衡领兵打仗的时候,长衡毫不犹豫答应了,带着永远离开皇宫和赴死的决心。 或许,他死了这一切就能停止了吧。 那老皇帝还妄想挽留,那日在大殿上单独找长衡谈话,没说完话的是:“只要你说句不想,我便可以找他人代替你赶往前线。” 楚国的太子可以是任意一个皇子。 长衡拒绝了,比起活着,他更想死,也想死之前做一件对百姓有利的事,不负太傅的教诲。 谁曾想做贡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刚从一个黑暗空间里脱身,转身又扎进另一个暗黑深渊。 他被南朝军队带走,被君灼侮辱……实不相瞒,被君灼侮辱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点庆幸呢,总比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老皇帝强。 你看他的生活,在不幸中侥幸。 多可悲。 别人看到的风光霁月,不过是长衡对自己的失望。 所谓不可近人的气质,不过是死气。 国家安定了。 百姓安居乐业。 此生无憾了。 死了吧。死吧。 死吧。死了吧。 死吧。 可是身旁有个人好吵,说什么他要是死了就会灭了楚国。 那个人的声音好熟悉,是谁? 第035章 皇子VS质子 是谁? 是那个整天羞辱自己的疯子。 长衡讨厌君灼, 非常讨厌。 君灼总是说那样下流的话侮辱他,还挂了一屋子的画凌辱他,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君灼。 可是耳边一直回荡着恶魔的话语, 说他不醒来就会灭了楚国, 他好不容易换来南朝退兵,怎能再次掀起战争呢。 他想醒来阻止君灼,眼皮好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只能无力听着君灼的声音以及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混乱的寝殿内,飞着半死不活的蝴蝶,七八个年事已高的太医跪伏在地上, 为首的太医说:“微臣无能为力, 太子妃心病太重, 求生欲为零, 一心向死。恐怕……” 长衡受到刺激昏迷, 已经昏睡了两天, 气息越来越微弱, 脉搏几乎感受不到, 每次为他把脉的太医都会吓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向君灼报告情况。 君灼捏了一只将死的蝴蝶, 随手扔到空中。 “恐怕什么?是你们医术不精用不对方法,赖太子妃作甚?”夕阳沉下去, 君灼没在阴影中看着那只垂死挣扎的蝴蝶,妖孽的面容更加诡谲, 嘴角挂着森然的笑, “那只蝴蝶怎么飞起来了?” “一群废物。” 众太医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只敢用余光小心翼翼看那只欲死的蝴蝶。蝴蝶本来要死的, 但是因为君灼的残忍对待,被扔到半空中,只能拼死扑棱着翅膀,垂死挣扎。 就是会飞也活不了多久。 南朝气候寒冷,极少有蝴蝶出现,不知太子殿下半夜发什么疯非要看蝴蝶,命周戚骑了一夜的马到千里之外的温泉山庄抓了一些蝴蝶回来。路途远,气候冷,回来时活着的蝴蝶就不多了。 谁知太子殿下又不满意,要什么蓝花纹蝴蝶……有病一样。 当然这些话,太医们不敢当着君灼的面说,怕掉脑袋。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子妃是因何事气晕过去?”跪在最前面的太医打算胡乱医,药书上有千万种药方,能治百病,唯有这心病没有药方,难医,却也易治。 君灼回想了下那天说的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都是那人太娇气,心性差,因为几句话就能晕过去。 君子都大度,怎能因这点小事生气?说白了就是长衡矫情。 “太过矫情罢了。”君灼带着一身寒意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望着面色苍白的长衡,声音冰冷,比南朝的气候还要刺骨,“长衡,我给你三秒时间,若是你还不醒来,我让全楚国给你陪葬。” 长衡没动作,安详的躺在床上。 见长衡没有任何反应,君灼第一次体会到了烦躁、慌乱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指缝溜走,怎么也握不住,他越是用力,那些东西就流失的越快。 长衡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他讨厌把控不住的感觉,也讨厌这种失控感。 君灼内心无比烦躁,脸上却挂着茫然的情绪,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把长衡留在身边,才能握住那捧流沙。 跪在地上的太医捏了一把汗,太子妃心病很重,您这话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可是又不敢开口提醒。 “你不是想杀我么?”君灼突然大步流星走到挂着剑的地方,拔剑出鞘,动作一气呵成,而后拿着剑走到长衡面前,将剑柄放在长衡的手掌下面,“现在,杀了我,如果不杀我,你就没机会了。” 如果他死了,能换长衡能醒来,那么,他想他是愿意的。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他想长衡活着,也想长衡留在他身边,和长衡在一起。 可如果他俩之间只能活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死。 这和额娘教的不一样,额娘教他猎人是无情的,不会怜惜任何猎物。 他好像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太医倒抽了一口冷气,怕闹出人命,这可是南朝唯一一个皇子了,容不得半点闪失,连忙阻止道:“殿下,太子妃现在的心理状况不适合听见这些话……您或许尝试温柔哄哄呢?” 哄?温柔? 三个特别陌生的字眼,组合起来君灼竟听不懂这话。 君灼如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天色彻底黑了,烛火点了起来,橘红色的光温柔的笼罩着迷芒且僵硬的神色。 他没有动作。 跪在殿上的太医也不敢多说话,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慢慢落下来。 非常漫长又煎熬的时光。 “我是贱人。” 没有温度的四个字突然回荡在大殿里。 “?” 太医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阴晴不定的太子又在抽风。 君灼依旧站在那里,冰冷的剑刃倒映着冷硬的面庞,深邃的眼底犹如一口干枯许久的井,深不见底。 那把剑安安静静躺在长衡手掌下面,倒映着君灼的脸。 本就安静的大殿更加寂静了,似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得不到反应,君灼气急败坏,看向那位给自己提建议的太医,冷脸询问:“我哄了,他为什么没反应?” 哄人经验为零的君灼单纯的以为自己骂自己,让长衡解气就等于哄人了。 太医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活了六十载第一次见这样哄人的。 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教:“这……” “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见老太医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君灼再度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威胁道,“长衡,你若是再不醒我即刻灭了楚国,还有那个跟在你身边小书童,我一并杀了。” 压在剑上的手指微弱的动了一下。这一微妙的变化被君灼精准捕捉,像是明白什么,从心底涌上滔天妒意。 继而冷然道:“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他已经在我手里了。” 语气越来越森寒,大殿上的烛火都莫名其妙熄了一个,“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就将他杀了,扒皮抽筋,挂在城墙上示众。” 大殿上的人捏了一把汗,就这阴狠的语气一个正常人听了都能气个半死,更不用说患着心病的太子妃了。若是太子妃真能醒来,都能够载入史学医册了,历史上第一位被气活过来的人。 然而下一秒,奇迹真的发生了。 底气不足的声音从纱帐中传来,“你敢!?” 长衡醒了,还不等太医们松口气,庆祝脑袋保住了,就看见,刚醒来的太子妃提剑指着太子。 太医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可万万不可啊,这是南朝唯一的血脉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九族也不够陪葬啊。 太子殿下可不管他们的九族,徒手握着剑刃,二话不说捅向自己的肩膀,道:“解气了吗?” “你……”长衡被君灼眼里的疯狂吓到了,震惊之余松开了剑柄。 “那就继续,”君灼握着剑柄狠狠一推,三尺长剑穿透了整个肩膀,只留下剑柄在外面。 若不是剑柄厚重,不锋利,长衡都怀疑君灼会把剑柄推进去。 “解气了吗?”君灼又问。 君灼手里握着剑柄,看样子如果长衡不解气会抽出来再次捅自己。 “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众太医纷纷阻拦。 “太子妃、太子妃快劝劝殿下啊,我们这些贱命可都在您身上了……” 长衡本想说关我何事,但一想如果太子死了,这群太医必定也会受到惩罚,严重还会诛九族,这是他和君灼之间的事,不能牵扯其他无辜人。 终究还是心软了,长衡开口:“够了。” “不够,不够,我说不够,”君灼突然发疯,大力抽出身体里的剑刃,鲜血溅了一地,床榻上都是,长衡脸上也是。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长衡忍着恶心,抓住君灼的手,冷声呵斥:“我说够了!你想那些太医因你诛九族吗!?我不想!!” 长衡头一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呼出的气息都是带着血腥味,空洞的眼睛盯着君灼。 君灼终于停下,嘴角勾着极其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看得长衡心底泛起一阵冷意。 君灼说:“你在心疼我?” 长衡说:“我疯了才会心疼你。” “衡儿真好,舍不得我死。”君灼像是听不懂长衡的话一样,自顾自说。 长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过君灼手里的剑丢到一旁,那血流的速度很快,长衡怕君灼死了,也不管这一地狼藉,先让太医给君灼包扎。 身上都是黏黏腻腻的血液很是恶心,长衡想去换衣服,没想到君灼要跟着,死活不让太医包扎。看见太医们恳求的眼神,长衡彻底被君灼不怕死的架势搞怕了,干脆坐在那等君灼包扎好再去换衣服。 太医们今天可忙死了,救完这个又要救那个。 包扎过程中,君灼的痴迷又疯癫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如针似的扎得浑身难受。长衡板板正正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开口道:“你能不看着我么?” 君灼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犹如枯井深邃的眼睛泛着痴迷,道:“这样的你真美,都是我的味道,我很喜欢。” 长衡穿的是白色里衣,身上都是君灼的血,脸上也是,长发被血浸染湿哒哒的,一绺一绺贴在鬓上、脸上,平日苍白的唇色也因沾上血液变得红艳,加上面色昳丽,像极一株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 “疯子。有病。”长衡找了东西擦去脸上的血,白皙的脸上留下血色的痕迹,大殿上的血腥味久久未能散去。 终于等包扎完,太医们都退下,长衡冷着脸站起身,问:“常安在你手里?” 君灼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从认识到现在君灼确实没有骗过他。 君灼从身上掏出一块儿带着“楚”字的令牌。 看着那块熟悉的令牌,长衡瞳孔猛缩,那是他留给常安的东西,是楚国上下唯一一块儿这样形状的令牌。 “他人呢?” “你就这么在意他?” “我不在意他难道在意你这个疯子吗?” 君灼笑得十分诡异:“哦对,听说你们楚国的书童都有帮自己的主子疏解欲|望的作用。我没记错的话,你俩自小一块儿长大,想必情谊自然是常人不能比的。那为什么你还要去勾引楚国的皇帝?一个满足不了你么?还是说,你只是喜欢楚国的太子之位,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 “闭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龌龊吗?”长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君灼这样的人存在。 不能为百姓做贡献,却会滥杀无辜,把人气个半死。 “哦?难道我说的不是吗?” 落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蝴蝶扑腾了一下发出声音,长衡的目光放到蝴蝶身上,这里那么冷为什么会有蝴蝶。 见长衡不回答,君灼便说:“你以为皇宫的火是谁放的,你以为那十二个皇子是谁行刺的……”冷笑一声,“过去的八年里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看过君灼寝宫里的那些画,长衡早就知道了,眼下君灼说出来这句话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还觉得可笑,他的生活一直被人监视着,他却丝毫不知。 “是,要不然也不会画出那些画。可惜了,你没看见我和更多人行房。”死寂的眼睛看着君灼,对付疯子就应该用疯子的办法。 果不其然,君灼气了半死,眼底猩红一片,如猛虎盯猎物一样看着长衡,“长衡,你明知道这样说我会生气。非要气我吗?可真有你的。” “难不成还要坐在你怀里哄你么?”长衡不欲与他多说,追问,“常安呢?” “我杀了。” 第036章 皇子VS质子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灭, 纱帐轻轻摇晃,浓郁的血腥气逐渐消散,所有一切都在动, 只有两个人是静止的, 互相看着对方。 长衡面色苍白,瞳孔颤动,不可置信的看着君灼。 从退兵那件事来看,君灼虽恶劣, 但说到做到,也不屑于撒谎。 杀了常安十有八九是真的。 血色的衣服在空中翻飞,混乱的思绪占据大脑, 淡然澄明的眼眸爬上一抹恨意, 一字一句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只是一个书童对你构不成威胁, 而且他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就这么在意他是么?” 君灼坐在床榻上, 上身因剑伤缠绕了许多纱布, 再加上前些日子脖颈上的伤, 整个上半身都被纱布包裹, 露出阴沉妖冶的脸, 好像一个死了许久的木乃伊。眼神阴鸷晦暗,不眨一瞬盯着长衡, 似乎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是又怎样?” 长衡望着他,足尖轻轻一勾, 挑起躺在地上的长剑,剑柄上还沾染着君灼的血, 已经干涸了,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又可以沾上新的血。带着血的剑刃倒映着模糊而又冷淡的面孔。 他对君灼起了杀心。 哦不, 一直都有,只是此刻的杀心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滔天的恨意将君灼包围,君灼轻轻一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长衡面前,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疯狂:“想杀我?” 君灼一步一步靠近,长衡亦一步一步靠近,手里的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长衡声音冰冷:“是。” 他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常安。 那是他乳娘的孩子,他答应了乳娘好好照顾常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必然不能食言。 “你怎么能杀他?这是你我二人之间恩怨,你大可以冲着我来。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知道啊!”长衡声音颤抖,不知道这些话说给自己听还是君灼听。 两人在大殿中央聚首,衣摆被风吹起,目光相望,长衡提剑指着君灼。 君灼握着剑刃,轻蔑道:“人我已经杀了,活不了了,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了我,为你的小书童报仇。倘若你杀不了我,那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待在你身边?”长衡冷笑一声,“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是吗?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君灼还没把话说完,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狭长深邃的眼睛映着冷峻的容颜,轻笑一声,故作惊讶:“原来衡儿会也会偷袭人啊,一直不杀我,是下不了手吗?” 长衡担心白天的事再次重演,直接踹了君灼一脚,谁知那人没设防,直接倒在了地上,冷声道:“你用那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叫我怎么反抗?” 君灼躺在地上也不起来,任由长衡拿着剑抵着自己的脖颈。 “你怎么羞辱我的?我会尽数归还。”想起君灼对自己做得事,以及墙上挂着的以自己为主角的春宫图,长衡就一阵恶心,恨不得将君灼碎尸万段。 那天长衡在屏风后面看见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幅幅画,一幅幅衣不蔽体躺在男人身下承欢的画,画的内容千奇百怪,有拴着锁链的,也有戴着铁项圈的……但主角却不曾变过,每一幅都是长衡和君灼。 露骨的画让他恶心。 言罢,长衡抬起脚精准无误踩到君灼肩膀上的伤口,并用足尖来回碾踩,弯腰时长发落下来,扫过君灼的脸颊。躺在地上的君灼没有任何反抗,望着长衡不死心道:“那小书童果真那么重要?” 空荡的大殿上突然响起蝴蝶振翅的声音,极其细微,好似风烛残年老人的呼吸声。随后,呼吸化作冷风吹在大殿里,吹得血红色的衣服在空中猎猎翻飞,散落的长发在空摆动。 黑暗中长衡冷淡疏离,一双眼睛仿若刀锋流转,带着足以杀人的寒光,居高临下看着逐渐被血染红的纱布,薄唇轻启:“你该死。” 那是君灼第一次见长衡这样生动的表情,压抑了太久,终于学会释放了吗,果然,愤怒是人最容易学会的情绪。 可为什么牵动长衡情绪的人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书生呢。 君灼张开双臂,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目光灼灼看着长衡,喉结上下滚动两圈,声音干哑:“那就杀了我。” 长衡拿剑指着君灼的颈侧,红着眼问:“你以为我不敢吗?” 利剑抬起,迅速插|下去…… 君灼看着他,安静等着利剑的凌迟。 突然,大殿外传来声音,阻止了这场即将开始的杀戮。 “殿下,殿下不好了,那个楚国来的人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小宫女急急忙忙跑来,嘴里喊着这些话。 可能是太急了,一时忘了礼数直接推门而入了。 不太明亮的月光照进殿内,长衡身体一僵,卸了全身力气,木然的表情看着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他刚刚说了什么话?折磨人三个字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君子厚德载物,尊重大千世界的每一个生灵,怎能说出折磨别人性命的话?! 难道跟疯子待久了他被同化了吗? 可是他就应该给常安报仇啊,君灼杀了常安! 仿佛时间就在此刻静止。 小宫女看着眼前的画面,吓得头发丝儿都竖了起来。 太子躺在地上,太子妃穿着一身血红色的衣服赤着脚踩在太子身上,脚腕骨冷白,沾染血迹,鲜红刺眼。手里拿着剑指着太子的脖颈,表情疏离冷淡,眉宇间带着戾气,好似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阿修罗。 杀意已经够明显了,是个人都该喊救命了。太子却无动于衷,躺在地上任由太子妃拿剑指着自己,也不管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痴醉,目光狂热盯着太子妃,好像非常爽,像在玩一种新奇的闺房情趣。 啪嗒一声,长剑落在地上,让停止的时间开始走动。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君灼面色一沉,愤怒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立马拉上门,从殿中退了出去。 宫殿内重归黑暗、安静。 黑暗中细微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粗重,回想到小宫女说的话,长衡愣愣抬起自己的脚,看见完完全全被血浸染的纱布,声音都有他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常安还活着?” “不是是个楚国人就是你的小书童。”君灼握住长衡的脚腕,在长衡震惊的目光下,吻了那只带血脚,然后将其重新放回自己的肩膀上,“那或许是我的新宠呢。” “你真恶心。”长衡触电似的抬起自己的脚,连连向后退。 走过的地方落下带血的脚印。 君灼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失望,他以为听见“新宠”二字,长衡会有生气的表情,或者像民间的女子一样质问丈夫为什么会宠爱别的人。没有。长衡没有。长衡一点反应都没有。 长衡不爱他。 没关系,只要长衡还在他身边,他和长衡就是在一起的。 君灼站了起来,迅速将长衡扑到,压在他身上,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活着又怎样?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休想见面。” 长衡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只要常安安然无事就好。至于其他的,日后他在想办法。 身上陡然一轻,长衡思绪回笼,发现那个疯子晕了过去。 白天刚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太医们又被召了进来,围在君灼面前,为君灼包扎伤口。 昏黄的烛光照着没有温度的脸,长衡看着那张脸发呆,自己也是一身血腥,还整天叫嚷着杀了君灼,又与疯子有何区别呢? 他好像是个恶劣的伪君子。 这儿太黑了,一步走错,便坠入无尽深渊。 一位老太医畏畏缩缩走上前来,小声道:“这几日不宜剧烈运动,还请太子妃告知太子克制一点。” 长衡脸色一红,慌乱点头。 老太医都走了。殿内又剩下长衡和君灼二人。长衡坐的板正,双手放在膝上,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面前忽然一亮,暖色的光笼罩着长衡。 长衡回神,看着眼前的小鬼火,“你怎么也跟来了?” 自从他来到南朝后,就没见过这一团小东西了,他以为留在楚国了。 小鬼火飘在空中,转了圈:“不来我怎么给君灼疗伤呢。” 长衡不解道:“什么?” “哎呀,我也不知道同你如何解释。你就知道你们俩的羁绊都是命中注定的便好。” 长衡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个疯子有命中注定的纠缠。 “我为什么要同这个疯子纠缠下去?就因为那年我关心了他一下吗?” 那他也只是同情的小君灼。 而非现在的疯子。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关键时刻我们还会再见的。”小鬼火没做多余的解释,直接飞向了君灼,小短手放在君灼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绿光乍现。 待长衡看清,君灼身上的纱布已经没有了,肩膀上的伤、脖颈上的伤也全都消失了,疤痕都没有,仿佛那些伤都不曾经历过,只是一场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啦。小鬼火要去休息了,晚安。”小鬼火消失不见了,因为吸取上个世界的教训,小鬼火直接抹消了长衡全部的记忆,注入的新世界记忆,不让长衡再有上个世界的bug,总是想着不完成任务。 好吧,现在长衡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完成任务。 长衡莫名其妙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常安带着他去打鸟,或者去溪边捉鱼,还有他们在学堂的那段日子。 “长衡长衡你快来,这儿有大鱼!今天吃烤鱼好不好?” “长衡长衡帮帮我吧,太傅留的课业写不完我会被罚站的。” “长衡长衡我今儿听见了一个秘密,你猜猜是什么?” “你可真笨这都猜不出来,是祺妃让瑜妃流产的事。” “又要抄《君子则》?我都快变成《君子则》了。” 对话在梦中一闪而过,那是长衡认为的最美好的记忆,是少年时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常安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书童,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 超过血浓于水的感情。 他不会让常安落在君灼手里。有机会,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带着常安离开南朝,让常安过上想要的生活。 记忆忽然变黑,长衡站在朝堂上一眼看见了那个阴鸷的小少年。小少年忽然抬起头,阴森一笑:“抓到你了哦。” 随即变成怪物,满嘴獠牙,追着长衡撕咬。 长衡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原来是天亮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床,身上还压着一条怪物。 长衡推开君灼,面无表情道:“滚开。放开我。带我去见常安。” 跟春天的野兽一样,十二个时辰都在发|春。 “怎么滚?我不会,衡儿教教我。”君灼长手一伸,重新将长衡搂回怀里,兴奋道,“你做了什么?让我身上的伤全好了。莫非你是话本中的妖精,会法术,也会吸食男人精|气?随你吸多少,死在你身上我也愿意。” 这件事长衡没办法跟他解释,因为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昨天晚上看到的。 长衡懒得跟他多说废话,问:“常安呢?我要见常安。” 君灼脸色深沉,呼吸变得深重,好像在极力隐忍什么。长衡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君灼,等待他的答案。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君灼终于开了口。 “想见常安?可以啊。”君灼扣着长衡的手,带着他往下探寻,“那要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长衡被高热的温度吓了一跳,大脑空白,瞪着君灼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偏偏君灼又不放过他,炙热的眼神望着他,耐心等着他的答案。 长衡触碰到盘虬的脉络,或许某一根血管或神经连通着君灼的心脏,正疯狂跳动着。 君灼咬着长衡的耳尖,低哑滚烫的声音响起:“如何呢?” 长衡一阵恶寒,嫌弃的抽回自己的手,声音颤抖:“好。” 抬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他穿的本来就不多,很快就脱完了。 君灼却在这个时候发了疯:“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做是吗?连这种事情都心甘情愿了?” “少废话,做不做?做完带我去见常安。” “不,我改主意了。”君灼握住长衡的脖颈,细且脆弱的脖颈好像轻轻一捏就会断,“我要你爱我,你什么时候爱我,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常安。” “你!?”长衡必须确定常安的安全,“我要见常安。” 长衡光着脚走到挂着剑的地方,一把抽出长剑抵住自己的喉咙,再次道:“我要见常安。” 君灼眸色一暗,眼底的情绪不太清晰,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是么?” 又是那种心慌的感觉。 又是那种讨厌的不受控的感觉。 “坐过来。” 长衡拎着剑,走到君灼身边,坐在君灼大腿上。 他也再赌,他不知道君灼口口声声说的爱是什么。 只是凭感觉这么做。 赌一把,也许疯子的话是真心话呢。 他现在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把剑太锋利了,不适合你玩。”君灼拿掉长衡手中的剑,说,“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哐当—— 长剑被扔在地上。 长衡揽住君灼脖颈,闭上眼把自己送了出去。 看着长衡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君灼心里没有一点快感,反而更加烦躁了,揽着长衡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平复心里蠢蠢欲动的不安。 一炷香的时间,呼吸暧昧纠缠,衣衫尽褪。 第037章 皇子VS质子 大殿很安静, 以至于一点暧昧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殿内,绵门帘的后方,窗台前, 两具身体如同藤蔓一样交织、缠绕在一起。 长衡穿着白色宽袖袍, 一件非常轻盈的外衫,被迫趴在窗台上,薄薄的衣物搭在身上,勾勒出弯曲的腰线以及耸起的臀峰, 引人无限遐想。 君灼衣冠楚楚在他身后站着,扶着他的腰,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并带着他一起沉入无尽汹涌的浪潮之中。 窗户大开着, 门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同样, 别人也能通过窗户看见殿内正在进行的激烈运动。 长衡怕极了这事被别人瞧去, 咬着自己的手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身后的人察觉到他的意图, 故意折磨他, 逼着他喊出来,“这就是你讨好我的态度?” 长衡身体僵硬, 长而黑的发丝在空中凌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见常安。 他喘着,震颤着, 带着希冀问, “会带我见常安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君灼每次提到常安的态度都太反常, 反常到让他怀疑君灼已经把人杀了,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稳定他的情绪。但是,直觉又告诉他,君灼不会。 很神奇吧,君灼那么伤害他,他还愿意相信君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由来的,相信君灼。 还有更神奇的,从见君灼的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个人非常眼熟,不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一面,而是更早,更早之前,他见过这个人,那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无法言喻的一种熟悉感。 加上小鬼火说的话,或许他真的和君灼之间有牵扯不清的孽缘。 长衡抖得越来越厉害,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包括院里那里那株不起眼的野花。 很好,又在他面前提起别人。 君灼眼底猩红,似乎被嫉妒占满,大力扯着长衡的身体将人翻了个面,抵在墙上,在长衡没反应过来的惊呼中疯狂亲吻他。 为什么总是提那个小书童,那个小书童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动作也不温柔,那架势似乎要把长衡凿进墙里才肯罢休。 速度太快,力气太大,长衡承受不住,克制了一个清晨的喘息终于从喉咙里溢了出来,虽然很小,但也足以令君灼更加疯狂。 …… 最后长衡双眼失去焦距,空白的看着君灼,无力缩在君灼怀里,笔直匀称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吻痕、咬痕、掐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君灼将长衡抱起来,放到床榻上,又从床榻下面摸出一个锦盒,上面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带着一把小金锁。 君灼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伸到软枕下面拿到一把小钥匙,开了小金锁,锦盒里面躺着七八颗大小一致的药丸。君灼取出一颗,推进长衡的身体里,然后将锦盒重新上锁,收了起来。 异物感过于清晰,长衡不适应的嘤咛一声,手伸到被褥下面,又出于某种原因快速拿了出来,痛苦的弓起身体,夹紧了双腿。 君灼看着他的反应失笑,长衡这几年到底学了什么,就算在梦里也要克制自己的欲|望。 随后君灼去到屏风后面,站在书桌前安静欣赏自己的画作,每一幅都是他和长衡在同房,白天到晚上,殿内到殿外,以及一些长衡戴着锁链被迫承欢的画,无比疯狂,无比露骨。 每一幅都代表着君灼对长衡偏执又疯狂的感情,如同海浪一样汹涌,如同暴风一样猛烈。 君灼欣赏完,觉得长衡既然知道那他也没必要隐藏了,干脆挑了几幅自己最喜欢的画挂到外面,挂到长衡眼皮底下,一醒来就能看到的位置。 “殿下。” 君灼正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突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兴致,伸手将纱帐放下来,挡住正在睡觉的长衡,转身去了殿外,冷着脸道:“何事?” 周戚道:“南王刚刚寻死,被人发现了,您什么打算?” 周戚是君灼的亲兵,从小就跟在君灼手下做事,更是直接参与君灼起兵造反的事,所以对南王和君灼复杂的关系非常了解。只是他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君灼要留着南王,为什么不杀了以绝后患。 “寻死?”现在正午了,出了大殿,太阳有些刺眼,君灼眯着眼睛想,他竟然和长衡厮混了一个上午,眼底的温存一闪而过,阴狠道,“那就满足他。” 仿佛刚刚的温柔只是一瞬的错觉。 周戚道:“末将明白。” 南王当初不想死,君灼也觉得奏折麻烦,就留下南王让他帮自己批奏折,现在南王想死,那他就不用留了。也刚好,他找到了更加合适的人选,他已经迫不及待让长衡穿着凤冠霞帔坐在自己身旁了。 “别让他死那么快,先让他吊着一口气。”君灼道,“死太早晦气。” 君灼做事都是凭心情来,周戚早已习以为常,淡淡应下他,找人唤太医医治南王。 “我要娶长衡,就明天。安排人把事情通知下去,尤其记得告知楚国的老皇帝。”君灼吩咐道。 “这……” 自古以来都是女人当王后,协理六宫事宜,辅佐王帝,根本没有男人当王后一说,更何况长衡还是楚国的太子,难免理政的时候会有二心,就是他不反对,也会有人提意见,阻止这荒谬的事发生。 周戚斟酌道,“恐怕会有不妥。” 君灼自然知道周戚想什么,但他不管,长衡他娶定了,风轻云淡道:“谁反对?杀了便是。” 那语气很是随意,仿佛杀的不是人而是不值一提的物件。 周戚微微颔首,不再多争执,非常识趣的答应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太子殿,落在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走,路上空荡荡的,不曾见几个人。宫廷里好久不来新人,已经变得非常冷清。当年还有很多阿哥、公主在这里奔跑打闹,那边的花园也有很多妃子聚在一起说笑。 如今冷寂萧条,空无人气,像极一个即将灭亡的国家。 你问君灼后悔吗,守着这空荡荡的江山,君灼会说,不后悔,如果当年他的手段不狠辣,那死的就是他。 再说了,他现在有长衡陪着,何来孤独一说。 两人安静走过鹅卵石路,穿过妃子的宫殿,来到南王居住的地方。 这才发现南王的寝殿更加萧条,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院内的树都是枯掉的树,干枯的树枝随风摆动,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墙上的漆也都掉色,变得极淡,好似被荒废了好多年。正常人走进去都会感到背后一冷。 君灼走了进去,殿内特别黑,和外面的艳阳十里截然相反。 殿内的摆设大多都是上个朝代留下来的,无人打扫,落了许多灰,棉门帘也褪了色,风一吹便晃动,挂在梁上岌岌可危的模样。 没人帮老南王,就算有人想帮,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响起,奄奄一息的老南王艰难的转了一下脑袋,浑浊的眼睛看着来人。 那人玄衣黑发,身形高大,腰间挂着龙凤玉佩,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声两声……好像敲在老南王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上,带着窒息的压迫感。 人到死了什么都不怕了,老南王盯着君灼,似乎在问你来干什么。 君灼在床榻三步之外停下,目光沉沉:“我来当然是想告诉你我要成亲了。” 老南王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君灼,暗沉的眼睛似乎要瞪出干枯的眼眶:“你……” “别死那么早,我嫌你晦气。” 老南王躺在床上,听着玉佩碰撞发出的声音,不理君灼。 君灼眸色一凛,警告道:“听到了吗?” 龙凤玉佩停止碰撞,没了声响,老南王的心跳似乎也在那一刻停止,瘦干的手迅速垂落,缓慢点点头。人到死也总想着回忆,老南王开始后悔,后悔强迫完君灼的母亲没有赐堕胎药,让这个孽畜生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心里憋着一口气,艰难骂道:“你、你不得好死……” 君灼轻笑一声,抬手放下了殿内挂着的棉门帘。 褪色的棉门帘慢慢落下,缓缓隔绝两人的视线,君灼脸上挂着笑,倒退着走,冷漠的视线落在老南王身上,好像在看一个漠不关己的人。老南王躺在床上,狠狠盯着君灼,将君灼脸上诡谲阴狠的笑容记了下来。 从此,午夜梦回都会被那张诡异的笑脸吓醒,再没有好眠。 出了大殿,滚烫的光线落在身上,君灼有种从地狱重返人间的错觉,奇怪,他本来就是身处地狱的人啊。 看向守在一旁的周戚,问:“那个小书童情况如何了?” 周戚公事公办道:“小书童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太医说再吃几服药就好了。” “好生看着他,别出任何差错。” “另外他这边也需要一些太医看着。” 后半句的“他”,周戚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 君灼走出南王的寝殿,瘦高的背影在阳光下异常孤独。 第038章 皇子VS质子 老南王是一早寻死的, 早朝还没上,大臣不敢有一丝怠慢,都在太和殿候着, 君灼便去了太和殿那边安抚人心。 早朝的内容还是那些百姓的情况如何, 边疆的情况如何。战争虽然停止了,带来的伤害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失的。战争时,朝廷压榨百姓,搜刮民脂, 为前线支援,导致停战后,一些地方闹了非常严重的饥荒, 很多百姓填不饱肚子。 尤其那些常年闹灾的地方, 几乎变成了死人城。 死那么多人……他知道了会不开心。 老南王还没死, 君灼算代理政事, 没有穿龙袍, 也没有带龙冠, 只是站在那里, 便有唯我独尊的气势。 墨眉斜飞入鬓, 眼睛深邃死寂,眼尾缀着两颗漂亮的小痣。负手而立, 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开放国库粮仓, 救援灾民。” 简单一句话便有大赦天下的感觉。 众大臣弯腰行礼,齐声道:“太子殿下英明。” 君灼挥了挥手, 那些人的夸奖不至于让他兴奋, 眼眸微垂,道“还有什么事?” 一大臣道:“西域那边为了表示友好之意, 向我朝送来了一些有趣但不实用的东西。殿下打算怎么处理?” 君灼问:“什么东西?” “西域人喜好研究蛊药,送来的东西也是他们认为的好东西。” “说。”君灼不想听他瞎扯下去,只想听完朝政,然后宣布自己成亲的事情。 大臣道:“痴人情蛊。以精血喂养,三日后便可下蛊。被下蛊的人,每隔两日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陷入幻觉之中,忍受欲|火|焚|身之苦,需和心爱之人同房才能缓解。被下蛊人的血也会因蛊毒带致|幻作用,但很轻微,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不好的地方,就是西域之人还没研究出解此蛊的办法。” 大臣说完话,悄悄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下,眼神晦暗让人难以捉摸。 大殿上之上十分安静,只有风吹动珠帘发出的声音。大臣被这沉寂的气氛搞得心惊胆战,怕自己说错了话惹怒这位刚上任的暴君。 “说完了吗?”暴君终于开了口,晃动的珠帘似乎都停止晃动。 大臣点头,诚恳道:“说完了。” “明日我要与楚国的太子成婚。还望诸位大臣一定到场。”那声音掷地有声,似乎还在大厅里回荡了几圈。 朝上几位大臣变了脸色,君灼精准捕捉到,在他们开口之前说:“这是通知,不是与你们商议。如果没其他的事情,退朝。” 大臣道:“男人当后,协理六宫,母仪天下的事还从未听说过!这简直,有违天罡。更何况,那是楚国的太子……” “怎么?刘爱卿的意思是我不能娶后?”君灼声音阴沉打断那位大臣的话。 大臣立马跪在地上请罪:“微臣……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微臣是觉得他身为男子……” “周戚,杀。” 君灼云淡风轻笑着,随手扔了折子到刘大臣面前,“贪了那么多也该有个说法了。” 没人敢看折子上面的内容,也没人知道刘大臣是否真的贪污。三两句话就被君灼定了死罪,杀一儆百,其余的大臣也不敢再说什么,缩着头站在原地抖腿。 大殿上只剩下刘大臣的求饶声。刘大臣在地上爬,企图爬到君灼脚下,卑微求生。 君灼睥睨着他,如同看一只弱小的蝼蚁。 蛰伏在房顶上的周戚应声而下,押着刘大臣的肩膀退出了大殿。哭泣声远去,君灼抬手掀开珠帘,阴翳煞白的面孔暴露在众人视线中,“还有谁有意见?” 大殿上鸦雀无声,文臣武臣自觉站队,从中间让开一条道,恭送即将上位的暴君离开。 出了殿堂不可一世的暴君罕见露出迷茫的神色,声音沙哑:“成亲之后,我的衡儿还会想着离开我吗?” 他与长衡成亲不只是气老南王,更多的还是自己点一己私欲,他想把长衡留在身边,让长衡一辈子也离不开他。 一纸婚约,两姓联姻,没有休书,这便是一辈子。长衡是他的妻,冠他的姓,是他的人。 周戚回答:“不会。” 君灼喃喃自语:“如此,便好。”- 长衡醒来腰酸背痛,尤其曾抵着墙的腰火辣辣的疼,感觉像是被人拦腰砍断再缝合过。睁开眼睛,差一点又被气晕过去。 纱帐的连接处挂着两幅露骨的画,一幅画画的是,长衡坐在君灼身上,满面潮红,仰面朝天,露出优越的脖颈线条;另一幅,长衡呈大字型被绑在床上……画面特别淫|荡。 长衡两眼一黑,在心里将君灼骂了千万遍,迅速起身将挂在上方的画撤掉,十分气愤的将画卷合上,然后扔到床榻下。随后更衣起床,大殿里十分安静,不知君灼干什么去了。 君灼不在,长衡乐得轻松自在。 没走几步,在门口那里看见了两只死掉的蝴蝶,长衡心中诧异,南朝这么冷的气候也会有蝴蝶吗?这些蝴蝶又为何出现在殿内,而不是在殿外呢。 长衡蹲下,轻手轻脚拾起蝴蝶,眼底都是怜惜,毛毛虫经历无尽黑暗,万般挣扎,才得以从厚茧中出来看一眼这个世界,一眼,仅此一眼,然后便离世。 他的结果配不上他的挣扎,可他却甘之若饴。 一瞬间,一瞬间就好。 破茧,成蝶,消逝,这就是蝴蝶被写好的命运。 蝴蝶没有不甘,而是创造了更多的人类发现不了的价值。 他不一样,他没给世界创造价值,反而给世界带来了许多消极的情绪,天天把杀人挂在嘴边。 长衡虚虚蜷起手指,将蝴蝶握在手心,眸中划过痛苦,他不配为一个君子。 他应该和君灼一起下地狱。 可能是最近的表现很好,也可能是觉得他太惨了。君灼放开了对长衡的钳制,解开了脚腕上的锁链,让他能到太子殿周围活动,但是某种意义上还是不能出太子殿。 会有宫女随时来提醒他,该回去了。 长衡找遍太子殿每个角落,找到了五只蝴蝶的尸体,然后带到枯树下埋了起来,埋到那株盛开在极寒之地的野花身边,愿他们来世和野花一样拥有顽强生命力。 长衡蹲在地上,过长的衣服落在地上,沾到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却没能遮盖他身上的清冷皎皎气质,仿佛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只是这一刻恰巧被乌云遮挡了而已,等风吹过,乌云散了,还是那么高不可攀。 他的注意力都在蝴蝶身上,没注意到门外来了几位宫女,驻足原地看着这位因蝴蝶逝世而黯然伤神的美人,漂亮,实在太漂亮了,南朝所有的美色加起来都比不过长衡。虽然漂亮一词形容男子不妥,但她们找不到别的词形容长衡了。 长衡身上还有一种气质,与这种漂亮相辅相成,美却不失英气,那清冷感让人望而却步。 “太子妃我们是浣纱局的宫女,奉太子的命令前来给您测量尺寸,方便制作婚服。” 闻言,长衡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什么?婚服?” 他要和君灼成亲?以后都要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一辈子都无法翻身像那些妃子一样被豢养在深宫中,等死。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他是楚国的太子,太傅引以为傲的学生,怎么可能委身于别人!? 一身傲骨不允许长衡接受这件事,漂亮的眉眼愠怒。 他听见自己声音颤抖:“要做你们去做,别找我,我不可能嫁给君灼,永远不可能。” 浣纱局的宫女道:“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请太子妃不要为难我们。” “我不为难你们,难道你们就要为难我吗?”长衡猛然站起身,衣袖拂起,头一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压迫感。 “太子妃……” 恰巧从太和殿返回太子殿的君灼听见了这些话,站在宫墙后面听着,眸色越来越暗,垂在身侧的手攥了起来,信步走出去,走到长衡面前,冷声道:“嫁不嫁由不得你。” 枯败的树叶被冷风吹落,飘飘然落到长衡头上,无声诉说着长衡的命运,就该如此。 长衡倔强的看着君灼,那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君灼也看着他,目光散漫,甚至有点看笑话的感觉。 两种气场在空中交汇,最终,清冷的不服输的气质败下阵来。因为另一个人说,“别忘了你的小书童还在我手里。” 长衡眼皮紧绷,扫了君灼一眼,终于认命似的断了那紧绷的弦,是啊,他怎么反抗,常安在君灼手里,万一君灼一个不高兴把常安杀了,他该怎么办。 他斗不过君灼,他有太多把柄被君灼握在手里。 枯叶从长衡身上落下,安静没入泥土。 命运,如此这般。 和蝴蝶一样无法改写命运。 君灼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考虑。 长衡自嘲一笑,罢了,眼下还是想办法见常安要紧。 风吹过两圈,君灼开口:“怎么样?想好了吗。” 长衡没说话,君灼却对着那些宫女使了眼色,让她们过去量长衡的尺寸,意料之中的,长衡没有挣扎。没有温度的软尺贴在优越的腰线上,君灼在心里比划了一下,一只胳膊应该圈的过来。 想到这些,他又忍不住想藏在衣服下的美好身躯,长衡只是看起来瘦,其实脱了衣服身上还是有肉的,再加上他常年习武,身上有些薄肌,摸起来不会很骨感,而是劲道有弹性的感觉,再加上丝滑的触感,很容易让人爱不释手。 君灼喉结上下滚动两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光是想想都令人血脉偾张。 磨了磨牙,想日。 长衡感受到灼热的目光,身体僵硬无比,如提线木偶一样在宫女手里转来转去。 原来量尺寸也是那么煎熬的事情。 终于量完,君灼便迫不及待遣退宫女,拉着长衡的手进了大殿。 边亲边扯长衡身上的衣服。 长衡推开他,十分固执的问:“你说过带我见常安。” 君灼伸手捏住长衡的下巴,道:“不要在这种时候提别人的名字,很扫兴。” 长衡被捏得生疼,控制不住的眼泪淌出了眼角。 君灼嗡得一下大脑全乱了,几乎下意识吻去了长衡眼角的泪,破天荒地开口:“乖,先做一次。” 他想看长衡哭,他只是想看长衡在他身下哭,别的时候他不想看见长衡掉泪。 心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混乱感,非常糟糕的感觉。 长衡便没了挣扎,任由君灼亲吻,他被君灼抱在怀里,托着屁股,一路亲到殿内,衣物也散落一地,孤零零的躺着。到床榻上,君灼忽然停止动作,出声询问:“画呢?你不喜欢吗?” 他还提画,长衡都快被气死了,恨不得一脚将君灼踹下去。 然而他听见下一句话真的没忍住,抬脚将君灼踹了下去。 “其实我也不喜欢,我觉得画得不够好,你的表情应该再淫|荡一些。” “滚。” 长衡把自己毕生所学的脏话都用在君灼身上了。 这一脚铆足了劲,君灼倒在地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踢完长衡就有些怕了,怕连累到常安,但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君灼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重新压到他身上按着他接吻,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那吻过于强势,掠夺了长衡胸腔里所有的气息。 君灼趁他迷乱之际,询问:“真的不喜欢?” 长衡说:“怎么可能喜欢。谁会喜欢被锁着锁链,那是犯人才有的对待。” 说完后,长衡就后悔了,他怎么在跟一个疯子讲这些事。 疯子怎么可能听得懂大道理。 君灼没再说话,动作也停止了,声音沙哑:“去见常安吧。” “?” 长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转变那么快,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很显然又是他想多了,君灼找了衣物给他穿上,然后唤了宫女带他去找常安,还没亲自跟着,这可出了大奇。长衡一路上都忐忑不安,怕君灼突然反悔,再让他回去,或是这其中有诡计。 直到见到常安,胖乎乎的常安,听见常安的声音,他的心才落回原处,“长衡!你受委屈了!” 常安一头扎进长衡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窒息的感觉,“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对不起,你受委屈了。” 长衡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浅然笑意,“没什么委屈的。你怎么到南朝来的?” 是不是受了很多苦?路上有没有人刁难你?不是说好了娶妻生子吗,怎么来找我了。 答案早就悄无声息汇聚心底,他还是想问常安,想听常安亲口说出答案,起码知道楚国还有人惦记他。 “我来找你啊。我担心你。我说了我和你一起走,你怎能把我拍晕呢。长衡,你太让我失望了!” “跟着我?那么苦。你不是想到世外桃源吗?”长衡想,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怎么保护常安。 “你个傻子。有你在的地方就是世外桃源。”常安真的讨厌死他了,一声不吭把自己丢下。 这里不是世外桃源,这里有疯子,常安不应该来这里,他应该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双眼睛太单纯了,长衡看着败下阵来,喃喃道:“你不应该来这里。” 离开这里,随便去一个地方都好。 为什么会说这句话,怕失去常安。君灼的性格捉摸不透,万一哪天他惹了君灼,遭殃的就是常安。他不想常安跟着他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他要把常安送出去,让常安好好活着,到世外桃源,娶妻生子,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常安斩钉截铁道:“那我带你走。” “走?”长衡说,“走不了的,君灼说只要我一走,十万将士便攻破城门占领楚国。” 他每天都在于君灼抗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这件事。 可是他逃不了,君灼总会找到他。 他是君灼势在必得的猎物。 南朝的皇宫是君灼为他规划好的方寸之地,只让他在这儿活动,一旦离开这里,君灼就会用尽办法找到他,再将他重新抓回笼子里。 常安特别心疼长衡,几日不见长衡怎么学会认命了。不行,长衡不属于这里,这更加认定了常安带长衡走的想法。 常安说:“南朝撤兵了,每座城池都由我们的军队驻守。” “此话当真?”长衡死气沉沉的眉眼,才有了一丝活人气。 如果是真的,他要逃。 “当真。”常安说,“周边的情况我都已经打探清楚,若你想走,我们一起离开。” 长衡一直在计划怎么逃跑,几日后更是他和君灼大婚,他更不想留在这里,他不想丧失自我,做君灼的□□之臣。 他要逃。 他们要逃。 常安把一个小瓶子放到长衡手心里,瞧了瞧周边,确定没有人,才小声道,“这是我从太医那里要来的治疗睡眠的药。南朝的宫殿这几日我也摸清楚了,知道怎么出去,夜里酉时会换一次士兵,我们可以趁着那个空隙逃出去。办法虽然铤而走险,但这是眼下唯一能用的办法。” 铤而走险一次,就可以换来无限自由。 他会带着长衡逃跑,从踏进南朝的那一刻就开始计划怎么带长衡逃出去了。 哪怕自己死了,他也要把长衡带带回楚国。 雄鹰就该归属自由的天空。 漆黑的夜空下,泛着冷光的砖瓦上蹲着一个漆黑的身影。确定长衡和常安谈完话,漆黑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 第039章 皇子VS质子 今晚的夜色很浓, 看不见一丝光。漆黑的小径看不见尽头,偶有几个提着煤油灯的宫女或者太监匆匆走过。 长衡跟着宫女回太子殿,背后竟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腰间的东西, 暗暗想不要露了马脚才是。 他和常安聊了半个时辰左右,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搅他们,那些人好像很贴心,专门为他们腾出叙旧的时间。出逃计划就在那半个时辰的时间敲定了, 他是最关键的一环,能不能逃出去全看他能不能用安睡药让君灼陷入昏睡中。 成功了便可自由。失败了便入地狱。这方法非常铤而走险,所以才觉得今夜格外寒冷。 “太子妃?太子妃?”身旁响起小宫女的声音, 长衡的思绪被迫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 “怎么了?” “到达太子殿了。”宫女微微欠身, 道。 竟是想的太入迷走过了。长衡有些窘迫, 脸上传来一阵燥热, 低着头转身往后。 好在小宫女没多想, 把人送到, 行了礼便离开了。 长衡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腰带, 然后垂下手, 努力装作自然的模样同手同脚向前走。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明日就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使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来他也需要抄《君子则》了。 长衡的内心是复杂的, 有不耻,也有心虚。 阴冷的风吹过, 小野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长衡一脚踏进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殿内很安静, 长衡的喘息声在大殿里回荡,像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的样子。 长衡走进了殿里面, 没有人,只有挂起的床帐轻轻晃了下。 “君灼?”长衡边走边试探道。 不确定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 快走到屏风前面的时候,突然站出来一个人。长衡吓得心扑通乱跳,当然,也不只是被吓得,也有他自己心虚的缘故。 君灼手里拿着一幅画,站在长衡面前,戏谑道:“小衡儿想我了吗?” 长衡定了定神,没理他,注意力被那幅画吸引走了。那幅画墨迹未干,应该是刚画好。内容与那些画不同,但也足以让长衡感到羞耻。 画里面长衡表情痛苦又欢愉,躺在床上,手里牵着一根铁锁链。铁锁链的的尽头是戴着铁脖圈的君灼,伏在长衡身上,好像一条发|情的狗。 极强的视觉冲击力,不知道是不是君灼画功太了得,长衡竟生出一种画在动的错觉,听见君灼最情动时发出的喟叹。 长衡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想这种污秽之事。 这次,君灼问:“很喜欢?” 长衡板着脸道:“不喜欢。你是人,铁脖圈是畜生戴的,你戴这些成何体统。” 君灼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长衡面前,将人揽到怀里,语气直白有点疯癫:“我是你的畜生。” “你……” 长衡越来越觉得君灼不正常,君子洁身自好,一个正常人怎能说出这样轻贱自己的话。 “你我二人情意不至如此,你不必如此轻贱自己。”长衡道。 君灼轻吻着长衡的眉眼,目光痴狂,语气陶醉疯狂:“宝贝,这不是轻贱自己,这是表达感情的方式。” 君灼牵着长衡的手放到自己胸膛。 长衡指尖颤动,感受到胸廓下疯狂跳动的心脏,一下。两下。飞快的。躁动的。如身体的主人一样疯狂。 被烫似的,长衡猛得缩回自己的手。 看他柴米油盐不进,长衡懒得再同他讲话。 长衡不反抗,不说话,君灼就越发得寸进尺,抱着他又啃又咬,来到屏风后面,将人放到书桌上。 四周都是那样的画,刺激着长衡的神经,这儿是读书写字的地方,是最神圣的地方,怎能发生这种肮脏的事。 长衡猛地推开君灼,拒绝道:“不在这里。” “为什么不喜欢?不觉得这地儿很好吗?” 可能是要与长衡成亲的缘故,君灼的包容性格外强,对长衡的拒绝没有不满,而是不死心的贴上去,掐着长衡的腰同他接吻。 长衡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几日君灼说喜欢的频率越来越高,他都快对“喜欢”二字过敏了。 “可是我很喜欢,活的你和那些画会让我更加兴奋。” 暧昧不明的画贴在墙上,而他们,画中的主人公,被这些画包围,在画的中间,在书案上学着画上的动作疯狂交|合。他们本就活着,还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引人深思。 到最后,不仅外人,就连主人公都会想,我是谁,我是画中的人物吗?我和眼前这个人是相爱的吗? 疯狂的想法刺激着神经,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兴奋,不可言说的地方明显涨大。 这个禽兽,真恨不得杀了他。 长衡吐气,再忍忍,再忍忍就可以离开南朝了。 “怎样,心动吗?”君灼问他。 他不说话,君灼就亲他,亲到他说话,同意为止。 箭在弦上之时,长衡还是无法克服自己的羞耻,觉得自己会玷污了这神圣的地方,伸手推开君灼,义正严词道。 “你要娶我,就要按照楚国的规矩,不能在新婚之夜前夕与我有亲密接触。” 实在没办法长衡只能胡编乱造,白净的脸蛋因说谎变得绯红,眼神闪躲,趴在君灼肩上不敢与君灼对视。 火热的气息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君灼没说话,但能感受到粗重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在耳边,长衡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解释一些,让这话看起来更加可信的时候,君灼开了口,“宝贝,那我石更炸了怎么办?” 低沉的声音和直白的话语让长衡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乱叫。 良久,长衡才艰难道:“你忍一忍,不能坏了规矩。” 说罢,他舔了舔唇,心里升起一些模糊的期待。 “忍不了。” “不能坏了规矩。” …… 被拒绝了三个来回,君灼终于死心。 长衡松了一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见黏糊的水声,他的心死了。 这人,这人怎么那么无耻!竟然当着他的面做那样的事! 君灼痴痴的看着他:“看着我,看着我,衡儿。” 长衡闭上眼不敢看,没了视线,听觉无限放大,他甚至感觉那水声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衡儿,看看我。看看我,衡儿。” “好喜欢衡儿。” …… 露骨的语言让长衡陷入无限煎熬中,闭着眼睛想,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 结束时,君灼一把将长衡拉入怀里,拉着他接吻。 长衡被滚烫的气息吓了一跳,睁开眼,对上猩红的眼睛,有一种被拆骨入腹的错觉。 低沉的声音敲击在心上:“今日收获了一个宝贝,衡儿要看吗?” 长衡胡乱点头,浓厚的石楠花气息包裹着他,让他窒息,产生一种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君灼的味道的错觉,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君灼把长衡抱了出去,抱到床榻上,在床榻下面勾出一个小铁盒。 长衡坐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差点吐了出来,“这是什么……” 那铁盒里装满了血,血液里面好像游动着一些小虫子,比指甲盖小一些。 “这是痴人情蛊。” “西域进贡来的。可以让人失去心智,如行尸走肉一样,疯狂爱一个人。” “我的衡儿已经很爱我了,不会离开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对不对?” 长衡抬头,对上灼热的视线,心里微微一颤,放在床榻上,藏在衣袖下的手攥了起来,怀疑君灼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不会这么说。又怕自己想太多,自己吓自己。 长衡强忍着恶心重重点头,不想把这种恶心的东西放到自己身体里,然后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爱上君灼。 脱离本心,让他生不如死- 第二日一早,整个南朝还处于熹微朦胧中,宫廷先热闹起来。宫女起大早在宫墙上贴纸花,大红色的囍字为萧条冷寂的宫殿增添了一份热闹。太监们忙前忙后,跑到大臣府邸发请帖,其实不用发,是君灼怕不够热闹,不够正式。 长衡在太子殿里,坐在铜镜前,看着喜服,心里竟生出一种悲凉感,他一介男子,今天要穿着红袍喜服,带着凤冠霞帔出嫁,话本都不敢写的故事,在他身上发生了。 荒谬,简直太荒谬。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被推开了,小宫女端着晚上要用的合卺酒走了进来,向他行了礼,然后将合卺酒放在盖了大红布的桌子上,离开了。 大殿的门重新被合上,长衡瞧了一眼窗外,慢慢起身走到窗户前,将窗户关上,又拿了闩子将窗户抵上。确认没有人能看见后,走到桌子前,沉思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会用哪个酒杯后,将药抹在了另一个杯口。 上药过程中他的手一直在抖,目光飘乎不定,唯恐从屏风后面或者房顶上突然出来一个人。 怕,实在太怕了。 吱呀一声,大殿门又被推开了。 光线照进来,吓得长衡手一抖,药瓶从手里滚落。 有人走进来,长衡不敢弯腰拾东西,坐在桌前如同死尸一样僵硬,脸色如常,满脑子却都是怎么办,怎么办,该不会被发现了吧,被发现后该怎么圆。 听觉发挥最大的功能,听见许多脚步声,长衡才微微松了口气,不是君灼,大概是来给他梳洗更衣的宫女,然后若无其事站起身,走到铜镜面前坐下。 三四个宫女将长衡围起来,给他画红妆,穿红袍。 长衡面无表情,心思只在那瓶掉落的药上,想着什么时候化完妆,什么时候过去捡。那一个过程十分漫长,漫长到长衡都感觉自己的心不会跳了。 好容易挨到红妆画完,看着镜中的自己,长衡竟觉得陌生,不认识镜子中的人是谁。 指尖伸出去,和镜中的手指对上,长衡才恍惚,原来镜子中的漂亮新娘是自己。 听着那些宫女夸自己,长衡更觉得陌生,他真的要嫁人了么。 为什么就是他呢。 小鬼火突然出现在镜中,双手环抱,问他:“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被发现了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被发现了他该怎么办? 长衡也不知道,只是道:“我只是把常安送回楚国,保证常安的安全。我会回来的。” 小鬼火盯着长衡,似乎要看穿长衡的心事,道:“你想好了就行。” 真的会回来吗? 真的会心甘情愿吗? 长衡扪心自问,答案是,不会。 烛火摇曳像长衡的内心一样摇摆不定,他走了,君灼会下令攻打楚国吗。 不会吧,君灼说了,现在的情况不支持他们再打下去了。 君灼没骗过他,更不会骗他。 关门的声音将长衡的思绪唤回,宫女们都走了,长衡松了一口气,快速走到桌前,弯腰将药瓶拾了起来。 晦暗的光又照了进来,大殿门再次被打开,听见稳重的脚步声,长衡身体一僵。 怎么办。 他来了。 该怎么说。 第040章 皇子VS质子 长衡把药瓶藏在衣袖下, 尽力平稳自己混乱的呼吸,坐在那里背对着殿门,听着脚步声想自己靠近。 一声。两声。像是踩在自己心上, 用力凌虐自己。 放在膝上的手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脚步声戛然而止, 长衡的呼吸也跟着停止,麻木的想,君灼为什么会来,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准备别的事吗。 没听见说话声, 那人好像站在不远处打量自己。审视的目光贴在背上,长衡如芒在背,浑身僵硬, 不知该说话, 还是继续装作视而不见。 忽然一声鸟叫打破了僵直的局面。 长衡疑惑太子殿什么时候有鸟了, 君灼养的吗? “怎么坐在这里?还不穿衣服, 这么迫不及待想与我同房吗?”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长衡如获大赦, 松了一口气, 君灼应该是没有看见他刚刚在做什么。 幸好没看见。 “没有。”长衡开始用昨天的那一套骗长君灼, “按照楚国的规矩你现在不应该与我见面。寓意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撒的谎太多了,长衡竟没有那么多负罪感了。 视线里多出透红的耳朵, 君灼失笑,走到长衡身边, 将手轻轻搭在长衡肩膀上。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肢体僵硬, 甚至都感受不到君灼放在自己身上的那点重量。 没人知道现在长衡有多害怕, 多紧张,唯恐自己露出慌乱的马脚, 被君灼拆穿。 君灼俯身,贴在长衡耳边说:“迫不及待了,想看看你。” 长衡松了一口气,幸亏君灼性子古怪,只是想来看看他。而不是太过细心发现了什么端倪。 君灼抬起手,拾起一缕长发放在鼻下嗅嗅,如瘾|君子一样痴迷道:“跟我想的一样,我的衡儿真漂亮。世上再没有比衡儿更漂亮的人了。” 长衡因他这句话感到恶寒,怕时间久了君灼发现他的不对劲,再次催促道:“你该走了。” 君灼面色一沉:“衡儿,我不喜欢你拒绝我。”长衡咽了一口唾沫,又听见君灼说,“不过,念在我们大喜的日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今天晚上我不会像昨天那样放过你了哦。” 长衡只觉得背后起了冷汗,慌乱点头,不敢再说什么。 君灼吻了长衡的长发,然后颇为遗憾道:“我走了哦。” 长衡点头,心想赶快走吧,他有点装不下去了。 脚步声响起,长衡呼出一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就听见君灼的问话,“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长衡只感觉头皮发麻,四肢都是冰冷的,也不敢转头与君灼对视,几近失声:“说、说什么?” “说……”君灼拖长了尾调,目光懒散,却让长衡莫名心慌,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君灼轻笑了下:“说你想我。” 长衡暗自松了一口气,表情诚恳的说违心话,“我会想你的。” 只要不让君灼怀疑,他说一百句“我想你”都愿意。 君灼没说话,脚步声再度响起,远去。长衡不知道,倘若他这个时候回头,就一定能看见那双笑意不达眼底,浸满寒霜的眼睛。 君灼终于走了,长衡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亮晶晶的手心,膝上衣服也沾了些水渍,他有那么害怕吗。 长衡将手放上来,胳膊横在桌上,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浊气。 天色明朗,微风徐徐,满是珠翠的大红喜轿安静落在太子殿外。 新人戴着红盖头,被宫女领着,进了红轿。 南朝这边的习俗,宫里结亲喜轿要经过每一个宫殿门口,寓意喜事过门,家家有喜。南朝的王帝多年未娶,妃子的寝宫早就荒废个差不多了,若不是有宫女和太监打理,院里都长满杂草了。再加上君灼不想绕那么圈,直接就把这一习俗省了。 直接拉着长衡去祠堂拜天地。 喜轿出了太子殿,往祠堂那边去。轿子后跟着许多穿着红衣红袍的宫女和太监,定睛一眼竟也有个熟人。敲锣打鼓唱喜事,沉寂了多年的宫廷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就连都城之外的百姓都听见了朝廷中的喜事,伸着头互相询问是不是那位太子成亲了。 长衡坐在喜轿里,听着珠翠碰撞发出的声响,叩击在好像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沉重的凤冠压得他喘不过气,放在膝上的手蜷了起来,他真的要结婚了,和一个天天强迫自己的人。 一个男子穿着凤冠霞帔嫁给另一个男子,简直不要太荒谬。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他无法反抗,却又不想低头。 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逃跑。 逃不逃得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罢了,不想这些了。 长衡敛眸,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多余的情绪外露。 轿子外传来一道十分响亮的声音:“长衡!一定要幸福啊!” 长衡在红盖头下抬头,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是常安。常安得手了。 那日他们商量逃跑时,常安说打探宫内消息由他搞定,毕竟听了那么多年墙角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常安套宫女和太医的话,知道马场在哪里,并偷偷牵了一匹马出来——今天太子成亲,牵出来许多马游街示喜,正是看管松的时候,所以常安借此机会偷了一匹马。 虽然和马儿不熟,但是长衡会骑马,长衡的马术是整个楚国最好的,常安非常信任长衡。 南朝宫中的地形图常安也记了下来,知道长衡成亲的地方在哪,离哪个门最近。做完这些事,因为长衡今日要成亲没有时间与常安汇合,不能及时知道消息,常安便说,他做完这些事便跟在喜轿后面,一边走一边喊,祝长衡幸福。 因为是成亲,常安和长衡的关系又匪浅,所以常安那样喊,没人会怀疑。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长衡的东风。长衡成功得手他们就能跑了,若是得不了手,常安还有备用计划,保护长衡平安逃出南朝。 喊完这句话常安便没了动静,跟在喜轿后面敲锣打鼓。 长衡心下明白,后面就全靠他了。 喜轿晃晃悠悠终于到了祠堂门口,君灼早已携文臣武将在门口等着了。 轿帘掀开,君灼就迫不及待走了过去,伸出自己的手牵住长衡的手。 珠翠发出轻响,新娘下了轿子。通过红盖头的缝隙,长衡看见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非常有力量感……想着想着长衡脸一热,想到昨天君灼自我聊慰的画面,以及君灼帮自己的画面。 君灼在文臣武将,宫女太监的目光下,牵着长衡的手走进了皇家祠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至此。 礼成。 长衡成了南朝第一位男太子妃,也是南朝未来第一位男皇后。 长衡行礼,礼仪司雄厚的声音穿进耳膜,震得他浑身僵硬,血液都停止流动,最荒诞的事情产生了。 拜完堂,怎么上的轿子长衡都忘了,耳畔只剩下君灼低低的呼喊声,“娘子”。 再回神时,他已经回了太子殿。 按照规矩,君灼要把那些文臣武将安置好才能回来喝合卺酒。这个时间刚好空下来,长衡坐在床上,为自己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思想工作,甚至连喝合卺酒时如何推杯换盏都想了无数遍。 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长衡攥紧了拳头,他一定要带常安回楚国,确保常安的安全。 吱呀一声,太子殿的门被推开,伴随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红烛摇摇晃晃,落在地上的影子都跟着抖了抖。 长衡的心一下揪紧,暗暗吸了一口气,视野里多出一双脚。 君灼只想着见长衡,托人安置好那些大臣,便急匆匆赶回,规矩是什么?不如他娘子重要。 君灼拿了东西勾起长衡头上的红盖头,本应该漂亮清冷的容颜因喜妆多了几分红尘气息,更美,更媚,像会吸□□|气的男妖精。饶是君灼已经把长衡的模样熟记于心,掀开盖头的那一刻,还是被惊住了。 “娘子,你真漂亮。” 长衡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心里无比抗拒,这两字不应该称呼他。 “时、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喝酒吧。” 君灼将东西放在枕边,亲了亲长衡红唇,“这么着急,是想更快与为夫入洞房吗?” 长衡很小声的嗯了一下,随即便红了脸,加上胭脂水粉的覆盖,像极了烂熟的野果,等人采撷。 君灼伸手,长衡把自己的手交给君灼,跟着君灼来到桌前,喝合卺酒。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长衡先坐的,先拿的杯子,主动为君灼倒酒。 君灼轻笑了下,道:“娘子今天真主动,就像你要杀我那天一样听话。” 长衡的手顿住,笑容也僵在脸上,随即不高兴道:“你来倒酒。” 君灼道:“原来娘子也会撒娇。” “……” 这叫撒娇? 长衡有点无语,不懂君灼是怎么想的。知道君灼没有多想,他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给君灼倒酒,然后喝交杯酒。 君灼看了一眼长衡没再多说奇奇怪怪的话。但就是这一眼,让长衡心一颤,心里无限发冷,总觉得他知道什么。 但愿是他多想了。 长衡安慰自己。 喝完交杯酒,君灼二话不说将长衡抱起,边亲边解那繁琐的礼服。 满头珠翠叮当响,君灼抬手摘掉了沉重的凤冠,一头黑发散了下来,落在大红色的被子上。长衡皮肤很白,躺在红色的被褥中更加白了,更加引人垂涎。 长衡仰着头接受君灼的索吻,清澈的眼睛泛起一层雾气,痴痴的很勾人。这个吻很缠绵,长衡却十分清醒,心里想着药效什么时候上来,君灼为什么还不晕倒。 终于,在他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君灼睡了过去。 长衡探了一下君灼的鼻息,确定人真的昏睡过去,提了一天一夜的心可算安稳落回原处。长衡将君灼放在床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观察君灼,确定人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算放心。穿完衣服后,悄悄离开了,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他走后,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阴翳无比的眼睛。 40-50 第041章 皇子VS质子 天很黑, 长衡踏出灯火通明的大殿,便看不清前路了,或许是通顺的, 也或许是蜿蜒曲折的。 但在这一刻, 前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逃出去了,离开君灼,不用再过那种天天被压迫的日子了。 颤抖的呼吸吸入冰冷的空气, 从不敢想的念头破土而出,以狂风之势席卷整颗心脏,他要逃, 他要逃。 逃出去。逃出去。 长衡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小心,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确认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有没有追上来, 或许是他放了足够多的药, 这一路上都没看见暴君的身影。 整座宫殿无比安静, 平时巡逻的卫兵都不见了, 安静的长衡的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 急促的呼吸声飘向夜空。 红色的身影在夜色下疾驰,快一点, 再快一点,就能看见大门, 就能永远逃离这里。 不知看到什么,红色的身影猛然停住, 定在原地, 心脏狂跳,大门怎么守着人!?这个时间不是换岗的时间吗?怎么还有两个士兵坐在那里。完了,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长衡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道路空荡荡的,连鬼影都看不见。后知后觉自己太过于害怕、紧张,长衡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动声色审视着那两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士兵,脚边堆着几个贴着“喜”字的空酒坛子。 看清情况,长衡送了一口气,原来是喝醉了,匆忙看了一眼身后,快速离开了这里。 出了宫殿往左拐,看见路口往右拐,路过一座石桥,常安在石桥旁边的大树下等着他。 按照常安的说法,长衡一路畅通来到枯树下,那里确实有个人等着他,还牵着一匹马。出了宫殿,似乎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可以清楚看见没有曲折的前路,长衡心思微动,终于,终于,跑出去了。 长衡跑过去,头发丝在空中凌乱,红色的喜袍在后面飞,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失态在大街上奔跑。 君子正其衣冠,摄其威仪,如今为了逃跑,什么都弃之不顾了,长衡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但很快又被喜悦所取代,跑出去之后可以抄很多遍《君子则》约束自己,再不犯这种错误了。 长衡扯了一根平滑的树枝,将头发挽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到常安跟前,道:“常安。” 常安正焦急的等着长衡,那疯太子诡计多端,他怕长衡不能得手,正犹豫要不要实施第二计划的时候,听见了谁的声音,立刻回头,惊喜道:“长衡!太好了你得手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疯太子发现了。” “没有,我们快些走吧,剩下的话回去说。”长衡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然后翻身上马,朝常安伸出手,“上来。” 看着这马儿如此温顺,常安惊讶了下:“哇,长衡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竟然让你骑。要知道我偷他时候可是被他踢了好几脚,他死活不从,最后还是被我用一根胡萝卜哄出来的。” 长衡道:“或许是我身上有胡萝卜的味道。” 一个用力将常安拽了上来,确定常安坐稳后,双腿踢着马肚,马儿前蹄腾空,双蹄落地时,跑向漆黑的大道。 出逃的路上风比平常要猛烈,像钝刀一样拍在脸上,也像自由的声音在耳畔呼叫,痛苦与快乐并行。骏马疾驰,大红色红装在空中猎猎翻飞,本是禁锢女子一生的颜色,在此刻化为了自由的象征。 常安缩在长衡怀里,抬头看长衡,瞥见清冷的侧脸线条,灿若繁星的眼睛目不斜视,脸上没有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是开心的。仿佛回到年少时那段开心的日子。太傅教他们骑术,他总是从马上摔下来,捂着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屁股叫嚷着不练了。 长衡出现了,穿着湖蓝色衣服,头发高高束起,发冠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逆着光朝他伸出手,那时候他不确定蓝宝石的光是折射的太阳光线,还是长衡自带的少年光辉。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怎能因这一点小事放弃,再来,我陪你。” “…………” 常安不想练习,害怕被摔,但那个时候他的手已经交出去了,被长衡带上马,被迫坐在马上跟着跑了一圈。下马后他哇啦哇啦吐了一地,余光看见长衡坐在马上弯唇浅笑,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更加明亮了。 那人好像就有那样的本事,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简单的一个笑,就可以让世界更加明媚光灿。 “还得再练。” 虽然说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后来,长衡当了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很莫名其妙的,自信明媚的长衡不会笑了,神情淡淡,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己的模样,好像一个精致的木头人。 萧萧风声让常安回神,后知后觉才说:“忘了说,接下来我们要出城,一个晚上的时间逃出都城,快马加鞭,不得休息,长衡你可以吗?” “嗯。” “出了都城后,那个疯太子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我们找一家客栈歇息,喂喂马儿,然后再继续赶路。南朝和楚国的边境线我走过,那里需要商人通行证才可经过,我们没有通行证出不去。所以我们只能找个比较好的偏僻的地方落脚。” “好。” “至于钱财……”常安有些犹豫,提前跟长衡商量好,“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不生气。” 眼下什么事都不如逃出去重要。 长衡想。 “我偷得太监的银两。”常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其实他也不想偷别人东西的,是那个老太监对他图谋不轨,再加上特殊情况,他才“牺牲自己”,而且他还在老太监那里套到了不少关于君灼的消息呢。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这话长衡还是有点生气,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不会了不会了,特殊情况嘛。我自己领罚,抄十遍《君子则》。” 长衡没再说话,漆黑的夜空里只剩下猎猎风声。 月亮沉了下去,太阳升了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迎着晨辉曦光,两个人出了城。 长衡还处于紧绷状态,骑着马继续前行,好像只要马还能跑,他就不会喊停。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长衡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常安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可怜巴巴提醒道:“长衡我饿了,我们停下吧,找间客栈休息一下。” 脑海中紧绷的弦被常安的声音拨动,长衡才回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歉意,是他太过紧张了,一直赶路忽略了常安的感受,“抱歉。” 常安笑笑:“没事啦,我还不了解你吗,好不容易跑出来,担心再被抓回去对不对。” 长衡嗯了一声。 常安道:“放心啦,我们已经出城了。那个疯太子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长衡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一路都太过顺利了,背后可能存在什么阴谋。但是没一会儿,长衡又觉得不可能,按照君灼的脾性他要是想跑早在第一时间把他捆住了。 所以他这一路都在杞人忧天。 还真是,苦难经历多了尝到一点甜头就会心惊胆战。 长衡自嘲一笑。 “长衡,那儿有间客栈我们过去吃点东西?顺便要一间房休息一下。”常安看了一路,终于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看中了一家挂着牌匾的酒楼。 长衡毕竟是楚国的太子,吃的用的都是个顶个的好,哪怕来到南朝也没受什么委屈,穿的是金丝软绸,吃的是佳肴珍馐。常安怕小客栈长衡住不习惯,所以看中了这家比较大的酒楼。 “都依你。”长衡下了马,将马绳交给门童,顺便赏了几两银子。 在宫里留下的习惯,喜欢打赏人。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长衡有些后悔,不应该打赏那么多,还有好几天路要赶,剩下的银两还够吗,应该能省一点是一点的。 “想什么呢,走啦,”常安催促道。 长衡没说话跟着常安进了酒楼。 这个点酒楼吃饭的人还挺多的,座无虚席,两个人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着,要了两道门店的招牌菜,然后坐着等吃。 期间不少人来往,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在他们旁边坐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长衡总觉得那两个人在打量他们。 “小二要一壶酒。” 听见这个声音,长衡的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下意识朝声源地望去,看见陌生的面孔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声音像,不是那个人……他怎么变得那么疑神疑鬼了,总想些不会发生的事。 长衡喝了一口茶,虽是酒楼最好的茶也比不过宫里的茶好,入口的粗糙感差一点让他把茶吐了出去,还是强忍着不适感将一口茶咽了下去。 常安眼疾手快将空茶盏推到长衡面前,道:“想吐就吐吧,这个茶确实比不上宫里的茶,又苦又涩又难喝。” 长衡道:“还好。喝下去之后没那么苦,反而还有一丝甘甜。” 常安半信半疑:“我尝尝。” 长衡抿唇不语,这或许是他们喝的最后一壶好茶了,所以,再苦也能品出甘甜。 光线顺着窗户落了进来,暖洋洋的笼罩着二人,温暖惬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长衡看着那片光线,心里难得平静下来,今日的阳光真好,好久没见过这样明媚的天气了。 常安不是能闲下来的,有一搭没一搭开始和长衡聊天:“长衡,你见昨天结亲的时候有见我们楚国来人了吗?” “没有,怎么了?”长衡心想楚国怎么会来,他是楚国的太子,太子多么权威的存在,却沦为敌国的玩物,说出去不怕人看笑话,被人诟病。 “我也没有。听宫里的宫女说,那个疯太子把同你成亲的消息传到了楚国,还希望楚国来人呢。”常安往小二那边瞧了一眼,看什么时候上菜,他都快饿死了。 “那……父……”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朝待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长衡竟然觉得“父皇”两个字有些陌生,说不出口。 斟酌道,“他们怎么说?” 长衡还是有些期待的,想知道楚国那些人知道他被困南朝后是什么反应,是愤怒亦或是担忧? 感情最容易被人诟病,但不得不承认,也是人们最渴望的。 说完长衡就后悔了,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楚国的人带兵攻打南朝把他带走吗?楚国连自保都难。 这根本就是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能说什么啊,他们都把你送到南朝和亲了,怎么还有脸来见你。”提到这事,常安就来气,嘴也没个遮拦,一下子就秃噜了出去。 长衡眼神颤动,放下茶盏,确认道:“你说什么?这事没有实据不可乱讲。” 常安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出去,无力笑笑:“没、没什么,我瞎猜的。” 长衡道:“常安,我不喜人撒谎。” 看着长衡严肃的神色,常安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幽幽叹气道:“我来之前,长桓亲口告诉我的。你来南朝都是老皇帝和大皇子长桓算计好的。说是让你领兵打仗鼓舞士气,其实是为了体面一些把你送出宫去和亲。” 温暖的光线落在身上,长衡四肢冰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还一直以为是君灼劫走了他,原来是他被送到南朝,让他如女人一样委身于别人。早些年被亲生父亲惦记,现在又被当成物品送出去,他还不如蝴蝶的命运自由。 他的命运都是在别人的推动下才走的,一点都不是他自愿的。 从始至终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他不在意和亲,只要能让两国停止战争,不让百姓流离失所,他做什么都愿意,就算到南朝做太监都愿意。他在意的,在意的是从始至终都没人跟他说明情况。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让他像个傻子一样被欺的团团转? 隐约可见长衡的身体在发抖,常安咽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被当成女人送出这件事,长衡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何接受的了? “别想了,现在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逃出来了啊。你要是想,我们就回楚国争夺皇位,要是不想,我们就在南朝寻一处地方生活,过平淡的小日子。” “嗯。”长衡没了用膳的心情,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上了二楼。 “不用跟来,我累了,休息一下。” “好吧。”不是常安不想跟着,而是他知道就算他跟上去也会被长衡轰下来,所以还是等菜来了再喊长衡,吃完后还可以带着长衡出去玩,就当散散心。 长衡失魂落魄上了二楼,他在伤心什么呢?他不是一直都不被重视吗,谁都可以欺负他,谁都可以丢弃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为了额娘,为了常安,为了百姓……然后呢? 长衡深陷囹圄,停滞不前,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雏鹰,努力挣扎飞向天空,撞了好几次墙后,却发现自己依旧停留在原地,最终,迷芒了,飞不动了。 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迷芒的推开房间门,隐约看见床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长衡第一反应自己走错房间了,看了一眼确定,然后才走进去,礼貌提醒:“这位公子,我想你可能走错房间了。” 走进去后,看清那人是谁,他愣在原地,四肢僵硬不已,犹如一尊石像,脚底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动弹。 君、君灼找来了。 他是怎么找来的。 为什么那么快。 君灼坐在床上,眼神阴鸷:“长衡你不乖,你怎么能跑呢,怎么能丢下我呢。” 长衡心脏狂跳,连连向后退,惊慌看着君灼,呼吸急促,一贯沉稳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背后已然升起冷汗。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我身边,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你不是说过爱我吗?为什么还总想着离开我呢。”君灼脸色阴沉,站起来,步步紧逼长衡。 长衡手脚发冷,大脑告诉自己要逃,身体却僵硬在原地,君灼逼近一步,他才向后退一步。 退到门哪里,摸到冰冷的木门,大脑清醒过来,楼下有常安,他不能下去,不能连累到常安。 长衡梗着脖子与君灼对视,冷哼一声:“我何时说过爱你?我只想离开你,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君灼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瞳孔迸射寒光,有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感觉。 “怎么?你要杀了我么。”长衡冷笑一声,“倘若今日你没杀我,来日我一定会亲手解决了你。” 君灼握住长衡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收紧。 脆弱的颈项被人捏在手里,长衡第一时间不是反抗,而是想死了也挺好。 死在这里吧,反正他是被楚国抛弃的棋子,没人在意他。 他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到君灼的指尖。 慢慢的,脖颈上的桎梏没有了。 他的下巴被人捏住,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你可以,你真够可以!” 君灼咬牙切齿,看着长衡脸上留下指印,松开手,拂袖走到床前,背对长衡。 “跪下,认错。” 道个歉,随便解释,敷衍一下,这件事就过去了,甚至长衡都可以说是楼下那个小书童的错。 只要长衡低头,只要长衡道歉,只要长衡待在他身边,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 君灼想。 可是长衡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心中烦怒,君灼压抑着怒火,沉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第042章 皇子VS质子 那语气十分平静, 就好像随意命令阿猫阿狗。 阿猫阿狗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君灼知道,长衡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坐在床榻上, 犹如一个上位者睥睨着长衡。 长衡不甘示弱, 静静地与君灼对视,君灼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常安会不会受到牵连。 三步之遥两人相视, 气氛拔尖怒张,路过的风都停止了。 君灼在等长衡的动作,长衡始终笔直的站在那里, 固执道:“我只知跪天跪地跪父母, 从不跪卑鄙小人。” 君灼站起来, 一步步向长衡靠近, 漆黑的身影一点点将长衡淹没, “是么?” “是。”长衡向后退, 垂下的衣袖中逐渐亮出一抹锋芒。 既然逃不掉, 那就殊死一搏。 至少不让楼下的那个人受牵连。 “既然这样……”君灼说话故意停顿, 笑着看长衡。 笑意不达眼底,温柔又阴狠,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君灼,那便是口蜜腹剑。 长衡不再后退, 站在原地看着君灼靠近:“你拿我如何?” 君灼道:“我没记错的话楼下还有你的小书童吧。” 长衡脸色一变,语气显而易见慌乱:“你拿他怎么了!?” “既然你不想跪, 那就让他代你咯。”君灼语气随意, 却如同一个恶魔,“我想就算让他一直跪着, 他也会愿意的,谁让你们主仆情深呢。” 长衡僵在原地,衣袖下的短刃已然露了出来,随时准备刺向君灼。 这是长衡从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他知道此行不会那么顺利,君灼迟早会找到他们,所以他拿了一把短刃藏在袖中,随身携带,以防不时之需,随时准备带着君灼下地狱。 君灼停在长衡跟前,随手撩起落在长衡胸前的长发,低头凑在他耳边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衡儿。” “你这个疯子,”长衡握着匕首刺向君灼的腹部。 谁知在他出手的前一刻就被君灼捉住了手腕,啪嗒一声,短刃落在地上,随即便是恶魔的低语,“衡儿,忘了告诉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不适合撒谎,也不适合做这些小动作。” 长衡抬脚踢向君灼,也被那人轻松挡了过去,好像真如君灼说的那样,了解他的每一个动作,知道他的每一个想法。 “别挣扎了。你逃不掉了。”君灼单手攥住长衡的下巴,警告他,“你已经让我够失望了。别惹怒我,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罢,将短刃踢到一边,松开长衡的手,并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封了他周身的几处大穴,让他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长衡手脚虚软,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澄明的眼睛满是恨意,盯着君灼。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小时候和君灼多说了几句话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宁愿君灼被孤立也不会跟君灼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君灼满意看着一动不动的长衡,道:“现在,让我们继续洞房吧。” 君灼抱着柔软似无骨的长衡走到床榻旁,然后放下,轻轻拨开挡在长衡脸上的鬓发,目光又恢复了那种痴迷状态,亲了亲长衡的嘴角:“衡儿,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吗?” 长衡盯着君灼不说话。 君灼故作惊讶:“我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我点了你的哑穴。” 说着,他解开了长衡的哑穴。 君灼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床前,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等着长衡的答案。 长衡道:“不想知道。” 君灼道:“衡儿不要撒娇,我知道你想知道。” 长衡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知道?” 君灼摸了摸长衡的眼尾,“你漂亮的眼睛告诉我你想知道。” 长衡被堵的哑口无言,干脆闭嘴不再同长衡讲话。 君灼俯身亲了亲长衡的眼皮,炫耀似的,“你骑的马是我的。他生性桀骜,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驯服他,没想到你一次就成功了,看来他很有眼光。” 长衡听他这么讲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君灼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带着常安逃跑,只是一直在装作不知道。 君灼说:“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可是你都没有向我坦白。你欺骗我,我不开心。” 长衡忽然想到君灼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不是他多想,本来就是君灼在暗示他。他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君灼没有告诉他,其实是从常安那里看出了不对劲,常安来到南朝莫名其妙感染风寒,生病就要吃药,常安却不肯,很固执的要安睡散,一个正常人生病了谁会吃安睡散缓解病情?除非有猫腻。 君灼留意到常安,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周戚、宫女、太监……都是他的人,每天向他汇报常安做了什么,包括一天几次如厕都知道。 就是有一点他没想到,那个常安竟然那么自恋,竟觉得太监对他有意思,还主动勾搭太监……虽然最后他知道常安是装的,为了逃跑什么都做得出来。 “怎么办呢,衡儿。”君灼眼神幽暗,“你还记得我说过的痴人情蛊吗?我带来了。” 长衡眼里恐慌:“不!不要,我不要。你不能那么做!” 他不要当一个只会爱君灼的傀儡。 他是楚国的太子,他是长衡,他不是傀儡,也不是木偶。 “这可由不得你,做错了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君灼将装情蛊的器皿拿了出来,透明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的正在蠕动的虫子。 长衡想挣扎可是他被君灼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如一只困兽无助的嘶喊,一遍一遍喊着不要,不能。可是那人似乎铁了心要惩罚他,拿着蛊毒观赏了一会儿,然后以血为引将蛊毒引出来。 绝望是什么? 大概如同现在一样,他以为出了楚国就会好起来,没想到陷进了更深的沼泽,更黑的深渊,他挣扎,沼泽会将他吞噬,一点一点将他带入深渊之中,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等死,等待死亡的时候又要历经无数折磨。 活着艰难,死也困难。 君灼拿出短剑,划破自己的掌心,在长衡绝望的目光下,将痴人情蛊放在自己手心。黑色的小虫子在掌心蠕动,闻到血腥味,开始兴奋起来,闻着味道钻入手心的伤口,直至消失不见。 鲜血落到地上,君灼疯狂道:“那么接下来,惩罚开始。” 情蛊带有催|情作用,不一会儿,君灼的眼底一片猩红,吐出的气息都直炙热的。 长衡看着君灼,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那人直接捏着自己的下巴吻了上来,带着极强的掠夺性。 吻完,君灼将手心的血抹在长衡的嘴唇上,看着那抹妖冶的红色,道:“这才像新娘子,我的太子妃。” 甜腥的味道钻入鼻腔,带着迷|情花的香气。这就是痴人情蛊的另一个作用,会让中蛊人的血带上催|情作用。 长衡躺在床上,因吸入了带着蛊毒的血腥气,眼神变得朦胧涣散,潜意识告诉他,这样不行,不行,可是耐不住蛊毒的作用,脑海中那点微弱的呼喊渐渐消失,他只能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点意图被君灼察觉到了,下巴被君灼掰开,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没入红色的衣领中,与大红喜袍融为一体。 长衡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游走,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本就不好的布料,被他抓皱,抓烂,不能,他不能失去意识,他不能沦为君灼的玩物,那简直痛不欲生。 他以为君灼没给他种蛊,是放过他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他。 都一样痛苦,这跟被下蛊有什么区别? 被下蛊的人情|欲翻倍,甚至都可能没有理智,眼里只有欲|望。 通俗解释就是与主动喝了春|药没区别。 今晚长衡要被君灼折腾死。 君灼捏着长衡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浓厚的甜腥的味道在口腔蔓延,火热的舌扫过湿热的齿列,疯狂掠夺口腔中的气息。 长衡呼吸不过来,失焦的眼睛淌出几滴眼泪,顺着眼尾无力滑下,最后一点意识被彻底击溃。 万般挣扎还是陷入万丈深渊之中,然后万劫不复。 在蛊毒的作用下长衡主动揽住君灼的脖颈,回应君灼的吻,学着君灼的方式掠夺君灼口腔里的气息、涎水,如同沙漠中的旅人遇见水源,那样饥渴,那样急不可耐。 鼻子贴着鼻子,呼出的气息喷在彼此的皮肤上,脸上的绒毛都浮了一层粉。高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空气变得粘稠,醉人。 君灼终于放开他,伸手去解他的衣带,粉色的充斥着欲|望气息的躯壳暴露在空气中。 长衡冷得打了一哆嗦,无意识舔了舔唇角,粉嫩的舌尖卷走接吻时留在唇上的水渍,空洞的眼神望着君灼,似乎在催促,快一些。 君灼受不了这刺激,揽着长衡抱在怀里,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 长衡惊呼一声,担忧道:“我不行的。” 湿漉漉的眼神如同涉世未深的幼鹿,懵懂无知,勾的人心痒痒。 君灼揽着长衡的腰,诱哄道:“你可以的。” 似乎受到鼓舞,长衡攀着君灼的肩膀慢慢往下坐。 面对面交流,负距离接触。 长衡的额头起了一层汗,头发被打湿,狼狈的贴在脸上,像极了落魄美人。 长衡的动作很慢,非常磨人,君灼忍到极限,额角的青筋猛跳。 抓着长衡接吻,趁他不注意,猛地向上提髋。长衡闷哼一声,神情痛苦,又夹杂着欢|愉,揽着君灼的脖子,愣愣道:“一下子就吃饱了,我真的可以……” 神情似孩童,语气极天真。 君灼没说话,手背上青筋浮现,隐约跳动,先前的戏码已经耗掉了他所有的耐心,他现在只想跟长衡疯狂,厮混,让长衡全身上下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 长衡是甘雨,君灼是龟裂的土地,他是他永远的渴望,不可磨灭的幻想;长衡是干柴,君灼就是烈火,他是他一触即燃的欲|望,可以燎原的爱意。 …… 后半夜,飘在空中的云雾造型换了一个又一个,神智全失的长衡如同云雾,变幻了好几个姿态。跟着折腾了一个晚上的床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不堪重负了。 长衡跪伏在床上,素日里干净的皮肤如今都是触目惊心的暧|昧的痕迹,嘴里无意识哼唧,眼神还是那般空洞,不见平日的澄明孤傲。 君灼掐着他的腰,眼底的猩红消散下去,贴在长衡耳边,气息炙热:“永远留在我身边吧,衡儿。” 长衡点头,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能不能理解君灼说的什么意思了,恐怕连自己身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摸着自己的肚皮,痴傻道:“好难过…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意识已然混乱,呆呆的看着耻骨下多出来的流动物质,拼命夹紧双腿,却还是无济于事。 挂在天空高洁的不可触摸的月亮终于被有心之人拽了下来,拽进了泥潭里,沼泽里,并永远不能翻身,只能在黑暗中痛苦的挣扎。 君灼没想到长衡会说这话,刚消的欲|望又开始翻腾,目光晦暗,厮磨着他的耳朵:“没坏,好着呢。” “那为什么他一直往外流。” “是衡儿太贪心了。” “我没有,是你太过分了……”长衡蜷缩在君灼怀里,小声控诉君灼的行为,实在可爱极了。 君灼的心软成水在胸腔流动。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温存,君灼情不自禁吻了吻长衡的眼尾,拍拍他的背,无意识放软声音:“快睡吧。” “好,”长衡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睫上挂着泪珠,点点头,十分餍足的睡过去。 意识坠入无尽深渊。 君灼没等天亮就抱着长衡离开了。 客栈的一楼,常安戴着铁镣铐跪了一夜,身旁周戚看守着。君灼抱着长衡,余光轻蔑的扫到常安,好似在宣布所有权。常安看见昏睡不醒的长衡,以及脖颈上的痕迹,开始疯狂挣扎,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你对长衡做了什么!你他娘的是不是人!你怎么敢对长衡那样做!你凭什么强迫他!” 周戚单手按住常安,问:“这个人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他也不想问,是君灼对长衡的态度实在难以琢磨,常安是长衡的人,上一次君灼就看在长衡的面子上放了常安,这一次他怕君灼也会看在长衡的面子上放了常安。 君灼道:“带回去,关进地牢。” 君灼带着长衡回了太子殿,只是,这次回去,太子殿的门便没再打开过。 一连七天。 第043章 皇子VS质子 不知从哪飞来的玄鸟落在枝头歪着头看树下, 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发着彩色的光。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嘶哑的叫喊声,吓得玄鸟振翅而飞, 孤零零的黑色羽毛打着旋落到地上。 “别过来!!”长衡赤着脚站在大殿上, 拿着长剑横在脖子前,神情凛然,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衣带没有系, 露出身上斑斑红痕,有的颜色暗淡,有的颜色鲜艳, 可以看出旧痕叠新痕, 长发散在脑后, 随风浮动, 面色苍白如纸, 好似摇摇欲坠的即将融化的雪人。若是放在平时长衡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狼狈, 是这几天他被欺负惨了, 没有反抗的余地, 顾不上自己。 从他被君灼抓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没离开过太子殿,也没离开过床。君灼没有给他下痴人情蛊, 痴人情蛊在君灼身上,君灼的血液便有催|情功能, 每当他反抗,君灼就喂他血, 让他神智尽失, 说一些放荡下流的话,青楼里的红尘女子都没有他说的话下贱风骚。 情蛊只有催|情的作用, 让人失去理智,但是没有消除记忆的功能。每当长衡清醒,那些放荡下流的话就如同魔障一样在他耳边回响,让他生不如死。 君子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可他现在算什么?下贱事做尽,风流话说绝,怎么配得上君子的名讳。 长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不|蔽|体,腿根处还有什么往下流,满身红尘气,说他是青楼里低贱的倌都有人信。 “你为何要这样待我!?我究竟哪一点做错!让你如此折辱我!”长衡感觉眼眶湿润,拼命抬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握着剑的手颤抖得厉害,脆弱的身形抖动不止,如风雨中的浮萍一样可怜。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到底为什么。 心底无声嘶吼,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憎恶的看着罪魁祸首。 为什么他杀不了君灼。 君灼看着他手中的剑,看着长衡眼里打转的泪水,心莫名其妙的抽痛:“我没有想怎样,是衡儿总想往外跑,我只是想留住衡儿。衡儿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吗?” “我为什么不能跑?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让我留在这里?”长衡说出去这句话就后悔了,自嘲一般笑了,第一次说出轻贱自己的话,“是,你确实有资格,我是被楚国送到你床上的,我应该讨好你,应该在你身下像红倌那样讨好你,取悦你。” 长衡越说越崩溃,冰冷的剑刃没入血肉,绝望又决绝:“我就是可以随手赠人的玩物!我活着就是用来取悦你们所有人的!”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早年被额娘用来讨好父皇,现在被父皇用来讨好君灼,他真的好贱啊,谁都可以玩弄他。 他算什么呢? 南朝退兵时候他还以为他为楚国做贡献了,区区清白,在家国面前不值一提。现在,他知道了,君灼退兵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和楚国的皇帝商量好了,用和亲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就是个玩物,被人丢来丢去。是他自己自恃清高,把自己看得太重。 其实他什么也不是。 长衡陷入绝望中,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他迅速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不能哭,不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太傅教导过。 可是那眼泪就像不是他的一样,不停他的话,拼命往外流,流了好多好多,他擦都擦不及。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吗? 好可笑。 他是个什么东西。 啪地一声,长剑从长衡手里脱落,砸在地上。 为什么要拦着我。 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长衡哇啦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如同枯叶一样在空中飘零,最后腐烂在泥土里。 君灼再不似之前那样淡定,手足无措将长衡抱起来,擦掉长衡脸上的泪。苍白脸上剩下泪痕,君灼觉得格外刺眼,他不想看见这样的长衡,他会失控:“你怎么是所有人的玩物,你只能是我的,是那老皇帝的错,是他强迫了衡儿对不对?他该死。” 君灼自话自说,眼里带着嗜血的光芒。 太医陆陆续续赶往太子殿。到达太子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把,太子殿内有非常厚重的石楠花气息,甚至让人干呕,每个角落几乎都有干涸的斑驳,可以见得两个人的疯狂。 太医们各个低着头,比谁的头更低,缩头乌龟似的,大气儿不敢喘,唯恐惹了君灼不高兴,掉了脑袋。 君灼命令道:“你,去看看太子妃怎么了。” 资历最深的太医上前给长衡包扎伤口,然后把脉,虚弱的脉象让人叹气,“回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心病太重,导致气血攻心,吐了血,然后晕倒过去。想要根治,需找到太子妃的心病的缘由。不然,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恐怕……” 太医欲言又止,君灼反问:“恐怕什么?说。” “恐怕命不久矣。” 他把脉四十余年,见过许多脉象,活人这样虚弱的脉象还是第一次见,以前这样的脉象都是在濒死之人身上才能把到。太子妃的心病太严重了,很难根治。 “你说什么?”君灼扫了老太医一眼,眼神中带着噬人的锋芒。 老太医立马跪倒地上,连连磕头,声音都在颤抖:“微臣没有半点虚言,太子妃的脉象实在太虚弱了。” 君灼没说话,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 偌大的太子殿安静下来,每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太医们各个跪在地上,鬓角冒出豆儿大的汗珠,相互观望,就是不敢言。 老太医急中生智,道:“微臣有治疗心病的药方,不知太子殿下可愿让微臣一试?” “你有几成把握?” 老太医专门往大了说:“九成。” 其实他也没有药方,他只是想带太子妃出去走走,远离太子殿下几天。他没把握,只是猜测太子妃的心病跟太子殿下有关。 很显然,他这个办法行不通。 “九成把握也敢往太子妃身上试?我看你是活腻了。” “殿下饶命啊,微臣不敢用太子妃的性命开玩笑啊。” “朝廷不养闲人,各位太医应该明白这点道理吧?”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令人不寒而栗。 “给你们一天时间,治好太子妃,否则你们全都陪葬。” “是……遵、遵命。” 君灼遣散了所有太医,让他们去翻古籍,查阅药方,寻找治长衡的方法。 得到大赦,太医们迅速逃离太子殿,他们走后,大殿重归安静。 你是我的人,死要经过我的同意,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就算死我也会把你从地狱抢回来。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君灼看着气息微弱的长衡,脑海中闪过长衡倔强不肯落泪的样子,忽然心烦意乱,不耐烦道,“唤周戚过来。” 得到命令的暗卫出现在太子殿,又迅速消息。 君灼伸手抚摸长衡的脸颊,手指却被没有温度的肌肤灼伤了。 “你是我的,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烙印,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听明白了吗长衡。” 他的语气非常狂妄,说的就跟他能下地狱跟阎王爷抢人一样。 有什么用呢,长衡还是不理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如同一个死了好久的人。 “殿下,您找我。”周戚向君灼行礼。 君灼回神,道:“我命你前去楚国杀了楚国的皇帝。” “遵命。”周戚的功夫君灼一手教出来的,遁入黑夜中,杀人于无形,皇宫的守卫对他们来说就是摆设。 “退下吧。” “衡儿,我把伤害你的人都杀了,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没有心魔了对不对?” “但是你也该受罚,没有我的允许,你怎能离开我呢。” 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一遍遍回响,如同恶魔低语,听得人心惊胆战。 恶魔的话语唤不回死心的人,奈何桥畔游走着伤心的魂,绝望的身影永留在人间- 长衡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就坐在窗前发呆,不吃也不喝,空洞的目光落在蓝天下飞翔的玄鸟身上,指尖微动,似乎想触摸天边的鸟儿。 触不到的,他在牢笼里,鸟儿是自由的。 长衡垂眸,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拉出一块小小的阴影,让他的神色显得没那么苍白,远远望去却依旧白得可怕。 新婚当夜的大红囍字依旧贴在门上,红得刺眼,没有一丝喜庆的味道。殿内静悄悄的,似乎可以听见微弱的心跳声,空旷中回响,尽显无尽凄凉。 君灼下了朝就往这边赶,还没踏进大殿,就看见伺候长衡的宫女急匆匆往他这边跑,神色紧张:“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妃一直不吃东西,今早送过的食物还在桌上放着0,中午送过去的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太子妃喜欢吃的食物,太子妃也一口没动。” 老南王一口气吊了七天,昨天夜里两腿一蹬咽了气。君灼一直在处理老南王的丧事,其实也不算处理,就是将老南王的尸体扔到野外,让乌鸦蚕食老南王的尸体。 他在一旁看着,看着乌鸦啄出老南王的眼睛,看着豺狼撕裂老南王的四肢,最后老南王的尸体只剩下一颗空着眼眶的头颅,心里还是不解气,还是觉得老南王死的太早了,死得太容易了。 他要万鬼啃食老南王的孤魂,让老南王永世不得超生。 君灼回神,道:“你先退下。” 宫女欠身告退,君灼转身进了大殿,打开门就看见单薄的身影靠在窗前,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听见他的动静,那人才微微侧头,扫了一眼便继续看向外面。 君灼被长衡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大步流星走到长衡身边,强势将人搂在怀里,询问道:“为什么不吃饭?” 轻盈的触感让君灼蹙眉,长衡怎么这样轻,是不是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了? 长衡没有挣扎,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前方,靠在君灼怀里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个做工精致的大型木偶。 这样的长衡让君灼感到烦躁,他感受不到长衡的鲜活,他要长衡乖顺服从,但不是这样的如同傀儡一样的麻木。没有生命力的,不会反抗的,让人索然无味。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长衡,一点都不想看到。 人是非常奇怪矛盾的东西,别人反抗,他想看到别服从;一旦违抗者服从了,他又觉得不对,应该继续反抗。 想让人顺从,又想让人忤逆。 君灼掐着长衡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回答我的问题,衡儿。” 长衡眨巴眨巴眼睛,呆呆的望着君灼,略微迟钝的点了点头:“我吃不下。” “吃不下?衡儿又在撒谎,”君灼吻了吻长衡的眉眼,声音低沉,“每次衡儿说吃不下最后都能吃下去。” “衡儿究竟是不想吃还是吃不下呢?”君灼的语气骤然变冷,狭长的眼睛盯着长衡,似乎要洞穿他的内心。 随着君灼的话语,长衡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他没有,他都是实话实说,是那个人非要逼迫他,他是被人威胁的,他一点都不想的。 长衡捂着耳朵拼命摇头,眼泪流下来,他也没知觉,没有用衣袖擦掉眼泪,不再像从前那样警戒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好痛苦。 难受。绝望。窒息。 麻木的神经里是荒芜漆黑的世界,万物凋零,朽木腐败,看不见一点生机。 君灼捉住长衡捂住耳朵的手,按在胸膛让长衡动弹不得,无比烦躁:“说话。” 长衡摇摇头,神情无助,十分艰难的吐出一个音节:“不……” 听见长衡的拒绝,君灼笑了下,“衡儿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给你逃跑的惩罚。” 长衡茫然摇头,不知道君灼在说什么。 “衡儿那么脆弱,我不舍得罚衡儿,怎么办呢?” 长衡的神智恢复一点清明,用力抓着君灼的衣领,“不能……” 他似乎明白了君灼的意思。 君灼笑着反问,表情温柔语气却如同恶魔:“为什么不能呢?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啊。我知道衡儿不想跑,都是那个小书童怂恿的你对不对?” “不是!不是!”长衡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跟常安没关系。” “常安……叫得怪亲密呢。”君灼眸色一暗,凭什么那个小书童可以牵动长衡的情绪!滔天的妒意笼罩君灼的内心,他下令命人把常安带了过来。 常安身上穿着脏污的囚服,头发散乱遮住了阳光的眉眼,手上、脚上带着镣铐,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 长衡见到常安的那一刻拼命在君灼怀里挣扎,“常安。放开我,你把常安怎么了?他什么错都没有,是我要跑的,是我带着他跑的,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别牵扯无辜人,行吗?” 到最后,他颤抖着声音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取悦你,讨好你,我都愿意。你放了常安,放了常安,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君灼轻而易举将长衡按在怀里,坐在榻上,反问:“你就这么在意他是么?” 长衡不敢回答,因为君灼的眼神太吓人了,他怕他点头,君灼就会杀了常安。 常安被押着跪在地上,抬头看长衡,笑着道:“长衡别为了我那么做,太傅教过,威武不能屈。更何况我做那一切都是自愿的。” 是我没能力把你带回家。 “疯子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动长衡。” 长衡无力摇头,双膝弯曲,跪在地上:“求你。” 好,很好,那日他让长衡跪下认错,长衡说什么都不跪。如今却为了这么一个小书童软了膝盖,拼命求他,君灼眼里闪过妒意,捏着长衡的下巴,说:“我该夸你们主仆情深呢,还是伉俪情深呢。” 说完,君灼点了长衡的穴道,将人抱起来摆放在床榻上。 长衡只能眼睁睁看着君灼什么也做不了,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一个字节却吐不出。 君灼拿了挂在一旁的剑,走到常安面前,用剑尖挑起常安的下巴,“你倒是个忠诚的。” 剑刃往下滑,在常安的手腕处停下。 常安看着君灼,“所有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长衡什么都不知情。要杀你便杀我好了。” “可笑。” 手腕用力,挑断了常安的手筋。 鲜血溅了一地,痛苦的叫喊在大殿内回响。 长衡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那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此刻,他恨死自己了,恨自己那么没用,连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喉咙里咳出鲜血,长衡嘶喊出声:“不要!住手!快住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喉管断了一样的生疼。 君灼微愣,长衡竟然能为了常安冲破被封了穴道,竟然如此…… 剑尖往下划,毫不犹豫挑断了常安的脚筋。 “你抢走了长衡,你该死。可是你死了长衡会不开心的。” 就这么说着话,君灼挑断了常安另一只脚的筋。 “那便不开心吧。” “让他恨我,让他一直记住我。” 君灼语气痴狂,随手将带血的长剑扔到地上,看垃圾一样扫了常安一眼,正准备过去抱长衡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身影,错过他,跑向身后躺在血泊中的人。 长衡跌跌撞撞跑到常安身边,坐到地上抱着常安,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喉咙里发出几个嘶哑的音节:“常……安……” 对不起,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还让你备受牵连。 如果你没认识我,你会过你想要的生活,都是我连累了你。 他这样的人或许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迎着风暴而来,必将会给他人带来不幸。 过往离愁凝聚心口,三千青丝变为白发散落肩头,不见昔日翩翩少年郎。 “长衡,你怎么有白头发了,”常安躺在长衡怀里,想要伸手触碰,却不能动弹,只能无力笑笑,“我没事,我们好好活着,我们会逃出去的。” 后三个字常安用口型说的,并没有说出声,长衡看懂了。 他答应他。 到世外桃源去,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第044章 皇子VS质子 安静的大殿上, 白衣白发的男子坐在血泊中间,怀里抱着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人。 昏暗的烛火下,三千银丝浮动着光泽, 成了大殿上最刺眼的颜色。 君灼站在距长衡两步之外的地方, 漆黑的瞳仁颤动,还没从长衡突如其来的变化中走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长衡怎么就那么在意这个小书童。 君灼面目狰狞,恨不得提起地上的长剑将常安碎尸万段。 跟他抢长衡的人都得死。 白色的长发在空中微微摆动,好像三千银线随风流转, 比之前更加清冷, 更加遥不可及。 怀里的人还有微弱的气息, 长衡终于反应过来, 抱着常安往外走。 因动作太过激烈, 一口血呛咳出来, 顺着嘴角往下流, 洇湿了已经被血染了色的衣服。 “去哪?”君灼面色阴沉, 不悦道,“为什么还想着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待在我身边?” 长衡没有理他, 继续向前走,寻找太医, 救奄奄一息的常安。 被血沾染的雪人走在前面,淅淅沥沥的血水跟在后面。 君灼轻笑一声:“没有我的命令, 你觉得宫里那帮贪生怕死的东西会救你的小书童吗?” 长衡身形顿住, 站在原地,抱着常安的手悄然握紧。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要他求他。 大殿再次安静,血水滴落到地上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滴答。 滴答。 每一声都敲击着长衡脆弱的神经,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君灼站在原地,像个胜利者一样耐心等待鱼儿自动上钩。 长衡转身,衣襟跟着在空中转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不甘和屈辱以及卑微都在其中。 “求你,救救常安。” 他可以犹豫,甚至可以跪下求每个太医,常安等不了,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君灼慢慢走到长衡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噙着冷漠的笑:“还跑吗?还想着死吗?还不想吃饭吗?” 看着君灼走过来,长衡已经想好了千万种杀掉君灼的办法,可是他不能,常安还需要君灼救。 他只能忍气吞声,固执的与君灼对视,语速飞快道:“不跑了,不想了,我吃饭。” “是么?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好像很不愿意。”君灼摸着长衡的脸颊,食指摩挲着他嘴上血渍。 被关在太子殿七天,长衡对君灼这个动作非常熟悉,知道其中的含义,伸出舌头舔舐。 湿热的触感让君灼差点兽|性大发,眼里点燃可以吞噬长衡的欲|望,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行,他的态度软下去,会让猎物得寸进尺,沙哑道:“还有呢?” 长衡眼里闪过一丝迷芒,小心翼翼将常安放在地上,飞快跑到桌子面前,端起已经凉透的粥大口喝了起来,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常安,所有的教养被抛之脑后,狼吞虎咽好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乞丐。 喝完粥,他又去吃桌上的其他食物,混着血腥的味道咽下去,喉咙烧痛,胃里翻江倒海,好几次想吐出来都被他生生忍住了。 不适感太过强烈,激得眼泪溢出眼眶可怜兮兮挂在眼角。 长衡不管不顾,红着眼眶继续吃,好像一个无情的只会进食的木偶。 君灼微微皱眉,呵止:“够了。” 长衡停下,看向君灼,询问道:“可以救常安了吗?” 君灼道:“长衡,真有你的。你明知道说句好听的就可以让我气消,你宁愿这样也不肯同我好好说话。” 阴狠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无奈,好像长衡是对他怎样的人。 好好说话?他说了,君灼会听么?长衡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的笑。 卑微者的摇尾乞怜终于换来暴君的一丝怜悯。君灼传了太医救治常安,捡回一条命,手废了一只,脚全废了,曾经喜欢飞檐走壁听墙角的人最终还是被困在了矮矮的宫墙之下。 常安被君灼藏了起来,没有君灼的命令,长衡见不到常安,只能通过传话的宫女了解常安的情况,以长衡对常安的了解,常安极有可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白日装个没事人,晚上躲被子偷偷哭……常安骄傲的心性从不输长衡,更何况他一心向自由,这样残酷的现实叫他如何接受。 常安经常趁宫女不注意爬下床,试图站立行走……结果都是不如意,他会趴在地上哭,埋在胳膊呜咽出声,哭完后,再继续挣扎,继续爬。 每次被宫女发现,他的手指都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了。地板上常常有常安带血的指印。常安偶尔会发呆,想飞檐走壁的那些年,想自己逃课外出游玩的那些年,然后再自虐似的强迫自己站立,强迫自己行走。 那日出事以后,长衡就见了常安一次,常安的话比以前少了许多,语气还是那样轻快,眼睛却不如以前明亮。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明显变少了,大多都是常安怕长衡自责主动找别的话说,聊那些曾经,触及跑,跳,走等一些运动的字眼时,常安的话就会戛然而止,装作没事人一样再找别的话题聊。 长衡知道常安是介意的,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所以,他每次都不敢多说话,多说一个字罪恶感就会多一分,都是他常安才会变成这样的,他也不能出口安慰常安,他是罪魁祸首,常安却原谅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同他说话。 这让他如何面对常安。 罪恶、愧疚变成藤蔓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将长衡的心脏缠绕,攥紧,然后拽着长衡下地狱。 长衡不敢见常安,又想见常安,只能通过宫女的传述了解常安的情况,像个偷窃者一样,偷偷关注常安的生活。白天活在痛苦中,夜晚辗转难眠,很多次午夜梦回惊醒,然后拿出枕下的匕首刺向君灼,每次长衡以为自己会得手的时候君灼就会醒,然后攥着他的手腕,接吻,白日罚他不能见常安。 长衡就会老实,惩罚期一过,他就去见常安,回来后,又会想办法杀君灼,用剑捅君灼,用布条勒君灼,下毒毒君灼。 每次都会得逞,但不会成功。 因为君灼知道他的意图,就当陪他玩了。 用性命陪人玩也就君灼这个疯子做得出来。但也有失手的时候,就比如那次,长衡陪君灼上朝,偶然听见大臣说,宫里老鼠很多,需要购买老鼠砒,整治一下宫内的鼠疫。 长衡听见的时候眼神微亮,那是不是可以用老鼠药毒君灼?他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确定下来,坐在他身旁的人就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道:“明日我和皇后出巡,让侍卫捎带便可。” 不知道皇上和皇后是怎么个情况,但是朝廷的大臣看来,皇上非常宠皇后的,后宫一个妃子都没有,独宠皇后,史无前例。号令万军的虎符,皇上随便给了皇后,也是史无前例。写满了朝廷秘事要闻的奏折,全让皇后过目,让皇后下决定,也是史无前例。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从来不反驳,仿佛皇后才是真正的皇上。 毫不夸张的说,皇后让一个人死,第二天便可以看见那个人的尸首,还是皇上亲手杀的。 他们皇后仁慈,从来主张以“和”为贵,办事也会留后路。不得不承认,长衡皇后临政后,南朝的情况确实好转,甚至有恢复以前全盛的趋势。所以,对于这位男皇后,他们这些大臣还是尊敬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仁慈的男皇后从来不多看皇上一眼,甚至还时常从后宫传出刺杀皇上的谣言。 所以,当皇上说和皇后亲自去买老鼠砒的时候,大臣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还觉得在情理之中。 散了早朝后,君灼牵着长衡的手离开大殿,长衡早习惯了同君灼的接触,早已麻木,任由君灼牵着。一黑一白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到季节了,宫中的花开始枯萎,凋零的花瓣随风飘落。两人安静走在萧条中,黑白发丝被风吹动缠绕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和谐,成了景色中的唯一亮色。 君灼突然开口,询问道:“衡儿可想去?” 长衡看着飘零的花瓣,心里自是无限凄凉,语气冷淡疏离:“你不是做好决定了,还来问我作甚。” 真是多次一举,若不是常安在君灼手上,长衡一句话都懒得跟君灼说。 长衡挣开君灼的手,独自离开了。 勾在一起的发丝从中断开,各自在空中飘散。 手里一空,君灼的心猛得抽痛一下,最近心痛的次数越来越多,为什么呢?长衡不是已经在他身边了吗? 君灼不明白。 一道身影落在身边,手里还提着一个木匣子。 “殿下,得手了。” 君灼回神,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 “遵命。”周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正欲起身离开时,君灼开了口,“周戚,朕的心为何这样痛?” 他的衡儿已经在他身边了啊。 周戚没有感情的,从被君灼救下的那一刻起就只知道忠心效命君灼,他眼里只有主子,所以对君灼的话非常不理解,很难回答:“恕殿下原谅,末将难以解答。或许找太医看一看呢?” 看什么? 都是一帮蠢货。 君灼挥了挥手:“罢了,你且退下吧。” 周戚退下了。君灼一个人站在萧条景色中,三千青丝孤独飞扬,身形孤单。良久,他伸手接住一片灰褐色的花瓣,然后又随手扔掉- 隔日,两个人准备妥当,一同出了宫。 两人身穿便衣,身后跟着周戚,特别简单的打扮和低调的出行,却引来许多人的注目。一是长衡实在太白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贵气,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平凡人。一头白色的头发高高束起,银色的发冠在阳光下浮动着光泽。面容俊秀,眉宇间透露着英气,可能因数月未见阳光,皮肤透着苍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破碎感。 二是君灼实在阴郁,总觉得他手上沾满了许多人的血。漆黑的瞳仁仿佛一口望不到底的枯井,让人见而避之。眼下的小痣又给人温柔的错觉,实在诡异。 太久……太久没出来,长衡很不适应这样的热闹,下意识往君灼那边靠拢,找寻一丝慰藉,注意到自己做什么的时候,他又冷脸拉开与君灼之间的距离。 太多的目光落在身上,知道他们没恶意,可那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却变成了针,扎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难受。 实在忍不住,他催促:“在哪?” 相比长衡的不自在,君灼显得从容许多,把玩着折扇,明知故问道:“衡儿在说什么?” “。” 有病。难道不是你说要出来的么? 长衡重新组织语言,问:“卖老鼠砒的人在哪?” 君灼装模作样想了下,最后无辜道:“这事一向有专人采办,我也不知道呢。” “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要主动揽下这活儿,浪费时间。”长衡无语。 “怎么会呢,衡儿在我身边,这就不叫浪费时间。”君灼觉得没有长衡在身边的时间才叫浪费。 “我与你这种人实在无话可说。” “那就不说,我们回去做。”君灼俯下身,在长衡耳边小声道,“在床上衡儿可会主动。” “你……”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扭着头错开,“下流无耻。” 看着长衡脸上因羞耻带上一点绯红,有了血色,君灼的心情才好了许多,枯井似的眼睛泛起波澜。 长衡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想着这是在外面,不想把场面闹得难堪,就任由君灼牵着了。 温热的掌心互相传递温度,顺着血液灌进心房。 君灼就那么牵着长衡的手走在闹市中,耳边是吆喝声,身上是温暖的光,君灼竟生出一种这样也很不错,想和长衡这样过一辈子的错觉。 原来气候寒冷的南朝也会有微风和煦的时候吗? 君灼侧目,身旁的人被阳光堵了一层漂亮的金箔色,显得暖洋洋的,不再那么难以触碰。 那一瞬间君灼心里涌上莫名其妙的感觉,波涛汹涌的凶猛,比性//////交得到的快感还要更受一筹。 具体什么感觉,君灼形容不出来。 那束光好像不止落到了长衡身上,也悄无声息落到了某个人的心里,将心融化,变成水,温柔的流淌,温暖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顶着这灼热的目光,长衡面无表情向前走,终于在快受不住的时候,听见小贩吆喝老鼠砒的声音,扬了扬下巴示意君灼,人在那。 君灼会意,带着长衡走过去,询问小贩:“药效怎么样?” 长衡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君灼想干什么,但并未阻拦,安静听着。 小贩拍拍胸脯,吹道:“这位公子选了我你可有眼光。我的老鼠砒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毒!你可放心,这老鼠砒只要吃一口保准他死翘翘,老鼠尸体都能变梆硬。别说是老鼠了,人吃了都要宫里的御医才能治好。” “公、公子,你这是作甚!我可不想闹出人命啊!”小贩慌忙阻拦。 意料之中的事发生,长衡没意外,站着原地静静看着,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君灼主动吃了老鼠砒,嘴里开始吐白沫,却像没事人一样看着长衡,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被白沫挡住了,看不清在说什么。 长衡却看懂了,又是那句话,解气吗? 每次长衡杀君灼的时候,君灼都能及时发现,并心甘情愿让长衡杀他,然后再问解气吗? 长衡不知道如何回答,没感觉,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君灼为什么要这么做,疯子一样的行为,让人恶寒。 君灼意识模糊,抓着长衡的双臂,想要借力站着,却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贩惊慌乱叫,长衡无动于衷,君灼做了很多这样类似自残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周戚连忙抱起君灼找大夫。 君灼吃了太多老鼠砒,周戚带着他找大夫又花了一些时间,等找到大夫的时候,君灼奄奄一息了。 大夫有些为难:“可能……” 周戚道:“您只管救。” 大夫叹口气又重新走回屋内,这怎么救啊……毒都快进五脏六腑了,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啊。 大夫不敢耽误,拿了针准备给君灼施针,结果下一秒,躺在床上的人抓住了他的手。大夫吓得面目失色,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这这这……这这这……实在神奇。 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候在外面的长衡,看着紧闭的门帘,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眼里升起一丝期望,君灼吃了那么老鼠砒应该救不回来了吧?那他是不是可以带着常安走了? 下一刻,帘子重新被掀起。 长衡看着那人,兀自感叹,命真大。 君灼拍拍身上的尘土,有些失望,长衡果真一点都不担心他,只是一心想杀他。 心莫名其妙的抽了下。 君灼挑眉,语气有些贱,“怎么,你很失望?” 长衡没反应过来,“什么?” 君灼重复了一遍:“我没死你很失望?” 长衡诚恳道:“失望。” “……” 君灼更难受了。 “既然这样,那明天你也不用见常安了。”君灼有些幼稚,威胁道。 “……” 你怎么不死。 长衡立马改口:“我很开心,幸亏你没死。” 虽然语气不够真诚,甚至敷衍,但足以令君灼开心了。 他就是喜欢听长衡说谎话,哄他开心。 第045章 皇子VS质子 长衡杀君灼, 君灼心甘情愿被杀,但就是不死,陪长衡玩。 一个眼里时常被恨意和凉薄占满, 一个眼里时常被痴迷和迷芒填满, 思想却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不谋而合,两个人一直持续着这样诡异的相处模式,太子殿内的书案上已经堆积两摞《君子则》的抄写。 直到那天大梁使臣觐见,这种相处模式才有了破冰。大梁这个国家精通一切木制工艺, 榫卯、云梯、活扣等一些精巧的木艺机关都不在话下。使臣这次前来就是分享制造出来的运动轴。运动轴的样貌跟鞋子差不多,不一样的是这个鞋子的固定是用铁器固定的。 鞋底有两个小轮子,踩在上面可以跟着轮子移动, 鞋内有机关, 可以控制行走的方向, 看起来非常有意思。 长衡看见使臣展示的时候, 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常安, 如果让常安使用是不是就可以行走了? 长衡眼眸微亮, 盯着那个运动轴出神。 君灼侧目, 随即愣住, 这是数月来第一次看见长衡这样的表情,如初雪融化, 剩下温情,好温柔。风雪之下, 是这样的长衡吗?更漂亮更生动了。好喜欢。他知道长衡在想什么,他没想到只是一个运动轴就能让长衡高兴成这样。 如果他再做些别的呢? 他将手放在长衡的手背上, 握住长衡的手, 询问:“想要?” 长衡点头,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想。” “好。” 他都做好了用自己做交换的准备, 结果听见君灼轻松答应了。 长衡诧异,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是一向都得占点便宜吗。 他出神的时候,君灼已经开口让使臣将运动轴留下,并且重金赏赐了使臣。 长衡听见黄金万两赏出去,微微蹙眉,用这么多吗?南朝的黎明百姓还有很多处于天灾人祸中,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这些黄金送出去未免太多了。 而且南朝和大梁不是签订了和平协议吗?向南朝进贡不是大梁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赏那么多。 感觉到有人不老实的玩弄自己的手指,长衡回神,入目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东西的时候非常有力量感。 长衡敛眸,看向那人,看见那人的嘴型,“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果然,他就说君灼不会那么好心。 白瞎了一双漂亮的手,长在这种坏人身上- 早朝退了之后,君灼并没有着急离开,长衡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自己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起身欲要离开,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跌到君灼怀里。 长衡下意识挣扎,“你又在发什么疯?” 大臣都退下去了,殿上只有他和君灼二人,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还是让他觉得羞耻,感觉下面站着许多大臣看着。 长衡推着君灼,那人纹丝不动,将他抱得更紧了。 君灼咬了一下长衡的耳朵,语气亲昵:“可以在这里吗?” 看似询问,实则没有拒绝的余地,君灼的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衣带了。 长衡闭上眼睛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因为他挣扎过太多次,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与其浪费力气,还不如让自己好受一些。 身上的动作却停了,钳制着自己的力量也卸了。 长衡茫然睁开眼睛,这人又在发什么疯?又在想什么办法折磨他么? 君灼亲了一口长衡的嘴角:“今晚是蛊毒发作的日期,白天就不折腾你了。” 因为蛊毒作用,君灼每隔两日就会性|||瘾大发一次,没有任何意识,眼里只用那种事,但很奇怪的是,每次蛊毒发作他都只认长衡一个人,换了其他人不行。别问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长衡试过,结果被发现,被君灼发了狠的折磨。 那天长衡都怀疑自己死了,然后又被君灼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 这种日子长衡不想过,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不是在男人身下承欢的人。于是,他寻找解蛊的方法,翻遍了宫里所有的古籍医典,却一无所获。只能备受煎熬。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如今从君灼嘴里听到这话,长衡觉得可笑又觉得惊讶,惊讶的是,暴君竟然学会体贴人了,可笑的是,他现在的一切不就是拜君灼所赐吗?在这里假惺惺说这些话干什么。恶心。 君灼在长衡诧异的眼神中系上了衣带,将长衡放在地上,并帮他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去玩吧。”君灼语气轻松。 这样的人话是从君灼嘴里说出来的?他是被君灼软禁久了出现幻觉了吗? 长衡看怪物一样看着君灼,“君灼,蛊毒是不是进你脑子里了。” 说罢,他伸手拉扯君灼的脸,捏成乱七八糟的形状,似乎想把蛊虫找出来。 君灼没说话,目光灼热看着长衡,长衡这种语气唤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的感觉。好温柔,好像触摸到了棉花,软绵又温暖。 耳畔响起莫名其妙的咚咚声,一下接着一下,很快很快,好像有什么东西失衡了。 是什么东西呢? 原来是心跳。 奇怪,跳那么快,怎么没痛呢? 耳边传来长衡疑惑的声音,“老鼠砒吃多的后遗症吗?” 软软的肉从指缝中溢出来,别说,君灼的脸手感还不错。 “没有……”君灼长那么大没人敢捏他的脸,从不让人靠近,此刻却任由长衡玩弄,“那天我自封了经脉,故意逗你。” 以为那样就可以让你解气,或者,看到你担心我。 君灼的喉结上下滚动两圈,眼神晦暗不明,长衡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悻悻缩回自己的手,板着脸道:“我走了。” 君灼看着长衡慌乱的背影,心一点点被填满,可爱,想日。 生动的表情也可以是这样吗?比愤怒的表情好看千倍万倍。 他好像也受感染,跟着愉悦起来,和在性||事上获得的快感一点也不一样。 在性||事上获得的快感如同惊涛澎湃的海浪,是感官、身体上的巨大兴奋,而今天这种,看见长衡笑,看见长衡腼腆,被长衡玩|弄,是一种小猫挠心似的酥麻,牵动着心跳,看似微妙,实则比性|||事还要令人愉悦,还要令人上瘾。 他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被长衡玩|弄就兴奋成这样,看来他真适合当长衡的畜生。 心甘情愿的。 欲|望牵扯着君灼的神经,让他想要更多,不仅要得到长衡的身,还要得到长衡的心,让长衡的心为他跳动,让长衡的情绪因他改变。 他要长衡的余光里都是他。 “殿下,您托我办的事做好了。”周戚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大殿上。 正在回味温存的君灼被打扰,很是不悦,“可有解决的办法?” 他要解蛊。 他能感觉到虫蛊被养的越来越厉害了,他的理智在一定程度上的不受控制。有一天早上,蛊毒作用消失后,君灼神智恢复,看见满身伤痕的长衡蜷缩在角落里睡觉,双手被绑着,两腿之间都是浑浊的液体,混着血丝。不知道梦见什么,长衡紧锁眉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好像一只在风雨瑟瑟发抖的小狗,那般可怜。 醒目的血迹一下子就刺痛了君灼的心。 很痛。很痛。 他要的不是这样,他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欢愉,不是他一个人蛮力发泄。 蛊虫的力量太不可控,会伤了长衡。他不能伤害长衡,也不想伤害长衡。 他要解蛊。 仅仅是放过长衡一次,长衡脸上的表情就那样生动好看,他不敢想若是他不再强迫长衡,长衡的表情会是多么好看多么生动,他会是多么兴奋。 周戚道:“我询问了西域蛊人,他们说要解此蛊需要用两情相悦之人的血做引,才能将蛊虫引出来。” 痴人情蛊靠宿主的血液生存,也可以靠精|液生存,是西域人用来强娶人的手段,下蛊之后,蛊虫通过宿主和人同房,吞噬对方精|液,然后记住这个精|液的味道,分泌毒素,麻痹、控制宿主的大脑疯狂爱上第一次同自己同房的人。等到两个人情意相通,两情相悦时,蛊虫便会自动脱离宿主的身体。 这很可悲的,西域女子没有选择的权利,被蛊毒控制,莫名其妙的爱上一个人不爱的人。如果没有爱上,那蛊毒便会跟人一辈子,把人变成傀儡,麻木的活在这世上,直到生命尽头。 所以说,这样的蛊毒很难解。君灼的情况还特殊,他是上位者,还是自己主动引蛊入体,蛊虫在他体内只能饮血,不能吞噬精|液,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长久下去蛊虫就会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受控制。 君灼身上的蛊毒难解,让长衡爱上他更难。 君灼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他好像明白的太晚了,走错了路,没办法回头了。 周戚问:“当时您为什么不把蛊虫放在长衡身上呢,这样既能让长衡爱上您,又不会让您饱受痛苦。” 君灼没说话,是因为当时得到痴人情蛊的时候那人告诉他蛊毒无解。 他不想没把握的事情放在长衡身上。 周戚看着君灼的神情,大概读懂了什么,“那殿下需要我怎么做?我去西域再寻蛊毒,给长衡种下,让他爱上您好吗?” 君灼没说话,沉默数十秒,才道:“去准备铁链。” “属下遵命。”周戚觉得君灼变得好奇怪,又无法说出君灼哪里奇怪,好像变得有一些人情味了- 天色不好,好几声雷齐下,长衡忐忑不安坐在床榻上,望着门外,等着某个人的到来,今天君灼那么帮他,不知君灼会在他身上要什么报酬,今晚又是蛊毒发作的日子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 等了许久,也不见那扇门打开,长衡奇怪的看着紧闭的殿门,有事耽搁了吗?还是不来了?今天是蛊毒发作的日子,君灼不来找他能去哪呢? 他在想什么,君灼不来找他,他乐得自在。 长衡脱了衣服准备就寝,大殿门突然被推开了。 看见来人,长衡迅速拢起衣服,面无表情道:“怎么是你?” 是君灼的手下周戚。 “打扰太子妃,还请恕罪,”周戚恭恭敬敬行礼,说,“殿下蛊毒发作,请您去偏殿帮助殿下。” 这个君灼到底在做什么,偏殿一向无人,还挑蛊毒发作的时候去偏殿。蛊毒无人解,分泌的毒素会一直麻|痹大脑,效果一直叠加,会发狂,会死。 长衡站起身,眉目冷冽:“你觉得我有什么立场帮助他,他将我困在宫中,我巴不得他出事,永远不要出现才好。” 轰隆一声雷,伴随着闪电劈开夜幕,照亮长衡冷峻的脸。 周戚没说话,往后退了几步。 “末将知道您不喜欢殿下,但是请您相信我,殿下他从没想过伤害你,他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想和您在一起,仅此而已。” 长衡冷笑一声:“那你们殿下表达喜欢的方式还真特别,强迫他人意愿。你这么了解他的心意,干脆你和他在一起算了,省得祸害其他人。” “太子妃说笑了,末将不敢。”周戚停顿了一下,彻底退到殿外,“太子妃可以回想一下,您和殿下相识以来,殿下除了强迫您……之外,在别的事情上基本都是以您为主。” “你可真会说笑。”长衡道,“照你这么说强迫我就算好事了?”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周戚第一次认识到长衡的伶牙俐齿,他一直以为长衡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殿下是误会了您,才对您这样。殿下以为您卖身求荣,被那些糊涂的想法蒙蔽了双眼,所以才……” “那便让他以为。”长衡依稀记得君灼提过这件事,说他一边承欢自己的父皇膝下,一边与常安有染,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在君灼眼里他都是那么贱的人了,还指名要他和亲干什么?把他豢养在身边更好的羞辱他么? 君灼也真是够闲的。 长衡不欲多说,开始下逐客令:“你走吧。” 见长衡铁了心不去找君灼,周戚脱下盔甲叠放好,在长衡不解的目光中,双膝下跪:“臣恳请太子妃动身前往偏殿救助殿下。” 脱盔弃甲,以身请命,君灼你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将领。 长衡走过去,周戚目光期期看着他。 走到殿门口,长衡道:“你请回吧,我不会帮君灼。” 吱呀一声,殿门闭合。长衡冷漠的脸被关在门后,周戚跪在地上不起:“恳请太子妃动身前往偏殿救助殿下。” 若不是君灼对长衡有感情,周戚早就把长衡打晕然后扛去偏殿了。 长衡躺在榻上睡觉,轰隆的雷声吵得他辗转难眠,噩梦袭扰,梦见满口獠牙的凶兽追着他撕咬,梦见带刺的藤蔓缠绕他的脖颈,拉扯他坠入漆黑的河底,冰凉的河水灌入喉咙,压得胸腔喘不过气,要被憋死了。 藤蔓还缠绕着他往下坠。 很深。很黑。 他看见长相可怖的河兽张开嘴,将他从中咬成两段。 紫光乍现,可怕的闪电劈开夜幕,照亮长衡惶恐不安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胸膛剧烈起伏。 哗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 长衡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门外,不知周戚是否还在外面跪着。 “臣恳请太子妃移驾偏殿。”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雄浑的声音随着大雨声和打更声一同传来。 长衡算了一下时间,周戚大概跪了两个时辰,又是雨夜,照这样跪下去再好的身体也会被折腾坏。 君灼你何德何能拥有这样的良将。 长衡知道周戚的赫赫战绩,也知道周戚的忠心耿耿,不想一代良将因为这点上不来台面的事落下痛疾,损失了人才,酿成大错。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 “臣恳请太子妃移驾偏殿……” 周戚话音刚落,大殿的门便打开了,披着白色大氅的人映入眼帘。 “我去便是,”长衡伸手准备将周戚扶起来,“你起来吧。” “太子妃仁慈,”周戚用刀撑地,自己站了起来,“谢太子妃。” 由于跪了太久,周戚站起来时差一点膝盖一软重新跪回地上,得亏用刀撑着。 长衡道:“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便好。” 周戚没说话,长衡却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淡然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既然怕我会杀了君灼,又何苦跪在这里求我。” 周戚迅速低下头,“末将不敢。” “君子行得端,做得正,光明磊落,从不做趁人之危之事。” 长衡是漆黑的雨夜中唯一一抹洁白的颜色。 周戚看着长衡陷入了沉思,长衡一直想杀君灼,也确实是光明正大的刺杀,除非真被君灼气昏头,才夜里刺杀君灼。他也有好几次看见过,每次刺杀完君灼,长衡都会抄《君子则》以洗清心里的罪恶感。 “常安还在君灼手上,我不会胡来。”长衡再次道。 周戚才算信了长衡,放心长衡一个人独自去偏殿。 雨滴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下一下拨乱了长衡的心弦,心里打起退堂鼓,君灼身上的蛊毒越来越厉害了,发作就要立刻行云雨之事,不然会失去理智,他能感受到,之前他忘了蛊毒的事,多在常安那里待了片刻,再回去时,君灼疯了似的朝他扑过来,绑住他的手,红着眼追问他去哪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回答君灼的话,君灼根本听不懂,只会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追问他去哪了。 他不敢想这会儿耽搁那么久君灼会疯成什么样。 胡思乱想也没用了,长衡已经到达偏殿,推开门就看见缩在角落的君灼,衣衫不整,满身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衡欺负他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君灼猛得抬头看过来,与此同时,闪电劈开夜幕带来一瞬间光亮,长衡看见君灼眼底的猩红,心里猛然发怵,钉在原地,下意识转身要跑。 听见哗啦哗啦铁链碰撞的声音,长衡再次看过去,这次发现君灼的脖颈上套着铁圈,铁圈上挂着一根十分粗长的铁链,最那头镶嵌在墙里,不知道是一开始没镶牢固,还是君灼力气太大了,墙有了裂缝,铁环松动,随着君灼的动作一耸一耸的,好似下一秒就会从墙里脱落。 这是谁把君灼栓起来的? 以君灼毁天灭地的性格,只能是他自己。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栓起来? 又在发什么疯。 长衡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君灼了,还是说他跟君灼待久了也越来越不正常,总想着看透一个疯子的内心。 咣当哐当铁链撞击的声音将长衡的思绪带回,先不想那么多,解蛊毒要紧。 长衡试图唤回君灼的理智,小声道:“君……君灼?” 很显然,君灼现在的情况跟班没有理智。 君灼听见他的声音,十分兴奋的望过来,若是后面跟着一条尾巴,估计会摇成螺旋桨。 “长衡,长衡,长衡。”君灼不知道在干什么,胳膊摇摆成一道残影。 低哑的声音让长衡心惊胆战,慢慢靠过去,距离拉近,这才看清楚君灼手里豪放的动作。 “……” 显然光靠手上的动作解决不了问题,君灼疯狂的视线在长衡身上移动,拼命想靠近长衡,却因脖子上的铁圈被拽了回去,铁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偏殿里,墙好像又裂开了一分。 长衡下意识向后退,君灼的视线紧跟,不离半寸。 灼热的视线看得他心慌。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君灼有些可怕。 “君灼,你知道我是谁吗?”很显然这话根本不用问,君灼的理智都被蛊虫占着,只知道一个叫长衡的人。 “长衡。” “但愿你是真记得。”长衡低垂着眉眼,伸手解自己的衣带,一步一步向君灼走过去,“我可能真的贱,明明有机会杀了你,却还要装清高不杀你。” “我真的讨厌你,欺骗我,威胁我,强迫我,哪一件事不能让我杀了你。可是我做不到。”长衡脑海中闪过那个站在队尾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孩,和现在疯狂的君灼根本不一样,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把两张脸重叠在一起。 这个小孩很可怜。 和我一样不受宠,被排挤。 或许我可以对他好一些。 可怜可怜他。 给他一点关心。 长衡轻嗤一声,被抓到南朝军营,见到君灼的时候,他还庆幸,原来这个小孩没有被南朝抛弃,没有死,还活着。 现在看来是他瞎操心了,小孩不仅没有死,而且活得很好,举兵攻打楚国,伤他子民,囚他自由。 庆幸什么?他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没有被君灼折磨死。 走到君灼跟前,长衡身上只剩一件里衣,他托着君灼的脸,把自己送出去:“等你清醒了,我们比武,我会亲手杀了你。” 君灼不知道长衡在说什么,被蛊毒支配站起身,捏住长衡的下巴:“衡儿去哪了,为何现在才来,是不是又偷偷跑了?” 长衡安静看着君灼,冷嘲:“我要是跑了就不会回来了。” “不知悔改。”君灼轻呵一声,“跪下。” “你说什么?” 君灼目光猩红,语气森然,带着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跪下,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男儿膝下有黄金,长衡怎么可能下跪,站在原地与君灼对峙:“你休想。” 不甘示弱的眼神,成功激起君灼的征服欲。君灼抬手压着长衡的肩膀,逼他跪下,逼他臣服。 君灼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再加上蛊毒的作用,君灼眼底的征服欲越来越浓烈,恨不得将长衡吞噬。长衡与他对峙半天,最终没有抵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长衡红着眼,他想,等君灼醒了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君灼。 脸上戳了灼热的烙铁,长衡回神,君灼居高临下看着他,命令道。 “舔。” 君灼伸手按住长衡的脑袋,语气阴狠:“长衡我要你爱我,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只能属于我,不许离开我。” 长衡闷哼一声,双目赤红:“永远不可能。” …… 可能耽搁太久,君灼的蛊毒三天后才消散。这三天里长衡也跟着不清醒,不是不想清醒,而是一旦清醒就会被君灼喂血,被迫和君灼一起沉沦在欲海中。长衡不记得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做了什么,只知道这三天很疯狂,疯狂到三天后他身体高热,意识不清。 第046章 皇子VS质子 三天后, 蛊毒作用消散,君灼恢复清醒,长衡筋疲力竭。 长衡满身红痕躺在书案上, 双腿之间都是斑驳的痕迹, 无力耷垂着,好似一个被主人玩坏而随手丢弃的布娃娃。漂亮的眼睛氤氲着雾气,长而黑的眼睫上挂着一颗泪珠,眼尾周围红晕未消, 带着勒痕的胳膊随意横在书案上。 身下好几幅露骨的字画都被不明水渍晕染,“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被晕染的尤为明显。 长衡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多么狼狈, 身上黏腻的感觉特别强烈, 想去沐浴, 却因手脚疲软无力动弹。 罪魁祸首眼底的猩红褪去, 不敢置信看着狼狈不堪如被水淋过的长衡, 这是偏殿啊, 长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蛊毒发作时的记忆如海啸一样涌上脑海, 是长衡主动找来的。 主动亲的他。 他失去理智又做了伤害长衡的事,让长衡下跪, 绑长衡,给长衡戴铃铛, 用语言羞辱长衡……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闪过,看着书案上的长衡, 君灼心底后悔无比, 张了张嘴,喉咙间一片咸涩。 感觉到君灼在看自己, 长衡艰难转了一下脑袋,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掉落,与君灼对视,有气无力道:“滚。” 他为什么要答应周戚,他就应该让周戚跪着,让君灼被蛊毒折磨死。 “我……”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贱,主动上门让你侮辱,活该被你们欺负,”长衡头脑发热,不想跟君灼多说话,挣扎坐起来却因手脚虚软重新倒了回去。 身体又酸又热。 这是怎么了?蛊毒也进了他的身体吗? 君灼眼疾手快将人抱在怀里,触摸到的滚烫,让他疑惑出声:“衡儿,你身上好烫。” 被君灼语言调戏很多次,长衡第一时间就以为君灼又要折磨他,用尽全力推君灼,讥讽:“既然蛊毒已解,就麻烦皇上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没心情应付你,也不想见到你。” 长衡身体正常的时候就打不过君灼,更不用说现在身体虚弱的情况,哪怕拼尽全力也如同蜉蝣撼树,动不了君灼分毫。 君灼轻而易举将长衡的反抗镇压,认真道:“你发烧了。” “滚。”长衡扬起手,扇了君灼一巴掌,看起来很凶,其实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气力。 这三天里君灼说了很多类似发烧的字音,导致长衡现在听见类似的字音就会产生应激反应。 “你说够了没有!?我说了不用你管!放开!” 君灼被打了也没反应,捡起地上的衣服不顾长衡的挣扎裹住长衡,将长衡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往太子殿那边走。 “放开!我让你放开我!” “君灼别逼我。” 反抗的声音戛然而止。 偏殿内背光,常年不见天日,长衡在屋里被关了三天,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愣住了,被阳光照射的不适的眯上眼,眼眶酸胀,一颗泪滴滚落,气愤的神情带上一丝茫然,今天天气那么好,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美的阳光了。 很久……很久……怀念儿时吗,当然怀念,那是他最自由的时光。 他愣神的功夫,君灼抱着他回到太子殿,请了太医为他把脉。太医把完脉,给长衡施针稳定长衡的病情,然后写出退热的药方,并叮嘱长衡注意身体,切莫重欲,便去药房抓药了。 太医走后,太子殿再度剩下长衡和君灼两个人。 相顾无言。 安静至极。 烛火微动,勾勒出君灼高大的身影,漆黑的身影落在地板上,在空荡的殿堂里显得十分孤单。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长衡开口,嗓音无比沙哑。 落在地上的身影动了动。 确认君灼真的走了,长衡闭上眼睛休息,放松连续三天没能休眠的身体,陷入沉睡。 确认长衡睡着,君灼才敢靠近长衡,轻轻握住长衡的手,俯身在他眉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想要的表达都在这个微不起眼却极为珍重的动作中。 君灼陪了长衡一会儿,然后出了太子殿,站在门前,沉声:“周戚。” “属下在。”周戚迅速出现。 君灼转身踹了周戚一脚,眼里尽是阴狠,完全起了杀意:“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 知道他在偏殿的人只有周戚,长衡去偏殿绝对和周戚有关。他警告过周戚这件事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周戚却违背他的命令把这件事告诉了长衡。 驯养的狗只要咬主人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他要的是绝对服从。 周戚被踹翻在地上,又迅速起身,单膝跪在君灼身前,“属下明白。” “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任凭殿下处置,”周戚抽出挂在腰间的刀,泛着冷光的刀刃上倒映着君灼决绝的背影。周戚闭上眼睛,锋利的刀刃抵在脖颈上,带着赴死的决心。 “烦请殿下离远些,不要让属下的血溅到殿下身上,脏了殿下。” 啪嗒一声,弯刀落到地上,干枯的落叶打着旋落到刀柄上。 周戚手背泛着红,不可思议的望着君灼:“殿下这是何意……” 君灼道:“去刑狱司那里领罚。” 周戚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心里诧异,君灼为什么放过他,嘴上道:“谢殿下饶恕。” 君灼挥挥手,示意周戚退下,是长衡,长衡说他何德何能有周戚这样的良将。如果他杀了周戚,长衡会不开心吧。君灼转身回了寝殿,走到床榻边坐下,看着熟睡的长衡,喃喃自语:“我真的好嫉妒啊,你在意常安,夸了周戚……” 那我呢? “不要。”长衡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好似梦到了抗拒的东西,嘴里一直喊着不要。 君灼上了床榻,将长衡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长衡的脊背,眼神异常兴奋:“衡儿这样大的反应,是不是梦到我了。” 原来衡儿是这样的,喜欢偷偷梦我。 那我原谅衡儿不夸我不在意我了。 下次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别让我嫉妒别人。 君灼像一个从没吃过糖的小孩,极力幻想糖的味道。 怀里的人被梦魇袭扰没有回答的能力,只是一遍遍喊着不要。 君灼拍拍长衡的背,下意识呢喃着记忆中的音调:“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温柔的语调与君灼一向阴鸷气质相冲,莫名其妙的滑稽,又莫名其妙的恰到好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哼这段曲子,只是潜意识中认为做噩梦就应该听曲儿。 狭长深邃的眼睛逐渐陷入回忆中。 额娘哼着小曲哄他入睡。曲调宛转悠扬,额娘都快唱睡了,可他为什么睡不着呢? 原来这歌不是唱给他听的。 这一切都是他儿时的幻想。 君灼回神,看见长衡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真好。 这是什么感觉呢。 无法言喻,心脏狂跳。 比性||爱还要美妙。 这一夜君灼就是在这样的美妙中度过。长衡睡得不安稳,君灼立马清醒,拍着长衡的背,哼着小曲哄长衡入睡。一晚上,寝宫里都是君灼的低吟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边刚亮起来,一夜没睡的君灼摸了摸长衡的额头,发现那人没那么烫后便松了一口气。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君灼以为他又做噩梦,下意识拍拍他的背,嘴里又哼起来。 宫女端着汤药走进来,提醒他们该喝药了。君灼道了声好,让宫女把汤药送过来,再让宫女退下。君灼一手拍着长衡的背,一手端着汤药,看着熟睡的长衡,心里打起坏主意。 长衡这一夜睡得很安稳,模糊中他听见额娘哼小曲的声音,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好像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他不愿醒,怕醒来所有的温存便消失不见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幻想,清醒之后孑然一身。 君灼端着汤药喝了一口,然后捏着长衡的下巴亲了上去。 苦涩的药液渡进嘴里,长衡皱眉,继而睁开眼睛,看见那张放大的脸。 “……” 刚要挣扎,就听见那人说:“别动,药要洒了。” 浪费不是君子所为,长衡应该会听话。 长衡听见当真不再动,咽下去汤药,任由君灼抱着亲了一会儿。 君灼哑着嗓子问:“我能继续喂吗?” 长衡被君灼这么礼貌的用语惊讶到了,感觉到君灼的动作他又不惊讶了——君灼在他愣神时,迫不及待吻上了他。 口腔再次被苦涩填满,长衡的手放在君灼的胸前,感受着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知道是不是烧傻了,他竟感觉自己摸到了君灼的心脏。 “我自己喝。”长衡回神,伸手去抢君灼手中的药碗。 长衡身体刚恢复,君灼不想再折腾他,盯着长衡红肿的嘴唇,遗憾道:“那好吧。” 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喝药发出的细微声音,一口一口,一声一声,十分有规律。君灼看着长衡因苦涩皱眉,又看见长衡伸出舌头舔掉嘴角边上的药渍,心里无名火起,迟钝的想,也或许是错觉,那么有规律的声响,也或许是某个人的心跳声说不定呢。 盯着那道灼热的目光,长衡喝完了汤药,身前很快递来一双手:“碗。” 长衡把碗递出去,良好的教养让他下意识开口:“谢谢。” 君灼没接碗,而是绕过长衡的胳膊把手放在长衡的脖颈上。 微凉的指尖贴在身上,长衡下意识缩了脖子躲避,结果被那人按住,听见他说:“别动,我试试你的体温。” 然后他就真的没动了。 长衡眼神暗淡伤感,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被囚|禁的无数个日夜中形成了听君灼命令的习惯。 君灼按着长衡的脖颈,让长衡的脑袋贴住自己的嘴唇。 “?” 体温还可以这样量么?他不记得太傅这样教过。 安静贴了一会儿,气氛变得莫名其妙。 在气氛变得暧昧之前,君灼放开了长衡,一本正经道:“没那么热了。” “……” 长衡一时无语。 君灼拿着空碗下了床,道:“运动轴给你放桌上了。” 君灼看见长衡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的心也跟着暖盈盈的。 于是,他在长衡期许的目光中继续道:“今天你可以去见常安。” 长衡点头,一点也不庆幸,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用什么换来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见常安,然后赶快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君灼看着长衡仓皇逃走的身影,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捂着胸口喃喃道:“朕这处真的好疼。” 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心里的空缺。 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衡儿,朕真的真的很爱你。 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朕的心意。 朕把心挖出来给你好不好?- 君灼去上早朝,长衡去了常安那里,这是自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皇后参与早朝。 长衡拿着运动轴找到常安时,看见常安正坐在书案前画画,全神贯注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人来。 看见常安如此放松,长衡不忍心打扰,站在门外等了很久。 太阳升了好高,落在院里的枯叶被吹起了好几圈,常安才画完一幅画。 常安抬头,才看见门那里站着一个人,“来多久了,为什么不喊我。” “没多久,”长衡走进去,“画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花鸟鱼虫。”常安把画摊开在长衡面前,画画可以让人心静,怪不得长衡那么喜欢画画呢。 确实是一些花鸟鱼虫。 长衡敛眸,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小时候见过的,都是常安出宫回来后给他描述的…… “好看。”长衡将运动轴放到常安面前,“这个穿上之后可以行走。” 常安问:“你跟他疯太子求来的?” 自他出事以后长衡想各种办法让他行走。他自己心里是渴望的,也知道长衡因这事一直愧疚,所以便任由长衡拿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他身上试。 后来,他在长衡脖颈上看见那些痕迹,自从知道长衡出了事之后,他就对这些东西格外敏感,便逼问长衡这些东西哪里来的,长衡支支吾吾不肯说,他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长衡跟君灼交换的。 长衡摇头:“这是大梁使臣进贡的。” 常安侧目,看见长衡红透的耳根便全部明白,却不拆穿长衡,顺着他的话说:“听闻过大梁精通机关术。他们造出来的机关,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倒是真的可以试一下。” 长衡点头,帮常安将运动轴穿上,教常安踩机关,控制速度。半个时辰下来,两个人皆满头大汗,常安也只学会前进,不会控制左右和速度。但这样,常安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终于能自己出去了。 沐浴着阳光,常安感觉特别轻松。 阳光的味道。 寒风的声音。 自由的感觉。 长衡扶着他的胳膊,提醒道:“慢一些。” “好。” 走累了,常安才停下,坐在院里同长衡讲话,眯着眼睛如同一只晒太阳的老猫。聊了一会儿,两人一同进屋,关上房门。站在房顶上的暗卫看着两人无比亲密走进屋里,迅速消失,到君灼那里报告。 常安说:“他走了。” 顺便将纸条塞到长衡手里。 因为第一次逃跑失败,两人吸取教训,做什么事都开始小心起来。 长衡打开纸条看,提笔在白纸上写字:好。十一弟准备的如何了? 常安写: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号令。 长衡:好。虎符在我手里,玉玺也在我手里,可以号令权臣以及十万禁卫军,到时候可以直接打开城门,让楚国军队进城。怕只怕周戚,周戚手里有一队暗卫,各个武力不凡,他们都是誓死效力君灼。 常安:我会告知长清,让他做好两手准备,尽可能全身而退。 长衡将宣纸扔进水盆里,看着未干的墨迹在水中晕开,墨渍与水融为一体,直至消失不见,这荒谬的一切终于可以有结果了。 吱呀——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长衡和常安相视一眼,一个拿起先前画好的画,一个拿起笔。 君灼带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看见长衡和常安在赏画,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才稍稍放心,道:“衡儿怎么还不回去,让我好等。” 暗卫说看见长衡和常安举止亲密进了房间,并关了房门,他急忙下了早朝往这边走,唯恐慢一步看见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幸好,幸好只是在赏画。 不然他真的会杀了常安。 长衡放下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道:“在和常安赏画,耽搁了时间。” “赏画?”君灼的目光不动声色从水盆上掠过。 “赏画。”长衡确定道。 “怎么?堂堂南朝的皇帝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吗?”常安冷嘲热讽,看着君灼。 若是目光能杀人,估计君灼死了好几万次。 “殿内有许多画,怎么不见衡儿与我一起赏,”君灼吝啬的一个眼神都不给常安,饶有兴致看着长衡。 长衡脑海中闪过那些莫名其妙的画,脸蓦地一红,君灼的画能赏!?他都不想说。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君灼走过去。 长衡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赏画,我画给你看。” “……” 长衡立马阻拦,忍不住把君灼往外推:“不要!我们回去。” 常安道:“画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是不是能比长衡画的还好。” 长衡的画功是整个楚国最好的。 “好。”君灼牵住长衡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幽幽的目光越过长衡看向常安,像是故意证明什么,“衡儿同我这样亲昵,你的小书童不会生气吗?” “……” 有些话回去说不行么?有些流氓回去耍不好吗?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常安冷哼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身为一国之君一点肚量都没有,连个赏画的时间都不给。” 君灼和常安之间弥漫着某种战火,看起来水火不容,实则有点幼稚。 “……” 长衡看着互相较真的两个人,他想刨个坑把两个人分开埋了。 常安拽拽长衡:“过来帮我磨墨。” 单纯的说,常安的画功真的比不上君灼。 君灼画的人栩栩如生,感觉下一秒就可以从画中走出来。 “那我呢?”君灼问。 “我给你俩磨。”长衡瞪了君灼一眼,警告他不要乱画。 君灼笑而不语。 长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安先发制人:“你们南朝许多连绵不绝的山,雾起东南,散于西北,不如我们就画这绵延不绝的青山如何?” 君灼无所谓道:“随便。” 于是,长衡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被迫当起了鉴画师。常安没事可干,只能画画消磨时间,所以他的画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画的很不错,巍峨的高山在笔下栩栩如生。再看君灼。 不用看了。 长衡现在想把君灼一脚踹飞。 那画上俨然都是屁|股蛋…… 又一个屁股蛋上点了一个黑点,长衡觉得很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他自己的屁|股。 “你别画了!”长衡出声制止。 “为什么,还没画完呢。我还想衡儿赏赏我的画。”君灼抬起头,神色有些无辜。 常安也抬头似乎想看君灼的画。 长衡察觉,立马侧身遮挡常安的视线,警告道:“现在在比试,请专注自己的画。” 常安哦了一声,低头画画,余光却不死心往那边瞄,君灼到底画了什么让长衡的反应那么大。 结果都一样什么都看不到,被长衡当了个严实。 君灼笑笑,说道:“他都快画完了,我还能继续画吗?” 长衡硬着头皮,道:“画吧……” 目光落到手里的墨盘上,一个不好的想法从脑海中诞生,或许他可以趁君灼不注意把墨汁泼到君灼的宣纸上。 可是这样会不会对君灼来说不公平……他在想什么不公平,自己的马上隐私就要被暴露出去了! 犹豫的时间两个人都画好了,各自将画铺开。 长衡连死的心都有了,却听见常安感叹的声音:“真牛。” 那是一声发自内心的感叹。 长衡愣住,然后看过去,更愣了。 那一个个屁|股蛋都变成了陡峭的山峰,点了痣的地方生出枝丫,变成悬崖边的松柏。 若从拿起来,从侧面看,云雾变成发,山峰变成脸,松柏变成眉,碎石变成眼……那俨然是一个漂亮的人,是谁呢? 是长衡。 君灼像一个胜利者,揽住长衡的腰,询问:“怎么样?” 长衡还没从画的变化中回过神,探究的目光流连在画上,似乎在寻找这幅画一开始的模样。 常安心里很佩服的,但是不承认君灼这个人:“不怎么样,你没画出山的形态,你的侧重点都在人身上,偏题了。” “那又怎样?”君灼揽着长衡的腰往外走,他就是那个获胜者,“画就留给你欣赏了,人我带走。” 常安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接收到长衡的目光,他才稍稍平静,冷静,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冲动,不能被君灼发现端倪。 不能让做好的计划毁了。 两人离开常安的住处,沿着鹅卵石路往回走。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长衡实在好奇,询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君灼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做到的?” 长衡觉得难以启齿,对上君灼戏谑的目光才知道那人在耍自己,板着脸拍开君灼放在腰间的手。 君灼轻笑了下:“我也不知道,随便画的。” 从前想念长衡的每个日夜就是这么过来的,看什么都像长衡,于是,想着想着就画了出来。 思念至极时,每个事物都像自己心悦的人。 却又都不是。 君灼圈着长衡的腰,把人带到自己怀里:“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和衡儿赏寝宫里的那些画。” “滚。”长衡再次推开君灼。 君灼再次不死心的贴上去,长衡再推开……如此反复,幼稚的像小孩。 太阳太过炙热,融化了千尺之厚的寒冰。 也或许,是南朝的春天提前到了。 最后一次,君灼把人死死搂在怀里,咬着长衡的耳朵,声音低沉蛊惑:“衡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长衡瞬间不笑了,挣脱开君灼的钳制,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为什么不能像儿时那样对着我笑呢? 君灼脸色苍白,难受的捂住胸口。 第047章 新增后记 可能南朝的春天真的提前到了吧, 君灼变温柔了,很少强迫长衡了。长衡一皱眉,哪怕忍着蛊毒钻心蚀骨的疼痛也要停下, 遵从长衡的意愿, 并且撤了所有对长衡的禁锢,让他可以在南朝自由出行。 闲来无事的时候,长衡还会被君灼缠着赏画,饮酒作诗, 比武论剑。论画画,长衡自认为不输君灼,但君灼只会画露骨的画, 每次君灼画了一半, 他就叫停认输, 气得红着脸骂君灼不正经。 那会儿正逢正午, 金色的光线落在长衡身上, 银色的发冠浮动着温润的光泽。 唇红齿白, 笑如春风温柔, 当真是美如一幅画。 勾得君灼心痒痒, 揽着长衡的腰把人抵在书案上,声音沙哑:“衡儿……” 长衡抵着他, 撇开脸冷声拒绝:“我不要。” “好。”君灼把头埋在长衡的脖颈间,贪婪的呼吸着长衡身上的味道, 是阳光的味道,是南朝不曾有的味道。 他当真老实下来, 不再有过分的动作。 长衡坐在书案上, 感受到粗重又克制的气息喷在脖颈间,莫名的, 他的呼吸也跟着紊乱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有反应。 他不应该这样的。 砰一声,长衡失神间不小心打翻了墨盘,墨汁溅出来,染了白衣一身黑。 他变得跟君灼一样了。 随便被撩拨几下就可以羞耻的反应。 他不再是清冷自持的太子了。 他在崩溃的边缘,同时,君灼放开了他,牵着他的手,带他去高楼赏风景,风吹着他冷静,让他把整个南朝尽收眼底。 原来南朝的皇宫这样小。 可是他用尽力气扑腾翅膀也没能飞出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晚间两人饮酒作乐,长衡酒量很好,片刻功夫就将君灼喝醉了。喝醉的君灼一点都不省心,只认长衡一个人,只跟在长衡身后,旁人都不行。长衡实在走不开,就任由酒鬼牵自己的手在皇宫里溜达。 回到寝宫里,长衡就被那人抱住,极近可怜的语气回荡在耳边:“永远不要离开我。” “衡儿,不要离开我。”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衡儿,你可心悦我啊?” 长衡抬头,与君灼炙热的目光相撞,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那张孩童的脸,然后慢慢与面前这张脸重合。 他怜爱的是小时候的君灼,因为小君灼同他一样可怜,很乖,很听话,所以,他会尽可能的多帮一下小君灼。 但长大后的君灼他不喜欢。 因为长大后的君灼总是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他也清楚的知道小君灼和君灼不是同一个人。 “你在想谁……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长衡回神,迎面而来的是火热而又急切的吻。 卷着他的舌,疯狂掠夺他嘴里的气息,让他无力反抗。 欲|望是一张大网,长衡和君灼都是网中的猎物,四肢被束缚,反抗无能,只能被拖拽着陷入深渊。 长衡在密不透风的欲|望中喘了一口气,一瞬间清醒,推开君灼,拒绝道:“我不要。” 他没指望欲|望上脑的君灼的停下来,但下一秒身上的重量确确实实不见了。 君灼牵着他的手,小声又可怜:“我听你的,不要离开我。” “长衡是易碎的瓷娃娃,需要精心呵护,需要耐心,需要爱,不能强迫,不然他就会碎掉,就会离开我。” “我给你很多很多的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长衡想,可是晚了,他已经碎了。 当初你伤害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太晚了。 碎掉的瓷器修不好的。 给再多再多再多的爱也不行。 得不到回答,君灼攥紧了长衡的手,殷殷目光急切的看着长衡。 长衡红了眼眶:“你弄疼我了。” 君灼立马撒了手,改为轻轻抱住长衡的腰,语气还是那么的强硬:“永远留在我身边。” 长衡没说话,也没推开君灼,余光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一轮月亮,那么孤寂,那么的凄凉- 第二日,长衡罕见的没有跟着君灼去上早朝,而是去见常安了。 商量带兵攻进南朝的事。 君灼放宽了对长衡的所有限制,让长衡随意进出南朝,这也就方便了他密谋攻进南朝。 长衡一袭碧青色衣服,头戴银冠,眉眼冷峭,站在枯树下,是萧条的景象中唯一的生机。这些天君灼待长衡很好,没有说下流的话刺激长衡,也没有强迫长衡做事,再加上滋补汤药的作用,长衡的面色红润不少,比在楚国的气色还要好。 原来君灼说的都是真的,他在学着爱长衡。 原来暴君也有爱人的能力。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学会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咕咕。” 长衡抬头,一只白色的信鸽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信鸽歪歪头,又往长衡那边靠了靠,同长衡很亲昵的模样。 确定四周无人,长衡伸手摸了摸信鸽的脑袋,带着愁绪的眉眼舒展开,语气难得这样轻松:“小白,是不是带了好消息过来?” “咕咕,咕咕,”小白扑腾了两下翅膀,似乎在说是的。 “辛苦你了,”长衡顺手将小白脚上的信取下,缓缓展开,看着信上的内容,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十二万楚军已全部分批进入南朝境内- 随时等待太子命令。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长衡抬头,看见干枯的枝丫生出一点翠绿,那是春天即将来临的前兆。 三千银丝随风飘动,带着喜悦的躁动,死寂的气质都跟着明媚起来。 时间追溯到君灼登基那天。 老南王一死,整个南朝没了主心骨。群龙不能无首,国家不能一日无主,南朝的大臣无奈之下,便拥护唯一一个皇室血脉登基。 拥护新帝登基,可南朝的大臣们心里却清楚南朝的朝政大权早就在君灼手里了,登基不过是让权力到手的更加合理,弥盖欲章的仪式罢了。 新帝登基的第一天做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举动,宣布皇后可以参政,并把号令万军的虎符交到皇后手上。这可是统治南朝的一半权力,君灼不顾大臣反对交给了长衡。 长衡拿着虎符,一时之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楚国的将军令楚国的皇帝从来不示人,藏得十分严实,生怕被歹人觊觎,得到手后谋权篡位。那么重要的东西君灼说给他就给他么? 他半开玩笑似的问君灼,眼底却无一点笑意:“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随便给了我,不怕我用来做别的事情吗?” 君灼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狂:“皇权而已你要想要便拿去。” 君灼伸手圈住长衡的腰,和长衡一同站在高台上,接受万臣朝拜,又当着万臣的面,低头耳语,“喜欢吗?” “……” 喜欢什么? 权力还是没有自我的生活。 长衡以为这话只是君灼随口说说,并没有在意,直到晚上,君灼拿出传国玉玺,放到他面前。 长衡以为君灼在试探他,迟疑道:“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拿着玩。” “……” 君灼见长衡不相信,直接把玉玺塞到长衡手里,道:“从此以后你是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号令万军,无人敢对你不敬。” 倘若有,那便杀无赦。 长衡觉得手里的东西十分烫手,想扔掉,对上君灼嗜血的眼神,冷嘲一声:“倘若你对我不敬怎么办?” 君灼十分自然的亲亲长衡的嘴角,笑说:“衡儿,那不是不敬,那是床笫之间的情趣。” “滚。”长衡拍开君灼作乱的手,趁机将玉玺塞了回去。 君灼拿着玉玺,颇为遗憾道:“衡儿不喜欢的东西就是没用的东西,既然是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无意义。” 那语气无比随意,让长衡生出君灼会把玉玺扔了的错觉,这东西扔了会出大事,不如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你疯了吗?” 关乎国家命运的东西说扔就扔。 君灼耸肩:“那怎么办,衡儿又不喜欢。” 长衡琢磨不透君灼的意思,怕他在试探在自己,故意而为之。又怕他说的是真的,只要说句不喜欢,玉玺就可以被扔掉。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珠帘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有点像人模糊不清的心跳声。 片刻后,君灼抬手,似乎想命令人进来。长衡真是怕了他。 “喜欢。”长衡无奈道。 君灼将玉玺交给长衡,“那衡儿便好好保存。” 一天的时间,玉玺和虎符全都到手,长衡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个计划,他一边在南朝大臣那里刷好感度,一边暗中联系楚国的长清,他的十三弟,宫中为数不多和他说话的人。 长衡怕太子殿里有眼线不敢在殿内联系,每次都是找常安,交代常安把东西送出去。通过和长清的书信往来,他知道父王被人刺杀,长桓在其他大臣的拥护下上位的消息。长桓即位后开始暴政,杀了一些许多前朝廷重臣,赋税征收,压迫百姓,楚国每况日下,民不聊生,动荡不安,楚国的子民需要他,他必须回去。 君子一生所求,为民立命,为万世太平。 更加坚定了回去的决心。 长清性子单纯,对长桓构不成威胁,长桓便把他派去了个封地,让他自生自灭。可惜,长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长清的性子都是装出来,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要想在深宫中活下去,没点手段可不行。 这些年来,长清手下的精兵已有一个军队的规模,长桓却被蒙在鼓中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长清身患重疾,命不久矣的消息。 虎符,玉玺,军队都有了,只差带兵进关。 十万军队,声势浩大,进南朝十分困难,长衡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利用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让士兵伪装成商人,混进南朝,每几天混进一批,再出来一批,了解南朝都城的情况,做好一切准备。 南朝十三个关门,每一个都有楚国士兵看守。 “长衡,你确定要怎么做吗?”小鬼火忽然出现,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看着长衡。 因为上个世界的教训,小鬼火不想过多插手每个世界的事,在暗中观察故事的走向,偶尔出现帮一下忙。可是现如今,再不管管,这个世界又要成悲剧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啸,要崩溃决堤。 长衡回神,反问:“为什么不?” “君灼爱你,他只是不会表达。你给他一次机会好吗?”小鬼火说。 “他羞辱我的时候我也求过他,他为什么不想着放过我?现在,我又凭什么要给他机会。”长衡脸上带着愠色,一字一句追问小鬼火。 他在生气,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拦我?” 小鬼火没说话,嘴里默念一段咒语,空中浮现一段过往。 画面中出现一个长相极为妖艳的女子,神态举止像极了一个人,尤其是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简直和君灼如出一辙。 长衡猜测画面中的女子应该是君灼的母亲。 成婚前日,秦氏到街上买胭脂水粉,不曾想被私巡的南王看上,强行带走发生了关系。之后南王又以秦氏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带秦氏回了宫。 回宫那日,原本是秦氏成婚的日子。 秦氏憎恨南王,每次侍寝都不情不愿,恨不得杀了南王。好在那张脸好看,还能吸引南王,南王对秦氏就没有严重的责罚,还是会时不时临幸她。就是这样的处境,秦氏被太医诊出喜脉,有了君灼。 秦氏痛不欲生,好几次想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但都被发现,拦住了。 看到这里,长衡就想,原来君灼从小命就那么硬,都折腾成那样了还没事。 感受到长衡没有任何同情心,小鬼火便让画面继续。 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室血脉,南王怕孩子出什么差错,便找人把秦氏捆了起来,困在一隅之内,阻碍秦氏的行动。秦氏的十月怀胎就是这么过来的,草长莺飞,满怀希望的日子,君灼诞生了,带着秦氏的恨意。 秦氏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南王把孩子交给乳娘喂养,谁知君灼人小鬼大,认人,只认秦氏,别人抱都不行。实在没办法,南王只好把君灼交给秦氏。 秦氏抱着君灼发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偶尔反应过来掐着君灼的脖子,希望他去死,都被宫女拦了下来。 君灼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若是哪天没人侍奉君灼可能就被秦氏掐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君灼长大有行动能力后,秦氏身上的绳索才被解开,她因精神不正常,生完孩子后容貌色衰,什么都不如从前,南王失去了对她的兴趣,放在宫中任由她自生自灭,跟打入冷宫没区别。 秦氏不管君灼,君灼跑出去玩,误打误撞跑进一个妃子的寝宫,看见那个妃子低头哄孩子,很温柔,和自己与母妃的相处一点都不一样。宫女注意到君灼的存在,知道他们不受宠,觉得晦气,把他赶走了。 回到宫中,君灼问自己的母亲:“额娘什么时候哄我睡觉,我见别的额娘都会哄自己的孩子。” 秦氏极为冷漠的看他一眼。 君灼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委屈的眼泪蓄在眼眶里打转。 他怕极了,每当额娘这个样子就是要打他,他不知道额娘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 晚上,君灼从噩梦中惊醒,害怕的缩在被子里,学着别人的额娘,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哼着额娘的经常哼的歌哄自己入睡。 再大一点的时候,君灼在宫女的帮助下捉到一只小雀,欢欢喜喜跑到额娘面前,兴高采烈道:“额娘,快看我捉到一只小雀。” 秦氏冷不丁看着君灼,道:“把手打开。” 君灼摇摇头:“会飞的。” 秦氏二话不说抢走了君灼手里的麻雀。被秦氏吓到,麻雀扑腾着翅膀挣扎,叫得越来越急促。 “额娘轻一点,他会疼。”君灼眼巴巴望着,手上还停留着捧麻雀的动作。 麻雀的叫声渐渐了下去,君灼怀疑麻雀死了,拽了拽额娘的衣服,小声喊:“额娘……” 怯懦的声音唤不回秦氏的理智,秦氏将麻雀随手一扔。 君灼瞬间红了眼眶,小雀奄奄一息,耷拉着翅膀已经不会挣扎了。 “这样就不会飞了,明白吗。” 君灼小心翼翼将麻雀捧起来,这才发现额娘竟把麻雀的翅膀活生生折断了。 啪一声脆响,君灼的脸被迫转了下,细嫩的侧脸立马浮现出四个指印。 “说话。” 君灼不敢哭出声,把声音往回咽,吓得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了。” 麻雀死了。 秦氏教君灼大道理。 “不听话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不如直接杀了。” “你看,挣扎的鸟儿你折了他的翅膀他便不再挣扎,老实待在笼子里,不再向往笼子外的世界。” “满口獠牙的凶兽,拔掉他的牙,给他套上铁链,他便认你为主,不敢再对你怒吼。” “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择手段得不到的。”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不知道。” “得到一个人,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留在身边。” “如果还不听话,那就打断他的腿,让他和那些畜生一样只认你。” …… 扭曲的思想教出不正常的暴君。 归根究底,还是幼时的经历造成的现在的结局。 秦氏狰狞的面孔让长衡背后一凉,像极君灼同他讲的那些话。 他见君灼的第一面就没感觉错,这个人同他一样是个可怜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君灼比他还可怜。 小鬼火收了画面,再次询问:“怎么样?你还要杀他吗?” “你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点爱,让他学会爱,好吗?” “不好。”长衡想也没想拒绝了,“他的经历不是我造成的,他不应该在我身上找他缺失的爱,冤有头债有主,他应该找老南王,而不是我。我也没有理由教给他爱,更没理由原谅他。” “如果我原谅他,那我呢,谁来救我?” 他什么都没做,却被君灼强迫,关在宫里过禁||脔一样的生活。 他没对不起君灼,凭什么要弥补君灼幼时得到的伤害。 他难道就不无辜吗? 小鬼火说:“可是他爱你啊,他只是不会表达,他也在学,学着如何用正常的方式表达爱。” “别用所谓的爱禁锢我,我清楚的知道爱不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受不起他的爱。”长衡转身,决绝道,“你不必再劝我。我做什么心里清楚,我不会后悔。” 小鬼火喃喃自语:“可是我难过……” 再一次亲眼看着悲剧的形成- 好像知道今日会有大事发生。今日的宫殿异常冷清,鹅卵石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冷风吹过。 红墙瓦砖在阴暗的天气下黯淡无光。 带着寒风,长衡提着剑来到殿前,君灼像是等了很久,弯唇一笑:“来了。” 语气很平常,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相约好再次相见的叙旧。 长衡用剑指着君灼:“今日我们做个了断吧。” “好。”君灼说,“我说过整个南朝都是你的,你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不用那么大费周折。” 长衡惊讶,君灼竟然全知道,从什么时候知道的?送玉玺的那一刻就在布局,还是他露了马脚早就被看出来。 “不然你觉得那个鸽子是如何飞出去的呢?”君灼笑着反问。 长衡说:“别说了,拿起你的剑,我们比试。” 他怕君灼再说下去,他会心软,动了不想杀君灼的念头。 “来吧。”君灼随手拿剑。 这是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刀剑相向。 冰冷的剑刃互相指着对方。 长衡足尖一点,上前应敌。 君灼不甘示弱,跟上去。 两人在大殿中间相聚,一黑一白势力碰面,两种气场势不可挡,似乎都想压制对方。剑风扬起两人的头发,衣摆跟在后面,长衡目光凌厉,手腕翻转,剑柄转了圈,冰冷的剑刃划过君灼的喉咙。 君灼有惊无险躲过去这一招,缓了一秒,再次提剑迎上去。 长衡看出来了,君灼根本就没用尽全力,一招一式都在防,根本不进攻,好好一个比武看起来就像在调情。 “请你认真对待。” “好。” 长衡以为君灼听进去了,闪身躲掉君灼的攻击,拉开一段距离,再用尽力气刺向君灼。 他太着急了,这一招破绽太多。 君灼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君灼反杀的准备。 “你……” 长衡错愕,不敢置信的看着君灼,他竟然在最后一刻收了剑!明明他完全可以挡下这一击。 君灼倒下去,依旧笑着看长衡,他问:“如果一开始我不曾那样对你,你会心悦我吗,衡儿。” 他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长衡居高临下看着君灼,道:“不会。” 心脏重重疼了一下,像被人用锋利的锄头凿了一下。 剑上的血掉落。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长衡提剑斩断君灼的胳膊:“这一剑,是因为你强迫我。” 君灼闷哼一声,还是笑着,脸上看不见一点痛苦的痕迹:“好。” 长衡握剑的手在抖:“这一剑,是因为你软禁我。” “好。” “这一剑,是因为你伤了常安。”鲜血溅了长衡一身,满红赤练,仿佛红色才是衣服的原色。 “好。” “这一剑,是因为……”长衡声音颤抖,“你囚我自由,我斩你四肢,我们两清了。” 君灼再次问:“解气吗?” 长衡答不上来,看着君灼死去,他心里一点大仇得报的喜悦都没有,没有觉得轻松,也没有觉得快乐。 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迷茫,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恭喜你,自由了。” 自由了吗? 他怎么没有自由的感觉。 长衡麻木的想。 “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 君灼的气息都很微弱了,说完便咽了最后一口气,眼尾挂着一颗泪珠,高傲的暴君低下头,用性命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如果我活着学不会放手,那我以死成全你的自由。 额娘说,人是最无情的,尤其是猎人,他们手上占满了无辜的鲜血。 现在看来,额娘,你教我的不对。 折了麻雀的翅膀,麻雀会因抑郁在笼里死掉;剥夺猛兽的自由,它们会郁郁寡欢。长衡也一样,会抑郁,会死掉。 长衡死掉我会难受,我不想长衡死,也不想看见长衡整日郁郁寡欢,我想见长衡笑,世上再没有比长衡的笑更温柔的东西了。 我见风吹旷野,也见月照荒山,可那都不及长衡眉眼温柔。 我想见长衡笑,他一笑,我便明白什么是爱了。 我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我是一个失败的爱人。 扭曲思想形成用了五年,爱人君灼学了一辈子。爱——原来不是盲目的占有,而是成全。 手腕上黯然无色的手链忽然亮了下,多些漂亮的色彩,长衡诧异,低头看着漂亮的红玉石手链。 这是为何? 不知藏在哪里的周戚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木匣子。周戚木着脸走到长衡面前,打开:“殿下托我给你的。” 木匣子里躺着一颗头颅,一块沾满血的将军令以及楚国的传国玉玺。 长衡本想解决他和君灼之间的事再回楚国解决长桓,没想到君灼替他做了,他沉默着,良久才开口:“你把这些交给常安,他知道怎么做。” 君灼说过无条件听从长衡的命令,周戚领命,带着这些东西走了。 事情都解决了,破败的身躯早已没了君子清白,就别脏了这美好的世界。 他也该了结自己。 长衡提剑自刎,只求来世自由一些,不要生在帝王家。 他在凛冬飘雪中降世,又于凛冽寒风中场长眠。如何来如何去,也算圆满。 可是长衡忘了,他曾是在爱的期待中降生的。 钲一声,长剑落地,长衡倒在君灼身旁,鲜血顺着脖颈流了出来,与君灼的血蜿蜒在一起,顺着地板纹路流淌。 瘦弱的蛊虫慢慢顺着君灼的伤口爬了出来,然后躺在血泊中不动了。 一黑一白身影躺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身下的血染红金色的殿堂,形成千里血海,吞没所有爱恨情仇,结束一切难堪过往。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原来,是他们忘了,春天来临前,是冬天。 【恭喜宿主达成BE结局】 小鬼火飘在两人之间,圆圆的眼睛失去了色彩,又是这个结局,为什么总是这个结局。 再多一些爱不好吗? 爱不应该是包容吗。 不应该再给无知的人一次机会吗? 小鬼火的目光落在死去的蛊虫上,明明长衡对君灼也有感觉,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他以为自己过多插手第一个世界的事才让最后的结局形成悲剧。可是这第二个世界,他什么也没干,却还是要亲眼看着悲剧形成。 剩下的世界怎么办? 还都会是悲剧吗? 【灵魂归位,世界重启】 第048章 因果·降世 命中劫难是什么?是指妖莲降世吗? 万年前的长衡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也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那个时候女娲娘娘已经仙逝了。 长衡因为汲取人世间爱的力量不老不死,通俗来讲, 只要世界上有个喘气儿的长衡就能活, 就是会很虚弱。他按照女娲的吩咐每三百年去一次混沌界,探望妖莲。 第一个三百年,长衡到混沌界,层层黑雾中, 黑水池里生长着一朵莲花,颜色为土褐色,根茎全耷拉着, 一看命不久矣。长衡站在黑池边, 感受不到莲花的生命力:“怎么会……你怎么了?为何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了?” 长衡看得太入神, 想靠近莲花一查究竟。 咚一声闷响, 长衡倒在地上, 喉结滚动两下, 到喉咙的鲜血被他生生吞了下去, 只有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结界的法力还是女娲留下的, 暂时还不认长衡,以为他是坏人, 直接将他弹开了。 长衡捂着疼痛的胸口站起身,施法抖掉身上的灰尘, 站在黑水池边继续看枯萎的莲花。 他记得三百年前这朵莲花还不是这样的,还尚有生命, 可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他留在莲花身上的法力不够抵挡结界的吞噬吗? 女娲让长衡加固封印,出于同根生的私心, 长衡并没有加固封印,而是偷偷为莲花传输法力,祈望它快快降世。或许是因爱而生,是大爱的化身,长衡对待每个生灵都心存善念,总觉得他们是善良的,没有实质的坏。所以,长衡并不认同女娲的看法。 他不认为妖莲是祸世妖兽,哪怕妖莲是因恨而生。他相信妖莲也心有善念,只是需要花一点时间寻找爱恨的源头,将爱恨转化,抵消。 他认为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足够的爱可以化解恨的。 生命存在,就有他存在的意义,他们没资格阻止一个生命的成长。 祸世妖兽也有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权利。 长衡将手掌放在结界上,将自己的法力输过去,就像当年莲花把养分让给他,让他生存下来,那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爱。 你给予我生命,让我活下来,看到这世界有多美好,我也想让你活着,看山看水,看没见过的世界。所以,不要死,活下来,就当为了我,好吗? 吸收了长衡法力的妖莲并没有任何变化。 长衡安静陪了会莲花,然后离去了。 现在的世界不同往日了,飞升成仙的人、动物越来越多,天庭初具形态,但是没有统领者,经常有纷争发生,没有谁真的服谁,作为上古遗留下的神仙,长衡暂代管理者一职,处理天庭上的大小事务。 耽误久了会有很多事发生,一群神仙围着他七嘴八舌各说各的,谁占了谁的地盘,谁偷了谁的法术……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道理。长衡觉得都对,经常处理不好,引得其他神仙不满,企图选举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神仙出来。 今天选举的第一天,长衡管理秩序,观看神仙打架。 虽然这个方法很不妥,但却是最管用的了,世界法则,胜者为王。 比试结束后,长衡宣布完结果,回了旒芳殿。 旒芳殿一年四季如春,常有花鸟作伴,很是漂亮雅致。 旒芳殿内除了书就是书,空荡的很。长衡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古籍,研究上古真神留下来的术法,企图解开莲花身上的封印。那上面俨然没有的,要是有长衡就不会看了五百年还没结果了。 长衡微微蹙眉,累了闭上眼小憩一会儿,然后再继续,翻了四五本古籍后,在一本古籍的最后一页看到一句话,心头血滋养万物。 心头血是身上最干净的纯粹的东西,凝聚着巨大元气和法力,可以让死物回生,也可以让万物复苏,前提是得有那么多心头血。一个人身上只有一二两。 长衡心思微动,合上古籍,转身回了静室修养。 又一个三百年后,长衡来到混沌界,将手掌放在结印上,陪伴枯萎的莲花。 这一次,结印没有将他弹开,大概是承认长衡了。 黑水池中生出一根翠绿的藤蔓,缠绕住长衡的胳膊,慢慢钻出结界,露出带着尖刺的一端。只见尖端迅速扎进长衡心脏的位置,翠绿色瞬间变成血红色,藤蔓一点一点向黑水池下面输送血液。周围的黑雾开始躁动,疯狂撞击结界,又被巨大的能量弹了回去。 藤蔓贪婪不足的汲取长衡的血液,直至长衡的唇色变得惨白,黑雾停止撞击,才停止汲取。尖端从长衡的胸膛抽离,顺着长衡的胳膊缩回结界。 我愿用心头血供养你,只要你活下来,或许要很多血,很长时间,但没关系,我可以等,哪怕是一千年,一万年,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就一直等下去。 在这万丈红尘中,你是我唯一的执念。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长衡将另一只手也放在结界上,念咒施法抹消莲花的所有记忆。 长衡就这样用心头血养着妖莲。 养了一个又一个三百年,枯萎的花瓣终于有了变化。 大概过了七千九百年,天庭有了天帝,有了各种职位,各种天条;人间历经十几轮朝代更迭,莲花才终于复活。 长衡还没来得及高兴,刚回到旒芳殿就看见占星仙人急急忙忙跑来,“长衡上神不好了,不好了。” 长衡问:“何事?为何如此着急?” 占星仙人刚接任司命一职,业务还不熟练,做事喜欢冒冒失失的。 “天帝找您。” 长衡应下:“我知道了。” 路上,占星仙人把自己在占星盘上看到的事告诉长衡:“卦象显示北方的混沌界有一个巨大的能量诞生,那能量一旦降世,便可以毁天灭地,人界、仙界、妖界都会面临巨大劫难,甚至可以灭亡。” 混沌界?那不是封印莲花的地方吗。 他也是才知道莲花复活,他们就占卜到了莲花的力量吗? 长衡示意占星仙人继续往下说。 占星仙人因激动有些口齿不清,“我用乾坤镜观测百年后的三界,妖界得到那股妖力,势力壮大,大肆屠杀凡人,人界生灵涂炭。仙界亦然。那是一场巨大的浩劫,还请上神施策。” 浩劫? 难道女娲说的是真的吗? 莲花降世之日,便是灾难降临之时。 长衡看向北方,仿佛通过层层云雾看见重获新生的莲花,他要亲手杀了莲花吗? 爱,真的不能将恨抵消吗? “上神上神?”占星仙人说,“我们到了。” 长衡跟着占星仙人到达凌霄殿,看见殿内气氛严肃,众仙家站在殿内,各个神色微妙。 天帝看见长衡到来,拧着的眉毛舒展开,询问:“长衡,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长衡的地位挺尴尬的,他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真神。这些神仙包括天帝在内按照位分都要供奉他,但现在因为仙界有了天庭,有了统领者,有了天条,天帝成了最大权利的拥有者。 长衡的上神身份就显得不上不下。 但好在,长衡并不在意这些,已经半归隐,只有惊天大事才会惊动他。 长衡说:“我已知晓这件事。” “这股力量同我一样,从上古时期就开始存在。女娲娘娘早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将那股力量封印,预防其祸害人间。” “现在预知到这股力量,恐怕是封印松动。待我去混沌界重新加固封印便可。”为了不制造惶恐,为了安抚人心,长衡只能这么做。 天帝:“此事事关三界命运,万不可耽误。长衡我命你即刻前去封印妖魔,阻止它降世祸害三界。” 长衡应下,退出凌霄殿。 腾云驾雾来到混沌界,长衡看见黑水池的莲花已然变得水嫩,煞是好看。 真的要再次封印它吗? 他等了万年,为的就是此刻。 可如今…… 为了天下苍生,他只能再次亲手将它封印。 长衡飞过去查探情况,只见黑雾散开,莲花一瓣接着一瓣绽开。 黑水池变得清澈,莲花花芯俨然躺着一个足月大的小孩。 长衡惊喜:“是你吗?” 小孩望着长衡咯咯笑出声。 长衡施法将小孩从结印中抱出来,可能是新生的生命还很纯粹,结界没检测到妖魔的力量,小孩被轻而易举抱了出来,躺在长衡怀里咿呀哇呀说着什么。 小孩眉宇间隐约浮现一丝黑气,那是跟随小孩数万年的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修长的手指放在小孩额头,探觉到那股正在沉睡的力量。 他的心头血只能够赋予莲花重生的力量,却不能彻底洗涤莲花的灵魂,让其变得美好。 是他的力量不足。 他还需要再想别的办法,护住这朵莲花。长衡眼里闪过失落,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坦诚相见,我才能真正的拥抱到你。 长衡将手放在小孩的胸前,嘴里默念咒语,掌心凝聚灵力灌入小孩体内,压制小孩体内汹涌着的力量,让其他人无法感受到。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将它再次封印, 小孩光洁的额头落下一枚红色的似鳞片似莲花状的印记。 这不是毁天灭地的妖物。 这是我耗尽灵力也要见到的人。 是我万年守候等来的人。 是我万年来的唯一执念。 是我全部的欢喜与执着。 一万年了,笼罩在混沌界上方的黑雾终于散去,水池生花,碧波荡漾,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两个人身上。 …… 长衡不可置信的望着画面里的自己,在苍生面前他竟然选择了爱人,这真的是他吗? 很奇怪,这一次的记忆是两个人一起看的。小鬼火也同样不可置信:“你竟然是我哥哥?原来你是在救我,你又为什么要抹消我的记忆……” 长衡迷茫,再一次看向停留在空中的画面。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他想不起来,他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抛弃苍生。 他凝聚世界大爱而生,不应该选择苍生吗,怎么会因为私心抛却了苍生。 他到底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为什么放弃苍生选择一意孤行。 太多不解的问题萦绕在脑海,长衡神色茫然,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不是长衡,或画面里的长衡不是自己。 他不会那么自私。 “你说我是你哥哥?你是那朵莲花化成的孩子?”长衡看向小鬼火,十分艰涩的开口。 小鬼火抱着脑袋,神情痛苦:“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没有印象……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和画面里的莲花一点共鸣都没有,我甚至觉得陌生……” 所以他不信长衡是他的哥哥。 这和他先前的一段记忆对不上,他接受不了记忆的推翻,他认为就是哥哥抛弃了他。 “我们现在究竟处于什么世界?是现实世界还是平行时空。” 如果这个世界是平行时空,那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可能说的通了。面对两个选择,现实世界也就是长衡自己的认知里,他是选择了苍生。平行世界中的长衡则是选择了爱人。 一场意外,长衡来到现在的时空,看见了这段与记忆相悖的画面。 小鬼火说:“不知道。恩人没告诉我。他只是让我带你在世界中穿梭。” “你之前说过不止带过我,那你还带过谁?”长衡追问,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所处的时空是怎样的,“走完全部世界后结局你可还记得?” 小鬼火沉吟,长衡站在虚无幻界中,耐心等着小鬼火的答案,今天一过,他就没有自我意识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必须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小鬼火想是谁呢?他带过的其他人是谁,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又好像一直都是长衡,没有其他人。 恩人让他一直等待长衡。 安静许久后,小鬼火开口:“好像就是你,我带的一直都是你。结局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小鬼火说:“我只知道现在。第二个世界,我所知的结局是君灼到死也不知道对你的爱,把你做成人||彘困在身边。我怕会出现那样的结局,才会在世界重启之前学了治愈的能力保护你。” “我是怕你受伤。但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君灼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害你,治愈的能力就用在他身上了。” 是这样吗? 那他们现在处于平行世界?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没有选择或者放弃选择的事。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下个世界要开启了。” 长衡低头,看见手腕上的红玉石手链又多了一个漂浮着的小火焰。然而,没等他思考,新的世界就开启了。 时间线:现代。 人物:患者长衡。 【目标人物准备就绪】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第049章 白日梦童话 新城是个三线小城市, 青山绿水环绕,生活节奏慢,著名的养老城市。 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区只有三四层, 矮的出奇, 跟城中心的高楼形成强烈对比,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遥望长大成人的孩子。 住在老小区的人大多都是退休工人,也有一些不务正业的青年图便宜租在这里,他们平时没事就在小区门口支个桌打麻将或打牌, 站累了就去旁边的“一家亲”超市借个板凳。 男人一连输了好几把,猝了一口唾沫,愤然离场, 嚎了一嗓子:“老长, 来盒香烟, 要最便宜的。” 柜台旁边的坐着一个男孩, 正低头写作业, 看起来十七八岁, 穿着黑色短袖, 身形单薄, 一半身体陷在阴影中,更显瘦弱。 皮肤异常白皙, 眼睫看起来都是白色的,不像个正常人, 眉目冷淡,说话气息不太足:“十五块钱。” 男人不满的嘟囔着:“什么?又涨价啦, 猪肉都没你们涨得快。”走到超市里面, 看见是男孩在看店,惊讶道:“怎么是你?你老子去哪了, 跑哪发财去了?” 长衡不回答他的话,从柜台里拿了香烟递给男人。 男人交了钱,嘁了一声:“话少的吓人,也不知道长嘴干什么用的。” 长衡也不在意,收了钱,继续写作业。 男人走到外面和其他几个人闲聊起来,“长胜他儿子什么病啊,问他话也不答,哑巴似的。” “没问过,”另一个人十分自来熟的抽了男人一根烟,“我劝你也别问了,就是因为这个病,两口子在闹离婚呢,好像因为钱,老长一直不敢离。” “我记得老长他儿子学习挺好的吧,年前不是参加什么竞赛拿了第一,校长亲自来接他儿子去城里领奖,”男人打掉那人的手,把烟抢回来,“唉我说你,怎么那么随便,要抽自己买去。” “还不止拿了一次呢,就那些奖学金老长天天在嘴里念叨,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小气,抽根烟都不行。” “不行,你一根他一根我还抽不抽啦。” 长衡写字的手顿住,下意识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有些迟钝的想,又要离婚吗?妹妹怎么办。 巨大引擎声突然响起,让安静的小区喧闹起来,住在楼上的人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查看什么情况。不认识车的人无知的夸这车多么漂亮,多么好看,认识车的人说这车多么值钱,是今年发行的最新款,还是全球限量的。 万众瞩目下,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下来,眼神有目的的扫过小区,最后停在某处。 一些看热闹的人挤在一起开始七嘴八舌说道。 男人淡然看了一眼这群无知的人,而后踩着矜贵的步伐进了“一家亲”超市。 长衡蹙眉,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多人进店,平常这个点基本上都没什么生意。 虽然是这样想,长衡还是放下笔,十分有礼貌道:“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男人莞尔一笑:“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不是来买东西,那是来问路的?小区的构造确实有些杂乱,一般人真的摸不准路。 长衡问:“那您是来找人的吗?” “也不是。” 长衡略加思索:“那是?”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长衡不敢相信,他一个足不出户的人,怎么会引起这样的大人物注意。 “没错,”男人不再拐弯抹角,将自己的名片递给长衡,“我看过你的成绩,符合我找家教的标准。同时,我也相信你有能力辅导我儿子的课业。” 他查过长衡这个人,背景资料很干净,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不良记录,非常自律。近朱者赤,他相信在长衡的熏陶下,他儿子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更重要的是,长衡性格安稳,容易掌控,不会出现拿了钱办不成事,被他儿子带坏的情况。 十几岁的少年心智总是不成熟的,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动摇。但,长衡不会,因为长衡的一些经历是这个年龄段的人经历不到的。 长衡有这个年龄段的人没有的成熟稳重。 “抱歉,我想我没有那个能力。”长衡婉拒,将明信片双手呈送到男人面前。 他自身的情况很糟糕,随时可能发病,他不想再耗费精力管别人的事。 “别先急着拒绝,我还没说完。”男人说,“你上的高中是这里唯一一所高中,到时候我儿子也会去,我会把你们安排到同一个班级,你负责每天把他的行程报告给我,交了什么朋友,做了什么事。” 这不是监视人吗…… 长衡不想做这种事,打算实话实说:“我的身体情况您可能不知道……” “答应,答应,您说,您先说,” 长衡的话被打断了,一位不修边幅的人从伸缩梯上走了下来,边走边系扣子,讪笑着看着男人。 男人微微颔首,下来这个年纪大的人才是他要找的人,他查过长衡的家庭状况,他相信他开出的条件他们拒绝不了。 就算拒绝了,他也可以再捋着本高中的成绩往下找,就是可能找不到比长衡更适合的人选了。不过,他还是更相信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尤其是长胜这样从贫民窟里出来的人。 长衡清楚看见了男人的神色变化,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谁知他的父亲眼里就没有他,走到男人身边,笑说:“我儿子不懂事,您请讲。”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有钱,他能从这个男人身上狠狠捞一笔。 继而冲着长衡吼:“还不快去把店门关上!再倒杯水来招待客人。” 见长衡愣在原地不动,长胜再次催促道:“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个赔钱货。” 面对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又是一副嘴脸:“您见笑了,我儿子成绩确实不错,全校第一,还经常参加什么什么赛,都是校长亲自接送。唯一不好的吧,就是太内向了,见人不会说话。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长衡似乎早就习惯了,倒了水拿出最贵的茶叶招待人,然后去关门。 营业到二十四点的小超市中午十二点就关了门- 君灼穿着黑色帽衫,头顶顶着一副墨镜,两镜片中间的缝隙里跑出一撮呆毛,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下了私家车,身后跟着拉着行李箱的管家。还没走近小区,就被一股酸臭味差点熏吐了,七八个垃圾桶没有秩序的堆放在一起,有的垃圾桶甚至已经从中间裂开,流出一股一股的泔水。 君灼登时没了好心情,皱着眉头找管家要手帕捂着鼻子,这什么地方啊! “宁祥花园。” 这名字真土。 大门上的字都掉漆了,金色一块,褐色一块,丑死了。 君灼想。 踏进小区,君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掉墙皮的楼房,随地乱扔的垃圾,还有四处撒尿拉屎的流浪动物。 “……”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爹就让他在这种地方锻炼生活能力!?他一定会被这种生活气死的。还好,他妈妈有先见之明,让冯管家跟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君灼吊儿郎当的掏出手机,他爹和他妈发来的信息。 【妈】:到了吗? 【妈】:需要什么东西跟妈说,妈让冯管家给你添置。 【妈】:你爸那个臭脾气,现在在气头上。等这件事处理好,这阵子风波过去,你再服个软,他就会派人把你接回去了。 以及一条转账- 快把我接回去吧!- 我一天都不想待在这里- [图片][图片]- 你看这是人生活的地方吗 他妈回了两条语音,两条都在哽咽,说他儿子可怜。 【老头】:家教老师给你找好了,明天开始上课。 【老头】:家教老师[图片] 君灼的耐心只够回妈妈的消息,至于老爹的消息向来都是视而不见,这次,叉掉对话框的手却莫名其妙的顿住了,不得不承认,人就是视觉动物,看见好看的就想多看两眼。 长得真白,好像他家那只白色的布偶猫,想让人摸一下。 君灼把手机放回口袋,没碰到别的东西,这才想起来,走之前,他爹把他的东西都搜刮干净了。 不耐烦的咬了一下后槽牙,随意道:“走了,管家。” 冯管家拖着大包小包跟着小少爷进了小区。 小区里面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那些人穿着廉价的衣服,抽着廉价的烟,说一句话随口吐一口浓痰,没有素质又邋遢。 劣质的香烟呛得君灼直皱眉头,难以想象他要在这种脏乱差的地方生活两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爹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到这种地方的! 君灼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口中的棒棒糖咬得稀碎也没能压下躁动的烟瘾。 余光瞥见超市两个字,君灼迟疑片刻,要去买一包吗? 呼吸间是劣质香烟的味道,还是算了吧,没有牌子的三无产品,万一抽死了怎么办。 见小少爷突然停下不走了,冯管家问:“怎么了,少爷。” “没事。”君灼向前走了两步,最后自暴自弃道,“算了,你在这等我。” “好的,少爷。” 要都是便宜的香烟他就不抽了,他只是进超市看一眼,就看一眼。 君灼想。 顶着那撮与气质相悖的呆毛君灼走进超市。 超市里面很干净,四排货架整齐排列,货品堆放的整齐,各个明码标价,那是君灼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直观了解到平时吃的东西需要多少钱。 最前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柜,柜台前坐着一个白皙干净的男孩,超市的光线有点暗,更衬得他和这个环境不像一个图层的。 柜台里放着君灼想要的东西。 君灼的目光在男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柜台里面,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牌子,估计最贵的也是他不喜欢抽的劣质香烟。 但没办法,他现在太难受了,真的想抽。 退而求其次,买最贵的吧。 “咳……那个,把这里最贵的烟拿给我。”君灼单手揣兜,嘴里叼着棒棒糖的棍,拽里痞气的。 长衡抬头,看见一个戴着墨镜,非常不正经的未成年,然后拒绝:“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烟不卖给未成年。” 不正经的未成年见多了,但这样招摇过市,打扮的像只火鸡的未成年还是第一次见。 “你说什么呢?”君灼道,“老子成年了。” “证明。” “……” 艹,他还真没有。 长衡低着头写作业,君灼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年龄焦躁的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下午的光线刚好在正门口,正门口本就不大,落下来的光线被身高手长的君灼挡了严实。 长衡蹙着眉,抬起头:“你可以往旁边站一下吗?” “?” 这个人有眼无珠就算了,怎么还不识抬举,竟然敢嫌弃他。他可是堂堂君家的大少爷,新城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多少人追着捧着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嫌弃我?” 君灼停下脚步,下意识扭头看向长衡,准备气势汹汹的介绍一下自己,结果被长衡一句话堵的偃旗息鼓。 “不好意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长衡觉得这个人很莫名其妙,又傻又二。 他要教的富二代该不会也是这个性格吧? 长衡开始担心自己的明天了。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借着光线,君灼清楚看到长衡的长相,那是一个极为清冷的长相,他在照片中见过,而且一眼就记住了。 君灼愣住,组织的语言全忘了,靠,这不就是他爹拍的家教老师吗?这他妈也太巧了吧!? 为了确认,君灼掏出手机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不仅是人,就连所处的环境都对上了。 就是眼前这个人,还真他妈巧。 但他依旧不死心,问长衡:“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同龄人当自己的家教老师,传出去让他新城小霸王的脸往哪搁。 “莫名其妙。”长衡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写题,“如果你脑子有问题可以出小区右拐再右拐,最后直走左拐。” “那是哪?” “医院。” 长衡这种漠不关己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君灼,他觉得长衡这个样子竟然比自己拽。 他不允许有比自己拽的人存在,气急败坏道:“你们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我要投诉你!投诉你!” “老板不在,出去打牌了。”长衡的语气很平静。 君灼以为两个人很正常的聊天,非常自然的接话:“不在啊,那我改天再投诉。” 长衡写字的手顿住,这人……怎么那么傻。 君灼后知后觉,他不是看这个人不顺眼吗?怎么成日常寒暄了? “我要买烟。” “真的不卖未成年。”长衡指了指门上挂的牌子,无语道。 禁止向未成年售卖香烟。 君灼盯着告示牌,恨不得把那黑牌子盯个窟窿,好,他记下了。 不卖给他东西是吧。 他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站在外面苦等的冯管家接到了小少爷的电话:“管家,给本少爷租辆车过来!” “怎么了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超市买空了。” 君灼用为数不多的积蓄学自己老爹“收购”了一家小超市。 第050章 白日梦童话 天刚放亮, 鸟儿还没早起呢,“一家亲”超市门口就堵满了人。 长胜大刀阔马坐在人群中间,粗糙的指缝夹着烟摆弄着麻将, 每说一句话唾沫就满天飞:“妈的, 我老长家倒霉了半辈子终于走狗屎运了,这泼天富贵也终于轮到老子了!” 跟他打麻将的牌友,笑着问怎么了。长胜卖弄玄虚了一会,吊着“观众”的胃口。 越来越多的人问他怎么回事, 长胜笑得嘴都合不拢。 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尤其是长胜这样好吃懒做一辈子的人,希望被人群关注, 喜欢制造些噱头引人注意, 屁大点事都向跟四邻八里说一说, 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见勾得差不多了, 长胜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黄牙, 开始揭晓谜底, 自己昨天遇到贵人了, 把自己超市的东西都搬空了,四排货架全空了, 蟑螂都没留下,今天还要挑个好时间补货, 希望继续遇到贵人。 牌友笑着打趣他,那些陈年老货都卖出去了, 可不用再把过期的东西卖给他们了。 长胜臊红了脸, 吵嚷自己没卖过过期货,过期的东西都给家里那个赔钱货吃了。 赔钱货躺在床上被他们吵得睡不着,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窗前,看楼下烟雾缭绕的场景,和长胜那副春红满面的嘴脸。 傻逼透了。 只有那个傻子才会买那些落了灰的东西。 长衡放下窗帘,无比烦躁的想。 想起那个学暴发户买东西的少年,长衡脑子一阵疼,希望他教的那个同龄人别那么幼稚,不然很难沟通。 他不想教课业的同时还要进行思想教育。 很烦。 廉价的玻璃和窗帘并不隔音,长胜的话断断续续从楼下传来。 “几点了?” “六点了吧,怎么了?看你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发财啊。” “不是我,是我家那个赔钱货。学习好被人看上了,人家上门来找,求他教学习,出手阔绰的很,一小时一千块钱呢。” “是吗,那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啊,吃老子的住老子的,生病了还要花老子的钱,替老子挣钱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有这么一个学习好的儿子,还能替你挣钱,你就偷着乐吧。” “好?好什么好,他的根在这里,他能跑哪去,我不信他能跑出国不成。” …… 叩叩—— 敲门声盖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怎么了?”长衡边换衣服,边询问。 这个时间妈妈出去工作了,爸爸又在楼下打麻将,敲门的只能是五岁的小妹妹。 长衡担心妹妹有事找他,穿上衣服就过去开门。 “哥哥,妈妈让我喊你起床,晚了就迟到啦。”长蓉天真无邪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到长衡耳朵里。 长衡打开门,被软软的人儿扑了个满怀:“今天是周末呀,哥哥也要去上课吗?” “是的,但是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陪你玩好不好?”长衡揉了揉长蓉的小脑袋,顺便将人抱了起来,可能是扯到某处,骨骼深处传来一阵钝痛。 长衡神色白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抱着长蓉来到客厅吃饭。 他们家面积不大,少一个饭厅,平时吃饭就在茶几上,或者支个桌子在厨房吃。 长蓉趴在哥哥肩膀上,失落道:“那好吧,要等多久呀。” 长衡指着钟表,告诉长蓉短针指到十二,长针指到六,他就会回来了。 长蓉点点头,在哥哥的陪同下吃了饭,然后拿出妈妈留下的钱交给哥哥,“这是妈妈让我给你的,她说你会用到。” 那是一沓零钱,许多张一块的,是他妈妈起早贪黑一片一片茶叶摘来的。他们家里并不是很好,有个赌鬼老爹,两眼一睁就是赌,赌输了拿家里的钱,赌赢了却见不到钱,典型的有出无进。小超市勉强够他们过好一日三餐,直到今年寒假,他被检查出慢性白血病,要吃药,要化疗,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掏空了家底。 母亲没办法,只能打两份工,白天晚上都在做工。 如果做家教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那他愿意做家教,只是那个人开出的条件真的是太为难人,要时时刻刻监视同学,还要在约定好的时间把同学的成绩提上去。 成绩提不上去,或者报告错了行程,就要扣钱。 那位同学的成绩长衡看了,真的就是让人眼前一黑的程度,几乎都是个位数,只有数学是两位数,还是个不及格。 这简直颠覆了长衡的世界观,一道选择题三分呢,一张卷子最起码十五道选择题,就是让傻子蒙也能蒙个双位数吧。 难道这位同学连傻子都不如吗? 长衡叹了口气,但愿他的工资不会扣掉太多,思绪回笼,低头看手里的钱。 零钱里夹着一个小纸条,有字也有拼音,歪歪扭扭很小家子气,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写出来的,却凑成了世间最伟大的爱- 别委屈了自己。 男人只说让长衡过去做家教,并没有说一日三餐的事,妈妈担心长衡在外面没钱吃饭,或者不舍得买好吃的,委屈了自己,才留下这些。同时,也不想让有钱人家的孩子看不起自己的儿子。 长衡把钱收好,叮嘱妹妹在家注意安全,有事给他打电话,确认门窗都关好后,才背着书包离开。路过楼下时,虽然知道长胜不会理会他,他还是说了句,饭给你留着,别忘了吃。 按照男人发的地点,长衡找到君灼同学的住处,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把门打开,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年纪略大的男人,见到长衡时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先生请来的家教老师吗?长衡长少爷。”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这样称呼,长衡头晕目眩了一瞬间,有些局促:“是的。”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还能这样贵气。 也只是感慨了一瞬间,便清醒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冯管家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里面请。君少爷还在睡觉,您坐在客厅稍等一会儿,我去喊少爷起床。” 进门时,冯管家接走了长衡肩上的背包,挂在玄关处。 “好、好的,谢谢。”长衡坐在沙发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应,坐惯了硬质的沙发,坐这样柔软的沙发反倒不自在起来。 冯管家端上来一盘水果,让长衡先吃着。 那是长衡第一次知道摆在桌上的水果是可以切好的,草莓是可以去籽的,以及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水果。 长衡家的果盘里装的永远都是蔫巴的苹果和干瘪的橘子。 长衡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差距,他向往,告诉自己要努力,让妹妹过上这样的生活。 似乎察觉到长衡的局促,冯管家笑了笑说:“我去看看少爷怎么样了。” 长衡道:“麻烦了。” 冯管家去了三四躺,里面的那间卧室门依旧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浪费时间了,长衡有些坐不住,主动提议:“我可以试试吗?” 冯管家提醒:“君少爷的脾气不太好,您可能受不住,还是我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见咔嚓一声,君大少爷顶着一头鸡窝,满脸不耐烦从卧室走了出来,“我说了我不上课!不上课!要上也是老头去上,谁让他请的人。”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微愣,这不是昨天那个火鸡少年吗,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这世界真够小的。 君灼睁开眼睛,看见长衡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靠!那个同龄的家教老师怎么来那么早! 四目相对,空气中泛着微妙的火花。 冯管家出言缓解气氛,道:“少爷,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现在吃,还是学习过后吃?” 君灼这才后知后觉还有冯管家在场,怕冯管家向自己的老爹告状,他抓了一把头发,好像一只炸了毛的松狮,道:“老师都来了,我哪还有心情吃饭。” 冯管家说:“好的,我帮您把饭放在保温仓里。” “知道了,”君灼对着长衡,凶巴巴说:“你,跟我回房间。” 长衡到玄关拿了自己的书包,然后跟着君灼进了房间。冯管家叹了口气,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但愿这个同龄的家教老师可以管住少爷。 知道君先生找的是君灼的同龄人当家教老师时,冯管家不太赞同君先生的做法,都是同龄人,又是易冲动的年纪,很多事情都不能把控好,少爷又比较叛逆,长衡不一定能管得了少爷,反而还可能在接触中被少爷同化。少爷学校中的那些狐朋狗友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那是先生的决定,他一个管事的,没资格提建议,冯管家看了他俩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君灼关上门,门板上的小人挂件跟着抖了抖。长衡还没反应过来,君灼就把他抵在门板上,学着小说里的校霸将手撑在门板上“威胁”同学。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呼吸几乎缠绕在一起,姿势有点过于暧昧,气氛却拔剑怒张。 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君灼比同龄人高很多,往那一站就能把光线当个严实。长衡完全陷在阴影中,抬着头看君灼,不得不承认,这人傻是傻了点,长得还是很帅,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挑不出一点瑕疵,可以原地出道当明星的程度。 “昨天你就知道我是你的家教老师了?” 要不然一身价值不菲装扮的君灼怎么会出现在他家的小超市里。 “当然。我可不像某些人连自己的老板都不认识。” “你不是我老板,你是我学生,我负责教你学习。” “谁要当你学生。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出去打听打听……” “懒得打听。” “唉,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拽,信不信我揍你。” “哦。” “就哦,然后就没了?”君灼不可置信,继续唬长衡,“你知道我上个家教老师是怎么辞职的吗?劝你识相点,主动给我爹说不教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长衡微微一笑,反问:“那你知道我上个学生是怎么死的吗?” 君灼低着头看长衡,看这个比自己矮比自己瘦的少年,轻嗤出声:“嘁,就你?” “就你这小身板,别说杀人了,拖个尸体都费劲吧。” 君灼开始动手动脚,用手圈住长衡又细又白的小臂,似乎在洋洋得意。 “兄弟,比一比?” 君灼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瘦弱的男孩砸了一拳。男孩似乎只是看起来瘦,打人的时候都是劲儿,拳头挥过来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拳风。又快又狠,甚至都没让人看清动作。 “啊——”君灼的嘴角瞬间青了,还有血迹渗出。 “不要随便碰我,很没礼貌,”长衡真的受够他这种看不起人的目光了,也不管他是老板的儿子,一拳招呼到君灼脸上,冷眼看他,“还费劲吗?” 君灼用舌头顶了顶酸疼的腮,又震惊又生气,这个人竟然敢动手打他,他爹都没动手打过他! “你随便打人就有礼貌了?你这个人不讲武德!我还没准备好!你这是耍赖!” 长衡揉了揉酸痛的指节,太久没打架,有点生疏了:“你要不要去新城中学打听打听谁最厉害?” “巧了,我也很厉害。要不要来比一比?” 君灼话又没说完,又结结实实挨了长衡一脚,而且还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啊啊啊——老子的蛋蛋碎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阴!!”君灼脸色痛苦,捂着下半身蜷缩在床上。 长衡也不想偷袭的,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和君灼正面较量,真打起来,容易血洗君灼的卧室。 “我要告诉我老爹,我让他辞了你!我不学了啊,我蛋蛋碎了,我蛋蛋被老师打碎了。” “……” 长衡很了解疼痛是什么感觉,知道君灼是装的,而且他也没用尽全力。 君灼明显就是在耍无赖,他知道无赖的人怎么对付最管用,晾着他,任他闹,抽了一张试卷盖在君灼脸上:“喊够了吗?喊够了就来写卷子。” “没够——”君灼说,“我不服,我要重新比。”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窗台前的书桌陷在细碎的阴影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放在上面,几台游戏机躺在温暖的光线里,反射着一些暗暗的光。 君灼大概和同龄人一样,是网瘾少年。 长衡倚在书桌上,低垂着眉眼,温暖的光线轻轻将他笼罩,语气轻佻:“不来,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长衡故意顿了下,床上那人掀开卷子,睁着狗狗眼,好奇道:“什么?” “校霸打架从来不打第二遍。第一遍就应该把人揍趴下了,如果再打第二次,只能说能力不够。” “……” 我靠,好有道理。 君灼的嘴角已经开始发青发紫了,躺在床上像个小丑一样呆呆的看着长衡。 长衡看着君灼,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所以,还要在比吗?” 君灼说:“我今天不在状态,明天再比。” 气场总是相互补足的,一个人强势,就有一个人弱,长衡那边的气势强了上去,君灼这边的态度自然就软了下去。说不过,也打不过,君灼只好自暴自弃抱着书,搬着板凳坐到长衡身边,突然后知后觉一件事,他连自己老爹的话都不听,他凭什么听这个同龄人的话。 长衡随手翻了一下君灼的课本,一本比一本干净,说这是新书都有人信。他很想知道,君灼是怎么做到学了两年,书却一个褶子都没有的。 翻到数学课本的时候,让没抱有太多期望的长衡愣了一下,数学课本上写满了公式,还记了许多演算笔记,看起来就像学霸笔记,不像君灼这个全科倒数第一的学生写出来的。 长衡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书皮,确定写着君灼二字,笔锋与课本上的字迹差不多,出自一个人。 君灼随手拿了一台游戏机,头都不抬问:“怎么了?你不相信这是我的书吗。” “不信。”长衡合上书,“你的智商写不出那么高级的公式。” “你小瞧我?”手上一用力,小人掉坑里,游戏画面黯淡了下去,君灼磨磨牙,开始想怎么整长衡。 “没有,我夸你脑子新,智商高。” “谢谢,我也觉得我脑子好使。” 君灼沉浸在被人夸赞的喜悦当中,忽然听见身旁的人轻笑出声,他扭头看过去,少年坐在浅淡的阳光里,周身都是跃动的光线,墨色的眼眸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温柔得不像话。 让他想起他家那只怎么也不让他抱的布偶猫。经常跑到他房间趴在他书桌上晒太阳,偶尔舔舔爪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特别可爱。 想抱猫了……长衡为什么不能是一只猫……算了吧,长衡要是一只猫能把他挠死……不对,他在想什么,好荒唐。 君灼错开自己的目光,长得那么好看,打人下那么重的手,他的嘴角现在还隐隐作痛,“你笑什么。” “没什么。”长衡从书包里找出一张初三的期末测试卷,平铺展开在君灼面前,顺手抽走他的游戏机,“写吧,我看看你哪方面不足。” “初三?”君灼不可思议,又在旁边游戏机堆里拿了一台,“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不想知道。”长衡说,“做完卷子我们可以重新比,你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 “真的。”长衡收走了君灼桌上全部的游戏机。 君灼说好,一个题都没看,就开始要求长衡给他换张卷子,这种初三的卷子简直是小看他。被他闹得没办法,长衡从书包里找出来一张高二的卷子让他做。君灼拿着心心念念的高年级卷子做了起来,边做边薅头发,俊脸皱成了苦瓜。 一分钟后,君灼气馁的趴在桌上,偷瞄一眼长衡,确定他没看自己,偷偷把那张初三的卷子换了回来,边做边嘀咕,这是初三的卷子吗?怎么那么难,一个都不会。 长衡觉得这人挺好笑的,一脸不服却又无可奈何,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反而还有一点可爱。 两个人坐在晨光里各做各的题,书桌的空间有些小,君灼做题又不老实,两个人的身体偶尔会摩擦一下,被碰过的地方就会莫名其妙的留下一片滚烫。 君灼盯着自己的胳膊发呆,用手比划了一下粗细,长衡那么瘦,他怎么可能会打不过长衡,一定是长衡偷袭他的原因。 等做完卷子,他一定要把长衡揍改,让长衡不敢管他,心服口服跪在地上喊他哥。 “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没、没什么。”君灼抽了张纸擦嘴,一整张嘴唇擦了遍,卫生纸上一点水渍都没有,他才知道自己被长衡骗了。 50-60 第051章 白日梦童话 上午的时间两人各占据一方角落, 坐在学习桌前做题。 不知道是不是出的题太难了,长衡做完两张试卷,君灼才做完一张初三的卷子, 然后兴高采烈凑到长衡身边:“我写完了, 我们来打架。” “忘了说,考到六十分才有资格跟我打架。”长衡本想说一百分的,但是想想就君灼那个脑子,说六十分都是高看他了。 听见还有外加条件, 君灼有点不乐意:“怎么还有条件?我发现你这个人不仅喜欢阴人,还喜欢言而无信。” 长衡笑了笑,用语言刺激这个二百五:“不敢答应?你该不会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果不其然, 傻大个上钩了, 立刻怒了:“谁说我不敢答应的, 到时候就怕某些人正面打不过我哭鼻子, 我可不会哄人。” “好。” “瞧不起谁呢, 你改, 绝对有六十分。”君灼信誓旦旦, 其实主要是想和长衡打一架, 重振他新城小霸王的威风。 “确定?”长衡大致看了一下,没看见有对的。 “那当然, 没有六十我吃……”君灼默默的把S的发音收回去,万一真没考六十咋办。 长衡饶有兴趣问他:“吃什么?” 君灼及时止损:“吃了这张卷子。” “行, ”长衡从背包里掏出一支红笔,低着头给他改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燥热的光线都变得阴凉,蔫了吧唧的落在书本上。 长衡拧眉, 试卷上越来越多的红叉叉引得他生理不适,他从小到大得到的红叉叉都没君灼一张卷子多,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可以一次性得到那么多红叉叉。 这简直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这样的表情有太多太多的家教老师对君灼做过,导致现在君灼看见这种表情就会发虚,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坐直了身体,忐忑道:“怎、怎么了。” 昂贵的钢笔落到桌上滚了一圈,在书本上留下一团墨渍。 长衡皮笑肉不笑:“我想我可能知道你那些家教老师为什么会辞职了。” 被君灼笨得无话可说,气走的。 “……” 我靠,他知道了?有那么聪明吗?这都能猜出来? 靠,好丢人啊。 君灼木着脸给自己找面子,“我都说了,劝你识相点自己主动辞职,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不怪你,”长衡把卷子交给君灼,有些心累,“是我拿错了卷子。” 他应该拿六年级的卷子让君灼做! 君灼恍然大悟似的:“我就说这么难怎么可能是初三的卷子,原来是你拿错了。那怎么办,还打不打了?” “……” 这人是真的听不懂好赖话吗? “不,到时间了。”长衡看了一眼时间,把那张五分的卷子拍到君灼胸口,拎起放在地上的书包,准备走了。 “约明天?” 长衡没有理他,越过他直接走了。 君灼有些木讷,看着手里的卷子发呆,五分唉,第一次对那么多。 长衡背着书包走出君灼的卧室,就看见冯管家单手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长少爷,君少爷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长衡说。 “少爷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先生和太太忙于工作,请了保姆照顾少爷,但是那个保姆并没有尽到一个保姆的职责,整日苛待少爷,家里的食物都给她儿子吃,让少爷处于饥饿状态。少爷的玩具她也都偷带回家给她儿子玩。少爷不愿意分享,她就哄少爷,哄不过来就打、骂少爷,说少爷小气……” “先生太太会打电话询问少爷的情况,都被保姆找理由搪塞过去了,还威胁少爷如果敢把真实的事情说出去她就不给他吃饭。少爷又不知道是爸妈花了钱请保姆来照顾他的,就把保姆的话当真,不敢和爸妈多说话。” 长衡怔忪,他还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尤其是像君灼那样富人家的孩子。 冯管家将榨好的橙汁交到长衡手里,继续说:“保姆经常故意教少爷做错题,那时候少爷还没那么多心思,就觉得保姆是对的,经常跟幼儿园的老师争吵,说家里的大人就是这样教的,老师教错了。老师找家长谈话,先生和太太工作忙没时间,保姆去的,到幼儿园一通乱说,就成了少爷撒谎,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 “小孩子能知道什么,有时候觉得爸爸妈妈请了保姆,保姆就是对的;也有时候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是对的,久而久之,他觉得所有人都对,分不清是非对错,经常过得云里雾里,后来干脆独自守着自己的小世界。” “直到少爷被饿晕过去,被送到医院,保姆的谎言才被拆穿,先生和太太才知道到少爷在那一年半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太太非常生气,辞退了保姆,自己亲自照顾少爷。给了很多很多的爱弥补少爷幼时的那些经历,但是那些爱太盲目了,成了溺爱,造就了少爷现在娇气的性格。” “不过,少爷和先生的关系不太好。少爷总觉得先生不够关心他,总喜欢跟先生唱反调,希望引起先生的注意,让先生多陪陪他。实际上少爷从小到大一件过分的事都没做过,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不敢,甚至还有些胆小。” 漂亮的皮囊包裹着脆弱的灵魂。 没有人能真正走到他的内心,窥探到他心中所想。除非他自个愿意,一层一层将自己的洋葱表皮扒开。 否则,永远别想真正了解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长衡笑着反问:“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怕我会忍不了君灼的脾气像其他家教老师一样辞职吗?” 冯管家缄默不语。 长衡说:“您放心好了,拿钱办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长衡将最后一口橙汁饮尽,放到冯管家手里的托盘上,“今天的时间到了我先回了。” 他现在真的着急回家,怕晚一会儿回家妹妹没人陪。 冯管家点头,其实不是怕长衡辞职,而是少爷太需要这样一个清醒懂事的同龄玩伴了。一开始,太太说先生给少爷找了个同龄的家教老师他还不太看好,因为他见过少爷的同学,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混,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少爷身后吹嘘,都把少爷吹捧的都到天上去了。 都是同龄人,他怕长衡也是那样阿谀奉承的人,禁不住诱惑。与少爷接触时间久了,也会变得和少爷那群不着四六的朋友一样。但,从今天的接触来看,长衡不会,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处事风格,亦或是和少爷的相处方式,都能看出他是一个清醒自持的人。 不得不说,先生的眼光就是毒辣,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万里挑一的人。 临走前,长衡又突然转身,“忘了说,你们家少爷人不错。” 没想象中那么难缠。 就是傻了点。 听不出好赖话。 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 下了楼,长衡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阳光落下来照到君灼的窗前,恍惚间有什么鸟儿飞过去了。 君灼躲在窗户下面,因为偷看被抓包,心跳的十分厉害。 平静了一会儿,又慢慢站起身,扒着窗沿,弓着腰,好像一个蹲点作案的小偷。 小区里栽种着君灼叫不上来名字的大树,开着黄色的小花,十分漂亮。阳光从枝丫的缝隙落下,被裁剪成各式各样的几何图形,长衡的影子覆盖在几何图形上,延伸至小路深处。 路上没有了长衡的身影,君灼看着小路发呆,莫名其妙想起前几个家教老师,走之前和长衡的表情是一样的,又凶又冷。然后他接到老爹的电话,说家教老师被他气走了。可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啊,他爹就以为是他故意把他老师气走的,也不听他解释狠狠把他教训一顿,再继续找家教老师。 老爹说长衡是他最后一个家教老师。 如果最后一个家教老师也走了,他就不用过被迫学习的生活了吧。 那些家教老师的话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说过多少遍了,这道题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错!?我有没有教过你只要看见这个选项就选它!” “你这样的,就算是孔夫子也教不了你。你去孔夫子庙前背背《论语》,没准孔夫子还能被你气活呢。” “算了,就你这样的笨种,学了也是白学,学了也是浪费时间。” “要不是你爹给的钱多,你以为我会教你这样的孩子吗?真是气死人了,要基础没基础,要脑子没脑子。” “你得亏有个有钱的老子,不然这一辈就等着混吃等死吧。” …… 他也没有很笨吧,他可是被年级第一夸了,还不止一次。 君灼迟钝的想。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君灼的思绪被迫从痛苦中抽离。 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你的脸咋啦,谁欺负我的宝贝儿子了?快让妈妈看看要不要紧,疼不疼啊,灼灼。” “您儿子可是新城的小霸王谁敢欺负……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儿了。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只能待在家里,我快憋死了。”君灼偶然看到床上摆放整齐的游戏机,长衡什么时候留下的?还摆放的那么整齐- 长衡刚走到小超市门口,就听见楼上传来妹妹的哭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超市的卷帘门是紧闭的,长胜应该出去了。长胜从来不是能闲住的人,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打麻将。周一到周五长衡要上学,没办法看店,长胜才勉强坐住,但是一到了周六周天,基本上就见不到长胜这个人,除非他把钱输光,不然是不会回家的。 这个时候他妈妈在外面干活,没在家,所以家里只有妹妹一个人。 妹妹一个人在家一定很害怕吧。 有几个熟客看见长衡,都是一个小区的,又经常凑在小超市门口打麻将,很熟稔了,就自觉凑上去问长衡为什么今天小超市没开门,还打趣长衡是不是被大老板看上就看不上小超市收入的三瓜俩枣了。 长衡一心都在妹妹身上,哪还管他们说什么,随便应付几句,脚下生风往家跑。 慌忙打开门,入目一大滩水渍,沿着水渍走,一直到客厅,看见打翻的泡面桶和坐在水里张着嘴大哭的妹妹,泪水糊了满脸,手上、腿上都是水泡,细嫩的皮肤上红肿一片,格外触目惊心。 长蓉看见哥哥到来,止住哭声,抬起小手抹了抹泪,又害怕又委屈:“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饿了……” 她怕自己给哥哥添麻烦,更怕爸爸回来了揍她。 本来说是十二点回来的,结果在君灼家里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长衡回来得有些晚,现在快一点了 。长蓉等不到哥哥回来,按照和哥哥之前的约定,时针过了一,哥哥就不会回来了。不靠谱的大人出去玩了,长蓉实在太饿了,就学着爸爸的样子,从楼下拿了一桶泡面,准备给自己泡泡面。 暖水瓶有些重,长蓉拿起来有些吃力,提起来倒热水花光了她所有力气,放下的时候,手一软,壶把从手里滑了下去,砸在地上,碎掉了,热水溅了长蓉一身,瞬间烫起了好几个水泡。 家里没人,长蓉特别无助,哭到抽噎,一遍遍念叨着哥哥去哪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想哥哥了。 长衡放下书包,立马跑过去将妹妹抱了起来,又怕碰到长蓉身上的烫伤,格外束手束脚,自责道:“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能及时回家,是哥哥来晚了。对不起,原谅哥哥这一次好吗?还疼吗?” 长蓉趴在长衡的肩膀上,委屈巴巴的掉眼泪:“我不是故意的。我把暖壶摔坏了,爸爸会不会打我啊。” “不会,有哥哥在,他不敢,”长衡抱着长蓉往外走,去小区的卫生室给长蓉包扎烫伤。 惦记着长蓉还饿着肚子,长衡用妈妈留下的钱给长蓉买了个汉堡,小孩很喜欢吃,长蓉这样家庭的小孩更喜欢吃。 长衡不太明白,为什么两片面包片夹了一块肉抹一点酱就可以卖出天价,变成他们吃不起的样子。但是看见妹妹吃得开心,那一切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长蓉靠在长衡身上,摇头晃脑吃着汉堡,时不时抬头冲长衡展颜一笑,问他吃不吃。 还好暖瓶里的水是隔夜水,温度没有很高,烫伤不太严重,医生简单包扎了下,念叨了几句,说他们家长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放心把孩子和水壶放在一起,如果是刚烧开的水,烫伤留下疤痕可后悔去吧。 长衡点头,说自己以后会注意,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医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像保证也像承诺。 长衡又让医生检查了一下长蓉的身体,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离开。 长衡牵着长蓉的手,低头看见长蓉脸上吃的都是沙拉酱,笑着问:“有那么好吃吗?都吃成小花猫了。” “好吃呀,哥哥也吃,”长蓉把剩下的一半汉堡递到长衡面前。 长衡慢慢蹲下来,轻轻擦掉长蓉脸上的沙拉酱:“小花猫吃吧,哥哥在学校吃的很饱了。”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算不上喧嚣也不算上空寂,桂花树枝颤抖,满街馨香。午后的阳光落在兄妹俩身上,地上映出一大一小的影子,安静立于人世间。 回到家,长衡看见超市的卷帘门是开着的,是他走的时候忘了关门,还是妈妈回来了。 “妈?” “妈什么妈,看清楚了我是你老子。”一到周末就不着家的男人,今天中午罕见回了家。 从长胜的语气听出来,应该是刚回家不久,还没上楼,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不然以他小题大做的性格看见碎了一个暖壶,要破口大骂了。 长蓉躲在长衡身后,小声说:“哥哥,我怕。” “怕?你怕什么?我是你老子!”长胜猝了一口唾沫,“小兔崽子,你还害怕上了,要是没有老子辛苦耕耘,哪还有你。” “哥哥……” 长衡把长蓉护在身后。 “你说够了没有,”长衡捏紧拳头,极力克制揍这个人渣的冲动。 要不是长胜不负责任,妹妹就不会受伤。 “怎么,又想打你老子啊,别以为你得了病我就不敢揍你。养了十几年,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白眼狼。”长胜说,“早知道一个两个那么费钱,就不应该生下你们,就应该直接射||进下水道里,让你们被水冲走……” 长衡检查出白血病前,父子俩谁也看不惯谁,隔三差五的打架,最严重的时候请警察出面调解。后来,长衡被检查出白血病,有凝血功能障碍,搞不好会出人命,高额的医药费长胜负担不起,更重要的是,惦记着长衡每年的奖学金,怕长衡死了自己没钱花,不敢和长衡动手,最多骂几句过过嘴瘾。 长衡直接无视长胜,抱着长蓉上了二楼。 长胜像个狗屁膏药一样跟在长衡身后,边走边骂:“胆儿肥了,竟然敢无视你老子?要不是我你能上学吗?你能被大老板选中吗?你现在的一切怎么说也有我一半功劳吧。不知道感恩老子就算了,还用这种态度对待老子,妈的,白眼狼。” 长衡捂住长蓉的耳朵,把长蓉抱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盒积木给她玩,叮嘱道:“你先玩一会儿,哥哥有事出去。” 长蓉抓住长衡的衣服,怯怯道:“哥哥不在,爸爸会不会打我……” “不会,哥哥跟爸爸一起出去,等你拼完了积木,哥哥就回来了。”长衡揉揉长蓉的头。 “好。” “去玩吧。” 长衡出了房间,贴心的把门带上。 长胜坐在沙发上,大腿敞开,看着长衡:“钱呢?” 怪不得长胜今天回来那么早,原来是记着他做家教拿的钱。 长衡掏出手机,那是君先生借给他的手机,里面只有君先生的号码,用来报备行程和转账用的。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只要钱给够了,别说离婚了,就是让我和你妈再生一个都没问题。” “你瞎说什么呢。长蓉还小,有些脏话你不要当着她的面说……” “你还教训你老子了?行了行了,快把钱转给我。” 长衡也不想跟这样的烂人说话,扫了长胜的付款码,让他赶紧走。 倒是长胜不乐意了:“你打发叫花子呢?你去了一上午就那么一点?不是一小时一千吗?而且那小兔崽子打烂了我的暖水壶要另加钱。” 那语气说的就像长蓉和他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也快了,等他把长胜要的钱都给完,长胜就会主动提出离婚,让妈妈带着妹妹离开。 长衡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太单纯了,不知道长胜这样贪婪的人,就是无底洞,永远都填补不上的窟窿。 “没有,就这些。君先生怕我教不好他儿子,只付了一千订金,剩下的等月底看成绩再结清。” “是吗?我儿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教不了他儿子。我看是不想给吧。大老板都是一个德行,都喜欢拖欠员工工资。” 长衡拎起拖把,不耐烦道:“你走不走?” 其实是他撒了谎,君先生已经把上午三个小时的课时费结了。 他怕自己教不好君灼,做着随时退钱的准备。 长衡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都规划好,以防自己没有退路。 “剩下的钱月底给我,不然我就给你妈要。” 长胜说的“要”其实就是偷,打零工赚的都是碎钱,妈妈会攒起来,攒够一千再去银行存起来,他们家的情况,赚的赶不上花的,根本攒不到一千,只能放在某个地方藏着。家就那么大,无非就那几个藏钱的地方,长胜都知道,翻箱倒柜找妈妈攒起来的钱,找到多少是多少,然后全部拿走,一点都不给妈妈留。 长衡几乎冲上去,揪住长胜的衣领,眼底一片猩红:“你敢!?我答应做家教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那要看你能不能把我缺的钱补上,你要是补不上,我没钱花,肯定要想办法找钱花……”长胜得意的看着长衡。 “给,肯定都给你,只要一结算我就全转给你。”长衡松开长胜衣领,让他赶紧滚。 “别忘了把暖壶水的钱补上。” 长胜得意洋洋的挑衅长衡,然后在长衡发火之前,拍拍屁股走人。 长衡闭了闭眼平复心情,然后拿着拖把收拾起房间,收拾完客厅,长衡带着妹妹到楼下看管小超市,先是告诉长蓉货架上哪些可以直接吃,然后又再次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晚上他们都吃完晚饭了,仇杏才到家,看见长蓉身上的伤随口问了句怎么回事,知道原因后并没有说什么,安静吃了饭,拾了碗筷,默默回房间了。 夜里两点,长衡给君灼整理基础知识点的时候,听见隔壁传来吵架声,是母亲在和长胜吵架,埋怨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孩子。至于为什么没在吃饭的时候吵,大概是想维护孩子们眼里的“幸福家庭”。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个什么样的残破家庭。 “当初复婚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了不会再赌,认真工作。现在呢?你做到了吗?你看你把孩子烫成什么样了?照看孩子那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 “长胜离婚吧,两个孩子我有能力养,你只需要每个月把孩子的抚养费打到我卡上就好了。” …… 兜兜转转还是那些话题,仇杏早些年和长胜离过婚,不巧的是,前一个星期刚离婚,后一个星期就查出来怀孕了。长胜听别人说了这件事,疯狂求仇杏的原谅,甚至有几次跪到仇杏工作的地方求仇杏,闹得实在太大了,很多人劝他们复婚。 长胜自个扇自己耳光,说再赌就剁手,演的太真了,仇杏心软,和长胜复婚了。 后来才知道,长胜是因为夫妻财产平分后,手里没钱了,没有路可走了,才去疯狂求仇杏。 和仇杏复婚后,没几天就原形毕露,开始赌,开始酗酒,偷仇杏的钱,倒是没有家暴仇杏。仇杏才觉得自己被长胜哄骗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长胜说什么也不肯离婚,满口漂亮话,保证自己会改,然后过几天再犯。闹到民政府那里,调解人员劝他们好好过日子,小半辈子都过去了,都有两个孩子了,一个又那么小,离了让孩子怎么办。 离不了,好像一辈子就那样了。 是啊为了孩子,短短四个字像牢笼一样困住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不甘心向命运低头,却又不得不低头。 长衡握着笔的手紧紧攥起来,再等等,妈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长胜这个人渣主动离开你们。 第052章 白日梦童话 可能是那晚的月亮太亮了, 照得像白天,长衡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 好容易有了一点睡意, 被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 长胜又在偷东西。 长衡第一反应就是这么想,掀开被子下床,顺手拿起放在卧室门口的扫把,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 推开门, 就看见长胜上半身钻进衣柜里,双手翻找东西,脚下都是堆放的衣物。 长胜边翻东西, 边看门口似乎在防备有人进来, 看见长衡时被吓了一跳, 登时破口大骂:“妈的, 走路没声音, 你想吓死老子啊。” 卧室没开灯, 光线昏暗, 长衡周身围绕着低气压, 眉宇间都是戾气,面无表情站在那就像刚从地狱走出来的活阎王。 他看着长胜, “你不是答应我不拿我妈的钱吗?” 要是换做以前,长衡拎着扫把上去就和长胜打一架, 但是现在不行,他有病, 真的打起来会受伤, 会进医院,会花钱, 他不想增添妈妈的负担。 长胜啪一声关上柜门,震得卧室门抖了抖。 “什么叫拿你妈的钱,我们是夫妻,那也是我的钱。再说了,昨天那个小兔崽子打碎了我的壶你还没给我钱,我凭什么不能拿?” 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叫得就跟长蓉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你特么再说!?”长衡被长胜的歪门邪理气得不轻,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拿我的钱怎么了?”长胜说,“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找到吗。” 他是不准备和长衡硬碰硬的,他打不过长衡,更怕花钱给长衡治病。 “快去教那个富二代,别忘了把今天的钱转我。”长胜揣着兜,拽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越过长衡走了。 长衡实在忍不住,扬起扫把往长胜身上砸。坚硬的扫把砸到背上,长胜惨叫出声,扭头骂了长衡一句,然后拍了拍背开门走了。塑料扫把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卡在门那里,不让门关上。 长衡盯着长胜的背影,直到那道猖狂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然后收拾长胜留下的烂摊子,十分熟练的把衣服一件一叠好放回衣柜里。那时候长衡才发现,衣柜里有被撬坏的锁头和空荡的铁盒。 钱已经被长胜拿走了。 长胜! 长衡特别生气,额角青筋猛跳,手指骨节咯吱作响。 那一刻恨不得拿着刀与长胜同归于尽。 长胜这种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 长衡眼里都是恨意,片刻后茫然,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和妹妹幸福。 杀了长胜可以么? 不可以。妹妹以后上了学会被同学孤立,因为他的哥哥是杀人犯。 他该怎么做。 该怎么办。 残破的家庭产生的问题是天底下最难解的题。 有人释怀,有人耿耿于怀,有人自欺欺人……却没人给出正确的答案。 突兀的闹铃忽然响起,硬生生将长衡逐渐偏离正常轨道的思想拽回,茫然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了,该向君先生报告君灼昨天的行程了。 长衡关上衣柜门,带上卧室门,回了自己的卧室,拿出那部崭新的手机给手机里唯一一个联系人发消息- 我俩在学习上起了点争执,我把他揍了- 昨天上午让君灼做了一张基础卷- 他基础不行,我打算从最简单的开始教- 前几个月的效果可能不会太明显- 下午我有点事没去,冯管家告诉我君灼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当然,长衡也没把握以后的效果会不会明显,他只是给君先生打个预防针,他相信君先生会明白的他的意思。 长衡关了手机抬头,窗外明媚的光线刺痛了眼睛。 天已经这么亮了吗。 长蓉快醒了,他该去厨房做饭了。 长衡做完早饭,长蓉刚好起来,拎着褐色的小熊,站在厨房门口奶声奶气问长衡今天早晨吃什么。长衡说吃面条,让她先去洗漱,洗漱完就可以吃啦。吃饭的时候,长衡再三叮嘱长蓉不要随便出门,也不要随便乱碰危险物品。长蓉点头,说记住了。 长衡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的旧手机给了长蓉,让长蓉有事打电话。交代完这些事,长衡检查了一遍长蓉身上的伤,确定比昨天的情况好了,他才放心,给长蓉抹了药,然后才离开。 走到门口,长衡又叮嘱了一遍,让长蓉有事打电话。 长蓉挥了挥手,让长衡先走,不然就迟到了。 长衡这才离开,下了卷帘门将长蓉反锁在家里。 因为在家浪费了太多时间,长衡到君灼家的时候晚了。不知道为什么大门没关,房门大敞着,室内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小区的安保不怎么好,长衡第一反应就是君灼家里进贼了,准备报警的时候,看清了室内的情况。 冯管家在做家务,君灼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胸上放着空了一半的果盘,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长衡就这么走进去了:“抱歉,我来晚了。” 两人看见长衡时都愣住。 冯管家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挂上职业微笑:“长少爷终于到了,少爷可是一早就躺在沙发上等着你了。” 长衡想,君灼这样可不像欢迎他啊。 “嗯,是我来迟了,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不好意思。” “管家你在说什么啊,我哪里等他了,客厅地方大,我来这里打游戏,”君灼脸上还挂着伤,做出来凶巴巴的表情滑稽又好笑,仰着脖子看长衡,“你怎么还来,昨天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虽然昨天被打的是他,但他依旧坚信若是光明正大的打一架长衡一定打不过他。所以,四舍五入等于是他把长衡教训了一顿。 长衡轻轻笑了下,说:“你不是说约今天吗?” “不约了,今天本少爷没心情,不想打了。”君灼将身上的果盘放到茶几上,游戏机扔到一边,起身走了。 昨天听见他说话不理他,还走得那么快,今天又来这么晚,害得他胡思乱想。 他也要晾着长衡。 让长衡尝尝胡思乱想的滋味。 长衡觉得君灼莫名其妙的,昨天不是一个劲的想和他打架吗,怎么他来了又不打了。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冯管家,听着这个语气,君少爷好像在向长少爷撒娇?还是他老糊涂耳朵不好使了,或者说长少爷真的把君少爷收服了……比起后者,冯管家更倾向于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毕竟君少爷出了名的娇气,固执起来连太太的话都不听,非常难搞定。 不过看着君少爷对长衡的态度,冯管家非常钦佩长衡,短短一天时间就把少爷制服了。 长衡跟着君灼来到房间,君灼扭头看他一眼,不满道:“谁让你进来的?进本少爷的房间经过本少爷的同意了吗?” “哦。那我把题给你,我在外面等你做完。” 说着,长衡向后退了一步,从背包翻出昨天晚上给君灼整理的基础知识点放到地上。 看着门外的长衡,君灼非常震惊,长衡不应该耍无赖硬是留在他房间吗?怎么今天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难不成是他说的话太决绝伤到长衡的心了? “不会的问我。” “你瞧不起谁呢,我肯定都会。也不知道是谁连几年级的卷子都分不清。” “……” 如果说昨天还有些怀疑君灼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那长衡今天就完全确定了,君灼的脑子就是有问题,连嘲讽的话都听不出来。竟然还反过来说他分不清试卷,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长衡懒得理他,拿着自己的书包走到客厅,掏出自己的题做。 冯管家切完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写题的长衡,询问道:“长少爷怎么不去少爷房间。” 长衡说:“先让他学会独立思考。” 其实他怕再次看见那么多的红叉叉,不想跟君灼那个二百五独处一个空间。 冯管家再次感叹,不愧是先生挑出来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少爷就是要培养独立的能力,改掉依赖太太的毛病。 君灼还不知道门外的两个人达成一致,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游戏里的小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反反复复,最后一个关卡也没有过去,还是卡在最简单的第一关。 什么破游戏,怎么那么难,还让不让人玩了。 君灼骂了一声,将游戏机扔到床上,扯着嗓子喊:“管家,管家,我要喝梨汁。” 冯管家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厨房给君灼榨梨汁。 五分钟后,机器嗡嗡作响的声音停下。 卧室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君灼迅速往外瞟了一眼,沙发靠背挡住了长衡,只能看见低着的脑袋,估计是在做题。 “少爷您的梨汁。” 君灼却道:“等等,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地上放着一张纸,冯管家差点踩到了。 冯管家低头看着地上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每个知识点下面都跟着相应的习题,很简单很好记的典型例题。字迹工整认真,一看就知道做这个笔记的人下了很大的功夫。 冯管家单手举着托盘,弯腰将那张笔记捡起来:“这是少爷的东西吗?” “不是我的,长衡的。谁会要那种无聊的东西。”君灼不自在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我有点冷,你把门窗都关上吧。” “好。” 今天早上,君灼一睁眼就喊家里闷,憋得慌,要求把门窗都打开,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门和窗之间的位置打游戏。 现在太阳都出来了,正是热的时候,怎么又开始冷了。 冯管家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隐隐担心少爷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把热的说成冷,冷的说成热。 君灼老实接过笔记和梨汁,随手将笔记扔到书桌上,“行了你出去吧。” 冯管家先出去,君灼抓了抓头发,故作不经意飞快将笔记扯到手里,然后端着梨汁跟着走了出去。 长衡正写题呢,感受到身旁凹了下去,疑惑抬头,对上不善的目光。 君灼道:“看什么看,管家说我房间太闷了,让我出来透透气不行啊?” 冯管家:“?” 我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是没大到老年痴呆的程度,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还是记得的。 长衡低头继续做题,“你家,你愿意坐哪就坐哪。” “嗯哼,等我做完你出的题,我们就打一架。然后你就可以去我爸那辞职了。” 长衡有些无奈:“你没事吧。” 君灼学着长衡的语气,挑眉:“你怕啦?你现在乖乖认输,去我爸那儿主动辞职我就饶过你。” 长衡从试卷中抬起头,正好看见君灼双手环抱站在阳光里,表情生动张扬,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男生,如果忽略他脸上的青痕。 他看着他没说话。 带着灰尘的光线落在两个人身上,勾勒出少年内敛含蓄、肆意傲娇的身形。 客厅忽然安静,冯管家停了手上的家务,疑惑的看向客厅中间的两个人,这是怎么了?他怎么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被长衡这样略微直白的目光看着,君灼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催促:“看着我干什么?你打不打?” 长衡收回自己的目光,因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道:“打,你得六十分,我就和你打。”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再反悔了。”鉴于长衡前科累累,君灼现在并不相信他的话。 “我说的,我答应你。” 得到确定的答案,君灼相信了长衡老老实实做卷子,嘴里还不忘嘀咕小骗子之类的话。 低低的声音如同蚊蝇在耳畔嗡鸣,听得长衡静不下心做题,莫名其妙的烦躁,恨不得现在就揪起君灼的衣领把人暴打一顿。 长衡悄摸瞥了一眼君灼手上的题集,瞬间感觉两眼一黑看不见自己的工资。 忍住。 忍住。 这是老板的儿子,打了没工资。 没工资。 艹! 长衡伸手揪起君灼的衣领,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跟我过来。” 君灼被吓了一跳,钢笔从手中滚落,落到地上,染黑了羊绒地毯。 此刻没人在意,君灼无比震惊:“你怎么又食言!?” 冯管家也被长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肯定的点点头,不愧是先生看中的人,竟然敢出手打少爷。要知道家里只有先生敢凶少爷,其他人见了少爷都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 看见白色的地毯上多了一块扎眼的黑色,长衡蹙眉,这得不少钱吧,得扣多少工资啊。 长衡弯腰拾起钢笔,扯着君灼往他房间走。 君灼握住长衡的手腕,问道:“你干嘛啊,我题还没做完。” “知道,回房间,我亲自教你。”这都是基础的知识点,长衡以为不用特意去教,君灼会理解,而且相关例题的解题步骤都是一步一步套公式来的,跟嚼碎了食物喂君灼嘴里没区别。 没想到他又一次高估了君灼的理解能力,他应该从一加一开始教。 长衡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把你的手拿开。” “为什么?就不。”君灼攥紧了长衡的手腕,长衡的手腕很细,他一只手就可以攥住。体温偏凉,在这燥热的夏天里握起来很舒服,跟吃了一口冰镇西瓜似的那样舒服。 不过,他似乎发现一件事情,长衡似乎不喜欢别人碰他。上次他碰长衡的时候,长衡也是这样暴躁的语气。 跟他养的那只布偶猫一样,一碰就发出愤怒的呼噜声。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君灼又用另一只去碰长衡的手背,长衡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君灼又不怕死的继续碰长衡,还问:“我碰了,也没见你把我怎么样。小骗子就会虚张声势。” 忍一忍,到卧室就好了。 长衡砰一声关上门,君灼吓了一跳,“吓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啊——”君灼话音刚落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凄惨的叫声从卧室传到客厅,冯管家擦擦汗,在心里为自家少爷默哀三十秒,少爷,先生说了这都是为你好,你忍忍吧。 长衡跟长胜打架打习惯了,每次下手都不遗余力,拳拳到肉,君灼捂着侧脸痛苦的喊叫,嘴里又开始念叨长衡耍赖,忽然偷袭他。 委屈的像一只讨不到主人欢心而抽噎的大金毛。 “我说了别碰我。”长衡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尤其君灼这样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很抵触。 所以,忍到回卧室,他往君灼脸上招呼了一拳。 君灼道:“那也不是你耍赖的借口。” “那你想怎样?来,我们打一架。”长衡活动了一下筋骨,指骨骨节发出一点声响。 君灼当然愿意,当即说了好。听见他同意,长衡直接挥拳,打到君灼另一侧脸上。 两边腮都疼,君灼不知道捂哪边,张着嘴痛骂长衡,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长衡拽着君灼的衣领,将人抵在墙上,手肘横在君灼脖子前。君灼实在太高了,他只能抬着脸看他:“你到底会不会打架?这都反应不过来?” 他出拳的速度已经很慢了,而且正常人被打了第一时间都是还手,而不是捂着受伤的地方喊疼。 “怎么不会,你瞧不起谁呢?”君灼抬起手就要捶长衡,结果被长衡眼疾手快挡住了,捏着君灼的手腕,他反问:“这就是你说的会打架?” 长衡分精力钳制君灼手上的力量,横在君灼脖颈下的力量松了下去,被君灼钻了空子。君灼的饭可不是白吃的,力气大的惊人,学着长衡的模样将长衡抵在墙上,低着头看他:“你说我会不会打架?” “还敢瞧不起我吗?赶紧……” “啊——我靠!长衡你又踹我蛋蛋!” “屡试不爽不是么?”长衡将君灼扑倒在地,地上铺着毛绒地毯,摔下去没有很疼,只听见咚一声闷响。 长衡将人按在地上,“我很好奇,你口中所说的打架到底怎么打的,你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就刚刚那个钳制人的动作,如果经常打架不会像君灼那样那么生疏,钳制力道的中心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君灼腰疼,蛋疼,浑身都疼,不服气的看着罪魁祸首:“你管我怎么打架。” 君灼祖上富裕,家财万贯,最缺的就不是钱,到君灼这里已经是富十几代了。再加上家里的每一位继承人都很优秀,继承家业的同时也不忘拓展副业,公司越开越大,涉及的行业范围也越来越广,到现在君家的公司甚至已经垄断了某些行业。 君灼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穿名牌,上贵族学校,专车接送,毫不夸张的说保姆那件事是他经历过得最大的风浪。因为优渥的家境,他在学校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存在,都不用打架,很多人就自动把他认为老大,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拍马屁。 要说举起拳头就算打架的话,君灼倒是有过几回,但他的拳头刚举起来,对面的人就开始求饶,厉害厉害,打不过打不过,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 君灼就说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原谅你们了。 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夸大哥厉害,大哥威武。然后君灼在他们的拥护下潇洒离去。 跟君灼做朋友有好处,他人傻钱多,把他哄开心了,什么都给你买。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很好哄,好孬说几句彩虹屁,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忘形。 他简直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看君灼反应,长衡大概能猜出一二,君灼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少爷,身后肯定会有很多同龄人追着捧,或许,在这里的生活就是君灼过得最苦的生活也说不定呢。 他们的经历不同,口中的打架也不同,长衡的打架是拳拳到肉,不见血不罢休的;而君灼的打架就是过家家的闹着玩,不能当真。 长衡走神,他的重量完全压在君灼身上,额前的头发快要进到君灼眼睛里,呼吸你来我往,分不清是谁的。 君灼呆呆的看着长衡,忘记挣扎,其实他的小老师长得好像也没那么凶,瞳仁黝黑明亮,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有些呆滞,眼尾下方一指距离有一颗颜色极其浅淡的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这也是君灼第一次注意到。 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留下一片金黄的炙热。放在书桌上的书本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室内的气氛有点祥和,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长衡率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从君灼身上站起来,木着脸问:“怎么样,还要打吗?” 君灼的脸,还有身上隐隐作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有的是机会找长衡的麻烦,今天先暂停吧:“不打了吧,愿赌服输,但是我有条件。” 小半辈子没遇见过和自己唱反调的人,君灼觉得新奇,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要破土而出。人总有征服欲,想把征服不了的留在身边。对君灼来说,长衡这样高冷难驯服的人简直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长衡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能把君灼迷死。 长衡问:“什么条件?” 君灼说:“你不许对外说你是我大哥。” 长衡朝他伸出手,“起来。” 长衡逆着光,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只是眼里似乎带着笑意。 可能是因为阳光太温暖了,让君灼产生了错觉。 “……” 又被这个人装到了。 君灼拍开长衡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疼痛的屁股龇牙咧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没忘正事,还是揍得轻。 长衡道:“我对当你大哥没有兴趣,我只想把你教好,然后走人。” “哦。” 就你会装。 打完一架后,君灼发现自己打不过长衡自然而然就老实下来,坐在长衡身边听他讲题。但大多时候,君灼都在走神,因为他发现长衡的手实在太好看了,指甲圆润整齐,上边还有白色的小月牙,非常的可爱。指腹透着一点淡淡的粉红,手指匀称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东西时很有美感。 不敢想牵在手里是什么感觉。 长衡发现他走神,用笔敲了一下君灼的脑袋:“认真听。” 君灼捂着脑袋,不满的控诉:“你打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啊,让我做个准备。” 长衡不答反问:“听懂了吗?” 君灼说:“懂了吧……” 长衡指着刚讲过的题问:“怎么做?” “……” 忽然沉默。 君灼的脑袋挨了两下。 “还要准备吗?” “……” 我靠,他凭什么。 君灼不服,却没想着反驳,因为他发现被打好像还很爽? 因为顾忌君灼的家庭条件,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家教老师,都没一个敢那么教训他的。所以长衡这么打他几下,反倒让他有一种被被关心,被在乎的感觉。 很奇妙。也很古怪。 君灼这样的人就是甜枣吃的太多,导致麻木,以至于尝到酸的就觉得好。 人就是那么奇怪,那么病态,快乐中追求苦难,苦难中追逐快乐,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 第053章 白日梦童话 驯兽是人天生的本领, 就是驯服的过程有些漫长、艰难。偶尔也会有些例外,比如君灼这样又呆又蠢的哈士奇,只要被主人揍一顿就可以乖乖听话, 身体屈服, 心里不服,然后经常做出拆家的举动故意激怒主人。 被长衡压着揍了一顿后,消停了一个上午,记住了几个简单的知识点, 然后又开始犯贱,各种无脑甚至超纲的问题追问长衡。长衡回答不上来,君灼就笑嘻嘻的嘲讽他, 就这样也配当他的家教老师。 长衡冷哼一声, 二话不说一拳砸到君灼脸上, 然后在君灼痛苦的哀叫声中问, 怎么样?配了吗。 君灼捂着被揍肿的脸, 敢怒不敢言, 在心里给长衡扎了个无数小人, 不讲理, 臭无赖,小骗子。 不得不说, 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就是好欺负,不会打架, 被打了也只会翻来覆去骂那几句话,有些傻, 也有些可爱。 这个时候哈士奇心灵上受到创伤, 主人应该挠挠他的脖子安慰,打一个巴掌再给一甜枣, 让哈士奇对主人产生一点依赖,使得他们的关系在无形中更近一点。这便是训狗文学的冰山一角。 长衡不会,他只会冷处理,让君灼一个人蹲在角落自我聊慰,然后再把一张卷子甩到君灼面前,让他做。 君灼瞪着长衡,嗷一嗓子,做出反抗:“我不做,我凭什么听你的!” 长衡冷眼看过去,君灼立马认怂,因为那个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想听拳头的话? 反抗就一句话,几秒的时间被镇压,所以戏称秒男之耻。 君灼彻底被钉在自己所谓的耻辱柱上,一边反抗一边听话,矛盾又好笑。 长衡倒是挺喜欢君灼这种“天真无邪”的状态,打两拳就让他“心服口服”,比那种染着五颜六色,带着大金链子的叛逆少年实在好太多。叛逆少年不听训教,他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你还指望他听你的话吗。 在做家教这件事上,遇见二百五富二代,长衡还是很幸运的。 有时又不太幸运,因为君灼实在是笨的一言难尽。 他的脑子挖出来绝对无比光滑,一个褶子都没有。 真傻。 长衡边整理笔记边想,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边,落下来的银线被摇晃的枝丫剪断,细细密密笼着陷入沉睡之中的小区。 由于第二天要早起上课,长衡整理了一面笔记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做饭。家里很安静,爸妈的卧室紧闭,妈妈一早就外出干活了,长胜昨天拿了钱后就没回来,不知去哪赌了。按照长胜的习性,那些钱花不完是不会回来的。 所以今天妹妹可能要一个人在家了。 长衡担心妹妹一个人待在家害怕,便提前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白天回家照顾妹妹,至于家用,他手里还有些奖学金,可以凑合过日子的。他的奖学金以及助学金,有部分在他手里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全部交给长胜。 如果全都给长胜让他拿去赌,他们家就不用过日子了。 上学前,长衡叮嘱妹妹,让她不要害怕,妈妈等会儿就会回来了,可以现在房间里搭积木,玩娃娃等妈妈回来,但是不能碰那些危险物品。长胜经常跑出去打麻将,经常把长蓉一个人丢在家里,长蓉早就习惯了,并没觉得有多害怕,点点头催促哥哥离开,不要忘了上课。 苦难磨练人,让人稳重,让人成熟,让人成长。 所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不是并无道理。 可是,如果没有苦难,他们就可以做个躺在云朵里做梦的小孩儿。 · 今天是周一,学校升国旗,长衡照例代表好学生在国旗下演讲。新城中学的夏季校服是灰色棒球服和一件白色T恤。所有学生穿的都是一样的,长衡的校服却格外干净,暗暗的灰色都有那么一点亮眼。 少年的声音清润清晰,顺着电流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 君灼第一天来学校报道,陌生的环境让他嫌弃又好奇,简直跟他住的小区一个样,脏脏的漆,掉皮的墙,缺胳膊少腿的凳子堆放在角落,蔫了吧唧的盆栽,上面还落了不少灰,这到底是什么环境!真的要在这种脏乱差的环境中学习? 就他住的那个小区他都不敢出去,整日憋在家里。他不敢想以后他的课间生活会多么无聊。 君灼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下意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他才想起来因为这里的烟太便宜,他一盒烟都没买,正在戒烟中……来这里之前,他也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洁癖啊。 窗外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君灼寻着声音看去,在成千个学生里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升旗台上的人,表情还是那么淡,身上那股拽劲却收敛不少,认真读着手里的稿子。 看着千篇一律的校服颜色,君灼竟觉得那样丑的颜色穿在长衡身上格外好看。 “少爷,手续都给你办好了,需要我带着你去熟悉一下环境吗?”冯管家抱着君灼的新书,说,“你的校服还没到,老师让你多等一些时日。” “那么丑的校服我才不穿。”君灼单手插兜,大爷似的走在前面,“随便看看吧。” 也不用看,这学校真的很垃圾,教学楼就像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危楼,又旧又破。 操场很小,连健身器材都没安装,操场两端的沙坑还都长了草。 他没看到图书馆,也没看到体育馆,更没看到艺术馆。 没走几步呢,学校就看完了,他以前的学校可是一天都逛不完。 不知道那开着黄色小花的树是不是这儿的代表树,不只是小区栽种着,就连学校都种着,绿叶黄花相映成趣,阴影遍地都是。 风一吹,一呼一吸间都是那个树的味道。 君灼非常讨厌这个味道,浓郁又甜腻,时刻提醒着他来到这里的悲惨事实。 “少爷,长少爷真的优秀。你看,光荣榜上都是他。” 君灼回神,不知不觉又溜回教学楼的大堂,墙上贴着光荣榜,由于面积有限,只有每科的前五名可以上。 长衡的照片每一栏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学校就他一个学生呢。 红底照片,身穿白衬衫,眉目疏离,永远是那副面瘫表情。 君灼嘁了一声:“哪里优秀了,我问他的题他一个都不会。” 他都是故意刁难长衡,特意找得高等数学难为长衡。 长衡不会情有可原。 倒是他还有脸说。 冯管家叹了口气:“长少爷在同龄人中真的很优秀,参加过各种竞赛,拿过奖,还被媒体采访过呢。” 君灼说:“记者招待会不是想开就开,我老爹被采访的还少吗?” 冯管家说:“先生那是工作需要。” 君灼说:“那又怎样,都是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讲话,都是一回事。” 冯管家心累,少爷真的还需要成长啊。 带着君灼熟悉完校园环境,冯管家带着君灼去了班主任办公室,认认人。带君灼的班主任是个非常魁梧的男人,说个话大地都要抖三抖。这让君灼想起他在冲动之下揍的那位老师,又凶又不讲理。 君灼一下子对这位老师没了任何好感,对自己以后的学习生活也没了任何期望。 出了办公室,他就开始抗议,“能不能让我爹给我换个班级啊,我不想让他当我班主任。” 冯管家说:“这是先生做的决定,很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靠,老子不上了还不行吗。” “先生说你要是逃课,拿不到他想要的成绩,就永远不用回去了。” 把君灼永远留在这里,只能上高中的能力君言霆还是有的。 君灼清楚他爹的手段,蔫了吧唧抱着书,等着班主任带他进班级。 都安排妥当,冯管家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接到了君言霆的电话:“冯管家,探亲探得如何了?” 这是太太让他顺理成章跟来照顾少爷想出来的理由。先生很少过问他的事,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难不成先生知道了什么? 冯管家后背生出冷汗,擦了擦额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对面打断了,“新来的管家办事毛手毛脚的,不如你沉稳,我用不习惯。” “我会尽快回去的,先生。”冯管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是吗?”君言霆反问,“我怎么记得你的老家就在本地。”- 升旗仪式结束后,长衡跟着大部队回班级。十几个年级聚积在一起,堆在楼梯口的位置挤不动。长衡十分淡定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然后站到角落,默默读了起来。 没生病之前,长衡就不喜欢浪费时间,有限的时间总能做很多事。生病之后,长衡就更加珍惜时间,总能挤着时间学习。他喜欢学习,也只能选择喜欢学习。 时间就是这样挤出来的,成绩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 长衡将摘抄的古诗词背了一遍,视野中突然多出一封粉红色的信,上面画着大大的爱心,还有一点香水的味道。长衡抬头找这封信的主人,娇小的身影早已随着人流匆忙离去,像是早已习惯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去追信的主人,而是默默把信装进口袋,带回班级。 长衡的位置在中间最后一排,旁边的位置没有板凳,但是有很多的书籍,有教材也有世界名著,都是他的。当初选这个位子的时候,就是因为多一张桌子,可以放很多书。 不过,现在这些书似乎要收起来了。 长衡回到自己的位置,将摆放在隔壁桌上的书籍都拿过来,摆放整齐放到桌肚里,顺便抽出今早上课要用的书。他刚做完这些,班主任就来找他谈话了,说会给他安排一个同桌,学习不太好,还有点吵,如果打扰到他学习,可以跟老师说,申请调换位置。 长衡表示无所谓,不想给老师添麻烦,更何况他已经提前适应过了。 班主任欲言又止,最终让长衡好好学习,争取拿下一流名校的通知书。 长衡点头,没说话。 班主任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走了。学生每年都有,但是好学生,尤其还是六边形战士的学生百年难得一遇。长衡就是这个百年难得一遇,学校的老师都指望长衡考个重点大学,涨涨他们这个小破高中的名声呢。 有名声,才会有学生。 长衡所在的班级是学校唯一一个重点班级,全校前四十五名都在这里,都是冲刺一流高校的苗子。所以,他们班的学习氛围很好,基本没有开小差的。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所有人都在低头读书,因为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要抽背课文,背不过的罚抄,全本需要背诵的课文都要抄一遍,十分折磨人。 平平无奇的班主任走进来,轻咳一声,“大家先静一静。” 如洪钟一样的声音在朗朗读书声杀出一条血路,所有学生停下读书,从书本中抬头看向老师。 萧平道:“今天班级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要相互关照,尽量让新同学适应我们班,融入到我们的大家庭。” 班上的同学并没有买账的,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萧平早已习惯这帮以学习为主的孩子们,直接将君灼带了进来。 君灼没有怯场的时候,新的环境也不妨碍他发挥,大大咧咧走到讲台上,随意介绍自己:“想必大家都认识我,我就不用介绍我是谁了吧。” 同学们从书本中抬起头,有的人表情麻木,希望他赶紧说完,别浪费时间;有的人表情震惊,好狂的自我介绍,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啊;有的人表情茫然,他是谁啊,他们该认识他吗? 只有长衡眼里带着零星笑意,单手支着腮看君灼,这个蠢货在说什么。 君灼像是没看见,继续自己的独角戏:“没错!我就是君灼,就是你们想的那个君灼。” 掌声! 欢呼! ……都没有。 教室里鸦雀无声,有一种名叫尴尬的东西席卷了全部的空气。 同学们低下头继续背书,根本不管君灼。 “?”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新城小霸王! 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帅气又多金。 不管哪一个单独说都是非常有影响力的存在,他们怎么能不知道他是谁呢! 没有想象中的掌声,也没有想象中的喝彩和追捧,君灼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么帅的人不是走到哪都是焦点吗?那为什么这群人的反应那么淡定? 是他的自我介绍不够激情吗?还是他长的不够帅? 他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可是有无数迷妹追捧的。而且他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呀,就差报上他爹的大名了。 难不成是他说的太直白了,把他们吓傻了? 极有可能,毕竟他们都是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看着君灼沾沾自喜的神情,萧主任扶额,知道要教一个富二代的时候,他是非常抗拒的,因为会带坏了学生学习的气氛。但是架不住君灼的父亲给学校捐了三栋楼,只能同意。 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啊。 萧主任无声叹气,打圆场道:“行了,你去那边的空位坐着吧。” 君灼顺着萧主任的目光看过去,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顿感生气,长衡竟然敢笑话他。 艹!为什么长衡跟他在一起班级!? 还要跟长衡做同桌!?怎么那么巧! 还不如让他回家打游戏。 君灼拎着书包坐到长衡身边,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长衡坐正了身体,“这是课表,你可以抄一下。” “我又不听……”君灼看见长衡活动了一下手腕,被长衡揍的次数太多,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当即刹住嘴,“好好好,这就抄,这就抄,比我爹管得还多……” “你说什么?” 后半句君灼小声嘀咕的,长衡没听清。 “没事。”君灼随便找了一张纸,誊抄课表,桌子年纪有些大,桌腿不太稳固,随着君灼的动作晃晃悠悠的,写不好一点字。 君灼抄了两个字就烦了,握着笔玩弄自己的手指甲,心思都在新环境上,不大的教室墙上都是涂鸦,有幼稚的表白话语,也有中二的好句摘抄。 跟他之前宽大洁白的教室形成鲜明对比。 木桌上也都有刻字,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之类的话。当然,也有一两句表白的话,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刻。 他之前的学校都是铁桌子,刻不上字,只能用笔写,时间久了还会被蹭掉。 君灼又看看那些背书的同学,这和他之前的班级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聚在后面玩,手机、游戏机,甚至还会拼几张桌子玩桌游。 老师不管,也管不了。 那些东西可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书有什么好读的,都是枯燥的文字。 可是君灼不知道,他认为枯燥的文字,却是这些学生走出这里,改变人生的最好途径。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长衡在一旁背书,注意到君灼走神也没管他,毕竟有些事是需要自己在心里悟出来的。 下课时间,有一个同学过来问题,君灼突然放下笔,搁那凹造型,疯狂给问问题的同学挑眉,使眼色,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那同学觉得君灼脑子有问题,问完题立马跑了。 长衡蹙眉,问:“你干嘛呢?” “要你管。” 第054章 白日梦童话 想到那个人嫌弃的目光, 君灼就生气,他主动跟人说话了,那个人竟然敢嫌弃他, 要知道在以前的学校里很多人想跟他近距离接触都难, 别说跟他说话了。他都赏脸主动找人说话了,那个人竟然敢嫌弃他! 真的是太不识抬举了。 这个人一定是穷得上不起网,所以才不认识他。 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以他的名声,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怎么了大少爷, 受打击了?”长衡看着君灼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询问他。 他的语气有些懒散,落到君灼耳朵里成了挑衅, 一本正经反驳:“他们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班里来了一个这么有实力的人, 等接反应过来就会主动来找我, 毕竟我那么帅, 又有实力, 走到哪都是焦点。” “等一会儿, 我被人包围的时候, 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可别羡慕。不过, 你要是现在说句好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让你蹭蹭我的排面。” 这样的人得受到真正的打击才会收敛。 长衡笑笑, 不与他过多争辩:“那我等着沾你的光,大少爷。” 与长衡相处了那么多天, 不是挨打就是被挨打的路上,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温柔的语气, 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不像是能从这个面瘫嘴里说出来的话。 听得君灼心花怒放,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因兴奋打开了, 将人揽进怀里,拍着长衡的肩,哥俩好道:“放心吧,哥会罩着你。” “?” 君灼怎么是这个反应。 他难道听不出来这是在嘲讽他吗? “你又想挨打?”长衡推开君灼,冷着脸说。 “小气鬼,碰碰怎么了?”君灼悻悻然,抽回自己的手,不服气道。 小你妈。 长衡真的想把这个人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长衡不再跟君灼说话,低头复习上节课的内容,等着上课老师抽问。 君灼撇嘴,等会你求我我都不理你。 等会。 等了一分钟,无人关注他。 等了两分钟,无人在意他。 等了三分钟,无人来找他。 等了四分钟,上课了。 “。” 君灼看着那群学习的学生,他竟然还没有一本书有吸引力?岂有此理! 整节课长衡都在认真听课,没有过多关注君灼,直到下课,他才注意到,君灼一个人坐在那嘀嘀咕咕,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长衡无奈,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就那么难懂呢? “你……” 长衡正欲开口说话,却看见那人突然挺起腰,一脸自信。 “?” 君灼没有失落,难道他看错了? 君灼轻咳一声,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他刚来这个学校,新同学和他还不熟,他长得又太帅,所以才害羞不敢和他说话,他要和善一点,主动和他们说话,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他温柔,然后主动和他交友了。 长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君灼伸手拍拍前桌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前桌正在做题,大概是没解出来,脸上有些烦躁:“有事么?” 君灼说:“要不要玩……” “打住。不想玩。谢谢好意。”前桌三连拒绝。 这个班级的学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比一个喜欢学习,怕自己少学一秒,别人多学一秒,成绩就被赶超了。而且他们看不起嬉皮笑脸玩闹的人,觉得那样是在浪费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学够十二小时,就是浪费时间。 他们所处的不是班级,而是一个巨大的格斗场,争分夺秒防卫、进攻,稍微放纵,就会被敌人一脚踹下台。 当然,君灼体会不到那样紧张的氛围。 “你这个人别不识好歹,这可是新款游戏,国内多少人都没得玩呢。” “不想玩就是不想玩,它再新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长了个游戏脑袋吗。” 前桌不与君灼浪费时间,接着做自己的题去了。 “不识好歹。”君灼哼道。 看见君灼受到冷脸,长衡无奈摇摇头:“你喜欢新款游戏,仅仅代表你个人。他们喜欢的游戏是‘学习’。所以你……” “我没强迫他们玩游戏,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识见识。”君灼说,“你该不会是怕他们因为新款游戏崇拜上我,然后自己被冷落吧。放心吧,我不会……” “停。”长衡觉得头疼,“别那么想,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长衡,这道题我哪个步骤错了,算了两遍和答案上的结果都不一样。” 有同学趁着下课的时间过来询问长衡问题。 长衡被别人打断,先接过同学的题粗略看了一眼,然后在草纸上写了几个简单的演算步骤,“你这里出错了,这个步骤写的不对。” 他刚解答完这个题,后面又来同学问问题,一会儿接着一个,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把后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仿佛长衡这里是5A级景点。 不知道长衡在这个班级是什么地位,反正一下课就有很多人来找长衡问问题,七八个人拿着卷子围着长衡。这样比起来,君灼的位置就显得冷清多了。 向来走哪都是人群簇拥的君灼心里瞬间不是滋味,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 他以为他说这句话就会有人反驳他,或是拿着卷子来问他。谁知道根本没有一个人理他,都在等长衡讲题。 说句夸张的话,长衡做出来的结果和答案上不一样,这群学生都会选择长衡。 长衡在这个班级就是神级别的存在。 君灼那话落进同学耳朵里就像笑话一样。 君灼见没人理自己,不甘心的咬咬后槽牙,从书包里拽出个游戏机玩,故意把声音开到最大,以为这样就会吸引人注意,看看他玩什么,然后一脸崇拜的夸他打游戏厉害。 “哇,君同学你玩的什么游戏啊,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外面天还没黑呢,君灼做起梦来。 有位同学拍了拍君灼的肩膀。 君灼立马道:“一般一般啦,这游戏超级简单,随便玩玩就能过去。” “呃……”同学说,“你吵到我们学习了。可以把声音关小一点吗?” “哦。” 可是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们都会夸他玩游戏厉害,然后争着抢着坐在他身边看他打游戏。 长衡从人群中抬头,顺着缝隙刚好与君灼对视,君灼自以为很帅的对他竖了一个中指。 还有心情挑衅人,看样子君灼的承受能力很强。 长衡想。 上课铃打响,围在长衡身边的同学瞬间一哄而散,仿佛刚刚的热闹就是镜花水月。 长衡早已习惯,整理好桌上的稿纸准备上课。 老师总有偷袭的毛病,长衡刚拿完书,看见身旁那位少爷的手里突然空了。 再看,高大的身影站在君灼身旁,拿着那台限量版游戏机晃了晃。 这个班级的学生都很自觉,每次“偷袭”都是无功而果,收到战利品还是第一次。 老师拿着书本敲了一下君灼的脑袋,厉色道:“先给你收走了,一个星期后再给你。” 君灼有好几台,就算老师不给他也没关系,说:“不要了。还要去拿太麻烦了。你拿着吧。” 老师瞬间变了脸色,被君灼气得不轻:“还敢顶嘴!拿着书去后面站着。” 君灼以前就经常罚站,因为上课玩游戏扰乱课堂秩序或是答不上来问题。 而且每次都是站在走廊上,都是走来走去的老师,那可比站在教室后面丢人。 “我没顶嘴……嘶……你掐我干什么?”君灼瞪着长衡,这次可是长衡先找他事的,他可什么都没干。 长衡真的是恨铁不成钢,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没看见老师都生气了吗。 “你别再说了,老师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为什么?” “你还不去后面站着!耽误大家的时间!”老师再次催促。 “知道了。”君灼蔫蔫的。 君灼站到后面,用课本挡住脸,兀自叹息,可惜了那台游戏机,他还没怎么玩呢。 长衡看着觉得稀奇,这人竟然害怕丢人用课本挡住脸。 很显然长衡想多了。 下课时,长衡喊君灼,那个人没理他,他以为君灼在生气,便凑过去看看。 那人整个人靠在墙上,头贴在书本上,闭着眼睛,鼻子里发出微微鼾声,睡得正香。 “……” 这都能睡着。 长衡拍了拍君灼的肩膀:“下课了。” 君灼很快就醒了,一脸茫然:“啊?下课了?” “老师都走了。” “终于走了,可累死我了。”君灼拎着书,吊儿郎当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累? 你可是比谁睡得都香。 随着和君灼的认识,长衡越来越麻木,到现在都懒得怼君灼。 “站着睡觉很累的。”君灼凑到长衡跟前,表情严肃,“上课为什么要掐我?” “没什么,掐错人了。” “我不信。你就是故意的。” “哦。” “算了,本少爷不与你计较。” 长衡敷衍应了一声,低头做题。长衡不理他后就没人理他了。没人给他说话,自然就老实下来。 但也只老实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胡乱翻东西。 动来动去实在烦人,长衡说:“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安静点。” 君灼说:“我在找我的手机。” 奇怪,他记得他带来了啊。 难不成忘家里了? “学校不让带手机。被发现了会停课。”长衡怕君灼不知道学校的规矩,特地提醒君灼。 “真的?”君灼停止翻找的动作。 “真的。” 估计君灼以前的贵族学校允许带手机吧。 “那太好了!我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学校待了。” “……” 长衡没再说话,低头做题。 君灼把自己身上翻了一遍都没找到手机,应该真的是忘在家里了。 “这个学校能请假吗?我想回去拿手机。” “不能。” “……那能爬墙吗?” “墙上都是玻璃片。如果你觉得你的手够硬,可以爬。” “你骗我的吧,谁家墙上扎玻璃碎片啊。” “你觉得我像是给你开玩笑的人吗?”学校墙上的玻璃碎片是用来防小偷的,每周末都会有人翻墙进来撬开锁偷学生的书拿去卖。 长衡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连架都不会打的大少爷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偷书并拿去卖这件事。 “不像。” 君灼印象里他的小老师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 连最简单的冷笑话都不会说。 “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去做。”君灼眼神飘忽,似乎找到了下一个犯贱的目标。 “?” 长衡觉得君灼干不了好事。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君灼跑到女生旁边摇尾巴去了。 “小姐姐,请问你在干什么?” “做作业。”女同学略有嫌弃,拿着书本往自己同桌那边挪了挪。 “我可以和你一起写吗?不会的地方还可以向你请教。” “不可以。因为我没时间。” 听见那么决绝的答案,君灼开始怀疑那个女生的审美,那么帅得一张脸放在她面前,竟然不知道珍惜还拒绝。 每天都收情书的君灼第一次遇见拒绝自己的女生。 他怀疑女生审美有问题,怀疑这个班级的作风有问题,怀疑这个学校有问题,却独独没怀疑过自己。 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 长衡说:“这儿和你以前所处的环境不一样。” “他们和我只是还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 “……”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拧呢。 长衡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任由君灼去了,等吃够了冷脸,估计就会认清现实了- 长衡以为给君灼一上午的时间,看清没人在意他是谁的现实后就会想通一些事情,悟出一些道理,没想到大少爷竟然不死心,知道前桌不理他,就主动和别的同学说话,问他们玩不玩游戏机,或是看漫画,那些同学全都拒绝了君灼,甚至还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君灼。 这个班级的人统一认为不学习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在他们看来,疯狂说话的君灼就是个不知道珍惜时间的傻子。 吃了闭门羹,君灼还不死心,甚至去找班上其他女同学搭话,班里的女生觉得他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靠谱,理都不理他。 一上午四节课,三个半空,君灼把班里四十四个同学得罪了个遍。 走到哪都万人追捧的君灼贴完了前半辈子都没贴过的冷脸。 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君灼备受打击,终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不够帅,还是不够有钱。 看着君灼疯狂吃闭门羹,长衡不禁觉得好笑,那么简单的道理有那么难懂吗? 明星还做不到家喻户晓呢,你一个学生又没贡献,也不是大明星,凭什么让别人关注你,记得你。 到放学,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君灼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长衡叹口气,觉得就君灼这个自恋的性格,就算再给他一天时间,也不会明白那个道理。 长衡重新坐到君灼身旁,语气幽幽:“走了,去吃饭了。” 君灼趴在课桌上,头埋在臂弯里,说出来的话有些沉闷:“不吃了,你去吧。” 看着君灼小孩子气的怄气动作,长衡无奈,伸手掐住君灼的脖子,企图把人拽起来。 微凉的指尖贴着脖子,带来一片痒意,君灼缩了缩脖子,力气一松,被长衡提了起来。 君灼恼羞成怒,推开长衡:“我说了,我不吃。” 长衡愣住,这家伙竟然哭了? “你……” “你管我干什么,我爹都不管我!”君灼重新趴到桌子上。 如果不是收了钱,谁愿意管他。 当然长衡没那么说,耐心同君灼讲道理,因为这几日的接触让他觉得,君灼不是柴米油盐不进的人:“就因为没人认识你,你就哭了?那未免也太脆弱了吧,你不是说还让我沾你的光吗?就你现在这样,是想让我沾你的泪光吗?” “谁说我哭了。” 露在空气中的耳朵却红了。 长衡失笑,顺着君灼的毛捋:“你没哭,是我看错了。” 长衡重新将君灼拽起来,说,“君灼,你看着我。” “干什么?”君灼红着眼眶不情不愿跟长衡对视。 “为什么那么执着让别人记住你?因为习惯了受人追捧,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是吗?” 君灼没说话,不可否认,长衡说的是对的,他就是喜欢被人追着,被人捧着的感觉的,忽然掉到地上,被别人冷脸相待他接受不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他了。 所有人都以你为中心,都以你为主,没人敢说你的不对,那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但,也非常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美好的事物总是带着让人迷失自我的危险。 长衡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道:“那是你曾经的生活,你曾经的圈子,对你圈子的人来说,你值得被捧,因为你能给他们想要的。但现在,你要认清一件事,你现在不在那个圈子了,你所在的是我们的圈子,对我们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你又不是写在课本上的名人作家,也没做出什么杰出贡献,我们为什么要追着你,捧着你呢?” 君灼怔怔的看着长衡,这些大道理从来没人给他讲过,因为不论他做什么,别人都觉得他是对的,从未有人说过他的不是。他生活在蜜罐里,灵魂被糖封塑,迷失自我,被“捧杀”。 他的内心深处渴望被救赎,灵魂在嘶喊希望有个人能够把他拽出糖做的深渊。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现实,但他觉得长衡在发光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疯狂席卷他的内心。 让他不想反驳长衡的话。 “再者说,国家十四亿人口,难道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要记住吗?就算真的要记,你记得住吗?” 君灼摇头,那么多人,肯定记不住啊。 “说个你不愿意听的,你在你的圈子所受的追捧都是因为你的父母。如果没有你的父母,你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还会受到那么些夸奖吗?不会。因为你是个普通人,追着你,捧着你得不到任何好处,相反,你没了那些资本后,曾经捧过你的人会嫌弃你,唾骂你。” 所有生物都是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 有用则留,无用则弃。 尤其是人,可以捧你到天上,也可以踩你到泥里。 这些道理长衡并不指望君灼能听懂。 毕竟他是个二百五。 长衡一只手放进口袋,一只手抓住君灼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摊开。 君灼茫然,哼唧道:“你干嘛呀?没经过我的允许干嘛碰我?” 这人怎么那么幼稚。 长衡无奈笑笑,将一颗糖放进君灼手里,声音平静:“君大少爷,赏个脸,适应下现在的生活?” 君灼看着安静躺在手心里的糖,包装纸流光溢彩,非常好看,也应该非常甜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给我糖干什么。” “不吃就给我。” “……你这人怎么那么小气。” 长衡还握着君灼的手腕,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安静看着彼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君灼听见了风声,鸟叫声,还有无规律的心跳声。 蓝色的天空下挂着太阳,小小的教室里也有一个。 “顺便,再努个力,让所有人都追着你。”长衡收回自己的手,揣进口袋里。 “怎么努力啊?”被长衡握过的地方隐隐发烫,好像被晒伤了。 “好好学习。”长衡站起身,“走了,去吃饭。” 两人在班级磨蹭了会儿,导致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吃了。 长衡边走边看窗口,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旁边的某个人满脸嫌弃:“你们就吃这个饭啊。” 菜是装在大铁盆里的,用勺子舀,菜汤汁水洒在外面,顺着盆沿淅淅沥沥流淌,好像泔水。 米饭单独摆在窗口上,由于是夏末初秋,还有不少苍蝇盘旋在上面。 真的让人难以下口…… 他记得刷过一个视频,喂猪就是这样喂的。 君灼忽然有些反胃:“我不吃了,你吃吧。” 长衡问:“确定不吃?下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君灼摇头:“不吃。” 长衡知道他这是少爷病又犯了,没再多说,挑了还有菜的窗口打饭,看到还有水煮蛋,顺便买了两个水煮蛋吃。 君灼看着一盘饭,上面盖着菜,虽然他知道有拌饭,但是这好几道菜拌在一起,那是什么味道,真的能吃吗? 再搅合搅合,所有的汤汁和米饭掺在一起…… 君灼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反胃。 长衡没有拌饭的习惯,喜欢一口菜一口饭,吃相又斯文,这饭菜被他吃出了很昂贵的感觉。 君灼就专心致志看他吃饭,缓解心里的不适。 饭吃了一半,忽然有个女生走过来,面露羞涩。 君灼第一反应,该不会是喜欢自己的吧?刚来学校第一天就有追求者了,他就说他还是有吸引力的,只是班里的那群人有眼无珠罢了。 君灼轻咳一声:“看见没,我的追求者来了。” 长衡反应平静,甚至都没看来的人长什么样:“恭喜。” 君灼拍拍长衡的肩膀:“别太羡慕,你也会有的……” “长、长衡,我,我喜欢你。” “咳、咳咳……”肩膀上的手顿住,长衡呛得面色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君灼:“……” 哦。 哦。 算了,一封情书而已,他收过很多了,长衡一定没收过。 让给他就是了。 “我让给你了,你接了吧。”君灼没好气道。 女生茫然。 长衡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对君灼的认识又刷新了,脸皮够厚的。 空气莫名其妙了一会儿,长衡收下女生的情书。 女生觉得有戏,终于抬起头,期待的看着长衡。 然后听见长衡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想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女生失落的哦了一声,可能觉得尴尬,红着脸低着头走了。 君灼看着长衡的操作,觉得他莫名其妙:“你不喜欢人家你还收她的情书,你这不是玩弄人家的感情吗。” 难道长衡和他的那群朋友一样? 长衡说:“这儿人多,我们学校的人没你想象的那么有素质,他们看见女生被拒绝,会出言嘲讽的。” 君灼不理解:“为什么?表白被拒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是很正常。但是有些男生太恶劣了,他们喜欢看女生出丑,然后以此为乐,说一些不好听的玩笑话。” 他曾经看见的,有个女生表白失败了,女生同班的男生就笑话那个女生,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你这样的谁会看上你啊。 从那之后,他拒绝人都是先收情书,再拒绝。 这样,在那群男生眼里就是他接受了女生,情书接的频繁了,那群人只会骂他是渣男,玩弄别人的感情,并不会说女生什么。女孩子是很脆弱的生物,应该被好好保护。 长衡觉得不管长什么样,腼腆的女生敢和喜欢的男生表白就已经很有勇气了,值得被夸奖,而不是被恶劣的人拿去开玩笑。 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反而还十分低级。 君灼想起自己以前的那群朋友,也经常拿着个开玩笑,他偶尔也会跟着附和,把拒绝女生的事常挂在嘴边并引以为傲,现在听见长衡这样说,他才知道原来那是那么低级的事。 同时心里有个声音说,长衡和他那群朋友不一样。 看着突然沉默的君灼,长衡开玩笑似的反问:“怎么了?难不成你是这种人?” “嗯……”君灼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无处安放。 听见君灼承认,长衡一点也不意外,反倒被君灼的实诚惊了下,然后道:“恶劣。小心你以后的感情不顺。” “不顺就不顺,我又不在乎……” 君灼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觉到长衡生气了,怕长衡的拳头下一秒就抡他脸上。 长衡放下筷子,君灼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长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君灼说:“我换个位置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长衡说:“我吃完了,走吧。”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君灼开始喊饿。长衡早有准备,扔给了君灼一个鸡蛋,让他自己看着办,不吃就没有了。 君灼没吃。 估计是饿得不够狠。 第二节课下课。 君灼还没吃。 长衡问他,真不吃? 君灼十分抗拒,水煮蛋这种东西,热的他都不吃,凉的怎么可能吃。 在君灼的认知里凉的饭就是不新鲜。不新鲜的饭就要扔掉。 第三节课下课。 长衡听见君灼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但君灼依旧不为所动,坚守自己的底线,绝不吃这个食堂的食物。 那枚鸡蛋一直放在课桌上,一直到放学君灼也没吃。 长衡不想浪费粮食,把鸡蛋收了起来。 爱吃不吃,不吃饿得又不是他。 第055章 白日梦童话 新城地方不大, 也没有很富,基本上都是青年出去,老年与幼儿留守。新城中学是本地唯一一所高中, 没有很大, 只有本县城的学生在里面上学,学校又离家近,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学校强制学生中午在校内吃饭,高一高二晚上不用上晚自习, 放学就可以走。 君灼上午来学校之前吃了一顿饭,也只吃了一顿饭,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下午放学走在路上脚都是软的, 跟没有骨头一样。 长衡看他那样, 真怕他饿死, 掏出中午的鸡蛋问他:“你真的不吃?” 君灼摇头:“不吃, 我死也不会吃这个食堂的东西, 脏死了。” “好, 记住你说的。”长衡好心提醒他, “别忘了你还要在这儿上一年半。” “谁说我要上一年半了,等我爹把那件事摆平了, 我就可以回去了。” “祝你好运。”长衡巴不得这位少爷赶紧走,这不吃那不懂, 难伺候。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情吗?”君灼问,说到这件事他就想跟人分享一下, 人生高光时刻, 只此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爹知道了很生气, 还不让他把这件事对外说,怕产生不好的影响。 打老师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 “我为什么要问。” “因为你好奇啊。” “你哪看出我好奇了?”长衡无奈摊摊手,“我说大少爷,真没人在意你做了什么事。” “真不好奇?不是装的吗?”君灼不相信长衡的话,固执的认为长衡就应该好奇他做了什么事,只是不好意思问,故作不在意。 “不是。”长衡停下脚步,抬脸看他,冷冷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揍你?” 两人正往校门口走,现在又是放学时刻,校内人头攒动,两人突然停下来在人群中格外明显,再加上长衡一脸要干架的表情,不少人往这边看了过来,想八卦一下。 感受到探究的目光,长衡连让君灼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拽着人的胳膊顺着人流往外走。 一路跌跌撞撞两人走出校门。 君灼看着长衡一脸凶样,心下猜测,难不成是自己说对了?长衡真的是装作不在意,然后被自己这么直白的追问恼羞成怒了。 “我知道你想知道,你直接问我就可以,我不会生气的,我已经习惯了,毕竟你是我的小老师,了解了解你的学生还是应该的。” 君灼自认为自己的语气非常大度,非常像一个明事理的人。 反倒是长衡不肯承认就算了,还总是耍赖,总是迟到,总是骗他。 太可恶了。 “嗷——你竟然踹我屁股!?我老爹都没踹过我!”君灼不可思议的看着长衡,这人仗着他待人大方,从不斤斤计较,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那你下次想让我踹你哪里?”长衡受不了了,这个人哪来的自信,明明上午还因为受到冷脸而蔫了吧唧的,怎么一个下午又恢复成二百五的样子了。 出了校门后,学生都四处流散,路也宽敞起来,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长衡直接踹了君灼一脚,留了三分力气,怕把娇贵的君灼踹死。 君灼停在路边,还真的思考起来。 一分钟后,一片树叶慢悠悠落到君灼脑袋上。 长衡扯着他的衣服,不耐烦的催促:“别想了,你走不走?” “还没想好,”好像不论长衡打他哪,到最后疼得都是他。 君灼抬头,树叶又随着风飘走了,“我觉得你还是不打我比较好。” 长衡直接不管他,把手揣进上衣口袋,单肩背着包,向前走。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步伐是快的。 君灼站在原地,冲着长衡喊:“管家来接我,一起走吗?” “不用。”长衡不想除了学习之外的地方还和君灼有接触。 人总是有惰性的,习惯了好东西,其他东西就看不上眼了。 君灼就是被奢华残害的例子。 他必须警戒自己,时刻保持清醒,防止自己被惰性支配。 小区到学校的距离没有很远,也没有很近,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长衡还没踏进家门,就闻见了香喷喷的味道,有些熟悉,有些陌生,自从妈妈打了两份工之后就没闻到过了。 “哟,长衡放学回来了?你爹呢,怎么最近不见你爹啊,跑哪发财去了。”经常跟长胜打麻将的牌友看见长衡询问长胜去哪了。 小超市门口一如既往聚着打麻将的人,只是这次并没有在烟雾缭绕中看见熟悉的身影。长衡也不知道长胜去哪了,也不想知道,死外面最好,省得惹人心烦。 “不知道。” 牌友嫌长衡说话的语气不好,嘀咕了一句什么臭脾气,然后继续搓麻将。 长衡背着书包回到家,长蓉从二楼跑下来迎接他,小小的身影都成了残影:“哥哥回来啦!妈妈做了饭等你回来哦。” 长衡揉揉长蓉的头,揉声道:“别跑那么快,当心摔了。” “我相信哥哥,哥哥会扶住我的,”有长衡在,长蓉从不怕受伤。 长衡没说话,拉过长蓉的胳膊仔细端详,看上次的烫伤有没有留下疤痕,女孩子都爱美,喜欢穿漂漂亮亮的小裙子,他怕长蓉因为疤痕丑陋而不敢穿裙子。 没谁会喜欢光洁的身躯留下丑陋的烙印。 长蓉现在还小,不觉得什么,长大后就可能不会这么想了。 长蓉说:“哥哥放心好啦,已经好啦,不疼啦。” “好,”长衡把长蓉的袖子放下来,牵住长蓉的手,“上楼吃饭。” “妈妈都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好多好多哦,有哥哥最喜欢吃的玉米排骨汤。” 长衡眼眸中闪过微妙的情绪,玉米排骨汤是妈妈最拿手的菜,也是他最喜欢的,自从他身体出事后,家里没那么宽裕,妈妈忙于工作后就很少吃了,他已经快忘了玉米排骨汤的味道,甚至忘了自己喜欢过这道菜。 长衡和长蓉上楼后,仇杏正好端上玉米排骨汤,一手端着汤,一手捂着腰站在白炽灯下,衣袖撸到手肘,露出干瘦却带着肌肉的小臂,眉宇间都是疲惫,看到自己的儿女时转变为幸福满足:“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了。” 仇杏之前是长发,后来因为工作忙觉得长发不好打理,便留了短发,肩膀以上,与下巴齐平。干脆利落的短发显得人精神这句话在仇杏身上没表现出来,大概是因为她操劳太多,神态要比同龄人老许多,说是五十多岁的人都有人信。 仇杏扶着腰直起身体,动作的那一瞬间,长衡看见妈妈的发顶被白炽灯照白了,好像好像一位白发苍苍、饱经风霜的老人。 妈妈好像没那么年轻了。 长衡忽然意识这件曾以为很远的事变得近在眼前了。 时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稍纵即逝,不给人一点退路。 他以为妈妈永远不会老。 长衡感觉自己眼睛酸胀,茫然看着站在白炽灯下的母亲,那光晕好不真实,好像他做的一场回光返照的美梦,梦醒来他就要离开他所牵挂的一切,离开这个世界。 “发什么呆啊,还不赶快洗手吃饭,不然饭都要凉了。”仇杏看见长衡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催了一句。 她不知道长胜什么时候回来,怕长胜回来后跟孩子们抢吃的,这一桌子好菜就全被糟蹋了。 “我都快饿死啦,哥哥快走啦,去洗手啦。”长蓉拽着长衡的手往洗手间跑。 路过妈妈时,看见妈妈慈祥的目光,长衡才惊觉,那不是一场梦,和妈妈吃饭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洗手的时候长衡又觉得不真实,看着镜子上妈妈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确认,如果是梦,那就再久一点,永远不要醒来。 肥皂泡顺着旋涡进入下水道,外面狂风大作山雨欲来。 上桌吃饭的时候,长衡被热腾腾的蒸汽熏红了眼眶,明明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吃饭见面是最容易的事,此刻却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唯恐被人惊扰了美梦。 仇杏将长蓉起来,让长蓉坐在自己腿上,温声询问:“好吃吗?” 可是仔细听,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期待。 因为对女儿缺少陪伴,因为愧疚。 长蓉吃得满脸都是食物残渣,大大的眼睛黝黑明亮望着自己的母亲:“好吃,妈妈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天天做给我吃啊。爸爸做的饭一点都不好吃。” 只会给她泡方便面,有时还会让她饿着。 “好,妈妈以后尽量。”上次长蓉被烫伤,仇杏就一直在考虑换份工作,最起码换个有时间回家给长蓉做饭的工作。那样的工作工资都低,她又想多拿一点工资,又想多陪陪女儿,可是哪有那么好的工作呢。她没学历,只能出力,能出力的人大把大把的有,不缺她一个,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 她是最低阶层,只有工作选择她的份。 “那妈妈可不许骗我哟,我们拉钩钩,”长蓉伸出油亮油亮的小手勾住妈妈干枯的手指。 “好,”注意到有人不吃饭,仇杏说,“怎么还不吃饭,你妹妹可是吃了好几块肉了。” 和妈妈坐在一起吃饭,长衡忽然变得拘谨起来,不知道吃什么,怕吃完了就没了,就吃不到了。 长衡回神,抬头看向母亲,非常迟钝的想,原来妈妈头顶上的白发不是白炽灯照的。 “妈,我现在在做家教,有工资可以拿。” “听说那是个富二代,富二代一般都很难缠,妈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妈是怕他不好管教,成绩得不到提升。你拿了钱,办不好事,人家老板能愿意你的吗?就算老板不在意那些钱,这些钱你拿在手里能安心吗?你先把那个孩子教好,专心学习,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长衡缄默。 长蓉问:“妈妈什么是家教呀?” 仇杏说:“就是老师。” “哇塞,哥哥好厉害啊,竟然给别人当老师啦。”长蓉拍拍小手,眼睛亮晶晶的。 仇杏摸摸长蓉的头,“哥哥很厉害的,蓉蓉要向哥哥学习,争取也做个小老师。” 将来就不用吃打工、种地的苦了。 “我一定会像哥哥一样厉害。” 仇杏知道长衡懂事,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言重了,摸摸长衡的头,又拍拍长衡的手,柔和道:“高二学业也不轻松吧,家里还要你帮忙照顾,又要教一个富二代,会很累,快吃饭呀,吃点好东西补补身体。” “没有辛苦,很轻松。”长衡想,哪有起早贪黑工作的妈妈辛苦呢,头发都白了,她也才四十多岁呀。 “我都明白。” 短短四个字,涵盖了好多好多。 你应该和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而不是整日愁眉不展。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是我孩子,我是你妈,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我希望你健康,快乐。 长衡从妈妈疲惫慈祥的目光中,读出了许多情绪。 那份情绪包含着爱,太过沉重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没得病,这个家会不会好一点,妈妈会不会轻松一点。 仇杏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长衡碗中,也给长蓉夹了一块儿:“都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万一他回来,你们又要吃不上了。” 长胜那个自私鬼,总是喜欢跟孩子们抢吃的。家里有点好东西,都被长胜糟蹋了,一点都不给孩子们留。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她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给他们幸福稳定的生活。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这些年来努力工作,甚至同意复婚,都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庭。 哪个孩子会希望自己的家庭缺斤少两呢,都喜欢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仇杏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满足又心酸,希望她的孩子们都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 长蓉道:“妈妈也吃呀。” “好。”仇杏嘴上答应,桌上的肉却一口没动。 长衡注意到,默默夹了块肉放到仇杏碗里。 仇杏低头看着那块肉,眼前一片模糊。 一楼忽然传来推门的声响,哐当哐当生怕不知道有人来了。仇杏的脸色立马变了,长蓉拿着排骨,从妈妈身上跑下去,躲到长衡怀里寻求庇护,小声道:“哥哥,我怕。” 长衡摸摸长蓉的头,低声道:“别怕,有妈妈在。” 仇杏说:“你们快吃。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上桌吃饭。” 那架势她想跟长胜打一架。 之前不是没打过,仇杏还打赢了呢,但是把小长衡吓惨了,每个夜晚都会哭着醒来找爸爸妈妈,那之后仇杏就再也没当着孩子的面与长胜争吵、打架。 窗外有风,疯狂拍着窗户。 破旧的护铃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 三个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等着长胜露面。 长蓉红着眼圈,边哭边啃排骨,“哥哥,妈妈。爸爸回来了……” 长衡拍着长蓉的脊背:“没事的,他不敢对你怎样,妈妈和哥哥都在这里陪你。” 长蓉点头,低低的啜泣声在安静中无限放大。 长衡温柔擦掉长蓉挂着眼角的泪。 左等右等不见有人上来,长衡说:“我去看看吧。” 仇杏说:“我去,你们快吃饭。”末了,她又补上一句话,“他不敢对我怎样。” 说着,仇杏按住长衡的肩膀让他坐好,独自下了楼。 哒哒的脚步声远去,仇杏站在楼梯上,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大开的门,却没看见人的身影。门外有风在呼啸,大概是被风吹的。 “是谁?”仇杏试探道。 回答她的是门被拍打的声音。 “长胜别装神弄鬼,赶紧出来!” 然而,还是没人回答。 仇杏找不到人,只好下了楼。 来到一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大概是风吹卷帘门发出的声音。仇杏提着的心放下,走到门前把门关上,再把外面的卷帘门拉下来。 然后回去告诉孩子们,不要害怕,没有人,是风在作祟。 长衡和长蓉松了一口气。 母子三人重新坐在一起吃饭。 窗外风呼啸着,拍打着门窗,拍不碎室内的温情,反而还将浓情吹得更旺。 凛冽狂风中,有人欢喜有人愁,距离宁祥花园几十里之外的君灼站在张牙舞爪的树下瑟瑟发抖。 瞧他周边的环境,狭窄的柏油路两旁都是小店,是一条小型商业街。身后有一座学校,门上写着“新城高中”四个字。 君灼到现在还在原地等冯管家来接他。 不知道这个冯管家怎么回事,到现在了还不来接他。 这个冯管家也真是的,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他回去一定让他妈把冯管家换了。 但如果冯管家现在来接他的话,他就可以既往不咎,饶了冯管家这一次。 风越来越急,原本路上还有寥寥几个行人,此刻一个也看不见了,道路两旁的店铺也都关灯闭店,他还没看见冯管家的身影。 君灼一个人站在风中,头发在空中摇摆,五官几乎移位。 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糟糕了,冯管家怎么还不来。 今天早晨他起晚了,走得急,手机放在床柜上忘拿了。 坐进车里他就睡觉,直到到了学校才知道手机忘拿了。 破学校规矩多,没有假条怎么也不放他出去。 爬墙吧,墙上都是碎玻璃片,根本爬不了,更何况他也不会爬墙。 君灼冻得打哆嗦,拢了拢衣服将自己裹住,这什么破天气啊,怎么说变就变,明明上午还是好好的。 冯管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还不来接他。 这可是暴风天气,要是他被风吹走了怎么办。 太不像话了,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让他等那么久。 太不像话了,他要扣冯管家的工资。 君灼真的是废到一种程度了,宁愿站在原地怨天尤人,也不肯迈迈金贵的步伐走回家。 从学校到家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他有在这儿想冯管家的功夫还不如走回家。 天越来越黑,风声像鬼哭,摇摆的树枝像恶魔的爪,地上的阴影像恶魔的牙。风压着树枝,阴影落在地上,缓缓向君灼靠近,像极了吃人的妖怪。 君灼想象力极其丰富,再加上他本来就怕黑,现在看什么都像鬼怪,越想越怕,越想越怕,最后抱头鼠窜,嘴里还念着:“妈呀!鬼呀!别来要找我。要找去找长衡,他长得嫩,比较好吃!” 风在嚎,君灼在跑,顺着这条路一直跑,遇见岔路口就选左,不知道拐了几个路口,君灼停下了脚步——无路可走了。 面前是一堵墙,墙角堆放着垃圾桶、纸壳子,还有废弃的卫生工具,是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巷子。 忽然轰隆一声。 吓得君灼嚎了一嗓子。 紫色的闪电劈开夜幕,照亮君灼惊恐不安的脸。 “我、我靠!” 君灼看见墙角的巷子亮起幽绿色的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随着自己的动作移动。 “汪!汪汪!” “妈呀!鬼啊!”君灼反应过来撒腿就跑,用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按照原路返回。 身后那只鬼还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咬。 兴许是动静太大,扰到楼上的居民了,一个大爷骂骂咧咧打开窗户:“叫!叫你妈叫!死狗!” 说完往下砸下来一个东西,然后砰一声关上窗户。 “我草!这谁扔的!” 听见砸到人,那大爷也不敢吱声了。 反正是黑天,没人知道谁扔的,他不承认就行了。 君灼捂着脑袋,边跑边骂,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一定把那个人揍的亲妈都不认识。 “汪!汪汪!” “你别追了!我有什么好追的!” “汪汪!” “追你大爷啊!你再追信不信我咬你!” “汪汪!” “我草,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汪汪!” “?”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位鬼哥怎么只会喊汪汪啊? 君灼终于停下脚步,飞快扭头看了一眼,那是四条腿的鬼,呲着獠牙瞪着他。 一看那是活物,且还是动物,君灼瞬间没那么怕了。 “原来就是你追我!?”君灼撸起袖子,大摇大摆走向那只黑狗,“看我抓住你怎么收拾你。” 黑狗也走向君灼。 两条腿和四条腿的战争一触即发。 黑狗动作极其灵敏,扑上去照着君灼的腿就是一口。 君灼疼得吱哇乱叫,推着狗头让狗撒嘴。 黑狗撒了嘴,然后趁君灼没反应过来,换个角度继续咬。 这只狗很奇怪不像是要咬人,动作看似凶狠,其实到君灼腿上并没有很大劲,衣服都没有咬烂。 君灼知道被狗咬会得病,现在怕得要死,只知道狗咬着自己的衣服不放,根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狗咬。 一边拍着狗头,一边说:“松嘴,快松嘴,你会把我咬死的。” 他还不想死。 他还要活着回去见妈妈。 突然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浇了一人一狗一个猝不及防。 君灼的心情糟糕透了,在学校被孤立,在校外被狗追,在家里还要被长衡打…… 妈妈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第056章 白日梦童话 吃完饭, 长衡和母亲说了许多话,又在母亲的催促的下回房间睡觉。 长衡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九点半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吗? 仇杏又催了一遍, 让长衡不要发呆,赶快回屋睡觉,不然明天没精神上课。耐不住妈妈的催促,长衡回了房间, 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平静的一顿晚饭, 却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充盈。 要是一直可以这样下去就好了。 耳边传来嗡嗡声, 拽回长衡放空的思绪, 是他那部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长衡很少看手机, 一般就用来设个闹铃, 这手机还是第一次响的这么厉害。 长衡拿过来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以及许多条未读信息。 未读信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冯管家。 最早的几条是今天上午十点半发来的- 我跟少爷来到这里并没有事先与先生商量,算是自作主张- 不知道为什么, 先生突然知道我跟着少爷来这里的事,今天派人来把我接回去了- 麻烦长少爷今天把少爷带回家, 他不识路- 另外,还请长少爷多照顾一下少爷- 他本性不坏, 只是需要人严加管教。 他看完消息, 电话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长衡的大脑有些空白,他好像做了一件坏事。 冯管家来这里的事情君先生不知道。 他前几天的报备都有提到冯管家。 冯管家是因为他才被接走的? 长衡回了信息- 抱歉, 刚看到消息。 消息刚发过去,听见轰隆一声,惊雷携大雨而来,豆儿大的雨珠砸得玻璃哐哐作响。 学校到他们小区一条直线的距离,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到,都这个时间了,君灼应该回家了吧。 他还是去君灼家看看吧。 万一那个蠢货迷路了,他也好接应他一下。 长衡穿上衣服下了床。 这一结果的形成也算是他造成的,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长衡拿了两把伞,轻手轻脚下楼,拉开卷帘门,他的动作已经很温柔了,生锈的卷帘门还是发出了巨大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仇杏出声时,把即将离开的长衡吓了一跳。 长衡转身,看见仇杏站在楼梯的拐角,屋里没开灯,母亲的神情有些模糊,能够感觉到母亲在生气。 “妈,是我吵到您休息了吗?” “不是。我以为是他鬼混完回来了。”仇杏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无力摇头,从楼梯上走下来,因为长胜总是半夜偷她的钱,导致她现在的睡眠质量很差,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可以将她惊醒。 长衡低头不语,母亲心思缜密,他怕说错了话就让母亲看出来端倪,知道他和父亲那笔交易。 不过,长胜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么多钱,不把钱输光,长胜是不会回来的。 仇杏看见长衡手里的两把雨伞,再次问:“这么晚了你去干什么?” 长衡如实道:“家教小孩刚搬来我们小区,还不熟悉这里的路。回来时迷路了,我去接应他一下。” 是她最近太过紧张了,她还以为长衡去接长胜。 仇杏嘱咐道:“用不用我陪你去?下雨天路滑,天色也暗不好走路,我们好有个照应。我陪着你路上还有说话的伴儿,不至于会害怕。” 长衡说:“妹妹怕打雷,后半夜会醒,妈妈还是在家里陪妹妹吧。再说了,我都快成年了,还是个男生,不会怕黑,更不用担心我会出危险。” 仇杏欲言又止:“你的身体……” 长衡的病情最近几个月才稳定下来,她不想长衡过度劳累,加重病情。 虽然她知道长衡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才做家教,但她还是希望长衡以自己的身体为主,健康为重。 家里有她这个大人撑着。 “妈,我真的没事。医生说了,我的病情一直在好转。”长衡怕自己多耽搁一秒另一边的蠢货就会遇见麻烦,一脚踏出去,单手撑开伞,“妈,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仇杏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长衡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如果她再富有一些,她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砸在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震得长衡的手腕钝痛。 风也肆意刮着,吹得雨伞变了形,伞边有向上翻得趋势,要变成螺旋桨带着长衡飞。 不得已下,长衡两只手都抓着伞,慢慢向君灼家走。 走到君灼家,裤腿都湿透了,变成了渐变色。 长衡抬手按门铃,如果打开门,看见睡眼朦胧的君灼,他一定会把人揍一顿。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没有声音灭了。 长衡按了四次门铃,门都没有打开。 要么君灼睡死了,要么君灼还没回来。 鉴于冯管家说君灼是个路痴,他比较倾向君灼还没回来。 长衡又按了一次,确定真的没人后,拿着伞离开了,他真是欠君灼的。 君先生让他报备君灼的事,他干嘛要多嘴提冯管家。 声控灯从四楼一直亮到一楼,然后又依次灭掉。 长衡拿着伞出了小区,路过门卫亭的时候他还问了一下门卫大爷,有没有看见高个子的男生走进来。 大爷有些耳背,眯着眼说:“没有鸽子飞进来。” 长衡:“……” “我是说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的男生走进来。”长衡努力比划了一下君灼的身高。 大爷一副我明白的样子,“你是说棍子啊,我这儿没有那么长的棍子。” “我不要棍子,我找人。” “你找什么人啊?” “个子很高的男生,前几天刚搬进来的那个。” “没有。” “谢谢。” 大爷低头四处看了看:“我这儿没鞋子了。” 知道君灼没进小区,长衡觉得有些头疼,冲大爷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鞋,然后举着伞走了。 新城虽然不大,但是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巷子和路,跟迷宫一样,有时候就连导航都摸不清,外人来旅游,都需要本地的导游才行。上下学的路虽然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可是君灼不知道,不知道走了哪条路。 别人大海里捞针,他雨夜中找君灼。 长衡决定先回学校看一看,毕竟君灼是个二百五,等不到冯管家就会继续等,等到冯管家来为止。 一路上都没人,只有接触不良的路灯陪着长衡。 狂风卷着桂花树,树枝摇摇欲坠,可怜的桂花落了一地。 长衡的伞已经翘起一个边,只要风力再大一些,这伞就可以完全向上折过去,然后带着长衡飞了。 雨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长衡的脸颊,冷冰冰拍在眼皮上,根本就睁不开眼。 长衡凭着记忆向前走,风在后面推着他,推得他的后腰隐隐作痛。 长衡忍着疼痛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好像过了几条街,他才躲在伞沿下眯着眼睛看外面的情况,终于看见那熟悉的牌子“前方学校重地,请减速慢行”。 长衡往上抬了抬伞,目光在周边游走,企图找到蠢货的身影。 “你他妈松嘴!松嘴啊!” 雨夜太黑了,长衡模糊看见六条腿的怪物飞奔向自己。 长衡抓紧了另一把雨伞,只要那个怪物冲过来,他就用伞砸晕那个怪物。 随着距离拉近,长衡看清了六条腿的怪物是什么,手上的力气卸了下去,有些意外的看着被狗追着咬的君灼。君灼浑身湿透在前面跑,狗咬着他的裤腿,成了他身后的“四条腿”。 就那一瞬间,君灼也看见了他,飞快扑到长衡怀里,脸上不知挂的是泪水还是雨水:“长衡,我被狗咬了,我要死了,你快带我去医院。” 那只黑狗松了嘴,坐在长衡身边吐着舌抬头看长衡,身后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嗷嗷叫唤了两声,好像很委屈。 君灼跟着考拉似的扒在长衡身上。 力气大,动作又快,长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迫托着君灼的屁股了,语气沉沉:“下来。” 君灼搂紧了:“我不下!我快死了,你快带我去医院。” “你不下我松手了?” “我不!” “我日!” 君灼被长衡扔进了水洼里。 长衡蹲下身摸了摸黑狗:“大福你怎么在这里。” 有福还没说话,君灼捂着疼痛的屁股,不满道:“我被他咬了!被他咬的人是我!你应该关心我!你关心一条狗干什么!” 岂有此理,堂堂君家大少爷竟然比不过一只流浪狗? 长衡将手上拿把伞扔到君灼怀里,“大福,走吧。” 这是一条流浪狗,长衡上下学的路上经常遇见它,经常带一些快过期的零食喂它。黑狗不用扒垃圾桶了,从此都在这条路上等长衡经过。一来二去,一人一狗就熟了,长衡便给它取了名字,叫大福。 啪的一声响,引起一人一狗的注意。 君灼生气把雨伞扔了:“我从不自己打伞。” 他在家都有专门的佣人为他打伞,别说淋雨了,他连雨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哦,那关我什么事?” 长衡无情转身,带着狗走了。 见长衡真的走,君灼急了:“长衡!我被狗咬了!我会死的!你快带我去医院!” “不用。大福会挖坑,刚好能把你埋了。” 大福汪汪叫了两声。 “那可是流浪狗!都不定期打针,吃的都是垃圾,身上不知道有多脏呢。他还咬了我,伤口都被他感染了。你最好带我去医院,不然我让我爹扣你工资。” 长衡原路折返,君灼还以为长衡要揍他,下意识用胳膊挡住脸。 “拿着,”长衡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把伞揣到君灼怀里,然后蹲下身扯上去了君灼的裤腿,“不是被狗咬了吗?伤呢?” 君灼愣愣的低下头,被狗咬过的地方根本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有齿印留下,不会啊,难道他出现错觉了?他明明感觉到疼了啊。 长衡站起身,道:“大福,张嘴。” 在君灼迟疑的目光中,坐在地上的大福张开了嘴,血盆大口里只有几颗可怜的牙齿,尖尖的獠牙不知所踪。 “他的牙呢?” “被人拔了,做成狗牙链卖钱。”长衡也不是很清楚,第一次见大福的时候,大福嘴里就没有牙了,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好像被人虐待了。大福对人有很强的敌意,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跟大福混熟。 “那还能卖钱?这是有多缺钱,连狗都不放过。” “不知道。”长衡说,“冯管家被君先生接走了。冯管家知道你不认识路,让我来接你。” “什么?!冯管家被我爹接走了!?”君灼简直气炸了,那以后谁照顾他!?他的饮食起居谁来管理!?难不成他爹真的让他自生自灭!?可是他爹不是说解决了那件事就会让他回去吗?! “把你手机给我。” “没带。”长衡把伞从君灼手里拿过来,“大福,我们走。” “手机你都没带?那你带了什么?”知道长衡不会给自己打伞,君灼不会让自己挨淋,主动跟在长衡身后,蹭长衡的伞。 大福十分有眼力劲,叼着被君灼扔的伞跟在两个人身后。 长衡懒得理。 “你们这儿附近有大医院吗?我还是想去检查检查,毕竟它是一只流浪狗,很脏的。” “别一口一个流浪狗叫,你低头看看自己。” “我怎么了?腿很长,腰很窄,最重要的是还很帅。” “滚。” “我记得上次在超市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医院怎么走来着?” “忘了。” “这你都能忘。脑子呢。” 这是长衡经常用来训斥他的话,他终于能对着长衡说了。 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君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雨水都能顺着他的嘴灌进他的胃里。 正得意忘形的时候,长衡突然神秘一笑,眼神却极其冷淡:“背《岳阳楼记》。” 这回换君灼沉默了,别说背岳阳楼记了,他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 “不会背抄十遍给我。然后再来找我背,背不过再继续抄。” “你这是公报私仇。再说了,这又不是上课时间,我干嘛要背。” “君先生说了,我想什么时候上课就什么时候上课。我说现在就是现在。” “别总是拿我爹压我,他又不在这儿。” “君先生都知道冯管家在这里,难道想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什么难事吗?” “……” 我靠,好有道理。 看着君灼崇拜的目光,长衡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这样的二百五好忽悠,说什么都信。 两人一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夜幕中,风止住,雨也渐渐小了。 长衡带着君灼回了小区,又怕君灼在小区里迷路,特地把君灼带回了他家。 两个人站在楼梯间大眼瞪小眼,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长衡疑惑的看着君灼,“开门啊。” 要灭的声控灯咻得一下亮了。 照亮君灼茫然的大脸:“开什么门?难道不应该你开门?” 长衡真想让大福把君灼一口咬死,“这是你家。” “噢。我没钥匙,钥匙都在冯管家哪儿。” “……” 您特么还真是一尊佛。 长衡转身就走。 安静的那一会儿,楼道里的灯忽然灭了。 吓得君灼一蹦三尺高,飞速跑到长衡身边,抱着长衡不撒手。 “放手。” “不放。” 长衡一根一根掰开君灼的手指,突然感觉骨骼深处传来钝痛,脸色白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再不放手我揍你了。” 君灼识相放开手,跟在长衡后面:“我们去哪啊?” “我回家。” “什么家?不是在这儿吗?去你家啊?” “是我回去,你爱上哪上哪。”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需要带无关紧要的人回家。 第057章 白日梦童话 大福已经在楼梯间昏昏欲睡了,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马竖起耳朵,摇晃尾巴,干燥的地面留下条状的水渍。 “大福, 你要跟我回家吗?”长衡之所以不带大福回家, 是怕长胜虐狗,而且家里条件差得养人都困难,怎么可能有精力再操心一只狗。 大福立马从地上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围着长衡转圈圈。 长衡微微弯腰,摸了摸大福的头:“只是借宿,雨停了你就要回去了。” 大福丧丧的呜咽一声, 耷拉下脑袋。 尾巴都没刚刚摇晃的厉害了。 “你对一条狗都那么有耐心!?”君灼靠在墙上, 不满的哼道。 那么温柔的语气长衡从来都没对他说过!长衡不是打他就是骂他! 长衡平静看了君灼一眼, 只是这一眼, 便再移不开了。 君灼单腿曲起, 靠在墙上, 歪着头看他, 有这种放学找人打架的不良少年的感觉, 可能跟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有关,君灼身上并没有混子的感觉, 反而有种优雅的痞气,与这儿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那什么眼神?该不会爱上我了吧。”君灼有点傲娇的看着长衡, 吸引异性是本事,吸引同性他能吹一辈子。 “我可是很难追的。你要是这个态度追我, 我是不会同意的。” 一句话把君灼打回原形, 长衡无奈摇头,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自恋的人, 成天希望有人喜欢他,希望所有人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长得不错,气质也不错,就是没脑子。 法拉利的外观,拖拉机的内驱。 声控灯因为君灼的声音亮起一瞬,照亮昏暗的楼道,精致的脸庞赫然映入眼底。 长衡的呼吸因刚才的走神有些错乱,稍微平复了下,弯腰拾起大福身边的伞。 平平无奇的动作好像表达了什么。 狗都知道拿东西。 狗可比你有用。 “明天别忘了把抄的那十遍交给我。” 外面下着细雨,长衡单手举着伞,漫不经心的侧头,看了君灼一眼。 黑色的大福跟在他身边,眼睛冒着幽幽绿光。 月白的路灯携着密密的细雨落在伞上,落在一人一狗身上。 欣长的身影远去,安静的画面朦胧。 君灼回神,声控灯早已因安静熄了,周边很是黑暗。 “我草!长衡你竟然敢丢下我!” 一整栋楼的声控灯齐刷刷亮了。 长衡茫然转身,被亮起的灯差点闪瞎了眼,然后看见君灼朝自己撒腿狂奔,那速度说是想撞死他的都有人信。 “停。” 长衡把手伸出去。 君灼猛然刹车,身体前倾差点摔个狗啃泥,脑袋距离长衡的手掌只剩一条胳膊的距离。 “你不能丢下我!我还没进家呢!” 君灼喘着,胸膛剧烈起伏,湿透的头发凌乱贴在脑门上,眼尾有些发红,眼神看起来湿漉漉的,有点可怜。 “冯管家只让我把你送回家。” “我进家了吗?” “……” “既然我没进家,那就说明你没把我送回家。也就是说你没完成冯管家交代你的事。你得陪着我,要么带我回你家,要么你陪我等门打开。” 长衡饶有兴趣的看着君灼,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聪明了,还学会玩文字游戏了。 “看着我干什么?”君灼被长衡笑意不达眼底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怵,嘴硬道,“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勉强跟你回家。” “不好意思,我不带人回家。”说完,长衡转身走了。 君灼不想一个人待在楼道里,又冷又黑,而且现在他很饿,他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你没有拒绝我的权利。”君灼走到长衡伞下,跟着长衡走。 “拿着,”长衡把伞揣到君灼怀里。 “你竟然让我给你打伞?” “不行吗?”长衡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这一晚上都快过去了,他不想再跟君灼折腾下去了。 君灼没说话,拿着伞默默远离了长衡。 忽然吹过一阵妖风,君灼手里的伞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细雨被吹了进来,长衡另一半衣服也湿了,无奈道:“两只手抓着。” “噢。” “笨蛋。谁让你这样拿,看不见路了,你装蘑菇吗?” “不这样拿,伞会飞……” 君灼话没说完,只听见嘭得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长衡迅速低下头,肩膀在发抖,君灼这个笨蛋撞灯杆上了。 头还挺硬的,把灯杆撞凹下去了一块。 君灼捂着脑袋,余光瞥见偷笑的长衡,恼羞成怒:“不许笑!” “没笑。” “你明明就是在笑!” “没有。你真看错了。”长衡抬起头,脸上没有笑容,眼里却都是笑意,亮晶晶的。 路灯下,他意外看见君灼红着的耳朵,红红的,被灯光照的透着血色,好像小兔子的耳朵,有些可爱。 长衡问:“疼吗?” “疼。你带我去医院查查身体,看我用不用打狂犬疫苗。” 长衡无奈,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他都证明过了啊,大福没有牙,咬不了人。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为什么?我可是被狗咬了!” “死不了。” “你这是不珍惜生命……嗷!” 长衡突然曲起手指在君灼脑袋上弹了一下,还是故意弹得君灼脑袋上的那个大包。 君灼疼得差点骂娘,抬头看见长衡阴鸷的眼神立马憋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长衡那种眼神,比生气还生气。 虽然他在长衡面前经常捣蛋,但长衡从没露出过这样吓人的眼神。 一路上长衡都没说话,周遭的气压都极低,比今天的雨夜还要冷。 回到家,长衡拉起卷帘门,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母亲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他们的声音立马惊醒,拿着干毛巾站起身:“回来啦?快擦擦……” 长衡接过带着温度的干毛巾,不知道母亲等了多久都把毛巾捂热了。 看见长衡身旁的人,仇杏顿了一下,“这位是?” 长衡还没开口,君灼先开了口,彬彬有礼,声调正经:“阿姨您好,我是长衡的同学,我叫君灼。我没带钥匙,父母都在外面打工,所以来你们这里借住一晚。” “……” 这家伙。 “君同学,我去再拿条毛巾。” “谢谢阿姨。” 仇杏去楼上拿毛巾。 长衡意外道:“你竟然还会说人话。” “我一直说的都是人话。”君灼说,“我又不是不懂礼貌的人。” “你看起来确实不像。” “……” “人。”长衡说,“大福。” 躲在两个人身后大福走了出来。 长衡指着摆放着空盒子的角落:“今晚你睡哪,记得不要发出声响。” 大福小声小声再小声,然后摇着尾巴趴进了那堆盒子中。 那或许是他睡过的最温暖的地方。 君灼问:“为什么不让他上楼啊。” 长衡说:“我妈见了会留下它。” “那就留下呗,一条狗而已。” “没那个能力。要是我有那个能力就不用当你的家教老师了。”长衡眸光平静,“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任性生活。我们要讨生活,过日子,稍微松懈,就被这个世界丢弃了。” 君灼缄默。 长衡说:“上楼了。” “我养大福。”君灼说,“但他要去正规的宠物医院做检查。” 长衡愣住,没想到君灼会这么说,君灼嫌弃大福脏啊。 “我说真的。我养。”君灼说,“我养过猫。猫狗都是四条腿,养法都是一样的吧。” 长衡对上君灼真诚的目光,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明天你问问大福同不同意。” “好。” 长衡转身上了楼,对君灼的看法又有了新的改变,自恋,不会打架,嘴硬,长得帅,脑子笨,但,很有同情心。 挺好的。 君灼跟着上去,还没走几步,一条白色的毛巾盖在了他脸上,挡住他的视线,差一点让他摔个狗啃泥。 “喂,你能不能看着点扔。” 长衡没说话,君灼扯掉毛巾,上了二楼,看见那还没有自己卧室大的客厅,呆住了。 两张沙发一台电视机几乎就把客厅的占满了,不少东西分类挂在墙上,很有生活气息,比他家温馨。 “好小……”君灼喃喃自语。 他俩站的近,长衡自然听见了君灼的话,“闭嘴。” 君灼噤声。 长衡说:“妈,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我同学就好。” 仇杏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干衣服放在沙发上了记得换,不要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长衡说:“好。” 仇杏回了自己的房间。 长衡说:“衣服在那自己换,洗手间在哪,那儿是我的房间。” 君灼说:“知道了。” 长衡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床只能睡一个人,他抱出来一床被子打算睡在沙发上。 被子还没铺好,就听见君灼喊他。 “长衡!” “怎么了?”长衡跑去洗手间看他。 君灼说:“这怎么洗啊,浴头都生锈了,流出来的水干净吗?会不会得破伤风啊。” 唰得一声,凉水浇在君灼身上。 长衡说:“往左拧是热水,往右拧是凉水。” “那会不会得破伤风啊?” “会。洗不死。” “……” 长衡出了浴室,还没走几步,听见君灼的惨叫声:“啊啊长衡!” 长衡返回浴室:“又怎么了?” “烫死我了!” 这次换长衡沉默了,因为他家的淋浴器确实有点问题,冷热控制有点坏了,前一秒洗的好好的,下一秒水的温度就能把人烫熟。 “你再往那边拧一下。” “好了。” 长衡嗯了一声,刚转身,还没出浴室。 “长衡。” “怎么了?” “这个洗发膏和沐浴露都没牌子,三无产品真的可以用吗?” “不可以。会死。你直接洗。” “……” 长衡走了,回客厅铺自己的被子,弯腰时深深疼了一下,根本直不起腰,长衡跌坐到沙发上,脸色惨白,最近疼得次数越来越多了,是病情恶化了吧。 数月前。 医生拿着他的体检报告找到他,很严肃的说:“你的病情发现的早,只要配合治疗,有很高治愈可能。” 长衡问:“医生,治疗是不是需要很多钱?” 医生说:“有医保……” 长衡打断医生的话:“不用了。我吃药就可以。” 疗程药也不便宜,一个疗程一千多。 “顺便你帮我告诉我的家长,我的病情恢复的很好。谢谢医生。” 医生欲劝阻长衡,再次被长衡拒绝了,半年前诊断出长衡的病他就一直在劝长衡,只是这孩子提到钱就很犟,什么也听不进去,更不让他联系他的家人。 长衡拿着自己的病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 珍惜生命。 他比谁都珍惜生命。 可他却无能为力。 长衡脸色没有恢复正常,身体却没刚刚疼得那么厉害,强撑着把被子铺完,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见君灼喊他。 “长衡!我没内裤!” 长衡回到房间拿了一条自己没穿过的内裤,那是他妈给他买的,因为很贵,他没舍得穿,留到现在。 君灼接过崭新的内裤,摸着粗糙的布料,露出嫌弃的目光:“这能……” 话没说完,就被长衡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君灼匆匆穿上内裤,肩上的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滑落,落到干燥的内裤上。 没想到君灼的身材还挺好。 宽肩窄腰,肌肉有型,应该是锻炼过。 城市里都有健身的地方,君灼应该没少去吧。 “小。” “滚。” 伺候君灼出了浴室,长衡看见君灼脑袋上的疙瘩,又忍不住笑。 “你睡我的房间。” 君灼擦着头发:“你睡哪?” “我睡沙发。” 君灼看着那两张合起来都没他家一张沙发宽大的沙发,不确定道:“那能睡人吗?你可以在卧室打个地铺,我不嫌弃你。” “再多说一句你给我滚去睡沙发。”长衡看了一眼时间,夜里一点了,再这样下去明天都不用上学了。 君灼立马闭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进了长衡的卧室。 长衡的卧室也很小,很干净,一张床,一张书桌,洁白的墙上贴满了获得奖状,不像他的房间贴的都是偶像的海报。 君灼忽然的目光停顿,粉红色的荣誉证书的右下角印着校章。 “上善外国语学院” 他上的贵族学校。 看见荣誉证书上的大赛名,被撇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回忆被扯了出来。 译文大赛是那次在学校举办的比赛。 学习好的可以去现场观看学习。 很多女同学去了之后,回来都说有个男孩长得特别白,特别好看,说话温温柔柔,很有礼貌,让人一眼就记住了。因为是电脑录入翻译,学生需要打字,镜头就会给到手部的特写。镜头给到男生时,全场的女生哗然,那个男孩的手指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比一些国际手模的手都好看。 而那个男孩就是长衡。 有些人拿着君灼和长衡比较,问他俩谁长得帅,女孩们很难抉择,各有各的帅。 那是君灼第一次被比下去,非常不开心,拉着自己的兄弟们去看长衡长什么样。 比赛结束了,长衡上车回自己的学校。 他们去的晚了,只看了长衡的背影。 他们冲着长衡大叫,吸引长衡的注意。 长衡特别冷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上了车。 车子离开,君灼也被他的兄弟们簇拥着回了班级。 就那么匆匆的一面,谁也没在意。 君灼擦干头发,躺在长衡的床上,翻了个身木质的硬板床咯吱作响,不舒服道:“长衡!” 躺在沙发上的长衡都快睡着了,被君灼吵醒了:“怎么了?” 君灼说:“这床太硬了,睡着不舒服。” 长衡打着哈欠,走到自己房间,靠在门上,说:“不舒服你睡地上。” “你快想想办法。” “不睡你滚去睡沙发。” “……” “睡。我睡。我睡。” 长衡刚走两步,君灼又说:“你家里有手机吧?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两点了。这个点都睡觉了。”长衡忍无可忍:“你他妈再那么多B事!” “……” 君灼下意识以为长衡要揍他,悄悄往床里面挪了挪。 长衡现在真的很困,困到走路都是虚的,偏偏君灼跟个苍蝇似的在他耳边嗡嗡乱叫。 “我就是……” “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不能吧。你家的窗户有防盗栏……” “君灼!” 君灼立马闭嘴。 长衡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沉着脸返回,居高临下看着君灼。 君灼看着长衡,脑海里想了一百八十个长衡杀人灭口的画面。 “我没说话。” 长衡说:“翻身。” 君灼老老实实翻身。 长衡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摸出一块黑色的东西:“睡吧。” 君灼问:“什么东西啊,还不让我看。” “还藏在枕头下面,该不会是那玩意吧?” “是。我要用你要看吗?”长衡快被这个蠢货气笑了。 “变态!没事,你不用害羞,都是男生,懂得都懂。” “……” 你懂个屁。 长衡无语,这个傻逼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屎。 他拿的是君先生给他的那部手机,他没设置密码,手机里就君先生一个联系人,怕被君灼发现。 幸亏君灼是个二百五没发现。 长衡躺到沙发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房间里突然探出一颗脑袋吓了他一跳。 咬牙切齿道:“你又要干什么?” 君灼说:“我看你……” 他想象不出长衡这种性冷淡的人高|潮的表情是什么样。 长衡看他不怀好意的表情,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又恼又羞,怕吵醒其他人,压着声音:“你他妈二笔吧。” “君灼你要是真那么闲现在就把抄的那十遍交给我!” “…………” 听见交罚写,君灼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 就会用这个威胁他。 要不是怕长衡向他爹打小报告,他指定把长衡揍一顿了。 苍蝇终于飞走,长衡终于能睡觉。 合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半醒半梦之间,长衡感觉有人再喊自己,可是他的眼皮太沉重了,怎么也睁不开。 君灼被饿醒,起来找长衡要吃的,碰到长衡露在外面的胳膊时,睡意瞬间都没了。 第058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 梦里他坐在船上,上下颠簸,还有许多长着人头的苍蝇在他耳边乱叫, 努力看清那些苍蝇的脸, 好像君灼,和君灼一样烦人……他想挥手赶走那些可怕的苍蝇,可是胳膊很酸很沉,一点儿都抬不起来。 他没办法, 只能忍耐,等那群苍蝇君灼自己飞走,没过多久, 那些君灼莫名其妙的飞走了。长衡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睁开眼对上一双慈祥的眼睛, 是妈妈。 开口, 声音哑涩的不成样子, 好像动画片里唐老鸭的声音。 “妈, 您怎么起那么早。” 其实他想问妈妈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 但是觉得那样会冒犯的到妈妈, 便委婉的问了句。 “傻孩子,烧糊涂了吧, 这是医务室。”仇杏掖了掖长衡身上的被子,把人裹得密不透风, “君同学发现你发热了,然后把我喊起来带着你上医务室。昨天不是下了雨, 小区里积水, 电瓶车被水泡了接触不良,不能骑了, 君同学担心你出事,把你背到这里的。等一会儿要记得谢谢人家。” 幸亏君灼,不然长衡就要烧到四十度了。 医生说长衡在外面被风吹得太久,身子骨又弱,才发起了高烧。还埋怨家长也够粗心的,那样的鬼天气也敢让孩子跑出去。 长衡看见挂在一旁的玻璃瓶,以及手上粉紫色的针头,怪不得他会觉得身体那么痛,原来是发烧了。还有做的那个颠簸的梦,原来是在君灼背上,要不然怎么能梦见君灼变成苍蝇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被风吹了一会儿就发烧,他的身体好像真的不如从前了。 “妈,君灼呢?” “刚刚借了我的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长衡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看见玻璃窗外表情愤怒的君灼,头上还顶着大包,嘴巴飞快张合,好像说着什么。 “你把手机给我妈,我要给我妈说话。”君灼都快气死了,他打的他妈的号码,结果接听人是他爸,劈头盖脸臭骂了他一顿,说让他来这里是吃苦学习的,不是享清福的。 君言霆指尖点着桌面,道:“介于你这次犯下的错误,我决定对你的惩罚要再次加重。” “你手上的卡我全部冻结了。以及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是我买的,属于我的财产,我有权利收回。” “不给我钱你让我吃什么?收回房子你让我住什么?”君灼直呼他爹的大名,“君言霆你别太过分。你现在觉得我没长成你想要的样子,知道教育我了,我小时候让你陪我的时候你在哪?你现在假惺惺做什么态啊。还说什么因为我打老师,传出去对你公司的影响不好,把我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避避风头,是避避风头还是早就嫌弃我,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 “听你这语气是觉得我有错?君灼你现在是不是长本事了敢顶撞你爹。还是说,你真的想待在那里一辈子。” “你觉得你没错吗!?你把我生下来对我不闻不问,你对我甚至不如你对那个养子上心!我要和你这个老子断绝关系!”君灼眼圈烧红,语气哽咽,垂下的手臂在发抖,“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就把我留在这里,一辈子。” 电话那端静默,君灼也不敢说话,他刚刚喊了他爹的名字,他竟然喊了他爹的大名,他真是越来越勇敢了。 要是他爹在他跟前,指定一个巴掌扇过来了。 “断关系?那我接下来的条件你也不用听了吧。” “不啊,谁说我不听。你说完我再断。” “是这样的,我看你的成绩,你进步五十分我就给你打钱,至于住的地方,你可以继续住在那里,但是要按照市价每个月付四千五的房租。水电什么的你自费。毕竟我不是一个慈善家,不会供你白吃白喝。” 君灼对四千五这个数没有任何概念,因为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五万。 “打多少钱啊?” “五千。” 君灼的脑子从来没转过那么快,房租四千五,水电他不知道价格。五千减四千五,剩五百,再减去水电,到他手里的钱就剩一两百!? “君言霆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就那点钱买一件衣服都不够,你让我怎么过?” “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另外,家教的钱我就不给你算了,算我们父子这些年来的情谊。” “加油。” 电话被无情挂断。 “我……” 靠。 忍住,不能爆粗口,这是他老子。 妈的,他还是待在这里一辈子吧。 他要和君言霆断绝关系,以后君言霆不姓君,爱姓什么姓什么。 闫菲拎着行李箱,将君言霆手中的手机抽走。 君言霆问:“你要去哪?” 闫菲说:“我要去陪我儿子。” “不许去!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他以后要管理整个君氏集团,就他现在的性格,幼稚,胡闹,能成什么大事?我不能看着君家百年基业毁在君灼手里。” “家业,家业,你跟你的百年家业过去吧!”闫菲根本不听君言霆的话,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铁了心跟君言霆冷战。 君言霆拉住闫菲的手腕,语气软下来:“在我们身边,有人吹捧他,让着他,遇不到挫折,不知道什么叫失败,就永远学不会成长。总以为你在他身边,很多事情就能顺利解决,太依赖我们了。在那个地方,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道他,遇到的人,遇见的事,远比这里的要复杂,学会的东西自然也会比在这里学到的多。我们应该放手,让他学会独立,学着自己处理每一件事。闫菲,你要明白我们不可能一直陪着君灼。” 君灼是雏鹰,不从悬崖上摔下来几次是学不会飞翔的。 可是闫菲不忍心看她的儿子吃苦,那是她的骨肉,君灼小时候就因为他们的疏忽被人虐待,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她不想再看见那样的君灼。 见闫菲执意要走,君言霆没办法,声音深沉:“管家,把夫人带到房间,没有什么大事,没经过我的同意夫人不允许出这栋别墅。” 闫菲不可置信:“你竟然敢把我关起来?” “夫人,抱歉。”君言霆说。 他也想弥补曾经的疏忽。 因为工作繁忙,缺少对君灼的陪伴,让君灼形成这种废物性格。 现在悬崖勒马,来得及。 他会把君灼培养成优秀的继承人。 幼儿园。 君灼拿着一张画着大红花的卷子站在门口,踮着脚往外看,今天是家长会!老师要夸学习进步的学生,他进步了,等着老师当着爸爸的面夸他。 好多家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君灼还没看见自己的父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站在原地继续等,无聊的踢着小石子。 最后校门口都没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君灼。 老师接到电话,急忙赶来找君灼,温柔哄君灼:“君灼先跟老师回去好不好?我们去班里坐着等你爸爸,好吗?” “爸爸,是不是不来了。”君灼红着眼圈,没有哭,很安静的问老师。 因为爸爸从来没有来参加过他的家长会,每次都在忙,不是开会,就是出差。 老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错开话题:“我看看君灼的卷子,君灼同学真棒啊,都做对了。” 君灼没说话,捏着卷子站在校门口依旧固执的等。 小学。 君灼问君言霆一个小时可以攥多少钱,君言霆说很多。 君灼把自己全部的零花钱都放到君言霆手里,问君言霆这些够不够,能不能买他一天时间。 君言霆惊讶,问为什么要买这个。君灼说,想让爸爸来参加家长会。 君言霆答应了,甚至为了家长会连续加班,就为了家长会那天及时到场。 偏偏天公不作美,因为工作人员的疏忽,工作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君言霆不得不回公司处理这个紧急事件,连线主持会议。等会议结束,再去君灼的学校,家长会已经结束了。 只有君灼固执的站在校门口等人。 从小到大君灼都在困惑一个问题。 周末为什么只有两天。 爸爸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 昨天刚下过一阵雨,今天还是很冷的,君灼出来的着急没穿外套,冻得直打哆嗦,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起了一层小疙瘩。 君灼想砸手机,看见破旧的翻盖手机壳才想起来那不是他的手机。 君灼把手机揣回口袋,耷拉着脑袋进了医务室。 长衡收回目光,无奈摇摇头,这蠢货是跟家里吵架了吧。 “对了,妈,你跟老师请假了吗?” 仇杏后知后觉,长衡很少不去上课,她都快忘了还要请假这件事:“哎哟,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没事,现在应该还不晚。”长衡说,“快打完了吧,正好去上课。” 仇杏贴了一下长衡的额头:“你还在烧,要不今天就别去了吧,耽误一天课应该没事吧。” 她担心长衡的身体,长衡的脸现在苍白的吓人,她不放心长衡去上课。 长衡执意道:“没事儿的,我能坚持。” 其实主要是怕君灼那个蠢货适应不了学校的生活。 “阿姨您的手机,谢谢。”君灼看起来比躺在病床上的长衡还没精神。 “没事。说起来应该是阿姨跟你说谢谢才对,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带着衡衡来医务室,恐怕衡衡就要被烧傻了。”仇杏说。 仇杏温柔的语气和慈祥的目光让他想起他的妈妈了。 君灼的眼睛有点酸:“谢谢阿姨。” 察觉到君灼的情绪不对劲,长衡将母亲支开:“妈,你先回家吧,都这个点了,长蓉快醒了。要是发现没人在家,她会害怕的。” 仇杏担心长衡的身体,不太想走。 长衡又说:“君灼在这儿呢,您刚刚不是还说他靠谱吗,他会照顾好我的。” 君灼连连点头:“是的阿姨,我会照顾好长衡的。” 仇杏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医务室。 君灼疼得龇牙咧嘴:“你掐我干什么,有事说事不就行了。” 刚才说话的时候,长衡怕君灼理解不了他话中的意思,特地掐了君灼的大腿作为暗示。 “我怕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原来你还没那么笨。” 君灼说:“那可是,本少爷最聪明了。” “是,你最聪明。物理考三分,化学考六分,还有那个语文……” “闭嘴!”君灼着急捂住长衡的嘴巴。 “怎么了?你还知道害臊?”长衡笑着看他。 “现在在医务室,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湿热的气息喷在手心酥酥麻麻的,君灼感觉自己触电了,抽回自己的手,“……医生说我那是杞人忧天。” 长衡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还想揶揄君灼两句,听见他问,“杞人忧天是什么意思啊?” 长衡说:“聪明人担心明天的天气不好,提前做准备。” “看见了吧,医生都夸我聪明。你最好也识相点,承认我比你聪明。” “对,你比我聪明。” “这还差不多,”君灼的掌心还残留着余热,湿湿痒痒的,方才跟君言霆吵完架的坏心情瞬间消散,飘到云层里,被风吹走了。 长衡倒是觉得君灼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挺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在垂头丧气,现在却因为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被哄好了。 挺好哄的。 和天边的云一样柔软。 长衡吊完水,两个人回了家。仇杏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和他们,三荤两素,外加一汤,真的是招待客人的规矩。 长衡家里很少吃这样丰盛的饭,已经非常高的规格了,君灼还是嫌弃,嫌肉老,菜不鲜,只喝了一碗白粥。 仇杏问他怎么不多吃一些,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君灼倒是有礼貌,说自己还不饿,还不想吃饭,喝两碗粥就好。 长衡一眼看出了君灼的问题,但没说什么,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吃完饭,长蓉问君灼:“大哥哥,你很喜欢喝白粥吗?” 君灼并不想回答,但是看见小朋友亮晶晶的眼神,心就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下来:“是的。” “可是白粥没有营养哦,大哥哥要少喝,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君灼说:“我知道了。” 长衡觉得意外,君灼竟然还那么有耐心。然后更让人意外的来了,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堆积木,玩的一个比一个认真。 果然,小孩和小孩之间更有共同话题。 下午到时间,长衡和君灼去了学校。长衡的烧还没完全退,仇杏不愿意长衡去学校,担心温度再烧上去,但是长衡太执拗,怕落下课程非要去学校。仇杏没办法,只好送两个人去学校。 到学校,长衡和君灼的课桌已经被卷子堆满了。 长衡像是习惯了,整理好卷子,里面掉出两封情书。 君灼翻了翻自己的卷子堆,除了卷子还是卷子。那一瞬间君灼觉得自己的生活糟糕极了。 爹妈不管,无人关心。 垂头丧气趴在卷子堆里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桌上多了一封情书,那上面的字迹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兴冲冲舞到长衡面前:“看见没,这就是我的魅力!” 长衡没说话,脑袋昏昏沉沉的,可能又开始烧了。 君灼拆开情书,上面写着—— 你该交《岳阳楼记》的罚抄了。 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谷底。 靠,被耍了。 第059章 白日梦童话 午后的空气干净清爽, 因为昨夜下过一场雨,今天的太阳没有那么热烈,落在身上不是烤人的难熬, 而是暖暖的舒服。 刚擦过没几天的窗户映着碧蓝的天空, 悠远宁静,没有尽头。 长衡脸色坨红,迷迷糊糊把手伸向君灼。 君灼忽然害羞,羞涩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你干嘛,我说了我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磨磨蹭蹭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脸也跟着红了。 “……” 长衡感觉君灼烧得比他还厉害。 “你不识字吗?我要罚抄。” 君灼感觉自己的脸被十二级的大风扇了, 又疼又响。 “你没嘴吗?不会说话吗?学人家写小纸条干什么。” “医生让我少说话。” 君灼想起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医生确实嘱咐过, 长衡发烧把嗓子烧哑了, 让长衡少说话, 保护喉咙。 “那你不会比划手语吗?” “……” 长衡抬手照着君灼脑袋上的包按了一下, 知道他没写, “二十遍, 最快后天给我。” “我日,你这个人真的是恩将仇报, 我把你送到医院,你不说谢谢就算了, 还罚我二十遍,”君灼眼眶瞬间被疼红了, “以后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可不会管你了。” 长衡笑了一下, 低头复习知识点,第一节数学课, 老师会让同学上黑板做例题。只是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书本上的字符会飞了,转着圈飞进他的眼睛里,给他施了头晕眼花的魔法,让他越来越想睡觉。 身旁突然有个人凑过来,笑嘻嘻问:“长衡你头低得那么狠,是不是在偷吃零食?” 吃你个大头。 长衡不用动脑筋就知道这样弱智的话是谁说的,张了张嘴,自己呼出来的热气烫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嗓音干涩烧热,喉结滚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君灼道:“吃就吃呗,我又不会跟你抢。” 长衡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半梦半醒,没力气跟君灼吵。 君灼见长衡不理他,撇撇嘴没再说话。 突然安静下来,长衡的思绪跟着安静,脑袋昏沉几乎碰到课桌,想睡觉。 既然还没上课,那就先睡一会儿吧。 长衡想。 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连什么时候打的上课铃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被数学老师雄厚的声音震醒的,喊长衡上去做题。 长衡懵懵懂懂的抬头,眼睛半睁,好像在挖坑突然被吓到而探头探脑的小兔子。 数学老师又催了一遍:“长衡?” 长衡揉了揉眼睛,走上讲台,接过老师手写的那道拔高题。 黑板的空间只有四块,这些题综合性很强,还有前面学的知识,所以老师先喊了前四同学名上黑板。 长衡看着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好像要从手中飞走,飞到窗户外面到蓝天下。 他的脑袋很昏沉,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写字,还不如说是在黑板上画字,每一笔写的十分艰难。 一道大题耗费了他所有精力。 做完后都没验算检查,放下粉笔,把题交给老师,然后回了位置上坐着。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旁,看着黑板上的解题过程,眉头越皱越深。 长衡沾到椅子就不想站起来,趴在课桌上头都没抬,蔫蔫的就像霜打的茄子。 君灼这才看出长衡情况不对,长衡学习的时候很认真,外界的情况根本干扰不了他。从不会出现现在趴在课桌上的情况。 记得长衡带病上学,君灼伸手摸了一下长衡的脸,很烫,果然又烧起来了。 长衡拍开他的手,力气软软绵绵的,声音也软软的,“我说了别碰我。” 君灼这会儿没心情跟他斗嘴,举手报告:“老师,长衡发烧了。” 老师皱着眉:“快送去校医务室。怎么今天发烧的那么多,好几个学生都请假了。” 只有长衡请了半天假,带病上课。 要是这样还不如不来,一点效率还没有,纯折腾身体,浪费时间。 上黑板都没做题,只是把题抄了一遍。 君灼拍了拍长衡的胳膊,打算把他架起来:“走了,老师让我带你去医务室。” 深沉的声音像铅一样灌进脑海,长衡抬不起头,整个人都是虚软的,靠在君灼身上东倒西歪。 君灼问:“你该不会没力气走了吧?该不会又让我背你吧?我告诉你我可不会背你了,谁让你罚我抄写的。还戳我的伤……” “那个顶着包的同学请你不要说话了,打扰其他同学了。”因为君灼是个生面孔,数学老师的记性也不太好,就按照每个人的穿衣颜色或外貌特点记人。 恰巧君灼头顶上有个大包,很好记。 君灼:“老师我有名字。我叫君灼。” 数学老师推了推老式的方框眼镜,眯着眼睛道:“好的,君大包同学。” 君灼:“……” 算了。 长衡要紧,他再说几句话长衡就要烧死了。 君灼像昨晚那样,架着长衡的胳膊,把人背到背上,然后托住长衡的屁股往上颠了颠,确认长衡不会掉下来才出教室。 长衡圈住君灼的脖颈,意识中,抱着的东西很凉,而自己很烫,为了降温,他抱紧了靠着的东西。 君灼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脸都快紫了:“放手,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你不珍惜生命,我还想活呢,等着拔我爹的氧气管呢。” “好吵,跟君灼一样吵。”长衡喃喃。 “你竟然嫌我吵!?要不是我谁送你去校医务室!?信不信我把你扔地上,让你难受死。”说是这样说,君灼是不会扔掉长衡的,因为他还有点良心,知道长衡是因为自己才发烧的。 只是嘴上忍不住嘟囔:“体质真差,我淋了一夜的雨都好好的呢,你倒好,吹了点风就发烧了。你是玻璃做的吗?那么脆弱。” 啪一声。 算不上很轻的巴掌声。 “闭嘴。” “嗷?你竟然扇我?”君灼不可置信,但下一秒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嘴巴微张,机关枪似的嘴吐不出来一个字了。 长衡说完话便把头埋进了君灼的脖颈中,灼烫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呼在君灼的颈侧,刺激的那块皮肤都红了。 君灼感觉那里被电击了,是那种很微弱的电流,让人酥酥麻麻的打开每一处的毛孔。又像是飘在云端,所有器官都是放松的,轻盈的,很舒服,很微妙。 以前那个学校,搞恶作剧牵其他女生的手的时候都不是这个感觉。 当然不是这个感觉。 人家女孩是正常的,又没生病。 长衡这都快烧熟了,温度高,他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定是这样。 “烫死了。你怎么烧那么厉害,我最高也就烧过三十九多一点,你这得有四十度了吧,在你额头上煎个溏心蛋都能熟了吧?” 啪一声。 另一张又挨了一巴掌。 “……” 君灼咬牙切齿,念在长衡生病的份上,他不与他计较。 又不是没被长衡揍过。 长衡清醒的时候揍的比这个还疼。 将长衡送到校医务室,君灼才看见校医务室挤满了人,都是发烧的。 昨天那阵妖风吹来了病毒吗? 医生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为什么会多出来这么多发烧的人,忙得焦头烂额,看见君灼时,说:“先量一□□温。” 他走进去,路过那么多病人,那他会不会被传染。 君灼说:“我比较着急。” 医生说:“我知道,那也得先量一□□温。” 因为人太多,医生没看见君灼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君灼说:“我需要口罩。” 医生心累,拔高了音量说:“那也要先量体温!” 背上的人惊了一下,君灼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背了个人,又改口道:“医生,你快量体温,他快不行了。” 君灼把昏昏欲睡的长衡放下来,抱在怀里,医生才看见还有一个人。 长衡落到地上,这会儿已经烧得意识混沌了,无骨头似的靠在君灼怀里。 大脑混沌像是死过了一样。 长衡的状态太糟糕了,医生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放下手上的单子快速走到长衡面前,摸了摸长衡的体温,烫得实在吓人:“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烧到现在!?” “不是。挂完水后退烧了,现在又烧上去了。” 医生捏了一把汗:“打的什么针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上午到现在还没有八个小时,长衡体内的药效还没过,医生不知道长衡上午用的什么药,现在不敢随便乱用药,道:“先去里面,用酒精给他物理降温。三点后我再给他看看。” 八个小时后,药效差不多后,他再给长衡检查一遍,打个小针,或者开药。 君灼抱着长衡,问:“有没有口罩啊。” 医生说:“在里面,你等会给那个小护士要。” 因为是酒精擦浴,涉及到个人隐私,医生给长衡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君灼把长衡放在床上,然后出去要护士姐姐要口罩了。再次进来时,医生已经准备好用物了,看见君灼时嘴角抽了抽:“你这是……” 君灼怕自己被传染,带了六个医用口罩,声音更加沉闷:“杞人忧天。” “?” 医生并不是能理解君灼的话。 你都说你自己杞人忧天了,还要带那么多口罩? 口罩不花钱吗! 因为人手不够,医生还要照顾外面其他的病人,他让君灼把手消了一遍毒,然后交给君灼酒精擦浴的手法。 君灼举着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要给他脱衣服?” “废话!你再磨蹭他就要烧死了!”医生扯下君灼脸上的口罩,“这里消过毒。在这里不用带,你等出去带。” 如果让其他病人看见,会产生不好的影响,都觉得会有传染病,然后疯抢口罩。 这只是校医务室,规模很小,没那么多口罩卖给那些学生。 君灼还是很信医生号的话的,走到床前,开始手忙脚乱给解长衡的衣扣。 “你醒来别骂我,也别打我,都是医生让的,都是为你好。” 解到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长衡忽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非常抗拒:“我说了别碰我。” 君灼转头看向医生,目光有些无助可怜。 “估计他有严重的洁癖吧,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触碰。”医生溜之大吉,“方法我都交给你了,我先去看看其他病人。” 君灼:“……” 他今天挨了三个巴掌! 三个! 长衡你祈祷你别醒,不然我揍死你。 酒精打开的那一瞬间两个人身上都是酒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直视男生的身体。 长衡的身体很白,白得病态。背着他的时候就感觉他很轻,身上确实没有几两肉,肋骨痕迹看得一清二楚,腹部薄薄的一层,好像一折就断。 擦到后背的时候,君灼笨拙的帮长衡翻身,没控制好力气,不小心给长衡身上掐出来指痕。 看着长衡紧皱的眉头,君灼喃喃道:“我也没用多大劲,怎么就留下痕迹了。” 苍白的皮肤落下红色的痕迹格外刺眼。 君灼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掌,长衡真娇贵,就是玻璃做的。 长衡背后的两扇肩胛骨也很突出,很漂亮,像蝴蝶的翅膀。顺着腰线往下,有两个浅浅的腰窝,凹在身上更显的人瘦削。趴着喘气有些艰难,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 君灼回神,沾了酒精给长衡擦拭后背。 擦完后,君灼不敢耽误,又拿了放在旁边的病号服笨手笨脚给长衡穿上,病号服有些粗糙,长衡的身体那样娇贵,不知道会不会磨得长衡的皮肤不舒服。 这是君灼第一次为别人着想,虽然只是随便想想。 再然后就是擦下肢,君灼也不知道自己害羞个什么劲,可能因为都是男生,不好意思看,所以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敢脱长衡的裤子。 刚褪到腿弯,君灼又挨了一巴掌。 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真的当他脾气好吗? 他差点要骂娘。 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近长衡的身。 每个脸颊都有三个指印,以鼻梁为分界线,形成对称图形,倒是滑稽。 酒精擦浴不是擦一遍的。 要一直擦到温度有降低才可以。 君灼又挨了几个巴掌,才摸清了长衡出手的路数,基本上都能完美躲过去了,然后再洋洋得意说,还想打我,我就看透你的动作了。 到三点的时候,长衡身上的温度降下去了。 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掌心很疼,他干什么了么?为什么那么疼。 抬眼看见君灼怨妇似的眼神,又看见君灼脸上的巴掌印,好像明白了什么,心虚笑笑:“你的脸怎么了?” “你还问!?你竟然还问!?你打的!你打的!”君灼咆哮着,恨不得吃了长衡。 “吵什么呢,安静点,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护士姐姐闻声赶来。 长衡说:“抱歉。我们注意。” “醒了?来量量体温。” “麻烦了。” “不麻烦,你应该谢谢你朋友。他把你送到这里,又给你物理降温,中间还挨了你几个巴掌呢。”护士姐姐忍着不笑,君灼的脸上有层层叠叠的手指印,头顶还有个大包,特别像小丑。 长衡想怪不得他感觉自己身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原来是君灼用酒精给他擦身体了。 “谢谢。”他说。 “没诚意。” “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这还用我告诉你!?当然是不让我抄那二十遍了。” “那我不谢谢了。” “……” 护士噗嗤笑出声,说:“你们两个人可真有意思。”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道,“我看一下温度。” “还有点高。等一下去找梁医生配药,顺便说一下今天有没有吃药,还记不记得打了什么针。” “梁医生怕药物产生不好的作用,才不敢用针,选择用物理方法给你降温。” “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交代完就出去了。 君灼说:“不用感动,谁让我那么体贴呢。” “嗯。” “嗯?” 他不应该哭着抱着我说谢谢吗? 怎么反应那么冷淡? “怎么了?” “没事。” 同样,今天这也是君灼第一次学会照顾人,虽然笨手笨脚的,刚开始的时候不得要领弄得长衡疼的皱眉。 但这对君灼来说算是不小的进步。 第060章 白日梦童话 两人一下午在学校跟没在学校一样。 长衡在医务室待到下午三点半, 确定体温没再升高后,拿了退烧药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君灼为自己打抱不平:“看见了吗?这都是你打的。你把我都打成这样了, 我都没说什么。只是让你不罚我抄写, 你都不同意吗?那你也太无情无义了吧。” 长衡心平气和道:“是的,我就是那么无情。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我都可以答应。” “你。你。你。以后你要是再出事我绝对不管你了。”君灼哼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长衡说,他心里是真的感谢君灼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因为白血病,他的身体抵抗力很差, 一生病就很容易反复,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在生活了。人不是铁做的, 难免还是会生病感冒。三天一小病, 五天一大病, 他已经习惯了。 这次他能退烧, 不知道君灼为他用酒精擦拭了多少遍身体。 “如果你不嫌弃, 我再给你写两份试题做吧。” “…………” 君灼呵呵一笑:“算了, 不要你报答我了。” 长衡没说话,君灼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之间还是第一次在没学习的时候就如此安静。 暖暖的光线悠悠跟在两人身后,透过缝隙, 在地上投射出两个紧密相贴的漆黑的影子。 到教学楼,长衡忽然拐了弯。 君灼奇怪的看着他:“你不去教学楼你去哪?你该不会烧傻了吧?” “去食堂。” “食堂?你饿了?” “没。” “那你去食堂干什么。” “买鸡蛋, 给你消肿。” 君灼低头闷笑, 他就说吧,长衡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只是害羞不想表现出来。不然,长衡为什么要对他那么体贴呢? 长衡莫名,这个傻子又在笑什么。 两人去了食堂,到窗口问阿姨还有没有鸡蛋,刚巧煮出来一锅冒着热气的鸡蛋。长衡买了两个鸡蛋带回班级。老师正在上课,不方便给君灼的脸消肿,怕鸡蛋放凉,长衡把鸡蛋塞到口袋里捂着。 现在初秋,穿着薄外套,鸡蛋的温度顺着口袋传递到皮肤上,留下一片灼热。 到下课,长衡拿出来时,鸡蛋还冒着热气,他捏着鸡蛋吹了吹,然后剥了一半皮贴到君灼脸上,声音还是唐老鸭一样:“就这样滚几圈会好很多。” 惹得君灼笑出声:“长衡,你的声音真难听。” 长衡用鸡蛋压了一下君灼头顶上那个已经变青色的包。 “嘶……你是不是看我头上的包不顺眼啊?” “我觉得丑。” “你声音难听。” “你丑。” “你难听。” “幼稚。”长衡把鸡蛋塞到君灼手里,“我要去做卷子了,你自己弄。” “就你不幼稚,不幼稚还跟我吵?”君灼看着这个善变的男生,又把鸡蛋扔回长衡手里,看见长衡被烫得通红的指尖。 长衡的皮肤特别白,稍微留下颜色就很刺目。 君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伸手把鸡蛋拿了回来,“算了,看你苦心学习的份上,我就不让你伺候我了。” 长衡没说话安静做着题,余光却不自觉飘到君灼身上,看君灼笨拙的给自己消肿,然后因控制不住力道痛痛得呲牙咧嘴。 长衡无奈一笑,真是笨得离谱。 放学的时候,正逢夕阳西下,整个校园陷入炽热的金黄之中。 长衡和君灼肩并肩走在一起,身体时不时会摩擦一下。 长衡道:“能不能走直线?” 君灼走个路也没正形,总是挤他,都把他从路上挤到花坛里了。 君灼哦了一声。 长衡以为他安分了,结果下一秒,手里一空,抬头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冲着他弯弯一笑:“我拿走了。” 君灼拿了东西就跑,只剩下飞扬的身姿。 长衡看着他,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你幼不幼稚,学人家三年级的小朋友抢东西。” 君灼扭头,冲他眨了眨眼睛:“哪里幼稚了。你不让我写罚抄我就还给你。” 长衡耸肩:“那本来就是给你的,让你拿回家做的习题。” 君灼低头看了一眼那两张卷子,上面写着隽秀的字体。 二百道基础题。 瞬间觉得这张纸想烫手的山芋,扔了吧,会浪费长衡的心血。不扔吧,他要带回家做,做错了还要被长衡揍一顿。 ……四舍五入,他给自己找揍呢? 君灼跑回去,笑嘻嘻道:“我抄二十遍,这题能不能不写了。” 长衡点头:“也可以。” “衡衡你真好!” “?你再喊一句试试。”长衡咬牙切齿道。 “阿姨就这样喊你的,我觉得挺顺口的,就喊了。”君灼清楚的看见长衡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长衡不仅讨厌和别人亲密接触,也讨厌别人的亲密称呼,看来膈应长衡的办法又多了一个。 “而且,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是时候换换称呼了吗?” “我跟你很熟吗?” “怎么不熟啊,你又是我同桌,又是我老师呢,衡衡。” “是的,儿子。”长衡说,“我觉得这样的称呼更亲密。” “……” 君灼笑不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在长衡那里吃亏。 打也不打过,说也说不过,还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长衡就是那个降自己的人? 长衡挑眉,笑着问:“怎么了儿子,想什么呢儿子。” “你不许喊了!”君灼气急败坏,“我那么照顾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不是你说要和我拉近关系的吗?” “谁要和你拉近关系,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滚!”长衡踹了君灼一脚,把人从石板路揣到了柏油路。 君灼捂着自己的屁股,哀嚎了一声:“热死你算了!病刚好就来揍我。” 长衡对君灼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语气司空见惯,干脆不理他,背着书包出了校门。 君灼哼唧了两句,见长衡不理他,便垂头丧气跟在长衡身后,在心里给长衡扎了无数个小人。 走了有一段距离,长衡神奇的发现君灼竟然还跟在他身后,没有站在原地等冯管家,这孩子的接受能力挺强的。被照顾了那么多年,这是头一回自己走着回家吧。 长衡看到君灼手里拿着纸和笔好像在写什么东西,学习吗?那他宁愿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在干嘛呢?” “画地图。”君灼说,“我要记住周围有什么,然后自己走。” 长衡没说话,放慢脚步看了一眼君灼画的地图。 君灼连忙收到口袋里:“我没同意让你看,你不许看。” “你以为我没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 长衡又踹了君灼一脚:“你也就这点能耐。” 纸上画着一个写着“帅”字的火柴人,手里牵着一只写着“衡”字的乌龟。 且衡字君灼还不会写,写的拼音。 君灼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一边一个,又是对称图形。 “你很能耐吗?你除了踹我还会干什么?” “空中闻天鸡,上一句是什么?” “地下看地狗。” “抄五遍给我。” “天鸡和地狗多押韵啊。怎么就不对了。” “我看你长得像狗,白痴。” “……” 你看吧,他就说不能跟长衡走在一起,除了打他就是骂他。 夕阳无限好,君灼惨成狗。 到小区,长衡怕君灼迷路,还特地把君灼送回了家,今天上午的时候冯管家发来的消息,知道君灼不长记性,所以提前藏了一把备用钥匙在门前的地毯下面。 长衡跟个老父亲一样,看着君灼进了家门才离开。 君灼摸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妈打电话。 视频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君灼的眼圈都红了:“妈,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啊。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闫菲看着屏幕中君灼惨兮兮的模样,心疼道:“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是不是同学打的?我就说那种地方不能去,治安差,素质也差,除了骂人就是打架。你爹还坚信那里能把你教好,就这样,这能教好吗?” 闫菲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一颗颗泪滚珠似的往下落。 “妈,不是,我头上的伤是我自己撞的,天太黑了,又下着雨,我没看清楚,撞电杆上了。”君灼解释。 “这什么电杆啊,为什么要立了路上啊,多不安全啊。”闫菲说,“你等着,妈找到机会就会去那边照顾你。” “妈您别来,您还是把我接回去吧。这里又旧又破,什么都没有,你都不知道学校的饭是什么样,跟喂猪的一样,都不像人吃的。” “好好好,妈知道了,妈这就想办法把你接回去。” “那我先挂了,去洗个澡,昨天没好好洗澡,现在都臭死了。” “去吧去吧。”闫菲又转给他五万块钱。 君灼收了款,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瘫在柔软的沙发上,想着吃什么呢?点个外卖吧。 看了一圈,想好要吃什么的时候,这里不支持外卖。 想花钱都没地方花。 君灼心里那个气啊。 这么破地方,连个外卖都没有。 原始人吗?- 长衡还没走到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安静了几天的小超市门口又开始聚众打牌,缭绕的烟雾中闪着点点猩红的光。 长胜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嘴里叼着烟,说一句话抖落一点烟灰。 “这么多天不见,去哪发财了?” “这能告诉你。” “哟,听你这语气赚不少啊。” “这个数呢,”长胜比划了一个手势。 “真那么多?在哪赚的,你给哥们说说呗。” “想知道啊?” “想。” “你凑过来点。” 牌友一脸天真的凑过去。 长胜把腿搭在小桌上,牛逼轰轰道:“把老子伺候高兴了,老子自然带你们一起发财。” 长衡扫了一眼,觉得长胜在吹牛逼,背着书包直接走进小超市。 长胜自然也看见他,决定从自己儿子身上找威严,指使道:“小兔崽子快去给你老子倒杯水。” 长衡无视他。 整个牌场都安静下来,似乎连烟雾都消散了。 那么多人看着,长胜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把烟头扔地上,踩着烟头迸射的火星走到长衡身后,大声吵嚷:“这就是你对你老子的态度?我让你给我倒杯水,耳聋没听见吗?你是有病又不是耳朵有问题。” “喝水?”长衡放下书包,平静道,“我去给你接。” 看着长衡冷漠的目光,长胜觉得背后一凉,挥了挥手:“算了。滚吧。” 坐回牌场,长胜咧嘴一笑:“赔钱货就是他妈的欠收拾,不骂不行。骂一顿就乖乖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长衡上了二楼,仇杏正在收拾房间,脸色竟然好了不少,至少没再愁眉不展。 忽然想到长胜刚刚在楼下说的大话,难不成这次是真的?真的是赚了钱回来? 长蓉抱着一个一米长的大熊玩偶跑了出来,欢欢喜喜道:“哥哥回来啦,看看爸爸给我买的大熊!” 那个玩具熊特别大,比长蓉都大,长蓉抱起来很费劲,大熊的两条腿都拖在地上了。 长衡疑惑:“爸爸买的?” 长蓉点头:“爸爸还给妈妈买了一条项链,给你买了好多好多药。” “药?” “对啊,爸爸说对你身体好。”长蓉努努嘴,“可是我也没看出来哥哥哪里生病了呀。” 仇杏眸光闪烁,望着兄妹俩欲言又止。 长衡说:“哥哥当然没生病,爸爸买的都是补身体的,吃完后可以让哥哥长很高很高。” “是吗,那我也想吃。” “蓉蓉还在长身体,吃了会有副作用,就长不高咯。” “啊?那我不吃了。”长蓉抱着玩具熊坐在沙发上,“那个大哥哥怎么没来啊,我还等着他和我一起搭积木呢。” “他回自己的家了。”长衡将沙发垫整理好,让仇杏休息。 “好吧。那个大哥哥很笨,都不会搭配颜色。”长蓉揪着大熊的耳朵。 长衡捏捏她的脸:“不能在背后说别人的不好,会变丑哦。” 长蓉惊恐的睁大眼睛,下意识做了个捂嘴的动作,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出来:“我不要变丑,我不说了。” 长衡说:“这才对。” “哥哥快跟我来,爸爸给我买了很多新玩具哦。”长蓉牵着长衡的手,跑向自己的小房间。 这个房子没有那么多房间,长蓉的房间是书房改的,很小,只够容下一张小床。此刻地上摆满了玩具,更显得无从下脚。长蓉把旧玩具推到一边,腾出个地方,让长衡和她一起坐在榻榻米上玩玩具。 仇杏在外面叮嘱,不要忘了吃饭。 长衡陪着长蓉玩了一会儿过家家,就回自己的房间整理笔记去了。长蓉知道长衡作业多,就没缠着长衡一直陪她玩,自己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玩洋娃娃,不哭也不闹。 长衡今天整理的化学知识点,从基本的化学公式开始写,怕君灼看不明白,还写了注意,甚至一些复杂的元素名,他都标注了拼音。 就怕君灼记不住。 整理了一半,放在一旁的黑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他和君先生联系的手机。 长衡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君先生发来的信息。 一条转账。 一条信息- 医药费。 长衡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君先生怎么知道他生病的事? 看着那笔数额不小的转账,长衡背后一凉,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生活被监视着,或者只是君灼的生活被监视了- 您给的课时费已经够多了。 长衡把转账退回。 手机没再响过。 长衡想了一下,隐隐有些后悔,他应该把钱收下的,君先生又不缺钱,而且到了月底他的课时费又会退回去一部分。 君先生给出的条件是一个月提一百分。 如果成绩没提到,课时费就要退回去百分之八十。 君灼的情况他不指望拿百分百。 甚至都做好了前几个月的努力打水漂的准备。 成绩是日积月累的,希望数月后君灼能让他看见希望。 “衡衡,来吃饭了。” “来了。”长衡放下笔,出了自己的房间。 到吃饭的地方,才发现长胜上来了,一身烟味。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盛饭,想饿死你老子啊。”长胜不耐道。 长衡没说话,乖乖去厨房帮仇杏,他不是听长胜的话,而是想帮妈妈。 到厨房,长衡没忍住,问:“妈,我爸他……” 仇杏说:“他说赌赢了,十万块钱够他花的,从今以后好好跟我们过日子,再也不赌了。” 长衡怕长胜骗他们,于是问:“您见到钱了吗?” 仇杏说:“你爸把卡给我了,卡里确实有十万。” 长衡哦了一声,心里非常疑惑,长胜赌了快半辈子了,因为十万就不赌了,真的可信吗?这钱真的干净吗? “妈,您还是把钱放好……” “行,妈知道,他什么德行妈心里清楚。” “你们娘俩咋能墨迹呢,还不快点,想饿死老子啊。” 长衡端着热粥走了出去。可能因为赢了钱,他们今晚的伙食格外的好。长衡却吃的提心吊胆,不知道长胜怎么赌的,赢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听说过因为赌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倾家荡产。 前者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后者。 那么渺小的概率,他不太相信长胜那么走运,更不相信长胜的话。 赌徒的一生除了赌就是赌。 赌是最上瘾的东西,他带给人的快感、成就感以及富贵是无法形容的,一旦沾染就会放大人的私欲,如黑洞一样永远填不满。 他不相信一个私欲被无限放大的人,尝到金钱带来的快乐后,说放手就放手。 吃完饭后,长衡跟着长胜下了楼,父子俩站在小超市的柜台前谈话。 长衡问长胜这笔钱是不是来历不明。 长胜说是他赌的,并且发誓再也不赌了,再赌就砍手。 长衡将信将疑,让长胜最近待在家里好好看店,其他地方哪里都不能去。 长胜一口答应下来,还说什么有这十万够他花的,他就知足了,再也不碰赌了。 长衡警告长胜最好是这样,然后上了楼。 他刚转身,长胜的手机就响了,崭新的手机亮着白光,干净的屏幕中心安静躺着一句话- XX已开注,赌注一百万,是否加注? 垃圾广告还想坑他,长胜毫不犹豫点了删除。 长衡回到房间,看见书桌上放了一堆疗程药,跟他之前吃的一样,没想到长胜有了钱之后那么大方,这么贵的药都舍得给他买。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长衡把那些药收起来,坐在课桌前整理基础题。 水洗过的夜空挂着一盏月盘,安安静静陪着长衡。 叮咚一声,不怎么用的旧手机响了。 长衡疑惑,都这个点了谁还会联系他?冯管家来询问君灼的情况吗? 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好友申请,附加一条推送消息,对方通过冯管家的推荐添加。 名字一个Z,头像是一个男生穿着花裤衩,戴着墨镜,手里拿着椰汁,躺在沙滩椅上,旁边还竖着一个冲浪板,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男生笑的随意放纵,虽然是一张静态的照片,但能看出张扬的肆意。 是君灼。 长衡点了同意,并给他改了备注。 [蠢货]: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长衡无奈- 跟我说就不饿了吗? [蠢货]:饿啊。 [蠢货]: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啊?- 没在外面吃过。 [蠢货]:那你们这儿有万达,吾悦那种广场吗?- 市里有吧。 [蠢货]:远吗?- 坐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就到。 [蠢货]:那么久? 长衡不懂君灼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说饿了,一会儿又问那些广场,问到最后又嫌远。 君灼实在太无聊了,家里好像遭贼了,他的游戏机全都被洗劫一空了,只留下一部掉到床底下的手机。 他觉得一定是他爹干的,但是他没证据。 没有游戏机玩,他又不知道找谁发消息,思来想去找冯管家要了长衡的联系方式。 谁知道这个人那么无趣,连信息回的都那么无聊。 名字一个太阳的emoji,头像也是太阳,朋友圈空荡荡的,跟初始号一样。 君灼在床上滚了两圈,拿过来手机,继续骚扰长衡,和长衡尬聊- 你干嘛呢? 小太阳秒回- 给你出题- 刚好你来找我,那不如你把这些题写了吧。 “……” 这人的脑子只有学习吗?- 算了- 罚抄还没写完呢。 长衡看着这两条信息,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一点都看不到拿全额课时费的希望。 长衡关了手机,任由它叮咚叮咚的响。 把二百道基础题写完,然后上床睡觉,打开手机看见[蠢货]给他发来一百条消息。 长衡点进去,再点出来,看着手机发了会呆,最后点进君灼的朋友圈。 60-70 第061章 白日梦童话 第二天, 长衡差点没起来。 昨天看了一夜君灼的朋友圈,又臭又长又好玩。 长衡边笑边看,看到将近三点, 剩了一半没看完。最后实在撑不住了, 才关了手机睡觉。 五点的闹钟一响,长衡还有些恍惚,他不是刚睡下吗?闹铃怎么就响了。 平常都是五点半起,但今天他要喊着君灼一块上学, 怕君灼起不来,他才早定了半个小时的闹钟。 父母都还没醒,长衡不想打扰他们, 安安静静拎着书包走了。 早晨小区门口有很多卖早点的, 走的时候可以买些早点吃。 长衡熟门熟路走到君灼家, 敲了一遍门。 门没有开的时候, 长衡就已经猜到了原因。 掀开门前的地毯, 右上角用胶布贴着一把钥匙。 这是冯管家告诉他的, 因为知道君灼丢三落四的性格, 所以准备了两把钥匙放在地毯下面。 有这样的管家, 真的是君灼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长衡开了门,找到君灼的房间, 推开门就发现他四仰八叉的睡着。 长衡走过去,捏住君灼的鼻子。 没一会儿, 君灼就因为不舒服醒了。 烦躁的看着长衡,“你干什么, 没看见我在睡觉……我草!?你怎么进我家的?” 长衡说:“冯管家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 君灼哦了一声。 “起来, 该去上学了。” 君灼哦了一声:“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长衡说:“我负责教你学习, 不负责给你做饭。” 君灼:“那我饿了怎么办?”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去外面吃。” “能吃吗?” “吃不死。” “……”君灼身上猛的一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干嘛?” 长衡拎着他的睡衣领,将他拽起来:“快去刷牙洗脸。还有四十多分钟就要上课了。” 君灼不情不愿下了床,挤牙膏刷牙,他何时挤过牙膏,以前都是冯管家挤好了牙膏送到他手里,用的牙刷也是电动牙刷。 现在这种苦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君灼蔫蔫的刷着牙,长衡坐在客厅里等他。刷完牙,君灼回了一趟卧室,拎出来书包,一脸不愿意:“走吧。” 长衡嗯了一声。 走到小区外面,停着一辆卖早点的车子,有豆浆油条,还有韭菜盒子。长衡买了两四块钱的油条和两杯豆浆。 君灼看着车上,调味品歪七扭八的堆在一起,还都是用饮料瓶装的,油锅的旁边都是黑褐色的油垢,一点都不干净,令人食欲大减。 长衡见他一脸嫌弃,“不是说饿了吗?不吃吗?” 君灼又看了一眼早点车,接过了豆浆:“能吃吗?” 长衡说:“怎么不能吃,我都吃了好几年。尝一口,有些东西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胃口呢。” 君灼说:“我不要。” 喝了一口豆浆,满口都是黄豆香,就是有点稠,喝着糊嗓子眼。 “这豆浆还挺好喝的。” “当然了,都是用豆子打的。”长衡把油条递到君灼面前,“尝尝油条呢,就吃一口。” “我不吃。” “饿了怎么办?”长衡说,“其实只是看起来糟糕,吃起来很好吃的。高级餐厅里,你看不到他们做饭的过程,你吃的是他们做好的饭菜。你可以去后厨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和我们这里的一样。看不见的能吃下去,看见的就吃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在你眼里的干净到底是什么标准。或许是高级餐厅,也或许是冯管家做的菜。但是在我们眼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食物,从来不用想干不干净。” 君灼哦了一声:“那我也不吃。” 四块钱四根油条长衡也不是吃不下去,索性也不劝君灼,都拿去自己吃了,泡着豆浆一起吃。 君灼看着长衡吃的很香,真的有那么好吃吗?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的早点车,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早点车在视线里淡成一个黑色的点。 又看了长衡一眼,君灼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吃一口油条。 “我……” 长衡问:“怎么了?” 油水沾在嘴唇上亮晶晶的。 君灼有些失神,一时半会摸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吃油条。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声音沉闷:“油条。” 长衡先是一愣,然后抿唇一笑,把剩下的一根油条给了君灼。 君灼咬了一小口。 因为在塑料袋里放的时间有些长,所以有点软了,不如刚出锅那会儿脆了。 但是君灼很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口感,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长衡在一旁看着君灼狼吞虎咽吃完了一根油条,万事开头难,只要开始了,一切就会好很多。 你看,君灼这不是就是在改变了- 课间,十点多钟的光线顺着窗户落进来,教室里一片金灿灿。所有同学都在低头学习,只有中间后面两位同学,低着头,好像在窃窃私语。 君灼问:“学校有卖油条的吗?” 挺好吃的,他没吃够。 没想到便宜的东西还能那么好吃。 油条就像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打开了君灼新世界的大门,对廉价的食物有了一定的改观。 长衡失笑:“没有。学校里只有炒菜或者炖菜。” 想起流着汤汁的大盆,君灼就一阵恶寒,摇头道:“那算了,我不吃了。” 长衡一点都不意外君灼的话,从天堂落入人间,确实要适应一段时间。 他问:“二十遍写完了吗?” 君灼笑嘻嘻:“没呢,再宽限一天呗。” 长衡说:“再给你一个星期能写完吗?” 君灼连连点头:“能。” 长衡说:“不给。就今天交。昨天晚上有时间给我发信息,没时间写作业吗?” 君灼想了想,胡诌八扯道:“当然没有时间,我在给大福找宠物医院,检查他的身体,然后领养他。” 长衡显然不信,从书包里拽出来昨天晚上整理好的二百道题,平铺到君灼桌面上:“做吧。” “我真的在给大福找宠物医院,我都联系好了。就这周六。” “对五十道题,我就不让你抄了,给我背一遍就行。” “好啊!”君灼一口答应下来,长衡出的题那么简单,别说对五十道了,他都能有信心做全对。 君灼得意洋洋完全忘了自己化学考个位数的现实。 长衡看君灼一副特别自信的模样,心说等会有你哭的。 上课铃打响后,长衡拿出课本听课,按照老师的习惯又被喊上去做题。因为上节课学了新的内容,所以老师找了相对难的问题喊同学上去做。 同一道题一共喊了四个同学,每个同学算的答案都不一样。讲台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有说跟黑板上的答案不一样,也有说跟这个人的一样,就是没有确定的答案,都眼巴巴等着老师讲题。 四位同学做完后,并没有下去,而是站在一旁,听老师讲题。 老师先公布答案。 每个同学屏息凝神,只有君灼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书缝里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白光。 “V根号下2h/g” 扫了一眼黑板,最终锁定在长衡的题上。 长衡做对了。 物理老师是个话痨夸起人来就停不下,涛涛说个不停,还让讲台下的同学鼓掌。 低头玩手机的君灼被雷鸣般的掌声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老师在夸人,夸得长衡。 君灼心里有些难受,长衡平时不是自己就是骂自己,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欢他呢? “有什么好鼓掌的,我也会做。” 好巧不巧,他说话的时候掌声刚好停下,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班级显得特别突兀。 长衡看向君灼,这个蠢货又在干什么。 当老师的都有些坏毛病,就比如耳朵特别灵敏,听见了君灼的话,物理老师慈祥一笑:“新转来的同学,是君灼吧。你也做对了这道题?看来我们班里又新添了一员猛将啊。” 忽然被点名,还被夸了,君灼腼腆一笑:“一般一般,也没那么夸张啦。” 长衡:“……” 咱能别那么自恋了吗? 君灼前几天做物理基础题一百道错了九十九道……这让他怎么相信君灼会做这个题。 物理老师说:“别谦虚,等会就让你上来大放光彩。” “别啊老师,我有点内向,上讲台就紧张,一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不经常上讲台的缘故,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长衡替君灼默哀,物理老师很认真的,说话都是真的,他说喊你上讲台,绝对是找到机会就喊你上讲台,绝无半点虚言。 物理老师让长衡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把君灼喊了起来,让君灼讲一下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基础题他都不会做,你还指望他做拔高题吗。 君灼站起来后,低着头看长衡,希望他给自己提供一下答案。 这个不省心的。 长衡在心里长长的叹口气,拿起笔在本上写解题思路,让君灼照着念。 物理老师看不见,说:“君同学还真是内向啊,请你抬起头来,看着黑板回答问题,请不要低着头。那么帅的小伙,不能内向啊,要经常把脸露出来让大家伙看看。” 第一次被老师夸唉,君灼感觉到了不同的感觉,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老师,我觉得您特别有眼光,我也觉得我很帅……嘶。” “让你回答问题,你在干什么?”长衡掐了一下得意忘形的君灼,然后小声提醒。 君灼:“你是不是在嫉妒我被老师夸了。” 长衡:“……” 蠢货的脑回路怎么那么清奇。 物理老师的表情和长衡的表情一样无奈,这个同学怎么做到又内向,又不腼腆的。挥了挥手让君灼坐下。 刚坐下,君灼满面春风:“哎呀,这问题真简单,根本难不倒我。” 长衡微微一笑,要知道君灼是这副德行,他就不帮他了:“行,那下次你自求多福。” 君灼想他活了十几年,除了幼儿园喜欢举手回答问题,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老师注意他。今天这次被提问全因为他刚转学来太引人注意了,老师想让他展现一下自己,现在展现完了,老师就不会提问他了,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他。 过了今天就会忘了有他这个学生的存在。 莫名奇妙的,君灼心口有点苦涩,好像有无数条线段丝丝缕缕将他的心脏缠绕,再由内向外,把他的身躯包裹成木乃伊,随意仍在角落,蜘蛛爬上来吐丝,结网。 “切,根本就不会有下次了。因为老师根本不会提问我。”君灼装作不在意。 长衡注意到了君灼的细微的情绪变化,有些意外,他以为君灼会反驳他,没想到君灼会是这样的情绪,刚刚沉默的那几秒,君灼在想什么? 他想知道。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真实的了解到君灼这个人,他看到的只是表面,只是君灼想要展示给外人的一面。真正的君灼被君灼藏起来了,藏在了一个很远很黑的角落,等着人去发现,去寻找。 “肯定会提问你的,这个老师平等关爱每个学生,不信咱们打个赌?”他说。 “赌什么?”君灼不太确定。 “我说对了,今天你要再做二百道基础题。你说对了,不用做题,也不用找我背书了,这个星期。” “好啊!”君灼一口答应下来,他这样的坏学生在学校里从不招老师待见的,要不然也不会跟垃圾桶做同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衡看着君灼的表情越来越得意,无奈摇摇头表示,年轻人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一过就放学了,也不用做作业了,太爽了! 君灼想。 临近下课,物理老师又找人上黑板做题,目光在课堂上游移。 长衡淡定自若,等着老师公布结果。 君灼早就坐不住了,收拾东西准备走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君灼同学,请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君灼整个人僵住了,保持着弓腰的动作,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啊?” 长衡挑眉:“喊你呢君同学,还愣着干什么,上去做题啊。” “我靠?”君灼看向长衡,“是不是你?” 长衡无辜耸肩:“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刚刚在听课,你知道的。” “靠!”君灼暗骂一声,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早知道拎起书包就跑了,非要等这五分钟干什么。 “你能不能替我去啊。我又不会做,上去除了挨骂就是挨打。” “……你不是说这题对你来说小意思吗?” “我说的是上一道,没说这一道。” “……” 这个人的歪理还挺多的。 其他三位同学已经上黑板了,就剩下君灼没去,物理老师又催了一遍。君灼眼睛转了下,瞬间有了主意。 只见他神情突然痛苦,捂着肚子,颤抖着声音说:“我肚子疼,想去厕所。” “嗷?你又掐我干什么?”君灼揉着大腿根,神情一改方才的虚弱,变得愠怒。 老师看着神情变化莫测的君灼,不确定道:“君同学身体还不舒服吗?” 君灼这才想起来自己装病的事,但是已经晚了,长衡先他一步,说:“老师,君灼装的。” “你就这么想看我出丑吗?” 君灼不可置信的看着告状的长衡,“你竟然告状?!我特么打你了!别以为你是我老师,我就不敢揍你。我告诉你我可是揍过老师的人。” 揍老师? 君灼这个蠢货也会揍老师? 被君灼揍的老师得弱成什么样,才能被君灼揍。 下课铃打响了,君灼万般不情愿还是上去做题了。意料之中的,君灼不会做,四块黑板,只有他在的位置是空白的,只写了一个解字。 因为君灼做不出来,这堂课拖了十分钟。 物理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君灼下去。 君灼如获大赦,扔下粉笔赶紧跑了,不知道物理老师下定了以后每节课都喊他上黑板做题的决心。 “我知道你会偷袭人,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打小报告!你知不知道你这属于什么行为?”君灼非常气愤,装病装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打他的小报告。 长衡收拾书本,拿着饭卡准备去买饭:“如果你不撒谎,我还能抓你的把柄,打你的小报告吗?” 君灼想了下,好像是这样。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那不然还怪我吗?不想让我打小报告,你别撒谎就行了。你撒了谎,犯了错,就算我不告状,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还是会告你的状。你不犯错就没人找你的茬,更不会有人打小报告,所以归根究底错的是你。” “……” 靠。 竟然是这么回事。 君灼的思想完全被带偏,甚至有了都是自己的错的思想。 “还是那句话,来到这个班级就要适应这个班级,不要总想着把你以前的那套用到现在,环境不一样,不管用了。” “还有,撒谎是不对的,我希望君同学你能改正。” “哦。”君灼思量着什么。 长衡走出教室,而后听见君灼喊他:“长衡。” 扭头,迎面接了一拳。 “我受够你了!昨天扇了我还几次,今天还说打小报告是我的错!我才没有错,我就要揍你!”兔子急了会咬人,忍耐已久的懦夫也会崛起。 右脸颊火烧一样的疼,长衡烦躁的啧了一声,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周身弥漫着极低的气压,飞快转身踹了君灼一脚。 那一脚又快又狠,君灼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被踹翻在地上,带着周边的课桌一起倒在地上,书本落了一地。 “艹。”君灼闷哼一声,胸口碎大石一样的疼。 “你以为我没受够你吗?我忍你好久了。”长衡拎着板凳走过去,眼神阴狠,站在君灼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不会,那不会,还要我教,屁事一大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你特么是来学习的还是来度假的?” 他被告了状,要生气也应该是他生气吧?长衡怎么比他还生气。 长衡真生气起来怎么那么可怕,跟个阎王爷似的,君灼立马没了刚才的气势。 反抗失败,懦夫认怂。 君灼躺在地上不敢起来,怕那个板凳砸在自己头上,用胳膊挡住脸,声音闷闷的:“杀人犯法,你不能打我。” “犯法?”长衡冷笑一声,放下板凳,脚踩在板凳上,手搭在膝上,低头看着那位怂货,语气冷硬,“把手拿开。” “我不拿。” 长衡踹了君灼的屁股一脚。 “拿不拿?” “拿拿拿……” 长衡把人拎起来,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 君灼委屈:“我都拿了,你还打我干什么?” “想打就打了,”长衡说,“这次你先动的手,打过我了么?” 他知道君灼没有完全服他,但是他没想到再次打架是这种情况,太猝不及防了,他没防备,差点就被君灼打出血了。 君灼弱弱的:“没有。” 长衡说:“还不服气吗?” “服了。” “改不改?” “改。” “滚,把教室给我收拾好。” “你怎么……” 长衡一记冷眼看过来,君灼立马改口:“我收拾。” 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长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用舌头顶了顶腮,有些疼,但是没有血,庆幸君灼不会打架,不然流血可就止不住了。 经过这次反抗失败,君灼可算老实了,乖乖跟在长衡身后当“小弟”,就是有时候嘴比脑子快,会下意识怼长衡。长衡对此表示,只要肯学习,这些小错误就可以既往不咎。 收拾完教室里的狼藉,两人一块去吃饭,长衡打了两个菜,君灼还是什么都没吃。吃完饭回去时,路过小操场,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在打篮球。 君灼一下子来了兴趣,不可思议道:“你们学校竟然还有人打篮球啊。” 他记得刚来的时候,看见篮球框都很破了,感觉投球都能把球框砸烂。 长衡说:“有,还有一个篮球队。” “真的啊?” “嗯。” “加入篮球队什么条件啊?” “是个正常人。” 这不就太简单了。 他肯定是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去哪报名啊?” “不知道。”长衡没有感觉奇怪,他看过君灼的朋友圈,里面有他发的关于篮球的照片。穿着十七号球衣,抱着篮球别人揽着他的肩,笑得张扬。 真应了某句话,后排的同学除了学习其他都很厉害。 说话间,君灼带着长衡来到篮球场,看着那群打球的人,自己也跃跃欲试。 长衡不知从哪抱来一个篮球,扔给君灼,“去玩吧,但是只能玩半个小时,不能耽误了上课。” 君灼看见远处的角落放着一个塑料框,里面装着许多篮球,他说:“我一个人打啊。那多没意思。” “我不会。” “好吧。” 君灼进了篮球场,找了一个靠外一点的球框。 他运球,投篮,长衡在一旁看着。 君灼打球的时候跟平时像两个人,他打球时很认真,下颚线条绷紧,漆黑明亮的全神贯注盯着球,可能因为打球的习惯,即使没人,他也会下意识查看周围的情况,预防有人围堵。 长衡收回目光,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曾经他也是那样的。 “同学小心!” 长衡听见有人喊,反应过来时篮球已经飞到他这边,躲闪不及。 但下一秒,那个篮球又往另一个方向飞了。 长衡看见,君灼跳起来,掀起一阵风,衣摆被吹起,背后紧绷的线条若隐若现,挡住了太阳,身上一身光。 用力挥手拍走了篮球。 定格在照片里张扬肆意的少年突然在一刻具象化。 君灼稳稳落地,转身看他:“蠢吧你,这都不知道躲。” 长衡看见他头顶上的变小但还在的包,忍不住笑了:“这不是有你在。“” 突然被夸了,君灼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怎么样,我帅吧。” 长衡说:“帅,实在太帅了。” 又被夸了,还是被自己讨厌的人夸了,那一瞬君灼觉得自己周围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打篮球的同学赶过来,抱着篮球,一脸歉意向长衡道歉。 长衡说没事,然后冲着君灼说走了。 君灼说:“既然你都觉得我帅,那你还想看吗?” “不想。” “看看吧。我那么帅,你在学校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出彩的了。” “……”长衡无奈,“说吧,你想干什么。” “中午来这里打一会儿篮球呗。” “可以。” “真的啊?” “当然有条件。每天背一篇语文课文给我。” “好!我就知道衡衡最好了!” “你再喊一句试试?”长衡拍了一巴掌君灼的脑袋。 “不喊了,”君灼捂着头,“下次还敢!” 撒腿跑了。 长衡无奈摇摇头,这个幼稚鬼。 下午的课间,君灼一直缠着长衡,让长衡给他报名加入校篮球队。学习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挤出来打篮球的时间,就君灼这个泡沫似的基础就别想进步了。君灼似乎非常喜欢打篮球,一下午都在缠着长衡,长衡没办法,找了一篇非常长又非常难背的文言文让君灼背,放学之前一字不差背出来,就让君灼加入校篮球队。 君灼一口答应下来,为了加入校篮球队,一个下午都埋头苦背。 长衡看着他那股拼劲,轻笑了下,原来君灼也有喜欢做的事,也会为了喜欢的事疯狂争取机会。 “背的下来吗?”长衡问。 其实他心底动容,他看见了不一样的君灼,一个很认真的君灼,和三年前的他一样。 那会儿,他也喜欢打篮球,做完作业就去小广场的篮球场和一群同龄人打篮球,跃起腾空时的感受,三分灌篮时的成就,胜利时的喜悦,以及如雷贯耳的喝彩,到现在历历在目,他非常享受那种感觉,也非常喜欢打篮球。 可是后来,被查出白血病,医生不建议他剧烈运动,为了活得久一些,打篮球这项活动渐渐淡出他的生活了。 他最喜欢的篮球在他床底下蒙了灰,更多是坐在书桌前麻木的学习。 “别吵。” 长衡本来说可以背一半的,但是听见君灼这么说,便没再说话,安安静静看着君灼背书。 放学铃打响,君灼紧张地手都在抖,长衡看见了,“背吧。” 君灼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竟真的把那篇长的文言文背了下来。 长衡合上书,说:“走吧,我带你去校蓝队,收不收你,就是他们的事了。” “yes!”君灼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抱着长衡不撒手,“衡衡你真好!” “滚蛋。”长衡将人推开。 “嘁。”能去校蓝队,君灼非常开心。 校蓝队刚好在招人,巨大的广告横幅上写着只剩下一个名额,碰巧在长衡和君灼去之前,也有两个人去了。 校蓝队队长看见长衡时,眼睛咻地一亮,屁颠屁颠跑过来:“长衡!好久不见啊!你要加入校蓝队吗?刚好还有一个名额,我可以给你开个小灶,让你直接进篮球队。” 长衡推了一把君灼,说:“不是我,是他。” 校蓝队队长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没刚才那般灿烂了:“啊?他、他啊,我还以为是你呢,好久不见你打篮球了。” 长衡说:“高二复习紧张,没时间打篮球。” 杨迦挠了挠头,学霸就是学霸啊,现在就开始准备高考了。 君灼不满道:“你看不起我啊?我能单手打你俩,要知道学校的篮球赛我可是都没输过。” “哦,那你来这签个字,然后去那边换身衣服,跟刚才来的那个人比比赛,赢了就让你加入篮球队。” “为什么,你都可以给衡衡开小灶,为什么不能给我开?你知道衡衡是我的谁吗?” “君灼你很欠揍?”长衡冷着脸说,“你再喊一句信不信你中午的篮球时间给你扣成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热身都不够。 “不要啊大哥,我错了,我不喊了。” “不知道,但这是篮球队的规矩,只招精英,不能坏了规矩。长衡以前就是篮球队的,他的实力我很清楚,所以不用跟别人比就可以让他直接进队。我和你不太熟……” 君灼惊讶的看着长衡:“你竟然还是篮球队的,看不出来啊……” “滚去换衣服,比完赛我们好回家。” “哦,那我去了,等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君灼走回,校蓝队队长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这个人是谁啊?第一次看你和别人走那么近。” “新同桌。”长衡说。 “他打篮球厉害吗?” “一般吧。” “啧,在你眼里谁都一般。” 君灼被队员带着去后面的体育馆换衣服,队员穿着27号球服,暂且喊他27号吧。 “唉?你认识长衡吗?”他问。 27号说:“认识啊,他以前是我们篮球队的队长,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不打篮球了,主动退出篮球队了。” 27号在柜子里给君灼找衣服,抬起头指了指衣柜上的摆放的各种奖杯:“看见这些奖杯了吧,这都是长衡带着我们拿下的,没了他之后,我们就没拿过奖了,不对,上个月拿了重在参与奖。” 君灼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奖杯,有各个学校之间组织的比赛,也有县里的比赛,也有市里的比赛,真的是大小奖拿到手软。没想到,他这个小老师深藏不露啊。 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要退出篮球队呢? “你们这衣服干净吗?”君灼回神,看着堆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衣服。 27号说:“干净啊,每周二都拿去洗。等我给你找个没人穿的衣服。” 提到长衡,27号开始怀念过去:“以前,学校很穷,篮球场都没有。长衡就带着我们去小区的篮球场练球。小区的篮球场也不大,又属于公共场合,有很多人去那边打篮球,去得晚就没有场地了,长衡就提前去占场地,遇见找事的,还会打架。长衡打起架来那叫一个狠啊,揍得别人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有长衡在,我们真的没怕过,现在不行啦,篮球队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都不去小区篮球场打野赛了。唉,真怀念那段肆无忌惮的岁月啊。” “那你知道他问为什么退出篮球队吗? “不知道,了解他家情况的,说他得了重病,不能参加这些运动。” “哦。” 脑海里浮现出长衡惨白、羸弱的模样,难不成长衡真的有病? “找到了,你穿这件吧。”27号在衣柜最下面翻出意见发黄、褪色的衣服。 17号。 君灼哟了一声:“我以前在篮球队就是这个编号,还挺巧啊。 ” “是吗,那正好,这件球服也没人穿了,你先穿着吧,没准你以后就是17号的主人了。” 君灼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确定没什么异味才穿在身上,他身上的衣服也没脱,就那么把球服套上去了。 君灼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的长衡先是一愣,然后说:“这件球服还留着呢。” “当然啦,我们一直等你回来。这个刘天也真是的,这都忘了,还给别人穿了,你等比赛完,我就去教训他。” “不用。” 那是他的球服,留着也徒增烦恼,篮球队又没经费,很多衣服就是自备的,所以他便把自己的球服留在篮球队了。 他的热爱留给下一个热爱篮球的人。 就是没想到下一个穿17号球服的人竟然是君灼。 该说什么好呢,或许他和君灼之间也有某种缘分吧。 “对面是两个人,你同桌就一个人,你确定不下去帮忙?” “不去,一打二都赢不了,那证明他没本事。” “……” 想起当年长衡一对三的场面,杨迦闭了嘴。 三人打球赛半个场地就够了,不知道君灼想什么,竟然要打全场地。 一个人来回跑,体力消耗的很快,这局基本就输定了。 杨迦说:“你同桌真牛啊,竟然要打全场,你真的不劝劝他吗?” 长衡说:“不用,他自己选的,输了他自己受着。” 上半场的时候17号一打二毫不吃力,甚至还占了上风,连续投了两个三分球。中场休息,君灼坐在椅子上喝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额前的碎发湿哒哒贴在脑门上,到不显狼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向长衡。 长衡被他这个充满野性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悸。 君灼说他会赢。 长衡说:“我等你赢。” 很快,下半场开始了,打全场地的坏处逐渐显现出来,君灼越来越力不从心,接连输了两个球,上半场打下来的优势逐渐没有了。17号的成绩被对面两个人拉开,甚至一个下半场都没拿分。 君灼跑的满脸通红,汗如雨下,整个上衣后背被汗水浸透了。当裁判的27号问需不需休息一下,君灼抹了一把脸,摆手说不用,期间他又看了长衡一眼,倔强的眼神似乎想证明什么。 杨迦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俩为什么会玩一块去了,他和你真的好像,对篮球的那份疯狂,对篮球的那份热爱,以及那不服输的性格。说真的,他投球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你的影子。” 长衡说:“他不是我的影子。” 他比我还要热爱篮球,是我比不过他才对。 杨迦挠挠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退出篮球队,或许真的是学业繁忙吧,但我始终觉得你心里还有对篮球的热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偷偷一个人打篮球。” 长衡的心跳猛然失衡,他看向杨迦:“我现在还能下去帮他吗?许久不打了,就当我是个新手吧。” 杨迦说:“不公平了吧,你问问场下那俩同意吗。” “好。”长衡真的下去问那俩个人了,那两个人还真的同意了。 长衡没换球服,站在君灼面前,冲君灼伸出手:“你想证明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喜欢的事,即使输了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撑到底,撑到场上还有我最后一个人。你那么喜欢篮球,为什么要退出篮球队?还是像他们说的一样你有病?” “你才有病。”长衡不痛不痒的骂道。 “那是你。我现在不喜欢打篮球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下来,为什么找那两个人沟通,让自己上场。” “我想让你赢。”长衡看着他,十分平静道。 他也不知道是想让君灼赢,还是想弥补当初自己退出篮球队的遗憾。 君灼笑了下,头一次露出那么迷人的笑容:“你下来的那一刻我就赢了。” “你还有这么聪明的时候?”长衡失笑,此刻他不想问君灼为什么他下来就是赢了。 没想到那么傻的人,对热爱的事那么的一丝不苟。 “打全场不就是让我心疼你,然后下来陪你打篮球吗。既然那么想要,我就陪你一起。”长衡说。 “好。” 休息结束后,两人一同上场。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长衡仿佛看见了自己飘荡已久的灵魂。 他纵身起跳率先抢到球,将曾经虚度的时间和飘荡的灵魂一并握在手中,平静如水的眸中荡漾起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拿着球,指尖触碰到火热的灵魂,眸中燃起烈火。 真正的篮球赛开始了。 长衡和君灼虽然是第一次合作打篮球,表现出来的默契却像是在一起合作了很多年的队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懂彼此,君灼盖帽,长衡运球。君灼投球,长衡拦人。 这一场不算正规的篮球赛里两个17号都前所未有的认真,拼尽全力,全力以赴。 比分的差距逐渐缩小,最后一球,关键时刻,长衡在三分线上起跳,投球时,所有人都仰视长衡,仰望这个风一般的少年。 只要这个球进了,长衡和君灼就赢了,所有人都在为长衡提心吊胆。 哨声却在这一刻吹响,时间到了,长衡还是用尽全力把球投了出去。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他们输了。 长衡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心脏剧烈跳动,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甚至让他产生错觉。 真的是心脏在跳吗? 不,不是。 是他的灵魂在燃烧。 沉寂了多年的灵魂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此刻输赢都不重要了。 那两个人顺利进入篮球队,君灼也干脆躺倒,躺在长衡身边,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喘着粗气,说:“不错嘛,17号。” 长衡笑说:“你也不赖,17号。” 君灼得了便宜卖乖:“但是跟我比还差了点。” “嗯。” 君灼有点小惊喜,长衡难得没反驳他,这是不是证明他的球技真的很厉害? 两个人就那么大大喇喇的躺在地上,仿佛此刻的世界只剩下彼此。 长衡闭上眼睛,感受生命的律动,他轻声说:“谢谢你,让我再次活了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被吹进来的风吹散了。 君灼没听清,闭着眼躺在长衡身边休息。 休息好了,两个人才一同回家。君灼穿着17号球服跟在长衡身边,欢呼雀跃说自己有多么厉害,要是有女生在场,一定会收获很多迷妹。 长衡笑着说他自恋。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芬芳的桂花香,夕阳落在两个人身上,地上映出模糊的身影,张扬的影子跟在含蓄的影子旁边走向看不见尽头的宽阔大道。 走到小区门口,长衡突然让君灼背古诗词,把君灼打了猝不及防,在原地怔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时,已经又多了五遍罚写。 而小区门口早就不见了长衡的身影。 气得君灼在原地跺脚。 长衡回到家,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头晕,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都在等他吃饭。 梦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成真了。 仇杏注意到长衡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长衡说:“没事,不小心碰的。” 仇杏半信半疑,长衡做事向来小心,怎么可能磕到碰到。 长衡知道妈妈不信,“妈,我真没打架,今天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仇杏端详了一会儿,才点头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以后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等会擦点药。现在去洗手,快来吃饭。” “好。” 吃饭的时候,一家四口难得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饭,没有争吵,也没有打架。 长衡有些恍惚,好像他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呢。 这一切真的好像人濒死前的美好幻想。 他是不是快死了?才会有这样的美好画面。 第062章 白日梦童话 周六, 他们一家坐在一起吃早饭,长衡还是觉得不真实,长胜太老实了, 老实到让他以为长胜被谁夺舍了。 长胜只是不去赌博了, 该有的坏习惯还是有的。晚上还会找着小区的人在小超市门口打牌,然后在当着那群人的面吹牛。 每当这个时候,长衡才觉得的楼下的长胜才是真的,其他时候的长胜都是被人夺舍了。 人啊, 苦吃多了,吃点甜的就会觉得牙疼,面对安逸时会觉得如履薄冰。 吃过早饭后, 长衡照例去君灼家给君灼补课。到的时候, 君灼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拿的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开门, 然后走进君灼的卧室, 捏君灼的鼻子, 把人憋醒。 这一周都是这么过来的, 君灼早就习以为常, 推掉长衡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嘴里咕哝道:“今天是周六,你来这么早干什么啊。” “补课。”长衡二话不说掀了君灼的被子。 君灼在床上滚了一圈, 满脸哀怨的起床:“学学学,就知道学, 干脆你嫁给学习过日子得了呗。” “滚。”长衡踹了君灼一脚。 君灼拍拍屁股上的鞋印, 学着长衡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滚。” “除了会欺负我你还会干什么。” “你还不服?”长衡绷着脸放下书包, 那架势说是想跟君灼打一架都有人信。 长衡发狠揍他的样子历历在目,君灼立马道:“服。” 然后溜之大吉,到洗手间洗漱去了。洗漱的时候,用洗面奶的泡沫在镜子上画了个凶巴巴的火柴人,并在其旁边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长字。 “挺好。”长衡斜靠在门框上,真诚给出评价。 突然听见长衡的声音,君灼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全身汗毛立起,赶忙拿毛巾擦掉了镜子上的泡沫。 “擦什么啊,留着呗,我觉得画的挺好看的。” “真的啊?”君灼不确定道。 长衡走到君灼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真的。” 镜子里映出长衡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君灼后背起了冷汗,第一次有了长衡这是在说反话的觉悟。 长衡说:“背一遍《琵琶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君灼嘴里还有牙膏沫,听见长衡的话险些一口咽了,“我在刷牙,谁给你背琵琶啊。” “五遍,明天交给我。昨天罚你的写完了吗?” 君灼哪敢不写,怕被长衡一板凳砸成肉泥。 “在我书桌上。” 长衡有些意外,还挺乖的,这次竟然写了。 长衡到君灼的卧室检查他的罚抄,君灼的字挺狂放的,别人心连心,他是字连字,学生几百个找不出他这样风格特异的字。 长衡把抄写放在一旁,从书包里拿出这几天君灼做的习题,昨天他改出来的,比之前有进步,最起码能对十个题了。二百道题对十个,君灼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等君灼收拾完,长衡让君灼坐到自己身旁,给他讲那些错题。实话,长衡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君灼的卷子全是叉号的现实,光看着就有种侮辱智商的感觉。不知道君灼是怎么能被侮辱十七年的。 一共六百道习题,君灼对了三十几道,剩下的全是要讲的。错的太多了,长衡讲的又细致,还时不时回顾一下前面的知识,导致一上午讲了五十道题。 就这五十道题快给长衡的嗓子干冒烟了,实在口干舌燥,“你自己先看一会儿错题,我去接杯水。” “哦,好。”君灼的目光随着长衡移动,具体来说是随着长衡的手移动,长衡的手真的太好看了,手指白皙修长,骨节突出又不是那种夸张的大,握着东西的时候又美又带着力量感。 不敢想握着手里会是什么感觉。 君灼的手指动了动,幻想把长衡的手牵在手里的感觉,他不是喜欢长衡,他就是单纯的喜欢漂亮的手。 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漂亮的手。 长衡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君灼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呆呆的,好像想什么东西入了神。长衡把水杯放在桌上,轻轻敲了下桌面,“《琵琶行》会背吗?” 君灼回神看见长衡泛红的指节,略微嫌隙的啧了一声:“你也太娇气了吧,敲个桌子都能把你的手敲红。” 长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垂到身旁,“我问你话呢。” “不会背。” “那就抄吧。”长衡说,“你先抄一会儿,剩下的题下午和明天给你讲。” “好。”君灼的肚子忽然咕咕叫。 长衡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君灼喊起来没让人吃饭就让人学习的事,不太好意思道:“抱歉,我忘了你还没吃饭。” “你去给本少爷做顿饭,我就原谅你了。”君灼翘着二郎腿,略有些欠揍的说。 毫不意外的,挨了长衡的打:“滚。” “……” 君灼捂着疼痛的脑壳,在心里把长衡骂了千遍万遍。 长衡挽起衣袖,转身出了卧室,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都是蔫了吧唧的食物,甚至有些食物已经放到串了味道。 俊秀的眉毛皱起,“你在家都不做饭吗?” “都是冯管家做给我吃,”君灼说,“冯管家走了之后我就没吃过饭了。” 冯管家走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君灼都是吃一顿饭,早晨买五根油条一杯豆浆,吃一顿,撑一天。 这一周他还瘦了不少,他妈妈说的。 瘦得颧骨都突出了。 但是他没感觉,觉得是他妈妈大题小做了。 长衡无奈,挑了一些能吃的东西,两个西红柿两个鸡蛋,以及没拆封的挂面。 君灼站在一旁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样。 长衡问:“怎么了?” 君灼惊讶道:“你竟然还会做饭,我连厨房都没进去过。作为我的老师,请你了解一下,我不吃西红柿。” “爱吃不吃……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 君灼安静了一会儿。 长衡开始烧水,打了个鸡蛋在碗里搅拌。 整个厨房里剩下打蛋的声音。 “我很好奇,我们过得生活不一样吗?你怎么什么都会,”君灼突然开口,“和我在一起玩的朋友也都不会做饭,甚至都不如我有礼貌。” 君灼还挺骄傲的,如果按照长衡的标准,他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爸妈工作忙,我要照顾妹妹,当然要学会这些,不然会饿肚子。”长衡用另一个闲着的煤气炒菜,热油,放鸡蛋。 蛋液倒进去的那一刻,都有热油迸溅出来,吓得君灼躲了出去,躲在门后,提醒长衡注意安全,不要烫了自己。 “叔叔阿姨不请保姆吗?”君灼问。 他记得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都是请保姆照顾他,虽然那个保姆不咋样。 “请不起啊,父母的工资只够我们日常开销。”长衡把蛋炒熟,倒进盘子里,然后炒西红柿,得空看了君灼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想问工资吗?肯定不一样的,你爸妈是发工资的人,我爸妈是领工资的人,这就是差距。” 他有时候挺羡慕君灼的,生活优渥,不像他们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 长衡垂下眼眸,将炒蛋倒入锅里和炒好的西红柿一起炒,另一旁的水刚好烧开,腾出一只手下了一小把面条在锅里。 有条不紊的动作把君灼都看呆了,甚至都让君灼对长衡有了崇拜之感。 番茄炒蛋和葱油面端上来的时候,整个吃饭的地方都是面条和西红柿的味道,都把讨厌吃西红柿的君灼给香迷糊了。 长衡见君灼狼吞虎咽吃着饭,“你是没吃过饭吗?不怕烫吗?” 君灼吸溜一口面条,其实他都没嚼,直接吞下去的,“长衡你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比我吃过的五星大厨做的饭都好吃!” 长衡说:“……好吃就多吃。” 这个蠢货是被饿傻了吧。 一碗没吃够,君灼还想吃第二碗,长衡说没了,锅里还有些汤。君灼把剩下的汤全喝光了,喝的时候就差抱着锅喝了。 一大锅汤堵在嗓子眼,君灼打了个饱嗝,面条汤涌出喉咙,君灼捂着嘴巴赶忙跑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地暗,动静大的把正在吃饭的长衡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君灼灌了一口凉水涮嘴,呛得眼眶都红了:“吃得太撑了。” “你蠢不蠢,一年级的小孩儿都知道饥饱,”长衡走到君灼身旁,一下一下顺着君灼的后背,“还难受吗?” “还好……”君灼浑身僵硬,他还穿着睡衣,很薄,长衡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来,很温暖,很柔软。 大概牵起来也会是这个感觉吧。 长衡收回手,“喝点热水。” “好。”君灼直起腰,忽然想起来什么,说,“我今天约了宠物医院给大福体检,你要去吗?” “?” 长衡以为君灼那天是瞎说的,没想到是真的,君灼还可以对大福那么上心吗?他没记错的话君灼可是一开始很嫌弃大福。 叮咚。 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开门,”长衡说。 是一个快件,长衡签了君灼的名字,一回头,君灼正好奇的看着他:“这是什么?” 长衡说:“福利院寄来的。” “我看看,”君灼接过快件,上面写着福利院寄,“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这是买的你家的东西,我不喜欢吃,让冯管家寄给福利院了。” “你们家挺坑的,过期的零食都卖。” 长衡有些窘迫,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君灼差点没听见:“不过,过期的都挑出来了,让冯管家喂给小区的狗了。” 长衡还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夸赞:“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那当然了,那些孩子要么身患疾病,要么没有父母,孤苦伶仃很可怜的。”童年的遭遇让君灼同情那些小孩,所以他对小孩有种格外的怜悯。 君灼说:“我爹就在那里领养了一个。” 长衡愕然,没想到君灼还会关心福利院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君灼过得都是没心没肺的生活,没想到君灼还会关心底层的事儿。 而且看样子君灼给福利院捐过不少东西。 不然也不会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君灼熟悉的从信封里倒出来一枚素环,上面刻着福利院的名字,还有捐赠东西的日期。 “啊,竟然捐了一年了。” 戒指是累积捐赠一年才给的纪念品。 “你要吗?”君灼把玩着那枚素环,漫不经心道。 那么珍贵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也太随意了吧。 长衡说:“你留着吧,这很有纪念意义。” “还好吧,同样的东西我家有很多,还有证书呢,我早就玩腻了。” “……”- 因为约了宠物医院,下午长衡没给君灼讲课,而是牵着大福和君灼一起等公交。 怕公交车不让大福坐,长衡和君灼在集市买了一个嘴套给大福带上。小家伙第一次戴这种东西,有点不情愿,蔫蔫的趴在长衡脚边,乌黑的狗狗眼直勾勾盯着长衡,小声呜咽着,惹人怜惜。 长衡蹲下来,摸摸大福的脑袋,语气温柔:“就戴一个半小时,然后就可以摘掉了。再忍忍好吗?” 大福呜呜两声,仰着头蹭了蹭长衡的掌心。 站在一旁的君灼嘁了一声:“对待狗都那么有耐心,对我不是打就是骂。” 长衡蹲在地上,抬头,目光望过去:“大福比你听话。” “你要是对我温柔有耐心,我也肯定听话。” “我怎么记得当家教见面的第一天,某人威胁我来着。” “……”君灼沉默。 公交车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坐车的人并不是很多,后面还有几个空座。 长衡牵着狗上了车,投币时,司机叮嘱说:“看好你的狗,不要让给它随便乱窜。” 长衡拉紧的狗绳,缩小了大福的活动范围:“好的。” 长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和君灼坐在最后一排,大福安安静静趴在两个人腿下,漆黑的眼珠盯着某处。 君灼掏出来手机,连上蓝牙耳机,将一只耳机递给长衡:“你要听吗?” 他没做过公交车,出行都有私家车,他家甚至都有私人飞机。 他在短视频里刷到一些博主在公交车里的摆拍,带着有线耳机,单手托着腮,忧郁的眼神看向窗外,十分有感觉。所以,他也想试试。 长衡只在手机里见过蓝牙耳机,他家里也只有一条带线的耳机,虽然蓝牙耳机便宜的二三十块钱,但他还是不舍得买,因为那是他一天的饭钱。 一天的饭钱买个新鲜不太值。 思绪微顿了下,接过那只白色的蓝牙耳机。 君灼说:“你那个是左耳。” “谢谢,”长衡戴上,没想到君灼竟然喜欢这样温柔的调调。 君灼看起来很二,没想到审美还挺高级的。 舒缓的音乐变成音符钻进耳朵里,然后在体温的温暖下融化,融进血管里,顺着血液流淌进胸腔,放松不停跳动的心脏,全身毛孔跟着舒张,整个人由紧张变得惬意。 车窗外蓝天白云,时不时还能听见鸟儿的叫声。阳光落在身上,发丝变得柔软透明。一个车厢的人都昏昏欲睡,世界慢下来,一切变得安逸美好。 长衡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手心朝上放在膝上,微微阖着眼睛,有点困倦,不是累的,而是舒服的,来自每个毛孔的懒散。 君灼没靠窗,摆不了姿势拍照,只能侧目看着长衡,长衡挺帅的,但是不如他帅,他坚持是长衡姿势的加成,他摆这个姿势也会很帅,让大福摆,大福也会变得帅。 都是姿势的原因。 温柔的光线笼罩着长衡,让他看起来非常温柔乖巧,和平日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像是卸下了浑身防备的小兽安静窝在角落。 目光再往下,看见总是幻想牵在手里的手。 君灼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能偷偷牵一下吗?就试试什么感觉,没有别的意思。牵一下吧,反正长衡睡着了不会知道。 好奇心怂恿着君灼。 “长衡?”君灼试探喊了一声,那人靠在窗上似乎睡熟了。 耳机的音乐唱到高潮。 “You are my head” “And I keep on etting” …… 君灼看向窗外,故作不经意间把手伸向长衡,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放在长衡的掌心上。 那感觉和他想的一样,柔软的,但体温却有些偏凉,在这个不算热的秋天,握在手里格外舒服。 长衡真的很瘦,手指上没有多少肉,他的指根贴着长衡指根的肉皮,贴着骨头,但是不硌人,这个人好像除了性格是硬的,其他的地方都是软的。 “汪汪!”大福突然叫起来,站起来冲着一个人叫。 君灼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不是放开长衡的手,而是冲着大福做手势,让大福小点声。 大福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狂吠。 车场的妇幼老少都往这边看。 “这谁家的狗啊,怎么上车了!” “哎呀,赶快牵走牵走,吓到俺们家孩子了。” “这么多人呢,牵狗上车干嘛呀,万一咬了人怎么办啊。” …… 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指微动,君灼立马撒开长衡的手,欲盖弥彰似的颇为嫌弃道:“真难牵,都是骨头,硌死了。” 长衡茫然睁开眼睛,耳机从耳朵里滑落,问:“怎么了?大福。” 长衡把耳机还给君灼,君灼把耳机放回耳机仓里,瞪着大福嫌它坏了自己的好事。 大福扯长衡的裤腿,长衡会意,顺着大福的目光看过去,座椅中间夹着一个要落不落的绿色塑料袋,随着公交车的移动晃晃悠悠。那里面好像装着一卷东西,好像是钱。 车座上一位年轻人一位老年人,看装钱的方式不像是年轻人的,应该是老年人的,估计有什么急事才这样装那么多钱。 也很有可能是救命钱。 长衡拍拍大福的脊背,安抚道:“嘘,我过去说一下。” 大福果然停止了犬吠,回到刚上车之前的状态,好像感知到周围的人的不善的目光,它往座椅下面缩了缩。 长衡走过去,拍了拍外面人的肩膀:“爷爷,您的东西好像掉出来了。” 长衡指了指座椅之间,老爷爷看见那个晃晃悠悠的塑料袋,连忙揣回口袋里,急切的感谢长衡:“谢谢,谢谢,这些是我老伴儿的救命钱,幸好没丢,要是丢了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老爷爷开始抹眼泪,长衡不太会安慰人:“会好起来的。” 老爷爷连连点头。 长衡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老爷爷身旁的年轻人,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君灼说:“你去跟那个年轻人换一下位置。” 君灼不太乐意,那个老爷爷看起来脏脏的:“为什么啊?” 长衡说:“我怀疑是那是个小偷。那钱那么重要老爷爷不可能随便乱放的,可能是被小偷顺手拿了,你能懂吗?” 君灼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公安抓小偷的游戏吗?” 他玩过这样的游戏,可是从来没真正做过好事呢。 游戏里做好事会得到npc的奖励,那他会得到老爷爷的奖励吗?一面锦旗或是赞扬。 听起来很酷唉。 长衡不太能明白君灼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继续说:“但是那个人不会跟你换位置的,你就去试一下。成功了更好,不成功的话,咱俩和大福盯着他。” “好!”君灼一口答应下来,用糊弄老师的那一套忽悠人。 捂着嘴走到老爷爷那边,脸色苍白,气息弱弱:“叔叔,我可以跟你换一下位置吗?司机开的太快了,我有些晕车,难受。” 那个年轻人欣然答应。 看着君灼和年轻人成功换位置,长衡有些诧异,那么好说话,难道是他多想了? 年轻人坐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大福忽然警惕起来,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呼噜声。 长衡牵了一下狗绳,不好意思道:“他只是怕生。但他不会咬人的,你放心好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没说话。 换位置后,一切都很平静,公交车继续朝前开,没什么事情发生。 长衡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和长胜那群人渣待久了总觉得遇见一个人就是坏人,总拿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公交车停下,最后一站到了。 长衡牵着大福,招呼了一声君灼,告诉他要下车了。 君灼站起来的那一刻,长衡看见君灼红着眼眶,好像刚哭过。 “怎么了?”他问。 君灼说:“老爷爷太可怜了,孩子死了,唯一陪自己的人还生病了。” “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这很正常,都是自然现象。” 有人死,有人生,轮回自然,文明繁衍,生生不息。 “为什么,就不能不生病吗,一直活到正常死亡不好吗?” 长衡沉默,他也想问,为什么人不是铁做的,为什么非要生病。 “老爷爷真的好可怜,我想转账,但是他没手机,连钱都都收不了。” 长衡拍拍君灼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一狗下了车。 长衡问:“地址在哪?” 君灼说:“让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看医院的名字。 “在……” 君灼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看见一道身影窜了过来。 然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将长衡推向一边。 速度快得就连大福都没反应过来。 “君灼!小心!”长衡没反应过来就被君灼推开了,车上那个年轻人持着刀,表情狰狞,冲向他们。 长衡跌在地上,手掌差点被身下的水泥路擦破,身体一阵阵钝痛让他站不起身,看见君灼有危险,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体太疼,太疼了,差一点又让他跌坐回去,只能喊着提醒君灼。 君灼脚底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他愣在原地,完了完了,他要死了,他为什么要推开长衡,他不应该带着长衡一起跑吗?唉?他为什么要在乎长衡。 啊啊啊谁来救救他! 君言霆你不是喜欢派人跟踪你儿子吗!今天派了吗?还不赶快出来!!再不来你儿子要死翘翘了。 砰一声巨响。 愤怒的小偷连人带刀躺在地上。 君灼睁开眼睛,身形魁梧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少爷,您受惊了。” 君灼惊魂未定,但不忘装逼:“把他送去警察局!最好不要出来了,连老爷爷的钱都想偷,真的是太可恨了。” “收到。”便衣保镖制服了小偷。 长衡松了一口气,忍着痛走到君灼旁边:“没事吧?” 君灼说:“当然没事,我当然知道我爹派人跟着我了。” 说完话,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长衡眼疾手快扶住他,动作幅度太大牵扯的身上的骨骼疼,他却没放手:“既然没事,小偷就交给你的保镖处理,我们去宠物医院吧。” “好……” 被保镖制服的小偷红着眼眶,阴鸷的盯着两个人,面目狰狞:“你们抢了我的救命钱,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君灼道:“你偷老爷爷的钱你才不得好死。”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肯服谁。眼看又要打起来,虽然知道小偷被保镖制服,动不了君灼,长衡还是牵住了君灼的手腕,制止他:“算了君灼,我们还要去宠物医院。” 来去一个半小时,检查还要几个小时,再折腾下去,他们晚上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保镖把小偷带走了,君灼还在愤愤不平:“他这个人真够不要脸的,竟然还说那是他的钱。” 长衡说:“或许是迫不得已,实在筹不到钱了才会冒着风险这么做。” 那个小偷应该是第一次作案,如果经常作案,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老爷爷的钱很有可能“不翼而飞”。 或许那个小偷也有良知,一边心虚一边偷钱,导致出现失误,被他们发现。 无论如何偷东西是不对的。 千不该万不该做这样的事。 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会报侥幸心理呢。 “其实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都在被苦难折磨。你所接触的圈子是富有的,所以,你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富有的。其实不然,大多数人都在为自己的一日三餐奔波,甚至饥饱都是问题。” 长衡的语气风轻云淡,君灼却觉得无比沉重,他看不到的世界的另一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两人带着大福去了宠物医院。 大福被送去检查,两人坐在外面等着,长衡坐在椅子上休息,缓解身上的疼痛,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君灼的反应真绝了。快到连一向警惕的大福都没反应过来。 君灼遇见危险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开他。 他以为君灼会先跑。 君灼好像比表面上看起来要靠谱。 “看什么,觉得我太帅,爱上我了吗?” “……滚。”长衡无语,都快给气笑了。 君灼说:“你难道不觉得刚才我很帅吗?” “不帅。” “没眼光。”君灼掏出来手机,兴奋道,“快给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 “……” 不知道君灼为什么那么兴奋,长衡接过君灼的手机,看君灼摆那些耍帅的姿势,然后咔咔一顿乱拍。 “拍那么快,能拍好吗?”君灼一屁股坐到长衡身边,拿起手机看,看完后非常满意,一把揽过长衡的脖颈,“来比个耶,茄子!” “……” 长衡虽然无语,但身体却很配合,呆呆的比了个耶。 君灼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帅照:“技术不错。我们也算是过过命了,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嗯。” 身体好像没那么痛了。 等到大福检查完,天都黑了,君灼看着检查报告单,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有点营养不良。两人拿着检查报告回了家,因为时间太晚了,没公交车了,两人打出租车回的家,结账时八十块钱,长衡有点难以接受。 君灼却毫无负担付了钱。 两人走进小区,长衡把大福交到君灼手里,随口一提:“《临安春雨初霁》。” 君灼张口就来,幸亏昨晚背这个了,不然又要抄十遍。 长衡甚是满意:“不错,继续努力。” 君灼道:“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绝顶聪明。” 长衡:“是,你最聪明。” 两人自门口分别,长衡回了家,君灼带着大福回了家。 长衡回家时,爸妈刚好做完饭。 又是幸福的一天呢。 吃完饭,长衡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君灼整理下周的习题。 手机叮咚响个不停。 都是君灼发来的,问他那些照片哪张最帅,长衡觉得都一样,随便选了两张。 然后就看见蠢货发了朋友圈- 被讨厌的人夸帅,你们懂什么感觉吗?- 你们不懂。我懂。 配图是长衡选的那两张照片。 长衡失笑,这个人真幼稚啊…… 目光落到君灼的手指上,忽然回想起被君灼牵在手里的感觉。 他看向自己的手,左手和右手相扣,迟钝的想,真的很硌人吗? 其实在公交车上他没睡,他感觉到君灼牵他的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清醒,任由君灼牵着他。君灼的体温很高,温度顺着掌心传到身体,很温暖,很舒服。 温暖的陌生的感觉让他不想放手。 忽然有温热的液体里流出来,滴落到习题上,红色的液体晕染了黑色的字迹。 长衡淡定自若的抽了一大堆纸擦鼻子,堵住汩汩而出的血,茫然的看着习题上的血渍。 好像是…… 梦该醒了。 他有点不想醒了。 怎么办呢。 第063章 白日梦童话 第一缕晨光顺着窗帘缝隙钻了进来, 落到地上,带血的纸团乱糟糟堆在地上。 仔细瞧,原来不止地上有, 长衡的枕边也都是。第一缕阳光在昏暗的房间内并不温柔, 反而有些刺眼,长衡无意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大脑放空一瞬间, 然后僵硬而缓慢的转头,看见旁边一大堆被血染红的纸巾。 猛然清醒。 长衡迅速将纸巾收了起来,下了床, 顺带将地上的纸团也都捡起来, 穿上衣服后装进口袋里, 带出家门。 长胜不赌了之后, 家里的情况明显好转, 仇杏也不用打那么多份工, 时间空闲下来, 可以为长衡做早饭。 长衡推房间门, 就看见仇杏端着饭走过来,沐浴在晨光里慈祥笑着, 温柔道:“醒了,快来吃饭。” 长衡先是一愣, 继而眼眶一酸,这样的时光能不能再多一些, 能不能再慢一些。 人为什么不能是铁做的, 为什么要生病呢。 仇杏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手。” “好……”长衡下意识把手揣进口袋里, 捏着纸团,撕烂,粉碎。 长衡洗完手,同母亲一起吃过早饭,惦记着君灼可能没吃饭,还给君灼带了一个妈妈蒸得大肉包。 出了家门,长衡把口袋里的纸团全都扔进垃圾桶里,带着一些暗红色的碎纸屑,纷纷扬扬落入垃圾桶里,好像脆弱又漂亮的生命之花。 君灼还在呼呼大睡,仿佛世界毁灭都不会醒。大福听见长衡的声音,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迎接长衡。长衡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乖,等会陪你玩,今天是来找的新主人学习的。” 大福汪汪叫了两声,衔住长衡的裤腿,把他带向君灼卧室。 长衡说他怪聪明,知道要干什么,结果下一秒大福就停下来,围着长衡开心的饶了两圈,然后又兴奋叫了两声。 长衡这才注意到,卧室门口旁边放着一个白色云朵形状的趴趴窝,上面放着许多小玩具,前面放着一个绿色的竹节形状的碗,里面装着乳白色液体,应该是牛奶。旁边一个白色的碗,上面印着狗头和大福的名字。 原来是大福在向长衡炫耀自己的新家。 长衡轻轻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说了几句话祝福大福。 恭喜流浪半生的大福有了温暖的家。 大福绕着长衡转了两圈,身后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长衡拍拍他,大福便会意,乖乖巧巧趴回窝里,漆黑的狗狗眼亮晶晶的望着长衡,尾巴依旧摇个不停。 长衡夸他:“真乖。” 于是,大福更开心,尾巴摇的更加卖力了。 长衡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推开门进了君灼的卧室,像平常那样捏住了君灼的鼻子,君灼翻了个身,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马上就醒。” 今天周末,讲完题后就是做题,长衡也不急着催,拿了本书坐在书桌前读。 朗朗读书声灌入耳中,君灼不耐烦拉起被子盖住头:“啊啊啊!能不能小声点!我在睡觉。” 长衡从书中抬头,语气悠然,有点欠揍:“打扰到你了吗?” 君灼掀开被子,脸色十分臭:“你说呢!我真是服了你了。就想着办法让我起床。起起起,学学学,早晚被你折腾坏了。” 长衡失笑,伸手推推君灼:“知道就好。快去洗漱,我妈蒸了包子给你吃。” “哦,帮我谢谢阿姨。”君灼想带什么,他都不一定吃,那包子肯定不新鲜,蒸了好几遍的那种,因为他上次去长衡家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软烂的包子,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发什么呆?再不去……”长衡语气故意顿住,尾调上扬,似有若无的看了君灼一眼。 君灼立马懂了那是什么意思,连忙走人,嘴里还不忘吐槽,“这就走,你除了会威胁我还会干什么。真是的,粗鲁的野蛮人。年级第一不想着用脑子解决问题,光想着用拳头……嘶……” 一本书砸到他的屁股上,君灼立马闭嘴,捂着屁股跑了。 等君灼洗漱完,大肉包已经凉掉了。 君灼那挑三拣四的性格,自然不会吃,长衡不想浪费粮食,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这是仇杏新蒸的肉包,除了有些凉以外,挑不出任何不好的地方。长衡很喜欢吃。 早晨没吃饭,肉馅的香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君灼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咽了一口唾沫,眼巴巴看着长衡。 长衡像是没看见一样,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做题。” 君灼嘁了一声,抵着头写题,余光却忍不住往长衡那边瞟,好奇的想,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凉掉了,都不新鲜了,长衡怎么还吃那么香。 一定是勾引他的,对,一定是长衡勾引他。 唰啦一声,冷空气灌了进来,室内的香味散掉不少。 长衡不解的看着君灼:“你在干什么?” 君灼说:“我热,吹吹风不行吗?” 长衡把窗户关小了点,主要是怕自己弱不禁风的身体受冻。 君灼却赌气一样又拉开了窗户。 长衡:“……关小点,有点冷,吹感冒了。” 君灼没动,也没反对。长衡就擅作主张关小了窗户。 因为窗户在书桌前面,就那么一点空间。君灼坐在书桌前,长衡关窗户时站在君灼身边,一只手拿着包子,屡屡从君灼面前晃过。 君灼的眼巴巴瞅着,喉结滚动两圈。 饿了许久的肚子诚实的咕咕叫起来。 长衡愣了一下,语气带着上扬的愉悦:“饿了?” 君灼木讷的点点头,随后又摇头,义正严词道:“不饿。” 身体可比主人诚实多了,咕咕叫了两声。 长衡看着他,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阳光下的湖泊被风一吹,泛起粼粼波光,非常好看。 君灼难得羞涩,低下头,露出羞红的耳根,声音如在瓮中一样沉闷:“笑什么,我又没吃早饭,肚子叫很正常。” 长衡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那么能装呢。 叹口气,掰了一半包子给君灼。 君灼犹豫了一下,接过半个包子一口吞了,肉馅口感很劲道,咽下去满口留香,很好吃,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道:“还有吗?” 长衡耸肩:“没了。” 君灼说:“下次多带几个,别那么小气。” “……” 他是怕君灼嫌弃不好吃,怕浪费,才没有多带。 谁知道这哥们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前一秒不吃,后一秒嫌他带的不够多,说他小气。 真的是有病。 长衡懒得理这种人,只想吃完东西后,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回家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起吃饭。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加重,所以格外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这段时光。 吃完肉包后,两个人挨在一块做题。九点钟的太阳照例顺着窗户落到两个人身上,被割裂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窗帘一角被微风掀起,落在上面的阳光泛起微微波澜。 安静的卧室内一片温馨祥和。 长衡正思考最后一道答题的最后一问怎么解,忽然听见君灼惊呼出声。 “怎么了?”长衡问。 君灼指着习题上的一块暗红色痕迹,笑得有种抓到偷吃的小孩的感觉:“你昨晚偷吃番茄酱啦?” 长衡看着那块痕迹,是昨晚流鼻血留下的痕迹,因为整理了很多题,他不想耽误时间重头开始,就用纸巾擦了一下。擦完后留下了痕迹,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看还能看出来。他猜到君灼可能问他怎么回事,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问。 这个蠢货竟然觉得他偷吃番茄酱了。 他觉得君灼的脑子是番茄酱做的。 长衡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我看你像番茄酱做的。” 君灼的脑子可能真的是番茄酱做的,没什么智商,觉得长衡恼羞成怒,便撞了一下长衡的肩膀,语气贱贱的:“偷吃就偷吃了,我就是问问,又不会讲你什么。你不用害羞……” 长衡忍无可忍,伸手拍了一下君灼的脑袋,似乎还听见番茄酱在君灼脑子里晃动的声音,“滚,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别给我一惊一乍的,不然再让你顶着包上一个星期的学。” 君灼委屈巴巴的捂着脑袋,理不直,气也不壮:“打我可以,但是你不能动我这张帅脸。” 长衡被他这幅委屈可怜的模样逗笑了,“识相点,就不打你了。” 几百万养出个大傻子,不知君先生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君灼想反驳又不敢反驳,最后只能把苦水咽回肚子里。 两个人继续做题,室内重回安静。 太阳悄悄移动了也没人注意,大约到窗户正中间的位置,伏案写题的两个人才抬起头,明晃晃的阳光落在眉眼间,刺得眼睛疼。 长衡余光瞥见君灼还在做题,不知道是不是太简单了,君灼对的还挺多的,终于不再是一整面都是叉号的情况了。看见还在奋笔疾书的手,长衡莫名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热,想起被君灼牵着的感觉。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席卷全身,涌上心头。 长衡不知道,他在看君灼的同时,君灼也在看他,回想着牵他的手的感觉。 两个人,两具身躯,同一空间,同一时间,思想却在某种程度上的不谋而合。 一指距离,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你想着我,我念着你。 窗外光影斑驳,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被风吹的渐渐向彼此靠近。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从心底生出,变成丝丝缕缕的光线,从身体透出,密密麻麻将两个人包裹。 氛围暧昧不明。 忽然天阴了,阳光消失不见,慢慢互相靠近的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也不见了踪迹。 一切被黑暗和安静笼罩。 长衡率先反应过来,说:“做完了,拿给我看看。” 君灼回神:“好……” 他开始后悔,后悔在公交车上擅作主张牵了长衡的手。 他应该……荒谬而奇葩的想法如海啸一般涌上脑海。 太特么荒唐了。 君灼想。 靠! 君灼猛然站起身,将长衡吓了一大跳。 “我去洗把脸。”君灼说。 长衡嗯了一声,掏出红笔为君灼批改习题,对的还挺多,满意点头,题海战术还是有效果的。 改完题,长衡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回家刚好吃到妈妈做的饭。不等君灼洗脸回来,长衡主动找君灼,向他说,下午再来讲,今天上午就到这里。顺便夸了他一下,有进步,要继续努力。 回到家,如长衡想的那样,仇杏在小超市门口等他回来一起吃饭。长胜也在,不过他在打麻将,仇杏说了他一句,他便从麻将桌上下来了,和他们一同上楼吃饭。 不少牌友笑着调侃长胜,有了钱之后反倒妻管严了。 长胜红着脸反驳他们,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刚刚还在阴的天忽然出了太阳。 长衡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就拜托再晚一些醒来吧。 梦会醒,时间会流淌。 日子一天天过,每天都是同样的节奏。不同的是,长衡的身体情况比之前差了很多,一个星期会流一次鼻血,流血的时间不规律,但是流血量没个半小时是止不住的。疗程药一直在吃,病情却越来越不受控制,房间里带血的纸团越来越多,一个口袋都装不完。 昏暗的光线照在长衡苍白的脸上,他坐在书桌前,坚持给君灼整理习题,甚至开始整理没学到的题,怕自己以后没时间整理,趁着还有精力做好准备。 今晚没有月亮,阴阴的薄雾笼罩在夜空,一颗星子,一丝光都不曾见,恐有大雨降临。今晚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学校就要进行月考了,不知道君灼能不能进步。 这样的天气不像好兆头啊。 胳膊旁边堆放着带血的纸团,埋没在下面的旧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发的信息,除了君灼没有别人。这也是这一个月来,君灼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发上百条信息,不管他回不回,只要一到点就发信息。好像给长衡发信息是君灼每天的任务一样。 [蠢货]:长衡打雷了。 [蠢货]:你要不要来我家。 因为之前接过君灼,长衡留意到君灼怕黑,所以他问:不是还有大福陪着你吗? [蠢货]:大福掉毛,不能进卧室,也不能上床。 [蠢货]:所以你能不能来我家- 不能- 明天就要考试了,我得复习。 [蠢货]:你带着东西来我家也能复习。 [蠢货]:顺便还能带着我学习,一举两得多好啊- 不好- 我不喜欢复习的时候有人在我身边。 现在是在太晚了,他不想出门折腾自己。 昏暗的室内忽然亮堂起来,紫色的闪电劈开漆黑的夜幕,闷雷滚滚而至,安静的夜变成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叫嚣着要把这座小城吞灭。 破旧的手机嗡嗡震动,是君灼打来的视频电话。 长衡点了接听,小小的屏幕里装着一张大脸,听筒里传来沉闷的声音:“啊啊啊啊长衡你快来陪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好黑,好像有鬼在看着我。我可是帮你挡过刀的,我们可是过命的好兄弟,你不能丢我一个人!” “你这是在哪?”长衡看不清君灼所处的环境,实在太黑了。 “在被窝里啊。”君灼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大床中央隆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小沙丘。 轰隆一声,又是一声闷雷。 “啊啊啊啊啊长衡!” “你开个灯,就不会害怕了。” “我不敢出去。”君灼的声音在发抖,看样子是真的害怕。 “啊啊啊长衡有鬼!啊啊啊!”君灼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的被子,惊恐大叫。 君灼的叫得实在太过凄惨,长衡心软下来,叹口气道:“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就来。” “那你快点啊,我真的撑不住了,滚开啊!啊啊别拽我被子!!!”小小的被窝是君灼最后的庇护所,如同小时候一样,只要天一黑,就把整个身体埋入被子中。 实在害怕了躲进衣柜里,睡一夜,等天亮就好。 这次,好像不同了,有人来陪他了。 不顾风雨遮挡,义无反顾来到他身边。 长衡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长衡怕君灼被吓死过去,就没挂电话,没想到一开门,就和仇杏撞见。 这不是偶然,是仇杏一直陪着长衡,每当长衡房间的门缝没有光亮时,仇杏才会回房休息。只是她的陪伴向来无声,长衡不知道罢了。 仇杏满脸愁容,眼眶发红似乎哭过:“衡衡,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长衡一愣,手一哆嗦,挂断了电话。随即苍白一笑:“没有。妈妈你又在胡思乱想,我身体肯定好了啊,不然医生怎么会放我出院呢。” 仇杏说:“我看你这些天脸色并不是很好,真的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家教太累了?如果太累的话,咱就不教了,你爸现在也不赌了,超市收益还成,我也有工作,家里的花销有着落,你不用那么辛苦,只管学习,然后养好身体。” 长衡说:“妈,没有,是您多想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果真不舒服,我肯定会告诉您,让您带我去医院检查的。而且,答应了人家教一年半,也收了钱,肯定要完成任务。不是您告诉我的,做人做事要讲诚信吗。” 仇杏被长衡堵得哑口无言,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妈啊,不用担心钱,妈有办法。” 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长衡不看,也不管:“好。” 仇杏这才想起来问长衡:“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手机停止震动,最终灭掉,母子之间再没有一点光。 长衡说:“家教小孩怕黑,我去看看。” 仇杏说:“这么晚了还要去,要不然我们还不是不做了吧,太折腾人了。” “就这一次。”长衡说,“我多穿件衣服。” 仇杏不放心,找了一件很厚的外套给长衡穿上,千叮咛万嘱咐,跟到小超市外面,目送长衡离开。 长衡让仇杏回去,不用再跟了。仇杏才犹犹豫豫回了家。 还没走几步,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君灼打来的。 长衡按了接听,听见君灼说话,才知道他哭了。 “为什么要挂电话,你到哪了。” 看见屏幕里红红的眼睛,长衡愕然,好久找回自己的声音:“男孩子哭什么。” “我怕啊,好像有鬼在我身边飘来飘去,然后伏在我的耳边轻轻吹气,说‘我来找你索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亏心事啦?”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种人。” “那你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害怕,就是会有鬼来找我。” 是他以前的保姆,喜欢看鬼片,他家是大电视,还有投影仪,保姆经常一看看一天,有时候嫌他吵,就抱着他一起看,还说如果再吵,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女鬼陪他玩。 然后天一黑,他就觉得有鬼缠着他。 童年的经历成了他一辈子难以愈合的疤,每次午夜梦回,结的痂便会自动脱落,露出血淋淋的伤痕。长衡大概就是他的创可贴,每次他睡不着,就会找长衡聊天,聊着聊着他就困了,自然而然睡着了。 长衡这个人太无趣了,只会嗯,哦的敷衍他。 他觉得无趣,便会困得很快。 长衡想了想说:“给你讲故事,要不要听?” “什么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胆子非常小,小到什么程度呢。” 君灼打断他:“你是不是在说我?” “这会怎么那么聪明了,觉得我在说你了,以前说了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你理解我的意思,”看着屏幕中越来越惊讶的面孔,长衡失笑,“不是说你。你先听我说完。” “要是说我你就完了。”君灼抖着声音威胁,威胁完安静缩在被窝里听长衡讲话。 “小小的蚂蚁都害怕。于是乎,所有人都会嘲笑他。太多的嘲笑声,他忍受不了,开始寻找变勇敢的办法。和他玩得很好的朋友是这个国度最勇敢的人,所以他虚心向朋友请教变勇敢的办法…… ” “嗯,然后呢?”注意力都被小故事吸引,君灼没那么害怕,才感到被子中那么闷,那么热。探出脑袋,一点不敢看四周,专注盯着手机屏幕,比打游戏的时候还认真。 “开门。” 长衡到君灼家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一个故事讲不完就到了。 可是君灼不敢开门:“你拿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吧。” 长衡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听见声响的大福急忙跑过来,一双眼睛在黑夜格外明亮,殷红的舌头吐在外面。 长衡说:“大福都比你勇敢。” 君灼不满道:“他是狗,我是人,这能比吗?” “为什么不能?”长衡推开君灼的房间门,大福被君灼训得很好,到卧室门口便不再敢上前一步。 “都是生命,都有感情,怎么不能比。” “你理由多。”君灼掀开被子,恨不得整个人扑到长衡身上,“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多辛苦!” “嗯,睡吧。” “我陪着你。” 长衡话刚说完,外面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砸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君灼觉得那是鬼在哭,吓得连人带被子蹦到长衡怀里,搂着人不撒手:“不行!我靠!这什么鬼天气!” 长衡罕见没把君灼扔下去,安抚他说:“等这个秋季过去就好了。” 君灼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长衡说:“快了吧,还有两个多月。” 他的身体情况还能撑到冬天的第一场雪吗? 长衡感觉手臂有些酸,把十七岁的娃娃放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住君灼,声音温柔:“睡吧,我陪着你。接着听刚才的故事吗?” 君灼说:“好。” “但是我更喜欢你陪着我睡觉。” “你在,我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我就是怕一个人。” “要不你也上床睡觉吧。”君灼从小时候就一直在幻想有一个陪自己睡觉的哥哥或者弟弟,这样在黑夜中就不会害怕,不会孤单了。 来来回回都是折腾,长衡索性也不拒绝,脱了衣服躺在君灼身边,幸亏来得及,他没换衣服,穿的睡衣出来的。可是明天怎么办?要起早回家换衣服吧。 “你知道吗长衡。” “我不知道。” “我一直希望有个哥哥或者弟弟陪着我,这样我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当做你哥。”长衡躺的笔直,双手交扣放在肚子上,说是一具死了千年的尸体都有人信。 “为什么?”君灼不满,“我觉得我应该当大哥。” “你也说了是你觉得。”长衡说,“再说了,你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只是现在打不过,没说以后打不过啊。” 长衡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你以后也没机会打了。 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 黑夜中谁也没说话,只剩大雨滴滴答答的声音。 床上躺着两个人,胸膛起伏,呼吸你来我往,格外绵长,格外规律。 长衡以为君灼快睡着了,听见他说:“晚安。” 于是作为礼貌,长衡说:“晚安。” 第064章 白日梦童话 可能是雷雨夜太吵, 也可能是换了个环境,柔软的大床睡得不适应,长衡虽闭着眼睛, 但意识清晰, 一夜未眠。 遥远的天边刚透出来一点亮光长衡就起了床,躺在他身侧的君灼还在呼呼大睡,恐怕连雨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长衡看了一眼睡梦中的人,蜷缩在床上, 露出无害的半张脸,这一个月没怎么好好吃饭,脸颊消瘦不少, 颧骨比刚来时要突出许多。 君灼这一个月只有早晨吃饭, 中午在学校觉得食堂的饭不干净从来不吃, 晚上的时候, 君灼不会做饭, 要么吃点面包垫垫肚子, 要么上床睡觉忍受饥饿, 或者跟着长衡去他家蹭一顿饭。 精致的大少爷在生活的摧折下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凑合过”、“能过一天是一天”。 长衡叹口气, 不得不说君先生确实挺狠的,把生活不能自理的少爷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地方, 任人自生自灭。万一哪一步走错了,君灼出了事, 这一辈子会被毁了吧。 不会的。君先生很有钱。君灼变成什么样也不会过得比他们差。 他自己的生活都难怎么还为家财万贯的君灼着想呢。 操心的实在太多了。 虽然这么想,长衡还是去厨房为君灼下了一碗面条, 天天早晨吃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看着冒出来的烟雾, 长衡失神的想,什么时候他做起来冯管家的活了, 操起了不该操的心。 是不是可以问问君先生能不能加钱。 “……” 长衡被自己的想法蠢笑了,刚好锅也开了。 君灼是被汤面葱花的香味香醒的,眼睛都没睁开,如同丧尸一样追着味道从卧室走到厨房,半梦半醒咕哝道:“好香啊……” 长衡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闹钟,时间还来得及,“洗手吃饭,我回家换衣服,然后在小区门口等你。” “那多麻烦,你直接穿我的衣服不就行了。”君灼说,“我衣服多的是,你随便穿,不还回来都行。” 长衡想了一下,穿君灼的衣服确实能省不少时间,也不用折腾,省得到时候身体又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越来越爱惜自己的身体。 “行。” 他答应下来,“我洗干净再还你。” 君灼连连点头,告诉长衡自己的衣服在哪,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长衡古怪的看着君灼的神情,这个人大早晨在抽什么风。 大福摇头晃脑跑了过来,脖子上挂着红色项圈,中间坠着一个小狗牌和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悦耳又好听。 君灼确实会养狗,一个月的时间,把大福养的胖胖的,黑色的毛发都油光水亮的,十分顺滑。牙齿有的也长出来,精神奕奕的,完全看不出以前是只流浪狗。 长衡从柜子里拿出狗粮,又倒了一瓶牛奶大福,有些羡慕的自言自语:“你有一个好主人,你的生活都比我好了……” 似乎听懂了长衡的话,大福用嘴拱了拱食碗,推到长衡面前,小声叫着,似乎在说,你也吃。 长衡摸摸他的头:“乖狗狗,你吃吧,我还没沦落到和你抢食的地步呢。” 大福听懂了长衡的话,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相很豪迈,像极了某个君姓男子。 长衡失笑,小声呢喃:“你倒是和君灼越来越像了。” 进了君灼的卧室,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找了两件比较朴素的衣服穿。 君灼比他高,身形也比他宽,君灼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休闲风快穿成了睡衣风。长衡只能把裤腿卷上去,显得利落些。 他收拾完自己,君灼也洗漱完了。刚出门两个人目光撞上,长衡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像是偷东西被捉的小偷。 君灼则站在洗手间门口,上下打量着长衡,目光一寸寸从长衡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他的手上,真好看,长衡很会搭配衣服,眼光也不错,挑了今年的当季新品,也是他衣柜里比较贵的衣服。 一身昂贵的衣服再加之好看的皮囊,越来越像他家那只高贵傲娇的布偶猫了。 但君灼什么都没说,因为这一个月的接触中,他似乎了解到长衡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钱却格外的敏感。两人第一次去市里的路费,平摊。给大福做全身检查,买狗粮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的钱也都平摊,向来算的清楚。 贵的东西会犹豫好久,就算很喜欢也不会买。 君灼从不会换位思考,也不会照顾别人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别人”一旦换成长衡,他就会下意识的去关注,去思考。只要长衡在,他的注意力就全都在长衡身上。 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气氛安静了许久,长衡才后知后觉他们之间有些尴尬,他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躲避君灼的目光。 “洗好了快吃饭,去上课,今天还有考试呢。”长衡板着脸说。 君灼哦了一声,落座吃饭。 余光瞥见有些干巴的面条,长衡暗叫不好,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面条坨了,以君灼那个挑三拣四的性格,恐怕又会说不吃。 看来君灼来到这里只剩下吃油条的命了。 谁知,下一秒,长衡看见君灼端着碗用筷子搅了搅便吃起来,完全没有嫌弃。 长衡看着老实吃饭的君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君灼什么时候那么好伺候了?竟然不嫌弃面条放的时间久了。 这算是君灼的改变吗。 一个娇贵的大少爷在生活的摧残下变得越来越会将就了。 忽然想起来君灼来这里的原因,他随口问了句:“君先生把你一个人送这里来就是为了改造吗?” 其实他更想问改造成功就会离开这里吗。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没问出口。 他总想着贪心一点,把喜欢的东西留下。 燃烧的灵魂,紊乱的心跳,懵懂的心悸,让人着迷,让人向往。 他也无比清醒,这些东西握不住的,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世界,君灼也会离开这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天来的慢一些。 长衡坐在阴影里,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漂亮的眼睛划过不易察觉的悲伤情绪。 “当然不是。”君灼咬了一口西红柿,满嘴酸甜的汤汁,味蕾非常满足,提到这个他还骄傲呢,眉飞色舞道,“我把老师揍了,那事闹得太大,怕影响到公司,我爹就把我送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揍老师?”长衡有些意外,以他现在对君灼的了解,君灼不像是会揍人的人啊。 “对啊,他欺负我数学老师,被我听见了,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我数学老师哭得可惨了,一直喊不要,我班主任没停手,还是在继续揍我数学老师。当时我就想推开办公室的门把我班主任揍一顿,但是办公室的门反锁了,我踹不开,只能先离开。等放学的时候,我给班主任套了个麻袋,把他拖到学校后面揍了一顿,谁知道那地方监控,把全过程录了下来。我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大屏幕中央,学校还有社会舆论,都在等我爹给一个交代,我爹生气我给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一生气就把我送来了。” “你……”听着君灼的描述,长衡想了下,夹着嗓子说,“你数学老师该不会喊的是不要了,不要了,啊……类似这种的。” “你乱叫什么……”君灼迅速低下头,暴露在空气的耳朵却是绯红的,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怎么能那么柔,怎么能那么诱人,叫得他的心跳乱了节拍,有种不受控制的怪异。 “好像确实是这样叫的,”记忆太久远了,君灼不想提起这件事。 “……你没说为什么揍老师吗?” “说了啊,我班主任是个老好人,没人相信他会欺负人。” “你数学老师也没给你作证?” “没有。应该是被我班主任威胁了。” “你数学老师人很好?” “不知道,我和这个数学老师不太熟,我只知道她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 长衡心想不太熟你还帮人家出头,而且还是赌上了自己未来的那种出头。 如果解决不了,打老师这件事就像个污点一样跟君灼一辈子了,他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一个连老师都敢打的学生能是什么好人。 但是听君灼的话,他应该也能想到数学老师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叫声吧。 只是他选择了相信数学老师是被威胁的,迫不得已才做那种事情的。 “你知道爱屋及乌吧,我就是那种人,小学的时候我数学老师在我心情最差的时候给了我一颗糖,我就觉得世上所有数学老师都是这么温柔,就会忍不住多喜欢数学老师一些。平常上课,所有课我都不听,但是数学这一门我必需听,再困我也会听,只是我好像太笨了,总也学不会。” 那些知识点被板板正正写在课本上,却怎么也到不了他的脑海中。 他的数学成绩还是差得令人发指。 对于这件事长衡不是局内人,不做过多的评价,说:“没有学不会的知识,也没有笨孩子,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一个锁配一把钥匙,你只是还没找到属于你的那把钥匙。找到以后,用钥匙把锁打开,一切问题就会变得容易解决。” 君灼是黑暗角落里无人注意的蒙尘珍珠,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有一天,长衡出现了,不仅注意到他,还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让他露出原有的光泽,让人惊讶,原来还是颗会发光的珍珠。 “嗯……我明白。” 君灼三两口把面条吃完,显然又是没吃够。长衡指了指厨房,告诉他里面还有些面条汤,又不放心的叮嘱:“别喝多了,要不然又会像上次那样吐了。” 君灼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没有多喝,喝了一碗就停下了,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吃饱喝足的肚子。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去上学,大福留在家里看家。路过小区门口时,正好看见仇杏坐在外面洗衣服,长衡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君灼和仇杏问了好,然后出了小区。 两个人走远,仇杏这才想到长衡昨天说在家教小孩那里住下,今天早晨却看见长衡和君灼一起出来,难不成君灼就是长衡的家教小孩?可是两个人明显同龄啊,长衡怎么教君灼。 难不成……不,长衡是她的儿子,他相信她儿子的为人,不会昧着良心拿不该拿的钱。 仇杏洗完衣服,转身进了小超市,长胜正坐在柜台前算账。 她问:“衡衡教的小孩多大?” 长胜从账本中抬起头:“跟他一样大,怎么了?” “衡衡和他一样大,学的都是一样的知识,这怎么教?我了解衡衡的性格,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长胜是不是你让衡衡接下这个活儿的?” “是啊……”长胜不敢和仇杏对视,小声说,“有钱不赚是傻逼。再说了,长衡学习那么好,市里第一,还教不了学习最差的吗。” “你……”仇杏被气得头疼,缓了一会儿才说,“衡衡课业本就繁忙,现在还要分神照顾同年级的同学,你是嫌他不够累,还是觉得他身体太好了应该往死里折腾?” “你知不知道,衡衡因为同学的学习每天学到夜里两点。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你怎么还这样折腾他。你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啊!”仇杏走到柜台前,双手撑在柜台上,与长胜争执。 “我让他糊弄糊弄,谁让那孩子那么死心眼,还真教起来了。” “你还说!”仇杏拿起旁边的竖在墙边的扫把,二话不说往长胜身上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长胜捂着哪,仇杏不打哪,骂骂咧咧说:“你这个虎娘们,真下死手啊。赚钱又不是坏事,教书就动动嘴皮,又不用板砖,轻松的很,哪里折腾人了。” “不教了。” “等衡衡放学回来,你去跟他说说,不让他教了。让他有时间多休息休息,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瞎胡折腾了。” “好好好……还不停手!”- 晨读开始整理考场,需要同学把课本放在外面的走廊上,多余的课桌堆在外面。搬桌子的事,君灼以前都有小弟帮忙,从来不自己动手。导致现在,他还以为只要坐等着,就会有人来收拾他的东西。 长衡见君灼坐在那里跟尊佛似的,便道:“搬桌子啊,你还以为你在你原来的学校呢?没人帮你搬的。” 前排的学生已经有搬完书的了,正在复习下午要考的科目。 君灼还在云里雾里:“没人帮忙搬吗?” 长衡:“没有。都在学习。” “你帮我搬呗。” “行啊。” 君灼还奇怪长衡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了,下一秒听见长衡无情的话。 “一本书打一拳,数数几本书,我就帮你搬。” “你……” 他就说长衡怎么会那么好心! 还是他自己搬吧,挨打不划算,君灼刚想收起来手机,被长衡拿走了,那人站在自己面前,语气温柔却很强势,不容忍拒绝:“手机考完试再给你。如果没进步五十分,就不给你了。” 君灼也不敢拒绝,怕自己老爹知道自己上课玩手机,然后立马杀过来灭了他,蔫蔫道:“知道了,但是不能只有惩罚吧,万一我考过了呢?没奖励吗?” 长衡说:“和你去吃你想吃的那家烤肉。” 君灼激动的搓了搓手,确认道:“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 君灼力气挺大的,两手抬着桌沿一个人把课桌搬了出去,课桌上还有不少书籍,重量相当于六七岁孩童的体重吧。走廊上人多,搬课桌的走来走去,难免磕到碰到,君灼做事毛手毛脚的,刚放下课桌,转身时跟别人撞上了。 那个人手里抱着一摞书,因为君灼这一个转身全都掉在地上,唰啦唰啦好像有一阵风吹过。君灼重心不稳,像个不倒翁似的东倒西歪,身体后仰,眼看就要向后倒去,“啊啊长衡!” 手心里多了微凉的柔软的东西。 入目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此刻因用力浮起青色的筋,蛰伏蜿蜒,十分有力量感。 还没来得及欣赏,天旋地转之间,君灼感觉头晕目眩,腰被人紧紧搂住,抓着的微凉的东西没有了。 视线向上,对上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时间停止流动,周围的人停止动作,书本停留在空中,君灼留在长衡怀里,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混合着樟脑丸的气息钻入鼻腔,说不上来的古怪。 靠,偶像剧的剧情出现在我身上了? 君灼想。 还没想明白,腰间一空,钳制自己的力量消失不见。 君灼稳稳站住,愣在原地发呆,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世界开始运转,时间开始流动,书本落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别发呆,快搬书。”长衡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若是仔细看,便可以看见他的手臂在发抖,有用力过度的原因,也有疼痛的原因。 “你的搬完了吗?”君灼问。 原来是书本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谁的心跳声。 “完了。”长衡蹲在地上,耐心帮同学整理散落的书籍。半个身体陷在日光里,像是被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如梦似幻。 衣摆被吹进来的风吹起一角,君灼看见那截瘦弱的腰,想起那天给长衡擦拭身体的情景,不由得呼吸一滞,耳边书本砸在地上的声音更明显了。 第065章 白日梦童话 下午考试, 长衡和君灼的成绩相差太大,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一, 考场按照成绩排, 也就是说一个在第一考场,一个在最后一个考场。 隔了好几层的距离,放学时人又多,容易走散, 两个人就约定好在教学楼前左边的第一棵大树下碰面。 长衡一楼,考完试就出来了,没碰上人挤人的情况, 站在树下边看书边等君灼。 君灼跟着人流挤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欣长的身影站在树下, 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被微风吹起, 发丝浸透阳光, 带着细细的光泽, 低着头看书, 枯黄的叶子落在身上都不知道。 “长衡!”君灼向长衡招手。 长衡抬头看过去, 看见挤在人群中冲他挥手的君灼,跳动的心脏忽然空了一拍。 书中说的心跳失衡, 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失神间,君灼跑到他身边, 捡走了他身上的叶子,碾碎然后随手扔进花坛里, 随意道:“又在看书啊, 都考完了还看什么。” 长衡说:“明天还有考试。” “那就明天再复习啊,干嘛都挤在同一天学习。不觉得累吗?”君灼把手垫在脑后, 大步走着,单肩挎着包跟在长衡身边。 “明天到校就考试,哪有机会复习了。”长衡把书放在书包里,双肩背着,低头慢悠悠走着。 “你不是会挤时间吗?明天早晨给我做饭的时候你再背书。” “想得挺美。今晚不去了。” “为什么?” “你睡觉打呼,吵得我睡不着。” “……” 道路两旁的大树用树枝剪碎了光线,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两个少年肩并肩走在阴影中,身形被无限拉长,影子几乎碰到一起。风一吹,树枝一动,光影又变了形状。 西沉的太阳望不到边,宽阔的道路没有尽头,远走的影子带着少年的声音一同远去。 “你怎么不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啊?” “不问。如果你考的不好,我问了会影响你考下一科的成绩。” “问问呗,万一我考的很好呢。” “我看成绩,不要你的感觉。” …… 回到家,长衡就进屋复习了,一直到饭点才从屋里出来。 长胜习惯指使长衡到厨房帮忙,能减轻妈妈的负担长衡自然愿意,没和长胜争吵,安静去了厨房。 仇杏正在盛汤,看见长衡来便说:“让你爹进来,让他干活,别成天只吃不干,养猪呢。” 长衡笑笑,温柔道:“妈,都一样,我来吧。” “什么都一样。他每天就只知道游手好闲,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管,就跟他不是这个家的人一样。” 长衡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空碗:“端个碗我还是能干的,妈妈不用那么紧张我。” 仇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妈今天联系了那个君先生,问他能不能不让你继续教了。君先生说问问你的看法,如果你同意,那就可以不用教了。” 长衡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不教了君灼该怎么办?君灼不是不喜欢学习,而是缺一个负责人的老师,有很多时候都能感受到君灼在认真学习,成绩也有了一点起色。如果他不教了,君灼会适应下一个家教老师吗? 再者他现在和君灼的关系已经不只是家教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了,还有更近一层的,同学、朋友,他们还共同养了大福。 “衡衡,咱不教了行吗?”见长衡沉默,仇杏拉住长衡的手,极近恳求的语气。 “妈,您教过我的,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君灼是我第一个学生,我不想放弃,而且他的成绩也有了起色,会进步的。”长衡说,“我答应您,只要身体不舒服我就会找君先生说不教了。” 仇杏握紧了长衡的手,并不是很满意长衡的说法,她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不清楚,决定做的事从来不会放弃。哪怕身体疼痛也会忍着,强撑着不告诉他们,懂事的让人心疼。 长衡越是这样,仇杏就越觉得亏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照顾不好。 “妈,真的,我发誓。”长衡说。 不是他不想放弃君灼,而是因为君灼的存在他的生活也变得不一样了。 君灼来之前他从未踏出去这座小县城半步,君灼来之后,他见到了从未见到的世界。他们去了市中心,去了大商场,去了游乐场,偶尔会去图书馆看书。君灼带着他,让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 君灼带着他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带着他做了想却不敢做的事。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变质了。 君灼在学习上依赖他,同样的,他在生活上也会依赖君灼。 他没别的方式报答君灼,只能用学习回报君灼。 或许很久的将来,他死之后,君灼学习很好,替他去更远更大的地方。 这也是他能给君灼的最不起眼的却最有用的东西——知识。 他希望君灼能接受,并好好利用。 见长衡坚持,仇杏只好退让:“以后每天晚上不许学那么晚了,一点之前,必须睡觉。” 长衡明白这是妈妈最后的让步,点头应道:“好。” 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娘俩又在磨磨唧唧什么呢?还不赶紧盛饭,想饿死老子啊。” “睁眼闭眼就是吃,你还活着干什么!” “谁说老子没事干,过几天就让你看老子干的大事!” 母子俩端着盛好的汤走出去。 长衡很敏锐,反问道:“你干了什么?” “找工作啊!”长胜说。 长衡给他了一个你最好是这样的眼神。 长胜道:“小兔崽子你再那样看你老子我把你眼睛抠出来喂狗。” 仇杏说:“吃你的吧,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烦死了。” 当着长蓉的面三个人都有收敛,都没发作,默不作声吃起了饭。 吃完饭后,长衡回了房间,借着月光,提笔写字。 今夜辗转难眠,遂趁月色写下此书。 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月,感情深厚日月可鉴。我知你心性纯真,并非顽劣,只是难敞心扉。 我疾病缠身,不久辞别于世,请君知道消息莫要哭泣。家贫,只能尽我所能,送君知识。愿君好好利用,将来定成大器。 两手空空而来,两手空空而去。 我不留恋于世,只牵挂家妹。家妹尚年幼,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还请君看在薄面,出手相助。 最后,愿君遇良人,知你纯真,懂你心意。 二愿君身常健,顺遂平安。 三愿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心诚意诚,明月可鉴。 长衡放下笔,看着窗外的月亮,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为爱而死伟大,为爱而生更伟大。 虽然他和君灼之间没有爱,但他希望君灼能好好的活下去。 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都是君灼发来的信息,都是图片。 [蠢货]:这个十遍我抄完了,也会背了。 [蠢货]:这是按照你说的整理的错题。 [蠢货]:这是今天你让我做的二百题,我很认真在做了,也用手机搜题对了答案,就对了三十几道。 …… 十几条信息都在汇报学习情况,冰冷的聊天框,没有温度的文字,长衡却精准的捕捉到一条信息:求求你,别走。 君灼在用的他的方式挽留长衡。 手机安静了几秒,很快又响起来。 [蠢货]:你说我们是过命的交情,这句话还作数吗? 长衡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心好像被摘了出来扔进醋坛子里泡着,泡到酸软发胀。 良久,他才想起来回消息- 作数- 我们当然是好兄弟- 你今天怎么那么听话,想起来汇报学习情况? 抱着手机的君灼一愣,对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因为刚才君言霆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吗? 君言霆问他是不是惹长衡生气了,为什么长衡不想教他了。 听到这句话,君灼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和君言霆作对的情绪都没有了,一门心思想为什么,是不是自己太烦人了,太蠢太笨,惹得长衡也不想教他了。 那个时候他害怕极了。 第一次那么不想和一个人失去联系。 为什么呢? 他明明一直想和长衡作对,不想长衡教他,可为什么听见长衡不教他,他的心会那么慌呢? 君灼想不明白,他的脑子也不够他细想。 我怕你不教我……删掉。 我怕自己考得不好……删掉。 …… 长衡看着一直在输入中的对话框,君灼在写小作文吗? [蠢货]:本少爷心情好。 [蠢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就这几个字还用打五分钟吗?他那么卡的手机一分钟之内都能打完。 思来想去,君灼觉得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又补了一句- 要你管。 长衡看着那三个字,无意识勾了一下嘴角,似乎通过这三个字看到了君灼炸毛的形象。 傻。 走神之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长衡下意识点了接听,问:“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大福说他想你了。”君灼抱着大福,捏着大福的爪子冲着长衡挥了挥。 或许是真的想长衡了,大福汪汪叫了两声,舌头舔了一下摄像头。 然后听见嫌弃的声音:“脏不脏啊你,别舔我摄像头!” 大福委屈巴巴的呜咽一声,舌头又舔了一下摄像头。 看得出来君灼对大福挺好,不然大福也不会敢和君灼作对,屡次三番的踩君灼的雷区。 长衡安静笑了会,然后催他俩去睡觉:“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明天还有考试。” “大福说不想挂电话,”君灼说,“你说是不是啊大福。” 大福叫了一声。 一人一狗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 这俩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看来,不应该担心君灼不会养狗,而是应该担心大福会被君灼带坏。 “挂了。”长衡说。 “别挂,我……”君灼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有点难为情,“怕黑。” 长衡脱了鞋躺在床上,身后垫着枕头,月光似的光温柔笼罩着他:“怕黑?” 君灼一直都怕黑,怎么之前没给他电话,偏偏知道他不教了之后开始打电话了。 怕黑还是怕他离开? “嗯……”君灼拍了拍大福的脑袋,大福心领神会,消失在镜头中。 “你明天几点起啊?”君灼上了床,有模有样学着酷酷的长衡。 “五点半。” “哦。” “明天吃什么啊?” “豆浆?油条?” “哦。” …… 长衡看得出来君灼在笨拙的寻找话题,每次也都回答,聊到实在困了,他才说:“睡了。” “不行,”君灼立马说。 长衡看着君灼,直白的目光穿过摄像头把君灼窥探了个彻彻底底。 “我……我怕黑。” “我困了。” “晚一会儿再困呗。” 长衡笑了一下:“蠢。我说了会对你负责,我就会做到。我会一直教你,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安安静静笼罩着这座城。 手机的长衡把月亮比了下去,温温柔柔笼罩着君灼。 天上一盏,地上一盏,但地上这一盏月亮只属于君灼。 他的光只能照到君灼。 电话忙音响起。 君灼回神,手机屏幕黑了下去,他还是听到了富有规律的震动声。 第066章 白日梦童话 第二天长衡像往常一样起床, 找君灼。背着书包拉开卷帘门的时候,长衡怀疑自己可能没睡醒,要不然怎么看见君灼提着豆浆和油条向他走来了。 这家伙不是最喜欢赖床吗?怎么能起那么早了。 “长衡!”君灼邀功似的跑了过来, 一只手拿着一杯豆浆, 装着油条的袋子挂在小拇指上,随着君灼的脚步晃晃悠悠。 长衡隐隐担心豆浆会洒,就往后退了一步:“今天怎么醒那么早,不需要我喊你了?” “谁用你喊, 本少爷向来都是这个点起,只是为了凸显你老师的用处,刻意赖床……我靠!长衡快躲开!” “……” 君灼光顾着炫耀, 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根本没看脚下的情况, 踩空了台阶, 整个人猛地向前倾倒, 豆浆也从手中脱落, 飞向站在小超市门口的长衡。 饶是长衡再有准备也没反应及时, 豆浆扣在他身前, 乳白色液体顺着胸口往下淌。 长衡的脸色唰一下就黑了,又无奈又生气的看了惨君灼一眼, 转身回了家。 君灼愣在原地,手指僵硬挠了挠眼皮, 完蛋了,闯祸了。 见到长衡的时候, 他感觉空气是清新的。 惹了长衡生气, 他感觉空气都是粘稠的,不够呼吸用的。 靠, 这怎么办。 君灼单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 几分钟后,长衡重新出来,手里拿着拖把,将小超市门口的狼藉收拾了一下,然后把拖把晾在外面,全程没给君灼一个眼神。 君灼咽了口唾沫,磨磨蹭蹭走到长衡身边,心虚道:“吃不吃油条啊?” “嗯。”长衡看得出君灼心虚,但是他更想知道君灼心虚到什么程度,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君灼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人,不仅拿了一根油条,还用塑料袋缠在油条上方便拿,最后老老实实递到长衡手里,就差说一句,皇上,您慢用了。 长衡嗓子眼细,干吃油条他会觉得噎,又伸手要豆浆。 君灼又重新买了两杯豆浆,插好了吸管递到长衡手里。 于是,吃饱喝足的长衡夸了一下君灼:“做的不错。” 提心吊胆的君灼终于安心了,那一刻他周围的空气都变了味道,变清新了,也变甜了。 长衡看着如此开心的君灼,微微愣住,君灼很在乎家教的事吗?担心他不教了,又是提前完成作业,又是早起买早饭,向他示好……君灼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感情啊,不然那么傲娇的小少爷怎么肯亲自低头挽留他呢- 今天考剩下的四门,全部考完之后还剩一节自习课,需要回班级做卷子。长衡和君灼商量好,考完之后直接回班级就可以。长衡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到班级的时候,发现君灼已经帮他拉好的桌子,包括书籍都帮他整理好放在桌洞里了。 长衡放下自己的东西,随口调侃了下:“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要说对不起的事,也只能是你对不起我。”君灼说。 “我怎么了?” “谁让你总是跟我爹说我的坏话,我要对你好,让你觉得愧疚。然后你就觉得对不起我,自责的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君灼挑了一下眉毛,得意洋洋的看着长衡。 “……” 傻子。 这么窝囊的报复人的方法也只有君灼这样的傻子能想的出来。 见长衡沉默,君灼傲娇的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开始自责了,既然这样就对我好一点,不要随便凶我了。” 也不要随便说离开我。 这句话有些难以启齿,君灼没有说出口。 长衡没说话,拿出笔开始做卷子。 君灼没那么老实,撕了几张纸写写画画。 长衡一开始还抓着君灼学习,随着题越来越难,他便分不出心神顾念君灼了。 翻另一面的时候,卷子上滑下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万能券”,画着两个好笑的火柴人。 长衡看向君灼,道:“这是什么?” “万能券,我要是进步了你就把这张券给我。” “你这是再奖励你自己?” “嗯哼,你要是对我好,我也给你一张万能券给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 “要是做不到呢” “不可能做不到。” “我是说我要是做不到呢?” “我又不会提变态的要求,顶多是让你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后半句话君灼咕哝出来的,长衡没听清楚,让他再说一遍,他怎么都不肯说了,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要做题了,不要打扰。长衡拿他没办法,干脆不再问,低头做自己的题。 临近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放在公告栏里,站在讲台上激情说了几句,重点还是夸长衡的,又是年级第一,而且总分甩了年级第二一大截。 君灼小声骂了一句:“我靠,这个成绩怎么出的那么快。” 他们以前的学校最起码一个星期后才出成绩。 长衡写了一遍演算步骤,分出一点神,说:“这是月考,为了不耽误时间,改的很快,你刚考完一门,就直接送去阅卷了。你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前五门的成绩说不定已经都出来了。” 君灼哦了一声,突然有点小紧张了。 下课铃打响,一些同学围到公告栏前,开始找自己的名字。一部分同学则是拿着卷子到长衡那里问问题。一个班级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君灼是第三部分,坐在班级里既不学习,也不关心成绩,有些吃味的看着被团团包围的长衡,什么时候他的存在感也能像长衡一样高。 长衡挨个讲完那些难题,看见君灼还在发呆,询问道:“怎么不去看成绩,怕自己考得不好吗?” 语言刺激总能让大脑过度简单的君灼轻而易举上钩。 “谁说的,我都说了,我考得好。” 他有信心的。 他做题的时候觉得第一面的题特别熟悉,有的题跟长衡给他的出题简直一模一样,就是换了个数字而已。 “去看看。” 君灼跑到公告栏前看了一眼,兴奋道:“我靠,我的排名竟然那么靠前!一千二百名!!” “我就说肯定会进步了!” 长衡跟过去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君灼:“嗯……其实这个学校一共就一千二百名学生……你的成绩是倒数第一……” “………” 君灼兴奋的脸立马耷拉的老长,却不死心道:“我进步了啊。” 那确实是。 总分进步了四十九点五分,预期成绩的一半都没达到,长衡有些心疼自己即将上交的课时费了。 君灼意识到一件事,问:“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去吃烤肉了?” “嗯……”长衡说,“走吧,回家了。” 一路上君灼都蔫了吧唧的,话也没往常多了,低着头踢着小石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到小区门口,长衡于心不忍:“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我们这周六去市里。” “去市里干嘛,又不是去吃烤肉……”君灼顿住,然后反应过来,“烤肉!?你带我去市里!!?” “衡衡!你实在太好了!”君灼抱起长衡转了个圈,然后在挨打之前把长衡放了下来。 “滚,你再喊一句试试。” “不喊了。” 进到小区,两个人同时愣住。 小超市门口乌泱泱的挤了一堆人,楼上还有人从窗口扔他们家的东西。 长衡从外层抽出一张试卷,扔到君灼手里:“回去做,明天交给我。” “哦,”君灼拿着卷子,看着瘦弱的身影匆忙钻入人群中。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长衡听见妹妹的哭声还有妈妈的喊叫声。 “长胜你还是不是个东西,你把房子卖了让我们娘几个住哪?” “你给我滚!这是我家!别碰我家的东西!” 那些人哪会听呢,继续扔他们家的东西,玻璃被摔碎了,电器摔坏了,家不成家,人不是人。 长衡的心都揪在一起了,拨开人群,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抱在一起坐在地上哭,却没见长胜的身影。 看热闹的人看见长衡,开始窃窃私语。 “看那个是不是他们家大儿子?” “就是就是,听说前一阵子还有人找他当老师呢,给的钱还不少。” “这是造的什么孽吧,摊上这样的老爹,拿的钱再多也补不上那么大的窟窿啊。” “这孩子真可怜啊……” …… 仇杏可能听见了这些话,抬头时刚好与长衡对视。 那一瞬间,长衡在仇杏眼里看见了自责、慌乱等复杂的情绪。 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扶仇杏起来的,伸手拍了拍长蓉裙子上的泥垢,把长蓉抱在怀里安抚她的情绪,然后轻声问妈妈:“他又去赌了是吗?” 他应该知道的,好赌的人怎么会收手就收手。 是他没有看好长胜,相信了长胜会变好。 都是他的错,是他把长胜看得太好了。 仇杏闭上眼,缓慢而绝望的点头,睁眼时,目光呆滞:“他没有钱了……他把房子输出去了,全没了,全都没了……妈,对不起你啊。” 他家的房子是上一辈子拆迁时给的赔偿,当时爸妈还没结婚,写的是长胜的名字,房产证也在长胜手里。这些年长胜赌得再多也没动过房子的主意,这究竟多大的赌,让长胜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长胜你真不是个东西。 “没有,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带我来这个世界上,让我看这个世界,我已经很感谢您了。”长衡说。 “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宽限几天。” “没用的,没用的……房子已经过户给他们了,让我们现在就搬出去,”仇杏说,“长胜他真不是个人啊,让我们怎么过啊……” 长蓉红着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哭着问:“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只要妈妈在,我们就有家,蓉蓉不要多想。”长衡擦掉长蓉脸上的泪。 “可是……”长蓉抽噎道。 “没有可是,蓉蓉不相信哥哥了吗?” “没有。” 长衡把长蓉交给仇杏,自己一个人进了小超市,说是询问,其实是低声下气的求人。 长衡没求过人,也不会求人,只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的声音放柔放轻。 超市里聚集了好几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人,拿着小超市的东西随便吃,二楼还有人往下扔他们的东西。 一个亮着彩光的橡胶球滚到长衡脚边,那是妹妹的玩具,长胜买的。 多讽刺啊。 长衡的手垂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欠了你们多少,我们会还的,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宽限你们几天?老子可等不了,见不到钱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中一个花臂男走了过来,将一张字据立在长衡面前,恶狠狠道:“看见了吗?黑纸白字写着呢,这栋房子过户给我们了。另外,你老子还欠我们这个数,限你一个月的时间补齐,不然……” 七十万? 长胜怎么欠了那么多? 他到底干了什么? 这一串天文数字砸的长衡头晕眼花,良久才接过那张欠条,最初只是二十万,长胜还不上,利滚利,滚成现在的一百多万。没想到这个老房子还挺值钱,能帮他们抵掉三十多万。 “能不能先让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等我们找到房子后,立马搬走。” “小兄弟太天真了,房子已经到我们手里了,哪还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长衡无力点头,今晚他们住哪?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花臂男推了一下长衡,不耐烦的催道。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赶快去筹钱,最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见不到钱,老子就把你娘还有你妹卖掉抵债。” “好……”长衡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转身时差点一头栽倒,他恨不得杀了长胜,长胜呢,长胜去哪了! 长衡上二楼收拾他们的东西,二楼已经半空了,很多东西都被扔下去了。 他们嫌他动作太慢,又扔了不少东西到楼下。最终,长衡带下去的东西没有多少,下楼时还被那群花臂男推来推去,又被警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一点准备都没有,明明前些天他们一家四口还坐在一起吃饭,今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快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眼尖的群众指着最高的楼顶惊呼。 长衡抬头看过去,拿到身影不就是从出事到现在都没露面的长胜吗! “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啊,怎么爬那么高啊。” “这是谁啊?是不是小超市的老板?” “我靠!他好像要跳楼!” 惊讶的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从高处坠下。 长衡丢了行李箱,跑过去捂住小妹的眼睛。 与此同时,长衡身前也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笼罩下来。 是君灼。 君灼没有走。 小区发出砰一声巨响,霎那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然后是议论声。 “流了好多血,脑子都摔出来了好像,地上那团白花花的跟豆腐似的东西是什么?” “真不负责啊这个男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娘仨,这让他们怎么活啊。” “就是就是,一个女人要带俩孩子,更不用说其中一个孩子还要治病了。” “这娘仨命真苦啊,摊上这么个男人。” ……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剩下母亲的哭骂声和妹妹哭声。 直到警笛声响起,议论声消散。 长胜从高楼跳下,头着地,当场死亡。 长胜死了,留下一大堆事情让他们解决。 长衡缓慢回神,可能以前太恨长胜了,以至于现在面对长胜的死没有感觉,只是更恨长胜了,恨他为什么赌博,为什么把房子输出去,为什么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留给他们。 长胜你凭什么一走了之,凭什么那么自私。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长胜我到底欠你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是我错了。 是我彻彻底底错了。 是我太想拥有父爱了。 我错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长衡失去了记忆,只知道再度有意识时,他已经带着妈妈和妹妹住进了君灼家里。 长衡公事公办,说自己解决完家里的事,就会找到房子搬出去,不会打扰他很久。 君灼不在意,这么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也是无聊,多一个可爱的妹妹还有温柔的阿姨,他比谁都愿意。更何况以后三餐都不用愁了。 长胜下葬那天下了一阵小雨,整个墓园雾蒙蒙的,贴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沾了雨珠,顺着脸流淌,好像哭过。 长衡擦掉雨珠,自嘲一笑,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好好赎罪去吧。 怨吗? 小时候会怨,为什么有这样一个爹。 长大了,经历过这些年打骂,觉得一切也就那样了。 反而没那么怨了。 他的生活一塌糊涂。 他生活在泥泞里。 他奔跑、淋雨、受伤也要跑出这片沼泽。 努力了很久。 最终发现,他又回到了起点。 没关系。 只是肉|体累了,他的精神不累。 他还可以继续跑,继续淋雨,继续受伤。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跑出这片泥泞沼泽。 现在他没多恨长胜了,相反内心格外平静,那些负面情绪好像跟着长胜一起被埋葬到土里,很深很深,再不想回忆起。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和死人计较吧。 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走时天边放晴了,甚至还出现了彩虹。 看着那道弧度弯得完美的彩虹,长衡想,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长衡边上学边看房子,房子还没找到,他们先出事了,君灼家的大门被红漆喷了“还钱”两个字,窗户被人用石头砸砸碎了,差点把正在书桌前做题的君灼砸出个血窟窿;放学的时候,那群人在校外守着长衡,催长衡还钱,甚至有时候还会送一些东西恐吓他们。 这周放学已经是第三次被堵了。 花臂男拿着球棍,戳着长衡的肩膀,道:“什么时候还钱?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 君灼长那么大没被谁三番五次的恐吓过,花臂男还那么嚣张,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指谁呢?” “你不服?”花臂男瞪着君灼,似乎想把球棍抡到君灼身上。 “君灼……”长衡扯了一下君灼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后。然后,跟那花臂男说,“月底就还。” “上次给了一万,还差六十八万,这快到月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补齐?” “会补齐的。月底,月底一定补齐。” “行,如果月底补不齐可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了。” 花臂男撞了一下长衡的肩膀,然后走了。 长衡没说话,挺着脊背向前走。 君灼跟在他身后,说:“你爹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啊?” 这些天长衡从没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有很多人追在长衡身后要钱,隔三差五来一次,每次来的人还都不一样。 他问长衡,长衡也总是沉默,不告诉他。 长衡没说话,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搬走的事情,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和房子。 还不起,总能躲得起…… “你跟我说说呗,我可以帮你还啊。”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长衡说,“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我不想欠你什么。” “我们是朋友,我帮了你,你可以慢慢还啊。” “不用。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长衡说,“我找到房子了,明天我会带着我家人搬出去。以后你不用跟我一起上学放学了。” “为什么?” 君灼没得到长衡的答案,得到了一个决然的背影。 走到拐角,长衡的背弯了下去,他也不想的,可是他不想给君灼带来伤害,君灼的家因为他们已经不成样子了,他不想君灼再有什么危险。 长衡靠在墙上,喘息有些艰难,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第067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先一步到君灼家, 仇杏正在做饭,他说:“妈,你和妹妹带着东西先去蓉城住几天。我正在转学手续, 手续下来了, 也会走,只不过比你们晚几天到。” 蓉城比新城大,比新城繁华,小区的治安也会比新城好, 他不信那群人还能找到他的妈妈和妹妹。而且,他不会走,他会留下来和那群人周旋, 拖延时间。 这些天他一直在看房子, 就是因为价钱不合适才没租, 但是现在想想, 钱哪有妈妈和妹妹的安危重要呢。 仇杏擦了擦手, 这么多天一直给君灼添麻烦, 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但是一听说去蓉城, 心里又开始怯,那么大的城市, 他们哪有那么多钱,“换个地方吧……” 长衡说:“就去蓉城, 车票我买好了,房子也交了钱, 今晚我们就走。” 仇杏问:“是不是他们开始找我们了?” “不是。没有人找我们。是我想让你们走, 快到月底了,那些钱我们还不上, 只能暂时躲起来。”如果不走,那群人会把妈妈和妹妹卖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骂长胜那个畜生,留下那么大的烂摊子给他们。 “妈妈,妹妹还小,一切为她着想,带着她走好吗?” 对上长衡急切的眼神,想到还没上学的长蓉,仇杏只好无奈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母子仨人去了火车站。长蓉趴在仇杏肩膀上睡觉,候车时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眼睛都没睁开:“哥哥,我们去哪啊?” 长衡摸了摸小妹的头,轻声说:“去看海,蓉蓉不是想看海吗,哥哥带你去看海。” “好……”长蓉一下子就精神了,满脑子都是海的样子,小腿晃晃悠悠,全然不知道即将要面对分离。 “开往蓉城南的火车即将进站了,请各位旅客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检票……” 长衡把一张银行卡塞到仇杏口袋里,把所有行李清点一遍确定没少后,交到仇杏手里:“都在这里了,到我们检票了,走吧。” 长蓉欢欢喜喜过了检票口,问哥哥海是什么样子,这才发现,哥哥没跟上来。 她拍拍妈妈的肩膀,急得脸通红:“妈妈妈妈,哥哥落下了……快回去找哥哥……” 仇杏拍拍长蓉的脑袋:“没有,我们没有把哥哥拉下,哥哥只是比我们晚几天再去。” “哥哥!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走!”长蓉开始哭闹,委屈的掉眼泪,一个劲问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仇杏哄她:“蓉蓉乖,不哭啊,哥哥会来找我们的。” “哥哥!” 长衡挥挥手,冲长蓉莞尔一笑:“蓉蓉要乖啊,哥哥晚几天就到。” 安检门关了。 长衡站在候车大厅里身体僵硬,眼眶通红,长那么大兄妹俩从未分开过,说夸张一点,长蓉就是长衡亲手带大的,感情深厚可想而知。父母都忙,长衡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妹妹。小时候给妹妹换尿不湿,长大后给妹妹做饭,努力地给妹妹一个完整的童年。妹妹的成长,长衡一点都没落下,比做父母的还负责。 现在眼睁睁看着妹妹哭成泪人,长衡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但他强忍着不适,努力冲妹妹笑,温柔和妹妹告别。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世事不由人,纵然不想分别,也不得不面对分别。 妹妹和妈妈的身影消失,长衡的脊背彻底塌了下来,但很快又挺直了,他还不能倒,他还有事没做完。 他倒了,妈妈和妹妹就没人能护着了。 长衡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安检口,玻璃上方才还映着三个人的笑容,此刻只剩下长衡一个人的身影- 长衡再次回到君灼家,家里没人,看见紧紧关着的卧室门,他松了一口气,君灼到家了,没迷路。知道君灼平安到家,长衡没再说什么话,到阳台上收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拿出一沓钱以及备用钥匙放在桌上,然后走了。 关门时,听见咔嚓一声,卧室门开了。 “你走……你走出这扇门我就和你绝交!永远不和你说话了!” 君灼红着眼眶,拿出自以为最狠的话威胁长衡。 长衡停了一下脚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君灼又跑到窗户前,趴在玻璃上,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砰一声拉上窗户,企图引起长衡的注意,不知是不是不够响,底下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你就走吧!到学校你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你了!”君灼嘟囔着。 虽然这么说,但是第二天他还是买了豆浆、油条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没等到长衡,他拎着一杯豆浆到学校,教室里也没熟悉的身影。他把豆浆放在长衡的位置上,然后做长衡给他出的题,题做了一道又一道,二百道题做完了,豆浆从上午放到下午,也没见到长衡的身影。 长衡请假了。 放学君灼一个人走的,跟长衡作对的时候,经常把一个人走挂在嘴边,如今一个人走了,反倒不适应了。 道路上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只有君灼是一个人。 夕阳还是那个夕阳,路也是那条路,陪他嬉笑打闹的人却没在身边,君灼心里有点难过。 如果在小区门口看到长衡的话,他就不计较之前发生的事,原谅长衡了,君灼想。 很显然,君灼的期待落了空,小区门口没有长衡。 不仅小区门口没有,家里也没有,只有大福摇着尾巴迎接他,嘴里叼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他无比熟悉,是长衡的字,长衡来过了! 得到这个消息,君灼满是乌云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明媚。 他想,长衡是不是只是不来上学,周末的时候还是会来教他的吧,况且长衡还答应了他要带他去吃烤肉呢。 君灼晚上没吃饭,做完卷子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开始给长衡发消息,没想到长衡竟然回他了- 那群人还找你麻烦吗? 君灼激动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兴奋过后开始迷茫,他为什么要这么兴奋?- 没有了- 今天怎么没来上学啊? 长衡没再回他。 长衡在隔壁小区租了个储藏室住,空间很小,没有灯,唯一的光源就是他破旧的手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有一股霉味。他一动小木床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环境差了点,但是能住人,关键很便宜。 长衡今天上午刚把东西搬过来,还没安置好,下午那群人就找到他了,这回不只是恐吓了,那群人耐心告罄,开始动手了。妈妈和妹妹都被送走了,长衡没有任何顾虑,抄起工具就往死里打人。 双方殴打在一起,大有拉着彼此下地狱的气势。 但是长衡身体不行,流血就止不住,鲜血流了一地,都快成蜿蜒的河流。打他的那群人只想要钱,没想闹出人命,纷纷停了手,看他怎么回事。 他笑着,阴狠又苍白:“来啊,继续啊,打死我你们连钱也得不到。” 那群人找不到仇杏母女俩,只能把目标放在长衡身上,若是长衡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真的就人财两空了。 最后,那群人又给了长衡两个月的时间,还说两个月后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安静漆黑的空间里长衡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顿一顿的,因为身体上的疼痛。 打架的时候没那么觉得,打完架之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很疼很疼,就像死过了一样。 那时候长衡就在想,他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手机铃声响起。 长衡都没力气拿手机,以为是君灼打来的,没想到是妈妈,怕她们有事,点了接听,但是没开摄像头,借着手机的光亮,可以看见他脸上的上,还有枕边带血的纸,以及倒在一起的药瓶子。 视野里出现妹妹的脸,长衡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怎么了?” 长蓉问:“哥哥那边怎么那么黑呀,睡觉了吗?” “嗯……睡觉了,不方便开摄像头。” “那好吧,哥哥睡觉吧,我明天再打给你,早一点打给你……” “好,蓉蓉晚安。” “哥哥晚安!”长蓉挂了电话。 长衡刚想关闭手机,信息栏探出一条消息。 君灼出事了。 长衡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掀开被子冲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君灼家,拿着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打开门,就冲了进去:“君灼,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人理。 长衡跑到卧室,推开门,看见君灼在桌前坐着,小跑过去,关心道:“怎么样?他们打你哪了?问你要钱了吗?你给了吗?” 君灼抬起头。 长衡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砰一声,君灼连人带椅子被踹翻了。 长衡骂道:“你他妈有病!?你发的什么信息!?” 君灼捂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红着眼眶冲着长衡吼:“我不那么发你会理我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想帮你!” “我过得很好,我他妈不用你帮,用不到你可怜我。”长衡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自己能解决。” “我哪里可怜你了?我他妈那是心疼!你笨蛋吗长衡!?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了?”争吵中说的话都是没有理智的真心话,君灼哏了一下,为自己找补,“都是朋友,我凭什么不能帮你?” “凭我不想让你帮,”长衡看向窗外,极力压抑某种情绪,“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 “不联系?行,那我再说一遍,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永远和你绝交!永远不和好!” 吱嘎—— 门被关上。 长衡再一次丢下他走了。 气得君灼握起拳头砸墙,关节破皮流血,君灼疼得呲牙咧嘴,红了眼。 走出门,长衡胃中绞痛,脸色苍白,咬着牙回到租住的地方。 握着钥匙的手颤抖,视线也聚不上焦,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 不知试了多少次,才听见那一声咔嚓。 储物间很黑,长衡打开手机当光源,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脑袋很沉,视线很晕,然后手指脱力,手机滑落到地上,微弱的光线,照亮安静的小储物间,看见地上都是带血的纸,墙边放着一个吃过的泡面桶。 租给长衡房子的是一个脾气怪异的老奶奶。老奶奶的一双儿女都在外面,打工的打工,成家的成家,家里就她一人,也没个伴。看见长衡时,觉得像她的大孙子,心一软便同意把储物室租给长衡了。 早晨多做了饭喊长衡一起吃,打开门差点被储藏室的情景吓晕过去。 哪是人住的房子,分明就是杀人现场。 婆婆立马打了120,救护车拉走了长衡。 把长衡抬出去的时候,不少围观群众小声议论。 “唉,这不是长胜的大儿子吗?怎么在这里啊?” “他爹不是跳楼了吗?听说他妈带着他妹妹跑了,留下他一个人应付那些讨债的人。” “哎呦真可怜的孩子啊……” “老太婆,我劝你啊少管闲事,那个孩子有病,治不好的那种病。” 老婆婆呸了一声:“瞎说什么呢!积点口德吧!人家好好一个孩子干嘛诅咒人家!滚,都给我滚,我家门口不欢迎你们!” 老婆婆拿着扫把把那群乱说话的人赶跑了。 长衡在救护车上醒了,想下车,但是护士医生不放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昨天只是疼晕过去了,病情恶化了而已,都是小问题,他还能撑,不想乱花钱。 护士医生看管的太严,长衡没找到机会做溜走,只能挂号做了检查,果不其然,得到的结果还是那样,病情恶化,需要化疗。医生劝他,他拒绝。 长衡一直在拒绝,医生才知道劝不动他,让他拿了疗程药。 回去后,长衡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君灼去上学把习题顺着门缝塞进去。路上他也有注意,那群人有没有跟踪他,或许真给他两个月的时间,那群人真的没再来了。 大福嗅到长衡的味道疯狂扒拉着门缝。 长衡顶着一脸伤,嘴角扯着虚弱的笑,好像快枯萎的草儿,他问:“都好好吃饭了吗?” “汪汪……” 得到答案后,长衡夸大福真听话,然后匆匆离开了。到小区墙上的广告找工作,打零工攒钱,各种各样的零工他都干。准确来说,不管给多少,只要给钱他就干。 闲下来的时间长衡就给君灼出题,然后顺着门缝塞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形成了默契,君灼竟然会把做完的题贴在门上交给他批改。 仇杏问他什么时候去榕城,他说转学手续有些难办,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仇杏没上过学,不知道流程是什么样,信了长衡的话,一边打工一边等长衡去榕城。 一个星期过去,仇杏终于开始觉得不正常,长衡的脸色越来越疲惫,越来越苍白,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仇杏问是不是在骗她。 长衡知道瞒不住,点头承认,然后求妈妈不要回来,她们已经安全了,如果再回来,他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仇杏哭了,她说长衡也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担下这些。长衡摇摇头,说这些都是他自愿的,无需自责。 这天和仇杏打完电话,事情迎来了巨大的转机。 第068章 白日梦童话 “我知道了妈, 我会注意安全的。”长衡抓了一把药,随便塞进嘴里,比吃饭还随意, “他们知道我学生, 就一个人,没什么钱,就给我宽限了两个月。” 最近身体越来越疼了,时常疼得睡不着, 或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疼醒了。 辗转难眠的夜里,靠在床头,一遍又一遍数着看不见的星星, 才知道原来夜那么漫长, 长到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数完也等不到天明。 躯体在夜里死了一遭又一遭, 待黎明来临, 伤痕累累的躯壳又被灵魂拖着拽着复活。 长衡灌了一口水, 把药顺下去, 靠在床头发着呆, 想上学, 想长蓉,想妈妈, 还想……君灼。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漆黑的房间, 干不完的活,重复的日子, 很累……他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眼睛格外的明亮, 还能过,妈妈和妹妹已经过上安全的生活了,不是么? 最起码他的努力是有用的。 他总是执拗的认为自己的肩膀可以抗下一切,却忘了他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骨骼还很稚嫩。 “哥哥,你能看见我吗?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啊?”小妹的声音响起,“奇怪哦,妈妈说没挂电话呀,为什么我看不见哥哥呢。” 长衡回神,原来是忘记挂电话了,不过他没出声,而是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里小妹眨了眨眼睛:“哥哥,你可以听见我说话吗?今天妈妈带我去看海啦!海好蓝,好大哦,沙滩上还有漂亮的小贝壳,我一个人捡不过来啦,你什么时候来呀,陪我一起捡贝壳,哥哥……我想你了……” 可能说困了,长蓉的声音越来越小。 长衡看见长蓉闭上眼睛,抬手戳了戳冰冷的屏幕,因为那块屏幕装得是小妹的脸。 手指向下滑,在红色的按键上悬停几秒钟,然后落了下去,整个房间暗了下来。 长衡躺在床上,缩在被窝里,被子跟着身体一抽一抽的抖动。 第二天,长衡被人喊醒的。 看见两三个警察围在小储藏间里的时,长衡的大脑还有些懵,没完全反应过来。 警察出示证明,说:“您好,经过核实,您与一起诈骗案有关系,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就这样,长衡懵懵的跟着警察走了,几个小时后,又懵懵的从警察局里出来。 头顶的太阳刺得眼睛生疼,长衡却还觉得如同做梦一样,他成了一起诈骗案的受害者,配合警察录口供,然后被骗的东西找了回来,并且回到他的手里。 按理说房子会被处理掉,但是他们这个地方太偏了,没有年轻人喜欢这边,无论降价多少都卖不出去,就一直在骗子的手里搁置着。 那群人涉嫌诈骗、违法建设赌场、违法放高利贷。经常通过短信诈骗,百分百必赢,让人赢几次,上瘾后,再让人输的血本无归,然后你没办法,只能求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拖延期限,或者找个办法迅速还钱。这时,他就会跟你说,可以借贷,能借好多钱,但必须在一定的时间还回来。 那时候的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想再赌几把赢回来,根本不会想输了怎么办。 你借了贷,输了赌,贷也还不起了,走上了不归路。 这就是他们的手段。 警方已经追查他们很久了,直到前天才终于破获了犯罪窝点,并一网打尽。由于他们人多,分布的也不均匀,花了一点时间追捕这群人。 现在房子和钱都回到手上,长衡有些恍惚,他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吗。 反应过来后,长衡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电话还没拨出去,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妹妹很喜欢海,先让妹妹住在那边吧,手里有了那么多钱,都打给母亲,再加上母亲也有工作,会够母女俩的日常开销。 长衡把一切都想的周到,却唯独漏了自己。 从警察局出来后,长衡先回了储藏室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向老奶奶告别,因为没住满一个月,老奶奶要把多余的钱退给长衡。长衡没要,说是感谢这几天老奶奶对他的照顾,把钱放在玄关上,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他总是这样,事事都算的清楚,不想欠任何人。 可最后,回过头来才发现,欠得最多的是自己。 长衡拎着自己的东西回了家,熟悉的地方让他无比安心,像倦鸟归了巢。但是小超市已经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吃剩的东西随意堆在角落,散发出一种恶臭味;二楼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地上还有随地乱扔的用完的套子,差点把长衡恶心坏了。 长衡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边,开始闷头收拾家里,东西该扔的扔,没一会儿超市就空了,只剩下三排货架了。二楼的所有东西都扔了,足足整理出五袋垃圾。丢了垃圾后,不大的地方竟然显得宽敞了。 长衡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看了眼日期,确定没过期后打开喝了一口,歇息了几分钟,又出门买床单被罩,把家里的东西都换一遍。在长衡的努力下,二楼焕然一新,跟新修的房子一样。 收拾完这些,差不多到了晚上,长衡坐在房间里拼自己的奖状,他从小到大得的那些奖状都被那群人撕坏了,用胶水粘了一个小时才粘好了一张。 长衡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把剩下的碎片放到一边,想着平时没事的时候拼一拼,就当拼图打发时间了。 家里没有菜,长衡去菜市场买了点菜,自己做着吃。吃完饭,便回到小房间里看书,补习落下的功课。晚上九点,电话准时响起,仇杏询问他是否安全,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她们回去。 长衡说一切安好,没把房子的事情说出去,他的手机摄像头时好时坏,是长胜不用的坏手机,仇杏知道,所以就算他不开摄像头,仇杏也不会起疑。 电话挂掉后,置顶的对话框开始响个不停,没一会儿消息提示就被顶到九十九加了,他知道君灼放学了。 都是君灼发来的消息,他也不知道君灼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多话给他聊。 不过,他不讨厌,很喜欢君灼那些碎碎念,看着那些话,仿佛校园、同学都近在眼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学生,还在校园中生活。君灼莫名其妙成了他和学习联系的唯一枢纽。 长衡像往常一样回了消息,然后给君灼整理习题,整理完刚好凌晨,上床睡觉,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渐渐步入正轨。 换了熟悉的环境,长衡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但还是疼醒了,蜷缩在床上,疼得满头都是冷汗,怎么会那么疼,为什么会那么疼,死亡是不是这个感觉,是不是快死了。 好疼。好疼。好疼。 疼死了。 鼻子又出血了。 长衡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扯了卫生纸擦鼻子上的血,薄如蝉翼的纸明明一扯就断,他却用尽了全部力气,咬着牙关,才把卫生纸扯断。 今晚的月亮很亮,照得长衡的脸无比惨白,整个人无比单薄。 本应该一夜好眠的,因为身体的疼痛一夜无眠,靠在床头数了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等到天亮。天亮后,长衡下床,却因疼得失力跪倒在地上,两个膝盖磕得生疼,留下触目惊心的淤青。 好似习惯了自己的身体这幅惨样,长衡没什么情绪,坐在地上缓了会,等身体不那么痛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熟练的打开药箱,吃药,抹药。 这种状态没办法上课了,长衡想,再等等,看看下午会不会好转,谁知道这一等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才醒。 长衡看了眼时间,四点了,还有五个小时放学,他也不用去了……长衡吃了饭,又吃了药,然后穿上衣服出门,去君灼家,把练习题顺着门缝塞给君灼。 像往常一样,大福来接他,爪子拼命扒着门缝,似乎这样就能把地板挖出个洞见到长衡。 长衡敲敲门,算是给大福回应:“都好好吃饭了吗?” 咔哒一声,门开了。 “没有。”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浑身僵硬,君灼怎么在家?这个时间不应该在上课吗?难道他逃课了? 对上房间主人的眼睛,长衡做贼心虚似的把目光移开,“怎么没去上课?” 君灼说:“今天周六。你迟到了八个小时。” 今天周六吗? 连轴转的生活让长衡把生活过迷糊了。 “抱歉,这几周在工作,我忘记了。” “哦。”君灼一直在等长衡,等了两周,每天他都会起得很早,然后买两杯豆浆站在小区门口等长衡。长衡至始至终没有出现,他的豆浆一杯都没送出去。 他生气,气长衡说丢下他就丢下他,明明他都说了他可以帮忙,长衡不仅拒绝他,还跑了,根本不把他当朋友。 鬼知道看见长衡时,他有多么开心,聚集在头顶上方两周的乌云都消散了,只剩下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但是他还要装不开心,因为长衡说抛弃他就抛弃他,他得给长衡一点教训,让长衡不敢随便抛弃他。 教训不能太狠,会吓跑长衡;又不能太轻,会让长衡不重视他。 那就装一下生气吧,让长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听见长衡解释他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尤其看见长衡瘦成这幅鬼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好像被人狠狠捶了一下,非常难受。 两个人站在门口,大福开心的围着长衡转,尾巴都摇成螺旋桨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两周没见就不认识彼此了。 安静了很久,长衡要开口时,君灼开了口:“你瘦了,都变丑了。” 瘦的有那么明显吗?君灼这个笨蛋都看出来了。 长衡笑:“我又不是你对象,你管我丑不丑。” “管,我就管。”君灼说话不过脑子,听见长衡这么说,他就照着长衡的话回答。 反应过来才觉得尴尬,他为什么要在乎长衡,长衡丑不丑跟他有什么关系。 君灼大脑飞速运转,才说:“你是我老师,丑了影响我学习的心情。” 长衡顺着接话:“你知道我是你老师,还让我在外面站着?” 君灼嘀咕:“我也没说不让你进……” 那一道门仿佛是两个人关系的开关,出去是陌生,进来是熟悉。两个人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进了君灼的卧室学习。两周都是只做题没有讲题,积攒了很多张试卷。 长衡随手拿起一张试卷,竟然发现错题下面写着解题思路,惊讶后赞许的看向君灼:“不错,继续努力。” 君灼哼了一声:“那当然,我老师不负责我肯定要自己努力。” 因为自己耽搁了君灼的学习进度,有种拿了钱不好好办事的负罪感。 长衡脸上带着歉意,“抱歉。” “不原谅。” “怎么才能原谅我?”长衡看得出君灼有小心思,说,“要不然我给你出拔高题?” “你……你脑子里怎么除了学习就是题啊。”君灼快气死了,这个人抛弃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说话不算话。 长衡不说话了,扫了一眼试卷,拿起一支笔。 君灼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了,连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有一顿烤肉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听见了吗?” 长衡不理他:“这道题……” 君灼抽走长衡手里的试卷,打断他的话:“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长衡说:“听见了,明天带你去。” 他说这话是笑着的,尾调懒懒的拖着,君灼一下子就懂了,长衡在耍他! “发什么呆,快来听题,”长衡说。 “你又耍我!” “有吗?不是你问我答吗?” “……” 好像是这样的。 君灼说不过长衡,搬着椅子坐到长衡身边,听他讲题,但是听得不是很认真,注意都被长衡吸引了,长衡真的又瘦了,下巴跟削了似的,有点尖。颧骨有点突出,脸色病态的苍白,弱不禁风的感觉更重了。 再往下看,那双漂亮的手有一些口子,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小拇指那一侧贴着创口贴,指节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尤其手腕那里最为明显,感觉划开皮就可以看见骨头。 长衡瘦了,瘦了不止一点。 这两周长衡去干嘛了?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和管家打的电话,那几天长衡不回信息,但晚上实在太害怕了,他只好给冯管家打电话。 本来没事的,但是一连太多天他都找冯管家,冯管家察觉到了不对劲,问他:“少爷是不是和长少爷吵架了?” 君灼说:“才没有吵架,是本少爷不想理他。” 冯管家说:“少爷为什么不理长少爷呢?他犯了什么错惹少爷不开心了吗?” 君灼说:“他爹欠了很多钱,然后跳楼自杀了,导致现在他身后都是追债的人。那群人就天天守在放学的路上等长衡,让长衡还债。那天,我们又被堵了,我气不过,想骂那群人,被长衡拦下了。我跟他说我可以帮他,不用担心那群人,长衡拒绝了。那之后,长衡就不跟我一起了,搬走了,也不见我。” 冯管家说:“这样啊,长少爷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自尊心很强的,尤其是跟钱有关的东西,很敏感。您可能觉得那些钱是笔小数目,挥挥手就还了,但是在长少爷眼里,那可能是他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会还不起,会一直欠着您这个人情。” “那就不还呗,我又不在乎。” 冯管家笑了一下:“如果您真的很想帮长少爷,或许可以换个办法,就比如去当地警察局询问相关的事,看看这样的追债是否违法,如果您解决不了,可以找先生。” “我才不找君言霆呢。” “少爷,我很开心。” “什么啊,你跟着君言霆喝酒去了吗?” “不是。我很开心您终于学会关心别人了。把长衡留在您身边是正确的,先生选择是对的。” 君灼愣住,我什么时候学会关心别人了?这不都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吗?更何况长衡对他好,他也想对长衡好。 朋友之间,感情是相互的。 他忘了自己跟那群狐朋狗友玩的时候从没这样想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以快乐为主,从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少爷,长少爷很辛苦的,要照顾妹妹,还要照顾家里,他肩膀上扛着他的家庭。所以他小小年纪考虑事情很周全,不想让你跟他走,是怕您会受到伤害。等这阵子过去了,长少爷会主动找您的,到时候,您不要跟长少爷生气,好好跟长少爷沟通,就可以把问题解决的。” “我看起来像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没有。少爷最通情达理了。” “嘶……”君灼被人一棍子敲醒了,“你打我干什么?” 长衡说:“我刚刚说的你听清了吗?” 君灼看了一眼卷子,讲过题长衡都会圈起来,他试图寻找讲题的痕迹:“听见了。” “那就背吧。” “背什么?” 长衡挑了下眉毛,好整以暇看着君灼,仿佛在问你不是听见了吗,怎么还不背。 君灼被长衡看得头皮发麻,干笑两声:“给个提示,我有些记不起来,就比如第一句是什么?” “君子曰……” “我想起来了。” 长衡抬手敲了一下君灼的脑袋:“想什么,我问的是这道题会不会做了。” “你又耍我!?”君灼从椅子上跳起来,愤愤不平的看着长衡,“你还是继续和我冷战吧。” “你认真听讲了吗?” “……” “坐好,继续学习。” 君灼没动,愣愣的看着长衡病态的脸,满是伤的手。 窗外的阳光照到长衡身上,明明是温暖,却让人感到寒冷。 长衡被君灼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伸手将君灼拽下来:“听见了吗?” “长衡,你真的过得好吗……” 君灼唇瓣蠕动几下,最后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 长衡说:“好啊,怎么不好……” “撒谎,我看到了,你瘦了,你手上都是伤,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长衡自诩不是那么柔弱的人,不知为什么听君灼这么一说,他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想说我撒谎了,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他看着君灼,最终什么也没说。 “你又想挨揍?再不好好听课,我揍你了。” “……揍吧,你揍我也要说,你过得就是不好。” “烤肉不想吃了?” “……” 听见烤肉,君灼妥协了,老老实实听长衡讲课。 一直到九点堆积的卷子才讲完了三张。 长衡累得嗓子都哑了,把卷子往君灼那边推了推:“整理错题吧,我回去了。” 君灼呆呆的望着长衡,似乎想挽留长衡,最终也只是说:“好吧。” “明天见,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好。” 出了卧室,大福挺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围了过来,倒在长衡身边露出圆圆滚滚的肚皮。 长衡笑它:“大福你胖了,像个小猪儿。” 大福翻了个身,动作拖泥带水,一点都不漂亮。 最后认清自己胖了的事实,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尾巴都耷拉下去。 长衡忍俊不禁:“可爱。” “汪汪。” “你跟你主人越来越像了,听不得一点损人的话。不过,你比他聪明,他听不懂损人的话。” 大福跟在长衡身后,跟到门口才不跟了。 长衡夸了夸他,然后才下了楼。 天色很晚了,回家的路却很明亮,光影交叠,一直延伸到家门口- 应该是知道他们出去玩,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晴空万里,惠风和畅。 长衡本想起早点等君灼的,没想到君灼比他起的还早,他到时,君灼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长衡说:“这么早啊。” 君灼说:“那当然。” “汪汪汪!”带着嘴套的大福不满的叫了两声。 长衡说:“委屈你了,等到了地方看看能不能给你摘下来。” 大福叫了一声。 君灼却不满了,阴阳怪气道:“委屈你了……他有什么好委屈的,这么多天你都没来找我,也不见你对着我说委屈我了。” “你跟大福较什么劲。”长衡无奈笑笑,笑他幼稚。 “你说的,人和狗都一样,我也要大福的待遇。” “行,”长衡伸手拍拍君灼的头,“乖狗狗,委屈你了。” “……长衡!” 长衡耸肩:“不是你要这个待遇的吗?” “……” 这话说的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长衡从君灼手里把狗绳顺过来,道:“走了,晚了就赶不上公交了。” “好。” 今天运气不错,刚到公交站,602路公交车就到了。 两个人带着狗上了车,坐在老位置。 可能今天的阳光太过热烈,照得人暖洋洋的,带着一股懒劲,再加上公共车开得平稳,没多久,长衡就昏昏欲睡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意识知道抵在前面的椅背上睡觉,后来眼皮实在太沉重,不自主往旁边倾斜。 肩膀上突来多了一份重量,君灼整个人坐直了,身体僵硬,只有大脑在缓慢运转,长衡竟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这不是偶像剧的剧情吗?怎么发生在他身上了……偶像剧里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会这样靠近,难道说,长衡喜欢他!?靠!原来长衡说的是心里话,原来长衡真的喜欢他! 曾经对恋爱时的幻想莫名其妙实现了,虽然和想象有点差别,但那一刻,君灼还是感觉偶像剧的剧情都弱爆了。 那种感觉是无法表演出来的。 紧张。心动。害羞。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兴奋? 君灼僵硬的动了一下身体,目光落到长衡身上,企图从长衡身上寻找答案。他看见长衡的侧脸,还有长而黑的睫毛,每次长衡给他讲题时,都能看见漂亮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好像挠在他的心上。 靠,兴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是不是长衡会魔法,给他施了咒语,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君灼低下头,看趴在地上的大福,说道:“大福,你的喘息声好重,心跳也好快,是不是最近缺乏运动,导致你现在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大福莫名其妙的看了君灼一眼,小声呜了一声。 “今晚回去你要开始减肥了,不给你吃那么多了。” “嗷呜……” “反抗也没用。”感觉到身上的人动了一下,君灼立马坐正了身体,看见长衡皱眉,以为他睡得不舒服,小心翼翼挪了挪屁股,向长衡那边靠近,然后挑了个姿势让长衡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舒服一点。 他又磨磨蹭蹭把手伸出去,轻轻把胳膊搭在长衡肩上,把长衡揽在自己怀里,防止这个玻璃做的小人儿磕到碰到。 第069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睡了一路, 到站了他还没醒,被君灼喊醒的。 长衡觉得浑身都累,累得眼皮在打架, 沉重的睁不开, 旁边那个人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从下车到现在都没停过。 长衡更困了,咪着眼睛问他:“你在说什么呢?” 君灼立马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摇头道:“什么都没说。” 长衡没说话, 牵着大福出了车站。 君灼看着长衡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长衡那么在意他说了什么, 是不是喜欢他。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才会在意对方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 长衡这么问, 一定是喜欢他! “怎么还不走?”见君灼没跟上来, 长衡催了一遍。 君灼恍然大悟拍了一巴掌, 他就是喜欢我, 他都注意到我没跟上了。 “来了,来了。”君灼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过去, 比摘了嘴套的大福还开心。 长衡不解的看了君灼一眼,这人的情绪怎么一阵一阵的, 跟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似的。 去万达广场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坐的出租车。 长衡喜欢坐在后面, 靠着车窗, 新城是周围都是连绵的山,坐在车里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山, 如一副青葱的山水画,煞是好看。太阳跟在车后面,有一种追他们却追不上的感觉。 “你还想睡觉吗?”君灼神经兮兮的靠过来,有点冒昧的询问他。 长衡觉得莫名其妙:“不困了。” “你要是想睡的话,我的肩膀借给你靠。” “……” 这家伙又哪根筋搭错了。 尽管不理解君灼的话,长衡还是有礼貌的说了谢谢。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君灼每隔五分钟问他一次,要不要睡觉,实在是烦人。问第六次的时候,长衡忍无可忍,凶巴巴道:“君灼你要是再问我就把你从车窗扔下去。” 君灼立马闭了嘴,低着头坐在一边,反而委屈上了:“凶什么。既然不想靠我的肩膀,那为什么还要在公交车上靠着我,让我体会到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我上瘾。” 他嘀咕的太小声,长衡没听清,往君灼那边靠了下:“你刚刚说什么?” 车内的光线随着路上的情况忽明忽暗,长衡靠在君灼嘴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暧昧不清。 君灼看见白白的耳朵,小小的耳垂,摸起来应该和他家那只布偶猫的感觉一样吧,软软的。 他心思一动,微微转了一下脑袋,嘴唇擦过长衡的耳尖,心忽然跳的十分厉害,每一根神经都开始兴奋,好像不停运作的架子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低低道:“没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蜗,长衡才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触电一般往旁边坐了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看见长衡挪开,君灼极其小声的哼了一下,这会儿知道矜持了,刚刚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为什么靠着我。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好奇的大福歪了歪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长衡撑着腮看向车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乱掉的呼吸节奏却出卖了他。 他在紧张。 紧张和君灼靠得那么近。 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靠近时心跳都是朦胧的,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 “到了。” 司机一个急刹,长衡的身体向前倾了下,思绪回笼。 “谢谢。”长衡牵着大福,拉开车门,余光看见君灼还在发呆,提醒了下,“到了,该下车了。” 君灼下了车。 烤肉店是君灼提前在小程序上定好的位置,所以两个人下了出租车,报了号码,就被服务员带去了二楼包间。 长衡微微皱眉,两个人吃个饭至于订个包间吗。不过他没说,怕打扰了君灼吃饭的心情。毕竟这个小少爷吃饭确实很讲究的,环境要安静,食物要干净,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直接就不吃了。 既然是他请君灼吃饭,那就顺着君灼的要求来吧。 订包间也有好处,大福可以跟进来,好像知道两位小主人在吃饭,安安静静趴在一旁,黝黑的狗狗眼目不转睛看着两位主人。 君灼一上来就开始表现从没有过的热情,又是主动调蘸料,又是主动把烤好的肉放进长衡盘子里,贴心的就差主动喂到长衡嘴里了。 长衡被君灼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说:“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辞职的,你不用担心。我说过教你,就会教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他还以为君灼这么热情是因为怕他不教了。 “我知道。”君灼觉得长衡就是个书呆子,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长衡还看不出来什么意思吗?他不想直接说出来,因为那样他觉得自己很廉价。 没办法,他只好说,“你太瘦了,都瘦的不成人样了,多吃点。” “嗯……别顾着我,你也吃,本来就是我请你的。”长衡说。 “哦!”君灼重重的哦了一声。 长衡觉得君灼今天很奇怪,但是又说不来哪里奇怪。 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包间里格外明显,搅乱了人的心跳。烤肉冒出来的烟雾丝丝缕缕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模糊了人的呼吸。 环境是安静的,烤肉是喷香的,人是暧昧不清的。 他们之间莫名的尴尬。明明以前都不是这种相处的模式,可是哪里变了长衡又说不出来。 长衡有些不自在,早知道就跟君灼商量一下了,在楼下吃,不在包间吃了。 “大福。”他唤道,“过来吃肉。” 长衡夹了一块没有蘸料的烤肉给大福。 大福一口吞了,眼巴巴趴在长衡身边继续等肉。 长衡说:“吃那么快啊。” 说着又给了大福几块。 “嗷呜……” 他们一人一狗相处的倒是和谐,冷落了热情似火的君灼。 君灼咬咬后槽牙,搅着碗里的蘸料,愤愤的想,早知道不带大福来了!碍事。 “还说没区别,你对我态度跟对大福的态度就是不一样。” “……” 长衡失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奇怪。” 君灼反问:“我奇怪?还不都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什么意思?”长衡不理解,他越来越搞不懂君灼的脑回路了。 “没什么,你快吃吧书呆子。” “……” 他被君灼嫌弃了?君灼竟然嫌弃他? 长衡眼里十万个震惊。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被君灼嫌弃的一天。 “快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君灼没好气道。 长衡一头雾水,更觉得君灼莫名其妙了。 是他们之间还有误会没解决吗? 长衡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是因为我冷落你的那两周而生气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说对不起,是我选了最没用的方法躲那些人。但也请你体谅我一下,这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唯一的选择。” “我没有生气。”君灼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因为我面对你时心跳的厉害,变得不像自己,所以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也是喜欢的。 不然,你为什么学着偶像剧的女主靠在我肩膀上睡觉。在意我说的话,注意我的动向,留意我有没有跟上来。 他看着长衡,期望他能明白。 “我真的没生气。” 长衡在君灼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一种名叫“喜欢”的感情。 但是他不能面对这份感情,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他狼狈低下头,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不是有万能券吗?为什么不用万能券让我答应同意你的帮助。” “就你那性格,用了你会答应吗?而且万能券就那一张,我不想浪费。” “多画几张。” “不要。那样显得太廉价了,会让我们不注重承诺。一张就够了。” 承诺是宝贵的,所以一张万能券就够了。 长衡没想到君灼会说出这么认真的话,他应该早就知道的,君灼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对待感情的时候会格外认真。面对这个真挚而厚重的感情,他败下阵来,说:“我会。” 因为你注重承诺,所以我会履行每次许下的诺言。 “什么?” “我说不管什么时候你用万能券的时候我都会答应你。” “哦。”君灼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吃完饭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去了不远的小公园。 那里有一片人工草坪,到了秋游的季节,不少家庭带着东西出来玩,一眼望过去,碧蓝的下,翠绿的草坪上,安静站着许多颜色不一的小沙丘,那是人们的帐篷。 不远处有个人工湖,里面养了不少鱼,供游客垂钓,不过,要交钱的,而且钓了鱼之后,还要再放回湖里。若是想带回家,还要交钱买。 看着收费牌,交了钱钓鱼鱼却不属于自己,这种生意长衡不是很能明白,但是看见湖边堆满了人,又觉得存在即合理吧。 后来想起的时候,才知道,那种垂钓不过是有钱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不会在意鱼到底属于谁。 就像他们只会在意能不能吃饱穿暖,一个道理。 君灼到超市买了个飞盘,让大福追飞盘。 君灼站在一边,长衡站在他对面,扔飞盘让大福去接。 跑了两圈,大福发现他俩在耍自己,干脆原地躺倒,像个猪儿似的一动不动了。 长衡笑话大福懒,下一秒他的胳膊就有点酸,他也有些累了,体力真的是越来越差了,扔了两次就不行了。 “有点累了,休息会吧,”长衡就地坐下。 君灼比较讲究,脱了几千块的衣服铺在草坪上,坐在上面:“多少人踩过了,不嫌脏啊,你快来我身边坐着。” 长衡去了也不敢坐,他的屁股没那么矜贵,而且来这里游玩的人也都是席地而坐,根本不会在意脏不脏。 君灼把他拽了过去:“快坐。” 长衡没再矫情,坐在了君灼身边,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没一会儿,他又觉得困,躺倒在草坪上。大福是个眼尖的,飞快跑过来趴在地上,给长衡当肉垫枕头。 君灼看着“恩恩爱爱”的一人一狗,呵呵一笑:“你俩感情好,合着我就是多余的呗。” 长衡舒服的眯着眼睛,调侃道:“大福也没说不让你躺啊,你说是不是大福。” “汪汪!”大福想了想自己的狗粮,不情不愿的把自己尾巴借给君灼枕。 “不稀罕。”君灼往长衡那里挤了挤,强势的枕在大福身上,“我就要枕你。” “汪汪汪!”大福用尾巴扫了一下君灼的脸,以示反抗。 君灼吃了一嘴狗毛,连着呸了好几声,伸手拽大福的尾巴压在身下,威胁道:“小心我断了你的狗粮。” 大福委屈的呜咽一声,仿佛在向长衡告状,你看,他欺负我。 长衡闭着眼睛,感受阳光落在身上,风吹过耳边,小鸟欢笑,最好的朋友也在身边,一切都是那么安逸美好。若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好像也不错。 “好了,你俩别闹了,休息会。” 君灼侧着身子看长衡,长衡那么白,好像在发光,完全看不出经历过很多事的沧桑。 忽然想起管家说的话,他问:“长衡,你会觉得累吗?管家说你肩上扛着很多东西,扛那么多东西应该会很累吧。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累呢,也从没见过你放弃。” 就比如:我这么笨的人都被你教会了什么是喜欢。 你呢? 你会喜欢这么笨的我吗。 我以后不会和你作对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 所以,可以多喜欢我一点吗? 第070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和君灼在市里待了一天, 晚饭也是在市里吃的,就在公园附近找的路边摊。摊主在路边支了几个桌子,可以在这里吃, 也可以打包带回帐篷里吃。烧烤生意不错, 来吃饭都要按号排队,要是谁的串烤好了,就会听见摊主拿着喇叭喊,七号, 二十七号……地道的本地方言,和劣质音效混搭在一起,搞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 烤串是自选的, 长衡拿了盘子和夹子:“想吃什么?” 君灼四下打量着小摊, 又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人, 咽了一口唾沫:“随便吧。” 糟糕的环境。 他后悔听长衡的话来这里吃了。 长衡听他这么说, 就一样拿了几串, 晚上吃不多, 压压肚子就行了。 “老板, 这五个肉串不要放任何调料, 谢谢。” “好嘞。” 老板腾出手拿出来一个牌子交到长衡手里,“到你的时候会喊牌子上的号码。” 长衡应了一声, 付了钱。 “你要喝什么吗?” 君灼摇摇头:“不要。” “那走吧,我们去那边等着。”长衡牵着大福, 往湖边走。 夜幕已经降临,不远处的草坪上搭建起舞台, 挂在松树、木桥上的小彩灯亮起, 倒映在水里,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影, 像童话里描写的五彩斑斓的世界,长衡是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干净的一尘不染。 君灼跟在长衡身后,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长衡的身影,脑海里忽然响起今天下午长衡说的话,“不累,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如果你让我闲下来,我可能还会不适应呢,会觉得无所适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只管脚踏实地向前走就好,没有累不累的说法”。 真的不累吗? “长衡。” “怎么了?” “我、我给你背《滕王阁序》吧。”君灼想,如果他主动学习,会减轻一点长衡的负担吧。 没记错的话,君灼好像一直不想背这篇课文,因为太长了,甚至看都不愿意看,怎么现在主动想起来背《滕王阁序》了。 但不管怎么说君灼主动背书是好事,长衡不会拒绝,“好,背吧。” 君灼站在长衡跟前,背了那么多次书,第一次觉得那么紧张。 那边的舞台灯光亮起,原来是架子鼓培训班的小朋友街头表演。 曲目是耳熟能详的《逆战》,鼓声如雷,震得他们的耳朵疼。君灼却觉得是心脏的疼,他的心跳每一次都能跟上节奏快的鼓点,心跳的太快了,分不清是疼还是紧张了。 “背不出来也不用抄,别紧张。” 长衡都想好了,如果君灼背不出来,他就念在君灼主动的份上,免了他这次的罚抄。 “好。”君灼轻轻答应。 伴随着节奏性极强的鼓点,君灼的声音落到他的耳朵里。 随着君灼的背诵,长衡的表情越来越惊讶,没想到君灼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没有一点卡顿,非常流畅。 他毫不吝啬的给出夸赞:“这么厉害,全都背下来了。” “那当然,都抄了五十遍了,就算是猪,猪也会背了吧。” “嗯,你比猪厉害。” “……”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等君灼反应,就听见远处传来声音:“请五十二号取餐!” 长衡看了一眼牌子:“是我们的烤串,走吧。” 听见有吃的,大福开心的围着长衡转圈圈,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吃货。 这样一对比,它的主人倒显得没那么爱吃了,意犹未尽道:“这么快,我还再背两首呢。” 长衡说:“等会有的是时间让你背。” “好。”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长衡总感觉君灼在贴着自己走,两个人的手背总是莫名其妙的碰到一起,每碰一下他的心跳就会莫名其妙的漏掉一拍,碰了七八次后,他的心跳全乱了。 他忍无可忍,抬手推了一下君灼,木着脸道:“好好走路。” “哦!”君灼想,他都暗示那么明显了,长衡都不知道主动牵他的手吗,真是笨死了。 “我一直都这么走路,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现在才知道吗?” “我以前也说了,你没听过。” “……我改。” 说着,君灼拉开了与长衡之间的距离,空出楚河界限。 “这样行了吧。” “可以。”长衡说,眼里带着笑意,他的眸色太过浅淡,以至于很容易被缤纷的灯光渲染,好像五彩的玻璃珠,漂亮极了。 “……” 长衡冷淡的性格真让人讨厌。 可是他讨厌不起来长衡。 看着长衡眼中的世界,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过来。”长衡拿了烤串,找了个位置坐下。 君灼的表情有些不情愿,身体却实诚的很,搬着小板凳坐到长衡身边,看着堆在一起的烤串,扑面而来的羊膻味,瞬间没了多少食欲。 长衡看他不动:“不吃吗?” “吃。”君灼拿了一串马步鱼,这是那一堆里面,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食物。 长衡没再说话,找了个方便袋把没撒调料的肉串撸下来放到地上,给大福吃。 大福摇着尾巴,乖巧趴到长衡的凳子下面,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长衡没什么胃口吃得慢,倒是君灼,吃过一串后觉得非常好吃,低着头一直在吃,没想到看起来的那么不专业的路边摊,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啊,这简直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长衡没拿多少,吃到最后不够吃了,又要了二十串,这次没吃完,剩下的给大福吃了。 君灼揉了揉浑圆的肚子,满足的喟叹一声:“我靠,真好吃啊。” 长衡轻笑:“那走吧。” 太晚了,没有公交车了,两个人坐的出租车回去。 坐在车里,气氛有些微妙,两人中间隔着楚汉界限,不似来时那么亲密,跟拼车的陌生人一样。 但这种气氛没持续多久,君灼先坐不住了,往长衡那边靠了靠,神经兮兮道:“长衡,你困了吗?” 长衡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困。” 长衡说完不困,君灼还失落的哦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问我困不困。” “我想让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觉。” 君灼小声嘀咕。 车子驶进宽阔的大道,明亮的路灯照进车内,长衡看见君灼突然红得脸。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想让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觉。” 他声音突然加大,正在开车的司机被吓了一哆嗦,顺着后视镜看这两个从上车开始就开始暧昧不清的男生。 长衡尴尬笑笑:“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没事,不用管我,我把空间留给你们,”司机说。 长衡没明白司机什么意思,听见司机这么说更觉得尴尬了。 但下一秒,整个车厢都暗了下去——司机把隔板升了上来,将前座与后座隔离开。 “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长衡解释,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了。 不知道是不是隔板隔音太好,还是老板装听不见,隔板升上去就没再降下来。 被这个乌龙一闹,气氛瞬间尴尬极了。 长衡看向君灼,语气平静,听不出来生没生气:“为什么让……”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君灼的眼睛无比明亮,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己,像只可怜巴巴的呜咛的小狗狗,一时间狠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愣了半晌,才木讷的说出一句话:“我有点困了。” 好似得到命令,君灼立马坐到长衡身边,摆好了姿势等长衡靠过来。 长衡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如提线木偶一样靠在了君灼的怀里:“我睡了。” 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君灼听。 君灼嗯了一声:“睡吧。” 他又体会到了那种美妙的无与伦比的感觉。 他想,果然长衡一靠近他,他就会产生恋爱的感觉。 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君灼现在的感受,那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鼓声与心跳如雷。 昏暗的光线和安静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困意,可是长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他这样想,可是如雷的心跳声根本忽略不掉。 怦怦——怦怦——强而有力,震得他耳朵发麻,心跳加速。 出租车开得很平稳,长衡却一点困意都没有,闭着眼睛靠在君灼怀里,听了一路的心跳声。被孤立的大福仰着头,嘴巴贴在玻璃上,傲娇的闭着眼不看“如胶似漆”的两个小主人。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小区门口,君灼付了钱,两人下了车。 大福走在前面,他俩走在一起,奇妙的站位和尴尬的气氛让他俩有种闹了别扭的小情侣的感觉。 还好,长衡家就在小区门口,避免了尴尬的气氛持续下去。 “我到家了。”长衡把狗绳交到君灼手里。 “拜拜……”君灼牵着大福往小区里面走。 长衡拿了钥匙开门,不知怎的,手抖得特别厉害,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 “忘了说了,”君灼忽然走了回来。 联想到君灼今天一天莫名其妙的反应,对他好,关心他,还说了一大堆关于感情的话,长衡再不想面对,也意识道事情的严重性,手脚僵硬,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不要说,千万不要说,说了一切就变了,不要是那四个字,千万不要。 他一紧张手抖得更厉害了,钥匙差点从手中脱落。 全身血液要顺着血管倒流的时候,听见君灼说:“晚安。” 长衡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晚安。” 同时,钥匙也插进了钥匙孔,咔嚓一声,卷帘门开了。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长衡将卷帘门收起来,进了家门。 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背影有些狼狈,像是怕面对什么而狼狈逃窜。 君灼没在意,牵着大福回家了。 长衡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坐在课桌前整理习题。 他的人如常,他的思想却一反常态,都是君灼,一个解题思路都没有。 想君灼在干什么,睡觉了吗,还是在背书或者是做题。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君灼。 躺在床上,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跳得太快了。 长衡想,为什么一想到君灼他的心就跳得如此之快呢。 不应该这样。 他们不应该这样。 他们的关系好像太好了,好到快要质变了。 对于质变的界限是什么,长衡还有些模糊,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他们不能这么发展下去。 他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耽误他呢。 … 与此同时,君灼也是同一个思想。 在镜子面前哼着小曲,还不忘伸手撸一把大福,心情好得不得了。 长衡心里也是有他的,不然回来的路上为什么主动靠在他身上。 长衡脾气那么古怪的一个人,能听他的话,绝对是心里有他。 他终于要恋爱了。 等等……长衡现在的身份是他的老师。也就说如果他们俩谈恋爱的话,四舍五入就是他在跟老师谈恋爱!? 靠,第一次恋爱就那么刺激吗? 我是我师娘,我师娘是我。 我靠,牛啊你君灼,这都能想到!简直就是天才。 君灼对着镜子竖大拇指,兴奋道:“师娘,你好。”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君灼收敛了笑容,掏出手机接电话,是他妈的电话。 “灼灼啊,你爸答应我把你接回来了……” 君灼咽了口唾沫,反问:“真的啊?” “你等着,妈现在就派人过去接你。”闫菲一大早来到君家老宅,到君灼的爷爷奶奶面前告状。二老听见自己的乖孙孙被散养了,脸色当即冷下来,训了君言霆一顿,让他把孩子接回来。君言霆说,可以,不过要给君灼打电话,询问君灼愿不愿意回来。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通电话。 君灼蹲下来,揉了揉大福的脑袋,靠在大福身上 ,怎么回事,他明明很想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可是听见妈妈说可以离开了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开心,而是想走了之后能不能见到长衡。 这儿是长衡的家,长衡会留在这里,他的城市没有长衡,他就不想回去了。 “妈,我能不回去了吗?”君灼说。 闫菲急了:“怎么能不回来,那种地方是人待的地方吗?吃也吃不好,睡又睡不好。” “那是刚开始的时候,现在我适应下来了,这里很好,”君灼的脑海里闪过长衡腼腆的笑容,语气不由自主的温柔下来,“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学到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的道理。” “我交到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家教老师。他不会嫌我笨,也不会嫌弃我麻烦。我有事找他他总会及时赶到。我不会的题他可以耐心给我讲好几遍,背不下来的课文,他会陪我一起,甚至会找到适合我的办法,让我背。他教给我道理,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君灼说着话,脑海里不由自主把长衡的样子填满,冒着雨的长衡,教他做题的长衡,陪他睡觉的长衡,逗他的长衡……各种各样的长衡让他的心变得满涨,眼神不自觉温柔,“他告诉我不可以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他告诉我粮食来之不易,要珍惜;他告诉我做不会的题可以多做几遍;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要肯努力;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不认命。” 他还告诉我什么是喜欢。 让我明白,我不是因为可怜弱小,才会觉得心疼;而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心疼。 只是现在的我有点差劲,配不上那么完美他。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追上长衡。 “所以,妈妈,我想继续留在这里,学我以前从没学到的东西,学那些从来没有人教给我的道理。” 恋巢的雏鹰终将学会飞翔。 突然安静下来,通话界面的数字不断跳动着。 闫菲看向君言霆,为了方便让所有人听见君灼的答案,她开了扩音。 君言霆自然听见了君灼的话,也丝毫不意外,他的儿子什么性格他了解,知道君灼需要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君灼的心。 闫菲沉默着,良久,才重新问了一遍:“确定不回来吗?” “确定。”君灼的声音无比坚定。 “如果过得不好记得跟妈妈说……” “不会。”君灼说,有长衡在他身边,他会过得很好很好。 窗外的星星很亮,像长衡的眼睛;月色也温柔,像长衡。 他也应该努力,努力向月亮靠近,争取做月亮身边那颗最亮的星。 于是,长衡发现君灼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好像越来越喜欢学习了,他留下的学习任务君灼每次都会完成,甚至还会超额完成。尤其是物理那一门,进步的超级快,从一开始上黑板什么都不会到能做一些简单的大题,还能得到物理老师的夸夸,这孩子越来越外向了。 很快又到了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 君灼特别有信心:“长衡,如果这次我又进步了,你还带我去吃烤肉吗?” 长衡答应他:“当然。” “一言为定!” 然而这一场考试并没有顺利进行。 考到一半校园内忽然想起警笛声,君灼刚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好奇心的驱使下让他往外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目光便再收不回了。 校内停着一辆救护车,而被医护人员簇拥着从教学楼出来的人显然是长衡。 好多血。 长衡流了好多血。 君灼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唉,同学!这是三楼!”监考老师吓得花容失色,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看君灼有没有事。 君灼拍了拍身上的土,跌跌撞撞跑到那群人,还没跑到长衡面前,就被老师拉住了。 “这位同学,现在这个时间正在考试,请你返回考场,不要在校内乱窜。” “放开我!”君灼红着眼,“长衡!” 听见君灼的声音,长衡下意识往君灼那边看了一眼。 看见长衡往这边看,君灼着急的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我没事,你回去考试……”长衡话还没说完就被医护人员扶着上了救护车。 与长衡擦肩而过时,空气中不是熟悉的桂花香,而是血腥气。 “长衡!”君灼开始疯狂追救护车,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胎,再加上校门口还有门卫拦着,他没追出去,只能红着眼盯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 最终被老师们撵回了考场。 70-80 第071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在考场上突然流鼻血, 还是怎么也止不住的那种,老师害怕长衡在学校里出事,叫了救护车。 跟着去医院的是长衡的班主任, 长衡的情况太吓人了, 他立刻联系了长衡的家长。 仇杏得知这个消息后,请了假,买了票就往新城这边赶。 长衡的鼻血实在止不住,医生给长衡注射了止血药物, 看着长衡的身体检查报告,血小板的指标明显不正常,皱着眉头说:“你这个情况不太乐观, 最好住院治疗……” 长衡打断医生的话:“治病需要很多的钱吧?” 骨髓移植, 化疗, 疗程药……这些下来需要不少钱。 医生说:“你的家长呢?我想跟你的家长谈谈。” 长衡说:“他们都不在, 外面那个是我老师,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 医生说:“这件事必须通知你的父母, 我们需要你父母的决定。” 长衡说:“我们家情况特殊, 就算说了也都无能为力。医生, 你让我回去吧。” 他说这话时,太阳刚好落到他苍白的脸上, 温暖的光照得他透明,好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医生没再听长衡的话, 把在外面打电话的班主任叫了进来,班主任没挂电话就进来了, 有什么事好让仇杏做决定。医生将长衡的情况说给了班主任听, 仇杏在电话那头听着。科室里只剩下医生的声音,长衡紧张兮兮的盯着班主任的手机, 还欲抗辩:“妈,我没事,只是流鼻血了而已,不用小题大作。” “你闭嘴!”仇杏声音哽咽,头一次这么严厉的跟长衡讲话。 长衡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瞒不住了,抬起头看向窗外,安静听着医生讲话。 骨髓配型哪有那么容易,就算配成功了有那么多钱去换吗? 化疗需要那么多钱,他们有那么多钱坚持到找到合适配型的那天吗。 很显然,没有。 所以他不想从一开始就浪费钱,等待没有结果的事。 省下一笔钱,能让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过得容易一点。 今天的天真蓝。 医生刚说完,仇杏的声音立马从手机里传来:“住院,医生,我们治病,求求您,一定要治好我的孩子。” “妈,我不想……” “你还当我是你妈吗?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想瞒我多久?”仇杏几乎是吼出来的,“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的病根本就没好是不是?长衡、长衡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啊!” 长衡敛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妈……” “医生,您别听他的,我是他妈妈,请您听我的,住院,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一定药治好我儿子,求求您。” 班主任拍了拍长衡的肩膀,劝导:“听你妈的话吧,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抗拒治病,但我想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长衡知道躲不过了,在仇杏的坚持下办了住院手续,住院观察。下午还有考试,还要回去监考,安置好长衡,医院里有小护士看着,长衡不会有事,班主任放心回去了。 仇杏是晚上到的,带着长蓉一起。 医生过来说明长衡的身体状况,长衡的血型很稀少,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配型。他的身体情况不太乐观,吃药已经不管用了,需要住院化疗。病情不容耽搁,最好越快越好。 这会儿,长衡还惦记着不重要的月考:“我能先回去把试考完吗?” 仇杏抬起手想打他,想到他的身体情况又把手放下了,冷着脸道:“不许,我看着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允许你出院。” 仇杏和医生出去了病房。长蓉红着眼靠过来:“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长衡捏捏长蓉的小脸,笑说:“哥哥没事,医生说哥哥的病需要保持好心情,所以蓉蓉要多笑笑,让哥哥开心,知道了吗?” “知道了。”长蓉握着长衡的手,挤出一个好笑的笑容,“我会很开心的,哥哥要赶快好起来啊。” “我拿了很多贝壳给哥哥看哦。” “是吗,哥哥看看。” 仇杏看着病房里玩乐的兄妹俩,轻轻带上了房门,询问道:“医生,我家孩子的情况具体怎么样?” 医生说:“耽误的太久了,应该在发现的时候就及时到医院检查。现在病情恶化,需要骨髓配型,他血型不常见,配成的几率也很小…… “亲人可以配吗?我是他妈妈,我应该可以吧?” “不好说,亲人之间配成的几率高,但也有不合适的病例……配成功的话,进行骨髓移植手术需要这个数。” 五十万啊,这么多钱,什么时候才能筹到,仇杏头晕目眩,还是被医生扶住了,站住脚后,她问:“您说的那个化疗呢?有治好的可能吗?” “有,但根据患者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痊愈的几率很小。” 前后都没有路。 仇杏也不知道如何选择,但只要有希望,就会试试,她有手有脚,可以拼命赚钱,钱没了可以再赚,儿子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她儿子的健康重要。 “我可以先试试配型吗?我会尽快凑齐钱的。” 和长衡有血缘关系的还有长蓉,他们还有一份希望。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仇杏想。 推开病房门,仇杏冲着长蓉挥了挥手:“蓉蓉过来,妈妈有事跟你说。” “好。”长蓉小跑到仇杏身边。 长衡几乎猜到妈妈会怎么做,问:“妈,不用试了。试了也不一定成功。化完疗后,我还能再撑一段时间,我们出院吧,我不想待在医院,我们去别的城市可以吗?我想看看新城之外的世界。” 死已是既定的结果。 抗争也无意义,不如去看看没看过的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 “衡衡,你听妈说,咱们有钱,生病了就得治病,咱们听话,把病治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玩。”仇杏说。 长衡摇摇头:“妈妈……” 如果配成了,他们没有钱,就等于希望又灭了,这是何苦呢。 仇杏没听长衡说话,关上病房门,抱着长蓉离开了。 她是一个母亲,她不会像长衡那样想很多,她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健康的活着,所以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会试。 第072章 白日梦童话 骨髓配型的结果不理想, 唯一的希望也灭了。 长衡知道后,心情格外平静,甚至还有一点庆幸, 这样的结果很好, 妈妈就不会抱着那点希望了。等着这周化疗完,他就可以出院了。 他不知道仇杏想的是,配型不成功,他们还可以等, 等找到适合配型的那天。于是乎,仇杏几乎一头扎进了工作里,攒钱做手术。她白天干, 晚上也干, 没有空闲的时间照顾长蓉了, 就长蓉送到县城的托儿所里, 一周回来一次。 一连两天不见长蓉, 长衡起了疑心, 中午仇杏来给他送饭的时候, 问:“妈, 蓉蓉还在邻居家待着吗?总是麻烦邻居会不会不太好……” 仇杏拧开保温盒,把饭摆到在桌上, “我让她在家看电视呢,送完饭我就回去了, 你的书我给你拿来了。” “看电视?” 他家的电视早被那群骗子弄坏了,他嫌搬了空着不好看, 就一直没扔。 “怎、怎么了。”仇杏这几天一直在忙工作, 起早贪黑的,根本没时间打开电视。 “妈, 您实话告诉我,蓉蓉呢?” “我……”仇杏双手交扣在一起,低着头支吾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到上学的年龄了,我送她念学去了。” 沉默了片刻。 “妈,你最近是不是很忙?”长衡问。 “不忙啊,还是以前那工作。”仇杏眼神闪躲。 “那为什么突然把蓉蓉送去上学了?”长衡追问。 仇杏说:“她都到年龄了,应该上学了。” 长衡说:“是因为忙,没时间照顾长蓉,所以把长蓉送去上学了。为什么忙,因为要工作,攒钱给我做手术……” 被长衡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仇杏才知道什么都瞒不住这个孩子,说:“是。我不甘心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么优秀,每年都是年级第一,懂事,听话,会做家务,照顾妹妹。我的孩子那么优秀,怎么能被疾病打倒呢。衡衡啊,妈有手有脚,妈有能力,能攒钱,妈希望可以看着你健康快乐的长大。所以,妈求求你,不要再说那些丧气话了,好吗?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长衡只觉得嘴里苦涩,胸膛里像是堵了棉花,吐不出一口气,艰难别开脸,良久才点头:“好。” 他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病,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几乎没有痊愈的可能。 可是他妈妈都这么说了,他不能拒绝。 只能答应妈妈配合治疗。 三天后也就是周六,长衡进了手术室进行第一次化疗。 面色苍白,胳膊上扎着输液针,被推了出来。 仇杏小心翼翼问:“怎么样?” 长衡疼得身体都打不开,只能蜷缩在床上,像个孤零零的小虾米。 化疗是不打麻药的,这要意味着要清醒着接受长针刺进身体里。不少同龄的小孩都受不住化疗时的疼痛,常常痛哭流涕,长衡却没有,一声没吭,抓着被单,清醒的硬抗过去。 开口说话时字不成句,声不成调,用最后一口气安慰仇杏:“没、没事。扎一针而已,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一点都不疼,我甚至都没感觉,都不知道针什么时候扎进来又什么时候拔走的……真的。” 可是长衡不知道,他边说话,泪边流淌。 明明都疼成那样了,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慰家人。 他越是这样仇杏就越是心疼。 仇杏抹眼泪哭得更厉害了,心疼她的孩子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医生说化疗的很成功,不过要在医院住几天,观察长衡的身体情况。 仇杏点点头,成功就好,成功就好。 她以为这是好的开始,其实是噩梦的开端。 化疗结束后,长衡身体的不良反应极为严重,开始呕吐,抱着垃圾桶吐到昏天地暗是常有的事。哪怕有时候不吐,也会有干呕的感觉,严重的时候还需要药物控制。配合着吃疗程药,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他的头发本来就短,少,没几天就掉光了。 面色也苍白,发黑,好像雪人被人踩了几脚。 虽然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但长衡没有怨天尤人,该配合的时候配合,闲着的时候还会看看书,白天就跟平常一样,到了晚上原形毕露,经常疼得睡不着觉,数完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还是依旧清醒。 长衡看着窗外,后知后觉数星星的方式不管用了。 身子蜷缩起来,疼得整个人都在抖动。 仇杏就躲在病房外看着,偷偷抹眼泪,埋怨老天不睁眼,这么折磨她的孩子。 薄薄的一道门挡不住仇杏的感情。 长衡知道仇杏在外面看着,经常把自己藏在被窝里装作睡着的模样,制造自己没事已经能入睡的假象。 日复一日,很快到了出院的日子,那天刚好是周六,没有课,君灼一大早就来接他,看见他时直接红了眼睛,声音哽咽说不出来一个字:“长衡……长衡……” 他也想来找长衡,但是长衡没告诉他在哪个医院,也不知道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长衡故意不告诉他,让他好好学习,可是长衡不知道越是这样,他越惦记长衡,根本无心学习。 如果长衡跟他关系一般,他肯定不会惦记,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喜欢长衡,他无法忽视长衡的一切。 没有长衡的日子都在煎熬中度过。 直到今天他才收到长衡的消息,来这里接长衡。 长衡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新发型,帅吗?” “帅!但是,跟我比还是差了点。”声与泪同下。 君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看见长衡这幅惨样,苍白的脸,羸弱的身,还有光秃秃的脑壳……他就心疼,想哭。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更帅,我都把你帅哭了。”长衡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开玩笑?” “嘴长在我身上,这你也要管,君大少爷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谁管你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太久没出门了,温暖的阳光照得长衡感觉每个毛孔都舒服,伸了伸腰,道:“行,是我自作多情了。” 君灼觉得长衡误会他的意思了,又急忙解释:“……你没自作多情。” 说完他自己又有点难为情。 看见君灼发红的耳朵,长衡轻笑了一下,胸膛震动,喉咙里发出的气音,轻轻地,很挠人心弦。 “笑什么?” “没什么。习学得怎么样了?” “随便抽,随便问,答不上来算我输。” “行,这是你说的,等我回去提问你。” …… “哥哥!我来接你回家啦!” 是仇杏带着长蓉来了。 长蓉从仇杏怀里下来,一路小跑跑到长衡跟前,牵着长衡的手,嘴一撇就要哭:“呜呜呜……哥哥……哥哥看起来好虚弱啊……呜呜呜……” 长衡蹲下来,轻轻擦掉长蓉脸上的泪:“是不是忘了哥哥说的话?” “没忘,蓉蓉这就笑,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呀,”长蓉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 仇杏因为工作,耽搁了一会儿。她这几天忙着工作,也瘦了不少,颧骨突出,眼下乌青,头发都白了不少,哪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呢。说是六十岁都有人信。 长衡一生病,难过的是所有人。 因为他太好了,所有人都在心疼他。 仇杏看见君灼时,还有点惊愕。 君灼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唉,你好。”深秋了,就算是有太阳还是有些凉意,仇杏担心长衡的身体,出来时多拿了一件衣服,“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长衡接过衣服穿上,千言万语到嘴边凝聚成三个字:“谢谢妈。” “傻孩子……”仇杏不敢跟长衡对视,怕一对视就忍不住掉眼泪,“行了,我们回家吧。” “妈妈说今天中午包饺子吃哦!”长蓉一手牵着长衡,一手牵着君灼,“大哥哥我妈妈包的饺子超级好吃。” 君灼问:“有多好吃?” “就是超级好吃,比苹果香蕉梨还要好吃……”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在身后拉长,一切都是那么安逸美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长衡想。 到家后,仇杏准备东西包饺子,长衡还要帮忙,被仇杏用擀面杖撵跑了。 长衡带着君灼去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 没坐多久,长衡就觉得累,干脆向后躺,躺在床上。 君灼也凑了过去,见长衡没说什么,干脆躺在长衡身边了。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长衡都快要睡着了,听见君灼问他,“长衡,你得了什么病啊?” “白血病。” “你……” 君灼想问用钱吗,但是想到长衡的性格就住了嘴。 后悔今天出门没带万能券出来了。 “不用。”长衡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个病需要骨髓移植吧,我的配型很难找,就连我妹妹我妈妈都不行……花再多钱也没用。所以,不是我不想让你帮忙,而是帮了也没用。” “怎么没用,能找到的,”君灼突然认真起来,坐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长衡,仿佛在做某种承诺,“长衡,你相信我。” 长衡睁开眼,对上灼热的目光,鬼使神差的点了一下头。 “有点困了。” 君灼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见长衡一脸疲态,就自觉闭了嘴,重新躺回长衡身边。 窗外阳光正好,室内光影斑驳,流年似梦,不知误了谁的年华。 离开长衡家时,君灼几乎狼狈逃离,道别时甚至不敢与长衡对视,怕对视,就忍不住掉眼泪。 看见长衡病恹恹的模样他的心好疼好疼,是无法形容出来的一种疼。 君灼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家的,回神时已经站在家门口了,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他掏出手机接电话。 “事情处理好了,你可以回来了。” “不想回去了。”君灼唇瓣蠕动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电话那头沉默。 手机叮叮响,君灼看了一眼消息:“这是什么?” “聊天记录。” 君灼点开聊天记录,越看眼睛越花,是长衡与君言霆的聊天记录,是长衡一个人在发消息,在向君言霆汇报他每天都干了什么事。消息下面,就是转账记录。 这些消息都在表达着同一个信息——长衡在监视他。 怪不得他做了什么君言霆都知道,原来是长衡说的。 君灼觉得喉咙干哑,退出聊天界面,反问:“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他为了钱出卖你,不值得你付出感情。”君言霆找到长衡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朝夕相处的两个人迟早会日久生情。他们君家到君灼这一代是单传,君家不能没有继承人,君灼不能是同性恋,所以他让长衡监视君灼,就是为了到最后让君灼厌烦长衡。 背刺了长衡他很抱歉,但现实就是如此。 商人无利不起早,他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不过他可以看在长衡改变了君灼的份上补偿长衡的损失。 “是吗?”君灼说,“那你听好了,我愿意。我愿意被长衡出卖,就算他把我卖了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他能得到钱,有足够的钱治病。” 君灼长大后就没那么爱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频频控制不住自己,提到长衡就掉眼泪,他哽咽着说:“长衡生病了。”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君言霆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当然,你也从没问过我,”君灼说,“你和妈妈不是想补偿我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什么补偿,我想要长衡健康,我想陪在长衡身边。” 君灼打开门,进了家,关上门,靠在门上:“您能做到的吧?” “我想陪在长衡身边,我不想回去。回去干什么?继续过那种没人陪的生活吗?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过那种生活,我不想守着空荡的家,我想有人陪。小时候我渴望你们的陪伴,现在仍旧渴望,你们忽略了,是长衡补上了这块空缺,让我知道有人陪是什么感受,让我知道原来漆黑的夜晚也没有那么的漫长。” “帮帮长衡。”君灼说。 “我答应你。但是我有条件,长衡好了后,你必须回来。”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让长衡恢复健康。 长衡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一言为定。”君灼说。 第073章 白日梦童话 这次是真的办了休学手续, 拿着医院开得证明一天就办好了,根本不用一个多星期。 不过,休了不到一个星期, 长衡就觉得无聊, 开始和仇杏商量上学的事。 医生让长衡好好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长衡一上学就学得忘我,不到夜里两三点是不会睡觉的, 仇杏担心长衡的身体撑不住那么高强度的学习,不同意长衡去上学。 长衡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仇杏跟前, 耐心同她讲道理:“妈, 我是个学生, 在这个年纪就应该上学。我不觉得自己生了病就与其他同龄人不同。相反, 我觉得我和他们一样, 应该在校园里, 应该读书, 或是在课间与同学打闹, 我不觉得我和他们有不同。我有手有脚,能视物能说话, 脑子也好使,为什么不能和同龄人一样到校园里学习呢?” 仇杏剥蒜的手顿住, 疲惫的眼睛看着长衡。 “妈,我就是去上学, 又不是去打架, 不会出问题的。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 要让我保持心情愉快,我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若是不让我学习我会不开心的。”可能是最近和仇杏相处的时间多了,仇杏又过于关心、宠溺他,让他终于想起自己也是个孩子,跟妈妈说话时无意识的带着点娇娇的语调。 “你这孩子,为什么那么喜欢上学呢,有的孩子都巴不得不上课,天天在家睡懒觉,你倒好不上课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妈,这不是您教我的嘛,热爱学习,好好学习,才能有出息。”长衡晃了晃仇杏的胳膊,语气真诚,“我是真的想学习,我发誓,如果身体不舒服我就立马停止学习,立马告诉您。” “你……”仇杏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底更多的是想让长衡好好休息,但是听见长衡说的话,她又心软,觉得长衡说的是对的,自己因为长衡生病,因为亏欠,过于关心长衡,以为这样就能好好弥补长衡,她忘了,以长衡的性格,这样的弥补只会让长衡觉得“不自在”。 或许她不应该因为白血病就特殊对待长衡,过度管控长衡,一味的觉得自己的对他好就是对他好,从而忽略了他的感受。 她应该问问长衡的意见,喜欢做什么,想干什么。 “妈说不过你,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打算,妈不应该过度管着你,去吧……”仇杏长长叹了口气,“不过,一旦身体不舒服了你要立马告诉妈妈,不许再瞒着了,每天晚上十点半必须睡觉,若是超了这个时间,我不会再信你了。” “好!”长衡一口答应下来。 下午,长衡在妈妈的再三叮嘱下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刚到班级,好多同学围了上来,问他的身体情况。一瞬间,课间向来安静的实验班瞬间炸开了锅。 过于热闹的班级让长衡觉得自己走错班级了,抬头了看一眼门牌,才确定自己进对了,无所适从道:“我没事,没事,真没事,谢谢,谢谢你们。” 能动员实验班全体同学的人,一个是老师,再一个就是长衡。长衡是除了那群老师唯二有话语权的人。 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温柔,课间找他问题从来不会被拒绝,学习好,从不会骄傲,有耐心,从不会生气。 这样的男生谁不会喜欢呢。 走到自己座位上,长衡手里被塞满了千纸鹤还有糖果,千纸鹤的小翅膀上写着“健康”、“快乐”、“平安”……字,都是同学们对他的祝福。 长衡仔细把那些千纸鹤收好,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调侃道:“唉?刚刚怎么没看见我同桌给我送东西啊。” “……本少爷的礼物能是和他们能比的吗?”君灼说,“我和你的关系那么好,礼物肯定也不一般。那么重要的礼物,自然不能跟他们的礼物一起送。” “这样啊。” “当然。” 刚好上课铃打响了,长衡不再逗君灼拿出课本听课,刚把课本摊开,那上面就多了一本笔记,狐疑看向身边人:“这是什么?” 他打开翻了一下,是随堂笔记,就是字有点难认。 “看不出来吗?笔记啊。” “谢谢我同桌。” 君灼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到桌上,迅速拾起笔继续转,神情不太自然,“……你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叫得他心烦意乱。 长衡没说话,作为报答,他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沓习题送给君灼:“这是以后的题,每天做一张。” 那一沓习题都快和课本一样厚了! 是的,这是长衡一个星期的杰作,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其他科目,他打算一点一点给君灼。 怕一次性全给了吓坏君灼。 很显然,君灼照样被吓到了,惊恐道:“靠?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这也是我亲自整理的,你把你亲自整理的给我,我把我亲自整理的给你,这有什么不对吗?”长衡问。 “……” 是这个道理,可是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长衡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听课。 一开始还好,后面越听越困,最后十几分钟的时候更是直接睡了过去,连下课铃都没听见。 睡得正迷糊,长衡感觉有冰凉的东西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是仅有的一点意识。 再醒来时,整个教室陷入一片炽热的金黄中,班级也没什么人了,放学了。 长衡睡眼惺忪,意识还没回笼,先听见有人说话。 那人似乎在组织语言,说话有点磕绊,“这是我折的千纸鹤,先说好,你看了之后可不许笑话我,你要是敢笑话我,我就……我靠!” 君灼的声音陡然变了一个调,手忙脚乱把千纸鹤收起来,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看书。 “什么东西啊,给我看看。”长衡眼带笑意看着君灼,他就说君灼这种什么都要跟别人比一比的人怎么可能不叠千纸鹤给他,原来叠了,怕叠得丑被笑话啊。 君灼干笑两声:“没、没什么东西,你做梦了。”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长衡叹了口气,故作伤心,“我还以为你给我叠千纸鹤了,没想到是个梦啊。” “你很想要吗?”君灼不可置信道。 “也不是很想要,一张纸而已,要不要都无所谓。”长衡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你明明就是想要。”君灼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支吾道,“本少爷就勉为其难给你吧,但是,你先答应我,无论什么样,你都不许笑。” “好。” 君灼摊开手掌,掌心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千纸鹤。 “这不是叠得很好吗,挺可爱的。” “你捏的是它的头!它的翅膀是这儿。” “原来如此,学到了。”长衡一脸正经道。 “好好收着,本少爷不定期检查。”君灼说,“你也可以等本少爷叠出来一个又大又漂亮的千纸鹤给你。” “有多大?” “能够装下所有人对你的祝福。”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 长衡说:“我上课睡觉你记得喊醒我。” 君灼问:“为什么?困了就睡呗。” 长衡说:“来学校是为了学习的,睡觉在家里睡。” “好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君灼一次也没喊过长衡,都是等长衡自己醒,等到放学人走光都是常事。长衡越来越嗜睡,一睡睡一天都是常有的事,老师从没喊过他,君灼也没喊过他。 长衡非常无奈,跟君灼聊了好久,才让他下定决心喊自己。 时间每天都在走,日子每天都在过,学每天都在上,一天接着一天,长衡越来越瘦,越来越不成人样,最后住在医院,连学都上不成了。仇杏、长蓉和君灼每天都红着眼睛,只有他是乐观的,看书,学习,甚至还会开玩笑安慰人。 仿佛颠倒过来,那三个人是生病的,长衡是健康的。 好容易挨到了冬天,长衡却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雪,他早该明白,新城在南方不会下雪,就和他的病一样不会好转。 低纬度变不了高纬度,白血病变不了正常人。 这是既定的,不可逆转的现实。 长衡坐在病床上,目不斜视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天真蓝啊,以后还会机会看到这样的蓝天吗? 敲门声忽然响起,长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进。” “请问是27床吗?叫什么名字?” 护士每天都会这个点进来查房,长衡已经习惯了:“长衡。”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护士停留了几分钟:“这是你的朋友托我转交给你的,他现在在楼下好像还没走,需要我扶你到窗前看看是谁吗?” “谢谢。” 是一只粉红色的千纸鹤,翅膀上写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长衡攥着纸鹤,在护士的搀扶下走到窗前,住院区的楼前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年,手里举着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纸鹤。纸鹤的翅膀上同样写着字,但是距离太远长衡看不到。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去看,还是只看到几个模糊的字“好起来”。 长衡看见君灼掏出手机,于是,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护士帮他拿过来手机,然后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长衡。 “喂?”长衡站在窗前,看着站在楼下的少年。 几乎是同一时间,少年抬头看了过来:“是我,我来报告最近的学习情况了,可能有点啰嗦,你回病床上坐着听。” “不用,我还没病到那种程度。”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也没办法威胁你,可我现在只想说,看在我那么听你的话的份上,听我的一次吧,去床上坐着好不好?” “好……”长衡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 “我现在在病床上了,你说吧。”长衡慢慢移动,移动到君灼视野盲区中站着。 楼下的少年看不见,信以为真:“那我开始说了。” “你给我的题我都做完了,答案也都对完了,你写的解析我都能看懂,看不懂的地方问得老师。第一张试卷,也就是第一单元,测试成绩110分,后面三道选择题没做出来,两道大题只做了第一问。第二张试卷,也就是第二单元,测试成绩112分,填空题后两道没做出来,大题也都是做了第一问。你的卷子是越出越难啦……” 长衡轻笑一声:“这就把你难倒了?” “谁说的,当然不可能。在本少爷的刻苦努力下,已经攻克到综合卷了。现在正准备向期末测试卷发起进攻。” “请问,长衡老师满意你听到的吗?” “非常满意。” “那我继续说啦,还有语文,你让我背的课文,让我写的摘抄我都做了,你要检查吗?我都带来了。英语、物理、化学、生物都是刷得你给我出的题,不足的地方我都改正了。这次月考进步了,全校第五百名。第一名换了,但光荣榜上还贴着你的照片,因为现在的第一名没有超过你。” “好,等这次化疗完我带你去烤肉。奖励你这次飞跃性的进步。” “嗯……”君灼低下头,脚尖碾着小石子,“有一件事我想说,但是我说了,你不能怪我,也不要和我撇清关系,拒绝我。” “你说。” “我找了我爸帮忙。我知道说出来你会拒绝我,但我知道,我不说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今天告诉你,顺便征求你的同意,不要拒绝我好吗?就当是多了一份希望。” 你把我从深渊中拉出来,现在,我也想拉你一把。 你对抗病魔,我好好学习,我们一起努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衡沉默半晌,最终说了一个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衡,你知道吗,我把你的篮球队服穿了过来。” “17号,那个张扬耀眼的17号,我等你健康出院。” 长衡看见了,过分熟悉的红色是他曾经的篮球队服,背后还有掉了色的17号,不过,现在好像被重新加工过了,17号变得无比鲜活,像印章一样深深刻进他的脑海中。 “长衡,快看窗边!”手机里,君灼突然喊道,“我希望长衡永远无病无灾无难!” 老人说,千纸鹤会把心愿带给天神,天神听见就会保佑真诚许下的愿望。 神啊,你听到了吗? 我愿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换长衡健康平安。 君灼手里的千纸鹤振翅飞了起来,慢慢飞高,飞到他这边来。随着距离拉近,他看见翅膀上的字,一切都会变好的,只要有希望。 千纸鹤在窗边停留了片刻,然后飞向幽静深远的天空中。 “技术不太好,不能让千纸鹤飞到你房间,只能一直飞。” “我看见了,我很喜欢,谢谢你,君灼。” “你喜欢就好!” 长衡抬头,看着高飞的纸鹤。 我们一起变好。 然后一起生活在幽静深远的蓝天下,一起奔跑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热爱所爱的一切,过想过的生活。 第074章 白日梦童话 那天过后长衡被转去了更大更好的医院, 二次化疗后结果还是不理想,医院已经开始暗示让长衡出院了,只是碍于上面也就是君言霆的压力没敢让人出院。 长衡一直在医院待到过年。临近年关, 医院没那么忙了, 周边的床位空了不少,平日里吵嚷的病房清冷下来,长衡还有些不适应,呆呆的望向空床位, 他们都康复了,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视线移到窗外,几只鸟儿站在枝头乱叫, 叫累了便扑着翅膀飞向天空。 鸟儿多自由啊, 天空多蓝啊。 长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他还能看见鸟儿, 蓝天, 这样一想也挺好的, 代表还活着。 门被推开了, 长衡看过去, 语气轻松,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来了, 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长衡病情不太好,住院、看病的钱用来的越来越多,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仇杏年底又找了几份工作做, 很忙支不开身给长衡送饭, 让君灼代她来的。 君灼一手拎着饭,一只手牵着长蓉, 他经常来看长衡,一来二去和仇杏还有长蓉就熟络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仇杏也放心把长蓉交给他。 “阿姨包的饺子,”君灼眼神闪躲,不敢与长衡对视,太瘦了,身上还有深浅不一的瘀斑,双颊凹陷,骨瘦如柴。每次见长衡,长衡都是笑着的,可是长衡不知道脸上的浅然笑意根本挡不住眉宇间的疲态,只会让人更加心疼。 长蓉坐到长衡身边,手里拿着一幅画,欢欢喜喜道:“哥哥你看我画的画,老师给我打了一百分,还给我印了两朵小红花。” 纸上是用油画笔画出来的小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笑着的,站在暖黄的太阳下手牵着手,旁边是盛开的小白花。 长衡问:“这个是谁啊。” 长蓉一一介绍:“这个是妈妈,妈妈旁边的是我,我旁边的是哥哥,哥哥旁边是君哥哥,君哥哥旁边是大福!” “大福?这么胖了。”长衡有点惊讶,他还以为长蓉画的是一头小猪呢,没想到是大福啊,长蓉画画一向是写实派,能画成这样估计大福真的长这样了。 几个月没见胖成这样了。 “君哥哥带我去找大福玩,大福懒得都不想走路,看见我就原地趴下,晃着尾巴欢迎我。”长蓉说。 “是吗,”长衡看向君灼,“你君哥哥会养动物,你不知道吧,大福以前是条脏兮兮的流浪狗。” 君灼立马垂下目光,身侧的手攥起来又松开,小声否认道:“我不会养。” 如果我会养人,我按照医院给的食谱给你送了那么久的饭,为什么不见你长肉,反而还越来越消瘦了呢。 “看不出来。”长蓉摇摇头,圆圆的眼睛里都是震惊。 “等会再聊,”君灼打开保温盒,将冒着热气的饺子端出来,“先让哥哥吃饭。” 长蓉坐到另一边,把位置让给君灼。 君灼按了床旁边的遥控器将床头升高,给长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端着碗坐到长衡跟前,吹了吹饺子:“尝尝,好吃吗?” “怎么都是鸡蛋……”长衡皱眉,纯鸡蛋馅的饺子,他还不如直接吃鸡蛋。 “医生说你要多吃高蛋白,高热量的东西。” 长衡哭笑不得:“这也太高了吧。” “哥哥,挑食不是好习惯哦。”长蓉晃了晃小腿,贴心提醒长衡。 “没挑食啊,我这不是吃了嘛。” “哥哥好好吃饭,这样才能快快好起来。” “好。” 吃完饺子小护士推着医疗车进来,那车上放着红色包装的小零食,看起来非常喜庆。 “新年快乐,早日康复。”小护士把零食礼包放到桌上。 长衡笑笑:“谢谢。” 这个年注定要在医院里过了。 不过,也挺好的,能看烟花,家人也都陪在他身边。 他总能从最悲观的事情中找到细小的快乐。 他有一颗过分强大的心脏,也有过分孱弱的身躯。 老天总是这样,给你一样东西,然后收走等价的东西,给你惊喜也给你意外,人们把这叫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新年钟声敲响,长衡坐在病床上身后是烟花炸开的海浪,和仇杏、长蓉、君灼拍了人生第一张属于自己的照片。 五颜六色的烟花海竟然把长衡的气色照得不错,至少没那么苍白了。 过完这个年,大家又恢复了忙碌,仿佛那些快乐、那些团圆就是一场美梦,留下长衡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回味,热闹后的空虚最折煞人。 年后的第三个月,长衡的病情稳定下来,甚至有了点好转的迹象。长衡就迫不及待办了出院手续,开始上学。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各科都开始最后的复习阶段,这对六边形战士长衡来说不算难事,没几天就适应下来,跟上了老师们的复习进度。 因为休学缺考,他的成绩都变成了零分,在君灼下面。 他们同桌俩在班级一个倒数第一,一个正数第一。 就像当初一样,只不过反了过来。 长衡拿着成绩单,粗略扫了一下君灼的成绩,看见超出水平的分数,那是相当满意,毕竟算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人。 君灼进步他就放心了。 “不错,继续努力。” “那肯定,本少爷那么聪明,小小考试都不放在眼里。” “好,”长衡随便翻了一页,找了个题指给君灼,“请问大少爷这个题该怎么做。” “……” 君灼从桌肚里掏出一支笔一张纸,低着头做题,做完发现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看来,是他做题的速度太慢了。 在学校的日子照常过,长衡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来了兴致会逗逗君灼,逗完就溜,留下气急败坏的君灼。偶尔也会睡觉,睡着了没人打扰他。周六的时候,长衡经常带着君灼去吃烤肉,说是为了补年前欠下的债。 吃完烤肉两个人就去小公园躺着,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一躺就能躺一天。那段时光像童话描写的一样美好,是两个人默契藏在心底的甜蜜回忆。 就像他们彼此喜欢却从未宣之于口。 年中,长衡进了医院接受第三次化疗,这一次的化疗效果非常不理想,长衡直接住了院,再没出过院。配型那边君灼去求了君言霆,很显然,君言霆也无能为力,花了大价钱也没能找到适合长衡的配型。那是君灼第一次直白的感受到,有些事就算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无能为力。 高三一年长衡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君灼给了他一部手机,两人每天视频连线,线上学习。 其实没什么用,长衡每次听到一半都会睡着,尽管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不睡觉。 醒来后到晚上了,君灼也从屏幕里出来,坐在床边陪着长衡,跟他说学校发生的事,说现在的年级第一是谁,说篮球队又换了个队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长衡听得却格外认真。 高三一个月放一次假,君灼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学业中得到喘息的机会,就立马坐出租车去医院陪长衡,为长衡切苹果,切成一个一个小块,恨不得嚼碎了喂到长衡嘴里。 长衡吃了一块就感到牙酸,说什么也不肯吃了,蔫蔫的卧在床上,看窗外的飞翔的鸟儿,随口道:“是不是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君灼点头:“是,发了好几十套卷子呢,都快做不过来了,帮我做做呗?” 长衡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有心无力:“一模考试考得不错,如果正常发挥的话,你应该能考一本。” “考一本有奖励吗?” “有,带你去吃烤肉?” “好!” 长衡轻笑:“想吃苹果。” 君灼扎了块儿苹果给他。 长衡咬了一小口,苹果上的牙印明显留下血迹,“挺甜的。” 他的身体现在一天天差下去,估计连高考都不能参加了。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大病,他应该和君灼一样坐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或者和同龄人一样热烈的活着。 为了弥补自己没能参加高考的小遗憾,长衡说:“君灼,高考考完那天我去接你吧?带着一束鲜花,祝你金榜题名。” “你的身体别折腾了吧……” “别拒绝我,我想去。” 他想看看高考是什么样子。 “那好吧,如果难受一定要跟我说,就不要去了。” “好。” 君灼心里非常开心的,因为高考结束的那天是他生日,长衡说去接他放学,应该是想给他庆祝生日吧。长衡总是这样,喜欢给他小惊喜。 君灼在考试的最后一天特意打扮自己,人脸扫描仪差点都没识别出来他,老师看了好几遍身份证才确定是同一个人。 试卷发下来,叮咚一声,开考了。 君灼拿起笔,长衡也拿起笔,在书上写了什么,而后看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君灼考试顺利。 “咳……”长衡抽了一张纸,洁白的纸上多了暗红色的血迹。 他问了护士,他的身体情况可以出院,不过要在家人的陪同下。所以,仇杏请了一天假,来医院陪长衡。来的路上还特意给长衡买了身新衣服,那是长衡经常穿的尺码,可如今却大了一圈还不止,太瘦了,瘦得甚至可以用形如枯槁来形容。 仇杏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堆积在眼眶里颤抖,怎么也不肯滚落,她是一个母亲,她应该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表现的坚强一些。可是她儿子如今不成人样,叫她怎么伪装。 “妈,好看吗?”长衡缓和气氛。 “好、好看。我儿子那么帅,穿什么都好看。” 他很瘦,身上还有大量颜色深浅不一的瘀斑,洁白的衬衫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得人病弱了。 长衡笑得腼腆,脸上没什么血色,更像一朵即将凋零的凄美的花。 长衡在妈妈的陪伴下出了病房,君灼倒数第二场考完,从教室里出来,准备考最后一场。 二十分钟后,预备铃打响,君灼进了考场,长衡出了医院,正在等出租车。 应该是因为考试,那边交通封锁,很多出租车不接去学校的单子,所以他们多等了一会儿。 今天太阳真的很好,长衡却觉得背后发凉,每个骨节都在疼,站了没多久,就开始咳血,鼻子也开始淌血,滴滴掉落在洁白的衬衫上,晕染成一朵朵凄美的花。 仇杏扶着长衡,惊恐大喊:“衡衡,衡衡你怎么样……” 护士闻言赶来和仇杏一起把长衡又扶进了医院。 长衡缓慢转头,看了一眼医院外,想,抱歉啊,我可能要失约了,这次真让你说对了,我是个骗子。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有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你能看见第六万四千八百零一颗星星吗? 如果你看见了,那是我在想你。 君灼,一切顺利,我喜欢你。 长衡的心声,君灼自然听不到,他正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时不时抬头瞄一眼时间,再快一点,快点考完他就能见到长衡了。可能是听见他的呼喊,时间好像真的快了,叮铃,最后十五分钟的铃打响了。 还有十五分钟,他就能见到长衡了! 君灼心里开心,想着长衡教他仔细,他又把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记得检查卷子。 长衡躺在病床上,满身插满管子,眼角挂着未滑落的泪,他是清醒的,甚至能感知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他听见母亲的哭喊,也听见医生沉着的声音:“患者大出血,急需RH型血,血库还有吗……快……” 快点。 再快点。 最后一场马上就要结束了。 时针一动不动,分针走的极慢,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再快点。 时针偏移,分针移动,秒针倒计时。 十、九、八。 七、六、五。 四、三、二——叮咚,请各位考生放下笔。 考试结束了! 与此同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摘下口罩,在仇杏的歇斯底里中说:“抱歉,我们尽力了。” 长衡被推了出来。 君灼飞快跑出考场,跑出学校,在两个人约定好的地点等长衡。 等到人陆陆续续的走光,君灼也没看见长衡的身影,拦了一辆出租车急忙往医院里赶。 到了医院,他见到了盖着白布的长衡,长衡的死亡通知比录取通知书先到。 神,没有答理他。 他也没等到长衡对他说生日快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君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踉跄跑到长衡床边,扑通一声跪到床边,牵着长衡冰凉的手,哭着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你醒醒啊,我考完了,我考完了,你不是说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要跟我一起去看世界吗?我现在带你去啊,你快醒来啊,长衡,醒醒啊长衡。” “对,万能券,我带着万能券呢,我想说,你还没答应我呢,我想说,我想说,我喜欢你啊。”君灼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带着万能券是想表白用的,他怕长衡不答应他。 “长衡,你快回答我啊!长衡!我喜欢你啊!”君灼趴在被子上哭,像个丢了糖的孩子一样无助。 “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不能丢下我。” 是你在黑暗中发现了我,是你把我从阴霾里挖出来,是你让我懂得什么是喜欢,你还没有教给我怎么样喜欢,你怎么能丢下我呢。 长衡你醒来啊,你醒来好不好? 是你说的我用万能券你就会答应。 我现在用了,你怎么还不醒来啊。 我的万能券一次都没用过,怎么能失效呢。 长衡你就喜欢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你醒醒啊,这一点都不好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你快醒来啊。 长衡! “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什么神仙都是狗屁!!长衡你醒醒啊!你醒醒啊!醒来好不好。我带你去吃烤肉,带你去打篮球,带你去看海,带你做好多好多事,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带你去做,醒来好不好。我只要你醒来……”君灼跪在地上痛哭。 现在,他看着他,他紧闭双眼,灵魂再得不到共鸣了。 他的喜欢说出口,也得不到答案了。 如果早一点遇见,早一点表白,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的月亮变成真的月亮,错过就是错过,遗憾就是遗憾。 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相爱的天人永隔,不爱的遍遍纠缠。 护士扶着完全白了头的仇杏走过来,将一本书交给君灼:“这应该是给你的。” 君灼听见跟长衡有关的事,木讷抬头,伸手接过那本书,一张万能券顺着书本滑落到他手心里。 这不是他的,他的还没用。 这是长衡的。 正面有写过的痕迹。 君灼把万能券翻了个面,上面的字迹,他看过无数遍:世界很漂亮,你要一直快乐。 我的世界一片荒芜,泉眼枯竭,直到你出现,沙漠成洲,枯树生花,带来童话般的梦。 下一世我们早点遇见好吗。 君灼抱着书放声大哭。 原本,他也会有一个爱他的爱人- 【恭喜宿主达成BE结局】 【灵魂归位,世界重启】 第075章 红尘·微梦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上一世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啊,上一世长衡病得没那么严重, 并且被治好了, 是君灼没学会什么是喜欢,任务才没有完成。这一世两个人就差互通心意了,只差临门一脚,怎么长衡就死了呢, 为什么啊,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他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主人让他存在就是扶正剧情走向的, 他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 救不了长衡, 为什么, 到底哪里出了错, 主人我感应不到你了, 是不是你那里出了问题。 小小的火滴顺着脸颊滚落, 火红色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到虚无暗黑的异度空间里。 长衡醒来, 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体像是被暴力拆开然后重组了, 这个世界他经历了什么?难道像上一个世界一样被更加暴力的对待了? 抬起手,手腕上的红玉石手链显然又多了一颗小小的火苗循环、围绕, 这到底是什么? 现在已经经历了三个世界,手链上的小火苗也是三个, 难道是证明他经历了三个世界吗? 小鬼火呢? 长衡抬头, 看见漆黑的空间里蹲着一团橘红色的光芒,问:“怎么了?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那么痛。” 小鬼火飘起来, 飘到长衡身边,声音委屈:“呜呜呜长衡死了,长衡好可怜……” 长衡:“?” 我不是还活着吗?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处在什么时空?”长衡问。 小鬼火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故事全乱了,跟我所知的故事完全不一样。主人、主人出事了。” “什么主人?” “你还记得在第一个世界里我向你提到的轮回吗?” “不记得。你把我的记忆清空了。”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是主人创造的轮回,构建的世界,而我也是主人创造的,我的任务就是指引你完成每个世界的任务,可是现在我所知的世界故事和你现在经历的每个世界都不一样。”小鬼火说,“我和主人之间的感应也没了。” “轮回?” “现在是第三轮,也就是说,这些世界你都经历三次了。按照现实世界的时间推算,已经过了三万年。” 三万年?轮回?轮回……是谁把他拽入轮回渡,是谁……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是谁,好熟悉,可是记不起来,他自己又是谁?为什么对轮回两个字那么熟悉,从哪见过? 长衡想不起来,反而越想头越疼,整个异度空间在摇晃,面前的小鬼火分裂成两个,头好晕,好难受……到底为什么。 “长衡?长衡你怎么了?” “没、没事……” 说话间,异度空间突然大亮,冒出团团烟雾,而烟雾中间则有人影穿梭,仔细看竟是长衡和一个小孩在说话。原来是接上看了一半的回忆。 因为妖莲的身份太多人忌惮,一旦被人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长衡怕妖莲的身份被人知道特地找天帝说明情况:“妖莲已重新被封印,不用担心其会祸害人间,未来百年人间,仙界,妖界都是安宁的。” 天帝大悦,说道:“好,非常好,守护三界和平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此举阻止妖兽降世,功不可没,长衡可想要什么奖励?” 长衡微微一笑,婉拒:“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无需任何奖赏。” 天帝顿了一下,询问道:“百年后又当如何?” “有我在,苍生不会出任何问题。”长衡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仙人,从何而来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法力无边,所以天帝对他的话还是很信任的。 “辛苦长衡。” 天帝说。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长衡说,“只是这次封印妖莲耗费我太多的法力,我需要下界修养,还请天帝准许。” “准了,可需要他人协助你疗伤?” “无须。” 长衡微微颔首,作礼,然后腾云驾雾离开了。 出了天宫,长衡直接飞下仙界,寻了一出偏僻静谧的地方养妖莲,用法力在青山下,竹林处建造了小木屋,准备一切生活用品,并给小孩取名为“君灼”。 愿他将来做温文尔雅中之人,行光明磊落之事。 君灼跟他一样吸收情感转化成法力,有生灵就会有爱,有爱就会有恨,爱源源不断,恨也同理。所以君灼的成长的速度非常快,哪怕长衡已经提前将他的法力封印,看起来与凡人无异,还是在一天之内学会了说话。 笑着喊长衡爹爹。 “我不是你爹爹,”长衡说,“我是你兄长……” 可是兄长听起来很别扭,因为他已经活了一万年。虽然君灼年岁同他一样大,但外形怎么说也是个数月大的小孩,喊他兄长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长衡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既然喊爹爹和兄长都太别扭,那不如就喊师尊吧,既能显出年龄差,又不会因越界的称呼感到别扭。 “是,师尊。”长衡说。 “师尊……”君灼学长衡说话,连长衡木讷的神情都一并学了去。 长衡心想学的可真快,如果照着这个样子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君灼就会长大了吧。果然,如长衡所料,不出三日,君灼就会跑,会走路了,眉目逐渐张恺,就连额间的云纹印记都跟着变大了,身形如三四岁的小孩一般,跟前几日完全不一样。 长衡没有很惊讶,因为他刚降世的时候也成长的如此之快,甚至比君灼长的还快,因为人间刚初具规模,人们都不谙世事,白的像纸,善意多的根本吸收不完。 两人住在竹林深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长衡在屋外种了蔬菜,和花,嫌他们长得太慢,特地施了法术帮他们成长,花花绿绿的好像住在春天里漂亮极了。师徒俩坐在花丛中,被蝴蝶环绕。长衡抚弄着白玉古琴,曲调悠扬婉转,仿佛夏日蝉鸣,秋日风吟……一声一调令人沉醉其中。 君灼趴在长衡大腿上,抬着脸痴迷的看着长衡,眸中偶尔会有红光乍泄,崇拜道:“师尊弹得真好听!可以教教我吗?” 长衡大手一挥,收掉古琴,指尖微动凝聚一团白雾,白雾散去,掌心躺着玉质的长箫,末端挂着红色流苏随风摇曳,“教你吹箫如何?” 琴箫和鸣,高山流水,千古绝唱,是他从人间窥见的。人间的人们常说知己难逢,于是便把情谊寄托于乐器上,渴望有觅得一个知音能懂自己。所以,他也想和君灼和鸣,成为彼此的知音。 这箫上凝聚着他的灵力,可以很好的盖住君灼身上的煞气,不让旁人察觉,而且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送给君灼再适合不过了。 君灼连连点头:“好!” 长衡把玉箫交到君灼手上,然而还没碰到君灼,就见君灼被玉箫周身的灵力弹飞出去了。 “君灼!”长衡施法闪现至君灼身边。 那是存在了万年的灵力,凝聚的力量,杀死一个妖魔都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是刚降世不久的小孩。 君灼哇啦吐了一地的鲜血,虚弱的躺在长衡怀里,气息奄奄:“师尊……好疼……” 长衡立即给君灼输送灵力,莹白色的光芒丝丝缕缕缠绕着君灼,没想到让君灼更痛苦了,一个劲往长衡怀里钻,身躯在发抖:“疼……” 长衡立刻停止灵力输送,抱着君灼拍脊背安抚。低头看着怀里极力隐忍的人,长衡心疼又自责,怎么会这样,君灼为何会那么排斥他的灵力。 也就那一瞬间,变故来了。 长衡被击飞出去,倒在地上,皱着眉看君灼:“君灼!冷静!你不能动用你体内的灵力!” 君灼额间的云纹突然亮起暗色的光芒,双眼赤红,双手间凝聚煞气,抬手间竹林被折弯,花草被摧残,不远处的木柴飞起,犹如千万支利箭飞向长衡。 “是你放弃我!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恨我?为何恨我?我等了你一万年,每三百年用心头血滋养你,期待你重获新生,整整一万年,何时放弃过你? 不过,长衡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喊道:“倚梅!” 只见天空划出一道白色长线,周围刮起飓风,白茫茫云雾四起,团团将长衡包围。 君灼步步向长衡靠近,每走一步,白雾便散开一分,走到长衡跟前,白雾完全散开,空中突然激荡起凌厉的气波,瞬间将君灼击飞到青山脚下。砰一声巨响,震得鸟儿乱飞,羽毛落了一地。 长衡面前竖着一柄长剑,白色的剑穗在空中猎猎起飞,剑柄发着细细的光泽,剑刃锋利迸射寒光,一看就是把润色极好的剑,甚至这剑都有可能通灵。 这是长衡的佩剑倚梅,当年上古神仙留下来的宝器,有灵性,还认主,除非灵力比剑强,得到剑的认可,不然休想将剑从石潭中拔出来。 “倚梅啊,你不会把他杀死了吧?”长衡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伸手拔剑,结果倚梅嗖得一下飞走了。 那剑灵傲娇的很,听不得一点质疑的话。 “你这脾气……” 长衡走到青山脚下,君灼早已晕了过去,额间的印记还在,双手的煞气不见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玉箫一直都在他手里,没有经过他人之手,那上面留着的只有他的灵力。 还有他给君灼输送灵力时君灼的反应。 为什么? 君灼在排斥他的力量。 这是为什么? 长衡将君灼抱起来,地上留下一个人形坑,可见倚梅用了多大的力量。 长衡默念咒语,木屋周围又恢复了原样,一点看不出被摧毁的痕迹。 长衡将君灼放在床上,仔细查看君灼身上的伤,他发现君灼的伤竟然在愈合,而且愈合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身上的痕迹就没有了,倒不用他操心,眼下他需要应对更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长衡喃喃自语。 君灼有随时失控的危险,失控起来谁都不认识,力量也不容小觑,刚刚那一下差点把他的修为打散。君灼现在可是三四岁的小孩,而他是活了万年的仙君,就是这样的差距,却差点把他打回仙界。可想而知,君灼成年后的力量会有多强大、恐怖。 看来,为了保护君灼,他需要另谋他法了。 长衡又施法加固了留在君灼身上的封印,君灼额间的云纹印记黯淡了不少。 看着脸色渐渐红润的君灼,长衡忽然响起什么,眉毛狠狠皱起。 “长衡,你和妖莲相生相克……” 这是女娲告诉他的。 相生相克。 这就是君灼排斥他的原因? 长衡摸了摸君灼的脸颊,眼里的疼惜几乎溢了出来,我们相生相克,我该怎么对你才能让你好好活下去? 与此同时,魔界有人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 幽都城是魔界统治的地界,黑雾绕城,群鸦食腐,终年不见天日,就连唯一护城的溪水都是幽绿色的,溪边枯草丛生,乱石堆砌。 “尊上,方才天魔球一阵骚动,外表的封印有松动的迹象。” 天魔球是他们魔界的宝物,历代魔尊都是由他选举,但是,却没有一个魔尊能够真正的驾驭他。 因为他的力量太强大了,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会被反噬,被天魔球吞噬掉,上一任魔尊就是最好的例子。 坐在最高处,身穿红衣,面容俊朗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话的人是魔界的祭司,天琅。黑发及腰,额有弯角,眼周有黑色的鸦羽纹印:“我探测到引起天魔球共鸣的那股力量来自人间。想继续追踪下去时,那股神秘力量不见了,天魔球的骚动也停下了。” “天魔球是我魔界的宝物,能让它产生反应的只有我魔界的人。历代魔尊都不能让它为人所用,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它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时枭斜靠在王座里,懒懒的抬眸,“若是这股力量为我所用,再加上天魔球的力量,统一三界岂不是指日可待?” 他早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够了。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人间。” “动作小点,不要让天上那帮人起疑,”时枭从王座里站起来,走下来,“再过几日就是仙界大会,届时本尊要好好送他们一份大礼。”- 那天过后,长衡很少在君灼面前动用自己的灵力了,把君灼当成人间的小孩来教养,教他读书,教他写字。师徒俩就这样在深山中朝夕相处了一年又一年,木屋旁的桃花树开得花也越来越艳丽,是满山翠绿中唯一一抹鲜艳的红。 君灼出落的越发好看,不过两年时间就长得与长衡一般高了。 长衡愁眉不展,前几日才给君灼换的新衣服,不过才三日,又要给君灼做衣服了。 “师尊!快来看!”清润的少年音从外面传来。 长衡放下古籍,揉了揉眉心,边询问怎么了边往外面走。 看见站在桃花树下的君灼时,长衡脸色突变:“你这是在做什么?” 君灼手指间凝聚着黑色的雾,随着君灼指尖的动作变换,时而变小时而变大。 君灼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一动,黑雾便从指尖飞走,再一动,黑雾便飞了回来缠绕指尖,非常有趣。 这两年里,君灼失控很多次,但是都被长衡制服了,甚至有一次失控的君灼差一点将长衡杀了,幸亏倚梅及时赶到将长衡救下。失控后,再恢复清醒的君灼不记得失控之前发生的事,所以君灼对自己的本事一点都不知道。不光如此,失控的君灼还能引来山中的猛兽,为了减小山林的损失,长衡在他们住的地方设了结界,只能长衡进,长衡出。 而且在外人眼里青山脚下什么都没有,只有长衡知道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年又一年。 所以,看见君灼把玩灵力,长衡有些激动。 君灼立马收了回去,将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小声道:“怎么了师尊?” “这很危险的,控制不好会伤到自己。”长衡走到君灼身边,庆幸君灼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忍看见你受伤。” “可是我控制的很好啊,我还能控制他们摘桃花呢。”君灼将手伸出来,试图向长衡展示自己的能力。 “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不要随便玩,也不能随便向别人展示,”长衡抓住君灼的手腕,表情十分严肃。 这是君灼第一次看见长衡生气的表情,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点头说:“好吧。不过,师尊总要告诉我这是什么吧,为什么我的指尖会有这些东西出现。” 长衡沉吟,桃花瓣落到肩膀上,成为白衣上一抹温柔的颜色。 风吹着鬓间的头发,长衡说:“这是我们的灵力,我也有。” 说着长衡指尖凝聚灵力弹向竹林,竹叶簌簌抖落,又化为飞针飞向他们。片片竹叶飞在他们身边,形成绿色风暴,将孤零零的桃花瓣卷进来,将他们围困其中。 长衡看着君灼崇拜又惊讶的目光,温柔解释道:“这法力很温柔也很强大,所以我才不让你随便使用,等你长大了,我在教你如何控制体内法力。” “好。” 长衡伸出手,竹叶静止,然后纷纷落下,只余那朵红润娇嫩的桃花瓣安安静静落入长衡掌心中。 “今日的功课学的怎么样了?” “早就学好了。” 长衡检查君灼的功课,却心不在焉,因为明日是仙界大会,他不得不去,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他去一天,对于君灼来说就是分别一年。他和君灼还从未分别过那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君灼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师尊?” “没怎么。” “那师尊为何不回我的话?” “我在想你的衣服不合身,该给你换新衣服了。” “我不要白色的衣服,我想换个别的颜色,整日穿白色我都快变成白色的衣服了。” “……” 你才活了不过两年,我也没教你,怎么就学会挑三拣四了。 “明天给你带回来。”长衡说。 “师尊,你哪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呢,这山林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长衡一时间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不能随便使用法力,东西都是他在人间换来的。 青山之外,确实有人间。 他是不会撒谎。 “有。”良久,长衡说。 “那师尊带我去别人那里看看吧,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你觉得跟我相处无聊?”长衡被伤到了,他等了万年的人说他无聊,“也是,朝夕相处都是同一张脸,时间久了确实会腻,既然这样,你便去玩吧,什么时候玩够了觉得不无聊了再回来。” “…………” 君灼连忙说:“没有没有,师尊最好了,师尊这张脸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我心里喜欢的很。” “晚饭自己吃。”长衡拂袖而去。 君灼跟在长衡后面,像长衡的小尾巴:“我说错了师尊,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一点都不无聊,师尊,师尊……” 长衡叹了口气,不是不想带君灼出去,而是怕君灼会失控,害了天下苍生。 他一直在研究上古法术,寻找转换君灼体内力量的办法,记载有限,一直找寻无果。 “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让你出去的。” 君灼听见长衡终于理他了,根本顾不得长衡说什么,连连点头:“师尊终于肯同我说话了。师尊,我真的没有嫌弃你,是我说错话了,师尊是最好的师尊,怎么相处都不会腻的。” 这是他教出来的人吗? 花言巧语怪会哄人。 长衡嗯了一声。 君灼小声试探道:“那师尊今晚还和我一起吃饭吗?” “看你表现。” 话是这么说,晚上师徒俩一起吃了饭。 长衡加固了结界和君灼身上的封印,又留下自己的分身在这儿,然后才算放心,回到天界。 三界和平共处,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偶尔魔界的人会来仙界玩,用人间的话来说就是窜门。 明天仙界大会,魔界的人肯定会派代表过来祝贺。 按照以往的惯例,仙界会派出德高望重的仙君接待,以示对魔界的重视。而那个德高望重的神仙就是长衡。 长衡回自己的旒芳殿,一路上遇见不少端着东西准备明天大会的小仙女,听见她们窃窃私语,说魔界这次来的代表是时枭,魔界的魔尊。如果仙女的消息可靠,那明天长衡就有的忙了。 长衡一挥手,殿门便紧紧关上,旒芳殿基本上被他搬空了,东西都在人间。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倚梅竖在殿堂中心,剑鞘插在石头缝中,威风凛凛竖着,好似一个身穿银甲的大将军。 “三日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姿势,不好好呆在鞘中。”长衡说。 唰一下,倚梅重重落了下来,直直插入剑鞘里,震得空荡的大厅里出现了余音。惊了守在外面的天兵:“上神可有事?” “无事。倚梅闹脾气了。” 长衡嘴角抽了抽:“呃……生气了?” 因为那日君灼失控差点将他杀了的事。 那天君灼失控了,以往他都是靠武力镇压,那天他突然想试试能不能唤醒君灼,企图打感情牌,谁知道根本不管用,哪怕他都吐了血,君灼还是无动于衷,要置他于死地。倚梅感知到他有危险下来救他,嫌他大意,嫌他蠢,所以生闷气了。 以后还是揍君灼吧。 …… 画面到此结束。 长衡揉着眉心,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他似乎可以猜到发生什么了。 他有预感,这次仙界的大会没办成,君灼被魔界的人控制了。 但是不知道对不对,还是要走接下来的世界才能印证他的猜想。 “走吧,下一个世界。”长衡说。 小鬼火则是一脸茫然,他为什么对这些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我没有一点印象?” “不是还有世界,也许下个世界完成你就知道为什么了。”长衡说。 宿主长衡消除记忆,植入新世界记忆。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执行人:小鬼火。 【世界四:多情侯爷与无情皇子】 【正在进入世界中】 第076章 情愿我入局 入夜, 整个南陵都是安静的,被一盏月亮照着,围墙上的瓦片泛着细细的光泽, 好似浮了一层漾着清波的水。 哒哒哒……哒哒哒……身着黑衣的人踩着屋顶上飞速略过。 院内的下人举着火把, 慌乱叫喊:“保护侯爷!” 与此同时,侯爷的房间里正进行着一场不可言说的事情,与外面的鸡飞狗跳形成鲜明对比。 小侯爷呼吸紧促,唇瓣殷红, 眼里堆积的水痕,皱着眉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停、停下!” 他身上的人置若罔闻,继续亲他的眼皮, 含他的耳垂, 声音哑涩:“怕什么, 侯府守卫森严, 进来一只苍蝇都能抓住, 还担心人跑了不成?你我二人数天未见, 应当好好珍惜这春宵一刻, 莫当误了好时辰。” 砰一沉闷声响, 那人被长衡一脚踹下了床。 “我说过我喜欢听话的人,”长衡迅速拢好堆积在腰间的里衣, 面容冷峻,却因带着刚刚因情|欲染上的红, 没有一点威慑力,“你走吧。” 地上的人不为所动。 长衡迅速穿好衣服, 披上大氅, 那人还坐在地上,颇有死皮赖脸的架势。 他站在门口斜晲着坐在地上的人, 轻声呵斥:“还不快滚?想被人瞧见,再被人议论堂堂十七皇子竟是断袖吗。” “被人知道了又如何?我又不在乎,我更喜欢与美人春宵一刻,”君灼从地上站起来,慢慢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言语轻薄,“倒是衡儿,如此无情,还没半个时辰就要赶我走了。” 漆黑的瞳仁里带着丝丝笑意,仿佛一汪春水将长衡温柔的包裹其中。 长衡拢了拢衣服,低头错开那道目光,冷冽的声音震散了房间内的温存 :“还不快滚!” “好,这就走。” 与长衡擦肩而过时,君灼特地停下来,俯身吻长衡。 有力的手臂横在腰间,长衡被迫抬头,承受着君灼的索吻,漂亮的眼睛怒气横生,盯着君灼。 一吻毕,两人皆气喘吁吁,君灼轻笑了下,拇指抚摸着长衡的嘴唇,可惜道:“真不舍得走……” 长衡哪儿听他说这些甜言蜜语,打开门,一脚把人踹了出去:“滚!” 两人的开始就是一场荒唐,荒唐的事一旦开始就难再结束,一直存续到现在。 十二年前。 长衡受皇帝旨意去太学堂听课,那时心性不成熟,一门心思想着玩,待在太学里不是想着逃学就是想着怎么逃出皇宫。 太傅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使,长衡观察了好几天确定了这件事,然后他让书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替自己听课。他则是翻墙逃出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墙上,还没来得及跳下去,就看见几个孩子围着一个孩子拳打脚踢,手不干净,嘴也不干净。他这个位置很隐秘,有一棵大树阻隔实现,就算他站起来也没人能看见。是他挑了很多天,才找到这一处地方。没想到这么隐秘的地方不止他一个人找到了,还有别的小老鼠也在。 “就是他拿了我的东西!他嫉妒皇阿玛喜欢我多一些,所以偷了皇阿玛赏给我的东西。” “他跟他额娘一样都喜欢偷别人的东西!” …… 听见这句话,被打的小孩奋起反抗,推了一把那个叫嚷的小孩。 “你胡说!我额娘才没有!” “你还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额娘是谁!?我要告诉我额娘,你欺负我!让她罚你!” 长衡被他们吵得头疼,他计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逃学,回去肯定就把前面的努力浪费了。跳下去的话,那群皇子肯定能看见自己……爹爹和兄长嘱咐过他,在皇宫听学一定要安分,切莫惹是生非。 长衡皱着眉头左右为难,最终选择听爹爹的话。 正欲从墙上跳下去,结果那群皇子发生的变故。 “救命!救命!” 两个小孩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服谁,其中一个皇子失手把人另一个推进湖里了。 种满荷花的水池瞬间漾起大波浪,一层接着一层。波澜推着池水灌进小孩嘴里。 那群皇子像是意识不到有危险,站在池边冷嘲热讽,冷漠地仿佛落水的不是他们的亲兄弟,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生人。 “你骗谁呢,额娘说过,这里不深根本不会要人命。” “你跟你额娘一样喜欢骗人,喜欢偷别人东西。大骗子带出小骗子!这样的人不配待在皇宫!省得碍了皇阿玛的眼!” “骗子!骗子!” …… 水池不深,到一个成年人腰间的位置。但是对他们这群六岁的小孩来说可就深了,站在池水里几乎没过头顶。 长衡不想闹出人命,而且那还是当今皇上的子嗣,闹大了传出去,万一再扯上他,可是要掉脑袋的。顾不得爹爹的嘱咐,他纵身一跃,跳下墙头,一头扎进池水里,将掉在池水的小孩拉了上来。 “你是谁!谁让你救他的!” 长衡不理他,自顾自救落水的小孩,按出小孩呛进肚里的池水。 那小孩迷迷糊糊挤出一个微笑,伸手要抓长衡,却因没力气抓了个空,气息奄奄:“你是神仙吗……” 长衡心想我要是神仙还用被你阿玛点名来听学吗?早就逍遥快活去了。 听学就算了,还让他摊上这事,真是造孽。 小皇子虚虚抓着长衡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皇子见长衡不理他,气急败坏指着他们道:“竟然敢和我作对!信不信我让额娘把你家满门抄斩!” “你还是别管我了,他额娘很厉害的……” 他当然知道,这个叫嚣的很厉害的皇子是君齐,他额娘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贵妃,至于他救的这个小孩,他还真不知道是哪个妃子的孩子。 长衡沉思片刻,既然这个小孩没生命危险了,那他就听父亲的话少惹是生非,走吧,“那好,我先走了。” “……” “今个儿,这里怎么那么热闹啊?”满头珠翠,仪表大方,温婉如柳的女人走了过来。 “额娘!”君齐一路小跑过去。 长衡心道不好,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 “怎么了,煜之。” “额娘,他们欺负我!” “……” 怎么看也是他们惨好吧? 温婉的女人脸色一变,长衡就知道连解释都省了,但他还是想解释解释,跪地行礼:“贵妃娘娘金安。我们并没有欺负九阿哥,再者,你看我们这样子,也不像能欺负九阿哥的人。” 他没有把话说的很直接,但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谁是被欺负的那个。 但天底下哪有帮理不帮亲的道理,毓贵妃显然要偏心君齐,冷脸反问:“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孩子骗人了?”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长衡语气不卑不亢,站起身,跪过的地方留下两团水迹,头发也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额娘……”君齐这会儿装起来可怜,哪还有方才嚣张的气焰。 毓贵妃揉揉君齐的头,表示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任何欺负。 “我有说过可以站起来吗?”毓贵妃看清长衡的面容,眸色瞬间变了,轻描淡写道,“既然膝盖那么硬,不如多跪上几个时辰,软软膝盖,以免到时候见了皇上不会行礼,坏了我南陵的规矩。” 长衡认为自己没错,自然不肯跪,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白皙的手背上爆出清晰的脉络。 忍。 爹说过不能惹是生非。 “还不肯跪?跟你爹一样是个硬骨头,”毓贵妃一挥手,两个小太监走到长衡身边,按着长衡的肩膀把人死死按到地上,然后暴力将躺在地上的小皇子拽起来,按到长衡身边同样跪着。 “但有什么用呢?后宫本宫说了算。”毓贵妃脸上挂着得意忘形的笑容,“本宫让你跪着你就不能站着。” 长衡愤怒盯着嚣张的毓贵妃,一遍又一遍默念爹说过的话,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长这么大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个毓贵妃和她儿子一样不讲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怎么,不服本宫?” 长衡没说话,其实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让毓贵妃只惩罚那个小皇子就好,但是他没有,他怕给爹爹和兄长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朝中本就有很多人忌惮爹爹和兄长手中的权利,他要是出个什么事,肯定会被人拿去大做文章。到时候爹爹和兄长站在朝中下不来台,可就如了那些小人的意。 他不能给爹爹添麻烦。 良久,他沉着气道:“没有,娘娘教训的是。” 毓贵妃交代宫女在这儿守着,要他们跪够两个时辰才能站起来。 两个时辰后,长衡的膝盖都跪软了,站都站不起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起来。 小皇子一脸歉意,哭着说:“对不起。” 长衡说:“无碍,本就是他们欺负人。”顾忌有人听他们说话,他特地小声说,“他们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都是皇帝的孩子,我不信皇帝会坐视不管。” 小皇子可能真害怕,成串的眼泪往下掉,哭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对、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长衡用手帕擦干小皇子脸上的泪,“走吧,回去换身衣服。” 没想到就这一次,长衡再也甩不掉这个小皇子了,各种意义上的,好像有人用看不见的红线把他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了,无论长衡做什么,总能和小皇子碰上。 长衡先回府里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去找兄长,因为他直觉自家和毓贵妃之间有瓜葛——毓贵妃看他时是那种极其仇恨的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兄长没在房间,八成在后花园练剑。 “兄长!”长衡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小厮给他沏了一壶茶。 喝了一口,嫌弃道:“不要这个,我要喝最珍贵的那个。” 长劭收起剑,打趣道:“你倒是个嘴馋的,一来就讨茶吃。” “兄长又不喜欢喝茶,放着也是放着,而且,好茶过了时间口感就不好了,还不如让我替兄长解决了,省得浪费。” “是,吃到你肚里就保存好了。”长劭说,“听学听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 “被太傅罚了吧,你的腿一直在抖。” 长衡感叹他哥不愧是个大将军,观察力那么强,笑嘻嘻道:“不愧是兄长啊,这都看出来了。” “别嘴贫,说吧,来找我到底干什么?”他这个弟弟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找他绝对不是吃茶那么简单。 小心思被戳破,长衡也不再伪装,“你知道君齐吗?” “知道。你们碰见了?” “是。” 长衡心说,何止碰见了,他的腿抖得那么厉害就是因为那个君齐! 长劭叹了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和他的母家确实有一段过节,不是什么好事,总之你多避着他就好。” “好吧……” 兄长不肯多说,长衡也不欲多问,赖在将军府吃了好几口好茶才肯离开。 爹爹和兄长不想长衡过多参与朝中的事,只想长衡平安长大。 长衡知道因为那些事,而且他对朝中的人没什么好印象,对听政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想顺着爹爹和兄长的安排长大。 可他就是走错了一步,从救了小皇子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此生不再平安。 窗外月光盈盈,落在身上银色丝线好像带着魔力,莫名其妙的勾出了那些埋藏已久的过往。 长衡轻轻叹息,漆黑的眼里带着一丝倦意。 “小侯爷,方才我们看见有刺客往您这边来了。担忧您的安危,可否让士兵检查一下你的住处。” 下人带着士兵守在门口,询问长衡的安危。 长衡走出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无事,你们且退下吧。” “需要加派一些人手守在外面吗?” 长衡嗯了一声,点了几处地方让人守着,安排好人,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他回房睡觉。 关上门,再转身时,面前多了个人。 长衡神情淡淡:“怎么又回来了,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守着?被别人瞧见了该如何解释,你随便别人怎么说,我可不想被人冠上私会皇子,带坏皇子的名号。” “想你了。衡儿难道不想我吗?”君灼把头埋在长衡颈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 “我这儿没有留人的规矩。”长衡推开君灼。 “就这么无情?这会儿赶我走,不怕我被旁人瞧见了?”君灼又贴上去,“我俩你情我愿的事,管别人说什么。留我在这儿睡一夜怎么了” “留你观看活|春|宫?” 君灼沉默了,准确来说气得说不出来话了。 长衡靠在门上,气定神闲看着君灼发抖的手,桃花眼里潋滟着水光,明是那么柔情的眼神,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个半死,“倒是没想到十三阿哥还有观摩房事的喜好。” “长衡!”君灼咬牙切齿,这个人又这样! “慢走不送,马上凤仙楼的姑娘就要来了,别耽误了我的时间。” 长衡漫不经心收回目光,从君灼身旁经过,想回榻上休息。 结果被一股大力攥住了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到墙上,紧接着带有侵略意味的吻压了上来。 咬着他,撕扯他,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 君灼死死掐着长衡的手腕贴在墙上,气息紊乱,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吗。你与我行房那么多次,还能对着那些姑娘……” “你明白就好,我还担心说出来会伤了十三阿哥的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原来你有那个自知之明,”长衡冷着脸打断君灼的话,毫不犹豫抬脚踹君灼,“给我滚!” 第077章 情愿我入局 小侯爷府里不留人过夜, 过了时间就得走,这是规矩。 对于君灼的死皮赖脸,长衡直接视而不见打开窗户把人扔了出去。 第二天, 长衡刚在下人的伺候下更衣完毕, 长劭就火急火燎冲到府中,扳着长衡的肩膀上下打量,向来淡定的鹰眸头一次这么的急躁。 长衡拂开长劭的手,温柔一笑:“兄长这是干嘛呀, 才几日不见就这样想我,抱着我不肯撒手。” “少嘴贫,”长劭仍不放心, 道出自己来的原由, “听闻昨夜你府中进了刺客?可有伤到?人可抓到了?是那群人吗?” “没有受伤, 那刺客的目标不是我, 府中也没有丢东西, 应当不是你们朝中的敌对派来的人, ”长衡站累了,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随意挥了挥手让小厮斟茶。 浓郁的茶香瞬间铺满了整间屋子,长衡满足的抿了一口, 心情愉悦勾着唇角。 长劭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急躁的心落回原处, 他这个弟弟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办起事来却令人放心, 聪明的实在不像个正常人, 他说没事,估计已经猜到人是谁了。 冒着热气的茶水里倒映着英气的面庞, 茶叶漂浮,荡起细微的涟漪,搅碎了青年的面容。 长衡将茶盏放在桌上,似在喃喃自语:“认识十二载,同床几百回,无数次骨血交融,你的身体上都是我的印记,你这个人我又怎么可能不了解?” 他说话太小声,被过堂风吹散了。 长劭没听清:“你说什么?” 长衡回神,站起身,冲兄长一笑:“没什么,兄长可与我一同去喝花酒?” “不去,边关出了变故,皇上下旨让我带兵赶往前线。今儿正点兵,准备出发。”长劭说,“朝中不少人盯着我们,你万事小心。” 老皇帝年迈,对很多事情开始力不从心,但是他教出来的孩子各个都很优秀,以至于每个阿哥都想当皇帝,谁也不肯做臣。于是,朝中势力明显分流,一派是拥护立君齐为太子的官员;另一派则是以长衡的父亲为首反对君齐为太子的官员。中间夹着墙头草,哪里有风哪里倒,也可称作搅屎棍。 长衡的父亲辅佐两代皇帝,在朝中非常有话语权,用一句玩笑话来说,就是爱妃吹得枕边风都没有长丞相一句话管用。所以,皇帝在犹豫立谁为太子。立太子的事情迫在眉睫,朝中大小争端不断,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就有多少人想拉他们下台。 长衡从小就是他们的目标,刚落地被皇帝和长丞相寄予厚望,结果落地不到三天差点被毒死;满月宴差点被刺杀;三岁进宫,前脚进去,后脚出来差点人首分离……诸如此类的事,从小到大就没断过,更好笑的是,每次杀他的人最后都会自缢,好像一个神秘的组织。不知道该说长衡命硬,还是该说被保护的好。 十二岁进宫听学是被当做长丞相的接班人培养的,但是他演“傻子”太像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玩乐喝花酒的小侯爷。皇帝说他是扶不起的刘阿斗,便给放弃了,从此不再打他的主意。偶尔在朝中谈起他,也是一副可惜的神情,叹口气掠过关于他的话题。 忠臣可遇不可求啊! 长衡又在发呆。 长劭重重咳了一声,在长衡茫然的目光下,无奈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听见了吗?” “祝兄长大捷!”长衡神色认真,当然,他知道以他兄长的实力,击退匈奴不是问题。或许,匈奴听见兄长的名字就会吓得撤兵二十里了。 他兄长可是万人敬仰,手握重权,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长衡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拍拍屁股走人。 长劭在后面不放心的叮嘱:“记得跟爹知会一声,不要让给他老人家操心。” “知道了!”长衡在前面跑,伺候他多年的小书童喘着粗气追。 “老地方!”长衡弯腰上了马车。 凤仙楼是长衡口中的老地方,是天下第一楼,京城华贵经常去的地方。里面出来的名妓不少,春兰、夏竹二人最为出名,一个卖艺不卖身,一个卖身不卖艺。春兰弹得一手好琵琶,时常遮面示人,多少人花万两黄金就为睹她一眼。 但很遗憾,从未有人一睹芳颜,也从未听过她说话,传闻她是个丑陋的哑巴。 夏竹则与春兰相反,善舞善歌,曾一舞动京城,眉眼生春,巧笑嫣然,乃是凤仙楼的头牌。 “哟,瞧瞧今个儿是谁来了?”老鸨摇着团扇扭着腰走过来,头上的红花被太阳照得无比红艳。 长衡跳下马车,靛青色衣服让他看起来温柔许多,发冠在太阳下泛着细细的光泽,眉目英朗,弯唇浅笑,妥妥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还是老样子!” 长衡执扇走进凤仙楼,头发丝都是张扬的。 大摇大摆上了二楼,点了春兰为他弹奏。 二楼雅间已经备好了酒水,就等着他去喝了。 长衡坐在榻上,一边品酒一边等让到来。 春兰穿着浅青色衣服,带着面纱,身后跟着几个伴舞的。 春兰抱着琵琶弯身行礼,随后做到屏风后面,等待恩客的命令。 长衡招了招手,示意过来一个:“开始吧。” 少女低着头,媚眼含羞走了过去。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伴着琵琶声,长衡一把将人拽进怀里,调笑道:“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唤杨柳,”少女贴在长衡的胸膛,以弱者的姿态缩在长衡怀里,露出白嫩的脖颈,引人怜爱。 “杨柳……”平平无奇的名字在长衡唇齿辗转了一遍好像有了活力,“杨柳依依,好名字。” 杨柳红了脖子,低着眉主动为长衡倒酒。 琵琶声声扣心弦,沉香袅袅催人情。 长衡端起酒杯,牵住杨柳的手,把人重新揽入怀里,贴在她耳边暧昧道:“会喝酒吗?” “会、会一点。”杨柳小声道。 声小的都快被琵琶弦给盖过了,长衡没听清,以为她不会。 “多试试就会了,”长衡两指夹着酒杯,另一只手温柔抬起杨柳的下巴,将酒水喂进杨柳嘴里。 两人贴的极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长衡在亲杨柳。 只有杨柳知道他们只是单纯在喝酒,长衡的手甚至都没碰到她的腰,保持着安全距离。 一杯酒水几乎都进了杨柳嘴里,心里那些小疑惑被酒水全部冲淡了,晕晕乎乎,软软绵绵靠在长衡身上,露出白嫩的脖颈任人宰割。 长衡轻轻一笑,上扬的尾音更催发了酒的后劲。 他勾着杨柳腰间的腰带,将银票别在里面,低声在她耳边说:“表现不错,下次还找你。” 温热的气息让未经人事的少女一下子就红了脸,眼里藏不住事,都是惊喜之情。 “谢、谢谢侯爷赏赐……” “去吧。” 长衡挥了挥手,将那些伴舞的人屏退,留下春兰一个人演奏。 人都走光后,长衡才从榻上坐直身子,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隔着屏风与春兰相望。 琵琶弦未停,时而婉转,时而急促。 长衡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与方才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开始收买人心了,这就坐不住了吗?这样急躁的性格可怎么当皇帝。 房间外传来一阵哄闹,刚停下的琵琶弦又被拨动:是赵小王爷,这几日他一直缠着夏竹,小侯爷可要出去看看? 赵元青,毓贵妃的侄子。 也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不过,他没脑子。 长衡的表情带上一丝危险,没脑子的人他当然要见一见了。 “看他还是看夏竹?” 琵琶弦乱了一拍。 长衡轻笑,意有所指道:“这么基本的弦都能错,这可不像你啊,春兰。” 隔着屏风,长衡似乎看见春兰慌乱的眼睛。 他轻轻道:“去就是了,我的人自然不是别人随便能欺负的。” 长衡推门而出,靠在二楼围栏,支着下巴往下看,高台上一红衣女子赤着脚翩翩起舞,红纱绸缎随风而起,纤细美人的身段竟比这红纱丝绸还要软还要柔,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勾引人,好似城中那朵最娇艳华丽的牡丹。 高台下的人各个满面红光拍手叫好,最激动的应属那位赵小王爷。 隔着红纱,长衡与红衣女子的目光相撞,前者点头示意,后者继续跳舞,脚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快看!那不是丞相府的小侯爷吗!?” “瞎叫什么啊,那个小侯爷一直是这里的常客,只是一直不露面罢了。” “瞧着他看夏竹的眼神,该不会要夏竹吧?” “赵小王爷为夏竹来好几天了,前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如果这次跟小侯爷撞上,可就要有好戏看了!” …… 赵元青抬头,与长衡对视。 长衡低着头,但因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看人,气势上压了赵元青一头。 “我当是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赵兄啊。”长衡踩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下来。 眉眼俊朗,身姿欣长,气质多情。 一时之间,那群人竟不知道看夏竹还是看长衡了。 赵元青没有才华,但他看不起没有才华的长衡,鼻子里哼一声,当做视而不见。 长衡也不恼,坐到赵元青旁边,皮笑肉不笑道:“赵兄也来喝花酒啊?” 赵元青道:“废话,来这里不喝酒难道喝白开水啊。” 他说这话,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浓浓的敌意,但长衡却是个脸皮厚的,笑着说:“赵兄真聪明,这都让你猜对了,我来这儿的确是喝白开水,然后玩玩美人。” 四两拨千斤,拨着拨着问题又巧妙的回到了原点——我要夏竹。 赵元青说:“随你怎么玩,台上那人是我的。” “是吗?这个可不是赵兄说了算。”长衡说,“这儿可是凤仙楼,向来是谁银两多谁说的话算数。” “瞧瞧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同时来两位贵客。”老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笑得跟个狐狸似的,“二位爷可有什么需要啊?” 长衡笑道:“自然是重金求夏竹一夜。” 赵元青慢他一步:“我也是!” 老鸨和长衡对视一眼,为难道:“这……我是个说话难听的,既然二位是为了夏竹姑娘而来,不如就交给夏竹姑娘亲自选择。” 赵元青自认为自己长得不错,非常自信的往那一站。 长衡打开折扇,抿唇失笑。 老鸨喊道:“夏姑娘,先过来。” 随后又挥了挥手,遣散所有人,“各位爷,快去坐下吃酒,待会还能听曲儿呢。” 四个人上了二楼。老鸨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猴精,心里盘算着怎么叫价呢,简单向夏竹说了一下情况,笑着说:“夏竹姑娘你可要好好选了,选对了我们凤仙楼都跟着你享福呢,若是选错了啊,后果不用我说夏姑娘也知道吧。” 夏竹脸上的面纱还未摘下,露出一双春水似的眼睛,柔声道:“奴家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选吧。” 夏竹笑着到长衡身边走了一圈,然后又走到赵元青身边,含情的眼睛上下打量。 房间里只剩下夏竹脚上银铃发出的声音。 赵元青势在必得,他姑姑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堂兄是太子,爹是右丞,手握朝廷一半权利。 长衡区区一个左丞相之子有什么资格跟他争? 长衡咂咂嘴,怎么感觉他成了妓子。 夏竹走到老鸨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老鸨心满意足点点头:“确定啦?” “夏竹不敢反悔。” 老鸨说:“既然如此,请二位先回府,晚些我自会把夏姑娘送到府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小王爷和小侯爷豪掷千金只为抢妓子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京城。 第078章 情愿我入局 长衡唰一下打开折扇, 放在胸前随意晃动,语气温柔:“既然如此,那我去找春兰姑娘听曲儿了。” 他已经有春兰了, 凤仙楼两个头牌, 他已经有一个了,根本不在乎夏竹会选谁,就是故意来戏耍赵元青的。 感觉到自己被耍赵元青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你胃口好大啊,听着春兰的曲儿, 还要抱着夏竹的人。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享受。” “怎么没有?有命自然有的玩,”长衡合上折扇交给老鸨,“今晚如果去我那, 若有人阻拦, 就把扇给门口的人看, 他们见了只会放行。” 走时路过赵元青, 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语气和表情都贱兮兮的:“赵兄, 告辞。” 赵元青面色阴沉, 盯着长衡的背影, 咬着后槽牙想,别得意的太早了, 长衡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到时候我会让你跪下来求我。 出了凤仙楼, 长衡的脸唰一下冷下来,冷得跟块千年寒冰似的, 哪还有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 冲着一直守在外面的小书童说:“世安, 走了。” 世安缩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跟长衡从小一块儿长大, 他有什么心思,长衡早就看出来:“有话就直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有了小侯爷的保证,世安一下子就放下心来,但是顾忌小侯爷的脸面,凑到小侯爷耳边小声问:“小侯爷,你是不是没抢到夏竹姑娘啊?” 他还以为什么事呢,结果就是这啊,扶额失笑:“我都不知道结果,你哪得来的答案?” “我看小侯爷出来时不太高兴。不过,小侯爷放心,以你的姿色夏竹姑娘一定为您所倾倒,也会被您的才华折服。肯定会选您的。” “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是那种随便生气的人吗?夏竹姑娘没选我,我不会找冬竹,秋竹,春竹吗?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小侯爷聪明!” “知道就好。” 马车缓缓停到长衡面前,长衡弯腰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马车内又安静又昏暗,长衡坐在角落微微抬手,袖中掉出一张小小的黄皮纸。那是夏竹靠近他的时候塞给他的纸条,上面是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侯爷,奴家打探到赵元青数月前曾派人前往边关。巧的是,匈奴那边也曾派人去过边关。 听说匈奴又卷土重来,卷土重来的时间又是在双方曾去过边关之后,奴家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 特地写下来告诉侯爷。 长衡将黄皮纸放回袖中,闭上眼睛向后靠,眉头微微皱起,兄长要去西南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西南方地势险峻易守不易攻,是最难拿下的关门,就算兵力再差也能凭借险要的地势守好关门,按理说不应该那么快失守。兄长前几日才回京,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派去了西南关。 兄长回京,西南关失守,赵元青与匈奴秘密相见……如果不知道最后一件事,根本不会把两件事联想起来,做的事可真缜密。 你们赵家这就是开始迫不及待扳倒我们了是么? 既然如此,那我不介意陪你们玩玩。 “世安,兄长他们几时出发?” “回侯爷,将军未时就出发了。” “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府上,长衡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父亲的人喊走了。 这消息传的可真快啊,他还没回府呢,老头儿就知道他在凤仙楼抢人的事了。 长衡下了马车,上了父亲派来的轿子。 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丞相府,路上还听见不少人议论他今天干的事呢。 长衡轻咳了一下,这样备受瞩目还让他有点不习惯呢。 长老丞相一把年纪,威风却不减当年,往那儿一站,便不怒自威。几十年的饱读诗书,被岁月沉淀在身上,铸就出不凡的气质。双眼仍旧明亮,骨头依然硬朗。 长衡还没踏过门槛,中气十足的声音先砸在他的脸上:“胡闹!你这是胡闹!平时玩玩也就算了,搞得满城皆知像什么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长衡笑嘻嘻走过去,捋着自家爹的胡子,道:“别生气别生气,咋还能生气呢。赵元青是右丞的儿子吧,右丞府那边肯定和你一样丢人了;他不只一个身份吧?他还是毓贵妃的侄子,后宫人多嘴杂,几个嫔妃坐在一块聊天,肯定会说那谁的侄子去凤仙楼大摇大摆抢妓子,这样想,岂不是毓贵妃也丢人了……咱们这边就你一个丢人,你想想,他们丢人的人比咱多,咱们血赚不亏。” “你还敢顶嘴!?我读了一辈子书,晓了一辈子的道理,三十六计用哪计不行,你用这种上不来台面的计策。亏你能想得出来!简直就是胡闹!”长故一把从长衡手中夺过自己的胡子,恨铁不成钢道,“没大没小!” “你自己去祠堂跪着,没有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就别跪了呗,况且我这不是也没带人回来吗。”长衡溜到长故后面,捏长故的肩膀。 “你还没抢过!?”长故更气了,拍掉长衡的手,不可置信道,“岂有此理,我儿子怎能输给右丞的孩子!我压了右丞一辈子!怎么到你这儿反被他孩子压了!丢人!” 长衡的目光诧异起来,捂着发疼的手背眨巴眨巴眼睛,这……好像哪里不对啊?怎么抢了要被骂,没抢过也要被骂? “你以后出门在外别说是我长家的子嗣!书读不过别人就算了,怎么在你擅长的事情也能输别人一头!?” 长衡心虚的摸摸自己的鼻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跪着!” “知道了,爹。”长衡无精打采去祠堂跪着。 世安一直守在门口,长故火儿很大,声音更大,他自然而然把话听全了。 知道长衡被罚,他幸灾乐祸。 长衡路过他时,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长衡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再笑你替我去跪。” “还在那玩笑!” “走了走了,这就走了。” 长衡在祠堂跪到戊时,天都黑透了。 长故进来敬香,看见长衡时瞪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想着让衡儿不参与朝中事,平安长大就好,没想到让他和劭儿宠过了,成了现在这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是他教子无方,无颜面对妻子,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爹,时间到了吧,我能起了吗?” 长故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这比不过人家,那也比不过人家,生你干什么用的!” “让您前十几年白干的。” “……” 忍。 这是祠堂不能骂,也不能打。 长故指着长衡,气得吹胡子瞪眼:“滚!别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我让你兄长打你一次!” “嘘,这话让祖宗听见了可是大不敬。” “……” 长故抬脚踹长衡的屁股,骂骂咧咧:“赶紧滚!” “都不留我用膳吗?” “我现在只想……” “嘘,祖宗听不得粗暴的话。” “赶紧离开,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就来气,什么玩意儿。” “这就走,省得让您老人家生气。” 长衡站起来,只是因跪的太久又差点跪回去,被长故眼疾手快拉住了。 “谢谢爹。”长衡笑嘻嘻道。 长故都不想认这个儿子,眼神十分嫌弃,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长衡被守在外面的世安扶上了轿子。 实在有些晚了,路都看不清,只能借着别人家的火光摸索着前进。 不知走到哪,轿子猛得一停。 坐在轿子里的长衡没有任何防备,身子猛得向前倾,膝盖跪了太久没力气现在还没缓过来,被这突来的停顿一弄,直接跪在了轿子里。 长衡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忍着疼痛坐回去,问:“怎么回事?跟了我那么久,办事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回侯爷……前、前方多了红轿子……”世安的声音哆嗦,不敢置信的看着路上多出来的红轿子,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轿子啊,“你,快去看看。” 世安随便指使了轿夫让他过去看情况。 轿夫抬了很多年的轿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害怕的双腿都在打颤,迟迟不敢上前。 薄薄的雾环绕在红轿子周围,好像民家话本里阴界阴门大开,小鬼抬轿出来嫁鬼新娘的传说。 “没用的东西。”世安道。 轿子? 长衡道:“让我看看。” “轿子来历不明,怕是有人故弄玄虚,安全起见。侯爷还是待在轿中,让小的去看吧。”世安说。 轿檐上挂着的金铃铛突然响了,声音有些钝,让本就诡异的环境变得更加诡异了。 一阵阴风吹过,四个轿夫抖着腿,不敢向前,也不敢退后。 长衡说:“放下来吧,我去看,不会有事的。” 他猜到是谁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 “侯爷,太危险了,您还是在轿子里待着安全,实在不行,我吩咐下去我们回丞相府睡一晚。” “不去。” 他可不想被老头儿嘲笑无能,长衡果断拒绝,掀开帘子下了轿子,不顾世安阻拦,慢慢的向轿子靠近。 不太明亮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靛青色白边衣袖依稀泛着一丝寒光。 世安害怕的跟紧长衡,声音都在颤抖:“侯爷……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不回。要回你回。” 叮——当—— 轿子上的铃铛又响了一下。 长衡拧眉,袖中的刀刃逐渐露出锋芒:“是谁?莫要装神弄鬼。” 世安看了看周围漆黑的环境,小声道:“侯爷,别掀……小的听说这是鬼娶亲,里面坐的是女鬼,冒犯不得。要是打断了他们的迎亲,会被邪祟缠上的,发生各种不幸的事。” “是么?我就是喜欢不幸的事。” 唰一下,帘子被掀开了。 世安紧闭眼睛,死死攥住长衡的衣袖:“不要缠我,不要缠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长衡微微一愣,凝眸看着轿中的情况。 轿子坐着一位女子。 头盖红盖头,身穿红嫁衣,两绺头发分别垂在胸前,被阵阵阴风吹动。指甲也被染红了,被苍白的手背衬得格外惹眼,青筋浮现,好似一双瘦骨嶙峋的鬼手。 就是他。这双手牵了太多遍,不会认错的。 长衡嗤笑一声,袖下的锋芒瞬间消失不见,缓缓伸出手等着鬼新娘牵他。 睁开眼睛的世安惊恐:“不要啊侯爷……侯爷不要啊……” 坐在轿中的新娘好似感应到什么,准确无误的把自己的手交到长衡的掌心。 熟悉的骨感,熟悉的温度。 长衡握紧了鬼新娘的手,将人拉到怀中,用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问:“等多久了?” 鬼新娘没说话。 拉人的那一瞬间,红盖头掀起了一角,站在一旁的世安刚好看见红盖头下那张惨白的脸和殷红的唇,指着鬼新娘:“鬼啊,侯爷被鬼上身了!” 长衡笑说:“今儿正午不是怕夏竹姑娘不选我吗?怎么现在见了夏竹你倒是害怕起来了。” 世安惊讶道:“这是夏竹姑娘!?” 长衡点头。 世安再问:“这是夏竹姑娘。” 长衡点头,站在他旁边的夏竹姑娘笑了下,很低很轻的音。 世安还是不确定,挠挠头:“这凤仙楼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要这样把人送过来……” “唉?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嘛,活一辈子就应该试试不同的事情。是我想试试新花样,特地这样交代的凤仙楼。” “……” 他们家小侯爷的喜好越来越不像人了。 长衡牵着夏竹的手,把人带到自己轿子里,吩咐那些人:“虚惊一场,走吧。待会别忘了派人把轿子送到我府中。” 进了轿子,完全密闭的小空间里,长衡脸色一变,伸手掀了夏竹脑袋上的红盖头,道:“又想用当年的把戏?你难道不知道吗,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误。” 红盖头下哪儿是姑娘的脸庞,分明是硬朗的男子面貌。 声音也如男子那般低沉:“你会。” “我不会。”长衡说,“我只是玩玩而已,没和阿哥试过,想试试阿哥怎么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今晚最后一次,我们就别再见面了,君灼。” “长衡你怎么那么无情,但没办法,我就喜欢你这幅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模样,你越是这样对我,我就越兴奋,越想缠着你。”君灼完全逼近长衡,捏着他的下巴,故意将自己嘴上的口脂蹭到他嘴上,“你在凤仙楼玩够了吧?是不是轮到我了?” 长衡不敢大力推君灼,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只能抬着头任由君灼亲、啃。 他会。 他确实会。 三年前。 那时候长衡和君灼的关系已经非常好了,好到能用同一个茶盏喝茶的程度。 长衡完全习惯君灼这条小尾巴跟在自己身后,一天不见他还会想君灼呢。 但是二人的关系从未公之于众。 皇子和任何一个有权利的人走得太近都会被官员揣测,被冠上密谋篡位的名号,尤其像君灼这样的,母家没有任何权利,很容易被人拉下水。 在皇宫里诬陷人很容易,一份捏造的假证据就可以让人百口莫辩。澄清却很难,哪怕赌上一辈子那污名都不可能被洗清。长衡不想自己的父亲被牵连其中,所以从未向别人说过自己与君灼交好的事情,哪怕与他关系很好的兄长他都不曾告诉。 在这场关系中,长衡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小心。 哪怕再小心,还是出了差错。 长衡去凤仙楼喝酒,他知道有人跟踪自己,也知道有人在自己杯中动了手脚,故意做戏给别人看,还是大意了,中了别人的奸计,喝了那杯下了药的酒。他以为那是毒药,没想到竟是春|药,毒药可以找太医解,春|药就不行了,必须找人才能舒缓被催发出来的欲|望。 不然只能忍受烈火焚烧之苦。 他不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又不甘心中计,所以留了下来,想看看那群人干什么。他在凤仙楼要了一间房,吩咐世安准备冷水沐浴,凭借着冷水的凉缓解身上的热。 他在冰冷的浴盆中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要刺杀自己的人。 身处冰火两重天中,那时他意识逐渐不清,意识混沌时才察觉,下药的人跟以前那群刺杀自己的人不是同一拨人。这个人并没有想要他的命,而是另有所图,不然他都虚弱成那样了,那人为什么还不来刺杀他。 直到打扮艳丽的君灼出现在视野中,他才猜到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他猜到了,但他没反抗,顺着君灼的意,进了君灼的圈套。 心甘情愿成为君灼的猎物。 药效催|情,却不能湮灭心里那股不甘屈居人下的傲气,所以长衡和君灼的第一次极其惨烈,谁也不肯低头,都想上对方。最后,长衡被药折磨的实在没有办法,主动坐在君灼身上,眼神迷离,口吻却极其霸道:“记住,是我在上你。” 或许,君灼永远不会知道,其实那天长衡是把自己当做生辰礼送了出去。 不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靠近君灼都是长衡心甘情愿。 若不是他喜欢,他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看不透那拙劣的小把戏。 他是卑劣的,他利用君灼的小把戏靠近君灼。 又是清醒的,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从不会把感情显露出来,留君灼一个人唱独角戏。 他们之间仅仅是床上关系,下了床谁也不认识谁。 长衡推开君灼,姣好的唇上泛着水光,语气又是如此冰冷:“亲够了吗?亲够了等会自己滚。” 君灼抬手抹掉长衡唇上的水光,笑的邪气:“当然不够,昨天衡儿都没陪我,今天自然要补回来。” 长衡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轿子突然剧烈晃荡,听见世安大喊:“有刺客!快保护侯爷!” 长衡下意识拾起滑落的红盖头扔到君灼头上:“若是让旁人认出来,别说明天不见,今晚我就让你滚。” 君灼摸到长衡的手,捏捏他的指尖:“哎呀,衡儿真凶。” 长衡抽回自己的手,竖起耳朵听外面打斗的声音,听声音和脚步外面的人应该是高手,他今天带的人不多,估计打不过。身旁响起遗憾的声音,“看来,衡儿要与我这个同生共死了。” “我不会死,你放心,”长衡说,“君灼,同一个把戏用两次很不好玩。” 君灼茫然:“什么意思” 长衡说:“我什么意思十三阿哥难道还不明白吗?” 君灼更加茫然了,急得都想掀盖头解释了:“你再说什么,难道你觉得这次的刺客是我安排的?” “不止这次,还有昨夜出现在我府里的刺客,也是你派的,是不是?你想让人看见你,想让人知道我俩的关系是么?” 君灼,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借我手中的权利上位吗。 “既然不要我的命,最起码偷点我府里的东西,什么都不拿,露个面就走对得起刺客刺客的名号吗?”长衡讥讽道。 被戳穿,君灼干脆不装了:“好吧,我承认,那次确实是我的人。但这次真不是我派的。” “我发誓,如有虚言天打雷劈!”君灼竖起三根手指。 好像为了印证他的话,锋利的剑刃穿透轿身刺了进来,好巧不巧,正正好好穿透君灼的身体。 剑刃又被迅速撤回,又刺进来几次。变故发生的太快,长衡大脑一片空白,袖中的刀刃显现又消失,这到底是谁…… 终于确认有人死了,听见外面的人说:“得手了,人死了,我们撤!” 君灼倒在长衡怀里,红盖头滑落露出脸庞,气息奄奄庆幸道:“幸好坐在这边的是我……” 长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被鲜血染红,手忙脚乱捂住君灼身上的伤:“闭嘴!” “世安,世安,快去找太医,去找太医……” 君灼摸摸长衡的手腕,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你在担心我,真好。” 第079章 情愿我入局 怕君灼的身份被识破, 长衡冷静下来后,让世安去城中找的郎中。 长衡和君灼待在房间里,下令所有人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进出他的房间。 下人进不来, 擦拭君灼身上留下的血水是长衡一盆接一盆亲自送出去的。 浑浊的血水中倒映着青年阴鸷的面孔, 他一定会找到那个人是谁,然后杀了。 一直到后半夜,郎中才包扎好君灼身上所有的伤口,连连叹息, 若是再晚一些,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长衡明白郎中话中的含义,吩咐世安送郎中走的时候多给银两。 长阳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那些身外之物, 他不在乎那些东西。 长衡给君灼掖了掖被子, 放下床帐, 转身走出了房间。 一直守在门外, 正在打瞌睡的世安看见自家主子, 连忙抖了一个机灵, “侯爷, 夏竹姑娘没事吧?” “没有伤到要害, 无碍。” 想起那群刺客拿着剑冲向轿子的画面,世安就心有余悸, 背后一阵冷汗:“多亏了夏姑娘在,要不然这会儿躺在床上的就是侯爷了……” 长衡没说话, 确实多亏了夏姑娘,若不是夏姑娘受伤的就是他了。 可坐在轿子里的不是夏姑娘, 而是君灼, 君灼为他受伤。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过来,”长衡说。 世安凑到长衡跟前。 “尽快把我遇刺的消息传出去, 把我说的越惨就好,最好说我死了。” “可是左丞相那边……” “不用担心,也不用告诉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不好办事,就你我二人知道便可。” “明白。” 淡淡的月光倾泻下来,落在冷冷的银冠上,长衡面无表情下令:“这次抓到人不用留了,直接杀了。” 听见冷冽的语气,世安后背不禁起了冷汗,要知道小侯爷以前哪怕命都没了也没想过要杀哪个刺客,现在却因夏竹姑娘受伤生了那么大的气,甚至还要以身做局把刺客引出来,看来,谣传果然是真的,小侯爷喜女色如命。 小侯爷啊你可长点心吧,外面多少人盯着你呢。 世安无奈叹口气,离开了长衡的住处。 其实一开始他对君灼的话还是持有怀疑,还是觉得那群黑衣人是君灼派来的,但是后来一想,君灼再傻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命赌没有几率的事——君灼知道他不会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暂且怀疑今晚刺杀他们的人跟一直想杀他的人是一伙儿的。 传出去的消息亦真亦假,那伙人不确定消息的真假,为了确认他是否死亡肯定会派人来长乐侯府检查他的尸体。 到时候便可以顺藤摸瓜抓到其中一伙人。 长衡回到房间,将养在笼子里的玄青色鸽子放了出来:“小白,这次辛苦你了。” 小白扑棱了一下翅膀从窗户飞走了,神秘漆黑的颜色在月光下泛着深邃的光泽,与夜色融为一体后消失在空中。 长衡关上窗户,坐到书案前,亲自磨墨写字,字体飘逸大气,笔锋流畅锋利,如他的人一样带着不可忽视的锋芒。 他写完,榻上的人正巧轻咳一声。 抬头看过去,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 长衡抿唇,难得没有气君灼:“什么时候醒的?” 君灼说:“你写信的时候。衡儿,我真的很开心,你担心我了,你对我并不是没有感情,对么?” 长衡将信纸收好,站起身走到窗边,投射进来的月光拉长了单薄的身影。 “你该走了。” “不走,你对我有感觉的是不是?”君灼的语气异常兴奋,下了榻,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长衡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腰,“是不是,是不是,不然看见我受伤你为何会紧张?” “不是,我只是怕被旁人发现,传到皇宫里,皇上怪罪下来,株我们九族。那后果不是我能承担的起的,”长衡掰开君灼的手指,再次重复,“你该走了。” “不想走,我都为你受伤了,你留我过夜怎么了?”君灼泄愤似的咬了一下长衡的嘴,“你这张嘴真让人喜欢不起来,但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你这张说话能气死人的嘴让我着迷。” “没想到你还有受虐倾向。”长衡抬头,与君灼对视,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地上映出相依偎的身影,无比亲密。 “我喜欢你啊,你随便怎么虐我。” “我没那种喜好。我看,十三阿哥还是去找和你趣味相投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不要,我就喜欢你,就喜欢缠着你。” 饱含深情的眼眸看得长衡的心发颤,一如当年偶然对视便可让他怦然心动。 可是当年,君灼也没那么死皮赖脸啊,到底哪里出了错,让一个小心翼翼的小孩性情大变。 是他对君灼太好了么? 没有吧,他都没在君灼面前显露过自己的感情。 哪怕星光再黯淡,那也是光,照在身上还是能感觉到。 光和感情一个道理,哪怕长衡对君灼的感情不显山露水,还是能在细枝末节中感受出来。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君灼低着头看长衡,看他长长的睫毛细细颤抖,如小翅膀那样灵动可爱,忍不住亲了亲:“十日后,皇阿玛在宫里举办宴会,你会来吗?” “看情况。” 看那个时候他能不能“死而复生”。 今天君灼还是没能在长衡府中过夜,但是他得到一封信,长衡亲笔书写的信。 ——今后开始,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谋划了十二年的局终于要开始了。 和长衡的遇见包括各种巧合都是他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接近长衡。 但是长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缜密,连朝中有人拿他们的关系做文章,诬陷他们合谋篡权这一层都想到了。 愣是十二年都没表现出他们的关系,哪怕后来他俩同房,都没人看出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虽然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人看出来的,但他可以故意表现出来让他人知道他和长衡的关系,只要长衡在他身边他就有机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情公之于众。不过,那时朝中的阵营还未彻底划分开,贸然设计只会把战火往自己身上引,所以他并不着急把他们的关系表明。 他本可以一直等下去,但是老皇帝快不行了,朝中支持君齐的声音最多,老皇帝最后肯定会以大势所趋,立君齐为太子并传位于君齐。他等不了了,他要当皇帝,他要整个南陵,他要把曾经欺负他,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所以他现在急切想拉长衡入局,借长衡手中的权利上位。 两次刺客都是他派的,不过目的不是长衡猜的那样,他是想在长衡面前装可怜,赌一把长衡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到什么地步,看看自己的计划到底能不能继续进行,长衡是否能为自己所用。如果长衡能为自己所用,那他们就联手扳倒赵家;如果不能,他就暗中引火,让赵家和长家相争。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只是没想到,长乐候府的守卫比他想象中还要森严,以至于第一次失手了。就因为这次失手,长衡对自己起了疑心,也就是因为这次的怀疑,所以第二次他只要被刺客伤害,在长衡面前演一把就可以让长衡内疚,原来是怪错人了。 他在长衡面前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倒是没想到他在长衡心里竟有那么重要的地位,不过就受了一次伤,竟然能让长衡以身入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行刺的人是谁。他该夸长衡聪明呢,还是该夸长衡傻呢。 长衡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第二天一早,长故刚下早朝,与其他大臣讨论朝事,还没下几个台阶就被人喊住了。 “长兄?” 听声音就知道那是跟他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 长故转身,恭恭敬敬作揖心:“赵兄。” 赵立诚和长故一样都是丞相,属于文官,但他身上却没长故身上有的文人气质,而是有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一举一动都让人不舒服:“还真是长兄啊,我以为看错了呢,我还以为今儿长兄不会来了呢。 “此话何意?”长故说,“身在高职,则忧其民,哪有推脱不上朝的道理。” “来的路上听城中人说,好像有一个姓长的人昨夜遇刺了,现在性命堪忧……我以为是长兄的小儿子呢,”赵立诚观察着长故的反应。 偌大的京城,姓长的人家只有一户,那便是在朝中说一不二的长丞相。 “你说什么!?”长故显然不信。 赵立诚气定神闲道:“不过,看长兄的样子,应当是混淆视听的假消息。现在的人也真是的,正事不管,以讹传讹的本事倒是见长。” “也是,也是,应当是假消息,衡儿一向胆小,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定会告知于我。”长故说,“也不能怪百姓,都是那些传假消息的人,不分辨事情的真假就传出来,干扰了人们对事情的判断。” “还是长兄明事理,”赵立诚说,“今日在朝上关于长兄提的改革,好是好,但也有不足之处,就拿赋税制度的改革来说,我认为长兄的看法太过急功近利,容易……” 长故微微一笑:“皇上自有定夺。” 赵立诚说:“那行吧,关于立太子的事,长兄可有什么提议?” 长故还是道:“皇上自有定夺。” 若是放在以前长故肯定会用长篇大论反驳赵立诚,坚持自己的观点。但现在他更想只知道长衡的安危,只想赶紧离开这儿,没心情和赵立诚耍嘴皮子。偏偏赵立诚不放过他,一个劲的拉着他讨论事情,没办法,他只能用那六个字搪塞赵立诚。 忍到宫门口,长故微笑,语气如常:“赵兄最近吃的不错,脸皮又厚了。” 赵立诚:“……” 长故还没坐上马车,就看见披麻戴孝的世安哭着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小侯爷……小侯爷他……” 长故抓紧世安的手,呼吸一滞:“衡儿他怎么了?” 世安哽咽道:“小侯爷他昨晚遇刺,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太医也无能为力……” “什么!?”长故两眼一黑,倒在了世安怀里。 赵立诚假惺惺道:“长兄节哀,突然想起来我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 长衡遇刺死亡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皇帝自然知晓了长衡死了的事情,叹了口气,找太监传了口谕,让长故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赵元青抱着夏竹,摸着夏竹的脊背,笑道:“看见没,这就是与我抢人的后果。” 夏竹摘了一颗葡萄放进赵元青嘴里,庆幸道:“跟了王爷,奴家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呢。” 赵元青借机含住夏竹的手指,笑的放肆:“夏美人果然聪明,稍微一点就透。” “王爷过奖了,”夏竹笑着抽回自己的手,“王爷,再吃一颗葡萄。” 赵元青刚把葡萄叼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烂,就听见有人骂他:“你个蠢货!还有心情吃!” 葡萄掉在地上,一路滚到来者的脚边。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赵元青看清来人,瞬间憨笑起来,从座椅中站起来:“堂兄来得正好,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赵元青看了夏竹一眼,夏竹会意,蹲身行礼:“奴家先行告退。” “不错,倒是个机灵的。”赵元青乐呵呵的夸赞道。 人走后,君齐走到赵元青身边,目光恨不得把他吃了:“别告诉我好消息是长衡死了。” “对对对,堂兄消息果然灵通……” “蠢货!”君齐高声骂道,“你没脑子吗!?” 揪着赵元青的衣领,声音也小了下去:“你杀了他那么多次,哪次成功了?怎么这次就得手了?” “好像就这一次成功了,”赵元青仔细想了一下,他派出去的人确实没有一个得手的,“难道说……” 对上君齐无语的眼神,赵元青接着说:“堂兄的意思是长衡是假死?” 君齐放开他,给了他一个算你还有脑子的眼神,然后一屁股坐到赵元青刚坐的位置上。 “堂兄莫慌,今夜我派人再去一趟,若是长衡没死,我就让他死的彻底……”赵元青眼里闪过阴狠,谁都不可能阻挡君齐成为皇帝,若是有人阻拦,那就让那个人下地狱。 “而且我们另一个计划也要成功了,到时候就没人能阻止堂兄你了。” 君齐点头,狼子野心昭然若是。 长故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就听见战线传来,长劭战死的消息。 这一消息可谓晴天霹雳,直接让长故卧床不起,丢了半条命。 西南关本来要失守,但是长劭及时赶到,带兵将匈奴击退,第一战大捷。但,乘胜追击之时中了敌人的埋伏,连人带马摔下山崖,尸骨无存。将军死,军心乱,西南关乱成一锅粥,老皇帝急得团团转,这个时候,几位皇子请命带兵出征,支援西南关。 老皇帝眸子一亮,看见了南陵的未来,心依旧是痛的,几位皇子再英勇,也比不过一位镇南大将军威风,长劭在的地方,敌军从不敢来犯。长劭战死,相当于南陵丢了一个门神。 不败神话败了一次,便再没机会翻身了。 南陵有关规定,要为死者守灵七天,前六天,长乐侯府没什么异样,第七天,也就是传来长劭死讯的那天,夜里来了一批人。世安靠在灵堂内的柱子上,无聊的瞅着躺在灵床上的尸体,今儿都第七天了,马上就要把侯爷下葬了,也不见那群人来验尸。 依他看,就是侯爷想多了,人杀了就杀了,谁还会想着再回来看尸体。 想着想着,困劲儿就上来了,世安刚打了个瞌睡,准备寻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他迅速警戒起来,难不成还真让侯爷猜对了? 世安警惕的看向那群人:“你们是……” 世安长得太过矮小,再加上丧服不合适,他靠在柱子上睡觉时窝成一团,导致那群人没有看见他。 这会儿看见他,先是震惊、诧异,然后相互看一眼,为首的蒙面黑衣人走向世安。 冰冷的刀刃上映着世安惊恐的神色。 “你、你想干什么、这、这里可是长乐侯府……” 世安靠着柱子往旁边磨蹭,找准时机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喊救命,可是长乐侯府却像荒废了一样看不见一个人影,甚至平时守在暗处的侍卫都不见了。 世安咽了一口唾沫,悲哀的想,这回玩大了。 躲又躲不掉,跑又跑不过,等死吧。 他还没安慰自己,脖颈间就多了锋利的刀刃。 世安浑身僵硬,愣在原地不敢再乱动,唯恐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分家。 “你看见了不该看的。”黑衣人落刀,砰一声,弯刀落在地上。 世安此刻脑门上都是汗,没听见后半句话,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热的!他还活着!是侯爷安排的人吗? 余光看见刚刚要杀他的黑衣人死状惨烈躺在地上。 世安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本来要回灵堂,想了想又觉得气,走回去踹了一脚那个黑衣人:“让你杀我!让你刺杀侯爷!活该!呸!” 世安回到灵堂,灵堂什么还是原来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世安紧忙走到尸体身旁检查,没发现有什么异样,难道他们验完尸体就走了?什么都没干?他还以为要毁尸灭迹。 世安靠在床沿,长长吁了一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与此同时,长乐侯府外。 “主人,杂碎已经清理干净,接下来需要进行哪一步?” 月光下,身穿黑衣蒙着面的尸体堆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小的尸山。 被称作主人的人,背对着月光,下令道:“穿上他们的衣服,回去复命,不然,不好收场呢。” “遵命。” 战事不断的西南关,玄青色的鸽子站在枯枝上咕咕叫着,好似在为战争中死去的将士哭泣。 冷冷月光照着幽静的山崖,熟人的面孔出现在山崖下,两人着坐在石头上,借着月光包扎伤口。 长衡脱下长劭的盔甲,细心为他检查身上的伤:“兄长身上可还有别的伤?” 长劭挥手示意无事:“无碍,都是小伤。幸亏你来信及时,不然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他前脚刚到西南关,后脚就收到了长衡的密信。 说这次的战事是朝中官员和匈奴勾结掀起的,目的就是想治长劭于死地。他们里应外合,所以无论长劭再怎么骁勇善战也不会守住西南关。 这场战注定要输。 幸亏长衡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诡计,告知于长劭让他将计就计,才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长劭神色复杂看着长衡,唇瓣蠕动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喜悦的神色却是难遮掩的,他弟弟没有旁人口中说的那么不中用。 他弟弟很聪明,很会掌握大局。 一股子自豪感从心底涌出。 长衡猜出兄长要说什么,轻轻笑了下:“我只是对政事不感兴趣,又不是真的无能。” 更何况朝中那群人已经开始光明正大打他兄长的主意了,他断然不能坐视不理。 “父亲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他若是知道你是装的,其实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一定会很开心的。”长劭嘴角上扬,难以抑制的开心,估计到时候长故知道后的反应都没他那么强烈。 他弟弟就是聪明,不动声色把控了大局。 长衡随口道:“老头儿现在没心情管我,正伤心着呢。” “?没大没小,怎么喊呢,要是爹在,你又要挨揍了。” 长衡在长劭不解的目光中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他死了俩儿子呢,哪有心情开心。” “…………” “兄长喝水吗?” 没得到回答,长衡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水,晶莹的水珠挂在下巴上,然后滑落,没入衣领中。 长劭愣了很大一段时间,良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重要的事你没告诉爹……?” “呃……我怕他演不出死儿子的撕心裂肺感……”长衡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 长劭无言以对。 第080章 情愿我入局 长劭的尸体被官兵运送回京, 全城人沉默着跟在车后,感性的人边走边抹眼泪,就连小孩在今天都格外听话。 因为他们知道, 南陵安定这么多年, 都是长劭的功劳。他们都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可惜天不如人意,一代武神就这样陨落了。 京城损失一个大将军,举国上下哀悼,下葬那天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 足不出户,以示哀悼。 就连一年一度的游园大会皇上都推迟举办,甚至都有不举办的打算。 游园大会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祈福会, 皇帝站在高台为城中百姓祈求风调雨顺, 粮食丰收。而且他们皇帝信奉神明, 每年都会拿出十成十的诚意举办游园大会。今年却因长劭的死而推迟游园会, 可见长劭在皇帝、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死去的大将军此时正在和他的弟弟叉鱼。 为了方便下水, 长劭的裤子卷的非常高, 大概到大腿根的位置, 常年征战沙场, 他的腿上有许多狰狞、长短不一的疤。大腿上都是肌肉,狰狞的疤痕蛰伏在上面, 为他增添了许多力量感,成了他的荣耀。 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 仿佛拿了长枪在手上,威风不减当年。 反观长衡, 衣服干燥, 甚至连鞋子都没脱,坐在溪边的石头安安静静看着自家兄长捕鱼, 不是他不下水帮忙,而是他兄长不让,在他兄长眼里他还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孩。 因为被皇上和丞相同时寄予厚望,所以他从小就被很多人盯着。那些人躲在暗处个个想要他的命,再加上他的身体也不好,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小病,兄长就格外照顾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对他有求必应。兄长溺爱他,用一句夸张的话来说,就算是他想要星星要月亮,兄长会想尽各种办法给他摘到。 到现在,兄长还是把他当成小孩照顾。 他们离京已经有三天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过了三天,是个人都应该灰头土脸或者饿得饥肠辘辘了。他却还和在京城一样,顿顿有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都归功于他兄长的溺爱。 兄长当了那么多年的将军练就了一身腱子肉,眼神也极其敏锐,再加上溪水清澈见底,根本没什么费劲就抓了七八条鱼。因为兄长那身腱子肉,都是蛮力,被叉中的鱼几乎都死翘翘了,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 担心鱼死了就不新鲜了,长衡说:“就这些吧,我去生火。” 长劭随手一抛,将木棍插在湿地上,蹚着水上了岸:“柴房你都没去过,何时学会生火了?” “……” 长衡一时无话反驳,他好像真的不会生火。 “不就用打火石先这样再那样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说罢,长衡就伸手要打火石。 长劭叹了口气:“算了,这儿没太医。烫伤本就难好,没太医的话,更是受罪。还是我来吧。” 长劭三下五除二摆好了今早捡得干柴,又用打火石点着,干事利落又迅速,像是怕长衡跟他抢活干。 温暖的火光跃动在两人之间,长衡将兄长的湿衣服晾在一旁,让火烤干。 长衡做这一件事的功夫,长劭已经把木架子搭好了,把穿好的鱼放在架子上转着圈烤,狭长的眼睛看着半熟的烤鱼,似乎在想这三日发生的事情。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窜动的火光,长衡坐在一旁,问:“兄长在想什么?回京的事吗?” 长劭嗯了一声:“不知父亲身体怎么样了。父亲这几年一直在忧心立太子的事,一来君齐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脾气喜怒无常,勾结宦官,他若是当了皇帝,南陵迟早有天会毁在他手中;二来父亲在朝廷中没少和赵家作对,君齐的母家是赵家,登基的第一件事肯定是除掉我们……两种局面都不是父亲想看到的。” “如今我们又‘死了’,父亲在朝中孤立无援……” 长衡觉得自家大哥快要哭了,心虚看向一边,慢慢吞吞说:“其实这件事我告诉了父亲。现在是我们三个人在演三场不同的戏。” 他当时就是想骗骗兄长,他以为以兄长对他的了解会不信他的话,没想到兄长真信了。 铺天盖地的愧疚风暴似的席卷而来,完全笼罩长衡的内心。 “……” 长劭额角的青筋猛跳了一下,看得出来想揍长衡,但是又出于某种原因忍住了,将烤好的鱼塞到长衡怀里:“吃吧。” 烤鱼的香气伴着鱼腥蔓延开,长衡歪着头看长劭,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兄长生气了?” “没有。”长劭说,“怎么会生气,阿衡如此聪明,把握大局,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兄长这么夸,我可担待不起啊。是我们的对家太蠢了而已,做事不谨慎,让我抓住了把柄,有了可乘之机。”长衡笑说,吃了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鱼,不得不说,兄长的手艺也是一流,烤的鱼都那么好吃。 温柔体贴还会做饭,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府上的姑娘呢。 “我连对家的阴谋都看不出来,我岂不是更蠢。”长劭淡淡扫了一眼长衡,知道长衡是装玩世不恭他是很高兴,但他不希望他的弟弟聪明的连他都要骗,虽然知道长衡没有恶意。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担忧父亲的身体,唯恐父亲伤心过度卧床不起。 长衡这个玩笑真的是没轻没重。 “……兄长怎么能跟奸诈小人比。”长衡说,“我发誓,以后有什么事再也不瞒着兄长了,再也不会拿家事开玩笑了。” 说罢,他拿着咬了一口的鱼一本正经的起誓。 长劭叹了口气,这是他弟弟,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说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一只玄青色鸽子从远处飞来,缓缓落到长衡肩头,右脚上绑着一个没有小拇指长,没有小拇指粗的纸卷。 “小白来啦,”长衡将没吃完的鱼插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将小白腿上的纸卷取下来—— 长大将军的尸体找到了,只是那尸体面目全非根本辨认不出来是不是长大将军。 皇上有疑心,让长丞相亲自辨认,结果确认,确实是长大将军。 长丞相哭到当场昏迷。 第二天君齐带兵出关。 还有一件事,奴家觉得要跟您说一下,赵元青要借推后游园大会为由,暗杀某位皇子。 暗杀皇子? 长衡冷笑一声,赵元青还真是没脑子,好事都让君齐干了,坏事自己一个没落,又是杀这个,又是刺那个的。 君齐倒是聪明,知道皇上信神鬼之说,借游园大会推迟,惹怒了天上的某个神为由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一个皇子,既能除掉一个立太子路上的障碍,又能减少长劭在人们心中的威严性。一石二鸟,君齐可真有你的。 皇嗣那么多,君齐会挑哪个下手呢? “信上写了什么?”长劭默默将长衡的鱼换了个位置,插到离火堆近的地方。 长衡将信纸给了长劭,开玩笑道:“老头儿的演得那么真啊,都哭晕了。我还担心他演不出死了俩儿子的感觉。” “君齐带兵出关?他和匈奴不是见过面吗?这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吗?”长劭眉头紧蹙,“他和匈奴合作,然后假装击退匈奴。他想立功,想当太子,更想当皇上。朝中支持他的人本来就不少,加上立个战功,太子位基本上就稳了。” 这样下去局势对他们很不利啊。 长衡接过信纸随手烧了:“先让他威风几天,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看着火光猛地窜起,信纸瞬间化为灰烬,他在火光中玩味一笑,忽明忽暗的脸更显得神秘了。 “我死的消息也在京中传开了,昨日世安来信,府中进人了,验了我的尸体。那帮人做事向来小心,没留下任何证据,我手中掌握的信息,也不足以定他们死罪,所以只能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我们先不要回京,在外面静观其变,找准时机再回去。怕是要辛苦兄长了。” “无妨。只是你可习惯?”长劭说,“这几晚瞧你夜里睡觉很不安稳,总是在呓语,还经常翻来覆去,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总要适应。”长衡拿着烤鱼继续吃。 接下来该走哪一步。 夏竹现在已经住在赵王府了,不知能否找到赵元青与外敌勾结的证据。 一定要顺利。 长衡眸色忽然一变,君齐要杀皇嗣?肯定要找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一来好圆谎,二来不容易被旁人发现端倪。 没有身世,没有存在感的皇子只有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是皇上和宫中的小宫女一夜荒唐留下的,为了皇家的名声,小宫女生下十三皇子后,皇帝就秘密派人把小宫女处死了。帝王就是这般无情,有用就留着,没用就弃之如草芥,甚至连命都不当回事。 那个孩子交给奶娘抚养,没多久,奶娘暴毙而亡了。几天后过给了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结果,十三皇子刚到妃子身边没多久,那个妃子也突然暴毙而亡了。 至此宫里就传出了十三阿哥是怪胎的流言。 本就不受宠的人更加不受宠了,皇上更加不待见君灼了,甚至都不让君灼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在太学中听学,或是去练武场练剑。 怕他给皇室带来不幸,碍于他身流着皇家的血脉,不能处死,只能将其放养了。 其实皇上心里也明白,君灼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年,皇宫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死了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有人设计陷害。真要查下去后宫牵连出来的人肯定又是个大麻烦,皇上就是嫌费时费力,不想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样想来,君灼是不二之选。 君齐要杀的人一定是君灼。 纸呢、笔呢……长衡慌忙找东西。 长劭见他如此慌张,便问:“怎么了?” “出事了,我要写信告诉世安。” 笔、笔、纸、纸……怎么忘带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长衡怕自己的消息晚去一秒,君灼就会遭遇不测。 君灼六岁起就跟在他身后了,他看着他长大,情同手足,亦是他芳心暗许的人,这其中的感情是旁人不可比的。 他断然不能看着君灼出事。 对对对,他有血。有衣服。 有纸。有笔了。 “怎么了?” 长衡猛然抓住长劭的胳膊,对上长劭狭长深邃的眼睛,好像坠入一汪幽潭中,冰冷的漆黑的让他冷静下来,喃喃道:“无事、无事了。” “没事了,是我想多了。”长衡慢慢松开兄长的胳膊。 君灼都能设计他,又怎么会没有心机呢。 所以,这个消息君灼肯定也知道了。 他不用那么担心 是他忘了。 君灼早就不是只知道跟在他身后的小孩了。 十二年了,君灼早就长大了。 不止君灼长大了。 还有野心跟着一并长大了。 长劭看着长衡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三日后。 赵王府。 长劭死了,京城所有的喜事都延迟再办,戏班子更是不允许演出。 最起码要等一个月一切才恢复正常。 夜晚的赵王府却格外热闹,请了戏班子在府中搭台唱戏,敲锣打鼓,唢呐震天响,张扬的像大婚,一点都不把皇帝的诏令放在眼里。 赵元青搂着夏竹坐在院子里,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美人可喜欢今天的戏?” “回王爷,奴家非常喜欢,”夏竹端着一杯茶敬给赵元青,“王爷尝尝,这是今儿新下来的茶,非常甘甜。” 赵元青喝了一口,皱着眉放回桌上:“不喝茶,喝什么茶,喝茶没意思,咱们喝酒,新开一坛好酒,据说还是西凉进贡来的。” “一切都听王爷的。”夏竹纤长的手指柔软无骨的搭在赵元青胸口,看着下人把酒端上来,笑说,“美酒有了,奴家为王爷跳舞助兴如何?” 那声音酥到骨子里了,赵元青满口都是答应,抱着夏竹又亲又啃,“好,好,好,好酒配美人,实在是好啊。” “你们都停下,下去领赏。”赵元青挥了挥手,将戏班子遣退,又急不可耐的搓了搓手,“美人,可以开始了吧?” “王爷可能借我一把剑?”夏竹问。 “好,当然好。”赵元青对夏竹有求必应,“没想到美人还会舞剑,我当真是得了个宝贝。” “王爷喜欢就好。”夏竹接了侍卫的剑,站在台子上舞了起来,脚腕上的铃铛为音,一声一声清脆入耳。 月光均匀落在夏竹身上,红色的霓裳舞衣镀了一层漂亮的流光。 下腰,出剑,发丝飞扬,眉目传情,一举一动都美极了。 铃铛一声急促的声响,夏竹飞下台子,用长剑挑起酒壶,笑着看赵元青,握着剑柄将酒壶移到酒杯上方。 哗哗——哗哗—— 为赵元青倒满了一杯酒。 力度都掌握的恰到好处,一滴多余的酒水都没流出。 夏竹将酒壶放下,迅速用剑挑起酒杯,酒杯安安稳稳落在剑梢,一滴酒水都没洒出。 指向赵元青,娇嗔道:“王爷……” 赵元青伸手拿酒杯,还没碰到酒杯,尖端便向上翘起,酒杯向下滑落。 “唉,王爷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那美人说该怎么喝?” “王爷猜猜?” 酒杯顺着剑身滑至剑柄,即将碰到剑柄时,夏竹用另一只手接住了酒杯,喝了一口酒,月光下,她的发丝都发着光,酒水挂在唇边染红口脂,别提多么勾人了。 她眼神随意,轻轻抬手将剑扔了。 哐当一声,长剑落到地上。 夏竹倒在赵元青怀里,捧着赵元青的下巴,将杯中的酒水倒在赵元青嘴里。 赵元青被柔软的身段,媚人的眼神迷得不知今夕何夕,仰着头被灌下酒水,来不及咽不下的顺着下巴流淌出来。 夏竹笑着,伸手将酒壶拿过来,全部灌给赵元青:“王爷可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死了。” 赵元青抱着夏竹亲,晃晃悠悠站起身,抱着夏竹往屋里走。 薄纱似的衣服边走边掉,一直到屋里。 赵元青迫不及待解自己的衣服,门还没来得及关,嘴里哼哼着夏竹的名字。 夏竹伸手揽住赵元青的胳膊,抚摸着赵元青的脖颈,声音柔如水:“王爷……奴家也喜欢你……只是——” 赵元青摸着夏竹的身体,身前又平又硬,一点都不像女子的柔软,迅速收回手,害怕的瞳孔猛缩。 这是背。那为什么夏竹还能看着他? 柔软声音陡然变了调,“——赵元青,我死的好惨啊,我不该死的啊,我什么死啊……” 阴森的语气喷洒在耳边,赵元青回神,怀里的夏竹变了模样,不再是柔情似水模样,面目俊朗,七窍却流着血,一直流,一直流,整张脸开始变得血肉模糊,眼睛嵌在眼眶里摇摇晃晃,嘴里嘟囔着索命,还我命来。 啪嗒—— 嵌在眼眶里的眼球掉到赵元青怀里,吓得赵元青酒醒了一半,那处也跟着软了下去,扔下夏竹跑去外面,却发现门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噗叽—— 赵元青好像把什么东西踩扁了。 “你、你是谁……”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夏竹的脑袋歪了一下,挂在脖颈上颤颤巍巍摇晃,嘴边挂着阴阴的笑,漆黑的眼眶茫然地盯着赵元青,语气幽幽:“我是谁?我是长衡啊……我死的好冤啊……地府不要我……” “他让我回来复仇……让我回来索命……让我把你也带走……” 扑通一声,赵元青直接跪下了,声音颤抖,连连求饶:“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干……” “是吗?” 长衡飘到赵元青面前,低头伏在他的耳边,指着地上的血肉,“你把我的眼睛踩烂了,我要你的眼睛!” “拿命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都是君齐,都是君齐,是他指使我的,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按照他说的做,他说当了皇帝就让我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让我在他左右辅佐。我真的只是听君齐的话。”赵元青边哭边说,腥臊的气味在一人一鬼之间蔓延开。 “……” 第二天。 赵元青被吓得不能人事、赵王府闹鬼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80-90 第081章 情愿我入局 “唉?听说王爷府闹鬼了。赵小王爷被吓得疯疯癫癫的, 都不出来见人了。” “听说了听说了,阵仗还不小呢,据说请了天师去府上捉鬼, 日夜在院子里做法事。” “那鬼抓到了吗?” “肯定没有, 要是抓到了消息早传出来了。要我说啊,一定是惹了什么厉害的厉鬼,怎么都送不走了。” “赵王爷平常胡天胡地没人管,但是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该不会是与推迟游园大会有关吧?惹怒了天上的神, 特地派小鬼来警告我们。” “想什么呢。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定是赵王爷做亏心事了, 不然鬼也不会找他。” “我觉得赵兄说的对, 没准就是和推迟游园大会有关, 今晚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拜拜……省得哪天霉头降到我身上。” …… 一家小客栈内四五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 因为闹鬼一事发生的又突然又荒唐, 所以每个人都抱有不同的态度, 众说纷纭。 他们聊得投入, 无人注意到, 隔壁座带着斗笠的客人微微侧头,似乎在听他们讲话。 听完他们讲话, 斗笠浅笑了一下,“看来这事儿闹得不小啊, 都传到城外来了。” 喝了一口茶,整个身形显而易见的僵住, 这茶又苦又涩又难喝, 简直跟洗抹布的水一个味道。 吐出来被店小二看见肯定会被人识破身份,所以他只能非常艰难的将那口苦涩的茶咽下去。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微微蹙眉, “这儿不比侯爷府,也不比将军府的茶,不习惯别勉强,吐了便是。” 这几日在深山老林中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刻操心京中的动向,他的弟弟明显瘦了。 手腕都细了一圈。 长劭的目光中泛着心疼,好像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无端被扯入沼泽中,无法脱身。 这跟长衡聪不聪明也没关系,是长衡的身份,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不平凡。 他只能竭尽所能照顾弟弟,让弟弟平安、快乐的长大。 “知道了兄长,我这不是怕被人发现端倪嘛。”长衡放下茶盏,“敌人在暗,我在明,许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所以此番回京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布好的棋局毁了。否则做的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长劭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店小二端着他们店里的招牌菜过来了,飘香四溢,色相香味俱全。 许久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的长衡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但是看了一眼,兴趣瞬间没了,其实也就那样,民间小作坊的招牌菜就是他们在府中给下人吃的饭。 吃惯了珍馐佳肴的长衡自然吃不惯这些饭菜,说夸张一点,可能都看不惯。 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空洞的目光看着桌上的饭菜,夏竹和春兰都没给他消息,宫中是安全的,没有人遇害。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幸亏那日忍住了,没有冲动之下回京。 与君灼有关的事他总是勉强保持理智。 君灼太可怜了,没有庇护所,他是唯一一个能护住君灼的人。 许多年前,炙热的夏天,某个安静的午后,他和君灼溜出宫去玩,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侍卫,这就方便了一直想刺杀长衡的那群人。两个小孩手无寸铁,又不武功,自然不是已经成年且武力值超标的刺客的对手。 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很快被逼上绝路。 刺客拿着刀步步紧逼,他俩就像被逼至绝路的小鹿,慌乱看着四周寻找能救命的东西。 身后就是悬崖,还有碎石不断往下面掉落,下坠过程中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敢想这处悬崖到底有多深,掉下去是否能活命。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刺客挥刀砍人。 长衡吓得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君灼挡在长衡面前。 浑身是血的君灼倒在长衡怀里,鲜血不断流出,他却惦记着长衡的安危,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能力有限,只能为你挡个刀了。 只要你安全,我做什么都行。 “没事,没事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们都会没事的,我兄长会赶来,我兄长马上就来了,我们都会没事的……”长衡红着眼,无助的抱着君灼,眼神却是那么的凌厉,仿佛要通过黑衣人脸上的面罩看透黑衣人的面貌,将人死死记住。 他从没如此紧张过任何一个人。 “你没生我的气就好……我不应该带你出来玩……”君灼想摸摸长衡的脸,可是血流的太多了,他没有力气抬手,只能虚弱的看着长衡,求长衡不要怪他。 祈求的目光加上苍白的脸庞看得长衡的心都软了,哪还有心情想那么多,只想着杀了那群人为君灼报仇。 那会儿长衡就觉得君灼非常傻,明明两个人才认识没多久,彼此也都不了解彼此,就敢豁出性命相救。万一他是寡情之人,扔下受伤的君灼跑了呢,又蠢又笨又傻。 爹也常告诫他,宫中人多薄情,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待人,就算跟你相交也是因为你手中的权利,在宫中,能靠的只有自己,所以爹不让他跟宫中的人有过多的牵连。他也一直没敢跟君灼交心。 但就这一件事的发生,他不仅交心了,还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人交出去了。 宫中人多薄情,君灼不是。 君灼是唯一一个敢豁出性命救他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跟他交心的人。 在被刺杀的漫长岁月中,在被爹爹、兄长、太傅的谆谆教导中,长衡不愿相信任何人,胸腔下跳动的心逐渐变得麻木,被千尺冰封住,无人能走进他的心,也无人能让他走出去。 冰为囚,尘为笼,困着鲜活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另一位少年出现。 用笨拙的真诚硬生生将冰封球笼凿出个窟窿,炽热又坚定的走进长衡的心。 现在,长衡想起那段往事还是觉得君灼傻。 笑着想,世界上怎么还有那么傻的人,把朋友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苦涩的茶水里倒映着模糊不清的面容,依稀可见温柔动容的目光。 “不合胃口?还是这茶有问题?”长劭微微蹙眉,他怎么好像看见他的弟弟在对着茶水傻笑,难道这几日吃鱼吃多了,补脑过度了? 长衡回神:“没、没什么。” 长劭喝了一口茶,“我还以为茶水里被下了毒,把我刚恢复聪明的弟弟毒傻了呢。” “什么叫刚恢复聪明,在你眼里我就是傻子吗……” “也许是吧。” “你这般毒舌小心以后讨不到新娘子。” “不成亲。南陵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边关需要我,百姓也需要我,我怎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跑去成亲。更何况战场上生死无定,娶了人家姑娘让人家等我,岂不是会误了姑娘的大好年华。”长劭的话锋忽然一转,非常自然的把这个11球抛给长衡,“传宗接代的事,还是交给你来吧。” 长劭拍了拍长衡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相信阿衡定不负爹爹厚望。” “……” 长衡嘴角抽了抽,欲反驳却不能。 如果我能产子的话,就十三皇子那个做法,三年前爹爹就能退休在家带孩子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孩子。 长劭见长衡沉默,好奇他的反应:“阿衡这个反应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没有。”长衡说,“春兰算吗?夏竹算吗?” “呃……算,但娶妓子回家爹爹未必同意。” “……” 废话,就是同意了他也不能娶啊。 他要是娶了其中一个,另一个第二天就能血洗了侯爷府。 或者君灼用眼泪淹了他的侯爷府。 他可真惨,两边都不是人。 想到这儿,长衡悻悻然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饭后两个人出去了一趟,逛了逛城外的集市。 小商贩居多,买的都是些蜜饯、糖葫芦、茯苓饼等一些甜食。 长衡向来不能拒绝甜得东西,缠着长劭,让长劭花银子买了许多甜蜜饯,边走边吃特别满足。 温柔的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耳边的叫卖声,空气中的糖香,随处可见的生活气息。最终要的事,看上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不用花自己的银两。 搁谁身上谁不满意。 和兄长在一块儿的这段时光大概是长衡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了。 他拿了一块儿蜜饯塞到长劭嘴里:“兄长也吃,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长劭皱着眉吃:“我不喜吃甜食。” 长衡哪儿管他,看上一个小玩意,撒丫子就跑,还不忘冲着长劭喊:“兄长、兄长快看这个,这个玩意好生有趣,还有机关呢。” 那是一个木质的小蜻蜓,头上有个发条,逆时针转几下再松手,就可以让木蜻蜓飞起来。 长衡觉得非常有趣,笑嘻嘻晃了晃竹蜻蜓意思是让兄长买。 长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快空的钱袋子,然后沉默的给了银两。 两人在闹市中玩了一天,天都快黑了才回客栈中休息。 长劭回到自己的房间,脱衣服时才发现长衡买的木蜻蜓落在他这儿了,拿着竹蜻蜓去找长衡,敲门没人应,心急下直接踹开了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兄长莫担心,去去就回。 长劭拿起纸条看,上面确实是长衡的字迹,房间里又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他就住在隔壁长衡出事他可以第一时间听见,他没听见任何声音,应该是长衡自己主动出去的。 月光下,府邸顶上的瓦片泛着冷冷的流光。屋脊上的脊兽严肃坐立,仰着头好像在啸月,冷峻又威严。 啪嗒啪嗒—— 穿着黑衣的人踩着瓦片飞速从房顶掠过。 脚步声听着。 随后又响起。 只见另一个方向奔来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与方才那个不同,这个黑衣人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而来。 脊兽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 南王府在京城中位置很偏,甚至都不如丞相府的位置好。府中守卫也没那么多,只有门前象征性的守着四个侍卫。 住在这里的人可想而知是个只有身份,没有任何实权的人。不久后可能就被送往某个偏僻贫困的封地。 先到的黑衣人鬼鬼祟祟躲在窗户旁,手里拿着类似于竹管的东西,大概有手指那么长,捅破窗户纸钻进去。 黑衣人对着竹管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烟雾慢慢飘进房间里。 后到的那个黑衣人则躲在房顶上悄悄盯着那个黑衣人的动作,心中觉得十分诡异,虽然这个十三皇子不被重视,但也不至于就派一个刺客来吧。而且王府中的气氛也安静的诡异,像是在布置圈套,引人上钩。 但愿君灼也收到了消息。 他是傍晚收到春兰的密信,信上说君齐的人今天行动,但是具体杀谁信中并未说明,春兰没有打探到。 他怕君灼遭遇不测,便换了一身黑衣前来南王府查看情况,没想到真的让他猜中了,君齐的目标就是君灼。 他来的也巧,刚好和刺客碰上。 看见那个黑衣人要翻窗进去,躲在房顶上的黑衣人暂时还能沉得住气,静观其变,看看有无其他人埋伏在附近,以免中了计谋。 房间内细软纱帐随着风轻轻晃动。 吸了迷烟的男人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被褥跟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一点都感知不到危险的到来。 黑衣人脚步放轻,握着刀慢慢靠近躺在床上的男人。 见男人睡得死沉,没有发觉他的到来,黑衣人扬起锋利的刀,对准男人的脖颈砍下去。 也就是那一秒。 嗖得一声响,不知从哪飞出来的银针正正好好扎中黑衣人的手腕。 黑衣人痛呼一声,弯刀落在地上,眼睛开始流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你……”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隔着一层纱帐与黑衣人对视,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我怎么没晕是吗?我要是晕了不就让你得手了吗?那多没意思啊,肯定我醒着让你杀才有挑战性。只是可惜,你挑战失败了。” “连丘。”君灼轻轻拨开晃动的纱帐,下了床,居高临下看着毒发身亡的黑衣人,“想杀我你还嫩了点,你主子都不一定有能力杀了我,你是怎么敢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君灼的房间里,单膝跪在地上,作礼的手上戴着一枚银色的蛇形戒指,蛇头微抬,张着嘴,龇着尖锐的獠牙,尽显凶狠、冷血之相。 “主人,有何吩咐。” “啧……”君灼烦躁的啧了一声,又随意道,“他死了,也不能拷问了,随便找个地埋了吧。” “是属下失职。”连丘跟在君灼身后好几年了,见过君灼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所以下手时从来都是一针毙命。他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没想到君灼竟然想留活口了。 “无妨,你换上他的衣服出去一趟。” “遵命。” 到后半夜,月亮偏移,秋风变冷。 躲在房顶上的黑衣人开始蠢蠢欲动,那个黑衣人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现在还没出来,是得手了在毁尸灭迹,还是没得手被反杀了,没命出来了。 于情而言,长衡希望是后者。 但很不幸,下一刻刺客拎着刀从君灼房间里出来了,刀尖滴答着东西,借着月光看,原来是猩红的液体。 是血!血! 长衡的眼睛瞬间变红了,袖口处露出一点寒光,他应该先一步把黑衣人杀了的,不应该想这是不是君灼设下的圈套,他应该想以君灼现在的脑子根本设不下那么大的圈套,他不应该高看君灼。 他亲眼看着黑衣人走进君灼的房间,又亲眼看着黑衣人带着滴血的刀消失在黑夜中。 去追刺客还是去看君灼?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长衡跳下房檐,王府中安静的可怕,他的心却跳的十分厉害。 吱呀—— 门被推开了,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从地上看见一滩血迹。 嘭,身后的门被大力关上。 长衡以为是寒风没有管,仍旧不敢置信的望着那滩血,这是君灼的血?他没看见尸体,君灼还活着?刺客失手了? 太多的问题涌上脑海,压得长衡喘不过气,找不到答案,以至于腰间多了一条有力的手臂都不知道。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衡儿,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长衡回神立马转身,袖中的刀刃完全露出,抵着君灼的脖子。 “你耍我?” 君灼推了推锋利的刀刃,笑说:“衡儿怎么那么凶,刚见面就拿剑指着我,一点都不想我吗?我想你想的可是肝肠寸断,夜不能寐。” 说完又不怕死的亲了亲长衡的脸。 长衡收起刀刃,毫不犹豫踹了君灼一脚,询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君灼明知故问:“什么?” 长衡瞪了他一眼,后者轻咳了一声,凑过来说:“也是刚知道的,差点都没命见你了,你还那么狠心一上来就拿着刀指着人家,一点都不心疼我。” “刚刚从你房间走出去的人是谁?” “连丘,我的侍卫。杀了人家一个人,当然要再还回去一个啦,不然不好交差,事情也就败露。刺客都遮着脸谁都不认识谁,不就方便了我们吗。” “……” 长衡静静看着君灼。 那滩血快干涸了。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当然有。” 长衡等着君灼的下文。 君灼笑吟吟,语气真诚:“我很爱你,你不知道。” 君灼握着长衡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长衡感受到那心跳沉稳有力,甚至还有一些紊乱。 长衡手指蜷缩,很快抽回自己的手。 他从君灼眼里看到了无比慌乱的自己。 第082章 情愿我入局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长衡自然是不吃君灼花言巧语那一套的,目光冷厉:“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有何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总觉得眼前的人变陌生了, 变得不认识了。可是好像又没变,站在面前的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君灼。 变得只有那副皮囊。 君灼揽着长衡的腰,把人带到自己跟前,“哪有什么打算, 你知道的,我的本事勉强自保,又不能和杀我的人作对, 只能一味忍让。”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委屈, 再配上娇滴滴的寻求庇护的姿态埋入长衡脖颈中, 更显得可怜了, 好像活不过明天的将死之人。 长衡的目光柔和下来, 道:“不会。” 想杀你的人都会死。 “什么不会?我不会死吗?”君灼埋在长衡的颈窝里, 没有看见长衡眼里转瞬即逝的杀意。 “你死了跟我也没关系。”长衡说, “我只是说我不会伤心。” “……衡儿的心好狠啊。”君灼咬了下长衡的耳垂, “我死了都不会换来你的一滴眼泪。” “你知道就好。你不过是我用来暖床的工具,莫要自作多情。” 后面的话算是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也是提醒君灼不要再做过分的事情了。 长衡清楚的明白他们的感情还不是能再进一步的时候,君灼性子急, 心里藏不住事,肯定会让所有人看出他们的关系, 而且他也知道君灼在利用他, 所以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感情,以免被君灼当枪使。最起码确定君灼的心意, 知道君灼的真心后再将一切坦白。 君灼我将所有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了。 可不要让我失望。 他要向爹爹证明、向太傅证明,宫中有真诚的人,可以以心交心。 君灼眸色一暗,嘴角挂着诡谲的笑。 “不过,我就是喜欢哥哥无情的样子,很美,很令人着迷。”君灼在长衡的耳畔轻呵出一口气,“我府中没那么多规矩,可以随便留在我这里过夜,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今晚留在我这里可好?” “好啊,”长衡主动圈住君灼的肩膀,主动亲君灼。 长衡年少时就喜欢花天酒地,撩人的本事更是一流,再加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总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君灼紧紧搂着长衡的腰,恨不得把这个妖精揉进自己的骨血中,着迷的看着长衡,眸中燃烧的欲|望足以将长衡吞噬,喉结上下滚动着急切吞咽着什么:“哥哥……我要你。” 两人分开时拉出晶莹的银线。 君灼将其舔掉,声音沙哑,一遍又一遍呢喃着我要你。 滚烫的气息快把长衡烫化了,他却坚持把主导权握在自己手中,慢条斯理脱着君灼身上的衣服。 “别急呀,夜还很长。”他说。 这意思就是留在君灼府中了。 君灼明白话里的含义,激动的眼眸都在颤抖,横在长衡腰间的手臂浮起青筋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乖,”长衡从君灼怀里退出来,抓住君灼的手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掌心。 方才刚接过吻,长衡眼里还残留着余温,眼尾周围散开漂亮的绯红,笑眼盈盈看着君灼:“既然让我留在你府中,那就要按照我说的做。” 明明这是君灼的王府,应当是君灼说了算,结果却成了听长衡的话,让长衡成为主人。 反客为主哪有这样的道理。 君灼欲|望上头,偏偏就允许了,眸中燃烧着强烈的赤焰,“好。” 长衡轻笑一声,犹如一根弦发出轻微的声响,动人又好听,震得君灼的胸腔发麻。 长衡解了发带蒙在君灼眼上,又解了腰带系在君灼手腕上:“好了,跟我来吧。” 君灼没反抗,任由长衡牵着自己走。 长衡把人牵到床榻前,又让人躺到床上,将腰带的另一端系到床头,自己则坐到君灼身上,亲他的嘴,亲他的喉结,亲他的锁骨。 这期间君灼眼上的黑色发带一只没有被解下来,视线被剥夺,感官被无限放大,长衡的勾引变成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钻进他的皮肤里,紧绷的肌肤上留下一片酥麻的火热,黏得难受。而且因为看不见,他还会脑补长衡现在的模样,勾人?又或是更加勾人。 光是想想那画面君灼身上的血液就开始沸腾了,更不用说他还是深切实地的感受到。 长衡听见君灼的喘息越来越重,也感受到炽热的渴望蠢蠢欲动,哑着嗓子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哥哥,放了我,让我亲亲你,快让我亲亲你。”君灼开始疯狂挣扎,企图挣脱手腕上的钳制。 手臂上暴起青筋,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长衡绑的太紧,布料太好,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撼动不了半分。 长衡啧了一声,解开了君灼脸上的黑色发带,猩红的眼睛露出来,里面盛着滔天的欲|望。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长衡还是被君灼的目光吓到了。 太炙热。太露骨。 像一头进入捕猎状态的饿狼。 “哥哥,快把我的手也解开。”君灼撒着娇,“好哥哥……” “好啊。”长衡应了一声,将手伸出去。 君灼盯着长衡,眼底都是猩红的火热:“哥哥……” 长衡的手拐了弯,拍了拍君灼的脸,眼中的情|欲一扫而光,脸上的笑容焉坏:“这就是耍我的后果,自己想办法解决。” “……” 闻言,君灼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好哥哥,快放了我。” 长衡不听,翻身下了床,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背对着君灼:“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接下来的路,我来替你走。” 我会保你一世无忧。 君灼现在哪还能听进去长衡的话,一个劲的挣扎,手腕都磨掉了一层皮,有的皮肤甚至都有血丝渗出。 他怎么忘了,长乐侯府的小侯爷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啊。 君灼这一夜可不好过了- 长衡回到客栈已经是第二天,推开房间门就看见兄长坐在他房间里。 长衡有些意外:“兄长你怎么在?你这是……一夜都没睡?” 长劭上下打量着长衡,视线最后停留在长衡的嘴角上,询问:“去哪了?” 长衡早就想好了措辞,道:“凤仙楼。” 君灼一定是属狗的。 亲就亲了,还要咬他。 留下印记都不好解释。 长劭揉了揉眉心,真是白担心一整晚:“军营那边传来消息,君齐将匈奴击退了,今日班师回朝。” “我知道。”长衡说,“君齐是特地在游园大会之前击退匈奴,就是为了证明没有你,也有人也可以守住南陵。” “明日就是游园大会了,到时他就可以风光一把,然后再让朝中的大臣吹吹风,基本上就可以顺利授封。”长衡话锋一转,“不过,他一定没想到我们还活着吧,明晚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宫里了,真的期待赵元青的反应呢。” 赵元青已经被吓得失心疯了,见到和长衡一样高的人就认成长衡,有时候一朵花、一个物都能认成是长衡。有一次,一位眉清目秀的下人给赵元青送早饭,被赵元青认成了长衡,被赵元青打着骂着撵走了。房间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都搬出去了,原本满是瓷器、字画的房间只剩下一张床了。 赵元青也不敢出房间,躲在屋里,连最喜欢的夏竹都送回凤仙楼了。 夜里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是长衡掉眼珠子,哭着找他索命的画面,根本不敢入睡。 请了天师来府中做法也不管用,长衡的魂还是每天都会来找赵元青。赵元青吃饭的时候,长衡的魂会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吃饭;赵元青睡觉的时候,长衡会哭着来找他索命。 赵元青真的被长衡的魂缠住了。 赵元青披散着头发,穿着里衣躲在椅子后面,疯疯癫癫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别索我的命,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君齐,你去缠着君齐!!去找君齐!都是他!都是他害得你!” 嘭一声巨响,门被从外面暴力踹开了。 “你在说什么?蠢货!”君齐逆着光,身上的甲胄泛着冰冷的光。 他听说赵元青被鬼缠身,害怕赵元青口不择言把他们干的事抖出去,进了城面见完父皇就连忙来赵王府找赵元青。 赵元青害怕的往里面缩了缩,胆怯的望着君齐,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君齐走过去,十分粗暴的把人从拎出来,“你看清楚我是谁!?你还真相信鬼神之说?” 赵元青念叨:“啊啊啊啊——别过来!不是我!你去找……” 啪! 君齐抬手毫不犹豫给了赵元青一巴掌,语气森然:“清醒了吗?” 赵元青木讷的看着君齐,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啪。 君齐又给赵元青一巴掌:“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堂、堂兄……” 在巴掌的洗礼下,赵元青彻底冷静下来。 君齐毫不怜惜把赵元青丢在地上,破口大骂:“妈的,说你蠢你还真蠢!?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你信我还是信你府中闹鬼!” 赵元青怯怯的说:“都、都信……” 被君齐瞪了一眼,赵元青顶着俩巴掌印,可怜兮兮的改口:“信、信堂兄的。” “蠢货!被人耍了都不知道!你每天喝的酒里被人下了东西!这都没察觉,要你有何用!?” “你是说……我被人设计了?可是我这几天没喝酒啊,甚至连饭都没有吃。” “……谁让你不吃饭的。” “…………” “堂兄你骗我。” “不骗你难道让你一直疯下去吗?那你还怎么跟在我身边辅佐?” “堂兄,长衡到底死没死啊。” “不知道,我已经派人查了,等我的消息。这几天辛苦你了,今天我陪着你,好好休息,明天陪我一起参加宴会?” “好。” 第083章 情愿我入局 金灿的阳光下, 屋顶上的红瓦仿佛闪烁着流光,丞相府十分安静,枝头站着几只鸟儿叫喜。清亮的风传林而过, 渐晃的叶子扑簌簌落下, 落到巧喜肩膀上。 巧喜端着药碗,一副愁眉苦脸:“老爷的心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夜里一直叫将军和小侯爷的名字。白天也不让其他丫鬟靠近伺候,披散着头发疯疯癫癫往祠堂跑, 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老祖宗。” “是啊,自从将军和小侯爷去世后,老爷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巧欢拿掉巧喜肩膀上的枯叶, 叹了口气道, “老爷命真苦, 中年丧偶, 如今年过半百, 还要体会丧子之痛。” 幼年丧父, 中年丧偶, 老年丧子, 人生中最痛苦的三件事,老丞相一个人经历了两件。 如果妻离子散, 孤苦一人,要这荣华富贵有何用呢? 巧喜和巧欢两人进了老丞相的屋子, 伺候着老丞相喝药。老爷子不肯喝,打翻了药碗, 浓苦的汤药溅了巧喜一身, 浅色的衣服都是褐色的污渍。 巧喜更加愁眉苦脸了,想骂又不敢骂, 低着头红了眼,这可是她布料最好的一件衣服,一年都不曾拿出来穿一次,今天她有事出去才拿出来穿的,穿的十分爱惜,最后还是弄脏了。 巧欢看得出来巧喜不开心,便借口支开她,让她下去吩咐柴房的人再重新煎一碗药。 巧喜闷闷不乐转身,刚走了几步还未踏出房间门,就听见小侯爷的声音。 “爹!” 少年晴朗的声音穿堂而过,吓得枝头上的群鸟乱飞。 不久前刚办过丧礼的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身穿青衣,手执墨扇,神采飞扬的男人直挺挺站在院中。 巧喜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了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你……” 唰一声,长衡合上墨扇,略有歉意一笑:“巧喜啊,我爹怎么样了?” 反应过来,巧喜脸色惨白,惊叫一声:“啊啊啊啊——救命!你是人是鬼啊?呜呜呜你不是在赵王府吗?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在赵王府过得不顺心……那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啊,我什么都没做……” 长衡说:“别怕,是人。”笑着打趣巧喜,“小丫头这么忘恩负义啊,这才几天就把我忘了。” 轻薄又温柔的语气,以及多情的目光,巧喜就确定了眼前这个人是小侯爷,但仍心有余悸,慌慌忙忙道歉:“奴家方才无礼了,还请小侯爷见谅。” 欠身行礼。 巧欢听见巧喜的惊叫,走过来看什么情况,看见死而复生的小侯爷,又看见慢慢走过来的大将军,脸色瞬间白了,身体的本能应该跑,骨子里的奴性习惯让她下意识欠身行礼。 “阿欢!!”巧喜连忙跑过去抱住巧欢。 巧欢受到的惊吓太大,一个礼没行完便倒在了地上。 长衡拿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都什么事啊,他有那么吓人吗? 视线里多出一双鞋,抬头和兄长对视。 长劭熟练拿出钱袋子,给了路过他们身边的巧喜一些银两,温柔说道:“好生照顾她。” 长劭的语气是温柔的,表情却非常严肃,浑身上下都是杀伐之气,不可近人。 导致巧喜不敢接长劭给的东西,低着头一个劲说谢谢。 他们回来是有事和长故商议,不能耽误久了,所以长劭干脆果决的把银两塞到巧喜手心里。 巧喜一个人抱着巧欢是有些吃力的,长衡又找来几个下人帮着巧喜把巧欢扶了下去。临走时,长衡拿了一个蜜饯塞到巧喜手里:“吃点甜的,放松放松。” 说着,长衡自己也吃了一颗,嘴里都是甜甜的果蜜香,“下去吧,好生照顾她。” 同样的一句话,从长衡嘴里说出来就像裹了蜜一样甜,甜到人心口里,从皮肤中渗透出来,少女红着脸点头,连忙走了下去。 长衡笑说:“兄长,对待女孩子要温柔,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嘛,不然讨不到媳妇哦。” 表情贱兮兮的,长劭刚要开口反驳,被长衡用扇子挡住了嘴,“嘘,兄长不要说,我不想听。” 长衡转身就就跑,腰间挂的环佩碰撞发出声响,红色的穗子摇曳,显然是最轻松恣意的状态。 长劭看着那道无忧的身影,锐利的眼眸中泛出一点无奈的笑意,骂不得打不得,也能只能被他们惯着了。 长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溺爱,被娇惯,性子却没有那么娇纵,该明事理的明事理,有退有进,不讨人厌,还十分招姑娘喜欢,不用担心以后娶不到心仪的女子。 这样无忧无虑一辈子就好了,他答应母亲的事也算做到了。 “啊!小老头儿你下狠手啊!” 房间里传来长衡痛苦的惨叫声。 长故下了床,神色愠怒,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漆黑的木棍,再仔细看上面还雕刻着十几行小字,最醒目的是棍子上的字头,小篆刻着“长家家规”四个字。 这根木棍是长家的家法,犯了错就用这个抽,长衡小时候可没少挨抽,当然长大后也是挨抽,只不过因搬出去了,长故抽不到,次数才减少了。 “没规矩!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大了,搬出去了,我打不到你,所以才越来越如此肆无忌惮!竟然如此这样称呼我!太傅这样教得吗?夫子是这样教的吗?读书十几载,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故声音洪亮,言语也清楚,哪还有死了儿子的疯癫感,若不是脑后铺着花白的头发,就这声音都有人以为是壮年发出来的,而不是出自年过半百的老人。 长衡跪在地上,挨了抽也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道:“爹,我知错了,以后有事绝不瞒着您了,绝对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了我刚办了好事呢,你就功过相抵,别打我了呗。” “你还说!你还提这件事!你真是气死我了!”长故把家法放回原位置,被长衡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儿子没京城中说的那么风流,他是开心的,可是他受不了隐瞒,尤其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对自己的欺瞒。 他和劭儿都在尽心尽力保护衡儿,没想到衡儿为了自保,欺他们瞒他们,胆大妄为,简直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要不是怕他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实在瞒不住了,才告诉他,不然以长衡的性格,就算他死了也不可能知道长衡“装傻”这件事。 “你说你想瞒我到几时?是不是等我入土了才告诉我你很聪明这件事!?” “不敢,不敢,”看老头儿气得太厉害,长衡想站起来为长故顺顺气,但是被长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小儿天资愚钝,很愚钝,没那么聪明,连最基本的算数都不会。” “愚钝?你愚钝?把我们瞒得一问三不知,跟个傻子一样被你刷得团团转,到底谁愚钝!?” “我……我……”兄长不是说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开心吗? 怎么如此生气,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削掉。 长衡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可被兄长害惨了,早知道先回自己府里了。 “我也是偶然才知道那些事的,就是走着走着突然飞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他故意停顿。 长故抬手又要揍长衡。 长衡连忙歪身子,多了长故的大掌,说:“写着,爹,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长故打了个空,绷着脸说,“还敢躲,我看你就是不知悔改!” “真的知道错了……”长衡歪了歪身子,往长故那边靠,“那你打吧。” 房间里忽然被漆黑的阴影笼罩,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不用想他们都知道进来的人是谁,所以没有一个人向后看的。 来人开口,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爹,这次就算了吧。若不是阿衡设计,恐怕我俩要命丧黄泉,和您阴阳两隔了。” “你……你就宠他!迟早有一天被你这个兄长惯坏!”长故一拂衣袖,转身背对着长衡,面对长劭,语气算不上柔和,也算不上严厉,“可有受伤?一切可都顺利?” “谢谢爹!谢谢兄长!”长衡要站起来,头顶上传来生气的声音,“跪下!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没有……”长衡又跪了下去,跪之前朝兄长递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长劭说:“本来掉下山崖,多亏了衡儿及时赶到,给我包扎伤口,现在已经无碍了。” “你别帮他说话!”长故觉得头疼。 长劭说:“不是父亲教我实话实说吗?怎么如今我实话实说还不对了。” “你……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反了天了!!”长故走到门口,双手背在身后抬眼往外看,幽幽叹了口气,“起来吧,跟我去祠堂。” 长衡立马站了起来,撞了一下长劭的肩膀,小声说:“谢谢兄长,我就只知道爹爹最听你的话,你一开口他就不舍得罚我了。” 长劭说:“爹本来就没生气。” “你性子散漫洒脱,年少时喜欢在外面玩,每次惹了祸都找我解决,你不知道的是,爹每次都知道,每次你犯了错他都会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向列祖列宗请罪,没能教导好你。爹也想你功成名就,只是我们不能一家独大,否则就会引来祸患。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功成名就和平安之间,选择了让你平安活着。” “爹的良苦用心你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你知道。” 气氛因长劭的这一番话沉重起来,长衡默不作声看着父亲的背影,小老头的腰好像没那么笔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弯下去的呢? 他不知道。 长衡故作轻松一笑:“啊,原来是因为我的伪装让爹的请罪都成了笑话啊,没关系,他现在有脸见列祖列宗了,而且还能很自豪的拍拍胸脯,说我儿子就是聪明!” 长劭没说话,他知道长衡能懂他说的话。 父子三人在祠堂跪了片刻,长衡给祠堂每一个牌位都敬了香,这件事才算过去。 一片祥和安静中,父子三人难得有时间坐在院子里吃茶聊天。 就是下人还不知道两位“死而复生”的消息,每进来一个人都会被吓得面容失色,甚至还有被当场吓晕的。 没晕的长衡给甜蜜饯安抚心情,晕了的长衡找人抬下去。 一个下午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吃到了小侯爷甜得掉牙的蜜饯。 长故喝了一口茶,问:“这件事你们可有查到是谁做的?查到了还好,如果查不到,我们可就犯了欺君之罪,皇上老了,眼里越来越容不得沙子……” 长家世代都是忠臣,在京城中更是谱下一段“长家有作为,代代出忠臣”的佳话。长故陪两个儿子演这出戏,可是赌上了长家的名声。 长劭看了一眼长衡,长衡说:“放心吧,我自不会用我们长家的九族开玩笑。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会让他主动在大殿上说出自己的所有罪行。” “到时候还要爹爹再配合我演一出戏。” 长故没说话,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枯色的叶子悠悠掉落,落到泥土里,成为来年植物开花、结果的养料。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长衡还给春兰、夏竹传了密信,让她们乔装打扮随他一同进宫。 第084章 情愿我入局 今晚夜色正好, 父子三人在漫长的夜色中聊了聊以后的事。大多数都是长故在感慨,长衡兄弟二人应长故的话。偶尔涉及生死论,长衡就会不正经的打趣长故, 说他是个长命百岁的小老头。气得长故吹胡子瞪眼, 骂他没大没小,学的那些规矩都学狗肚子去了。 长劭坐在一旁安静看着弟弟和父亲拌嘴。 漆黑的夜色,和睦的他们,如此一生也好。 只是生在宫廷中, 命运不由己,他们能做的,就是用最坏的打算对待每一天。 在阴险狡诈之地待久了, 这样的美好就显得弥足珍贵。 晚上长衡还需要回长乐侯府一趟, 怕引起旁人的怀疑, 长故开始装疯, 吵着闹着要去长乐侯府看长衡, 说长衡在等他, 闹得下人没办法, 只好备轿子抬着老爷子去了长乐侯府。长衡穿着下人的衣服, 跟在长故身边伺候着,怕把小老头儿的身体折腾毁了。 几片薄薄的云遮住了月亮, 整个夜色浓了下来,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丞相府和长乐侯府离得不远, 拐了三个弯到了。 夜空中的云飘散,整个侯府亮了起来, 偌大的院子好像一汪池水。 长衡小心翼翼扶着长故进了侯府, 刚抬起一只脚,就听见嗖得一声。 尖锐的飞镖划破院内的宁静, 迎面飞来。 “小心!”年迈的长故迅速抽出长衡挂在腰间的折扇,打开,扇柄在手心中旋转,扇骨将那枚银色的飞镖旋飞。 长衡无比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折扇,扇子上的字是草书狂人柳先生的真迹,上一个朝代柳先生的书法不受欢迎,所以留下来的真迹很少,只有这一把折扇,而且还是他托好几个朋友才搞到手的。他平时用都很小心,没想到这次直接在扇骨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凹痕,这就相当于美人脸上留下疤痕,直接毁了。 唉。 他的扇子啊! 叮——那枚飞镖镶在了墙上,可见长故的手上的力气有多大。 “什么人!?”长故眸色凌厉,身手也相当了得,完全不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侯府!” 院内传来扑簌簌的声音,池水晃动,树叶落了一地,长衡耳朵微动,袖中露出一点寒光,在长故的视野盲区里,一根银针飞了出去。 穿叶而过,嘭! 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兄长。”长衡说,“抓人。” 只见,年迈的长故揭下脸上的脸皮,露出年轻的面容,他会意到院中将刺客抓了起来,询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他的余光和慢悠悠走进来的长衡对视,似乎在疑惑一向小心行事的刺客为何会从树上掉下来。 长衡摸着扇骨上的凹痕,眼底隐隐约约带着水迹,他的扇子啊!世上仅此一把的扇子啊! 心都快疼死了。 刺客奄奄一息看了长衡一眼,长劭大力捏住刺客的下巴,听见咔嚓一声,刺客的嘴巴便合不上了,惊恐的大张着,不可置信的转了一下脑袋,看着长劭。 “你、都是、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算不上设计,我们只是有样学样。”长衡说,“比起手段,你的主子可是比我们毒。最起码我们没想过要你性命。” 他死的太容易,君齐生性多疑,肯定会暗中派人守在他府中,亲眼看着他的尸体下葬才行。 而他府中看似只有守灵的人,其实暗中也有人守着。 你注视着我,我也盯着你,你不知道我看着你,我却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倒也不是敌人太蠢,而是长衡太会装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本事,只会喝花酒,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 怕刺客逃跑,长劭将刺客的双手双脚生生折断了。 刺骨的疼痛刺客竟忍了下来,没叫一声,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格外晶亮。 长劭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一笑:“倒是挺能忍,身手也不错,可惜跟错了人。” 他挥了挥手,示意守在外面的小厮走进来,“带下去,明天我亲自问。” 刺客被押走,可能心里怨恨长衡,狠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长衡。 长衡笑着与刺客对视,下意识打开折扇,看见扇骨上的凹痕又收起了。 刺客被拖下去,长衡走到兄长身边,心疼道:“兄长,你瞧我的扇子!这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的真迹。” 他的心就像这扇骨一样被掏了个无法愈合的大洞。 “当时情况紧急,折扇用着也顺手,便拿来做防身之物了,”长劭说,“折扇我府中有许多,你要是想要明天我差人给你送来。如果还不行,我托人寻一下制作折扇的师傅看看能不能将它修复。” 长衡嗯了一声,他知道这把折扇修不好,且不说字迹难临摹,就是制作折扇的木材也难找,就算修好了也没收藏价值了。 没人喜欢瑕疵品。 月隐了,长衡说:“时间不早了,兄长快回去吧,明日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万事小心,我再在你府中添置一些侍卫。有什么事让小白找我。” “好的,兄长放心。” 长劭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然后才离开,出了长乐侯府,摊开掌心,俨然安静躺着一枚带着一丝血迹的银针。 沉思片刻,长劭的目光落到门上的牌匾上,逐渐向下,落到院子里挺拔的身影上,黑而沉的眸色变得复杂,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长乐侯府关了门。 长衡来到灵堂,房上挂着的挽联,幡子还没拆掉,正对着门口,房间里的最里面还燃着香火,尸体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床。 他站在外面看着,静静等着香烧完,都是死了举办白事,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办白事,亲眼看见自己的灵堂。 看看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真的死了,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长衡嘴边挂着淡笑,抬脚,轻而慢走进了“自己的灵堂”。 尸体入了土,灵魂也跟着走了,所以今夜没有守灵的人。 轻轻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灵堂中回荡,长衡四下看着,正堂挺大的,该有的都有,但就是觉得缺点什么…… 他的葬礼就这么冷清吗? 为什么没有宴请四方。 明天他要问问世安,顺便告诉世安如果他真的死了,他的葬礼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太冷清了,一点都不好。 他想的过于入神,没注意到空荡的灵床下面迅速伸出一双手,又十分迅速的握住了他的脚腕。 两个声音同时出现。 “谁!什么人!?”长衡下意识挣开那双手,抬脚踹翻了灵床。 嘭一声巨响灵床撞到柱子上,从中间碎成两半,引来了守在外面的侍卫。 “你是谁!快来人啊抓刺客啊!快来人啊!抓刺客啊!!” 长衡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团白色的东西,眼中闪过一瞬间错愕:“你……” “候、侯爷。”那群侍卫守在门口,各个神色惊讶,一会儿看看趴在地上的人,一会儿看看站在灵堂中的人。 闹鬼闹到长乐侯府了? 长衡挥了挥手,道:“活的。你们都下去吧,无事。” 他是悄悄回府的,并没有通知府中的人。 等侍卫退下去,趴在地上的人才缓缓抬起头,与长衡对视。 长衡失笑:“怎么跑床下躲着了,我也没那么吓人吧。” “侯爷!呜呜呜呜……侯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那群人又来了,才出此下策抓人的。”世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长衡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世安说,“那群人一直打尸体的主意,每次都是午夜来,看府中是否有异样,有一次还掀了白布看尸体,确认是不是您。奇怪的是,那群人没看见尸体长什么样就被人杀死了,这是侯爷安排的吗?” “不是,安排人会有人起疑心,”长衡看向外面,夜很深,漆黑的深邃,“这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帮我们?谁啊?”世安挠了挠头,帮他们的人也是蒙着面的,他并未看清是谁。 长衡没说话,而是问:“就只是这些吗?白日里可有异常?” “好像……”世安想了想说,“有,侯爷死的第二天有人借着查凶的名义看过尸体。” 那尸体被易了容,和长衡的脸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所以他们放心让人看尸体。 “行了,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世安行完礼准备离开,又听见长衡喊他。 “哦,对了。那群人都是冷血的杀手,身手不凡,你身上没有拳脚功夫敌不过他们,反而还会让自己落到困难的境地,以后正在出现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冒险,命重要,有事先保命,剩下的以后再说。”长衡说,“别那么傻,连自己的命都不看重。” “好好好……世安明白,世安明白,刚刚也是一时情急,”世安说。 他太想为长衡做事了。 “下去吧。” 长衡说。 月光照了进来,长衡站在朦胧的光线里,发丝都在发光,温文尔雅,气质卓越,比今晚的夜色还要略胜一筹。 世安记了一辈子。 长衡回自己的房间睡。 第二天天色尚早,还未明,凤仙楼就开了门,不起眼的两个轿子一前一后被抬了出来。老鸨跟在后面,一直说慢着点,别摔到了两位姑娘,上下两片唇瓣就没合拢过。 待轿子离开后,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心满意足的回了凤仙楼。 轿子稳稳当当停在寺院门口,门前守着两座石狮子,嘴里放着一颗石球,面目凶狠让人不敢踏进宅子半步。虔诚的人们不仅不怕,反而对他肃然起敬,怀着敬畏之心供奉他,求他庇护。 不过今天的寺院却格外安静,只有一两个僧人出来打扫寺院门口。 车帘被下人掀开,坐在轿子里的人好像有心有灵犀,同时下了轿子,一红一绿两道倩影站在门口,又同一时刻抬起头看上面牌匾上题的字“相国寺”。 “姐姐,是这儿吗?” “没错。”抱着琵琶的绿衣服女子拿出一个锦囊交到红衣服女子手中,“此去宫中凶多吉少,你且拿着用它护身。” 锦囊很轻,里面好像没装东西,红衣女子却摸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因为每次她都会给她,让她用来保命,每次都派不上用场,被她还了回去。 “多谢姐姐。” 在外面候了片刻,两位女子并肩进了相国寺。 院中有一棵粗壮的古树,郁郁青青的树叶遮天蔽日,在院内拉出漆黑的阴影,古树下,阴影中,站着一位穿着锦缎华服,头戴青冠,手执白扇的男子,鬓间的头发随风拂动,身形挺拔,引人无限遐想。 两位女子下跪行礼:“奴家见过侯爷。” 偌大的京城就一个侯爷,她们见得谁可想而知。 长衡缓缓转身,微扬的唇线似笑非笑,俊秀的脸陷在忽明忽暗的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我说过无外人在,不必行礼。” “多谢侯爷。” 夏竹和春兰一同起身。 春兰说:“奴家一日为奴便是奴,侯爷身份尊贵,奴才和侯爷见面行礼乃是规矩,心知侯爷心性纯良,但规矩就是规矩,断不能坏了规矩。” 长衡没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世安将准备的东西拿上来:“换上衣服。过会儿,丞相的轿子会停在这里,到时候你们直接上去就好。” 夏竹问:“这次可是要……” 夏竹点到即止,长衡明白她的意思,说:“不是,就是进宫跳一场舞。” 世安端着衣服走了进来,漂亮的羽衣上还放着一张漂亮的人|皮面具。 夏竹比谁清楚那张脸,那天她就是带着这张脸吓赵元青的。 那是一张与长衡的有七八分像的脸,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再加上赵元青当时中了迷幻散,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便把带着面具的夏竹理所当然的认成了长衡。 这次戴面具应该也是吓赵元青。 一次性出现两个“长衡”,不知道赵元青会吓成什么样。 长衡笑说:“釜底游鱼罢了。现在该我们收网了。” 第085章 情愿我入局 夏竹和春兰换完衣服, 丞相的轿子落在相国寺前。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轿子。 待轿子走远,长衡才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长衡便停下了, 侧头看向后方, 墨色的眼眸深邃莫测,令人无法捉摸。 世安顺着长衡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被风吹动的大树,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挠了挠头,奇怪道:“侯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嘱咐?” “无事,走吧。” 远处传来短而急促的风声, 察觉到不对劲, 长衡立刻警惕起来。 世安看着自家侯爷严阵以待的模样一边觉得莫名其妙, 一边也跟着警惕起来, 小声问:“怎么了侯爷?是不是有刺客?” 他们出来主要是和夏竹见面, 长衡现在还是“死人”不宜抛头露面, 所以安排在这里秘密见面, 并没有带多少侍卫出来。如果真的有刺客, 那他们恐怕难道此劫。 世安挡在长衡面前,咽了口唾沫, 为自己找勇气:“侯爷放心,奴婢誓死保护侯爷。” 长衡低头看了一眼世安发抖的腿, 笑说:“就你那小身板,还是省省力气吧。” “奴婢……奴婢会拼尽全力拖住刺客的!”世安说。 虽然看不清世安的神色, 听见世安坚定的声音, 长衡也猜出世安的神情了,又害怕又勇敢。 “世安自小跟着侯爷, 侯爷对世安的好,给了世安一个家,世安都记得呢,世安……” “停停停……还没死呢。”长衡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十分不正经的打断世安的话,“你要真想报答我,就多给我找几个美人,听到了吗?” “候、侯爷……” 长衡一把将世安拽到自己身后,语气冷然:“谁?” 风起叶落,长衡旋身,手臂抬起,两指之间俨然夹着一枚铜色的飞镖。 世安紧闭着双眼,他没死吧?他死了吗? “侯爷,您不要紧吧?” 长衡看着世安紧张兮兮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捂着胸口:“嘶,心口好疼,不行,我中毒了,我要死了。” 世安连忙睁开眼睛查看长衡的情况:“不要紧吧?哪里受伤了,我去请太医,您一定会没事的——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会武功就能保护侯爷了,我什么都不会,我怎么那么笨……” “要死了。” 想到长衡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那么严重的,世安一下子红了眼,哽咽道:“侯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世安、世安也不活了……” “别别别,怎么那么不禁逗……逗你玩呢,我这不好着呢。”长衡摊开掌心,手中躺着一枚拴着纸条的飞镖。 “侯爷你……”世安瞪大了眼睛看着长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侯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行了,别哭了。留着眼泪等我死了再哭。” “呸呸呸,侯爷命大着呢,休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长衡没说话,锐利的目光看向远处,抬头凝思,这枚飞镖飞出的力度并不要人性命,而且尖端还绑着信纸,应该是想传递某种信息,他的人传递信息不用这种方式,传信的人是谁?与救世安的是同一伙人吗? 世安问:“怎么了?” “无事。”长衡取下纸条,看着信上的内容眸色一凛。 ——此局中人非局中人。 拧眉沉思片刻,长衡收起纸条,冲世安说:“过来,交给你办一件事。” 世安凑了过去:“侯爷请说。”- 威严的宫殿前,一条看不清前路的大道。 长故穿着淡金滚边的大红箭袖,头戴缀有蝉形玉石的貂蝉冠,眉目严肃,不怒自威,身旁跟着同样穿着的赵立诚。 “长兄好久不见啊,以为长兄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会在家中休息几天呢,没想到这就来上早朝了。果然,还是长兄忧国忧民啊。”赵立诚皮笑肉不笑。 长故抖了抖箭袖:“家事是小,国事为大,不能因小失大。可是——我怎又听闻赵兄家也出事了,听说贵子得了失心疯?这失心疯可不好治啊,疯疯癫癫不识人,丢了心神,没了神智,可是活受罪啊。” 赵立诚神情激动:“胡说!这简直就是胡说!犬子一切都好,到底是什么人传出如此歹毒的话!长兄一向明事理,如今老了,该不会开始轻信 小人的传言吧。” “是啊,年纪大了,越来越容易相信民间传言了,还请赵兄见谅。常言道,人舌似剑,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赵立诚冷笑一声。 长故说:“赵兄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长故走后,赵立诚呸了一声,盯着长故的身影恨不得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早朝上的还是那些内容,征收赋税、开疆拓土、抵御蛮夷……老皇帝一直念着长故,所以早朝第一件事破天荒先问了长故的好,询问他的身体有无大碍。提到长劭时欲言又止,满脸痛色,被长故三言两语翻了篇。早朝结束后,张罗了半个月的宴会开始了,皇帝带着一众大臣移驾秋水阁。 秋水阁依山傍水建立,亭阁屹立水中央,檐角如大鹏展翼欲飞,外表低调却不失奢华,内里宽阔可容纳四十人,夏季清爽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也是历代皇帝常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 管事的早早备好了船等待皇帝大驾。 此次宴会还有外邦人,为表示友好之意,宴会的规模比以往要大,准备的佳肴也比以往多,船只还没靠近秋水阁,先闻见了美酒香和珍馐香,配上四周的青山绿水,简直让人流连其中。 宴会场从中间分开,皇帝坐在高位,两旁分别坐后宫的妃子、朝中的大臣、阿哥以及外邦人。 宴会开始之前,皇帝看了一眼大臣坐的位置,又想起了长劭,原本那里应该有长将军的一席之位,只可惜…… 年事太高,总喜欢怀念一些事。 太监在一旁小声提醒:“皇上,该开始了。” 老皇帝点头,示意开始,说了祝酒词。 说完后,太监宣乐师进来,演奏当朝有名的乐器箜篌。 曲调空灵清越,泠泠鲜明似雪山清泉之声,配之青山绿水,让听者置身桃源之境。 长衡躺在红瓦之上,手里拿着一壶酒,边听边喝,好酒配好景,好景配好乐,实在是美哉。 漆黑的眸色不太清明,有些半醉半醒的感觉,他伸手感到风穿过指缝的感觉,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舒服,他想这样悠哉的生活多一些就好了。 可惜……现在还不行,扳倒君齐之后,才能过想过的生活。 眸色恢复清醒,长衡盘腿坐了起来,望秋水阁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清泉声下哀痛之声。 哒哒哒—— 有人过来了,长衡却没动,依旧坐在那儿喝酒赏景,光听脚步声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个地方只有他和君灼知道,除此之外绝无旁人。 这儿是冷宫的屋顶,皇帝不来这边,没有侍卫,也没宫女,只有疯疯癫癫的妃子和青黄不一的杂草。 是宫中最孤寂的地方,也是最安静的地方,长衡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冷宫的房顶上赏景。 皇宫位于京城最好的位置,站在皇宫顶上能把整个京城一收眼底,繁华极了。长衡最喜欢的是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感觉伸手就可以摸到月亮。 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得。 像极了某种东西。 待到脚步声停止,他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果然在这儿啊。不去,少了我也没人知道。”君灼坐到长衡身边,抢他的酒喝,“几日不见哥哥可有想我?” 长衡的目光落在远处,眸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心疼:“想你?想你干什么,净给我添麻烦。” 再等等,我会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你的存在。 君灼早习惯了他刀子一般的嘴,喝了一口酒,攥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烈酒灌入嘴里,唇齿间辗转一圈,又被长衡不服的推回君灼口中,本就是烈性酒,被这么一弄,变得更加醇香浓烈了。 带着酒意的吻。 醉倒其中不知是不是因为酒。 一吻毕,长衡推开君灼,抹了一把自己的嘴,“下次再这样就不用见我了。” 君灼委屈的哦了一声,巴巴凑了到长衡跟前,说:“我只是太想你了——那天你说接下来的路替我走是什么意思?” 长衡说:“字面意思,这都不懂?” 君灼说:“那你会有危险吗?我不想你有危险。如果你会有危险,那我宁愿受伤的人是我。” 他眼里闪烁着泪光。 那么一瞬间长衡觉得那个跟在他身后只会哭的小孩又回来了。 “我不会有危险。”长衡说。 君灼问:“真的吗?” 长衡说:“真的。” “答应我,如果有危险就立马停止做那些事,好吗?你是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不想失去你。” 他在君灼心里那么重要吗? 长衡一愣,随即答道:“好。” “一言为定。” 长衡嗯了一声。 君灼把酒还给长衡,余光瞥见他空荡荡的腰侧,询问:“今天怎么没带折扇?” “坏了。” 君灼沉默片刻,说:“交给我,或许我能修呢?” 长衡心说,这把扇子你可修补不了,但嘴上却同意了:“今晚来我府中。” “好。” 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长衡勾了勾手,勾唇一笑:“过来。” 君灼非常听话的凑了过来。 “今天这么听话?”长衡揽住君灼的脖颈,抬头亲他。 君灼顺着长衡的力气单膝跪在地上,长衡是坐着的,君灼跪着的腿插||进长衡的两腿之间,让长衡的双腿被迫分开,发丝蹭到长衡脸颊上,兴奋的瞳孔都在颤抖。 分开时,两人皆呼吸急促。 君灼暧昧的抚摸着长衡的嘴角,眼神晦暗,“真好,哥哥主动亲我了。” 长衡站起身,喝了一口酒:“走了。” 手指上残留着长衡身上的温度,君灼亲了亲自己的手指:“以后还会亲我吗?” “看心情。” 长衡走了。 秋水阁那边的舞跳了一半。 夏竹和春兰混在其中,脸上带着面纱,微风吹进来时,面纱下面那张与长衡像的脸若隐若现。 君齐优哉游哉喝着酒,目光几次与夏竹、春兰交接。 坐在后排的赵元青没有一点反应,面无表情的看着表演。 长故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君齐和赵元青之间流转,这怎么和长衡说的不一样?哪里出了差错? 君齐得意一笑,主动站起身说:“父皇,儿臣有一玩乐的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因为君齐击退外敌,老皇帝现在格外欣赏他,“说!” “儿臣听闻外邦人善骑射,不如我们到围猎场训猎如何?一来可以方便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二来可以加深两国之间的感情。” 长故说:“老臣觉得此法不妥,打猎的场面太过血腥,两国友好相处,本是开心的好日子,见了血腥岂不是不吉利?” 老皇帝想了想,见血确实不吉利,而且长劭不在,心里没底。 他看了一眼外邦首领。 从君齐站起来的那一刻,外邦首领就一直不屑的看着君齐,君齐做了什么事他还是略有耳闻的,一开始君齐找的人是他,但是他很欣赏长劭,就没同意攻打南陵的事。但是没想到还是让君齐这个小人得逞了! “也好,换个地方玩玩吧,歌舞什么的早就看腻了,”外邦首领说。 长故想说话,但是外邦首领都开口了,他也不便再阻拦了。 老皇帝说:“那好,移驾围猎场。” 夏竹和春兰退下了。 长故的心微微吊起,这可这怎么办? 君齐笑得像个得志的小人:“你在想怎么办?别想了,省省吧,你们那些小伎俩……呵呵。” 君齐俯身,在长故耳旁低声说:“你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看,坐在赵元青位置上的人是谁,伪装谁不会?还真以为我会带那个疯子来吗?” 长故神色微变,嘴角微微抽动,衡儿上了君齐的当了。 君齐拍拍长故的肩膀,得意道:“长衡死了,还请长丞相节哀顺变。” 长故哼了一声:“今日参加宴会,老臣高兴来不及呢,怎会觉得悲哀。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那么不会说话?太傅没教过你见人说人话吗?” 心里却想,这个君齐和他母亲一样歹毒。 君齐说:“你俩儿子都死了,朝中谁还和你同谋?孤立无援,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嘴硬!” 说完,拂袖离去。 所有人都准备离开的时候。 秋水阁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他说:“等等!” 众人全都看过去,惊恐、愕然的看着来人。 第086章 情愿我入局 来人正是前些日子刚下葬的长衡。 本应该在土里的人, 此刻却完完整整站在秋水阁,实在太过诡异了。 老皇帝又十分信鬼神之说,眯了眯眼睛, 问旁边的太监:“朕好像看见那个不争气的长衡了……” 太监揉了好几遍眼睛, 最终才确认道:“回禀陛下,奴才也看见了。” 老皇帝喃喃自语:“只有枉死的人才会变成鬼魂游荡于人间,此刻长衡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冤死的?” 守在秋水阁外面的锦衣卫姗姗来迟, 拿着长枪抵着长衡的脖颈。 众多嫔妃惊恐的看着长衡,各个都不敢相信“死而复生”。只有站在前排的毓贵妃淡定自若,不停的在给君齐使眼色。 君齐与长衡对视, 嘴角弯起轻蔑的弧度, 就算你来了又怎样?还不是有理说不清, 假死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我看你怎么狡辩。 长衡看着君齐, 这局, 你输了。 长故也看着自己儿子, 这是在闹哪一出?不是说你最后才出来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事情的发展可是一点都没像你和我说那样发展! 长衡慢悠悠收回自己的目光, 让长故放心。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现在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若是再不出现人都该走了,计划更没办法实施了。 他知道在场的赵元青不是赵元青, 他被君齐耍了。也幸好,有人告诉了他这件事, 提前做好了准备, 真正的赵元青正在被送来的路上,所以他现在需要拖时间。 长衡单手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尖端, 掀起下摆直直跪在地上,声音不卑不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一开口说话震惊了四座,甚至还有妃子当场吓晕了过去。 “鬼、鬼鬼说话了……” 宫女们吓到脸色煞白,整个身子都在抖。 场面在混乱的边缘徘徊,皇帝回到高位上坐着,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其他人也跟着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害怕的看着长衡。 外邦首领哈尔达至始至终都坐在那里看戏,落在长衡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些欣赏,是他。 十年前,长衡还是个小少年,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属于皇宫的恣意洒脱,让人记忆深刻。 他们部族第一次和南陵交好,他作为一番之主带着贡品前来示好,结两国盟渊,修两国之好。 与皇帝交谈之前,他们被太监带着参观皇宫。 南陵有负责这块的官员,官员不来带着他们,偏偏让一个新来的阉人带着他们,他知道那是皇帝在给他们立威,所以参观过程中他带着气的。参观到围猎场的时候,正好一群皇子在那边练习马术、箭术,那其中就有长衡,只不过那会儿他以为长衡是皇宫中的某个皇子。 南陵的皇帝挺能生的,大的过加冠之年,小的还未过总角之年。不管大的小的,倒是挺认真的聚精会神站在那里拉弓射箭。 他来了兴致,心想,他们游牧一族最擅长的就是骑马射箭,你给我下马威,我就要找自己的场子。所以他询问新来的小太监能不能比一比箭术,小太监应下来,多次提醒不能误了朝觐的时辰。 因为小孩居多,他便找了朝贡队伍中最小的人与那群皇子比试。 意料之中的,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了。 他得意的说:“你们南陵的箭术也不过如此,连我们最差的都比不过,我看那,还是不要练了,好好读你们的经书吧。” 出了一口恶气,他十分开心,正要走的时候,长衡喊住了他:“等等。” 哈尔达问:“怎么?你还想跟我们比?” 长衡的语气不急不缓,不卑不亢:“皇子们都是读书人,手都是用来写字的,自然不擅射箭。若是比字,我们未必会输。” “那又怎样?比不过就是比不过,用找那么借口。” “不是找借口,我是说,我是个野蛮人,略懂射箭,可与你们比一比。” 年龄大的皇子都比不过他们,更不用说这个小不点了,哈尔达不觉得长衡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屑道:“就你?输了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啊。” “不会。” 哈尔达准备喊刚才的人出来与长衡比试。 长衡却说:“不要他,我想自己选。” 哈尔达哈哈大笑:“你确定?他是我们这儿最差的,确定不跟他比?” “确定。” “那行吧,你说跟谁比,任你挑选。” “我——”长衡站在阳光下,指着哈尔达,“要跟你比。” 神色张扬,语气认真,仿佛阳光都偏爱他,落在他身上的光线无比温柔,勾勒出流畅却又锋利的下颌线,束起的头发被风扬起,发尾带着温柔的光芒,是少年最飞扬的姿态。 哈尔达说:“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欺负小朋友,你还是再挑挑吧。” “不,就要你,还没比,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输?” 那是哈尔达第一次被一个小少年惊艳,比同龄人沉着,比同龄人更具锋芒,锋芒锋利的同时也温柔,很招人欣赏。 “好,那你先来,莫说我欺负小孩。” “您先来吧,您是南陵的贵客,在南陵没有客人让主人的道理。为了表示尊敬,还是您先来吧。” 这话说的让哈尔达无法拒绝,更加欣赏长衡这个小少年的魄力、胆识了。 哈尔达站在距离靶子三百尺的地方拉弓,射箭,一共五支箭,三箭中靶心,其他两箭均离靶心不远,基本稳赢的成绩,若是长衡想赢,五支箭必须都中靶心,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迄今为止南陵无人做到。 哈尔达说:“怎么样?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长衡说:“好箭术。” 说着,他拿弓箭走到哈尔达站的位置。 他站在三百尺外,握着弓,拿着箭,不,这一刻,他拿得不是箭,握得不是弓,而是南陵的尊严。 他要赢。 他会赢。 且赢的漂亮。 长衡目光坚定,一手握弓,一手搭箭拉弦。 凝神,闭眼。 微风吹过,带起衣摆,猎猎翻飞。 风动,衣动,人伫立。 弓满,松弦。 咻—— 利箭凝聚南陵的荣耀气势汹汹破空而出,迅疾如风,甚至超过了风。 干脆利落钉在靶心上。 剩下四箭皆顺势而出,带着疾风,钉在靶心,穿透靶心。 五支箭全中,全在靶心,甚至还有两支箭穿透了靶心,三百尺是靶子到长衡的距离,不是长衡射出的箭的距离。 这场比试毫无疑问,长衡赢了。 “承让。” “我是野蛮人,箭术下流,上不来台能赢实在侥幸,让您见笑了。”长衡说。 哈尔达输得心服口服,看着长衡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听见长衡的话更是屡屡失笑,这哪是野蛮人,这分明是牙尖嘴利。他从没遇见过这样洒脱、轻佻、明明桀骜的不可一世却还要装得谦卑有礼的中原人。 哈尔达对于这位胜了他的少年人越来越好奇了。 小太监这时急急忙忙跑来:“时间到了,时间到了,哈尔达首领快随奴才面见皇上。” 哈尔达还没来得及问长衡的名字,就被小太监带走了。 后来他多次向皇帝提长衡这个人,希望能带长衡去他们部落玩玩,皇帝却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的皇子,每次都不知道哈尔达说的是谁。 哈尔达以为皇帝不想借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提了几次后便没再提了。 没想到再见竟是十年后,还是这样的场面相见。 长衡在安静的阁中跪着,没有注意到他。 安静之中,皇帝开了口,询问:“来者可是长衡?” 长衡。 和他逝去的故人一个姓。 哈尔达好整以暇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长衡抬头,答道:“正是,臣并没有死,为什么没有死,臣待会向您解释。臣现在有一事奏明皇上。” 皇帝看着长衡,似乎在思考。 毓贵妃先沉不住气了,忽略掉儿子的目光,撞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小嫔妃。 小嫔妃殿前大叫起来:“放肆!你既然没死为何要要谎称自己死了?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皇上,长衡无视皇权,制造假死的消息在京城中传播,皇上还为此伤心,以至于伤了龙体,结果长衡却没死,好端端出现在这里,这不是欺君这是什么?而且一个长衡恐怕不敢这么做吧……长丞相又怎会连自己的亲生子嗣都认不出来,怕是长衡受了旁人的指使。” 一字一句都在指控长故。 听闻此话,哈尔达往旁边看了一眼,也姓长?目光落在长故身上微顿,眼睛的主人虽然年事已高,眼睛却仍旧明亮,和他故人的眼睛很像……哈尔达将视线移到跪在地上的长衡身上,眯着眼睛思考。 长衡抬眼看向那个小嫔妃,眸色一凛,没有说任何话,皇上还没开口,他不开口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开了口冒犯了皇帝,做的这一切可就白费了。 他在赌,赌皇帝对长家的重视。 秋水阁内又安静下来,安静的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以及外面的风声。 沙沙作响,吵得毓贵妃心神不宁,她看着皇上,手帕都被掐变了形。 皇帝看向那个小嫔妃,面色不虞,语气更是充满厉色:“我看你才是放肆!朕还未说话,何时轮到你说话的份了!?静嫔殿前失仪,拖下去!打入冷宫!” 静嫔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道错了,求皇上饶了臣妾……臣妾、臣妾也是……”她抬头,看向毓贵妃:“贵妃娘娘,求贵妃娘娘救救我,娘娘你答应我的……” 毓贵妃皱眉,拿着手帕抵着鼻子,冲一旁的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侍卫捂住静嫔的嘴将人拖了下去,满是人的秋水阁再次安静下来。 皇帝说:“什么事?若是你给不了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朕绝对轻饶不了你!” “你先起来吧。” “谢皇上。”长衡站起来,正准备开口,被人打断了。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可以明日再议,今日有外邦首领在,若是因为长衡的事以私废公,恐怕会有所怠慢。”君齐说。 经君齐这么一提醒,皇帝这才想起来还有外邦人在场。 长衡看着皇帝,隐隐约约觉得不妙,不要啊,不要改日再议,改日再议恐怕就找不到赵元青了。这个君齐,还真不能小瞧了他,太狡猾了。 世安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把人带来。 “也好,此事改日再……” “等等。”哈尔达说,“既然是来学习的,学什么不是学,听说你们中原人最会处理这样的事情,要不然你们南陵也不会如此安宁。如今有机会,就让我看看你们中原人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回去后好效仿,管理我们的部落。” 这也不是重要的大事,首领也开了口,皇帝便应允了。 君齐咬牙切齿的看着哈尔达,气得跟狗一样坐回自己的位置。 哈尔达哼了一声,邀功似的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点头,用目光感谢哈尔达。 皇帝说:“既然如此,长衡你便说吧。” 长衡说:“微臣的死以及微臣长兄的死都有蹊跷。微臣那日在回府的途中遭人埋伏,险些丧命,几经辗转,才艰难的活了下来,来到这里见皇上。臣愚钝,不知是谁要害臣,又为何要害臣,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皇帝问:“你方才说长将军的死也有蹊跷?是谁做的可查出来了?” 长衡说:“臣无能。” 砰一声。 秋水阁的门再次被撞开。 “跪下,跪好,把你知道的事情如实回答。”长劭行礼,“末将参见皇上,那日末将掉下悬崖,悬崖下面是一条河,又非常幸运的被一位老妇人发现,被老妇人救下,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末将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便暗中调查此事,果不其然,抓到了一位鬼鬼祟祟正要行刺我的刺客,几经审问才知道前因后果……” “皇上、皇上饶命啊,都是、都是赵元青指使我做这些事的,我要是不做这些事他就会杀了我全家,皇上明察啊。” 赵立诚呵斥:“胡闹!小儿一直在家中修养,什么时候威胁过你!?皇上明察,小儿生性胆小,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长衡与长劭对视一眼,来的及时啊。 那刺客与君齐对视一眼,接着说:“以上这些话都是长劭长大将军让我说的,他威胁说我若是不说,就会杀了我,草民惶恐,愿以死证清白。” 刺客在众目睽睽下倒在地上,瞪着大眼,口吐黑血。 长劭上前检查,冲长衡微微摇头,他死了。 君齐挑眉,死无对证,我看你还怎么翻身。 赵立诚拱火道:“小儿一向与世无争,不与人为敌,却偏偏还要诬陷小儿,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还请皇上为我儿做主啊!” 皇帝看向长劭,第一次对长劭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好像在怀疑。 皇帝说:“长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长故忙说:“皇上,老臣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劭儿绝对做不出污蔑人的事情。” 皇帝说:“朕没问你。” 长故说:“老臣……” 皇帝说:“亚父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没听见朕说什么吗?” 皇帝一向敬重长故,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此刻所有人心知肚明,皇帝这是生气了,且非常生气。 长衡跪在地上,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是他小看君齐了。 长劭说:“末将……” 皇帝看着长劭,似乎在等长劭合理的解释。 整个秋水阁安静极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这压迫感太强,连外面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长衡却道:“等等,臣斗胆,提出疑问,我们一直在这儿争论,却不见赵元青本人出来辩解,这是为何?” 皇上看向赵元青:“你有什么冤屈可以直言,朕会为你做主!” 赵元青:“……” 剧本没有这一项啊。 我怎么说。 赵元慌乱急了,求助一般看向君齐。 “臣没有做过此事……” “你当然没有做过!因为你根本不是赵元青!”长衡一个箭步冲上去,君齐挡在赵元青跟前,厉声道:“大胆!长衡你想做什么!” 长衡讥笑:“是我大胆,还是你在心虚?” “长衡你想做什么?” 长衡立马跪下:“臣斗胆,请皇上让我和赵元青说一句话。” 皇上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挥了挥手当默许了。 “让开,难不成你想违抗皇命吗?” 君齐只得闪开。 长衡伸手扯赵元青的脸皮,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非常陌生的面孔。 众人惊讶。 长衡将面皮扔在地上,“皇上请看。” 皇上看向赵立诚:“赵丞相再仔细看看,这可是你的孩子?” 赵立诚颤颤巍巍走上前,仔细观看,这个时候给他是个胆子也不敢撒谎,如是道:“不是小儿……” 他话音刚落便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了,来了,小侯爷我来了。” 紧急时刻,世安带着长衡的希望赶来了。 皇帝头疼的看着他们:“若是再给不出一个解释,朕今日便将你们斩首示众。” 世安腿一软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赵元青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质问君齐,看见长衡时便吓得跪倒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来找我,都是君齐让我做的,都是君齐让我做的,是君齐,都是君齐,你去找君齐,别缠着我了,别缠着我……是君齐让我派人杀你的,他还说这样他就能当上皇帝,然后让我辅佐左右,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 长衡故意挡在赵元青前面,让赵元青把话说完。 “还有、还有,”赵元青连滚带爬到长衡脚边,拽着他的裤腿说,“你的死也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也是君齐指使的,都是君齐指使的,都是君齐,都是他做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杀掉长衡就等于把局面拉入死局,长衡挡在赵元青面前,他杀不了赵元青,只能说:“他在胡说,儿臣没有,儿臣没有。父皇你知道的,赵元青前几日得了失心疯,现在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不能信啊。” 皇帝知道赵元青失心疯的事,反问:“此话当真?” 赵立诚没办法,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赵元青推出去:“是的,小儿得了失心疯,基本上就是学人说话,别人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府中的下人也可以作证。想必有心之人利用了这一点,才让小儿说了这些胡话。” 长衡反问:“照赵丞相所说赵元青说的话是跟人学的,疯子的情绪很难控制,没人能控制了他的情绪,所表现的情绪都是最反映心底的感受,他见了我们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害怕,赵丞相又该怎么解释这一点” 赵立诚说:“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再疯他也是个人,也有学人情绪的能力。” “是吗?”长衡反问。 各方都有理,僵持不下之际。 “你们中原人也不过如此。”哈尔达说。 听见哈尔达的话,皇帝觉得南陵颜面扫地,更加生气了,连连咳嗽,只想赶紧结束此事。 “哼,真的假的不知道。但我知道长将军确实是被人谋害的。”哈尔达突然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将一张纸甩了出去,“你们中原人的字,相信不用我说也能看懂吧?” 太监捡起那张纸,交给皇帝看。 看完之后,皇帝大怒,将手中的信纸砸在桌上:“赵元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联合外邦人谋反!拖下去!即刻杖毙!” 第087章 情愿我入局 秋水阁内一派肃然, 所有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唯有绿水池边的垂绦轻轻拂着水面,水池中碧波荡漾, 鱼群成欢。赵立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拉入泥潭中, 与他儿子明天一同斩首。 一开始架在长衡脖子上的刀架在了赵元青的脖子上,赵立诚脱衣去帽,被拖了下去。这场闹剧似的阴谋诡计以赵氏父子的死收场了。 长衡吁出一口气,幸亏世安来的及时, 不然这一切真不好收场。 一口气还没彻底吐出去,就听见皇帝喊:“擅闯秋水阁,扰乱宴会, 欺上瞒下, 长衡, 你可知罪” 长衡连忙道:“臣知罪, 还请皇上降罪。” “念你找出谋害长将军的凶手, 设下此局找出内贼, 将功抵过, 朕便饶你一命。死罪难免, 活罪难逃,即日起关禁闭, 前往藏书阁抄我南陵律令,未得诏令不得出宫。” “……” “你不愿意?” “臣不敢。只是……臣没有换洗的衣裳, 可否先回府拿几件衣服再回来?”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至于长劭本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皇上多关心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修养了。长故在宴会上多说了话,皇帝罚他不许上朝, 耳朵什么时候管用了什么时候才能上朝。 台下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罚啊,分明就是随便说说给众人交代。皇帝根本没想罚长家的任何一个人,不然就他们父子仨做的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宴会结束后,皇帝找长劭单独谈话,应该跟边关的战事有关。不少大臣前来道贺,恭喜长故失而复得,也阿谀了几句漂亮话,说长故在宫中终于没了作对的人,可以一家独大了。长故笑笑,纠正了他们的错误想法。 宫里的人谁不会明白谁权利大就跟谁混的道理。 前些日子还跟在赵立诚身后的大臣今日都围在长故身边,随长故一同离开了。 毓贵妃一口好牙都快咬碎了,瞪着长衡,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君齐走到长衡面前,咬牙切齿道:“下次你不会那么走运了。” 如果没有哈尔达的帮助,被拖入地牢的一定会是长衡。 长衡笑说:“那我期待下次,九阿哥慢走。” “你……”斗不过,说不过,君齐同样揣了一肚子火离开。 哈尔达这才真正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右手搭在左肩,弯腰,恭恭敬敬行了外邦族最高贵的礼:“一别数年,没想到再见长侯爷就给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真是英气不减当年啊。” 长衡恭恭敬敬回礼,礼貌笑笑:“能胜此局,还是多亏了哈尔达首领的帮助,若没你的帮助,恐怕掉脑袋的就是我了。” “哈哈哈哈,这不刚好碰见了,顺手就帮了。”哈尔达说,“真是没想到,我最欣赏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你与我兄长也认识?”长衡做了个请的手势。 “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当年我就是败在了你兄长的长枪下。” 长劭破了哈尔达连胜的战绩,长衡赢了部落箭术第一的哈尔达。 败来败去,都是败在了同一家。 他哈尔达与姓长的还真是有段不解的渊源啊。 两人边走边说,世安跟在自家主子后面,还惦记着长衡关禁闭的事,担忧长衡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走到外面乘船,路上聊的那是相当忘我,哈尔达甚至几次三番的邀请长衡去外邦做客,请他喝草原上的烈酒,吃草原上的牛羊,并让长衡再和他们比一比射箭,还放出豪言他们部落出了位天资聪颖的少年定可以胜他。长衡说有机会会去,算是婉拒了哈尔达的邀请。 下了船,回到宫中,刚好碰见与皇帝谈完话原路返回的长劭。 长衡说:“兄长。” 长劭看见他们聊的正投机,便说:“原来你们认识啊。” 哈尔达说:“认识,当然认识,十年前你兄弟用箭赢了我,要知道在我们部落可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箭术。” 盯着兄长审视的目光,长衡干笑,心里却骂,你这个部落首领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当年、当年我瞎射的……” 长劭沉默许久,最后才说:“我知道。” 知道什么瞎射的?还是知道我箭术本来就好? 长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虚,应该是瞒了兄长那么多年,心里觉得愧疚吧。 兄弟俩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古怪,饶是豁达、不拘小节的外邦人都感觉到了,挠了挠头,疑惑道:“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长衡笑笑,你还知道啊? 长劭说:“当然没有,你说的正是我想知道的。” 哈尔达说:“这样啊,听闻长将军的死讯,我还悔过了几天,早知道就先假装答应那什么赵了,然后再和长将军通气,这样就帮长将军省了不少麻烦。怪我当时看见这封信只想着生气了,一口气回绝了那什么赵,事后才行想起来那些事。幸亏长将军聪颖,识得他们的阴谋诡计,破了此局。不然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会觉得愧对长将军……” “哈达尔首领言重了。首领刚正不阿,自然瞧不上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见到那种事第一反应生气才是正常反应。”长劭说,“多年未见,部落可一切安好?” 道义之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一句两句说不清的,两个人多年未见也还是聊了起来。 哈尔达没有一点首领架子,甚至比在皇帝面前都有礼貌。 长衡跟在他们身后,和世安小声说话,还没说几句,茂盛的树后突然窜出个人来,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当着长劭和哈尔达的面跑了。 长劭拔出挂在腰间的刀就要抛出去,被一旁的哈尔达拦住了:“知道长兄护弟心切,但也请长兄想想,这里是皇宫,宫规森严,一般人进不来,能进来的多是和皇帝有关系的。再说了,你没瞧见你那个弟弟都没挣扎吗,顺着那人的力就跟着跑了。我看那,八成两个人之间有点关系。” 长劭不是很能理解哈尔达这句话的意思,蹙着眉问:“什么关系?” 他不记得长衡与宫中的什么人交好。 “可能是这种关系,”哈尔达慢慢将自己的两根食指靠近,暗示道。 “……” “八成是的,不,九成都是。”哈尔达说,“你跟你好兄弟手牵手吗?那多有损威严啊。” 他们部落女人不够时,也会男人和男人之间纾解需求,互相帮助的多了,产生感情是很自然的事,常处于这种环境中,哈尔达一眼就看出了长衡与那人之间的不对劲。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一点,长衡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不见了。 长衡与长劭是亲兄弟,长衡都没表现的与长劭有多亲密,又怎么可能那么顺从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呢。 “切莫胡说,衡儿不是那种人。他喜欢吃茶,应当是那个人那里有他喜欢吃的茶,才会如此顺从那个人。” “我部落里也有很多好茶,怎么没见你弟弟跟我走。还绕着弯的拒绝我。” “衡儿嘴挑,可能吃不惯你们的茶。” “……” 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齐公公迎面朝他们走来,“哈尔达首领原来您在这儿呢,可让杂家好找,皇上要见您,有事相商。” “我知道了,这就来。”哈尔达学着中原人的模样作揖,“长兄,告辞。” “告辞。” “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长衡被带到一处废弃的寝宫中,正欲开口骂人,一颗滚烫的泪珠砸了下来。 他瞬间不知所措起来,扶着君灼的肩膀,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这是……这是怎么了……” 君灼没说话,圈住长衡的腰紧紧把人搂在怀里,脑袋埋入长衡脖颈间,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君灼的力气很大,恨不得将长衡的骨头揉碎了塞进身体中,与之融为一体。 长衡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拍了拍君灼的脊背,本以为君灼会放过他,结果横在腰间的手又收紧了。 他想骂君灼,甚至想揍君灼,感觉到君灼的不安,他的这些念头便打消了,改为轻轻抚摸君灼的脊背,尽管动作僵硬,略显生疏。温柔询问他:“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没人回答他,他的颈间更湿润了,是君灼的泪水。 君灼哭得更凶了。 周遭的一切好像安静下来,长衡听见来自两具不同的身体的心跳声,慌乱的,不规则的,却又不谋而合的相遇在某个频率上,像是敲击出来的编钟音律。 放在君灼背上的手停止动作,缓慢而僵硬地落到君灼的腰间,碰到腰带上微凉的玉石,长衡的手指蜷缩了下,微微颤抖着伸直。 现在这里,这个世界里,这段时间里,只剩下彼此模糊的心跳,共振的脉搏,像风吹旷野,山河入海的声音,那么的孤寂,不停的找寻拥有相同频率的人。 长衡的怀中是他隐秘的爱人,他们的心跳此刻同频。 他拥着他,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傍晚的风吹动他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明亮的月安静笼罩整个南陵,君灼的声音牵动长衡的心跳。 时间又开始流动。 “你在秋水阁内,我在秋水阁外,一直等着你出来。我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父皇要处置你,差一点你就要死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不想报仇了,我不想你和君齐争锋相对了,太危险了,我不想失去你,我们就这样过吧,我死不死无所谓,我不想看见你出事。我们好好的,我待在你身边。”君灼声音颤抖,哽咽,越说越不成句,最后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太害怕了,太害怕失去长衡了。 长衡听见了,听见了君灼乱掉的心跳。 他拍拍君灼,示意君灼放开他。 君灼依依不舍放开他。 长衡捧住君灼的脸,在朦胧夜色中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做那些事都是为了给兄长报仇,我不可能看着兄长被谋害。只是又恰巧谋害兄长的和想杀你的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君齐,是别人想杀你,我是不会管这件事的,明白吗?君灼。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 “……你的意思是我在自作多情?”君灼的眼泪挂在脸上,眸中凝着某种破碎的色彩,不可置信的看着长衡,“我的泪流错了?” “可能吧,”长衡抹掉君灼脸上的泪,动作温柔,语气接近质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君齐杀你的?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君齐要杀你?” “我瞎猜的,不是你说帮我报仇的吗,你在秋水阁又没和别人起冲突……” “是吗?我在秋水阁何时与君齐有过接触?我记得我找的人是赵元青。” “赵元青说的是君齐指使的他啊。” “皇上都没信赵元青的话,都觉得赵元青说的是假话,没有处置君齐。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君齐指使的赵元青?” 长衡的手滑到君灼的脖颈,慢慢收拢,多情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杀机。 “你早就查出来是谁想杀你了,对吗?你想借我之手除掉君齐,没想到皇帝会保下君齐并把所有罪责归咎到赵元青身上,是不是,君灼?” 冰冷的瞳孔中央映着君灼难受却毫无挣扎的模样。 君灼艰难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听了一半就回皇宫等你们了。抱歉。” 感受到君灼呼吸困难,长衡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安静看了君灼几秒,慢慢松开了对君灼的钳制,“君灼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若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跟你撇清关系。” “咳咳咳……”君灼猛烈呛咳,几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语气笃定,“你不会。” “你不是还要我给你暖床吗,没了我谁给你暖床。那个上了年龄的首领?还是你的小奴婢?” 他就说君灼为什么突然发疯当着哈尔达的面把他拽过来,原来是嫌他和哈尔达说的话太多了,生气了。 “夏竹、春兰,凤仙楼的姑娘们都可以。我什么时候缺过人?”长衡说,“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惹我不高兴,我会随时丢了你。” 君灼靠在墙上,低低的笑了一声:“哦,那我今晚还能去找你吗?” “你脑袋够多就去。” 说完话,长衡丢下君灼走了,没注意到君灼逐渐变得阴沉的目光。 出了这处无人的地方,长衡刚好看见来寻他的世安。 世安也看见他了:“侯爷!你在这里啊,可让世安好找。” “怎么了?” “我们要赶快回府拿衣服,不然来不及去藏书阁了,我怕耽搁久了皇上知道了会生气。”世安提醒道。 “走吧,”长衡说,“今天的事办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说出来,你主子奖励你。” “真的吗?” 世安不好意思挠挠头,腼腆道。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我想娶媳妇。” 世安说话的声音太小了,长衡没听清:“什么?” 世安酝酿了一会。 “我想娶媳妇!”铆足勇气重复了一遍。 “……算了。”长衡心想我还没娶妻呢。 “为什么啊。” “你来太晚了,皇上都要砍我脑袋了你才来,你怎么不等我脑袋砍完了你再来呢。” “我那是……我那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好吗……你又没去,你当然不知道王爷府有多少侍卫守着,要不是长将军派人帮我,就我带去的那些人根本应付不过来王爷府中的侍卫。” “长将军帮你?” “啊?不是长将军派人救得我啊。我还以为侯爷怕我带的人打不过,才让长将军派人过去帮我们的呢。” “兄长不知道这件事。” “侯爷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长衡沉默,过了很久才说,“回去了。” 第088章 情愿我入局 准备好衣物, 当天晚上,长衡就被送进藏书阁,不能有仆从跟随照顾, 也不能随意进出藏书阁。每日有固定的丫鬟、公公来给他送膳食, 倒也饿不到他,就是每日送来的膳食难吃的难以下咽。如果想要如厕身边要跟着四个侍卫才能去。 抛开这些不谈,在藏书阁的日子确实悠闲。 但是长衡喜欢自在,抛不开这些。 关在藏书阁的第三日, 他就开始觉得烦闷,找借口试探前来送膳食的丫鬟的口风。 长衡哄人的法子全用了个遍,丫鬟还是守口如瓶, 探不出一点虚实。 长衡盘腿坐在软塌上, 心里正郁闷, 这小丫头真不愧是伺候皇上的, 嘴巴竟然那么严。 这他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 天天在藏书阁待着, 无趣无聊, 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长衡拿起毛笔, 低头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用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他面前放着一张矮桌,上面摆满了宣纸, 不过,只有一张宣纸写了南陵律令, 其余的宣纸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画。画里的内容都是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特别爱哭, 十张画九张半都在哭, 剩下半张没哭是因为被长衡哄得哭笑不得了。 那是长衡与君灼这几年来的相处——有说有笑,有吵有闹, 还有春心萌动,一一呈现在温和的宣纸上。 长衡不喜欢与不熟的人有过多交谈,是爱哭的君灼天天跟在长衡身后,不管做什么都形影不离,才硬生生挤进长衡的世界中。 从不熟到略熟再到形影不离到最后的以心相许,君灼用了十二年。 他们贯穿了彼此的整个青葱少年时期。 十二年的相处,长衡很快画完了,开始拿着看,一张张细数回忆,回忆就那么多,可能会变少,但不会变多,很快就回忆完了。长衡将画放在桌上,撑着腮,无聊的玩弄毛笔,心里盘算着等中午丫鬟来送膳的时候他要再次探探丫鬟的口风。 他就不信了!还能有他搞不定的人。 漆黑的眼珠转了几圈,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午时丫鬟准时过来送膳。 敲了几次门,没人应,便问守在门前的侍卫:“里面那人可曾出来过?” “卑职一直守在外面,长乐侯不曾出来过。” 丫鬟沉思片刻,皇上叮嘱过,里面的人看似笨实则很狡猾,面对他时要多留几分心思才行。 “你,进去看看人还在不在里面。” 侍卫推开门,带着细小颗粒的光线争先恐后落入房间中,落在屏息凝神抄写律令的青年身上,肤白若雪,眉宇英气,气质若兰,漂亮得像一幅精美的画。 侍卫愣了一瞬间。 丫鬟疑惑:“怎么了?” 里面并无异常,侍卫轻轻带上门:“回禀姑娘,长乐侯正在抄写律令。” 丫鬟提着食盒,松了一口气,没偷偷溜走就行,不然可不好像皇上复命。 丫鬟扬了扬下巴。侍卫会意又为丫鬟推开门,让丫鬟进去送饭。 “长乐侯,该用膳了。” 长衡没反应,还在继续抄写。 “长乐侯,该用膳了。” 长衡还是没反应。 丫鬟准备喊第三遍的时候,长衡终于放下笔,伸了伸腰,余光瞥见丫鬟的身影,故作惊讶道:“呀,小丫头来了也不吱声,是怕打扰我抄写律令吗?我经常抄,早就习惯了,不怕被打扰,来了喊我就行。站在那里等我抄完多累啊,宫中人多虚情假意,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丫鬟不知道长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知道每次长衡露出这个笑容,就没好事发生,所以她毫不客气的拆台:“我喊了,你没听见。” “哦,这样啊,原是我抄的太认真了没注意到小丫头的存在。”长衡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怪我怪我,今天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菜,饭。”丫鬟说。 长衡走到丫鬟身边,打开食盒,哇了一声:“今天伙食不错啊,竟然还有三个荤菜。坐下来一起吃?就当我为方才没注意到姑娘害得姑娘站了那么久,赔不是了。” 说罢,长衡温柔一笑,温良无害,迷倒城中万千少女,让人无法拒绝。 丫鬟毫不犹豫拒绝了:“不了,宫中事务繁忙,没时间坐下来同侯爷用膳,还请见谅。” 她将午膳一一摆到长衡面前,然后提起旁边的食盒,准备离开。 这一连串的动作完全将长衡视作空气。 长衡:“……” 这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 他的魅力不在了吗。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客气了。 “姑娘,等等。” “侯爷还有什么事?” 啪。长衡一掌劈在丫鬟肩颈,把人劈晕了。 长衡将丫鬟抱到软塌上,让人趴在书案上,一边道歉一边抽走了挂在丫鬟腰间的通行令牌,做好这一切后再去后面拿前些日子让常安准备好的女服饰。 打扮完毕,长衡还带了个面纱,走到丫鬟身边,哼了一声:“什么地方,也想困住本侯。” 提起食盒转身离开了。 因为有通行令牌,长衡一路顺畅离开藏书阁。 走到第一道宫门的时,侍卫把他拦下。 长衡将通行令牌扔给侍卫。 然后大摇大摆走出去,还没走几步,一根长枪抵在喉咙间。 “未得诏令不得擅自离开藏书阁,还请长乐侯原路返回。” 长衡看着眼前的人,摘下面纱,眼弯一笑:“大哥,通行令牌我不是给你了吗?” 到底哪里出了错? 侍卫冷不丁道:“接皇上旨意因长乐侯太过狡诈,每道宫门需用不同的通行令牌方可通行。” “……” 这老皇帝怎么那么鸡贼?这都能想到。 “还请长乐侯原路返回,不要让卑职为难。” “返回就返回。” 忽然想起皇帝在秋水阁内说的话,设下此计引出内贼。正常的对话,应该是询问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再问他如何设下计谋的。而不是直接就把他夸了。老皇帝在秋水阁就猜出来他在装傻了! 都怪他在秋水阁光注意赵元青了,忽略了老皇帝的话。 这下可完了。 他不想在朝为官啊。 长衡回到藏书阁,可能得到命令,侍卫也跟着进了藏书阁,将晕倒的丫鬟抬走了。 长衡道:“你们轻点,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把人小姑娘弄疼了。” 他回到榻上坐着,还没坐几分钟,皇帝的诏令下来了。 不是出去的诏令,而是抄南陵律令的诏令。 以前没有规定抄多少,长衡抄到哪里算哪里,抄一个字,赶上皇上心情好,也会被放出去。这次的诏令,直接明了的要求长衡将南陵律令抄三千遍。 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去,抄不完就永远待在藏书阁。 南陵律令都快赶上他的命厚了,三千遍这要抄到什么时候!? 长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百年后,白发苍苍的他守在藏书阁抄南陵律令的画面。 那么的孤独。 没有美人陪在左右,实在太可怕了,长衡打了个冷战,不行,他得想办法出去。 夜里丫鬟送晚膳。 可能是白日他劈晕了那个丫鬟,晚上来的这个丫鬟被换掉了,是个陌生面孔。 长衡心想,这次的丫鬟会比上一个好说话吗?他能把通行令牌全都哄出来吧。 “怎么换你了?”长衡单手托腮,目光懒懒地落在丫鬟身上,漂亮的眼睛却暗送秋波。 丫鬟低着头:“芝兰被调去伺候贵妃了,所以今后侯爷的三餐由我来送。” 长衡轻轻一笑,气音化作风,掀起旁人心中点点涟漪:“是吗?那你之前在谁身边伺候?” “回侯爷,奴婢以前跟在皇上身边伺候。” 长衡若有所思:“哦,放下吧。” 丫鬟打开食盒将今日的晚膳一一布好。 不知道老皇帝发什么疯,今晚的菜竟然全是他爱吃的,长衡装作不经意间将手伸出去,碰到小丫鬟的手。 吓得小丫鬟连跪下:“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侯爷饶恕。” “我是那种随便罚人的人嘛,” 只有那个老皇帝才是,长衡心说,然后道,“看你长得俊俏,在宫中伺候人多可惜啊,不如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夫人如何?” “奴婢、奴婢恐怕没有那个福气……” “说什么话,我的夫人我做主,我说你有你就有。”长衡走上前,把人扶起来,“把头抬起来。” 丫鬟抬起头。 长衡轻声一笑:“长得可真漂亮。” 长衡长手一伸,把人揽入怀中,坐回榻上,准备用膳。 丫鬟为长衡夹菜,伺候长衡用膳。 来这里三日,这是第一次吃饱了。 长衡心满意足,握住丫鬟的手轻轻揉搓,询问道:“来的路上可辛苦?藏书阁是宫内最偏的地方,来回要经历四五个宫门……” “没关系的,皇上安排奴家住在不远处,只需要每天在第一道宫门前等着人来送膳就好。”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长衡问:“今夜你可留在我这里?” 丫鬟说:“侯爷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伺候侯爷。” 藏书阁上还有个小阁楼,阁楼里放着一张床,那是长衡的专用床。 长衡几乎每年都会被皇帝罚,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长衡带着丫鬟进了自己的小阁楼,关上门,他便被一股大力按在门上,嘶了一声:“小丫头劲儿那么大?” 丫鬟贴在长衡颈边,声音低沉,与方才判若两人:“哥哥,几日不见我好想你。才几日不见,哥哥就认不出我了吗?今日若不是我来送膳,若是换做其他人,岂不是让他人占了哥哥的便宜?” 是君灼的声音,他一点也不意外,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东西的人不多,一猜就知道是谁了。 长衡抬手,撕下他脸上的脸皮面具:“每次见我你都穿女子的衣服,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好?” “哥哥喜欢。”君灼亲了亲长衡的耳垂。 他什么时候说喜欢君灼穿女子的衣服了? 走神之际,他被君灼压在了床上。 小阁楼许久没住人,饶是有人常来打扫,还是会因天气有一股潮湿的气息。 长衡的嘴被君灼含住,舌抵着舌,呼吸缠着呼吸,阁楼的气息变得更加潮湿了。 阁楼没点灯,长衡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含着水汽,看得君灼心神荡漾,忍不住从长衡唇上离开,亲了亲长衡的眼皮。 长衡推开君灼,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紊乱:“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来见我,就是为了上我?君灼你有病吗?” 君灼埋在长衡脖子里,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我想哥哥,想的快要疯掉了。哥哥,我真的好想你。” “嘶,你再咬我一下试试?”长衡推了一下君灼,声音因方才的亲吻带着情欲的尾调,勾的人心痒痒,像小羽毛在心尖上拂来拂去。 君灼又咬了他一下,手不老实的往他腰间滑,见他没有反抗,才大胆解开了腰带。 床有点小,有些难以接纳两个身形高大的人。君灼只好从床上下去,半跪在床边,将长衡的腿扛在自己肩膀上。 受了凉的某处一缩一缩的。 君灼笑了下,歪头亲了亲长衡的脚踝。 长衡腰部悬空,拽着软枕堪堪保持住这种姿势,手腕上青筋浮现。 偏偏君灼不肯放过他,像是要报仇似的,低声说:“哥哥的腿真漂亮。” 长衡暗骂一声,手腕颤抖心也跟着颤抖,险些脱力从床上掉下去。 无奈道:“什么时候这么记仇了?” 君灼站起身,不疾不徐脱掉自己的衣服:“这不是记仇,这是真心话。” 君灼扶着长衡的腰,让长衡更加贴近自己。 长衡闷哼一声,眼中的水汽聚集的更加多了,更加用力攥紧了的软枕。 不知道君灼吃什么长大的,那玩意不是正常人的标准,夸张的令人咂舌。 每次都让他难以适应。 等到他适应,呼吸得没那么急促,君灼才开始动作。 月光落进来,光影交叠,变幻莫测,时而沉沉浮浮,时而起起落落,妙趣横生;昏暗的小阁楼内清风弄月,旖旎连连。 第089章 情愿我入局 第一缕光顺着小阁楼的窗户落进来, 丝丝缕缕洒在躺在床上相依偎的两个人身上。 才刚就寝,怎么就天亮了。 长衡迷迷糊糊想。 光线太晃眼,刺得睡不着, 他拽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努力缩进被窝。 察觉到他的动作,还没睡下的君灼,伸手将床帘放了下来,瞬间暗了下来。 感受到光线弱下来, 长衡慢慢探出头,露出白里透红的脸,以及眼尾处干涸的泪痕。 君灼不自禁抚摸长衡的脸, 眼神温柔下来, 睡着的长衡无害又纯良, 没有锋芒, 惹人喜欢。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配了一张那么尖利的嘴。 真是可惜了。 君灼眸色黯淡下来。 手指慢慢滑到长衡的脖颈, 睡梦中的人没有任何防备, 被人捏住了命门都不知道。 你说。 我要是当了皇帝, 是封你为后呢, 还是流放边疆呢。 突然嘭一声闷响,君灼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被长衡一脚从榻上踹了下来。 君灼倒在地上,不解地看着突然坐起来的人:“怎么了, 哥哥?” 长衡站起来,三千青丝垂在脑后, 几缕长发搭在满是痕迹的胸膛, 使得那些痕迹若隐若现,无声无息勾引着人。 “昨晚我让你停下来为何不停?” 君灼这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说不想做了, 君灼充耳不闻,跟吃了药一样疯狂在他身上律动。 气不过伸手打君灼,反倒被君灼抓住双手用发带捆了起来,发带另一端系在床头,他任人宰割。 不管在哪都是他掌握主动权,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长衡越想越气,抬脚猛踹君灼,又因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过度使用的大腿,和某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想让君灼看出来,丢了面子,只能硬撑着站起来。 君灼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拿起散落在床尾的衣服为长衡披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从声音听出有些委屈:“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呢,再说了哥哥,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而且昨晚你也说让我不要停……还喊我相公。哥哥光是站在那里对我来说就有莫大的吸引力了,更不用说还那样了……” 听着怪可怜的,但长衡现在不吃这一套,再不立立规矩,君灼就该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听你的意思就是我的错了?这也是你捆我的理由?” “我的错,是我太不节制。哥哥对不起。”君灼为长衡穿好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长衡昨晚使用过度的腰,小声为自己辩解,“是那日哥哥去我府中绑我给我的启发,我想试试这样会不会让哥哥更舒服。” 长衡暗自磨牙,这小混蛋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还用他的手段对付他! “……没诚意,不想原谅。”长衡坐回榻上,任由君灼摆弄自己,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偷偷练过,按摩穴位的手法是越来越熟练了。 长衡舒服的眯着眼睛。 看着长衡的表情,君灼试探道:“哥哥真的没有舒服到吗?” 长衡嘴角抽了抽,心想,都□□的口不择言了,能不舒服吗。 但是碍于面子,说不出口这样的话,狠狠瞪着君灼。 繁星似的眼眸明明带着怒意,却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有一丝娇嗔,好似撒娇似的责怪。 看得人心花怒放,想做点什么。 君灼突然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他还没开口骂君灼,就听见轻佻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你知道吗,你的这双眼睛很好看。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受不住的。” “哟,现在知道克制了,昨晚让你停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停,反而越来越得寸进尺?”长衡不喜欢被动的感觉,而且君灼对他云里雾里的态度,让他想把这段感情的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以为有了主动权就可以控制君灼。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原点,君灼轻轻叹气,收回自己的手,轻声说:“那我以后不这样了。哥哥怎样才肯原谅我?” 长衡红着脸咳了一声,低声迅速道:“带我出去。” 君灼沉默。 长衡也没指望君灼能答应,是皇帝的旨意让他在这里闭门思过,若是君灼帮他出去,就相当于跟皇帝作对,被小人知道了告诉给皇上,君灼可是要掉脑袋的。 生气归生气,他不想拿君灼的生命开玩笑。 长衡刚想着换个法子,结果听见君灼期期艾艾说:“如果让哥哥出去,哥哥就会原谅我,那我愿意。” “……” 君灼太真诚了,连玩笑话都当了真,一下子给长衡整不会了。 沉默半晌,晨间的风吹着窗帘泛起波澜,屋内光影绰绰,长衡眼眸温柔如三千春风,无奈一笑:“傻子,脑袋不想要了?” 君灼说:“没关系的,只要哥哥开心,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死也愿意。”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长衡完全不会信,但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君灼。君灼在皇帝的禁令面前,还能亲自来给他送他喜欢的东西,他就知道,为了他,君灼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所以,此刻,儿戏一般轻浮的话他信了。 “算了……” 对上那双真诚的长衡突然无言,心中爱意疯狂滋长,瞬间填满整颗心脏,像窗外的藤蔓一样无声无息裹满整扇窗。 或许他也可以开始试着相信君灼。 “快来人啊!抓刺客!” “保护小侯爷!” 长衡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骚动。 迅速站起身,走到窗边,通过窗户看窗外的情况,许多侍卫拿着大刀守在藏书阁外,另一处方向似乎还有侍卫正往这边赶。 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在皇宫里竟然也有人想杀他 长衡啧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待在阁楼哪里都不要去,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要出去,明白吗?” 君灼说:“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这是在皇宫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那我在这等哥哥回来。” 长衡出了小阁楼,好巧不巧,那蒙面刺客也正好找上来,看见他出来,直接用长剑抵着他的喉咙。 剑尖距离他的喉咙只剩下毫米距离。 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必会死在这把剑下。 长衡诧异两秒,立即向后退一步,动作迅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巧的短刃,折射冷光,锋利无比。 这是长衡自己设计,请了城中最有名的铁匠打造的削铁如泥的防身利器。刀柄上有一处机关,按下方可让刃身开花,向前迸射,有细锁链衔接,可及时收回,可做远攻武器,也可做勾爪。旋转按钮,刃端出现小孔,可以单发或者连发3~5根毒针。 远攻、近战皆可,刃身小巧便于携带,是一把绝佳的防身利器,长衡一直藏在袖中。 因为有侍卫保护,没人近得了他的身,所以短刃很少使用。 今日可算让短刃开个光,见个血了。 阁楼太小,施展不开。长衡一个翻身,顺着楼梯翻下去,坠落到藏书阁。 蒙面刺客紧随其后。 长衡按下刀柄上的机关,短刃化作长鞭,乖顺垂在长衡脚边。 啪、嘭—— 长衡手腕发力,甩出长鞭,铁剑花落到刺客身后,打在书柜上,高大的书柜瞬间被劈成两半,竹简、书籍掉落在地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蒙面刺客愣在原地震惊几秒,反应过来后握剑迎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长衡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闭上眼睛,以声辨位。 那人好像察觉到他的意图,速度变得更加快了,脚步声更加混乱,长衡定不到刺客的位置。 长衡微微偏头,转动手腕,做出攻击的准备。 脚步声停止。 就是现在!在正后方! 长衡挥出长鞭,精准无误拴住刺客的脚腕,胳膊横在胸前,一个用力将人从空中拽下来,砰一声,刺客倒在地上。胳膊垂下,手腕用力,将倒在地上的刺客拽到自己跟前,瞄眼了他脚上的伤,居高临下看着刺客,讥笑:“你的主人没告诉你长乐侯不好对付么?杀人前没摸清别人的底细就敢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桃花眼冰冷,像是猝了毒,叫谁看了不心惊胆战起一身冷汗。 欣长的身影落在地上的狼藉上,没有狼狈,反而更显英姿绰约。 美与英气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长衡慢慢蹲下身,准备揭开刺客脸上的面罩。 声音从身后传来:“长衡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刻意隐瞒自己所学!” 长衡按下刀柄的按钮,铁花长链收了回去,转身,下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似早就感知到皇上的存在:“臣知罪,请皇上息怒。” 皇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刺客:“长劭你先退下,让太医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长劭站起来,下跪行礼:“臣弟愚昧,请皇上念在他年纪尚小,生性顽劣……” 皇上再次道:“你且退下!” 长劭一瘸一拐退了出去,临走前,深深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心虚,不敢抬头与长劭对视。 皇上走到长衡面前,冷冷道:“朕花了好大的心思培养你,希望你能像亚父一样成为忠臣,待朕死后,辅佐太子,再创南陵新盛世……谁知你竟像那扶不起的刘阿斗,既不会处理政事,也不会管理军队,一门心思只知道喝花酒,斗蛐蛐玩蝈蝈,无所事事,朕恨不得将你的头砍下来!” 长衡从善如流:“臣无能,辜负了皇上的厚望。还请皇上惩罚。” “朕让你说话了吗?!若不是哈尔达告诉我你精通箭术,身上的本领远比看起来要多得多,我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把你当成刘阿斗!” 又是那个哈尔达! 长衡闭了嘴,静静听皇上讲话。 听皇上讲他父亲如何辅佐先皇,又如何辅佐他;然后再听兄长立下的赫赫战功。 昨晚折腾到很晚才睡,皇上讲话絮絮叨叨,内容又无聊,长衡很快就困了,想打哈欠却不敢,低着头看地板,眼角挂着几滴眼泪,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终于,他快要跪着睡着的时候,皇上问:“长衡你可知罪?” “臣知罪,请皇上降罪。” “南陵律令抄的怎么样了?” “还没抄完。” “再加三千遍如何?” “……” “不想?” “臣不敢。” “那就可惜了,朕本来还想说有办法让你免去抄写。” “什么办法?”长衡觉得皇上在坑他。 “真听说你赢过哈尔达?此次,朕和哈尔达约定十日后进行围猎比赛,到时候你带着那些皇子一起参加。赢了哈尔达,挫锉哈尔达的锐气,朕便放你出去!” “……” 饶了那么一大圈,老皇帝在这里等着他呢! 皇帝笑笑:“长衡不愿意?” “不敢。” “既然如此,那朕便派你和长将军一起参与这次围猎。” “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好,好,好!”皇上高兴了,走了。 “恭送皇上。” 长衡回到小阁楼,君灼穿好女装坐在榻上等他呢。 看见他脸色不太好,君灼急切从长衡身上找寻伤口:“怎么了?可有哪里受伤我刚刚听楼下的动静,突然停止了是怎么回事?” 没找到伤口他才松了一口气。 “无事,”长衡轻轻推开君灼的手,抬眸看着君灼。 君灼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怎么了?” 长衡没说话,看着君灼眼底惊慌、着急的情绪,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让君灼夺嫡成功。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摸一下君灼的底细。 打探的方法很简单,不用刻意派人去查,直接问君灼就好了,他相信君灼会坦言告诉他。 无声片刻,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长衡站在门外,落在小窗户上的光照不进来,所以站在一片阴影中。君灼面对长衡,背对小窗户,所以那片光落在了君灼身上。 一光一暗,两人就这么被光影分割开。 许久,太阳移动了,两人都陷在阴影中。 长衡开口:“你什么时候查到君齐要杀你的?君灼别骗我,我要听真话。” 长衡心思细腻肯定看出来了,瞒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让长衡越来越不信任他,君灼说:“你来我府中找我那天我就知道了。君齐府中有我安插的眼线。” “那我假死的时候,府中遇刺你可听说了……” 长衡故意将事实颠倒,边说边看君灼的反应。 “什么假死?” 看君灼茫然的神色,长衡心想,不是君灼,暗中帮助他的另有其人。 “没事,”长衡顿了一下,接着问,“连丘是你一手培养的?” “是。” 能培养出来连丘的人绝对不简单。 长衡问:“君灼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哥哥平安。我不想再看见你被那些人刺杀,不想看见你受伤,我想保护你。” 对上君灼认真的目光,长衡轻轻一笑,喃喃道:“平安,保护我……” 小混蛋,你明明在设计我。 “现在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君灼没有一丝犹豫,将这几年收集到的信息一五一十交代给长衡,还把自己府中哪些地方设了暗卫都说了出来。 长衡听后,轻笑了下,他以为他藏的最深,没想到还有一个君灼。 第090章 情愿我入局 长衡告诉皇上他要回府准备准备, 有些东西许久不练生疏了,怕赢不了。 一听赢不了,本来还在犹豫放不放长衡回去的皇上立马答应下来, 还派了轿子接长衡出宫。 守在藏书阁门口的侍卫被撤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漂亮的轿子。轿檐挂着红色的流苏,跟着风舞动,招摇。世安站在轿子旁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声音都抑扬顿挫的,扯着嗓子喊:“侯爷,小的来接您回府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 长衡站到小阁楼的窗户边, 用扇子挑起窗帘, 啧了一声:“皇帝的办事效率就是快啊, 旨意下达不过片刻, 就有人来接了。” 长衡放下窗帘, 转身面向房间内, 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君灼,掐着我的脖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真好骗? 还是想杀了我。 “侯爷!小的来接你回去了——”世安用袖子捂住口鼻, 蹙着眉道,“宫里的人都怎么办事的啊, 这么潮湿的地方都让侯爷住,这么大的霉味闻不出来吗?” 阁楼空间小, 窗户也小, 还有藤蔓遮挡,有什么味道很难散尽。 知道世安口中的霉味是什么, 长衡脸色微红,咳了一声:“多嘴,还不收拾东西快走。” 世安挠了挠头觉得奇怪,他记得侯爷对吃的住的一向最挑三拣四了,吃要最好的,住要最精致的,这种带着霉味的地方侯爷最讨厌了,别说住了,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难道说抄南朝律令真的管用? 见世安愣在原地发呆,长衡用扇子敲了一下世安的脑袋:“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几天不跟在我身边,连规矩都忘了吗?” “嘶……”世安撇嘴道,“小侯爷……” 唰得一声,长衡打开折扇,以扇盖鼻,负手离去。 走到外面,小太监打开纸扇为长衡遮阳。 长衡收起扇子,微微侧头,漆黑的眼睛夹杂着不明的情绪——阁楼楼顶趴着他的爱人。 君灼单手托脸弯眸一笑,懒散抬起另一只手冲着长衡挥了挥。 长衡的视线中,君灼逆着光,神情不太清晰,只能凭感觉想象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的笑。 忽然想起昨晚,昏暗的阁楼内,情愫疯狂滋长,就像抽条生长爬满阁楼小窗的藤蔓,盘根错节,深深扎根,剪不断,理还乱。 “十日后,狩猎场围猎我要你赢,你只需要按我安排去做。” 他知道他栽在君灼身上了。 “侯爷,侯爷?怎么了?” “没事,”长衡回神,弯腰上了轿子。 微风吹动他的发丝与轿帘上的流苏缠绕片刻。 世安也收拾完长衡的东西下来,跟在轿子后面,护送长衡回府。 长衡坐在轿子里,手指按压太阳穴,十日后围猎兄长也参与,看来为了赢哈尔达,皇帝连杀手锏都使出来了。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一身本领都用在战场上,用在这种小小围猎赛上属实大材小用了。 也不知道兄长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场围猎赛对皇帝的重要性。 这次围猎赛定会赢。 赢家只能是君灼。 皇上现在最看重的皇子是君齐。 君灼在这次围猎赛上赢了君齐,一定能引起皇上对君灼的重新审视,开始重视这个不被看好的皇子。 长衡步步做营,为君灼封太子的路上扫清一切障碍。 轿身猛然一停,长衡被迫从自己的思想世界中抽离。 “怎么回事?” “回侯爷,是长丞相。” 长衡觉得诧异,小老头儿消息还挺灵通啊,他还没回府报信儿呢,老头儿就知道他被从藏书阁放出来的消息了。 长衡刚想下轿,结果轿帘被掀开,长故笑眯眯看着他,阴阳怪气道:“长乐侯好大的面子啊,竟然要老夫亲自请。” “哪有,哪有,儿臣正要下去见您呢。”长衡皮笑肉不笑,本想起身,结果被长故先一步按住。 “你这老头儿蛮不讲理,我要下去接你你不让,反过来还说我不尊敬您。” 长故按着长衡的肩膀,坐到长衡身边,依旧笑眯眯的:“衡儿,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 若不是皇帝召见他,试探他的口风,他根本不知道长衡竟这样厉害,竟然赢了联盟部落八旗箭术第一的哈尔达!前几年哈尔达朝觐的时候,曾想他打听过有没有这样的皇子,全部的皇子想了一遍,也没想到还有这样厉害的皇子。 他便婉言说或许是哈尔达记错了,宫中没有这样的人。 谁知道这样的人竟是他的儿子! 这简直令他大为震惊。 怎么都不相信这件事,还是决定亲自问问长衡。 “走吧,”长衡掀开窗帘,对外面的人说。 随从问:“请问先去哪?” 长衡说:“先回丞相府。” “得令。起轿!” 长故来时也是做轿子来的,所以此刻是两顶轿子一同回府。 车队浩浩荡荡前行。 长衡往旁边挪了挪,笑笑说:“一点。四书六经略懂一点,琴棋书画略懂一点,兵器兵法略懂一点,骑马射箭略懂一点,女红略懂一点……嘶……” “小老头儿你下手轻点,我真就略懂那一点。” 长故拧着长衡的耳朵不撒手,脸上仍旧挂着慈祥的笑:“胡话连篇也略懂一点?” “是——不是。”长衡说,“您不是说宫中人都喜欢搞党派之争,各个都心怀鬼胎吗?你以为他们全心全意对你,实则只是因为你对他们有利。当你无权无力时,那些人根本不会看你一眼,无论你从前多有权利,对他们多好,他们都不会记得。勾心斗角的官场我又不喜欢,我也斗不过那群老奸巨猾的。而且,您也说了,当不当官是我自己选择,我只要平安快乐的活着就好了。” 想起长衡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事情,手指和脚趾加起来都数不过来的刺杀,还有下毒谋害。 因为长家权利太大,丞相之位几乎世代承袭,分了别人的羹,再加上现在还出了一个军功赫赫的武将,本来想除掉他们的人看他们就更加不爽了,更加费尽心思要除掉他们。长劭遇刺,由于他常年在边关,不常回京,被刺的次数少罢了。 长衡就不一样了,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皇上更是把他当做重点培养的对象,天天召进宫学习。 这就让长故在朝中树立的敌对更把长衡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恨不得从出生就把长衡掐死。 幸好长衡命大,活到现在。 虽然装傻充愣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正确的选择,近年来行刺长衡的人确实少了。 甚至都不把长衡当回事了。 一个人精通六艺四书,博古通今,本是一代天骄,怎甘愿成为旁人口中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呢。 长故原本还笑眯眯的神色,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松了手:“臭小子,那你也起码给你爹商量商量,让你爹知道他儿子不是等闲之辈。” 这些年来,他听了太多关于长衡的不好的流言。 他是个当爹的,听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心里肯定不舒服。 可是每次欲开口解释,到嘴边就成了“衡儿开心就好,其他不管了” 他们长家世代都是忠臣,若是出个游手好闲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就当削削家底了,让人不再那么眼红他们。 作为一个老顽童,在严厉家风的熏陶下,这是长故最大的让步。 现在知道长衡都是装的,他的心里开心多于生气。 他的孩子从不是平庸之辈。 长衡揉着自己被拧得发烫的耳朵:“就您那演技,我怕给您说了,您第二天就让全京城的人知道我其实在装疯卖傻。” “放屁!难道我这次配合的不好吗?” “好!您演技天下第一!”长衡说,“其实我真的都是略懂皮毛,是那些东西太简单,对手又太笨,所以才显得我聪明。” “不要骄傲,不要轻敌,平等看待每一个对手。”长故说,“回去抄家规,抄到你背熟为止。” “爹!我刚从藏书阁出来!” 长故权当听不见。 长衡往长故那边凑了凑:“爹,您看在我立了大功的份上,让我少抄几遍……” 长故往旁边坐了坐,双手抄在一起,主打一个与世无争。 “爹。” 再靠近一点。 长故离远一点。 “爹爹。” 再靠近一点。 长故远离。 见状,长衡双手环抱,哼了一声:“小老头,我告诉你你过分了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刘备三顾茅庐请到诸葛亮……我都喊你三声爹了,你应该放过我了吧。” “呵呵,照你这么说,三喊之后,我就不是你爹了?” “您当然……”长衡思索片刻,突然顿悟,“也成,这样我就不是长家人了,不是长家人就进不了长家的祠堂,就意味着不用抄家规了。” “你。你。你要气死我!” “别生气,气大伤身,更何况是您亲口说不认我这个儿子的。”您自己说的,哪还有跟自己生气的道理。” 长故偏头与长衡对视,笑的敷衍:“我说的?” 小老头与自己办坏事时一模一样的笑,长衡就知道他葫芦里没卖好药,不知道在哪挖坑等他呢。 长衡跟着笑笑:“不是,我说的。我真的知错了,小老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呗。而且家规中说了做人要大度!您不能那么小气。” 伸手捋捋长故白花花的胡子。 长故拍开他的手:“没用。” 哐当—— 轿子突然剧烈摇晃,然后落到地上。 长衡下意识护住长故,关心道:“老头儿,您没事吧?别担心,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对付这群人我有经验。” “无事。”长故的眸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情绪。 长衡还保持着护着长故的姿势,侧耳听外面纷乱的声音。 “有刺客!注意保护丞相和侯爷!” 声音和打斗声很乱,但是却没有声音是靠近他们这边的。 实在怪哉! 难道说他们的目的不是他 长衡腾出一只手掀开窗帘,看见一行人跑向跟在他们后面的轿子——是长故原来坐的那一顶轿子。 今天这群人的目标是长故。 长衡道:“小老头你中奖了。” 幸亏他爹坐得是他的轿子,不然…… 惨烈的结果长衡不敢细想下去。 外面的打斗越来越激烈,他从清一色的黑衣中看到了不属于刺客,也不属于他们的势力。 长衡眉毛拧到一起,多出来的人是谁?会是世安说的暗中帮助他们的人吗? 打斗声停止,长衡又看了眼外面的情况,那群刺客该杀的都被杀了,只剩下一个活口在帮助他们的人手里。 长衡立马喊道:“慢着,这位兄台还请你刀下留人。” 帮助他们的人冷漠的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冲着那人客气笑笑。 那人将刺客劈晕,随手仍在地上,双脚蹬在墙上,借力上檐扬长而去,留下神秘的背影。 长衡啧了一声,走的还真快,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世安,把那个人带回府,我亲自审问。” “我来了,小侯爷,”抱着头的世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袖上的尘土,跌跌撞撞跑向长衡,询问道,“侯爷没受伤吧,丞相没受伤吧。小的该死,小的这都没防备……” “无事,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我来了,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都不知道?”长衡说,“先回府。” “遵命。”世安吩咐另外两个伙计将刺客抬走,然后战战兢兢继续跟在轿子后面。 一切妥当后,长衡放下帘子,坐正身体,稍稍整理了下衣服,道:“小老头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大没小!”长故瞪了长衡一眼,心中却生出另一个想法,原来衡儿每天过得是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若是稍微不注意,人首可就分离了。 对付这群人我有经验。 你当然有经验。 长故心中不免心酸。 “想什么呢,瞎想。你们这些文人呐,就是那么的多愁善感。”长衡说,“我送你回府。然后我再派人查查今天的事情。这几日呢,我等结果,你就等,十日后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长故没说话,一向清明的眼睛第一次透露出茫然的神色。 无论长衡说什么,长故都是走神状态,没再回答过长衡的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轿子再度停下,他们到达丞相府。 长衡说:“行了,小老头,你该回府了,十日后见。” 长故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抬起手轻轻放在长衡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冲他微笑,又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轿子。 长衡至始至终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被长故拍过的手背,耳后一片绯红,不知是轿子的颜色还是他自己的颜色。 这是长故肯定人的动作。 二十余载,是长故第一次对他做这种动作。 真真正正第一次啊。 长衡久久不能回神,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长故身上的体温。 轿子又起,轿子又落,长衡都没有察觉。 世安守在轿子前,犹豫要不要掀开轿帘,因为喊了十几声都没有人应答他。 “小侯爷!侯爷!”这是最后一遍,再不应他,他就掀了,“侯爷,我们到府中了,可以下来了。” “侯爷?您再不下来我就请您下来了,到时候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手掌搭在膝盖上的姿势持续了一路,差不多半个时辰。 长衡的魂终于被世安叫了回来,抬了一下发酸的胳膊,慢悠悠伸出去:“嗯,扶我下去。” 世安掀开轿帘,看见长衡留了一圈勒痕的手腕,惊诧道:“侯爷,您的手这是怎么弄的?那群刺客伤到您了?” 长衡低头看了一下,那是昨夜君灼捆他留下的痕迹,慢条斯理拉下宽袖:“无妨,我们回去吧。” 世安依旧追问:“需不需要请太医为您看看?我看那刺客都没靠近您的轿子,怎么还是伤到侯爷了。都怪我粗心……” “无妨,过几天就好了。” “侯爷,都怪我……” “无妨。这是在阁楼时不小心弄的。” “阁楼?宫里太监宫女都怎么办事的,让侯爷住在那种潮湿有怪味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还让侯爷受伤了……” “世安,几日不见,你的话变多了。”长衡一个人往府中走。 世安本想再说几句,但是看见长衡红得吓人的脖颈便住了嘴。 候爷这是在害羞……? 别看长衡平时很风流,怀中美人不断,但只有世安知道,长衡私下里脸皮很薄,很容易因为一些事弄得脸红耳斥。 不过,这毛病只有在长衡很喜欢一种东西,拒不承认的时候才会出现。 世安想,难道是侯爷有喜欢的人了? 世安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府中来了个怪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吩咐下人做侯爷最喜欢吃的菜。 难不成是那个人? “还不快进来?还要我请你进吗?”长衡不悦道。 世安立马小跑去长衡身后:“来了,侯爷有什么吩咐。” “我没在府中的这几日,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回禀侯爷,有一个怪人威胁我,让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好的,我知道了。”长衡嘴角微微上扬,明显是愉悦的表现。 世安看呆了,还真如他想的那样!? “咳咳……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京城中可有什么事?” “没有了。” “行,把那个人带进来我要……”长衡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大堂里站着熟悉的人,转而道,“兄长,你怎么在?脚上的伤不打紧吧?” 世安明白长衡的话,又问:“那现在还要带进来吗?” 长衡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 世安将刺客带了下去。 长劭转身,看见安然无恙的长衡,微微叹气:“那日在阁楼为何不装作你不会武功,为何非要把自己暴露出来?” 阁楼第一面,兄弟俩凭眼神确认了彼此。 长劭还特意跟长衡交代,皇上就在下面,此次前来就是皇上派他来的,就是为了试探长衡会不会武功。 长衡摇摇头说:“皇上让兄长你试探我,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想到我。他都确定的事了,我再装下去也没用。倒是兄长你,怎么会同意皇上参加围猎这样无聊的比赛?” 长劭没说话,但长衡从长劭的表情中看出来了。 定是皇上跟长劭做了交易。 那时的对话一定是这样的。 “我愿意参加围猎,还请皇上到时候不要降罪长衡。长衡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才采用的计谋。” 长衡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长劭说:“边关签署和平条约,也有军队驻守。我在城中暂时无事,参加围猎赛就当带兵操练了,不会影响什么。” 长衡嗯了一声:“来时遇到刺客,不过这次的刺客是冲着父亲来的……” “兄长放心,我已将父亲平安送回府中,并派了人暗中保护父亲。” “刚才那个刺客审了吗?” “还没有。” “先审人。” 90-100 第091章 情愿我入局 本以为审问这个刺客需要很长时间, 没想到用来惩罚人的戒鞭刚拿上来,刺客就跪在地上全招了,是君齐派他来的, 杀了长故, 让兄弟俩没有主心骨。 出了关押刺客的地方,长衡跟在长劭身后,似乎在思考什么。 长劭留意到长衡神情不对,便问:“你也觉得不像是君齐派来的人?” 长衡嗯了一声:“回来时, 我同父亲一路,他们想杀我做了那么多动作都没成功。也应该知道刺杀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父亲又是当朝丞相,刺杀的消息传到皇上耳中, 肯定会引起皇上大怒。要不了丞相的命, 反而还会引起皇上彻查此事, 一举两失, 这样蠢得事君齐做不出来。” 长劭说:“秋水阁刺客当众反水, 以死明志时, 就知道君齐的心思有多缜密, 训狗的本领有多强, 所以这若是君齐派来的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招供。难道说朝中又出来其他皇子的势力了?” 走过竹林小径, 竹叶落到肩膀上,长衡偏头吹掉, 说:“父亲的地位有多高,所有人都清楚, 就算是出现其他皇子的势力也应当是暗中拉拢父亲, 而不是刺杀父亲。这波刺客应当不是皇宫中的人。不过,也不排除父亲拒绝别人的拉拢, 导致他人恼羞成怒,既然不为人所用,那就干脆一了百了。” “朝中并无人找父亲,若是有,父亲肯定第一时间同我们商议。”长劭说。 如果不是宫中的人,那还会有谁呢? 不知怎的,长衡忽然想到那个帮助自己的神秘人,他都不知道会有人行刺他们,那人是如何得知他们今日会有危险的呢? 能掌握如此精准的信息,要么是在敌方安插眼线,要么这事是自导自演…… 如果是自导自演,那前几次的相助又是什么意思? 解释不通。 只能确认的是那个神秘人对他们并无恶意。 “既然如此,那便洗洗睡吧。”长衡下意识伸手拿折扇,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折扇让他给君灼拿去修了。 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顺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玉佩,欲盖弥彰道:“好看吧,皇上赏的。” 前一秒还在讨论问题,下一秒就问玉佩好不好,长劭有点摸不到头脑,“挺好的,君齐之事……” “突然想起来那日在藏书阁,皇上让兄长试探我,兄长还没试探我就已经确定我会武功了?” “我们回京那日,我假扮父亲遇见刺客的时候,刺客突然晕倒,我在他身上检查时,发现了一枚银针,当时只有你我二人。” 长衡嗯了一声,百密必有一疏,原来是这里露馅了。 长劭说:“你的短刃不错,是一把趁手的好兵器。” “当然,那可是我亲自设计的。” 长得帅,人也聪明,还会设计兵器。 简直完美。 长劭心想。 趁长劭走神的功夫,长衡准备偷偷溜走。 回神时,看见鬼鬼祟祟的背影,长劭问:“你去哪?” 长衡回头,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自然是去找凤仙楼的姑娘们。” 长劭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还那么的松弛有度,围猎赛一点都不着急。 帅。 聪明。 冷静沉着。 简直就是城中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别忘了十日后的围猎赛。”长劭提醒。 “放心吧,小小围猎赛我势在必得。” 长衡神色张扬,口气很狂,他也确实有狂的实力。 世安小跑过来,还是晚了一步,长衡已经出府了。 看见长将军在竹径中发呆,行礼道:“见过将军,请问将军看见小侯爷去哪了吗?” 长劭回神,道:“去凤仙楼了。” “小侯爷怎么还去凤仙楼啊,他就不怕他喜欢的人生气吗。”世安小声嘟囔。 “喜欢的人?”长劭眸子一亮,他们长家的香火可以延续啦,“我这就去把阿衡从凤仙楼抓回来。” “…………” 世安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糟了,说错话了。 见长劭要走,又急忙跪下,道:“不是,这都是小的瞎猜的,侯爷他没有喜欢的人。没有印证的事我随便乱说,造成了这种误会,还请长将军责罚。” 长劭说:“有些事不会空穴来风,你又常跟在阿衡身边伺候着,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说。” 世安说:“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将军真的想知道,还是亲自问侯爷吧。我就是个伺候人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将军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去找侯爷了!”世安站起来,以免自己再说错话,准备溜之大吉。 想起哈尔达那日说的话,长劭说:“是不是个男子?差不多跟我一般高。” “是……不是……我也没见过。”世安说,“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看见世安的反应,长劭敏锐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不是、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世安?什么不是你。”长衡搂着夏竹,不耐道,“这几天没跟我,伺候人都不会了?” 世安回神,咽了口唾沫:“侯爷。” “怎么了?还不快倒酒。”长衡说。 夏竹从长衡怀里坐起来,将葡萄皮剥下来,把果肉送到长衡嘴里,轻柔道:“侯爷别生气,尝尝新西域进贡来的葡萄。” 果肉鲜嫩,甘甜的汁水爆在口中,长衡的心情好了不少。 果然还是甜食最治愈人心。 世安拿起酒壶,颤颤巍巍为长衡斟酒,小心翼翼说:“侯爷,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长衡现在心情舒畅,轻飘飘看了世安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来的时候遇见长将军了,和他闲聊了几句,不小心把您有心仪的人的事情说出去了。” “……我?有心仪的人。”长衡突然就精神了,“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那天威胁你做饭的那个人?你见过他?你们还说了什么?” 看吧,他就说君灼心里藏不住事。 才不过与世安见了一面,就让世安猜出他俩之间的关系了。 要知道世安可是整个侯府最迟钝的人。 “我们没说话,我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这样敏锐的长衡,更让世安觉得可怕。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长衡继续追问。 就差一个冲动站到世安面前了。 “是侯爷……”世安打量着长衡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我?”长衡快急死了,“把话一次性说完。” “侯爷问我府中可有异常,我说有,就是有人威胁我做侯爷喜欢吃的饭,然后侯爷没生气,反而还笑了,很腼腆的那种,像是情窦初开的人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眉宇间荡漾开发自内心的开心。” 世安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 长衡:“……” 啊。 竟然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还是不死心,他表现的那么绝情,怎么可能被人看出来,还是那么迟钝的世安看出来的。 “真的不是那个人告诉你了什么?” “不是,我和他至始至终就说过一句话,‘做长衡喜欢吃的食物,做不出来杀了你’,然后就没了。” 长衡咂了咂嘴,仍旧不相信,没想到他和君灼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被他自己暴露出来的。 日……日光真好。 世安被长衡看得极不自在,声音颤抖:“侯爷,您罚我吧……” 长衡笑说:“罚你?我为什么要罚你,你这是干了一件好事啊,非常好的好事。” “啊?” “啊什么,你就是办了一件好事啊,这件事迟早都会有人知道,你告诉兄长,就当提前为他们打个预防针了。省得他们知道我是个断袖后,来把我侯爷府拆了。” 其实不是,是世安给他提了个醒。 幸亏是世安看出来了,要是被一些图谋不轨的人看出来,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长衡站起来,走到世安身边,拍了拍世安的肩膀:“行了,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人进来。” “侯爷,小的罪该万死……”世安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 长衡把人扶起来,“真不怪你,我何时骗过你?行了行了,快去外面,我要办正事了。” 世安连连道:“多谢侯爷,小的遵命,这就去门口守着。” 跌跌撞撞往外跑。 长衡笑他像个小傻子。 那点笑容转瞬即逝,转身时,眼里只剩下寒意。 长衡坐到榻上,夏竹从榻上站起来,站到旁边。 长衡问:“最近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夏竹说:“奴家听说君齐搞来了几头狼在府中养着,府里上下都是狼嚎,搞得人心惶惶,整夜不敢入睡。” “狼?”长衡想,这人在抽什么风,养狼做什么。 想到十日后的围猎赛,难道是在为围猎赛做准备? 围猎场中投放的动物基本上都是没有攻击性的食草动物,鹿啊,兔啊,野鸡什么的,不会放攻击性强且领地意识强的肉食动物。 君齐这是要做什么。 长衡说:“十日后在亶爰山举办围猎赛,到时你和春兰都要过去,但是不要露面,暗中保护我说的人就行。” “您说的人?那您呢?”夏竹问。 “我没事。不出意外,我应当是跟他们在一起的。”长衡说。 长衡拿出一份地图,在桌面上摊开:“这是亶爰山的地形,此山地形复杂,山上有许多乱石堆积,山林茂盛,常看不到内里的情况,此外还有一些野兽,复杂的地形条件,众多的飞鸟走兽,让其成为南陵第一围猎场。你和春兰熟悉一下,以应对突发情况。” “侯爷在里面那啥,您现在不能进去……” 外面传来世安的声音。 长衡让夏竹将地图收好,让人衣衫半褪坐到自己怀中。长衡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咬在嘴里,挑起夏竹的下巴,目光散漫轻佻,慢慢向夏竹靠近。 葡萄快被喂到夏竹嘴里时,门被暴力踹开了,左边的一半门基本上报废了,颤颤巍巍挂着。 世安不敢抬头,颤颤巍巍请罪:“对、对不起侯爷,小的没拦住。” 长衡将葡萄吐掉,放开夏竹,挥了挥手示意世安退下:“无事,你在门外继续守着。” 世安将门带上,长衡这才肯施舍来人一个眼神,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九阿哥啊。进门之前怎么不敲门?您这直接踹门,我还以为您的胳膊断了呢。” 君齐捏着拳头,瞪着眼,气道:“早就听闻长乐侯风流,今日一见传闻果然是真的,甚至长乐侯比传闻中还要放荡。白日||宣||淫,不知羞耻。” “过奖。”长衡道,“就当你是在夸我精||力旺盛了。九阿哥也要多多注意,火气憋着无处宣泄,对身体不好,怕日后想起都起不来了。” 君齐快被长衡有来有回的话术气死了,偏偏长衡还不放过他。 “夏竹,快,给九阿哥敬酒。” 夏竹穿好衣服,起身向君齐行礼:“奴家见过九阿哥。” 君齐哼了一声,拿旁人撒气:“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滚!” “在我的地方,让我的人滚,恐怕这不符合规矩吧。”长衡坐正身子,眼里带着笑意,却看得人背后发凉,“更何况是你打搅了我的好事,没眼力见的东西是你吧?” “好大的口气,”君齐道,“皇城之下都是我父皇的领土,这儿何时成你的地方了!?难不成你想造反?!” “不敢有二心。人是我的人,总不能让某些东西说欺负就欺负吧?” “怎么?一个万人骑的妓子你也要护着。你是诚心跟我作对了?” “作对?”长衡轻笑一声,“我若是诚心和九阿哥作对,就不应该是九阿哥主动来找我了——还请九阿哥想想来这里的目的,不要把场面弄得难堪,到时候谁都下不来台!” “就算是妓子也比你这个手上占满鲜血的人干净!” “世安,送客!” 君齐吐出一口气,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来找你吗?” 长衡道:“不知道,我还以为九阿哥吃错药,没事儿乱咬人呢。” “……” 君齐道:“围猎赛你可跟我合作?” 是他额娘让他来找长衡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额娘说,拉拢长衡他能赢。 “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哈尔达部落的人生活在草原上,射箭骑马打猎样样精通,可以说是天生的本领,我们中原人在这方面向来不擅长,输的几率为百分之八十,先不说赢,就说输,岂不是会丢了南陵的威风。皇宫里那帮混事的阿哥们箭术一个比一个烂,你我二人可以说算是这方面的精通者,你我联手,岂不是强上加强?” 长衡思考道:“哦,要是赢了,我有什么好处呢?” 君齐看了一眼夏竹。 长衡会意,挥了挥手让夏竹下去。 “奴家告退。”夏竹走了。 君齐说:“你想要什么?” 长衡把问题抛回去:“你看我缺什么?” 君齐凑到长衡耳边小声说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保你荣华富贵,官途坦顺。” 长衡眼里微微动容:“好。” 夏竹愕然看着长衡,一向不与他人为伍的侯爷竟然答应和这种小人合作- 十日后,围猎赛开始。 第092章 情愿我入局 围猎顾名思义就是把活的动物圈到指定的场地进行猎杀。 前朝, 围猎就存在了,当时的场地在平坦的地方,也不具比赛的性质, 就是打发时间的。南陵的先帝十分喜欢围猎, 觉得平地围猎没有挑战性,命大臣重新选址,既要地形合适,又要许多野物, 光一个地形就让大臣们无从下手,既要有挑战性,又要保证皇上的安全, 这样的地方哪里去找? 几经波折最后找到了亶爰山, 地形有挑战性的同时能保证皇上的安全, 而且还有许多野生动植物。 简直就是为围猎而生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皇上对亶爰山非常满意, 满意到赞不绝口, 甚至一有空就去围猎。 文臣只会动动嘴皮子夸皇上, 武将让着皇上, 久而久之皇上就觉得一个人围猎没意思, 于是询问大臣如何将狩猎变得有趣。文臣开动大脑,各显神通, 什么提议都有。最终皇上根据大臣们的意见,决定每年举办一次围猎赛, 参加的人上至将军,下至百姓。 将军赢了加官进爵, 百姓赢了赏黄金白银, 浮锦绸缎。 参加比赛的人多了,山林里的动物明显不够猎杀的, 皇上就命人抓捕其他地方的野物投放到亶爰山中,去其他地方抓捕动物,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时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臣们便提议改变赛制,增加比赛的难度,命人往山林中投放没毒的蛇,被蛇咬中意为淘汰;有时也会在山林中布置一些陷阱,中招者也视为淘汰。 再到现在,控制往山林中投放动物的数量,让参赛者凭本事去抢。 大型动物投放五至十只,小型动物投放十到二十只。 人多动物少,你争我抢,更显真本领,也比谁猎杀的多更具趣味。 动物骨子带着不可磨灭的野性,人是高级动物,骨子里流淌着喜欢杀戮的本性。只因为有社会约束,才将本性隐藏、克制。本性是骨子里的,磨灭不掉,后来人们把这种本性转移到某种东西上,比如,斗蛐蛐,斗鸡,斗牛,再到人与人互搏。他们借着玩乐的名义,以此满足心中杀戮的本性。 人,天生的坏种。 问题来了,怎么区分谁是谁的猎物呢? 参赛者拿到的箭矢是不一样的,箭杆上都有标号,还有专门的士兵跟在后面报数。 开赛前,参赛者还会比赛射箭,射箭第一的人先选,抽牌子,上面写着自己的标号。不仅如此,还会关系自己拿到多少支箭,第一名二十五支箭,第二名二十支箭,第三名十五支,第三名往后的参赛者均是十支。 此次围猎赛共计投放二十只动物。 五只大型动物,十五只小型动物。 一只大型动物十五分,一只小型动物五分。 共计一百五十分。 亶爰山下,小太监拿着圣旨,用不男不女的调调宣读规则。 亶爰山前建造了一个简单的休息场所,皇上坐最高的位置,南陵和外邦人对面席地而坐,阵营一目了然。南陵这边坐了八个人;穿着特色服饰的外邦人有九个,除去一个哈尔达首领,参赛的人也是八个。 君齐坐在第一个位置,长劭坐在第二个位置,长衡坐在第三个位置,君灼坐在最末端,别说皇上了,就连长衡的表情,他都看不见。 听见哈尔达说:“你们南陵那么大,会跑的动物就这么点?十六个参赛者,十五只动物,都不够均分的,这怎么比?” 太监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示意他去解释。 太监才开口说:“不够分,人们才会抢,只有弱者才会抢不过。这样更能体现围猎赛的竞争性,观看比赛的人才会觉得有看头。” 哈尔达想了想:“也是。” 太监说:“各位都明白规则了吗?若是不明白杂家再讲一遍。 哈尔达说:“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开始吧。” 皇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了哈尔达一眼。 太监说:“那么请各位前往靶场。” 君齐看了长衡一眼,长衡微微点头。路过君灼身边时,长衡的余光都不曾看向君灼。 君灼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眼底一片猩红,仿佛被侵犯领地的狼,该死的君齐,长衡明明是他的。 三日前。 君灼得到消息,君齐曾私下里找过长衡,莫名的他心中有了危机感,连夜去了侯爷府,问长衡怎么回事。 长衡说君齐找他合作。 君灼抓着长衡的手臂,语气急躁:“你答应他了?” 长衡笑着,眼里却没一丝笑意,反问:“他给我好处,为什么不答应呢?” 君灼的手慢慢脱力,从长衡的手臂上滑下去,眼眶微红,不可置信道:“你明明答应我的……” 长衡又问:“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夜色很深,君灼的心很空。 他能给长衡什么呢? 什么也给不了。 于是,他道:“我明白了……” “十三皇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靶场比赛?”太监道。 君灼回神,漆黑的瞳仁有些黯淡:“谢谢公公提醒。” 皇上这才注意到君灼也来了,当即不悦,把公公唤到自己身边,询问:“他怎么来了?他什么也不会来了也是丢我南陵的脸面。” 看见君灼,皇上就想起那荒唐的一夜,宠幸了一个位分低贱的小宫女。 南陵把血统看得很重,能进宫做妃子的,要么有王室血统,要么是达官显贵、大将军之女。 还从来没有皇帝宠幸过小宫女。 他是第一个。 污染了皇室尊贵的血统。 所以他把这件事当成了耻辱,及其看不上君灼。 公公解释道:“回皇上,此次围猎赛都是皇子们自愿参加的。” 皇上蹙着眉道:“开始后,找个机会让他下场。” 一个上不来台面的皇子,赢了也没用。 公公喳了一声。 出了休息的地方,长衡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哈尔达迎面朝他走来,脸上挂着颇为得意的笑,不是小人得意,而是一种欣慰的自然而然的得意。 长衡行礼:“见过哈尔达首领。” 哈尔达唉了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行礼。”说罢,他看向外邦队伍中站在队首的那个人,“瞧见了吧,那就是我说的我们部落箭术第一的少年,哈木齐。” 长衡瞧了一眼:“领教了。” 哈尔达哈哈大笑,又看向南陵队伍中最末端的那个人:“我没猜错那个就是那日当着我和长将军的面将你带走的人吧。是你心仪的人?” 长衡的笑容有些僵硬,是他哪里露了破绽,竟然还被哈尔达看出来了。 “哈尔达首领,你看错了。” 哈尔达大笑,扬长而去。 射箭开始前,各位需要检查自己的弓箭是否完好,确定没有破损,且使用的趁手,便可以准备比赛了。 长衡单手掂了掂弓箭的重量,握在手中刚好,然后闭着一只眼,搭弓拉箭,瞄靶心。 骄阳下,身姿绰约,动人心弦。 咻——利箭飞出。 长衡想,老皇帝还真是下了血本,真是一张好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弓箭上,唯有君灼的目光至始至终跟随着长衡。 士兵问:“诸位可准备好了?” 南陵人都说没问题,可以开始了。 士兵看向外邦。 “没问题,可以开始了。” 士兵道:“好,各位准备……” “等等!”年轻的声音打断士兵的话。 长衡看过去,是哈尔达说的箭术第一的哈木齐。 哈木齐头上戴着许多玛瑙串珠,漂亮的颜色没能挡住他眉宇间的英气。 年轻人右手放到左肩,微微弯腰,不紧不慢道:“光射箭太没意思了,我想换一换玩法。” 士兵犹豫,看向皇上身边的太监。 太监看向皇上,皇上点头,太监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请说。” 哈木齐解下手腕上缠绕的布条,道:“我要增加挑战难度——不能视物。看得见没意思,看不见的才好玩。” 太监瞧了一眼皇帝:“这……” 皇帝看见哈尔达得意的神情就来气,大手一挥:“准了。” 长衡:“……” 哇。 准什么准。 有本事你上。 长衡目光与哈木齐目光相撞,前者冲后者微微一笑,后者连个礼貌的敷衍都没有,直接将长衡无视了。 长衡轻笑一声,不错嘛小子,等会有你哭的。 这是在南陵,为了表示对客人的欢迎,这场比赛从客人开始。 哈木齐蒙上眼睛,拉弓搭箭,松弦放箭,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五支箭全射了出去。 士兵吹哨,声音中气十足:“四中一偏!九十五分!” 皇上捏着佛串,心道,长衡,长劭,你们可要为朕争口气啊。 场上响起喝彩声,哈木齐看向长衡,露出一个对胜利势在必得的笑。 长衡啧了一声,笑说:“你知道上一个挑衅我的,是谁么?” 哈木齐道:“首领。” 长衡说:“你知道啊。” 哈木齐当然知道,他没日没夜的练习箭术,就是为了赢长衡,为部落争光。 长衡取下腕带,系在脸上,露出邪气又肆意的笑:“看好了,这才叫百发百中。” 长衡手握长弓,一手拉弦,弦满时松手,箭矢迅疾如风,扬起地上的尘土,留下扬长的弧线,钉入靶心。紧接着,另一支剑顺势而来,箭端穿破上一支箭的尾端,将上一支箭狠狠劈成两半,钉在上一支箭留下的痕迹上。 二发二中。 还剩三支箭。 长衡莞尔:“怕你紧张,三支箭一起射了。” 这句话不用想就知道是对着哈木齐说的。 长衡抓起三支箭,将其放在弦上一同射出。 三支箭在半空画出三条直线,三支箭在空中旋转,尖端明显形成巨大的子弹头,直线在空中慢慢交汇,直至变成一条笔直的线。临近靶子,三箭分离,分别钉在靶子不同的位置上。 士兵吹哨:“长衡,四中一偏!九十六分!” 皇帝坐在高位,恨铁不成钢道:“这个长衡在做什么!他明明可以得满分,拿第一的!偏偏要炫技,三支箭一同射,这下好了吧,就比人家多的一分。” 长衡非常满意这个分数,嘴角挂着一丝得逞的笑:“不好意思,险胜。” 哈木齐看出来了,长衡是故意的,长衡可以拿满分的,但是长衡没有,而是选择了这种方式报复他。 他承认,这一分,比长衡拿满分还让他难受。 长衡可以比他高五分,十分甚至一百分,但不能是高一分。 一分,差距太小,太让人不甘心。 如果不是对手,他敬佩长衡。 这需要对弓有着极强的掌控力,不然很难把握住这毫厘之差,还会输的很难看。 若是偏了,长衡就输了。 这一分。 不仅仅是在赌,更是相信自己的本事,相信自己不会出错。 本事,自信,张扬,在那三支箭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长衡,真的如首领所说的那样,是个值得欣赏的人。 少时用一支箭征服了外邦首领,现在用三支箭征服了整个外邦。 长衡将弓放下,退到一旁:“接下来,到谁了?” 外邦好像就出了哈木齐一个射箭厉害的,也可能是蒙眼射箭的原因,都有些发挥失常,基本上都是90、89之间徘徊。这样看来,第一名第二名已经定了,就差第三名了。 南陵更差,都是八十五分刚及格,就君齐箭术还可以,九十一分。 轮到君灼,君灼还没拿起箭,皇帝挥了挥手说:“不比了,所有人进围猎场。” 太监说:“传皇上口谕,所有人准备进围猎场!” 哈尔达提醒:“还有一个皇子没比呢。” 皇上冷着脸没说话。 太监说:“这……” 君灼道:“这些靶子都有机关,可以推动,父皇,我想挑战。” 皇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太监传了几个士兵下去,让他们控制机关,移动靶子。 君灼蒙住眼睛,屏息凝神,听声辨位。 皇帝有意为难君灼,命人将靶子移动的特别快,都留下残影了。 一旁参赛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快。” “这怎么赢?别说射中靶心了,射中靶子边缘都牛了。” “南陵人一个比一个会装。一个长衡就算了,怎么还来一个什么阿哥。” “十三皇子,听说他是皇帝和宫女的生下的,最不受宠的那一个,正儿八经的太学都没上过。” “哦,那就不担心了。我还以为又出了个射箭奇才呢。” …… 传到君灼耳中的,不止有靶子移动到声音,还有士兵的脚步声以及空中的风沙声。 这些声音的干扰下,君灼连放五箭。 嗖嗖的声音消散后,靶子停止移动,所有一切安静下来,都举目看向远处的靶心,期待君灼的成绩。 只有君灼默默摘下挡眼睛的东西,偷偷摸摸看了长衡一眼。 万众瞩目下,士兵念出君灼的成绩:“十三皇子,四中一偏,95.5分。” “不是,怎么还有点五!?” “你们南陵的计分也太刁钻了吧。” … 士兵解释:“他有一支箭一半在靶心外,一半在靶心内,所以算了一半。” 其他人凑过去看,果真如此。 君灼双手抱拳:“承让。” 举手投足间气质不凡,薄唇微扬,眸如星辰,眼带笑意,美得动人心魄。 哈尔达酸溜溜道:“你们南陵人可真是喜欢藏着掖着。” 皇上无心管哈尔达,注意力都被君灼吸引走了,他明明什么都没让君灼学,君灼十五岁就被他赶出皇宫并派人暗中监视,别说学习,恐怕连太学、武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君灼是怎会有如此精湛的箭术?!而且还胜过了齐儿。 皇上看了太监一眼,太监会意,更改了君灼的路线,让他一出发就和外邦碰面。 第093章 情愿我入局 最终排名出来, 长衡九十五分的成绩拿下第一名,获得二十五支箭;君灼第二名二十支箭;哈木齐与长劭并列第三,出于礼节, 第三名是哈木齐, 获得十五支箭。其他人各十支箭。 太监将亶爰山的地形图发给大家,然后再让士兵领着他们到各自的起点。 皇上和哈木齐在众多士兵的护卫下爬上高塔,用特制的千里镜观察山里的情况,一号选手长衡已经到达狩猎地点, 二号君灼、三号哈木齐、四号长劭、五号君齐、六号裂天游……皆依次就位。 士兵高喊:“一切准备妥当!!” 一支箭飞上云层,在天空炸开烟花,一声砰响惊天动地, 山林中的鸟儿争先恐后飞出去, 羽毛坠落, 狩猎赛开始。 皇上惦记着让君灼出局的事, 第一时间观看君灼。 君灼神情凝重, 每走两步就停下观看周围的情况。 皇上心想, 这个君灼看起来平庸无能, 没想到竟然那么警惕, 不知道待会好不好下手。 另一边,哈木齐正在往君灼的方向走。 距离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君灼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一棵粗壮的大树面前发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沙……沙沙…… 有什么东西在草丛。 两人即将碰面。 皇帝拿着千里镜的手有些抖,马上第一场好戏上演了。 下一秒, 皇上的神情就垮了下去, 因为他在千里镜里看见—— 君灼蹬着树干,三两步爬上树, 然后找了能承受他重量的枝干躺下了。 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叼在嘴里,翘着二郎腿,神情悠然自得,完全没有正在比赛的紧张感。 皇上心想,就君灼这样对待比赛的态度,一点都不积极,估计想躲在树上苟活到最后。用这种方式比赛,实在恶劣!方才中的五支箭也一定都是侥幸!等比赛结束后他一定严惩君灼。 草丛被拨开,有人从草丛里钻出来。 未见其人,先被头上的珍宝折射点光线闪瞎了眼睛。 ——哈木齐! 哈木齐抖掉身上的树叶,暴躁地看着地图,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走了那么久一只猎物都没碰到!! 他们一族生活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狩猎活动也是在草原中进行。草原辽阔,视野开阔,远处的地平线与天衔接,连接处升着一轮旭日,是他们辨别方向“北极星”。现在在这种地形复杂,树林成群遮天蔽日的山林中狩猎,感知不到方向,对他们来说捕猎活动又增加了难度。 哈木齐在君灼躺着的大树前绕了一圈。 皇帝有些激动,抬头,快抬头,只要抬头,只要哈木齐发现君灼,只要两个人打起来,无能的君灼必输无疑。 哈木齐抬了一下头,繁盛的枝叶挡住了君灼,他只看见了一块儿小小的蓝天,太阳都看不见怎么辨别方位。 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哈木齐在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算这个君灼命大。 哈尔达不满道:“这个哈木齐在搞什么,怎么这么大的人都看不见!?” 看见哈尔达生气的表情,皇帝心中暗爽:“朕这就派人让三号下来!判三号出局!这可是比赛,赛中偷懒成何体统!” 哈尔达道:“方才这小子箭术不错,身上的功夫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我想他现在应该在养精蓄锐,既然是小辈们的比赛,我们看着便好,等待最后的结果。” 皇上:“……” 空气安静之际,远方传来士兵如洪钟一样的声音:“报!一号捕到大型猎物,记十五分!九号出局!” 九号? 九号是谁? 是外邦人。 皇帝听到号角声,连忙用千里镜观看长衡那边发生了什么。 千里镜中,一头大型动物咽喉中箭,气息奄奄躺在地上,竖瞳中满是恐惧,恐惧中央映着胜利者的身影。长衡嘴里叼着一支箭半跪在地上,发尾挡在脸旁,只露出眉眼的一角,但也这也足够看得人心中一惊。 风穿过林叶间隙,吹动带着阳光的发尾,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完全露出来。 眉目锋利,充满野性,此刻的长衡就像一只进入攻击状态的花豹。 长衡站起来,将箭攥在手里,轻轻一掰,绿叶打着旋落到他肩膀上,他偏头吹掉,双手微扬,唇瓣轻启:“抱歉,小爷我全能。” 啪嗒,被掰断的箭掉落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外邦人死死盯着长衡离开的背影,灰色的瞳孔映着不甘心的色彩。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时间回到比赛刚开始时,长衡正在判断自己所在的位置,一边走一边留意山林中的情况,然而还没走几步,他就遇见了外邦人。 外邦人虎视眈眈盯着他背后的箭筒:“你就是长衡吧?” 长衡道:“坐不更名,行不改姓,长乐侯长衡是也,你找小爷何事?” “哼,好大的口气!”外邦人听见长衡的名字,兴奋的面部肌肉都在颤抖——哈尔达首领曾说过,只要赢了长衡就以被封为部落第一勇士。部落第一勇士可以娶部落中最漂亮的女子,也是他爱慕已久的女子。作为一个男人,他一定要娶到心爱的女人。这个长衡箭术厉害,但其他方面不一定能胜他。 “比赛规则最后一条可以抢别人的箭。射箭我比不过你,但近身肉搏你未必能赢我,劝你识相点,主动把箭交给我,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长衡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人,似乎觉得这场漫长的比赛终于有了有意思的地方,“不客气?我倒想知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让你哭着出局。”外邦人极其不屑的扬起下巴。 “哭?我打记事起就不知道哭是什么。”长衡说。 “废话少说,今天就让你知道哭的感觉。”外邦人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长衡面前,挥起的拳头带起迅疾的拳风,周围树叶扑簌簌落下。 绿叶变成密雨,落在长衡身边。 长衡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漫天绿雨中,肩膀向旁边一侧,整个腰身轻柔下弯,轻而易举躲过外邦人的攻击。 拳头擦过长衡的脸颊,外邦人惊讶的看着长衡:“你怎么会躲过……” 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长衡为什么还是能躲过去,还躲得那么轻松!? “现在轮到我了。” 外邦人还没反应过来长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方才还站在他面前的人消失不见了!他的面前只剩下模糊的残影。新一轮的绿雨漫天撒下,比方才还多,还密,像是一场倾盆而下的暴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紧接着,他的腹部受到重创,神色痛苦,嘴里溢出两声哀嚎。 怎么会,长衡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他看不见长衡,也捕捉不到长衡的残影,只能看见地上一圈又一圈残缺不全的脚印。长衡在围着他跑!他被长衡圈起来了,出不去只能任人挨打。 瞪大了眼睛辨别长衡的位置,却因速度太快,什么都看不到,反而还让他的眼睛变得酸痛,失去焦距。 长衡啧了一声:“你的箭我拿走了。” 他速度太快,声音也轻,很容易被风吹散,一个字听不清,只剩下缥缈的音色,像晨时山里起的雾。 外邦人反应过来,瞳孔重新聚焦,他背后的箭筒早已空空如也。 四十五支箭了,就算他脚射也能猎下十四只猎物,剩下的一只猎物是怕遇不到。 灌木丛中突然传来骚动,一声低低的吼叫传了出来。 这就碰见猎物了,看来,运气不错嘛。 长衡想。 “有没有兴趣……”长衡看着站在原地发呆的人。 “没兴趣。” 你拿了我的箭,还想让我跟你合作,这是哪来的道理。 “那算了,本来我还想说得分一人一半……” 猛兽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径直扑向长衡。 长衡暗骂一声,下意识交叉双臂格挡,手腕上有铁甲,但也抵不住猛兽獠牙的撕咬。 猛兽一个用力,长衡屈膝险些跪在地上,他吃力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拿箭射它!分给你我不要!” 这个时候长衡很虚弱,浑身上下都是弱点,只要他拿到箭,他就可以一箭双雕,既能让长衡出局,又能收获十五分,这样的馅饼谁会不捡呢。外邦人看着长衡背后满满当当的箭筒发呆,心中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快啊!发什么呆!” 终于,在长衡的催促下,外邦人向长衡走去。 长衡刚想夸他还没那么呆,尖锐的箭便抵在了喉咙上。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着个倒霉蛋。 长衡:“靠!” “你疯了!?” 这不是比赛么? 没人告诉他要玩命啊。 长衡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咬牙蓄力,在猛兽的獠牙下站起来,抬脚踹到猛兽身上,趁着猛兽缓神的功夫,用手肘狠狠捣向外邦人的胸部,“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杀人的时候不能犹豫,否则犹豫的人就会变成被杀的人。” 长衡夺过外邦人手中的箭,居高临下道:“废物,给你机会也暗算不成功。” 长衡将箭折断,取下箭刃,将箭杆插在地上,一同被插进土里的,还有外邦人的衣摆。 外邦人咳出一口血,不是他犹豫,是长衡速度太快,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长衡做完了他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嘴边的鸭子飞走了。 长衡握着箭端,看着匍匐在地上进入狩猎状态的猛兽,那双琥珀色的竖瞳里有他的影子。 长衡慢慢移动,猛兽也随着长衡移动,两人面对面,各自移动,默契形成一个圈。 一双眼睛盯着一双兽瞳,都把对方看成自己的猎物。 僵持几分钟后,猛兽率先向长衡发动攻击。 长衡蹬着树,借力腾空,一个翻身骑到猛兽脖颈上,握着箭端狠狠刺向猛兽的脖颈。 嚓——嚓—— 长衡又连着刺了好几下,鲜血汩汩冒出,蹭到长衡衣服上,竹青色的衣服被染红,衣服上的竹叶生花变成血红色的竹林。 猛兽发出一声怒吼,疯狂奔跑,撞树,企图将长衡从身上甩下来。 长衡揪着猛兽的耳朵,伏在猛兽身上,箭筒中的箭在剧烈抖动中掉落的满地都是:“你自己撞树的,死了不怪我。” 猛兽猛地甩头,长衡差一点掉下去。 长衡手中一把兽毛,筒里的箭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得速战速决。 长衡从箭筒中抽出一支完好的箭,猛兽突然发力撞向大树,山林地动山摇,群鸟惊飞,长衡险些用箭戳到自己的眼睛。 现在明显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长衡抓着箭,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在颠簸的猛兽背上找准机会,对准脖颈上刚刚留下的伤口狠狠刺了下去。 猛兽脖颈被刺了个对穿,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线,好似一把漂亮的箭矢。 嘭一声,野兽倒在地上,一双兽瞳都是惊恐的色彩。 长衡筋疲力竭,从野兽身上下来,单膝跪在地上,胸膛起伏,眼眸中还带着嗜血的光芒,明显是打兴奋了…… 鲜血顺着手腕上的银甲流淌,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野兽的。 与此同时,薄汗落到脖颈上,带来刺痛感,长衡后知后觉,他的脖子被外邦人划伤了。 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瞳孔中央结了一层霜。 一支利箭飞来,长衡来不及用手抓住箭,躲又躲不掉,只能用嘴接住飞来的箭,与此同时,他将手中的断箭当成飞镖扔出去。外邦人膝盖中箭,跪在地上,惊讶的看着长衡,然后砰一声倒在地上。 长衡周围都是骇人的寒意,唯独眼里带着薄薄的笑意,血色衣袂飘飘,好似绽放开的修罗花。 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高塔上用千里镜观看长衡一举一动的士兵将方才的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皇上,说完后,士兵脑海中闪过长衡如血色修罗诡谲的笑容,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哈尔达听了很是惭愧:“回去之后我一定会惩罚暗算长衡的人!一个比赛而已,竟然想要别人的性命,还是暗算,真是丢我部落的脸面。” 哈尔达气得脸都红了。 皇上还是第一次看见哈尔达这样的表情,淡淡一笑:“无妨,长衡无事就好。” 这话里的意思,若是长衡有事,今天这个人就不可能完好无损走出南陵了。 哈尔达明白话中的意思,没多说,用千里镜继续观看山中的情况。 山林对他们的很不友好,他们的人除了迷路就是迷路,到现在都还没碰过面。 南陵那边,长劭和君齐碰面了。 长劭面无表情询问:“你看见二号了吗?” 提到君灼,君齐气得咬牙切齿,半道杀出个君灼,抢了他的名次,害得他的计划全乱了。 只有十支箭,怎么赢?除非长衡答应给他箭。 “没有,我也正在找。”君齐说。 长劭嗯了一声:“找到他记得告诉我。” 君齐警惕起来:“你找他干什么?” 长劭反问:“那你找他又有什么事?” 君齐:“……” 长劭道:“再见。” 他现在不想跟姓君的说任何话。 靶场上见君灼第一面,他就认出来了,这是那天当着他的面把长衡牵走的人。 两人见面一句话也没说,他以为长衡就是单纯的跟君灼去吃茶了。 直到他看见两个人错频互看对方,长衡看君灼时,君灼不看长衡;君灼看长衡时,长衡不看君灼,两个人的频率就这样错开。偷看的动作也不明显,但是耐不住他一直盯着。 他明白了,哈尔达说的是对的,长衡对君灼有意思。世安口中说的长衡心仪的人,也是君灼。 长衡从小被人盯着,多少人想杀他都看在眼里,若是君灼想和长衡在一起,那就必须打的过他,若是连他都打不过,君灼拿什么保护长衡? 所以他现在急切的想找到君灼,趁此机会与君灼比试,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能力站在长衡身前。 从进山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找君灼。 功夫不负有心人,长劭终于在一棵大树上找到了正在睡觉的君灼,翘着二郎腿,嘴里吊着一根草,哪里有一点靠谱的样子。 长劭眯了眯眼睛,反手拿箭,拉弦放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报!长将军出局!君齐捕杀小型动物,记五分!” “哈木齐捕杀大型动物,记十五分!” “长衡记五分!” “十号出局!” “六号记十分!” 第094章 情愿我入局 长衡被野兽咬伤了, 靛青色的衣袖被血染红,显眼又刺目。围猎现在还没结束,他不能离开亶爰山, 只能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 卸下手腕上戴的银护腕, 将衣袖挽上去,露出带着齿痕鲜血淋漓两条胳膊,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长衡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好似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将衣摆撕开,撕成一个长条,缠在胳膊上, 单手扯着一端, 另一端用嘴咬着, 用力拽紧, 草草包了下伤口。 他承认他轻敌了, 但他还是觉得那群人太菜, 不配和他交手。 做完这一切, 长衡背靠树坐在地上, 随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算剩余的猎物还有多少。 根据士兵的消息, 目前就他一个人猎到了大型动物,其他的人还都没有动静。 是没猎到, 还是在守株待兔,这就不得而知了。 长衡没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 他找到君齐, 和君齐碰面。 长衡扔了树枝,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站起来准备离开。 “长衡?”他听见有人喊他。 长衡抬眸看过去,来的人是君齐,说曹操曹操到,来得正好,省了他找人的时间。 “你想我怎么做?”长衡直接了当问。 君齐说:“方才听你将九号淘汰了,他的箭……” 长衡看着他眸中毫无遮掩的贪婪,伸手解开箭筒,随手仍在地上:“都在这里了,还需要什么” 君齐诧异道:“你一支箭不要?” “不需要。我相信你能赢。” 君齐心里没底,道:“我还需要你帮我将所有外邦人淘汰。” 长衡靠在树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眸打量君齐:“没那本事。” 君齐这才注意到长衡带血的袖袍,拧眉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长衡说,“目前还剩下四只大型动物,十五只小型动物。你本就有十支箭,再加上我给你的四十支箭,运气好的话,所有动物都能猎到吧,还需要把其他人都淘汰吗?” 说话间,听见山的那头传来—— “报!哈木齐记十五分!” 长衡轻笑了下:“还真不巧,剩下三只大型动物了。你在在这里跟我说几句话,恐怕一只动物都没了。” 长衡双手垂下,走到君齐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加油青年。” 顺便抽走两支箭。 “……” 君齐有些怀疑他额娘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了,长衡虽然被他拉拢过来,对他的态度却不像要帮他的样子。 反而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随时会挣断纸鸢线,飘到别人的身边去。 看着长衡远走的背影,君齐问:“你去哪?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长衡停下脚步,道:“帮你淘汰哈木齐。” 君齐轻蔑一笑,明显不信长衡:“就两支箭?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长衡冷笑一声,随手把箭一扔。 “我没那个能力,还请九阿哥另请高就。” 拉拢其他人吗? 那群阿哥一个比一个废物,根本指望不上。 只有长衡和长劭靠谱些。 君齐的手攥起来,似乎在极力隐忍:“是我说错了话。” 长衡没说话,径直向前走。 君齐边在心里骂长衡,边跟在长衡后面,若不是赵元青和赵立诚死了没了得力助手,他哪里用得着跟长衡低声下气。 等他登上皇位,他一定第一个杀了长衡。 不,杀了长衡太便宜长衡了。 他要用南陵酷刑折磨长衡,让长衡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山中传来士兵说话的回音。 “报!长劭长将军出局!” 长衡眉头皱起,兄长被淘汰了,是谁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把兄长淘汰。 君齐说:“见到你之前,我遇见长劭了,他正在找君灼,你说会不会是……” 长衡斩钉截铁道:“不会。” 君灼不会对他兄长下手的。 君齐看着长衡:“不会?你怎么知道君灼不会,你很了解君灼?” “不了解。我只是觉得君灼没那个本事。” “怎么会没本事呢,射箭比赛时,他不是拿了个第二名吗?他的反应极快,听力也极好,身上的功夫能差吗?” “没注意。”长衡说,“你有几成把握能赢?” 君齐说:“原本九成,现在多了个君灼,我不了解他,只有八成把握。” 长衡说:“行,剩下的两成我帮你解决。” 两人没有分道而行,而是并行,君齐负责狩猎,长衡负责淘汰人。 “报!君齐获五分!” “报!十三号被淘汰!” “报!君齐获十五分!” “报!十号、十一号被淘汰!” “报!长衡获五分!” …… 千里镜中长衡和君齐配合绝佳,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收获满满。 部落那边,哈木齐和裂天游碰面,势如破竹,上了半山腰。 君灼始终一个人,躺在树杈上一动未动过。 围猎进行到最后,场上剩下五个人。 长衡和君齐获七十分,哈木齐和裂天游获七十分。 剩下两只小动物还没找到,小动物太小了,在密林中奔跑,难以发现。天色暗了下去,为这场围猎赛又增加了一定的难度。 长衡计算完分数,发现有一个始终没有消息。 君齐问:“现在场上还剩下多少人?” 长衡说:“三个人。根据士兵说的情况,我猜测三号和六号联手了。” 君齐说:“剩下那个是独狼?我们要不要先去把他解决了?” 长衡问:“你找得到吗?” 一天了,君灼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那怎么办?先把三号六号淘汰?” 长衡沉吟道:“猎剩下的两只动物。” 剩下两只动物,都被他们捕到,或被三六号捕到还好,可以结束比赛。若是被君灼捕到了,分数就陷入僵局之中,肯定要加赛。天越黑,对他们来说越不利。 他们必须在死局之前,结束比赛。 “报!二号获十分!” “……” 得,现在局面彻底死了。 君灼你在搞什么! 士兵问:“陛下,要加动物进去吗?” 皇上看向哈尔达。 哈尔达说:“我看不用,现在局势明显,一号五号联手,三号六号联手,剩一个二号独狼,不如就让他们在山中碰面,以比武的方式决胜负,结束比赛吧。” 皇上难得和哈尔达意见达成一致:“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皇上的旨意还没传出去,那五个人在山腰碰面了。 君灼怀里抱着两只后腿受了伤的小兔子,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看着长衡。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哥哥,你受伤了,他保护不好你,你过来,来我身边。” “……” 长衡视而不见,站在君齐身边,道:“二位想怎么结束比赛?” 哈木齐说:“箭比过了,再比也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比武吧。” “我们都是两个人,这对那位兄台来说不公平,不如我们派出……” “不必,”君灼捏了捏小兔子受伤的后腿,“你们一起上吧,我们速战速决。” 长衡站在君齐前面,做出进攻的姿态。 君灼淡淡道:“你除外,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不跟你打。” “……” 不止山腰上的人一脸茫然,就连用千里镜观看围猎赛的皇上和哈尔达都一头雾水,这是在搞什么?怎么还没开始。 君灼走向长衡,将受伤的小兔子交到长衡怀中:“他受伤了,照顾好他。” “?” 长衡小声道:“你在发什么疯?” 想到莫名其妙僵持的局面,“你故意的?!” 君灼笑道:“哥哥真聪明,这都猜到啦。” “你让君齐赢,我不开心,你受伤了,我更不开心,我要他们都付出相应的代价。”君灼眼中结了一层霜,透着蚀骨的寒意。 看得长衡心中一惊,什么时候君灼有那么强的震慑力了? 君灼看向那三个人,目光幽冷阴郁,嘴角泛起冰冷的笑意:“你们一起。” 自从知道长衡选择帮君齐,他的心中就憋了一口怎么也出不去的气,忽视不掉,也发泄不出。 长衡凭什么选择君齐。 君齐有什么资格得到长衡的帮助。 那个蠢货得到长衡的帮助才和别人平手。 不敢想,若是没有长衡的帮助会输的有多惨烈。 蠢货就是蠢货,即使有外力的帮助还是倒数第一。 长衡还因此受了伤。 长衡受伤了,他们都得死。 君灼失控了。 身形飞速窜出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君灼到了君齐身后。 君齐感觉身后有道阴森的目光盯着自己,回头时眼眸震颤。 君灼抬手,掌心凝聚全身气力,精准击中君齐后心。 君齐飞了出去,砰一声巨响,撞在大树上,狼狈落地,痛苦的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树上的叶子被震掉,扑簌簌掉落,埋了君齐一身。 君齐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蹬着腿,惊恐的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君灼。 满身戾气,眼眸暗沉,宛如追魂索命的黑无常。 君灼慢慢蹲下来,伸手捏住君齐的脖颈,及其残暴的将人从地上提起来。 修长的手指逐渐收紧。 所有人都以为君灼要把君齐杀死的时候。 砰一声闷响。 君灼倒在地上了。 长衡松了一口气,杀了皇子可是重罪。 这个第一不要也罢。 哨声响起。 围猎赛结束。 长衡看着君灼被士兵抬了下去,扭头冲哈木齐说:“出现这种意外,让你们见笑了,此次狩猎赛你们赢了。” 哈木齐刚要开口说话,被裂天游拦了下来。 “不,你们南陵的总分高过我们,按成绩应当是我们输了。”裂天游说。 哈木齐不服道:“哥哥你为何要谦让,要是真交手,我们未必会输。” “此次为友谊赛,无论哪方赢了都高兴。比起输赢更重要的,是遇见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有了一场痛痛快快的比赛。如果实在不知道胜者是谁,那就把他当做我们下次见面的理由吧。长衡,下次我们再一决胜负。”裂天游捡起放在地上的箭筒,拽着哈木齐走了。 哈木齐看着长衡,似乎想跟他打一架,临走前放下狠话:“走着瞧!迟早有一天我会赢了你!” 长衡一点也不意外,笑道:“那我等着。” 青年垂手站立光影斑驳中,眼中笑意轻佻,气质翩翩,哪怕袖袍都是血,也没能挡住身上那股傲慢从容的劲儿,仿佛天生的胜利者。 目送他们离开,长衡轻轻叹了口气,他许诺让君灼赢,结果中途反水与君齐合作,其实是想刺激君灼,让君灼有危机意识,激发君灼斗志主动与君齐比赛。谁知道刺激过头了,直接把君灼刺激疯了,不仅拿了第一,还差点让君灼杀疯了。 君灼眼里的杀意那么明显,皇上肯定看出来了。谋杀皇子可是死罪,再加上皇上早就想除掉君灼,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得想想办法保下君灼。 “侯爷?侯爷我们该回去了。”在一旁的士兵说。 长衡回神:“走吧。” 他下到山脚下,外邦人已经走了,皇上和长劭坐在马上慢悠悠回皇宫。 天色已晚,长衡看不清马上两个人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通过说话的语气,知道皇上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皇上牵着缰绳,“自从君灼出生以后,朕每立一个太子,都会莫名其妙的暴毙。这些年来,朕已经不记得失去几个天资聪颖,能力出众的孩子了。现如今朕刚有了一点立齐儿为太子的想法,齐儿就差一点被那个孽障失手杀死,你说是不是朕太仁慈了,不应该留君灼一命,应该在失去第一个太子的时候,将君灼处死……” 长劭微微颔首,道:“城中百姓都舍不得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皇上宅心仁厚,宽仁大义,不忍是人之常情。” “可是朕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啊……” 南陵不可无太子啊。 听到这里,长衡的心猛地一紧,皇上话中的意思是铁了心除掉君灼。 单独找兄长谈话,八成是想让兄长杀了君灼。 他不能看着这种发生,或许他可以请命主动杀了君灼——这样就可以与君灼串通,制造假死的局面。 留着一条命总有翻身的时候,若是没了命,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长衡要追上去,主动请命的时候,长劭开口了。 “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宫中朕最信任的就是你和亚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不如借封地的名义将君灼流放,不得诏令永不得回宫。封地条件艰苦,很多人在去的过程中感染恶疾,然后辞世。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不费丝毫力气让君灼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去,还没有任何后顾之虑。” 长衡看向长劭,兄长与君灼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让兄长亲自为君灼求情了? 还是说兄长知道了什么。 “咳咳……”皇上挥了挥手,同意了长劭的说法- 晚上宫中设宴,一来为外邦部落践行,二来祝国邦交好,友谊长存。 长衡借养伤的名义没有去,在自己的侯府中听曲喝茶。 清清的月光落在院内,照得人发冷。 人随意躺在贵妃榻上,广袖垂落,墨发微动,抬眸举止间,尽显数不尽的风情,明是风趣,却因清冽的月光多了一层冷淡疏离之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月光银线勾着春兰细长的指尖配合其弹奏出幽冷泉涩之声。 不通音律之人,不知曲中意。 “今日,我与夏竹分别保护长将军和君灼。不知道为什么,围猎赛开始后,长将军就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遇见动物也不会主动猎杀。直到遇见君齐,长将军说,他在找君灼。” 音律停止。 春兰看向长衡。 长衡嗯了一声,怪不得今日兄长会替君灼求情,原来是猜出来君灼和他的关系了。这世上也只有兄长会不问前因后果,站着他这边,无条件帮助他。 “兄长找到了吗?” 音律又起。 “找到了。君灼躺在树上睡觉,长将军拿起箭准备将君灼淘汰,结果被蛇咬了。” 原来兄长是被蛇咬才淘汰的啊。 兄长行事小心,能被蛇要,说明当时兄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君灼淘汰掉。 “在山中可还有什么异常?” “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 君齐养的狼没出现在亶爰山,不是为了围猎赛养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的。” “行,那你先退下吧,”长衡挥了挥手,“这几日辛苦你和夏竹姑娘了。” 春兰莞尔一笑,笑容在琵琶后若隐若现,手指拨弦,琵琶音缓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伤怎么样了?可还有大碍?”长劭满身月光如练,站在门前。 春兰起身,“奴婢见过长将军。” 行完礼后,穿上斗篷离开了。 长劭点头,走到长衡身边。 长衡从榻上坐起来,为长劭倒茶:“今日的宴会竟然结束的那么快?” 长劭说:“没结束,我说我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 长衡嗯了一声,看着长劭,似乎想等长劭主动开口。 “你和君灼是不是……?”长劭想了好一会儿说辞,最终选择最直接的方法询问。 他知道他要是主动问,长衡必然不会瞒着他。 “是。”长衡笑了笑,“本想着等君灼当上了太子再说的,没想到被兄长提前猜出来了。” “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君灼当上太子?” “不是。我知道君灼接近我的目的是利用我手中的权利上位,我也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帮君灼,因为父亲说过,宫中人薄情,皆不可信。后来君齐和赵元青为了上位竟然对兄长下手,我就想不能让君齐当上太子,若是君齐当上太子,首先遭殃的就是我们。与其被杀,还不如被君灼利用。” “我和君灼认识十二年了吧,他当上太子后,凭借这个情分,我相信我们不会太惨。” “十二年……”长劭喃喃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 “没了,这是最后一件事。”长衡说。 “你了解君灼吗?” “当然。” “嗯,”长劭唇瓣张合,最终什么都没说。 希望你不会后悔。 “兄长是怎么看出来我和君灼之间的关系的?” “你不感兴趣的东西从不会多看一眼。” “还是兄长了解我!”长衡说,“兄长吃点心,这可是上好的糕点。” “我不喜吃甜食。” 话是这么说,长劭还是被长衡塞了一块儿糕点。 甜腻腻的味道在嘴里发散,真不知道长衡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吃甜食。 “本宫不吃!拿下去!”毓贵妃在宫中大发雷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长衡站在你这边你还能输!?你怎么输的?!” 君齐被骂得抬不起头,小声道:“儿臣……都是那个君灼,儿臣都计划好了,长衡也很配合儿臣,一切都很顺利,最后冒出来个君灼,打乱了儿臣的计划。都是那个君灼。” “君灼?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有什么本事?说到底还是你自己蠢!” “儿臣……” 毓贵妃做了那么多年的局,皇上立一个太子她杀一个,杀到现在,剩下齐儿一个聪慧的,登上太子之位指日可待。太子之位只能是齐儿的,不然她这些年来做的一切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也不想做了那么多年的局,最后成为别人垫脚石。 “行了,我知道了。”毓贵妃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君齐说:“虽然这次没拿到第一,但是儿臣有一个意外收获。” 毓贵妃问:“什么?” 君齐说:“我发现君灼对长衡的态度不一般,他俩之间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毓贵妃说:“你自己派人留意。” 断袖常见,但太子是个断袖那就不常见了。 最近听说皇上要把君灼流放的事,倒是可以通过这件事,让君灼娶妻纳妾,让君灼永远留在封地。 人送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能回都城。 毓贵妃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第095章 情愿我入局 梦中有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长衡越是想努力看清那双眼睛,眼睛就越模糊,最后全身颤抖, 从梦中醒来。 茫然看着四周, 熟悉的摆设,是自己的房间,真实的眼睛原来是梦。 长衡掀开被子下床,看见窗外露出天光:“世安, 现在几时了?” 世安坐在门前打盹呢,听见长衡的声音打了个哆嗦,瞬间惊醒:“回侯爷, 现在是卯时。” “洗漱, 更衣。”长衡揉了揉眉心, 余光瞥见渗出血的伤口, 又觉得头疼, 今日要去面见皇上, 围猎赛他没拿第一, 也没能让君齐拿第一, 皇上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他。 又要应付皇上,还要担忧君灼的处境。 长衡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 烦死了。 世安端着热水盆进来,放在脸盆架上, 伺候长衡洗漱。 “侯爷,准备好了。” 长衡点头, 世安为他穿衣服。 他问:“南王府可有什么动静?” 世安说:“听说南王昨日夜里醒来, 嘴里叫嚷要见什么人,好似着了魔。” 长衡微微蹙眉:“可听说他嘴里念叨的人是谁?” 世安为长衡整理好腰带, 想了想说:“没有,他说的是‘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没有牵扯到人的名字。” 长衡转了个身,坐到铜镜前,让世安为他束发戴冠。 墨发银冠,玉颜生辉,一双桃花眼泛着丝丝波澜,什么都不做,光是那么看着你,就能让你春心荡漾,失陷其中。 世安道:“今儿个侯爷怎么想起穿这身衣服了。” 长衡这个人在衣食起居方面格外讲究,糕点要吃最好的,外形上有一点瑕疵,也会无情扔掉。衣裳要穿成套的,衣服什么颜色,发冠、腰带就得是什么颜色,包括佩戴的玉佩,也要和衣服上的图案相得益彰。今天穿的这件衣裳,做工粗糙,布料低劣,也没配套的发冠,被好好搁置许多年了,久到他都忘了还有这样一件衣服的存在。 不知侯爷为何今天想起来穿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衣裳。”长衡低头看着衣裳上的图案,不是什么祥云飞鹤,也不是绿竹幽兰,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朵普普通通的小花。花瓣大小不一,甚至还有残缺,一看就是不善女工的人绣的。 长衡却格外喜欢,眼中泛着温柔浅淡的笑意。 世安狠狠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他没看错吧,侯爷竟然在笑!? 侯爷笑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情感。长衡脸上虽然经常挂着笑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种笑就是不达眼底的笑,永远透露着冷淡与疏离。看似温柔,实则根本猜不透。可现如今,映入眼底的是发自内心的流露出来的浅然笑意,不带任何算计。 好似一直挂在天上的月亮,主动落入了人的怀中。 长衡在想什么呢? 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让长衡露出这样温柔的笑。 世安想,那人对侯爷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长衡以为这次皇上就找他一个人单独谈话呢,结果他到了保和殿才发现,君齐、君灼都在,不知道老皇帝又要打什么主意。 “免礼。” 长衡站起来,站到君灼对面,眉毛微微蹙起,没偷看我,君灼还在生气? “还在生气?” 君灼没理他,甚至连余光都没给他。 长衡眉头皱得更深了,小崽子的脾气什么时候那么大了!?竟然还敢生他的气。 保和殿内安静极了,一呼一吸声都听得极清楚,不知为什么,长衡的心跳的越来越厉害,越来越觉得不安,认为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安静了许久,皇上终于开口:“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论事。” “此次主要是昨日的围猎赛。君灼对于你昨日在围猎赛上的表现,你可有什么话说!?” 君灼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儿臣知罪。不该视输赢那么重要,差点不择手段,要了皇兄的性命。还请皇阿玛责罚。” 皇上沉吟,似在思考。 君齐站出来说:“这场比赛谁都想赢,竞争本就该如此。若是人人都不想赢,都既来之则安之,还怎么一争高下,不能较高下,比赛有什么意义,竞争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儿臣不怪十三弟。还请皇阿玛从轻责罚。” 皇上看向君灼:“从轻责罚……” 君齐说:“长劭长大将军曾提到过,北越还未授封,不如就让十三弟前去北越,管理那儿的臣民百姓。我相信以十三弟的能力,一定可以让北越变得焕然一新。” 长衡静静看着君齐和皇上一唱一和,长劭、长大将军曾提到过……拐着弯撇清关系不是皇上的主意。外人听去肯定认为把君灼安排到北越是长劭的主意。 果不其然,君齐看向了他,似乎在等他附和。 皇上也问:“长衡你怎么看这件事?” “恕臣无知,对边关的事儿一窍不通,所以,不知道兄长提到过这这件事。兄长常年不在朝中,或许是九阿哥认错了,错把穿盔甲的人认成了我兄长。”长衡道。 君齐瞪着长衡:你哪边的?你到底帮谁? 长衡皮笑肉不笑:你管我帮谁。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帮外人诬赖自己的兄长。 “微臣觉得,十三阿哥说的有理,既然是竞争,就应该意识到竞争带来的恶性后果,受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波及性命便无伤大雅。就比如,兄长被蛇咬伤,现在还在养伤中。说来惭愧,我也没能幸免……”长衡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被包裹的双臂,上面还有一点血迹。 长衡将自己的袖子放下:“若是因为九阿哥受伤就处置十三阿哥,那未免会让人看了笑话,说九阿哥玩不起,因为受了伤,没拿第一,就气得到皇上面前告状,要求皇上处置十三阿哥。这传出去多不好听啊,而且以后再想开设这样的比赛,也会有人借此当例子,有了顾虑,不敢在赛中大展拳脚,处处谦让,从而降低比赛的竞争性……” 皇上沉思,将话题转移:“既然如此,朕一直为一件事头疼,不如君灼替朕解决这件事,不要朕为难,就算是戴罪立功了。” 长衡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保住君灼了吧。 君灼道:“儿臣听命。” 皇上道:“迎娶北越公主。” “……” 听见这话,长衡好容易松下去的气又提了上来,险些把自己憋死。 北越公主是北襄王的女儿,北襄王是北越之地的现任封君,皇上的亲弟弟。 皇上此举,还是要把君灼送到北越。 保和殿安静下来。 君灼终于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进殿到现在的第一眼。 长衡冲君灼摇头,不能答应。 君灼看向高台上的明君。 保和殿内安静至极,所有人都在等君灼的答案,就连君灼自己也在等自己的答案。 君灼又偷看了长衡一眼,这次他俩对视了,只一眼,仅这一眼,亶爰山下无数次偷看,亶爰山上的失控,所有的迷茫与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偷看? 为什么失控? 因为对方是长衡。 为什么犹豫? 为什么拒绝? 因为对方不是长衡。 “儿臣卑劣,公主聪慧。迎娶公主是儿臣之荣幸。”他说。 此言一出,殿内更加安静了。 长衡安安静静看着君灼,一向含情的眼眸此刻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冷淡凄婉。身体晃荡几下,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也是,皇命难违,他不可能保下君灼,君灼为了活命选择这条路是对的,是对的。 知道君灼是为了活命,可是他的心还是好痛。 他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好难受。好难受。 真的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就一定要娶公主吗?娶了公主就代表着要前往北越,去了北越就代表他们两个人再无见面的可能…… 皇上喜笑颜开,仰天长啸的声音在长衡听来,非常的刺耳。 耳朵嗡鸣,目光涣散不能视物,过了好久,长衡才反应过来。 殿内已经没了君灼的身影,对于这件婚事,皇上十分满意,下令君灼回去准备,择个好日子前往北越迎娶公主。长衡淡淡的轻轻的一笑,又无奈又悲伤,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起来,欲开口,看见殿内没了熟悉的人,又住了嘴。 皇上看向他:“长衡,朕对你围猎赛上的表现十分不满意。罚你继续去藏书阁抄南陵律令。” “微臣听命。” 也好,这样就不用亲自送君灼离开了。 省得到时难过。 见长衡是这种状态,皇上拧眉,想了想又道:“朕还有一个好法子能让你免去禁闭,不知长衡可听?” 长衡跪在地上没说话。 皇上说:“进宫,朕亲自考核你,过了之后,直接封,入朝为官。长衡意下如何?” 长衡说:“一切听从皇上安排。只是今日,微臣旧伤发作疼痛难忍……” “好,你下去休息吧。考核的事朕再找其他大臣一同商量。” 长衡离开。 走出保和殿,外面烈阳当空,手脚却冷如冰山。 长衡一步一步下着台阶,每走一步就会想起与君灼的过往,十二年前的初见,以及这期间的点点滴滴,哭着跟在他身后的君灼,与他分享糖葫芦的君灼,哭着挡在他身前说要保护他一辈子的君灼,还有情动时眼睛会说话的君灼……太多太多的君灼占据他的脑海,让他不舍得放走君灼。 本以为一些事情不值一提,回想时才发觉,原来不是不值一提,而是早已埋藏心底,当成最珍贵的东西。 他让君灼不答应婚事,之后呢?他会做什么? 他会造反。 他会奋不顾身,赌上一切,拥抱君灼。 上了回府的轿子,长衡突然出声:“去南王府。” 世安道:“好的侯爷。” “南王府?侯爷去找南王吗?” “嗯。” “我怎么不记得侯爷跟南王还有交集。” “他见不得人。” “……” 到达南王府后,看见是长衡都没用通报,直接放人进去了。 长衡轻车熟路来到君灼的书房,君灼正在写东西,头也没抬道:“哥哥来啦。” 长衡嗯了一声,走到君灼身边:“为什么答应婚事?你在生我的气吗?你明明知道我可以……” “我知道,”君灼放下笔,将手指竖在长衡唇边,道:“我没有生气,我知道哥哥为什么跟君齐合作,我知道哥哥想帮助我赢,只是在成亲这件事上,我不想让哥哥为难,我也不想看见再因为我哥哥受伤。” 君灼牵起长衡的手,轻轻卷起衣袖,将包裹好的伤露出来,低头轻吻那道伤。 室内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慢慢向彼此靠近。 光线顺着窗户落进来,地上光影斑驳,一切朦胧熹微,只有两个人的身影清晰可见,相互靠近,相互依偎。 两个人,一颗心。 悠然静谧的这一刻,两个人的想法前所未有的一致。 时间停留在这里。 就在这里。 君灼抵着长衡的额头,轻轻说:“不过是去北越,又不是去送死,还有回来的机会,哥哥不用担心我。哥哥要好好的,最好我回来的时候,哥哥当上丞相,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或者,哥哥当上丞相,接我回来。” “说的轻巧,到那时,你的孩子都能跟在我后面哭了。” 君灼抬头:“不会的,我向哥哥保证,不会娶哥哥之外的任何人。”君灼牵起长衡的手,认真道,“我的人,我的心,永远属于哥哥。” 看着那双沉而黑的眼睛,里面装满了真挚的,让人无法拒绝的情感。 炙热的情感让长衡溺毙其中。 “你如何保证?” 君灼低头在长衡耳边轻声说:“以死明志。” 说完,他将长衡的手放在胸口。 沉稳的心跳顺着掌心的脉络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最后到达他的心,带动着他的心一起跳动,让两颗心的心跳在此刻同频。 长衡微怔,很久才喃喃道:“傻子,那你还怎么回来。” “人死后会变成灵魂。哥哥把我的灵魂接回家,不要让他在外飘泊。” 不用怕找不到我。 我的灵魂里有你的烙印,你一出现我便认得出。 躯体会死亡。 灵魂不会。 我的灵魂会一直爱你。 直到魂飞魄散那天。 “君灼,我带你逃吧。” 君灼看着长衡没说话,良久才说:“哥哥穿这身衣服真合适,真好看。之前一直不曾见哥哥穿过,我还以为哥哥不喜欢呢。”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君灼的态度已经明显了。 长衡不再追问,顺着君灼的话说下去:“喜欢。喜欢极了。” 他怎么不喜欢。 那可是君灼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裳。 不是不穿,而是不舍得穿。 衣裳上的花纹并不普通,是他爱人亲手用一针一线缝制的。 天上地下只此一件,他珍惜的要命。 “哥哥喜欢就好。” “哥哥要留在这与我一同用膳吗?” “好。” 时间不多了,他只想好好珍惜与君灼在一起的时光。 如果知道他和君灼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之前君灼想留在他府中过夜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拒绝。 长劭正在用膳,还没吃完,不知从哪飞来一支飞镖,正正好好钉在屋内的顶梁柱上。 上面带着一封信。 长劭放下碗,走过去将飞镖取下,打开信看- 我知道长衡与君灼的事- 如果你不想这件事让皇上知道- 今夜丑时到府西城郊见我。 第096章 情愿我入局 午夜丑时, 长劭应约来到府西城郊。 府西城郊位置非常偏僻,枯树成群,枯枝横生, 野草遍地是, 白天看,满地枯黄。晚上来这里,阴森恐怖。处在这里时,脑海中只会浮现一句话“杀人灭口, 毁尸灭迹”。 所以长劭格外小心,密切观察周围的情况。 忽然妖风四起,落在地上的枯叶形成小小的旋涡。风沙吹进眼中, 长劭眯了眯眼睛, 再睁眼时, 两步之外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 让他看不见面容。 只能听见声音:“你来了。” 长劭道:“说吧, 你知道什么?” 那人说:“我知道长衡与君灼在一起了, 我还知道长衡和君灼在一起十二年了, 我还知道每天夜里君灼都会去长衡府上做客, 夜深才会离开,相信不用我说, 长将军也应该能明白两个人在长衡府中做了什么吧?” “休要胡说!阿衡不是那种人!”长劭说,“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是么?”那人扔下一块儿玉佩。 借着不清晰的月光, 长劭看清了玉佩的模样,是一个玉质实心圆环, 上面雕刻着波浪起伏的盘云。如果没猜错, 应该还有一个空心圆环,可以让这个镶嵌到里面, 以玉通情,心意昭昭,情思缱绻——那是母亲去世前留给他们的玉佩,先帝赏的,造型独特,一共四个,也就是两对,长大后交给心上人的。他的那一对儿在铁匣子中锁着,这只能是长衡的。 长衡心思细腻,这种话珍贵的东西自然不会乱丢,自然是他亲手赠给别人的。 且长衡也向他坦白了,确实和君灼有一段情,持续了十二年。 这一切的一切都对得上。 长劭垂眸,弯腰想将玉佩拾起结果被人拦住。 “唉,别着急着拿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那人说,“皇帝讨厌断袖,登基时明确规定不允许南陵出现男子与男子相爱的情况,否则斩首示众。你说,皇帝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斩谁呢?” “你想做什么!?” 这块玉佩,皇上也认识。 这是件小事,皇上要查肯定轻而易举就查到,根本瞒不住。 那人道:“我想要的很简单,就看长将军给不给了。” “什么?” “兵权。我知道皇帝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将一半的兵权交给你了。所以,现在我要这一半权利。” “兵权换你弟弟的性命,不知长将军觉得意下如何?” 长劭问:“你想要兵权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毕竟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说着话,他转身,将地上的玉佩拾起来,放在唇边吹了吹。 就是这一转身。 长劭看清了他的模样,瞳仁中满是惊讶:“是你!?” 那人轻轻一笑,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神秘而诡谲:“本来我也不想那么做的,但是那老皇帝下手太快,我只能这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君灼要去北越了,长衡这一夜总是从噩梦中惊醒,兄长死了,家破人亡,又或是君灼死了,再或者他们落败了……混乱而真实的梦境,惊得长衡背后全是冷汗。 长衡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床帐帷幔中透出来的昏暗光线,时辰还早,他醒早了。 “世安。”他唤。 没人应。 长衡微微蹙眉,这个世安又跑哪儿去偷懒了。 “世安?” 还是没人应。 看来需要好好立立侯府中的规矩了。 这样散漫成何体统。 长衡掀开帷幔下了床,冰冷的剑刃刺了进来,距离他的喉咙不过二指距离。 抬眸,望向来人,声音沉静的不像话:“我说府中为何那么安静,原来是进了贼。” 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黑衣人道:“主人请你跟我走一趟。” 长衡两指夹着剑刃移向一旁:“这就是你主人请人做客的态度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既然侯爷不肯走,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哎,不能在我府中动手,我这儿可都是名贵的好东西,打斗过程中摔了怎么办?”长衡松了剑,眸中情绪淡淡,似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那你想怎么样!?”黑衣人收了剑。 长衡说:“最起码让我将衣服穿了吧,不然就这样去见你主人,多不符合规矩。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不尊重人呢。” 他的手放到床沿上,手指摸到内侧。 那剑立刻架在了长衡手腕之上,“不要做那些小动作,主人很了解你。” “了解我?”长衡饶有兴趣的看着黑衣人,“有多了解我呢” 主人说过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黑衣人不打算与长衡多说废话,放下剑,拿出一捆麻绳将长衡双手捆起来,再次道:“请跟我走一趟。” 一枚银针从床沿缝隙中射出。这些年来为了活命,长衡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做了多少用来保命的机关了。 房间里用来装饰的花都有可能猝了毒。 黑衣人轻松躲过,长衡挣开还没来得及打结的麻绳出掌制敌。 两个人还是在房间中打了起来,两股势力在小小的房间形成,弹指间,帷幔翻飞,瓷器碎裂。 房间里一片狼藉,长衡看着破碎的古董花瓶,还有以及掉到地上的名画,心也跟着碎了一地,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同以前的人,这个人实力与他差不多,甚至在兄长之上。 黑衣人看着长衡,想起主人说的话,拖得时间越久对他就越不利,长衡一向狡猾,此刻这样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不能待毙,黑衣人足尖一动,窜到长衡面前,举起拳头对准长衡面部砸下去。 长衡双手交叉在面前格挡,想象中的力量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抬眼看见,拳头不知何时打开成了掌,细碎的粉末顺着胳膊间的空隙洒在脸上,吸到鼻腔中。 吸入的那一刻,他的双腿开始发软,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黑衣人:“你……” “不是毒,只是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长衡听不见黑衣人的话,看见黑衣人分裂成了两个,唇瓣在蠕动,然后他两眼一黑,倒在地上什么感觉都都没了。 再醒来时,长衡四肢被绑,身上穿的也不是来时的衣服,而是大红喜袍,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挣扎了两下,脚腕上有什么东西叮当作响,这时,他才发现手腕上的麻绳绑了两捆,脚腕上绑了麻绳和手指粗细的铁锁链,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目光。 长衡神情中透露着一丝无奈,这是有多担心他会逃跑,竟然上了四重锁。 绑他的人一定很了解他的手段。 长衡想。 看向四周,床上的帷幔是大红色,屋内燃着喜烛,窗上贴着“囍”字窗花,再联想身上的红袍,这是要成亲!? 是他娶还是他嫁? 活了几十载竟然还有被逼婚的时候。 君灼的婚事已经让他够烦了,没想到自己还被逼婚,登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长衡在心里把那个人骂了千万遍,已经想好怎么让那个人死。 殿门被推开了。 来人带着一身月光,幽冷孤寂,面容异常俊美,是长衡梦中经常出现的面孔。同样穿着一身喜袍,眸中情绪冰冷,像是猝了毒,不像前来成婚的,倒像是来取他性命的。 可是,君灼却说:“哥哥,我来娶你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再看熟悉的人,他没成过亲,亲真是这么成的么?别骗他,长衡拧眉:“你这是做什么?” 君灼说:“当然是满足你的心愿——与我成亲呀。” “我的心愿?”这种说法让长衡十分不开心。 那一刻他觉得君灼十分陌生。 “对啊,哥哥不是一直想和我成亲吗?我现在满足你啊。”君灼坐到床边,伸手抚摸着长衡的脸庞,神色痴迷,眸中却尽是森寒之意。 “你这是什么话!?到底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长衡偏开头,躲开君灼的手,挣扎着质问君灼。 君灼啧了一声:“我什么也没干啊,只是来娶哥哥而已。” “娶?这就是你说的娶?”长衡摆了摆手腕上的麻绳,道,“你在发什么疯?!” “过了今天哥哥就会明白的,”君灼笑道,“我们还是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开始洞房吧。” 他在笑,却没有笑的感觉。笑容里藏着无限寒意,如无数锋利刀片,直击长衡的内心。 但,很快,长衡就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君灼的手顺着红袍下摆摸进去,这时长衡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袍,甚至连亵裤都没有,简直方便君灼为所欲为。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抓在手里玩弄,长衡闷哼一声,艰难的想并起双腿,结果却挣得脚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劲瘦的脚腕被铁链磨红,掉了一层皮。 长衡呼吸混乱,眼角挂着将落不落的泪,艰难道:“嗯、放手!告诉我!君灼,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解决,嗯、我知道你不想娶、娶被北越公主、哈、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要这样……” “哥哥,你确实不懂我。”君灼手腕轻轻用力,长衡身体弓起猛地抖动,好似一张漂亮的弓,嘴巴微张着,好似缺了水的鱼。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北越公主,也没说过要去北越。说那些话不过是安抚老皇帝,让他降低对我的防备心。” “当然,更不会同你成亲,”在长衡错愕的目光中,君灼慢条斯理脱下红袍,扶着长衡的大腿缓缓向长衡靠近,冰冷道,“我想要的至始至终都是皇位。” “欢迎哥哥同我一起恭送皇上殡天。” 全部没入温暖之地,君灼舒服的喟叹一声。 “什么、嗯、”长衡紧紧抓着床单,手腕上青筋暴起,额头上挂满汗珠,□□,神情痛苦,被欺负惨了。 疼。 浑身都疼。 听到君灼说的话,长衡的心更疼。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身体更疼还是心更疼。 君灼没有理长衡,顺着长衡的手臂摸上去,抚过腕骨,强硬打开长衡的手掌,停留在指缝中,与长衡十指相扣。 “哥哥还不知道吧,在哥哥面前我一直收敛自己呢,害怕吓走了哥哥。每次哥哥赶我走的时候,我都想把哥哥捆起来再艹一顿,艹到哥哥崩溃喊停,让我不要离开为止。可是我不能,因为那样哥哥会生气,哥哥生气了,就没人帮我了。” “我不能把哥哥吓走。哥哥喜欢乖的,那我乖乖的,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说着,他去亲长衡。 长衡咬紧牙关,躲开君灼的吻。 他觉得君灼就是疯了,现在这个莫名奇妙的处境,什么叫听哥哥的话……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哪里对君灼不好吗,才会让君灼如此疯狂。 君灼低低一笑:“哥哥,不要让我生气,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他俯身往前一冲,长衡闷哼出声,松了牙关。 君灼如愿以偿亲到长衡。 也被长衡狠狠咬了一口。 浓厚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带着血的涎水挂在嘴角,两人谁也不肯放开,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长衡实在咬累了,松开了君灼。 他这一松,换来了君灼更加疯狂的举动。 君灼的汗水滴在他身上,地动山摇之中,他听见君灼说,“哥哥,哭出来,我想看你哭。” “……” 长衡抓紧了君灼的手,筋络浮起的手背上印下一排小小的月牙。 他忍受着君灼的鞭挞,硬是一声都没从嘴里溢出。 “哥哥,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喜欢……”君灼一口咬在长衡的锁骨。 那块只有薄薄的一层肉皮,君灼下了狠力,那一下咬得长衡眼冒金星,痛呼出声。 锁骨上留下一圈红红的牙印,其中有两枚尖尖的印记,凹痕中带着几颗血珠。 君灼将血迹舔舐掉,“叫出来,这样不就好了吗。” …… 红火喜烛燃了一夜,自记事起就不知道哭是什么东西的长衡哭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这样,却没能换来君灼的任何怜惜。 等待他的是无尽无休的鞭笞。 是无法踏出去的深渊沼泽。 第097章 情愿我入局 这是长衡被绑的第五天, 手腕上的麻绳和铁链被去掉,只留下右脚的铁链,防止他脚腕磨伤, 铁圈内垫了一层软皮子。防止他逃跑, 铁链经过加粗的,长度也是特制的,只能在房间内走动。另一端镶嵌在墙里,长衡尝试用很多东西撬, 结果却纹丝不动,好像与墙融为一体了。 墙上有许多凹痕,也有许多加固的痕迹, 长衡每撬一次, 君灼就亲自加固一次, 根本不给长衡逃跑的机会。 喜烛燃着, 窗花也贴着, 只有大红喜袍狼狈的团在地上, 上面还有许多不明的已经干涸的水痕, 显得颜色暗淡。 没人来收拾, 这个房间只有君灼能进能出。 长衡能做的就是每天在房间里等待君灼出现,等待君灼宠幸。 等不到君灼的时间, 长衡就坐在床边,墨发披散, 百无聊赖晃着腿,烛光下, 一双腿痕迹斑斑, 更显苍白可怜。不过,大部分时间君灼都会及时出现, 给长衡喂食,然后被长衡揍一顿,鼻青脸肿的离开。 安静的大殿上响着锁链晃动的声音,一声一声,变成藤蔓爬满长衡的心脏,缠绕,裹紧,最后让心脏停止跳动。 门被推开,光线落进来,君灼提着食盒走进来,满身的寒气,让本就空荡阴森的大殿更加寒冷了。 看见君灼来,长衡知道用膳时间到了,懒散的掀了一下眼皮,可能是最近情||事频繁,多情的眉目增添了许多媚||态,比以往更加勾人。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他说,“五天了,你还没玩够吗?” 君灼说:“快了,现在外面不安全,哥哥再等我几天,等外面彻底安全了,我会放哥哥出去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哗啦一声,长衡从榻上站起来,披散的长发乖顺垂在脑后轻轻摇曳,眸中映着红色烛火,眼底却是一片冷色。 “我说了,哥哥同我一起送皇上宾天。只是现在还不到时间,需要哥哥再等我几日。” “你要杀皇帝我会不答应吗?”长衡反问,“为什么要将我困在这里?” “这不用你管,你只需要耐心等待。” “君灼!” 这五日以来,两个人的谈话都是以生气收尾,所以面对长衡的怒火,君灼已经习惯了,知道如何处理,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被暴打一顿,显然,他选择前者,安静布好菜肴,“哥哥来吃饭,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哦。” 长衡生气归生气,从来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该使唤君灼的时候使唤。 他在这里除了自由被限制,其他过得都挺顺心顺意,生气了揍一顿君灼,开心了吃点好的,好吃好喝从来不断,自从来到这里他的桌上从来没出现过不喜欢吃的食物。再加上,君灼又很了解他,他一皱眉君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伺候的非常舒服,日子过得比在侯府还有滋有味。 他在这住了五天脸已经圆润了许多。 当然,这些东西还是不能让他真正开心,他还是想要自由。 吃完饭,长衡又开始和君灼争论。 君灼撤了碗筷,把长衡压在桌上,手掌暧昧的抚摸着他的腰,最近这里长肉了,摸起来手感特别好,让人爱不释手:“既然哥哥这么有精力,不如我们办点正事吧。” “滚。”昨晚刚折腾了一夜,白日下午还要来,驴都没君灼这么能干吧。 长衡抬脚把人从身上踹下去,“要么放我走,要么你滚。” 君灼握住长衡的脚腕亲了一口,前些日子被磨破的地方不知被君灼抹了什么药,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白皙细腻,看不见一点疤痕。 他道:“哥哥想做什么都行,唯独离开不行,也没得商量。” 他话刚说完,又被长衡踹了一脚。 不过他没恼,笑道:“哥哥好好休息,我会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你。” 君灼往后退了几步,放开对长衡的钳制,勾起垂落的长发在指尖绕圈,俯身在长衡额头上落下一吻,死皮赖脸道:“哥哥真好看。” 说完提着食盒离开了。 “滚!你赶紧滚!”长衡抄起地上的板凳二话不说砸向君灼,“你最好永远别放我出去,不然我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你。” 哐啷一声,实木板凳砸到地上,滚到一旁。 君灼在整个过程中硬是一声没吭,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提起食盒继续走。 他越是气定神闲,长衡就越是生气,心里也跟着着急,这个君灼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放他出去,他消失五天有余,春兰夏竹注意到了吗。他这是在哪,春兰夏竹为何还不找来…… 没了坐的东西,长衡又灰溜溜把圆凳搬回来,坐在桌前愣神想事。 按照君灼说的话,恭送皇上宾天,意思就是皇上会死,皇上身子骨虽然差了些,但也不至于说死就死。除非有人要谋害皇上,手动让皇上死亡。 君灼要造反! 造反需要有人支持,需要巨大的兵力、人力。 宫中的宫女都看不起君灼的出身,更不用说那些皇子和大臣们了。君灼孤身一人,哪来那么多兵力? 兄长为人刚正,肯定不会同意起兵造反的事。 手握兵权的人还有谁? 长衡想不到了。 咻得一声,面前蹦出来一团小火苗。 长衡反应平静,似乎习惯了,自他被君灼绑来的那一日,这团小火苗就跟着他了,还送了他一串红玉石手链,玉石周围飘着三个色泽鲜艳的小火苗。 小火苗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长衡似懂非懂,但他却不排斥小鬼火的存在,反而对小鬼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仿佛上辈子就认识的那种感觉。 小鬼火坐到他肩膀上,大大咧咧道:“哎呀,你就别想了嘛,好好做你的皇后不就行了。” 长衡伸手将小鬼火弹飞:“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做皇后,万一君灼造反失败了呢。” 小鬼火心想,当然不会,主角怎么会造反失败呢。 但他没这么说,“本座有预知未来的功能,当然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了。” 长衡道:“不信。” 小鬼火炸了毛,身体周围出现火苗尖尖,好像一团海胆:“你还不信!” “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会发生什么。” “这还用想,当然是君灼当了皇帝……不对,”小鬼火反应过来,又变成一团海胆,气道,“你在套我的话!” “我可没有,我问话,你回答,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还是说在你们火的眼中,问话和回答代表套话?” “当然不是……”小鬼火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有点不喜欢这个世界长衡的性格,太能说会道了,说不过。 “哎呀,总之你别多想,不会有坏事发生的。” 两次这个世界都是一样的结局,所以小鬼火很肯定这次的结局也会是好的。 长衡没说话,站起身走向窗边,但愿这团火说的都是真的。 君灼你一定要平安。 庆元四十八年,第四任皇帝驾崩。 第五任皇帝君灼即位。 改国号衡越。 新的政权,新的开始。 同时,一同传来,还有新帝大婚的消息。 长衡手中的竹简掉落,眼眸震颤,看着前来报信的探子:“你说什么!?” “皇上说今日他新婚,就不来您这里了。” “好,好,那你告诉他,祝他新婚快乐。”长衡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探子走了好一会儿他都不知道。 长衡晃晃脚上的铁链,冷冷的笑了一下,似在自嘲。 铁链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方静里极为明显。 一声一声非常刺耳,快要了长衡的命。 长衡从榻上站起,失魂落魄走向窗边,你成婚了,那我算什么? “这么拙劣的话术,一听就是开玩笑的……”小鬼火道。 “是吗?” 窗外隐隐传来欢呼声。 小鬼火意识到不对,连忙用法术观看君灼那边的情况,黄袍加身,万人朝拜,后宫张灯结彩,甚至有宫女在议论皇后有多漂亮。神识来到凤鸾殿,喜字红烛格外惹眼,榻上坐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君灼真的要成婚了。 这个世界的两世,长衡都和君灼成婚了,为何这一世成不了?为何君灼要娶其他女子? 从开始到现在剧情的走向都在预知的范围,为什么到了结尾又开始崩坏了!? 长衡伸手拍拍小鬼火:“无妨,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了。因为生母出身卑微,所有人都看不起君灼,不愿跟君灼多说一句话。万人嫌的处境,借兵哪是件容易的事情。利用别人家的女儿,是最卑鄙的方式,却也是借兵最快的手段。” “这这样的结局我早就料到了,只是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以接受。”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要娶他人的消息。 哪怕是身不得已,也接受不了。 “侯爷!”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让长衡从痛苦的思绪中剥离。 “夏竹?”长衡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衣服,尽力拢住自己的身体。 “侯爷!奴家可算找到你了。”夏竹神色焦急。 她跟踪君灼找到这里的。若不是君灼,她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谁能想到长衡被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长衡安抚道:“你且慢慢说。” 夏竹道:“君灼起兵造反,杀了一众皇子和武将,老丞相性子刚烈,当众反对君灼这样残暴的人即位。朝中人都支持君灼,老丞相身后空无一人,为了表明自己不辅佐昏庸残暴的人的决心,丞相当众脱袍,一头撞在殿上柱子上……”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向父亲说了吗,为何父亲还是要反对君灼…… 长衡头晕目眩,扶住窗棂才没有摔倒。 长衡声音干哑,艰难吐出一字一句:“兄长呢!?” 夏竹道:“长将军在天牢中。” “现在朝中是什么情况?” “支持君灼的人全都留下了,美名其曰告老还乡,实则如同杯酒释兵权……不支持君灼的人全都被杀光了。” “侯爷,我们要怎么做?” 长衡将自己脚上加粗的铁链亮出来,道:“等我消息吧。” 他想跑也无能为力。 “什么人在哪里!?”守在门口的侍卫发现了夏竹的存在。 长衡示意夏竹赶紧走,对着门口的侍卫说:“是我。” 侍卫看了一眼长衡,然后回到原地继续守着。 长衡想,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他得想办法逃出去。 救兄长,为爹爹报仇…… 深夜,长衡还在想如何逃出去的事,其他他都有办法,就是脚腕上的链子,他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成功。 链子上的钥匙在君灼身上,他得想办法拿到。 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吹进来,长衡缩了缩脖子,冷眼看过去:“是谁!?” 君灼穿着喜袍,戴着红团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我的皇后,恭喜我吧。” 君灼关上门,走向长衡。 “……” “今儿不是你成亲的日子吗?你不去找新娘,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君灼走到长衡面前,将长衡打横抱起,笑道:“当然是与我的皇后成亲啦。” 闻到君灼身上的酒气,长衡蹙眉:“你喝了多少?” “衡儿,朕的皇后,朕终于可以娶你了。”君灼说。 长衡一巴掌扇到君灼脸上:“醒醒。” 君灼脸上顶着四根指印,牵着长衡的手放到胸口:“衡儿的手疼不疼?我心疼。” “你发什么疯!?” 君灼将长衡放到床上,放下床帐,牵着长衡的手说:“皇后帮我脱衣服好不好?” “你的事儿都办完了,什么时候放我出去?”长衡问。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君灼。 “出去?我为什么要放衡儿出去?”君灼说,“我要关着衡儿一辈子,让衡儿只能躺在我身下,每天张着腿任我艹弄。” 啪一声。 君灼又挨了一巴掌。 君灼拿起旁边锁链套到长衡手腕上,道:“衡儿不要打了,我这里疼。” “……” 长衡觉得君灼十分不对劲,跟疯了一样。 君灼开始亲他,扒他身上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 前几日留下的痕迹还未消,今日又重新盖上了新的痕迹,好似雪地里落了一朵又一朵的腊梅花。 长衡疯狂挣动:“君灼你别找死,你再敢锁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君灼咬了一下长衡的耳朵,顺着脸廓一路亲下去,声音低低:“不信。” 打也不管用,骂也不管用,君灼什么时候脸皮那么厚了。 长衡想。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不放。”君灼吻到长衡腿根,也在那里停下。 长衡挣扎的更厉害,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十日以来的欢||爱,日日的浇灌,让长衡稍微被撩拨下,脸上就媚||态尽显。 喉咙里溢出一两声痛苦的浅吟,大腿肌肉突然紧绷,然后身体痉挛,长衡整个人瘫软下去。 君灼舔了一下嘴角,与长衡接吻。 长衡不肯,皱着眉嫌弃自己。 君灼掐了一下小长衡,长衡痛呼出声,张着嘴骂君灼。 君灼笑了下,趁机亲长衡,将那些谩骂声吞入腹中。 分开时,两人唇齿间落下一条晶莹剔透的银线。 长衡目光痴痴,看着君灼,嘴里还在不停的骂。 若不是手脚被捆住,长衡就要动手了。 君灼亲了下长衡脚腕,然后俯身下去,进入温暖之地。 长衡骂得更狠了,君灼觉得烦,顺手将红团花拆了,将红丝绸缎塞进长衡嘴里。 帷幔之间,只剩下长衡呜咽的声音。 长衡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长衡再一次哭了。 后半夜,长衡趴在床上,累得根本无法保持这种姿势,完全是靠君灼的力量才保持住。 长衡的视线不聚焦的,人是疯狂的抖动的。 君灼靠在他的耳畔,低声说:“衡儿,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露心声,让长衡整个一颤,彻底崩溃决堤,软在君灼身上。 夜还很漫长。 话说不完。 爱也表达不完。 可惜,长衡背对着君灼,没看见君灼眼里清醒克制而又疯狂的情绪。 第098章 情愿我入局 疯狂了一夜的后果就是晨起时浑身酸痛, 全身被拆开又重组了一样。 身体中好像钻进了一条灵活的蛇。那条蛇在体内不安分的扭来扭去,让长衡十分不舒服,从梦中惊醒过来, 入目便是被重新锁住的双手, 他记得昨日君灼嫌铁链繁琐,限制身体的活动,给他解开了,何时又重新锁住了。长衡又疑惑的动了动腿, 发现双脚也被重新锁住了。 冷冷的低嘲一声,君灼是有多怕他会逃跑。 腰间忽然多了沉重的东西,拉扯着自己向后靠, 贴到火热的怀中, 刚刚还安分的蛇又开始扭动起来, 长衡身体猛地一颤, 君灼还没走!?竟然留了一夜!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听得长衡心烦意乱, 慢慢将横在腰间的手拿开, 缓缓挪动自己的身体, 即将要成功的时候,君灼追了上来, 长臂一揽,重新把他揽回怀中。 长衡闷哼一声, 唇齿间溢出一两声羞耻的低吟,君灼是醒的, 君灼是故意的! “既然醒了还不快滚!?” 君灼反问:“我若是不醒, 衡儿想去哪呢?” “你要不要脸?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不清楚,还请衡儿说清楚。”君灼扶着长衡的腰, 不急不慢抽动了下。 长衡恼羞成怒:“你还来!?嗯!” “不够,怎么都不够,”君灼捏着长衡的下巴,与他接吻,嘴里还有含糊不清的措辞。 衡儿,我爱你。 这次长衡没听君灼的花言巧语,没有心慈手软,抬脚,干脆利落的将人从床上踹下去。 二人分离是安静的殿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啵声响。 察觉到那是什么声音,长衡面红耳赤别开脸。 君灼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没生气,“看来是我昨晚还不够努力,竟让皇后还有力气反抗。” 长衡一动,铁链就哗啦作响,虽然四肢活动被限,但这次没有局限于床上,可以在床的四周活动。 他晃了晃手,愠怒:“你到底想干什么!?皇位你已经得到了,天下你也得到了,你还想要什么!?” “皇后在生气吗?气我娶了别的女子,”君灼垂眸,语气无辜可怜,“皇后相信我,我也是没办法,等得到她父亲手中的权利,等我位置稳固后,我会让皇后亲手杀了她出气。” “滚!”长衡不敢置信道,“你还想杀多少人!?城中被你掀起的血雨腥风还不够吗?!为了权利草芥人命,你觉得你自己配当皇帝吗?!我以为你和那群皇子不一样……” 他以为君灼是善良的。 到现在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孩身上。 没想到君灼同那群皇子一样,也会为了得到皇权而不择手段,滥杀无辜。 君灼看着长衡,良久,唇边勾起阴邪的弧度,“我以为我隐藏的足够好呢,没想到还是被你的人找到了。她们把朝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了。” 是,这几日他一直重复一样的生活——白天杀人,晚上干长衡。 怕血腥味吓到长衡,每次见长衡时他都会净一下身。 长衡看着君灼,眼前的人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他不认识那么疯,且只会杀人的君灼,他认识的是会哭,会撒娇的君灼。 那个君灼去哪了呢? 君灼拾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长发摇曳,半张脸沉在烛光下的阴影中,神秘又诡谲。 “是吗?那你怎么知道其他皇子当了皇帝不会杀了你?”君灼说,“我的皇后啊,我以为你没那么天真的。” “我杀的那些人都该杀!就算我不杀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杀了我。”君灼眼底疯狂,背对长衡,“你知道吗?我受够了那些人看不起我的眼神,受够了他们的谩骂,我永远记得他们是怎么羞辱我的,我也是皇子,为了生存,却要跟那些宫女摇尾乞怜,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 “早在很多年前,哦不,早在我下跪求贵妃赏我一点食物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一定要得到皇位,我一定要高高在上,把那些曾羞辱过我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长故死了,我亲手逼死的;长劭在天牢中,我亲手关进去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说着,他一步步走到长衡身边,每走一步声调就沉一分,好似在一层层扒掉身上的伪装。 “对了,还有你,你不知道吧……”君灼突然语气一顿,至少没刚才那么疯癫了,“算了,你还是别知道了。” 你不知道吧,这十二年来一直都是我在演戏,我从未喜欢过你。对你所表现的动情都是我装出来的。 话说不出口,因为君灼的心太疼了。 长衡眼中的不解完全被恨意埋没,我应该知道什么?你逼死了我爹,害了我哥,然后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身|下婉|转|承|欢? 君灼站到长衡面前,彻底原形毕露,捏着长衡的下巴,一字一句威胁道,“若是你敢逃,我就立刻杀了长劭,再将他的尸首挂在城门示众,至于你,我会全城通缉你。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会把长劭和长故的尸首一直挂在城门上,任由乌鸦啃噬。慢慢的尸首会变得残缺不全,到时候就算我找不到你,你也会自己主动出来,为你的兄长和父亲收尸。” “为什么?” 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太子,长故在朝中得罪了大大小小的官员。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道理谁都懂,所以无论哪个皇子当了皇帝,他们长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君灼除外,他以为凭借十二年的情分,会让君灼念在旧情的份上会让长家好过一点,没想到长家还是没有好下场。 君灼是宫中的人,同那些人一样,都是无情之辈。 他应该听父亲的教诲,应该听父亲的教诲。 若是他没帮君灼,没有相信君灼的话,结局还会是这样吗? 他输了。 还输的非常难看。 曾许京城第一风流的小侯爷败在了自己嗤之以鼻的“情”上。 “放了我兄长,我什么都听你的。”他说。 “那要看衡儿乖不乖了。”君灼说,“好好待在这里,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想得到的,我想,你也不想看见乌鸦啃食你兄长的尸首吧。” 长衡没说话,君灼拂袖而去。 君灼走后,长衡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全部掉落在地上。 钥匙君灼随身携带的,他们夜里那么亲密,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钥匙简直是易如反掌。 以前只是不想拿罢了。 踏出这里的那一刻,君灼挺直的脊背便有些弯了,眼中是酒意散去的清醒,是不舍。疯狂了一夜,说了千遍万遍我爱你,原以为是酒意上头的冲动,现在酒意退去,无限清醒,还是忍不住想说我爱你,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我就知道是我彻彻底底栽了。 他可以在醉酒时将爱人的话说万遍,不可以在清醒时心疼长衡。因为醉酒时他可以怪酒精作用,无法控制自己胡言乱语,可是清醒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知道自己的内心,便无法逃避现实,无法抵赖了。 他终于明白,也终于肯承认这几日的反常是为何了。 他爱上长衡了。 爱上长衡了。 他用尽心机,处心积虑算尽一切,事事周到,没想到算漏了自己对长衡的感情。 才十二年,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让自己不心动,他在演戏,他对长衡没感觉,他厌恶长衡,讨厌长衡。 三番四次的暗示自己,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自己的灵魂出卖了。 无法自拔的爱上了长衡。 围猎场失控,不是怕自己拿不到第一,而是因为长衡受伤了,他心疼了。 保和殿议事,答应婚事,不是为了让皇帝放下戒心,而是告诉自己不是非长衡不可,自己可以和任何一个人结婚,哪怕是大街上的乞丐都可以。 将长衡锁起来艹,不是想折腾长衡证明自己不喜欢长衡,而是自己杀了太多人,怕长衡知道后会嫌弃他手脏,会不要他。 长故撞死在大殿上,唯一有话语权的人死了,无人再敢反抗他,他第一时间没有开心,而是担忧,担心他的衡儿怎么办,会不会伤心过度。 写了无数遍处死长衡的诏令,最终都不了了之,不是因为时候未到不能杀长衡,而是他舍不得杀长衡。 登基后改国号,脑海中浮现长衡的名字。 所以才十分草率的叫了衡越国。 没说完的话,是怕长衡伤心;威胁长衡,其实是怕长衡真的逃跑……真的会不要他。 他没有感情,和谁成亲都行。 可是新婚夜,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发现不是长衡的脸,他无比焦躁,愤怒甩袖离去,来到这里找长衡。 和他成亲的只能是长衡。 他的夫人只能是长衡。 衡越国的皇后只能是长衡。 一切只能是长衡。 三番五次告诫自己,最终还是被灵魂出卖,爱上了自己一心算计的人。 本以为情浅缘浅,其实早已情根深种。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承认也太晚了。 该做的事都做了。 长衡不会原谅他的…… 他罪该万死。 “皇上,皇上,该批折子了。” 君灼垂眸,批不下去,他想长衡,怕一会儿不看着长衡,长衡就跑掉了。 “去藏书阁。”他说。 去藏书阁干什么? 改写南陵律令,允许男子和男子、女子和女子之间成婚,也立他们衡越国第一位男皇后。 来到藏书阁后,君灼并没有让人跟着,自己一个人进去了,毕竟这里的小阁楼还藏着许多他们的回忆,他不想让旁人脏了这里。 排排书架之间都摆放着小桌子,长衡在每一张桌子前都坐过,时而苦恼,时而发呆,时而托腮看向窗外。 活灵活现的长衡浮现在脑海,君灼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心中一片柔软,嘴角也翘起愉悦的弧度。 长衡被皇帝罚抄的时候,就在藏书阁,他趁着月色给长衡送最好的糕点。 长衡吃开心了,枕着他的腿睡觉,偶尔也会捧着他的脸交换一个甜甜的吻。 吻的味道取决于他带来的糕点。 他不喜欢吃甜点,只记得吻是甜的。 现在细想,他竟然想起那些吻的味道。 看来,那个时候他就喜欢上长衡了吧。 君灼失笑,找到南陵律令翻看,刚打开竹简,里面就哗啦啦掉出许多张宣纸。 宣纸上画着两个小人,君灼觉得熟悉,也认识,是他和长衡。 君灼盘腿坐在地上,拾起那些画一张张翻看,随着那些画的展开,藏在心底最深的回忆如洪流一样涌上心头。 他哭了,他记得是皇子抢了他的东西。 他哭着找长衡诉苦。 长衡说没什么大不了了,一个玩具而已,再买一个就是了。 他哭的更凶了。 长衡干脆不理他,翻了身继续睡觉。 然后第二天,他的房间里多了一模一样的玩具。 就连划痕都一样。 长衡这个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家伙。 第二张画。 他在笑,脸上有很多道墨渍。 是长衡画的! 长衡骗他说这样好看。 然后边画边笑他。 到现在他都记得长衡那个贱兮兮的笑容。 第三张画。 他在哭。 第四张画。 他在哭。 第五张、第六张……每一张他几乎都在哭。 他的戏都演过头了,那么烂,长衡竟然不嫌烦,耐心的哄他。 长衡有那么喜欢他吗? 那个时候他可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灾星。 君灼突然福至心灵,怪不得灵魂会出卖自己爱上长衡,凄惨的少年时期,无人关爱,只有长衡向他伸手,拍去他身上的尘埃,让他重新活在这片天地下,让他的灵魂重获新生。 所以,比起复仇的快感,他的灵魂更喜欢爱。 原来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依赖上长衡了。 只是他哭了太多次,分不清自己是真哭还是假哭。 回忆一旦开始,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越来越多的回忆在眼前铺开。 君灼拿着那些画放在胸口,眼里泛着甜蜜的光泽。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有人擅闯天牢!” 君灼眼中的温柔瞬间消散,泛着冰冷的寒意:“抓!抓到后关起来,我要亲自处置。” 衡儿,你要逃跑了是么? 我不会让你跑的。 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亲手把你抓回来。 第099章 情愿我入局 长衡与夏竹、春兰二人一路杀到天牢。 去往天牢的路上, 路径蜿蜒,灯火长明,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鲜血顺着鹅卵石纹路流淌, 染红落在地上的竹叶。 一路杀到天牢,太过招摇,长衡不想这么做,但他实在没办法, 天牢守卫森严,十二时辰不间断看守,根本没有机会溜进去, 智取不行, 只能硬闯。 长衡脸上带着不知谁的血, 眸中尽是嗜血的冷意, 手持长剑:“让开!” 声音短而冷冽, 如从寒冰地狱中出来索命的厉鬼。 “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守在天牢门外的士兵, 看了一眼长衡身后的尸山, 拿着弯刀的手颤抖个不停, 喉结连连滚动:“不、不让,除非你有通行令牌……啊……” 急促的声音落下, 脖颈处喷射出鲜血,宛若箭矢形状。嘭得一声士兵双膝跪地, 睁大双眼,不得瞑目。 俊秀的脸沾染上新鲜的血液, 还有一滴血液顺着脸颊没入脖颈中, 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纹路。 向来爱干净的长衡,此刻却顾不得, 持着剑踹开门,闯入天牢中。 夏竹、春兰二人紧随其后。 天牢可比外面阴暗,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并且夹杂着血肉腐朽的气息,令人干呕。倘若用心听,还能听见老鼠跑来跑去,吱吱叫的声音。 夏竹抓紧了春兰的胳膊,小声道:“姐姐,我怕……” 一生杀人无数的夏竹,害怕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 春兰拍拍她的手,将人护在身后:“里面的守卫应当很少,你在外面守着,清理过来支援的垃圾。” 说罢,她将香囊塞到夏竹手中。 “姐姐……” “别担心,我们会平安出来。” 天牢中关押的都是重犯,所以天牢里的守卫不同于外面的侍卫,都是正儿八经的禁卫军,一个可以打外面五个。长衡就带了夏竹和春兰二人过来,夏竹还没跟进来,二打多,明显不是内里守卫的对手。 五个回合过去,侍卫死伤大半,长衡筋疲力竭单膝跪在地上,若不是手中长剑支撑,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 “天牢守卫,也不过如此……”长衡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抬手用大拇指抹掉唇边的血,拔起长剑,指向他们,“有来无回?小爷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小侍卫贴在首领耳边小声说:“这个人我们动不了,不能跟他硬碰硬。” 首领看了一眼长衡,说:“他爹死了,兄长也在天牢中,他身后空无一人,无权无势,你当他还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小侯爷吗?” “不是。”小侍卫说,“小的听说皇上跟他交好。” 首领轻嗤一声:“交好?交好还能亲手把他父亲逼死,把他兄长关进天牢中?” 首领挥了挥手,那群守卫图持刀靠近长衡,将长衡围了个水泄不通。 长衡提剑迎上去,速度快到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侍卫手忙脚乱,视线乱飞,根本确定不了长衡的位置。 春兰手中的琵琶弦断裂,失去了杀人的作用。 她抹了一把嘴边的血,从后腰拿出两把短刃,道:“侯爷,您前去救长将军,这边有我。” 春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侯爷您走!这边有我!” “不行……”长衡的速度太快,声音如烟雨一样缥缈。 是我把你们带来的。 要走一起走。 一个都不能少。 “这条命本就是侯爷给的,现在归还给侯爷。”春兰说,“侯爷不要犹豫。犹犹豫豫的侯爷不是春兰认识的侯爷。” 春兰双臂展开,杨柳一般细的腰肢飞出数道丝线,好似吐丝结网的蜘蛛。无数丝线飞向空中,在空中弯成无数漂亮的弧度,嗖嗖嗖——飞向将他们围堵他们的侍卫,穿喉而过,空中扬起无数血红色的利箭。仔细看才知那不是普通的丝线!而是带着尖刃的琵琶弦。 扑通扑通——无数侍卫跪倒在地上,血水蜿蜒成河,血腥味更加浓重,浓郁到让人待不下去。 春兰持着短刃闪到侍卫背后,出刃,抹喉,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就这刹那间,局势瞬间转变,那些侍卫的将目标放在春兰身上! 春兰手持双刃,看向暂时安全的长衡,露出一个欣慰而又苦涩的笑容。 “春兰的使命完成了。” 只是没机会陪夏竹了。 天牢阴暗泥泞,寸步难行,春兰用生命为长衡铺出一条无人走过的血路。 长衡踩着春兰的尸首,找到了被关在牢中奄奄一息的长劭。 “兄长!”长衡看着满身是伤的长劭,瞳孔猛缩,兄长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放眼整个京城根本没有人能与兄长过手。 君灼你到底用了什么本事把兄长折磨成这样! 长衡持剑疯狂砍铁门上的铁锁、铁链,看着粗重的铁器留下一个又一个豁口。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 听见铁器击打的声音,还有哐当一声铁器断裂掉在地上的声音,长劭蹙着眉睁开沉重的无比的眼皮,眼前一片虚影,他也知道那是谁,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没、没用的……阿衡,快走……” “有用,有用,我会救你出去,我能把你救出去,我能的,我能,”长衡看着断裂的剑,又看了一眼砍了一半的铁器,卯足力气,徒手掰铁链。 都是他信错了人。 他以为宫中有好人的。 为什么要有逆反心理。 为什么要相信君灼。 为什么要爬墙逃学。 如果没爬墙就不会遇见君灼。 没遇见君灼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吧…… 长劭的终于看清长衡的模样,慢慢挪动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长衡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虚弱笑笑:“没用的。阿衡,好好活下去。” “不,不,你告诉我是不是君灼,是不是君灼把你弄成这个模样的!?” 长劭摇摇头,选择隐瞒:“不是。” 长劭话音刚落,从外传来君灼的声音。 “是又怎样?” “本来还想不告诉你,没想到还是被你猜到了,”君灼将玉佩拿出来,扔到长衡面前,“记得吗?你给我的,我就是用这个把长劭骗出来的……” “闭嘴!”长劭目眦欲裂,吼着打断君灼的话,“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一切跟阿衡没关系。” 君灼目光一顿,随后移到长衡身上。 长衡正看着那块儿与他腰间是一对儿的玉佩发愣,耳边还依稀响起君灼天真的声音。 “哥哥,这块儿玉佩好漂亮,可以送我吗?” “不行,这是给哥哥心悦之人的,你还是个小崽子,我怎么能给你。” “为什么啊,”君灼又哭了,泪水糊了满脸,委屈巴巴的,“我也能娶哥哥的,我喜欢哥哥,我也会对哥哥好的……” “哭什么……又没说以后不给你。” …… 没想到,竟是君灼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响,长衡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随手扔到地上,圆环外周瞬间有了裂痕,上好的玉石就这样被糟蹋了,如同长衡和君灼的关系从此破裂,再无法修补。 他冷笑一声:“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说来可就多了,皇后想听哪一件呢?” 君灼整张脸陷在黑暗中,长衡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 那一刻长衡年少时被君灼捂热的心又重新坠入冰窟中。 “哪一件?” 长衡喃喃着这三个字,仿佛不认识这三个字了一样。 “与第一次你相遇是我谋划的,我知道你会从那里逃学,我特地把君齐引到那里让你发现我被欺负。君齐说少了东西,确实是我偷的,为了接近你。” “后来的每次相遇都是我策划好的。你也不想想,你去哪都能遇见我,这岂不是太巧合了?” “还有,你跟君齐对立的关系也都是我设计的。你跟君齐一直斗下去,我就坐收渔翁之利,省了最后我亲自出手了。斗不下去也没关系,反正到最后君齐都会死。” “暗中帮助你的人也是我。那次刺杀长故只不过打消你的疑虑罢了。” “哦对,还有那次我们偷偷溜出宫,杀你的人也是我安排的。为了能和你的关系更进一步。没想到,你挺傻的,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确实更亲近了。以至于后来,我上了你,你都没生气。” “多新鲜的事啊,一向傲不可攀的小侯爷竟然为了爱甘做下位,愿意雌||伏在男人身||下。” 君灼身后跟着许多士兵,天牢里还有兄长,许许多多的目光如针芒一样扎在他身上,将他扎的千疮百孔。透了风的身体便再撑不起高傲的头颅了。 “闭嘴!”长衡不敢抬头,不敢与长劭对视,双目赤红,拿着断剑站起,“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 比起激动的情绪,长衡的内心更加煎熬难受,原来这些年来发生的事,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可以装出来的。 这些年的情谊如柳絮一般轻贱。 是他自以为是,把所有一切看的太重。 好痛。 他的心好痛。 拿着断剑的手颤抖的十分厉害,质问的话却说不出口。 问什么? 问你可曾动过心? 长乐侯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需要乞求别人怜悯一点爱。 那些心动不要也罢。 “一句话,要么今天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若是你今天不杀我,来日我必定杀了你。” 君灼身后的侍卫先一步做出反应,拿着长矛指向长衡。 君灼挥了挥手,让侍卫放下兵器,走到长衡跟前,捏起长衡的下巴,道:“杀了我你以为就能逃出去吗?外面都是禁卫军。” “本来我想和衡儿联手谋取皇位的,只是老皇帝一心要我命,迫不得已我才把计划提前了。没让衡儿与我一起分割天下,衡儿会不会生气呢。” 长衡偏头:“拿开你的脏手。” 断剑划破君灼的掌心。 君灼若无其事看了一眼伤口。 “我脏?”君灼擦掉长衡脸上的血渍,啧啧道,“衡儿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呢?头发凌乱,满脸血垢,衣衫不整……看看,哪还有皇后的样子呢。” 长衡嘲弄一笑,确实不如君灼,黄袍加身,皇冠珠帘,来这种地方都是屈尊降卑。 “自然不如你,穿的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君灼将掌心的血抹在长衡唇上,用一种欣赏玩物的表情看着长衡:“这样才像我的皇后。” 长衡擦掉唇上的血,冷脸道:“滚,别碰我。” “不碰你?昨晚不是衡儿求着我让我别离开吗?怎么现如今又反悔了。” 昨日?说到昨日,长衡就想起君灼一遍遍向他表明心意,一遍遍的说我爱你,那么的真诚,那么的滚烫,让他的心为之颤动。可现如今看来,那些话很可笑,他就是个傻子,被君灼哄骗,上了君灼的当。 明知不可为,却还是一意孤行。 相信君灼。 现在他成为最可笑的那个。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他不信君灼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质问的话说不出口,他用最决绝的方式求证。 长衡动作微动,突然用断剑指向自己的脖颈,道:“君灼,放我们走。” 尖端刺进皮肤,几颗血珠顺着破损的地方流了出来。 断剑没入皮肤中,两人无声对峙,四目相对,暗自较劲,谁也不肯低头。 断剑又没入一寸。 血线冒出,整个剑刃被染红。 君灼无声看着,双目也被长衡的鲜血染红。 长衡的眼神那么决绝,决绝到连家仇都可以放弃,只一心求死。 他怕了。 怕极了。 他的威胁不管用,他留不住长衡了。 一种名为害怕失去的情感如风暴迅速席卷整个心脏。 让心脏慢慢停止跳动。 僵持下,最终,君灼让了道。 长衡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钥匙。” 君灼觉得那笑容格外刺眼,果然,他留不住长衡。 他挥了挥手:“钥匙,放他们走!” 长衡脸上仍旧挂着苍白的笑容,似在自嘲:“不是结束了么,你还演什么?” 牢门被打开,长衡搀扶着长劭往外走。 一步一步,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踩在君灼心上。 走到门口,长劭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长衡惊道:“兄长,你怎么样?” “没、我没事……” 君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上有我下的毒,解药需一日一服,连服七日才能解毒。中间不能间断,若是间断,没服解药的那天就会暴毙而亡。我猜他这一口血是因为没能及时服用解药吧……” 君灼晃了晃手中的药瓶。 “把解药给我。”长衡背对着君灼道。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阿衡,不要求他,本就是贱命一条,不值得你为我求任何人。” “兄长。” 长衡转身,攥着拳头,一字一句道:“求你,给我解药。” 君灼慢悠悠走到长衡身前,俯身在他耳边说:“诚意我还没看到。” 过于肮脏的环境,连带着君灼身上那身龙袍都变得肮脏。 长衡越看越觉得刺眼。 “长衡,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 “来人呀,将皇后带下去。” “至于长劭便关在偏殿吧。” 遣散所有人后,君灼原路返回,回到天牢中,弯腰拾起那一对儿玉佩,神情破碎,哪还有方才威风凛凛的气势和不可一世的威压。 他拿着破碎的玉佩,指尖颤抖的厉害。 他应该早些明白的。 他应该早些承认的。 ……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只能用这种手段把长衡留在身边。 就是因为君灼太了解长衡,所以才选择这样的卑鄙的手段把人留在身边。 却不知道这样只会把长衡逼得越来越远。 如同口是心非的两人,每次交锋时都嘴硬,将违心伤人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把最爱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推到大洋彼岸后,才知后悔。 开弓没有回头箭。 君灼已经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玉佩上,顺着裂缝纹路流淌。 天牢漆黑一片,他与长衡的前路也亦漆黑,只能一点一点艰难的摸索前行- 次日晚上,君灼解决完朝中的琐事,到长衡那里用膳。 小宫女着急忙慌跑进来禀告消息,让长衡快些洗漱更衣——昨日被从天牢送回后,长衡就是这一身装扮,这一个动作,坐在哪里发呆,眼神看什么都空洞。 就这么坐了一夜,将与君灼十二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包括每一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 确实如君灼说的那样,有诸多巧合,只是因为遇见的人是君灼,他从未细想罢了。 长衡神情冷漠,看了一眼带血的衣裳,淡淡道:“就这样吧。” 毫无情绪起伏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宫女听。 宫女一脸为难,跪在地上请求道:“侯爷还是更衣吧,皇上来了看见侯爷没有更衣,会惩罚奴婢的。” “这些事我会跟他说清楚,他不会惩罚你的。你下去吧。”长衡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 不知道兄长现在怎么样了。 春兰和夏竹又是否平安了。 夏竹背着春兰的尸体跌跌撞撞来到她们曾经相约的竹林,她们的约定,无论谁先死,要把尸体葬在这片竹林中。今生同葬,来世续缘。 夏竹为春兰立碑,跪在碑前,打开春兰给她,却从未用过的救命锦囊。里面是一根琵琶弦,是最柔软杀人最锋利的一根弦。春兰用着最顺手的一根弦。她给了夏竹,让夏竹危急时刻用来保命。结果却一次没用过。 夏竹温柔一笑:“姐姐,我来了。” 用琵琶弦勒住自己的脖颈,在春兰碑前自缢了。 我们约定过无论谁先死,都不允许对方哭。 可是姐姐,我们没约定你死了,我不可以去找你。 所以,我来了。 殉情曲续续弹,今生缘来生续。 长衡猛地打冷颤,怎的忽然那么冷? 原来是门开了。 “皇后可想我了?”君灼穿着龙纹锦袍走进来,招摇的像只开心摇尾的狗。 “想死人干什么。既然你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还在这装什么?”长衡起身,走向里面,“还是说,你装上瘾了。又或是深情给外人看。给外人看什么,外人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皇上你的戏未免太多了吧。” “怎么会,是皇后这具身体太诱人了,不然,你以为我留着你这条贱命干什么?让你天天气我?” “气你?”君灼看不见的地方,长衡的指尖嵌入了掌心肉中,“我倒是觉得是你这幅模样恶心我。” 自从知道君灼的真面目后,每一次与君灼交流,他都觉得无比煎熬。 他就那么天真的相信了君灼的话。 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君灼的表情有一丝崩裂,大步流星走到长衡身边,圈着他的腰,低声道:“既然皇后不愿与我多说话,那不如我们直接做吧。” 感受到怀里人躯体僵硬,君灼继续道:“比起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更想看看衡儿是怎么在自己讨厌的人的身下承|欢哭泣,崩溃求饶的。” 说完,君灼就感受到怀中人的人更加僵硬了,宛若一尊铜人。 殿堂内安静,君灼细细密密亲吻着长衡的脖颈,解长衡腰间的腰带。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如铜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长衡转身,粗暴的扒君灼身上的衣服:“好,做完了把解药留下,然后你就可以滚了。”长衡转身,粗暴的扒君灼身上的衣服。 “给不给解药要看我心情,”看着这么主动的长衡,君灼心中一喜,把玩起长衡的长发,“而我的心情与什么有关,想必皇后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当然清楚。”长衡把君灼推倒在床上,放下床帐后,跨坐到君灼身上。 “就你那烂技术……今日我教教如何行房事。” 君灼笑而不语,伸手扶住长衡的腰。 室内烛火暧昧,光影落在纱帐上起起伏伏。 一阵风吹过,烛火灭了,起伏的光影就此消失。 君灼翻身压住长衡,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长衡的手腕,慢慢的一点点的将长衡的手指收拢,抓在手心里,才真真实实感觉到长衡在身边。 每一次与长衡翻云覆雨,君灼都恨不得变成藤蔓,用无数开着花的枝条拴住长衡的脖颈,长衡的手,长衡的腰,长衡的腿,长衡的脚……密密麻麻将长衡包裹,将人彻彻底底囚在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长衡是他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欲|望变成藤蔓拖着拽着将长衡困在无尽深渊中。 窒息感蔓延全身,长衡难受的张着嘴,努力呼吸潮湿的空气。 “不要……放、放开我……”长衡抓住钳制在喉咙上的手,努力的想将那只大手掰开。 努力了很久,大手却纹丝不动,反而愈收愈紧,似乎想要了他的命。 “什么?皇后在说什么?我听不清。”君灼使坏,“什么叫不要放开你,是皇后太爽了吗?” 看着剧烈摇晃的帐顶,长衡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艰难理解君灼这句话的意思,摇摇头:“不是、放、放开。” “我之前教过你,皇后忘了吗?” 长衡呆愣愣摇头。 实在太乖了,君灼忍不住亲了一下长衡,沾染情||欲的声音争先恐后钻入长衡的耳中:“喊我相公。” “相公、放、放开……” 听见这么柔软无力的声音,君灼一激动险些泄了身,按着长衡交换了一个窒息的吻,然后才大发慈撤回放在长衡脖颈上的手。 一朝得到新鲜空气,长衡大口大口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钻入肺中,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就这样。 长衡的躯体在长夜中死了一次又一次,灵魂在长夜中活了一回又一回。 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才刚睡下。 君灼却不能睡,要上早朝了。 眸中怜惜,抚摸着长衡红润的脸颊,也只有这个时候长衡才会乖顺躺在自己怀中,软软的依赖着自己。 君灼低头,在长衡的眉心落下一个极致温柔而又虔诚的吻。 那是君灼从未表现出的神情,可惜长衡在睡觉,没机会看到。 君灼下了床,掖好被子,确定长衡不会受凉才离开去上朝。 上完早朝,君灼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小太监急急忙忙来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这是他安排在长劭身边的人。 君灼微微蹙眉,年轻的帝王喜怒无常,只是微微皱眉就让朝中的大臣不敢喘气:“什么事?” 小太监把话传给老太监,老太监凑在君灼耳边道:“长劭毒发攻心,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说要见您。” 君灼眉头皱得更深了,扔下朝上的大臣不管不顾,一个人去了偏殿。小太监和老太监紧跟其后,嘴里还喊着慢一点,不要损了龙体。 昨日不是给了长劭解药吗,为什么毒还会发作。 难道是长劭没有服用解药? 君灼推开门,看见地上一滩黑血,长劭奄奄一息躺在那滩黑血中。 看见他来,长劭扯出一个笑容:“这局你输了。我不会让阿衡因我被困于此。” “你太天真了,困住长衡的方法有很多种。” “不。你舍不得。”从昨日君灼的让步,他就能看出来,君灼心里有长衡,“你舍得伤他吗?” “舍得。怎么会舍不得。” “是么?昨日我说那一切都与你无关的时候,你为何用那种诧异的目光看着我?”长劭说,“君灼,下意识的眼神骗不了人。” “你也没想到我会隐瞒你把我骗出来的事情吧。” “宫中人都无情,他不信宫中人,他只信你。所以,我不想让他的期待落空,不想看见他因信错人而自责。” “你一点都不了解长衡。” 君灼双目赤红,看着长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被血淋淋的挖得空荡荡。 长劭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咽了最后一口气。 从偏殿去东宫。 君灼的脑海中只剩一句话。 他只信你。 怪不得长衡那么傻,那样的计谋都能信。 他以身入局,长衡又何尝不是自愿入局呢。 那样聪明的人怎会看不穿他的小伎俩。 只是因为太爱,所以才选择不揭穿,给了一次又一次机会。 是他没有把握住,让长衡的期待落了空。 长劭的死,君灼没有向长衡隐瞒。 死的人是长衡的骨肉至亲,怎么瞒都瞒不住的。 长衡知道长劭毒发身亡后,抢了侍卫的长矛指向君灼。 君灼没有挣扎:“我这条命,你想要随时拿去。” “只是我有一件事。” “说。” “下辈子我能找你赎罪吗?” “滚,我不想见到你。” 兵器尖端距离君灼的咽喉只剩一指距离。 君灼闭上眼:“死在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嘭—— 君灼睁开眼,看见兵器被长衡扔在地上。 长衡红着眼,看这张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 实在下不去手。 “我不杀你,我要你赎罪。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长衡斩了君灼的四肢,将人困于高塔上,睁眼就是衡越万里江山,闭眼就是无尽深渊,享受无边孤独。 衡越一年,新一任帝王长衡即位。 此后百余年,百废俱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那个颠覆南陵国的君灼被世人遗忘。 一个人守着高塔,白了三千青丝,只恳求爱人原谅。 【恭喜宿主达成隐藏结局】 【消除宿主长衡记忆,植入新世界记忆。】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执行人:小鬼火。】 【世界五:无法标记的爱人】 【偏执忠犬Alpha&手段高明训犬Beta】 【正在进入世界中】 第100章 前世·结缘 漆黑的异世界, 一团看得见发光轮廓,看不见躯体,只能看见两个光点的东西。看着发光的轮廓, 好像是四肢蜷缩在一起窝在地上的。 小小的背影显得特别可怜。 为什么结局又没有在一起。 这是最后一个轮回了, 为什么又没有在一起。 第一个世界无法改变的结局,第二世界错乱的结局,第三个世界死去的长衡,第四个世界崩坏的结局……到底是哪里不对?是他对剧情的预知出了错, 还是主人对世界的控制出了错? 小鬼火试着感应主人,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感受不到主人的存在。 他的力量太微弱, 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 若是改变不了故事的走向, 主人会死的,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他的法力如此微弱, 改变不了故事的发展。 既然改变不了故事的发展, 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就只是引导长衡去往每个世界吗? 那他也太没用了吧。 为什么那么没用!连主人都救不了。 啪嗒啪嗒, 发光的珍珠从光圈中掉落, 好像在落泪, 躯体的颜色,轮廓的光线, 渐渐暗淡、消失下去。 滴答。 滴答。 远处异时空地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涟漪泛起的地方, 逐渐形成一个通体发光发白的仙人,看不见五官, 长发摇曳, 广袖如云,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每种事物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你当然也有存在的意义。结局都是既定的结局,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顺其自然,走下去,注意结局过程中发生的事。有的时候过程远比结局意义重大。不用自责能力不够,也不用伤心落泪,或许,最后的最后才是你想要的结果呢。”发光人形的声音缥缈如烟。 却又温柔坚定,带着极其强大的力量飘进小鬼火的内心。 小鬼火眼色懵懂。 发光人形伸出手亲昵的摸了摸小鬼火的脑袋,若是这个发光人形可以做表情,那一定是世上最温柔的目光。 渐渐变得灰暗的身体有逐渐变红、变橘,变成原来富有光泽的样子。 小鬼火喃喃道:“你是主人吗……” “你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我呢,”发光人说。 小鬼火飘到半空,问:“什么意思?” “从前你嫌我太过优柔寡断,不肯认我这个主人,常常悬在旒芳殿的半空,不肯让我使用。但每次我有危险你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我是……”小鬼火想到旒芳殿悬在半空的东西,那把通体泛着寒冷幽光的上古宝剑,“为什么!?那我为什么会有妖莲的记忆?” 发光人形没气力回答了,或许应该说,用来维持人形的法力不够了,开始变得透明,消失、消散:“答案或许在世界的最后。我该走了。”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您!请您不要走!”小鬼火喊,发光的圆珠从眼眶中掉落,落在漆黑的空间里与之融为一体。 回答他的是主人消失的声音。 “咦?这次我的身体没那么疼了唉。” “……” 长衡道:“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小鬼火道:“刚刚我看见我主人了。” 长衡道:“你主人说什么了?有说我们什么时候结束吗?” 小鬼火道:“没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长衡道:“很长……?是多长。” 小鬼火道:“一万年。” “……” 其实吧,不知道自己是谁,就那样活着也挺好的。 空气突然静止,黑暗的空间里升起薄薄的云雾。 云雾中间开始呈现零碎的记忆片段。 仙界大会有序进行着,仙女们备了玉露,备了蟠桃准备盛宴。 长衡上神站在旒芳殿中央与悬挂在半空的倚梅对视。 长衡无奈道:“不要再生气了。方才你都惊动门外的士兵了。” 倚梅的剑身往旁边歪了下,这个就相当于人类骄傲的扬起下巴,什么也不想听,除非你给本剑说好话的,多夸夸本剑。 活了上万年的长衡,大爱化身的长衡,并不会哄人,绞尽脑汁才憋出几句话:“仙界大会嘛,都开开心心的,若是你生气,未免不合群了吧,开心点,把剑身竖正嘛。” “……” 等了半晌,倚梅也没有动。 “好吧,既然你不竖正,那我也不强求了。”长衡嘴角抽了抽,道,“能不能到下面帮我办件事。” “……” 倚梅剑身旋转,大概就是背对着人的动作,不听不听,不帮不帮。 “那……多有得罪了。” 软的不行,长衡直接来硬的。 伸手抓住剑柄,随手捏了个诀,地板上裂出一个大洞,大洞中显现青山上的场景,君灼正跟着他留下的法术分身练习书法。是安全的。 “得罪。” 长衡将倚梅抛进洞内。 不等倚梅施展法术飞回来,长衡先一步将大洞闭合,地板恢复如初,传来阵阵震动。 那是倚梅在撞击地板! 震动持续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地板有一丝裂缝,反而越来越新了。 长衡隔空传话:“等你回来我给你建一个灵池!保你尽快修成人形!” 这话长衡从拔出倚梅剑就开始说了。 不是从没履行过诺言,而是倚梅不争气,每次度雷劫都睡过去,因为它是物,仙界具有灵气的物太多了,他不主动出现,天雷就定不到他的位置,不知道劈谁,有好几次都劈错了,不是把老君的炉子劈歪了,就是把仙君的仙府给劈了,有时候背着剑路过的天兵都能挨上一道劈。 倚梅就这样活生生错过最佳成形的时机。 倚梅就是把又懒又傲娇的剑,多哄哄就行了。 听见长衡的再次保证,倚梅不情不愿飞到人界。 旒芳殿终于不震了。 长衡欣慰道:“真是一把好剑!” 长衡整理了一下有些乱衣服,刚好听见外面有仙人喊:“上神!魔界之主到了!” 长衡手指微动,水池里一滴水变成小水蝶飞了出来,扑扇着小翅膀快速飞到殿外:“知道,我马上就到。” 腾云驾雾来到天门外,刚好瞧见坐在黑麒麟上的时枭,黑发如墨,黑衣似夜,还有与幽都河一样绿的眼眸,如翡翠玉石,为本就神秘的容颜更增添了神秘色彩,让人忍不住探究。 身后跟着一队魇军,黑漆漆的队伍中,有一个额头长角,眼周有黑羽鸦纹的人特别引人注目,气质特殊,在一群平庸之辈中鹤立鸡群——天魔祭司,天琅。 黑麒麟低低吼叫一声,漆黑的云雾四起,长衡站在原地没动,静等云雾散去,心想,看来要与此人周旋一会儿了。 云雾散去,黑麒麟和一众魇兵消失不见,时枭出现在眼前,天琅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个镶满宝石的盒子。 看见长衡时,时枭的神情特别特别的古怪。 长衡冲时枭微微点头,嘴角挂着最礼貌的笑:“欢迎。” 时枭哼了一声,他是小小魇兵的时候,接待人就是长衡,没想到他现在当了魔尊,接待人还是长衡,还是一如既往来得那么迟:“怎么又是你,你们仙界是没人了吗?” 魔尊都换了好几任了,仙界大会的迎接人却还是始终如一。 长衡道:“我也没办法,天界其他人都没我活得时间长……” 他确实活得久,自混沌时就开始存在,堪称仙界的活化石。 “我记忆中你这位魔尊我好像是第一次接待吧?为何要说‘又’。”长衡问。 在幽都城当小兵的日子时枭不想提起,挥了挥手,示意天琅将宝物献上。 长衡奇怪的看着时枭,这位魔尊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魔界献上来的宝物吸引。 天琅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漂亮的夜明珠,与天魔球的外观相似,通体呈紫色,周围被银器环绕,球体嵌空其中,无数幽光从中发散出来,照得人的瞳孔发紫发亮。 “这是尊上斩杀鬼蛟后,从鬼蛟眼中取下的珠子。整个魔域,甚至天界就只有一只鬼蛟,一条鬼蛟身上只有两颗这样的珠子,另一颗在幽都城最顶端,作为幽都城的光源。这是第二颗,尊上作为礼物赠与天帝,愿天帝喜欢。” 说白了就是鬼蛟的眼珠子。 幽都城还没建立之前,是鬼蛟的栖息之所,鬼蛟形似蛟龙,身体由雾构成,雾如鬼气,由此而得名。 幽都城建立后,栖息在那儿的鬼蛟就莫名其妙消失于世了,没想到是被斩杀,当做幽都城的光源了。 一个物种就这样灭绝了…… 他在心里微微叹气,幸亏天界不是充满杀戮的地方。 长衡苍白如雪的面孔也变成紫色,不喜杀生的他连忙关上盒子,袖子一挥,将夜明珠收了起来,礼貌笑笑:“这么好的东西我就先收起来了,以防损坏……” 时枭傲娇的扬了扬下巴,算你们天界的人有眼光。 “请。” 天兵放行,时枭负手而行。 天琅将手臂斜放胸前,手指触到肩膀,向长衡郑重行了一礼。 长衡惊讶,没想到魔界还有如此懂礼貌的人。 很快反应过来,向天琅回礼,两人短暂触碰后,长衡带着他们前往凌霄殿。 凌霄殿内雾气缥缈,蔓延至脚踝以上,膝盖以下,四面通透,可观四季美景,如梦似幻,桃源仙境。 众仙家穿着一袭白衣站在殿内,仙姿绰约,气宇非凡。 这样一看,穿着一身黑前来参加大会的时枭和天琅格外突兀。 时枭笑道:“真是好久不见啊,天帝。” 天帝冲时枭微笑,然后道:“既然人已到齐,便落座吧。” 时枭继续道:“自从我当上魔尊开始就没见过天帝了,如此算来我们两千年没见过了吧。” 说来也奇怪,天界和魔界向来不互通,一个在上重天,一个在地狱十八层以下,百年甚至千年不得见一次。 每次更换掌权人的时间却又出奇的一致,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时枭当了两千年的魔尊,天帝也亦当了两千年的天帝。 天帝点头:“确实好久不见。” 时枭深深看了天帝一眼,嘲讽道:“我还以为不过千年未见,天帝就不认识本尊了。” 天帝道:“仙魔二界素来交好,平日也有交道,你又是魔界的首领,吾岂能忘你?” “最好是你说的这样,要不然天帝还真是忘恩负义,不如我一个魔了。”时枭说。 天帝和魔尊二人自相见开始就形成两种不同的磁场,是对立的。谈话之间存在着微不可查的纷争。 不论仙界还是魔界,权利阶层分布的极为明显。所以两位统治者之间的谈话,除了长衡这个上古神仙有话语权,其他小魔小仙只能低头听着,大气儿都不敢喘。 偏偏长衡此刻心不在焉,看着面前的酒杯发呆,有种身在这儿,心在九霄云外的感觉。 两位统治者停止谈话后,凌霄殿彻底安静下来,依稀可听风吹桃花,桃花簌簌落下逐流水的声音。 这时,天琅弯腰在时枭耳边说:“尊上,方才我与长衡上神触碰时,感受到天魔球又开始异动。” 时枭道:“你确定?” 天琅:“祭司一脉的灵脉与天魔球相连,以此及时感受天魔球的异动,关注天魔球的动态。世代都是如此,不会出错的。” 时枭没说话,不动声色打量着长衡,长衡是神,还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无情道化神巅峰期的神,这是仙魔两界众所周知的事。无情道至情至性,至真至阳,稍有欲念就会道心破碎,修为尽毁,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欲望深重的魔。可,天魔球是魔界至宝,几千年来从未出过错。 出错的会是谁……他们自己吗? 别人看不到地方,长衡闷哼一声,桌下面的手攥成拳头,手腕上青筋浮起,法术留下的分身没有本人强大的法力,但是却和本人的感官紧密相连的。 他的手腕很疼。 分身受伤了。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吗? 他还让倚梅下去看着。 怎么会出事? 长衡指尖凝聚偏蓝色的灵力,单手做出结印手势,蓝色灵力化蝶飞入酒杯中,然后看见青山下的景象出现在酒水之中。 气息奄奄的分身整条胳膊都是血倒在君灼怀中。倚梅剑插|在半妖化的怪物脖颈中。 之前在青山,经常遇见这种情况,君灼的力量太强大,身上的封印时而稳固时而不稳固,他心性也没完全成熟,控制不好体内的灵力,导致灵力泄露被山中妖怪吸收。吸收了君灼法力的妖怪修为会在一段时间内大幅增长,增长修为的同时,会迷失心智,露出嗜血的本性,以杀戮,吸食活人魂气为生。 这也是一种修炼的方式,只是这种修炼代价巨大——永远堕入魔道,永不能成仙。 君灼和分身应当是被妖怪偷袭了,然后才出现这种情况。 不然以他留在分身上的法力应该是可以抵挡妖怪的。 君灼在哭,边哭边向长衡的分身输送灵力。 长衡叹了口气,准备给隔空给分身疗伤,结果体内涌上充盈的灵力,温暖身体脉络。 惊讶望向酒杯。 怎么会。 爱恨对立,他和君灼的灵力是对立的,君灼对他的法力有那么大的排斥反应。 可他为什么没有排斥君灼输送来的灵力,反而还很好的将君灼的灵力吸收了。 酒水倒影中,分身手腕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长衡的手腕也不痛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没有排斥君灼的灵力呢? “长衡,你怎么想?”天帝问。 “我需要查阅古籍。”长衡下意识道。 此话一出,凌霄殿莫名其妙安静了。 小仙童小声报信:“魔尊方才说想听您弹琴。” 长衡尴尬笑笑:“我是说查阅古籍,找曲子。不知你想听什么?” 时枭说:“你最拿手的曲子。” 酒水中的倒影,为了哄君灼,分身长衡变出一把长琴坐在花田中,君灼趴在分身腿上,目光一会儿落在分身手臂上,一会儿落在分身脸上。 翩翩飞舞的蝴蝶绕在他们身边,倚梅竖在花田中,剑身落满了花蝴蝶,剑刃一震,花蝴蝶便飞走,只剩下三两风围绕着两人一剑,呼吸间偶有风送来的花香的味道。 君灼说:“师尊,你受了伤,还是不要弹了……如果您想弹,我可以弹给您听,就是不如您弹得好。” 分身长衡没有感情,只知道完成长衡留给的任务,君灼哭了哄君灼,君灼困了哄君灼,君灼有危险保护君灼……一切都是围绕君灼。 他道:“无妨,小伤,为师要哄你开心。” “哄我开心?”君灼喃喃,四个字在唇齿间来回碾转,嘴里莫名其妙泛起不明的甜意。 这个陌生的词汇君灼不太懂,但他听了心里会莫名的开心。 于是,他问:“师尊,哄是什么意思啊?” 分身说:“就是让你开心。你开心了,我才会开心。” 不知为什么君灼特别开心,在花田里滚了一圈,然后又自然而然滚回长衡怀里,手里多了一朵开得正盛的小红花,喜上眉梢:“师尊开心,我就开心。” 说罢,脸莫名其妙的红了。 分身没有感情道:“你开心,我也开心。” 虽然没有感情,听起来却非常的古怪。 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长衡:“……”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的原意是这样的吗?! 这是他的分身吗!?跟谁学的胡言乱语! 于是他决定将分身撤回。 凌霄殿上,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于是他说:“《高山流水》。” 长衡身边突然云雾升腾。 云雾消散,他桌上的水果,酒水也消失不见,剩下一把泛着细微光泽的古琴。 细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开始了演奏。 仙乐流出,仙娥穿着霓裳羽衣有序出来,随着音乐在雾气缥缈的仙境中起舞。 一举一动皆如梦似幻。 君灼仿佛看见了这梦幻的场景,道:“师尊,我看见好多人在跳舞。” 好吧。 他没有撤回分身,而是制造幻境将君灼带上了凌霄殿。 所有人看不见君灼。 只有他能看见。 长衡道:“幻象。你不是说看我看腻了吗,所以带你看看不一样的人。” 他说话时,嘴并未动。 所以,旁人也看不见他和君灼交谈。 君灼说:“才没有,我最喜欢师尊了!可是他们好像与我们不一样。” 长衡问:“哪里不一样?” 君灼说:“他们这里好鼓。”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青山只有他们两个,除此之外君灼就没见过其他人,所以君灼对性别非常模糊。 说夸张点,君灼还以为这世上只有他和他师尊两个人。 长衡说:“因为她们是生命的缔造者。” “那里蕴藏着我们三分之一的灵魂,所以她们那里才会如此鼓胀。我们幼时通过她们那里吸收那三分之一的灵魂才会变得完整,才能健康成长。” 君灼问:“那我呢?我也是他们造出来的吗?可是青山只有我和师尊两个人呀,师尊那里平平的啊……” 长衡:“……” 还是让分身来照顾君灼吧。 “那是你太能吃了,为师被你吃平了,”长衡自圆其说,说完就非常难堪的别开脸。 “啊?还能吃平吗?” “当然,灵魂被你吃了,当然就会平下去。” 君灼真诚道:“对不起,师尊,我再也不贪吃了。师尊对我真好,我以后绝对听师尊的话!不违逆师尊半分!” “无妨,都已经过去了,平也挺好的。”长衡尴尬。 末了,又怕君灼追问,长衡叹气道:“记住,要尊重她们,什么都不要问,明白吗?” “我知道了!” 旁人看不见君灼,但是能看见长衡。 有人注意到长衡绯红的脸,惊诧低语。 “快看,上神的脸。” “咦,上神不是无欲无求吗?怎么还会脸红。” “生病了吧。” “你见过神仙生病?” “……” 天帝也注意到,询问:“长衡,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长衡说:“封印妖莲时留下的旧伤,暂时还没恢复,过会就好了。” 这会儿,他的嘴动了,君灼反而听不见长衡讲话了。 一种简单的障眼法。 这种障眼法跟施法人的修为有关,修为高的可以看见修为低的创造的障眼法。 修为低的看不见修为高的创造的障眼法。 以长衡的修为,根本没人能看见他设下的障眼法。 天帝说:“既然长衡身体不舒服,那此次大会结束,众仙家前往神池,浇灌神树。” “长衡你回去休息吧。” 天帝就是这么器重长衡。 知道长衡的地位,也没人觉得不妥,仙娥有序下去。 长衡道:“无妨,我还没虚弱到一滴血都放不出来的程度。浇灌神树是仙界的传统,作为修仙之人怎能特立独行,坏了传统。” 天帝正欲开口,结果被时枭抢先:“大会说结束就结束,你们这些仙官有神树灌溉,那我们就这样走了?说是结束大会,其实是想赶人吧?” 天帝道:“灌溉神树就是求仙缘,你们也可一同前往。” 时枭说:“算了,我可不想与你们仙人有仙缘,你们天天所谓正道,烦都烦死了,我可不想听。” “天琅,我们走。” 天琅凑在时枭耳边小声说:“尊上,方才天魔球又有反应了。” 时枭又一屁股坐回去:“罢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仙人是怎么求姻缘的。是不是和凡间那群人一样拜拜月老就行了,人拜仙,仙也要拜仙,你们仙界可真够乱的。” “……” 长衡道:“这是哪里话,仙也好,魔也罢,和人一样,都有七情六欲,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时枭道:“那本座为何没有喜欢的人?” 长衡道:“求了就知道。” 时枭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神仙算的姻缘准不准。” 长衡道:“当然有例外,就比如旁边那几个老仙君,活了一千五百年都没能求到姻缘。” “……” 是的,整个九重天就他们没有缘,天帝也没有。 天帝带着他们到神池求缘,路上还特地关照长衡,如果不舒服可以自行离开,不必向他说明。 长衡点头,将君灼一起带上。 众人来到神池,碧树极高,池水极清,云雾缭绕,煞是好看。 唯一不足的是,此树全是粉红色树叶,并没有开花。 自被栽种下到现在姻缘树从开过花。 月老查过典籍,此树是会开花的,也用了许多催生的书法,灌注许多灵力,还是不曾见树开花。 仙人也不太重视姻缘,所以此树开不开花也就没仙在意了。 时枭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姻缘树?看起来也就那样。” 月老道:“魔尊可以把血滴到神池中,若指尖生出红线,就代表命中有情劫,有命定之人。我会用法术根据红线延伸的另一端让诸位看见你们的命定之人。” 时枭嗤之以鼻:“真有那么神奇?” 带着天琅走到神树旁,割破天琅的手指,将血滴到神池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时枭耐心告罄,也没见天琅的指尖生出红线。 “也不过如此嘛……” 月老道:“这说明他不用经历情劫这一劫。少了一个劫难经历,这是好事啊。” 时枭还是不信,看向长衡,道:“是吗,那让他也试一试。” 众仙这下彻底明白,这个魔尊就是特意来找茬的。 长衡无情道已达化神巅峰期,早已断情绝爱,六根清净,哪来的情劫。 “上神无情道已达化身巅峰,早就不用经历情劫了。” “是不用经历,还是不敢?”时枭说,“你们这群仙人就喜欢故弄玄虚。” 长衡走到神池前,化叶成针,刺破指尖,一滴血落到神池中。 众仙惊住。 长衡指尖缠绕一根红线,红线无限蔓延,延伸至众仙看不到地方——长衡制造的幻境中。 君灼惊奇的看着指尖生出的红线,好奇道:“师尊,这是什么?” “没、没什么。一道线而已,一会儿就没了。” 君灼是他的情劫? 女娲说的生死劫难,竟然是情劫吗? 看不见的红线另一端,印证了时枭的想法。 果然如此。 天魔球感知到的力量确实是长衡身上的,但那不是来自长衡,而是另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没能看见他,应该是长衡制造了幻境。 有仙提出质疑:“上神不是修得无情道吗?无情道的情劫应该在初期就经历了啊。现在无情道都修成了,命定之人为何现在才出现啊。这岂不会毁了修为?” 长衡道:“不会。无情道很好修的,只要参透其中的意义便好。无情道的无情并非完全没有情感,而是一种超越自身情感的境界。不拘泥于小情小爱,而在于超脱世俗的本心。我因大爱而生,诞生于世间,我爱天下苍生,而我爱的人属于天下苍生一员。所以,爱天下苍生,就等于爱他。” 这也是道心稳固的根本之所在——以天下苍生为主。 回忆结束。 “你说你是画面中那把倚梅剑!?”长衡诧异,事情也没按照他想象中的发展,师徒俩到目前为止很和平,为什么会决裂? 他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事让关系如此亲密的人决裂反目。 真是越来越好奇前世发生了什么了。 小鬼火说:“是,我主人方才说的。” 长衡细细想了想,这么说的话,小鬼火和那个倚梅剑的脾气确实像,都傲娇。 “行。现在你的身份明确了。我的身份也逐渐浮出水面,现在就差知道前世发生什么了。” “不,还要知道剧情为什么崩坏。” “你主人没说吗?”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消失了。” “去下一个世界。” 100-110 第101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高耸入云的大楼, 辉煌华丽的宴会厅,舒缓的音乐,以及在水晶灯下的人们, 充满着金钱的奢靡气息。 是的, 这里正在举办宴会。 一位穿着白色西装,领带上夹着一枚铃兰领带夹的男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貌都格外突出, 突出到在这群气质优越的人中可以一眼注意到。 一双浅若琉璃的眼睛,似乎在看所有人,又似乎谁也没看。 “咦?长衡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到场的都是alpha, 我记得你是个omega啊。”诧异的声音随着音乐传到长衡耳中。 长衡看向来人, 沈氏集团的二公子, 沈知景, 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十八岁分化成alpha后, 不知道搞大了多少omega的肚子。 不过, 他和这位沈少爷不熟,仅有几面之缘。 今天这个宴会是专门为A市那些豪门少爷alpha举办, 用来择偶的——强强联合,才能生出基因最好最优秀的alpha。 如沈知景所说, 他不是alpha,没有收到邀请,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能出现在这里, 都是托了某个人的福。 现在这个时代,除了金钱、地位有话语权, 还有信息素,信息素主导,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让人产生恐惧、情|欲等情绪。信息素越强,社会地位就越高,哪怕你是平民,只要你有够强的信息素,就可以拥有权利、金钱、地位。 信息素只有alpha和omega才有,成年后,腺体发育成熟,可以释放信息素,就可以通过测试知道信息素的强弱。当然,也有这么一类人,没有腺体,没有生殖腔,没有信息素,他们是最低级的beta,没有任何话语权,甚至有的时候,生存都是难题。 在人们的认知中,alpha最强,omega最脆弱,beta最没用。在浅层认知的基础上,人们又根据信息素的强弱,把alpha和omega分为三六九等,用SSS、SS、S、A来划分。 当然SSS只是一个虚名,可以忽略不计——至今,还从未出现过SSS。人们相信存在即合理,怀疑过,却从没把SSS除名。 这次的宴会就是比较alpha信息素强弱的,待会那些西装革履的alpha就会站在水晶灯下,暴露自己的腺体,疯狂释放信息素。这一过程,alpha会受到影响,具体表现为,恐惧,害怕,发抖,窒息。omega也会,不过他们的反应与alpha不同,omega和alpha天生契合,会在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下陷入情潮,身体空虚,想与人疯狂做|爱。 可笑的是,就因为这是身体天生的本能,SS级omega都能被最低级的alpha影响。 omega就像是为alpha而生,是alpha的附属品、所有物。 为了不让omega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所以这次的宴会没有邀请omega。 omega们都在这栋高楼的第一层等待结果。 长衡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带了抑制剂,不会受影响的。” 沈知景道:“这么多alpha抑制剂能管用吗?你可别忘了君灼也来了,他自成年就被测出是SS级alpha了,他的信息素可是能影响到所有人的……而且……”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几乎是凑在长衡耳边说话,“我听说君家一直在秘密研究让信息素变强,让SS级变成SSS级的方法,一直都是用君灼做实验的。君灼成年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这十年里君家有没有实验成功。” “我看那,你还是谨慎一点,去一楼等着吧。” 长衡不喜欢与人靠的那么近,微微侧身,向后退了一步:“谢谢,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长衡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凑那么近,沈知景却没闻到长衡信息素的味道,不免有些好奇:“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你信息素的味道?” 长衡反问:“我与二少很熟吗?” 沈知景反问:“没有吗?” 自来熟惯了,路过的狗他都能称兄道弟。 “沈知景我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这来了?”alpha匆匆跑过来,看见长衡时,也露出同沈知景一样的惊讶表情,“你。你一个omega怎么出现在这儿?” 这也是贵少团的,洛明昭,洛家独子,A级alpha。 长衡目光淡淡从洛明昭身上扫过,没再有多余的解释:“测试马上开始了,沈二少快去准备吧。” 沈知景哦了一声,目光在长衡身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离开了。 离开长衡很远之后,确定听不见谈话声,洛明昭才开口:“他一个omega在这儿,真不会出问题吗?” 沈知景说:“管那么多干嘛,宴会的目的不就是联姻吗,这儿的alpha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信息素,都是一等一的。如果长衡被信息素影响发了情,跟了哪个都不会吃亏——你找我干什么,君灼呢?” 洛明昭说:“他还没来,正在联系呢。” 沈知景惊奇:“这家伙没来?他不是一向最喜欢出风头吗。” “听说跟家里闹矛盾了。” “闹矛盾?他家不是把他当祖宗供着吗,怎么还能闹矛盾……” “据说是第一当腻了,每次他都是最强的那个,觉得没意思就不想来了。” “……” 长衡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看着那些alpha一个个离开宴会厅,这是去医检,检查腺体有没有损伤,有没有注射兴奋类的药物。地位、金钱实在太诱人了,为了得到这些,有些人开始不择手段,通过不正当渠道提升信息素的强度。 这样做百分百会损伤身体,损伤腺体。 但是能得到权利、地位、金钱,被人捧到天上,那些又算什么呢? 欲望填补破损的身体,把人变成贪心不足的怪物。 眨个眼的时间,宴会厅中的alpha都走光了,只剩下坐在角落的长衡,这下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负责体检的医务人员提醒了一下长衡:“时间快到了,可以过来体检了。” 长衡说了声谢谢,起身离开宴会厅。 继续留在这里会暴露他的身份,他的身份特殊不能暴露。 看来不能在这里等人了。 这栋大楼的电梯在楼外,上下的通道是用玻璃建造的,坐在电梯里可以很好看的俯瞰整个城市。 长衡面无表情站在电梯中,高楼大厦,霓虹街灯映在他的眼底,宛若琉璃的眼睛有了七彩斑斓的底色,温柔的人间烟火给人温暖,不再难以靠近的感觉。 随着电梯的移动,花红柳绿的世界在他眼中放大,又在他眼中消失。 叮咚一声。 电梯停了。 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各种味道扑面而来,甜的、香的交织在一起,形成看不见的海洋,似乎要把人溺死在这栋大楼里。 长衡微微蹙眉,下意识往电梯里面退了一步。 所有的omega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alpha,所以电梯响的那一刻,所有omega都以为是alpha测验结束下来了,纷纷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电梯。 灼热的目光将长衡烘烤着,让长衡有些无所适从。 在看到是长衡的那一刻,omega的目光瞬间凉了下去。 “什么啊,这不是omega吗?” “无关人员不是都被清空了吗?他为什么还能从楼上下来?” “他是不是上去勾引alpha……” 这话没说完,就被电梯中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吓了回去。 长衡走出电梯,冷冷的看了那个omega一眼。 无形中形成巨大的压迫感,omega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走到omega身边,长衡低着头,在omega耳边小声道:“比起alpha,我更喜欢omega,信不信我不用信息素,只用两根手指就能把你艹翻。” 平淡的话语在omega耳中炸开花,炸得大脑嗡嗡鸣个不听。 他似乎记起了眼前这个omega的身份。 长家的大儿子,SS级omega,被歹徒绑架,本以为不能生还,结果警察到时,分不清谁是受害者,谁是歹徒——他一个omega干掉了所有歹徒。 要知道那些歹徒都是精壮的alpha,稍微释放信息素就可以控制长衡。 长衡不但没有被控制,反而还将他们反杀,活着从里面出来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几乎一夜之间,让所有人打翻了传统认知——omega也可以这么厉害,可以反杀alpha。 omega不是弱者,也不用依赖alpha生存。 由于太多人讨论这件事,一些管理高层开始重新审视alpha和omega之间的关系。 就是一直没有结果。 还是有不少人固执的认为omega是alpha的附属品,是那绑匪太弱了,才被长衡反杀。 一直听说长衡有多么多么厉害,现在一见确实如此,强大的气场威压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omega被长衡吓得信息素乱溢,脚底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道了,确切来说他整个人都被吓僵了。 偏偏长衡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 “哥!你怎么也来啦?”人群中传来的声音,让长衡的目光从omega身上移走。 一经得到解放,oemga便瘫软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人群那个人是长衡的弟弟长砚,一个漂亮的omega,今年刚过十八岁。 宴会主要是联姻用的,用脚趾头想长衡都知道长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阿砚,爸妈让你来的?” “对啊,爸妈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alpha,”长砚小跑到长衡身边,亲昵的挽住长衡的胳膊,“哥哥也来这里找中意的alpha吗?” 长衡不习惯这么亲昵的接触,哪怕那是他的亲弟弟,他还是有抵触,不过为了不让弟弟伤心,他把那种反应很好的掩盖了,“是。” 一高一矮的身影,向大楼外面走。 长砚问:“那哥哥找到心仪的alpha了吗?” “没有。” “我也觉得那些alpha都配不上哥哥。我也没有,这些alpha都不好看,我不喜欢。” “阿砚喜欢什么样的?” “嗯……”长砚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长衡耐心等他的答案。 听见答案时,长衡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beta!我想找个beta结婚!” “不,beta是最没用的,你跟beta在一起,会被人歧视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omega应该找个合适alpha在一起。”长衡说,“听话,以后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更不要当着爸妈的面说。” 长砚不解:“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那好吧,那我找像哥哥一样厉害的人。” 长衡没说话,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长砚道:“哥哥去忙吧,管家在外面等我,我可以自己回家。” 长衡嗯了一声,没有管手机,不管长砚的催促把长砚送到自家车上,确认长砚平安离开后,才重新回到大楼。 手机显示十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几百条消息- 在哪? 长衡回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听,听筒里传来欲|望深重的声音:“上来找我。” 第102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这个人能联系他, 说明测试已经结束了,等会肯定会有许多alpha乘坐电梯下来。他若是乘坐电梯上去,一定会和那些alpha遇见。楼上都是刚测试完, 信息素疯狂泄露, 情绪不稳定的alpha,他是一个omega,这时候上去肯定会引人猜想。 所以,他选择乘坐楼后面的备用电梯。 叮—— 电梯到了, 长衡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哟, 你怎么还在这儿?你是真不怕那些丧心病狂的alpha把你吃了啊。” 沈知景被洛明昭扶着, 气息极其不稳, 仍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目光。 长衡往后退一步, 道:“沈少爷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隔壁的电梯也到了, 长衡打算去旁边那个电梯, 不与他们有过多的纠缠。 结果, 刚走一步, 就被沈知景拽住了胳膊。 长衡不解的看向沈知景:“我只是上去拿东西。” 沈知景突然看起来非常难受,小声提醒道:“别去, 君灼失控了,信息素快将整栋楼淹没。” “谢谢沈少提醒。”长衡还是上了电梯。 长衡站在电梯里, 沈知景站在电梯外,两人无声对视, 电梯门缓缓合上, 沈知景的目光才收回。 洛明昭道:“担心他干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你真够蠢的。” 沈知景叹了口气,亲眼看着电梯停在28楼才肯离去。 电梯在二十八楼停下,人可不一定在二十八楼停下。 剩下的一层,长衡走的楼梯。 二十九层一整层都是供人住的房间,走廊漆黑一片,特别的安静。 长衡眉头紧皱,每走一步便会亮起一盏灯,走到走廊尽头,整个走廊都亮起来,他看见走廊上散落的衣物,抑制剂的针管,拆过的安|全|套……这种环境,是个成年人都知道二十九层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长衡敲了一下门,门立刻开了,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他被抵在门上,火热又滚烫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君灼声音嘶哑深重,充满情|欲的味道:“不是说不来……” 吗字的音节并未落下,alpha的声音变了调,特别的急切,“你身上是谁的味道?你去见了谁!?为什么还有omega的味道!?” 长衡在宴会上待了几十分钟,宴会上都是alpha,各种各样的信息素飘在空气中,随便进去一个omega都能溺死在里面,处在这样的环境中,长衡身上自然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别的alpha的信息素。 只是长衡身体缺陷,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不知道自己沾染的信息素有多呛人。 本来缠绵的吻变成了撕咬,长衡不甘示弱,咬了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开,又在唇齿间碾转,生出丝丝缕缕苦涩的暧昧,比信息素的味道还令人着迷。 “当然有,我想知道上|你的人是谁,他们有没有我厉害,是不是也能把你艹到□□。” 艹。 长衡暗骂一声,君灼在二十八层经历了什么,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要是在平常,这种话君灼一个音节都不敢发。 知道君灼现在处于没有理智的状态,长衡不与他过多争论什么,轻轻笑道:“你最好记住现在说的话。” “当然,我当然会记得。也请你记住,待会我是怎么把你艹哭的。” “……” 就无话可说的片刻时间,他身上的西服被君灼扒了下来,铃兰领带夹不知掉到哪儿,发出叮一声响。目光下意识去寻找,结果被君灼翻了个身,脸贴在冰凉的门上。 啪嗒一声,腰带被解开,也被抽出,被人随手扔到地上。 裤子顺着腿滑落,堆积在脚踝上,距离大腿根三指的下方,一圈黑色的束缚,束缚在柔韧的大腿上,手掌可以明显摸到凹痕。 君灼的手摸到这里时,明显更兴奋了,他现在都能想象出长衡戴衬衫夹的样子,黑色的皮质紧紧束缚在大腿上,多余的肉会从皮圈中溢出来,但他知道,长衡没有,长衡多年锻炼,只有柔韧有力,线条顺畅,十分笔直匀称的两条腿。 解开衬衫夹,会看见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圈被禁锢的痕迹,红白相衬,性感又色|情,无声勾引着人。 那些画面光是想想就令人血脉偾张。 君灼化想象为实际,腾出一只手按开床头灯,想象中的画面就那么直直白白的展现在眼前。 二十九层的床头灯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给小情侣增添床上情|趣用的,灯光颜色不是直白的白,而是柔和暧昧的昏黄色,灯泡周围还有似彩色又不似彩色的光圈,让一切变得朦胧,充满虚幻。那么一层光照在人身上,白皙的皮肤沾染上情|欲的颜色,也带着不可明说的暧昧,令人性||欲大增。 君灼摸着手感绝佳的大腿,顺着大腿向上,最后停在脆弱的三角区。 “我会让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灯打开的那一刻,长衡也看见君灼眼底的赤色,带着吞噬人的疯狂,像一头捍卫领地的饿狼。 饿狼凑过来,把最脆弱的地方展现在他面前:“闻到了吗?我的味道。” 看见长衡略微茫然的神色,饿狼的神情跟着黯淡,轻轻笑了下,透露着某种无奈:“闻不到也没关系。” 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似在自言自语,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长衡听。 长衡失神,不只是因为君灼的话,还有君灼腺体上的针孔,打的什么针?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但很快,他没那个精力思考了。 他感觉到了某种威压,扼在他的喉咙上,让他无法喘息。 是君灼的信息素。 他能感受到信息素的存在了,这就是SS级alpha吗。 他被君灼抱在怀里,衣衫扣子解开几颗,衬衫可怜巴巴挂在身上。 此刻他是浑身充满金色光芒的宝藏,无声璀璨的光辉吸引寻宝者在他身上探寻。 寻宝者来到最神秘幽深的地方,找到最珍贵的宝藏,小心翼翼呵护。 …… 后半夜,长衡被君灼抵在落地窗前,皱皱巴巴的衬衫挂在身上,堆在腰上,露出流畅的腰线。一条腿被君灼攥手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单腿站在地上,勉强借着君灼的力才能站住。 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一片水汽。 万家灯火落在眼里,成了最暧昧的底色。 君灼伏在长衡耳边,低声说:“你知道beta其实也有生殖腔吗?只是退化了不容易找到而已。” “……” 长衡突然开始挣扎,因为他感觉君灼开始在寻找某种东西。 君灼说的太真了。 他怕退化的生殖腔口真的会被君灼找到。 “呃……”长衡突然难受的哼出声,整个人开始颤抖、痉挛,快要攀附不住君灼的身体。 他以为那是君灼瞎说的,没想到真的被君灼找到了。 身体某处的开关被撞开,长衡疼痛难忍,额头布满细细的汗珠。 …… 君灼问:“是不是在这里?” 长衡摇头:“不要!不行!” “不要?为什么不要呢?”君灼一口咬在长衡的侧颈,是腺体所在的位置,那里没有信息素,只有干瘪的腺体,不能安抚焦躁不安的alpha,只会让alpha更加躁郁不安。 SS级信息素争先恐后涌入长衡干瘪的腺体,寻找贮藏点,想要停留在腺体中,结果却是徒劳。那味道那么浓,那么强,长衡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皮肉被咬破的感觉,疼,实在太疼了。疼痛的感觉没有消散,长衡脖颈的信息素先消失,一点味道都没闻到。 干瘪的腺体是望不见边际的大沙漠,信息素是细细密密的雨珠。 雨点还未落到大沙漠,就先被毒辣的太阳蒸发——即使有雨,大沙漠还是变不成绿洲,还是荒芜。 君灼嗅着长衡的腺体,只有血腥气,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他质问长衡:“为什么?为什么标记不了你!?为什么不能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 “为什么!?” “我要标记你,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很快,身体传来撕裂的痛感,长衡脸色苍白捂住肚子,艰难的拒绝发疯的君灼,退化的地方不是用来承|欢的地方,只是被打开一个小小口就让人疼痛难忍,不敢想若是君灼进去并在里面成结,他会疼成什么样。 发了疯的alpha根本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他越拒绝反而让alpha越疯狂。 君灼干脆将长衡抱起来,双手分别禁锢着长衡的大腿。 进行最疯狂的举动,完成在这个时代中从未有人敢做的事——alpha在beta体内成结。 没用的beta最终承受不住疼痛,晕厥在强大的alpha怀中。 真是荒唐又极致疯狂的一夜- 第二天,君灼先醒来,看见怀里躺着长衡时,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酿成大祸,没有睡了别人。 那根针的威力太大了,不仅让他信息素变强,还让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能力。 像一头暴走的野兽。 屋内、床上十分凌乱,垃圾桶上挂着几个用完的安|全|套,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犯罪现场了。 君灼看着长衡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迹,昨夜那些豪言壮语涌上脑海,完了。完了。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长衡能把他碎尸万段的哇! 他鬼鬼祟祟下了床,想做点什么拯救一下自己。 到洗漱间拿了拖把,将屋内收拾干净,然后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做完这一切,君灼还是觉得不够拯救自己,懊恼的坐在沙发上,两手抓着头发,怎么就失控了呢!都怪那支细胞分化剂! 这是科学家研究出来的,可以让腺体内的细胞在短时间内快速分化,从而分泌更多的信息素。 别称就是信息素增强剂。 看来,失控就是这支增强剂的副作用了。 君灼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如琢如磨的眉眼藏在烟雾后若隐若现,尽显神秘感。 要不然他逃吧,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要标记你。” “我要成结,我要怀我的孩子。” “感受到了吗,我在这里。” “瞧,肚子鼓起来了,好像怀孕了。” …… 露骨又疯癫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似魔咒一样缠着君灼,压迫着君灼的神经。 靠!这话是他说的!?他怎么能说这种话!要不然等长衡醒了,他说是他的第二人格君二灼说的话。 “咳咳……” 躺在床上的人醒了,君灼听见声音,脊背僵硬,拿着烟的手都不会动了。 “你、你醒了,”君灼局促站起身,“饿不饿,我去买饭,想吃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等我,我去买。” 君灼掐了烟就想跑。 “站住。” “呵哈……”君灼整个人更加僵硬,笑容也僵硬。 “过来。” 长衡靠在床头,安安静静的发号施令,那姿态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上位者的姿态。 君灼愣在原地不动。 长衡说:“过来,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君灼转身,垂着脑袋走到长衡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床旁边:“我错了,你打我吧。” 长衡看着君灼,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一半阴影一半光,琢磨不透他的心情。 君灼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声音低低:“我错了,你揍我吧。” 他看着他不说话,屋内安静的可怕。 君灼感觉自己被挂在悬崖上,晃晃悠悠,要落不落,提心吊胆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长衡终于开了口。 “烟。”长衡说。 长衡靠在床上一动没动,那意思很明确——递到我嘴里。 君灼把烟递到长衡嘴里,又帮长衡将烟点着。 火光跃出的那一瞬间,长衡的面孔被照亮,俊秀又英气。火光灭掉后,烟雾升上来,英气的脸上再度添上神秘。 长衡侧着脑袋看君灼,薄唇轻轻勾着,一手挑起君灼的下巴,瞧他的脖颈,对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针孔是怎么回事?” 君灼道:“他们给我打的抑制剂,谁知道过期了,不管用,让我更加难受了。” “哦。” 君灼试探道:“那是不是原谅我了?” 长衡收回手,在君灼心惊胆战下,开始算账:“昨晚发生的事,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不记得。失忆了。我不敢说那样的话,你知道的。” “你说把我……” 君灼急切打断长衡的话:“不是我说的!不是我!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 “行。” “你原谅我啦?” “把你的老二切了,我就相信不会有下次了。” “……不行,我还怎么给你幸福。” “没关系,你有的我也有,我也可以给你幸福。” “……” 隔着一层烟雾,他俩谁也看不清谁。 长衡将烟夹在指缝里,食指轻轻敲着烟身,把烟灰抖掉。 漫不经心的动作,漫不经心的眼神,平平淡淡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拽劲勾得君灼心痒痒,几乎想从地上站起来把长衡再蹂躏一顿。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会儿长衡还在生气,他不能再让长衡生气了。 后果他承受不起。 哐哐敲门声响起,长衡慢条斯理将烟暗灭,反问:“你喊的?” 君灼摇头:“不是我。” “去看看怎么回事。” 等长衡穿好衣服,君灼才去开门,门一打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个不停,接二连三的灯光闪的君灼睁不开眼。 “作为第一个SSS级alpha您有什么感想?” “您之前测得都是SS级alpha,为何突然变成SSS级了呢?” “刚刚看见长家的二少爷从这边跑出去了,这边只有您这一间房,请问您是和他在一起了吗?在一起多久了?” “君家和长家是有联姻的打算吗?” …… 第103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长衡穿好衣服, 站在落地床上前,眉头紧锁单手持烟,浅色的眼睛看着高空下的烟火人间, 冷淡疏离的反应仿佛那不是他的归属。 隔着一层玻璃, 却像隔了整个世界。 烟雾缭绕在他身旁,朦胧而虚幻的烟雾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孤寂。 长衡抽了一口烟,漂亮的烟圈从嘴里吐出,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抽烟是用来解闷的,没想到越抽越烦闷,越来越不安——君灼昨晚在他体内成结的次数超过他的认知。 不知道会不会让他怀孕。 人体结构, 腺体的生长发育, 生殖腔的功能, 他比任何人一个都熟悉, 那些内容他甚至倒背如流。 君灼说的是对的, beta也有生殖腔, 不过是萎缩的生殖腔, 各项功能退化不如omega的生殖腔完美, 不能孕育生命。但是昨晚,君灼的举动颠覆了他的认知。 君灼在他体内成结了——成结就意味着可以受孕。 也就是说beta也可以用萎缩的生殖腔怀孕生子, 真正退化的其实只有腺体而已。 不过,这些都是他可笑的猜测。 这方面的知识太少了, beta在人们心中公认最没用,所以那些科学家们, 从不会过多研究beta的构造。 一百八十页的人体结构构造, 只有两行是描写beta的。 长衡将烟撵灭,随手丢进垃圾桶中。 君灼也刚好回来。 长衡坐在床上, 微微抬眼,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威压:“什么事?” 长衡只穿了件浴袍,领口往下敞开,露出白皙但有许多暧昧痕迹的胸膛。 视线再向下,看见因动作而在浴袍下若隐若现的大腿根以及某处,画面香艳至极。 他坐在那里不动,只是微微抬眼,就美得让人丢了心魂。 君灼完全失去抵抗力,瞳仁中央翻腾着最汹涌的爱|欲。 他道:“外面现在都是记者,我们现在也走不掉,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记者?” 君灼坐到床上,把长衡抱进怀里,解他的浴袍带子:“嗯,你们家要逼婚。” 他们家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他的母亲生完长砚后,因生殖腔受损,不能再生育了。 长砚是个omega,但是级别不怎么出众;他是个beta,SS级omega只是对外虚名而已,迟早有一天会露馅。 这是用信息素强弱决定地位的存在。 他们家青黄不接,没有强大的alpha,也没有柔弱的omega,照此下去,地位很快就会被动摇,会出现新的家族取代他们。 为了不让地位被动摇,家族联姻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alpha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SS级alpha君灼是他们家的第一选择。 长砚昨日出现在宴会厅一楼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他没有仔细想。 错漏了这件事。 “你昨晚的失控也是他们设计的?”长衡问。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做那么大胆的事?”君灼说,“你应该庆幸我没彻底失去理智,没把你弟弟当成你。” 长衡不太相信君灼的话,昨晚君灼都疯成那样了,怎么可能没彻底失去理智。 君灼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慢悠悠解释道:“我又不是傻子,只是关了一盏灯,怎么可能就不认识自己的爱人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长衡怔住,跳动的心好像被扔进醋坛子里,泡得酸软发胀。 君灼牵起长衡的手亲了亲,然后继续道:“你来之前你弟弟在这个房间里,我感觉到不是你,就把他赶去隔壁了,放心,我确认过隔壁是安全的。不然,也不会有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了。” “长砚回家了,是我亲眼看着管家把他送走的。” “那你就要问你家管家了。”君灼的手顺着柔韧感极好的腹肌向下滑,轻轻笑道,“结婚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我也期待与你们家联姻。只是,那群自以为是的老家伙算计错了对象。让游戏变得不好玩了。” 管家确实没那么大的胆子,原路复返并把长砚送到二十九层,一定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管家忠心耿耿几十年,能指使管家的只能是他的父母。 长衡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没想到他的父母为了权利和地位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利用。 长衡捉住君灼的手,与君灼对视:“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 “想个办法娶我。” “简单。”君灼小啄一下长衡的唇,“只要你愿意,别说娶你了,命都给你。” “是么?” 长衡也没想到,君灼说的话竟然是真的,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只是那些都是后话了。 两人在二十九层待了一个上午——长砚打来电话,长衡才离开的。 君灼先出去,把那群记者引开,确定人都走后,长衡下楼,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老宅,长衡刚下车就听见来自母亲的谩骂声。 “只是让你释放信息素勾引男人,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生你干什么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啊!别打了妈,我又不喜欢那个alpha,为什么要释放信息素勾引他啊!”omega不服气的与自己母亲理论,企图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你还敢顶嘴!?没用的东西!” “我没错!我就是不喜欢那个alpha!我不要勾引那个alpha!” 大院里剩下长砚的惨叫声和抽打皮肉的声音。 长衡皱着眉,上前抓住书梅的手腕:“妈,阿砚是个omega,但也是个人,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书梅冷眼看着长衡:“你回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长砚没有站的力气,连滚带爬躲到长衡身后,冲着书梅喊:“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哥!” 龇牙咧嘴像只被欺负狠却还要捍卫领地的流浪小狗。 书梅挣脱长衡的钳制,拿起戒尺要抽兄弟俩:“两个赔钱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你们还能做什么,就等着长家破败,喝西北风吧你们。” 长衡把长砚护在身后,闷不做声挨了书梅一戒尺。 “有我在,长家不会出事,没人可以取代我们。” 书梅冷冷道:“omega的名号冠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omega了?” “这跟我的第二性别没用关系,就算不是omega,我也可以保住我们的地位。” 书梅明显不信长衡的话,正欲开口冷嘲热讽几句,结果被长少霆打断了:“行了,这件事先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君灼娶长砚。媒体那边已经放出消息,君灼标记了长砚。按照星际法律,一旦标记形成这婚就必须结……” “爸、我去的时候,君灼有意识,我是被他赶出来的。” 长砚想到君灼那个骇人的眼神,就一阵后怕,身体不自觉的打冷战。 都说alpha的信息素是omega最好的催|情剂,他却在满是信息素的屋子里感受到千倍万倍的恐惧,没有一点欢愉。 君灼的信息素太可怕了,是足以将他吞灭的霜雪风暴,是望不到尽头令人绝望的凛冽寒冬。 “君灼不会承认……” “蠢货!媒体都说的事,他敢不承认?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舆论,让君灼扛着舆论的压力娶你。” “可、可是我不喜欢君灼,我不想和君灼结婚。” 嘭一声。 长少霆一巴掌拍碎了桌子,吓得长砚完全躲在长衡身后。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婚必须结!” 长衡说:“我先带阿砚下去处理伤口。” “如果君灼被迫娶阿砚,肯定是这几天的事,阿砚带着这些伤结婚不太好看。” 长少霆和书梅都没说话,似乎默许了。 果然,他们只在乎与联姻有关的事。 长砚想说什么,结果被长衡拦住,被长衡牵着手腕拉走了。 长砚扭头看了一眼严厉的父亲和冷漠的母亲,又看了一眼看似无情的大哥,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哭得梨花带雨。 长衡带着长砚回到房间,蹲在地上擦掉长砚脸上的泪,神情、语气从未如此温柔:“哥哥不会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的。” 长砚眼睛一亮:“真的吗?大哥要自己嫁给君灼吗?” 长衡没选择隐瞒:“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会。” “你真的喜欢君灼!?”长砚知道,对于不喜欢的人长衡从来不屑于关注。 更不用说心甘情愿走进一个发疯的alpha的房间了。 长衡没说话。 “我看到了,我看到哥哥进了君灼的房间很久都没出来。”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和君灼结婚的原因?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向父母说我和君灼的事,这样你就不用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 “当然不是。我真的不喜欢君灼这个alpha,他的信息素太吓人了。真的吗?我说了爸妈就不会逼我了吗?” 长衡打开医药箱,拿出东西为长砚清理伤口:“什么信息素那么吓人啊?” 长砚道:“当然!很冷很冷,是风雪的味道。”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长衡的反应。 长衡只是轻轻笑了笑,重新换了根棉签,继续帮长砚清理伤口。 “我需要阿砚帮我一个忙。” “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请你替我与君灼结婚。但是你放心,只需要你露面就行了,重要的事情我来做。” 他是个beta,他的父母知道他是个beta,是他父母隐瞒他的beta身份。他们怕他的身份被外人知道,肯定会极力阻挠君灼娶他。所以他现在要和长砚商量好应对的计策。 以防万一。 君灼那边估计也不会太顺利,他的父母不一定会同意这门婚事。 长衡猜到了君灼父母没同意,却没猜到君灼解决问题的办法。 午夜接到君灼的电话,听见君灼气息奄奄的声音:“长衡,我可以娶你了。” “怎么回事?” “一枪的问题。” 长衡头晕目眩,没能消化这五个字的含义。 第104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因为他们不同意我娶你, 所以我朝自己开了一枪。 用自己的性命逼他们同意。 …… 什么时候,他和君灼的关系那么好了?好到一句他愿意,君灼就心甘情愿把命给他。 他记得他们一直都是针锋相对的啊。 在君灼还没分化成alpha的之前, 他们两家是住在同一个别墅区, 就隔了一道墙。 长衡出生时没有检测出腺体,长少霆觉得他是个残疾儿,养着也没用,便趁着雨夜将他扔了。可能是长衡命不该绝, 刚好被下班回家的孤儿院护理员捡到并带回孤儿院,取名叫十一——因为捡到长衡的那天是十一号。 之后,长衡就一直在孤儿院生活。 直到六岁那年, 西装革履的长少霆站到他面前, 说是他爸爸, 来接他回家。 他告别阿姨, 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跟着长少霆来到别墅区。 前脚刚下车, 后脚就听见特别特别欠揍的声音。 “你就是长家那个没有腺体的大儿子?” 腺体。 几乎贯穿了长衡在孤儿院的整个生活。 他没有腺体, 没有人愿意领养他, 身边的小伙伴都走了, 只剩他孤零零的坐在秋千上被同龄人嘲笑,被扔小石子。 他也时常问护工阿姨, 为什么他没有腺体。 如果他有腺体,他的爸爸妈妈就不会抛弃他了吧。 护工阿姨将他抱在怀里, 红着眼说:“当然有腺体啦,只是我们小十一长得慢, 发育慢, 腺体才没有被检测出来。如果小十一好好吃饭,把身体缺失的营养补上去, 就会有腺体从这里长出来。”护工阿姨温柔揉着他的脖颈,笑说,“我们小十一长得那么漂亮,将来一定是最受欢迎的omega。” 他开始好好吃饭,努力锻炼身体,等待下一次体检。 结果,六岁那年的体检报告,却还是显示未见腺体。 同龄小孩抢他的体检报告,围着他成圈,指着说他是异类。 他不明白。 他有手有脚,同他们一样,只是少了一块儿对生活没有影响的腺体,怎么就成他们口中的异类了? “我不是异类!”小十一肩膀抖动的十分厉害,用尽全部力气将堵在他身前的小孩推开。 “唉?你这小孩怎么打人啊!”对面的保姆将那个没有礼貌的小孩护在身后,趾高气扬给长少霆要个说法。 长衡这才从不堪的记忆中回过神,下意识躲到长少霆身后,嘴里呢喃着陌生的两个字:“爸……爸……” 他以为长少霆会帮他说话,哪怕把事实平平淡淡的叙述一遍都行。 “道歉。”长少霆说。 长衡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温柔的男人,为什么道歉?您刚刚不是都看见了吗?是他先招惹我的。为什么是我道歉呢? 见他执拗,长少霆不耐烦的按着他的脖颈,让他给没礼貌的小孩鞠躬赔礼:“这些年他在外面野惯了,没有教养,我回去会好好教育他。还请君小少爷不要生气。” 没有教养? 这真的是他亲生父亲说的话吗? 长衡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被掐断了,目光空洞的看着柏油路,不甘心道:“对不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这些年的不甘与埋怨。 同时,断了线的珍珠从他眼眶掉落,砸到柏油路面,颗颗破碎。 长衡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所受的一切他都会还回去。 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字,从这之后,长衡十分不待见君灼,十分讨厌君灼,做梦都是君灼变成流浪狗在垃圾桶翻食物。他的讨厌如此明显,君灼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仍旧笑嘻嘻跟在他左右,跟他玩闹。 准确说是犯贱。 比如,他在路上好好走着,君灼会突然冒出来冲他做鬼脸;他写作业写得好好,桌子上会突然出现一条冰冰凉凉冲他吐蛇信子的宠物蛇;在学校里,他和君灼会为了一分打起来,也会为同一道题不同的解法而争吵,甚至有时候,班里的同学都能明显感觉到,无意中形成的两股势力。 他做错题,君灼会毫不客气的嘲讽他;有时候君灼还会拿着比他高0.5分的卷子到他家里臭显摆……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计其数。最严重的时候,高中老师为了防止形成不良竞争,特地把他俩调开,什么都做两份,还专门一再强调,都是并列的,排名不分先后。 两个贴了一张照片的光荣榜竖在校园里,被隔壁学校嘲笑了好久。 直到他俩毕业,另一个光荣榜才撤下去,恢复成原来的规矩。 高考结束后,腺体成熟,第二性别形成,君灼分化成了SS级alpha,长衡分化成oemga。 君灼更得意,每天在长衡跟前晃悠,把脖颈凑到长衡鼻子下面,炫耀道:快闻闻,闻闻,这可是SS级信息素。 招展的跟开屏的孔雀似的。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并没有,这人还有更贱的,学业上、信息素上比就算了,还会比追求者。 别人都是比谁的追求者多,君灼不一样,比谁的追求者少。 君灼一个追求者也没有,所以,也不允许有人追长衡。 长衡好容易开了一朵桃花,君灼毫不留情的给折了,还是连根拔起的那种。 所以这就导致长衡单身至今。 当然,这里面也有其他原因。 他们闹成这样,几乎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水火不容。 长衡也这么认为,他们俩一直都是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的死敌,会为了对方的一句我愿意连命都不要了吗? “……” 长衡神色疲惫,揉了揉眉心。 想不通。 到达医院,长衡把车停在停车场,根据君灼说的,来到外科大楼找到君灼。君灼的枪伤在腹部,就医及时,不涉及生命危险,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取了子弹就安排住院了。 他推开门,就看见君灼躺在床上,一手挂着水,漆黑的眼睛在夜里格外明亮,目光灼灼看着病房门,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见到他时,目光似乎更灼热了。 灼热的目光看着长衡,直击内心,烫得长衡的心微微一颤。 “不是让你明天早晨再来吗?怎么晚上就过来了,”君灼笑的不正经,厚着脸为自己加戏,“不是今天中午才分开吗,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啊。” “怕你死了。”长衡单手扯了椅子,放到君灼床边。 “未婚夫怎么这么冷漠啊,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唉。” 长衡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看着君灼,月光顺着窗户泄进来,落在室内,朦胧的光晕落在长衡身上打转,发丝跟着透了点光。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倒让人想那是一双怎样漂亮的眼睛。无处安放的长腿,微微曲着,浑身上下还是那股冷淡而疏离的气质,仿佛开在悬崖边月光下的幽兰。 遥不可及。 君灼最喜欢,也最讨厌长衡这种气质。 太遥远了,抓不到手里,太难受了。 “未婚夫,我这里疼。”君灼捂着胸口。 借着月光,看见他苍白的脸。 长衡反应迅速,想要按呼叫铃,结果被君灼抢先一步,抓住了手腕,贴在心口。 “你装的?” 这根本不是君灼受伤的地方,他的掌下感受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 “我真的疼,未婚夫给我揉揉。” 长衡抽回自己的手:“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吗?难道不是爱吗?”君灼将一枚子弹壳放在长衡手心里,“我说过,只要一句你愿意,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是。 水火不容的死敌不会为了对方的一句我愿意连命都不要。 爱人才会。 金属质感的弹壳在手心里隐隐发烫,似乎将他的手烫穿,他却攥紧了这枚弹壳。 长衡张了张嘴,看见君灼真诚而明亮的眼睛,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欲言又止,低下头:“我是一个beta。” “你是个beta,还有身份。万一以后,我连alpha都不是了呢?” 长衡眼里划过一点小小的惊讶,石子落入大海不会掀起任何波澜,这点小情绪没人注意到。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感情——被抛弃的太多,期待太多落空太多,导致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面对感情问题时只想着逃避,无法给出正确的回应。 “睡吧,明天还有其他事要做。 ” 君灼时刻注意着长衡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 他道:“睡吧。” 君灼的目光始终追随长衡,“睡哪?我的未婚夫应该睡这里。” 君灼用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要睡陪护床的长衡来自己身边睡。 “你身上有伤。” 虽然这是豪华单人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长衡还是担心,睡觉时可能会无意识的压到君灼的伤口。 “哦。” “老实一点,不要乱动。”长衡一转身,看见君灼坐在床上,有种要下床的架势。 君灼理所当然道:“未婚夫不跟我睡,我只好去找未婚夫睡了。” “别动。”长衡怕他扯到伤口,妥协道,“我过去睡。” 君灼从善如流:“那来吧。” “……” 长衡睡在君灼身边,还是第一次那么岁月静好的睡在一起,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为什么会不适应呢?大概是这段关系是从畸形开始的。 第一次时,是君灼发|情期。他正在家里睡觉,君灼砸了他家的门闯进来,撕了他的衣服,把他强上了。 那是他beta的身份第一次被外人知道。 SS级alpha的发情期格外持久,一连七天长衡都没能出卧室门。 结束后,哪里都是狼藉,屋内都是风雪的味道,那时是春天,长衡家里却连下七天暴雪。 可惜,长衡是个beta,对信息素的天生钝感,感知不到自己危险的处境。 那之后,两人就开始了身体上的关系。 君灼为此,还给出了解释,长衡是个beta,不用担心怀孕,再加上长衡和他一块儿长大的,了解彼此,草着放心。 他们的关系从死敌变成炮|友再到现在不清不楚。 是谁越界了? 长衡一夜无眠,只为思考这个问题。 结果却没思考出问题的答案。 很快,他的思绪被人抽走——君灼也醒了,抱着他要亲嘴。 长衡用手抵住君灼的脸,还要注意着他肚子上的情况:“干什么?大早晨你发什么疯?” 君灼道:“亲一口,早安吻。” “……” 有时候真想撬开君灼的脑子,看看里面有什么。 “滚开。” “以前不亲就算了,现在你都是我未婚夫了,给个早安吻还不行吗?”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以长衡对君灼的了解,一但让亲了,那后面的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失去控制。 “就一下。我保证不深吻。” “来嘛,来嘛,小十一快给我亲一口。”君灼真他妈快煎熬死了,鬼知道一睁眼看见心上人睡在身边的时候他有多激动。 “别…你…” “咳咳……” 长衡和君灼一同看向门口,三人六目,凝聚空中,气氛逐渐尴尬。 “…………” 第105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怎么应对,这简直比他脱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还要丢脸。 白得不正常的脸庞爬上一抹绯红,终于有了些生动的感觉。 他欲起身, 结果发现君灼的手横在他腰上, 紧紧箍着他不让他起来。 他拧眉看着君灼,刻意压低声音:“放开!你妈来了。” 这话听起来像骂人……长衡的手撑在床上,尽量不让自己贴到君灼身上,压到君灼的伤口。 这也就导致他没办法大力挣扎, 只能等君灼愿意放开他,这期间,他只能以这种尴尬的姿势见“家长”。 “她来她的, 我亲我的, 这冲突吗”君灼声音在耳边响起, 戏谑的调调让长衡恨不得剁了他。 吧唧。 君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 吧唧吧唧。 “小十一真可爱。” “…………” 可爱你妈。 长衡不敢抬头, 不敢看君灼的母亲, 埋在君灼怀里, 红润从额头一路蔓延至脖颈, 像被煮熟了一样。 站在门口敲门的君母完全石化了, 举着手做敲门的动作,神情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 姣好的妆容都有了崩裂的迹象。 “君灼,你有病。”长衡怒极反笑, 无可奈何骂道。 君灼笑而不语,又是那种贱贱的表情。 长衡真的想揍他一顿, 他在爆发的边缘, 下一秒,腰上的禁锢消失了。 长衡从床上站起来, 整理皱皱巴巴的衣服,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消失,只留下耳尖一点红,冷酷中透着别样纯情。 “伯母。” 林梦苏从刚才的画面冲击中回神,微微一笑,柔和优雅,让人惊讶原来这就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语气不紧不慢:“你就是长衡吧,我是君灼的母亲,小时候见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长衡点头:“记得。” 林梦苏优雅又从容的走进病房,坐到床边,骨子里透露着一种知性美:“当时见你才这么高,没想到现在都这么高了,不抬头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长衡笑笑,站在一旁,礼貌又疏离:“伯母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哪里话,老了就是老了,我还是很看得清现实的,”林梦苏抬手拢了拢头发,“要是不老,你们怎么长大,我又怎么能看见你们结婚呢……” 君灼打断他俩谈话,神情不耐:“你来做什么?” 那语气仿佛林梦苏不是他母亲,而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作为一个母亲,林梦苏听见儿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应当生气,可她却没有,脸上仍旧挂着温柔的笑,仿佛一个不管孩子怎样闹都会溺爱的母亲:“当然是来照顾你,那么严重的伤身旁没个人照顾可不行。” “有人照顾我,不需要你照顾。” 病房里就三个人,君灼拒绝了林梦苏,他自己就是病患自然不会照顾自己,答案可想而知是房间里的谁。 林梦苏抬头瞧了一眼长衡。 长衡不想关系闹得太僵,礼貌笑笑:“我工作。” 林梦苏看向君灼,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去就被君灼打断了:“行啊,你要是想照顾我,我再给自己脑袋上开一枪,一动不动让你照顾,让你照顾个爽。” 说着,他就要拿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 林梦苏立马站起身,眸中盈着水光,可怜道:“妈和你爸都答应你娶长衡了,你怎么还是不肯跟我们和好?非要和我们这么…啊!” “我走,我走,你可别做傻事啊。” 那把水果刀刺进君灼的脖颈。 露出的血珠,吓得林梦苏花容失色。 “还不快滚!?”君灼吼道。 林梦苏连忙走了,顺便将病房门关上,靠在墙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寻房的小护士见了,连忙走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林梦苏挥挥手说:“没事,和儿子吵架了,因为一个omega。他要娶那个omega,我们不同意,就给我们闹死闹活的。我们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把他养成SSS级alpha,他现在竟然为了一个omega,和我们说决裂就决裂了……” 小护士不知道林梦苏是谁,但是知道SSS级alpha是谁,还是城中唯一一个,昨天刚出来的新闻,她记忆尤深。 …… 长衡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君灼将水果刀扔在一边:“你心疼她啊?” “你根本不了解她那种人。”君灼的语气软了下去,慢悠悠解释道,“她超级会装。我爹打我的时候,教训我的时候,她在一旁拦着,事后还会温柔给我讲道理,说那都是父亲为我好,我信了,母亲说父亲是为我好,那就是为我好吧。” “直到后来,我听见她和父亲谈话,她说我年纪越来越大,懂得越来越多,不能再灌输‘我这都是为你好’的思想了,应该换个办法‘教育’我,教育。什么是教育呢?其实就是想控制我,让我听他们的话,不反抗他们。换个教育方法其实就是换个更洗脑的办法。” 君灼想起那段不为人知的事,从他落地开始,父母为了要一个高级别的alpha,给他喂各种各样丰富的营养,让他腺体发育,让他变得完美,让他分化成alpha。那个时间段,很多小朋友都吃不饱,穿不暖,而他却因为营养过剩进了医院。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医生说喂营养促进腺体生长发育的办法,是道听途说,根本不可取。 腺体及第二性别的分化都是天注定的事,是随机的;有的人长得像alpha,结果分化成omega;有的人长得像omega,结果分化成alpha……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从来不是人能左右的。 在命运面前,人人都是蝼蚁。 所以,他们这种做法简直在内行人眼里看来实在太可笑了。 父母听进去了,但却没有停止找寻让他分化成alpha的办法。 信各种各样腺体实验的广告,甚至有段时间真的把他送进实验室,让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拿着针在他的腺体戳来戳去。 闭上眼就是封闭的小房子,小房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他躺在床上面,四肢被绑,任由那些人拿着细长的针管在他身上扎来扎去。白嫩的皮肤上留一下一个又一个针孔,凑成苍白单一的童年。 他疼,他害怕,他恐惧。 他告诉爸妈,他不想去。 换来的是一顿毒打,皮带不断,父亲就不会停手。 母亲在一旁看着,打完之后,再过来说:“你爸爸都是为你好,他也不想这样的,你要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嗯。 他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 可是谁来明白他的痛呢? 君灼低着头,语气平静说着一段听起来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我已经被她的做法洗脑了。只是,不巧了,我听见了她的话。” 长衡看着君灼,眸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破碎。 “所以,这就是你羡慕我没腺体的原因?” “不啊,那时候就是为了刺激你,想惹你生气。谁让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谁都不鸟的样子。” “……” “滚。” 君灼看着他笑,笑容很轻松,长衡却觉得十分刺眼:“你现在变成SSS级alpha,就是因为这些实验吧。” “也不全是。”君灼看着长衡的眼睛。 他不想提及那些过去——他在他爱人眼里看见了伤心的情绪。 他不想看见他的爱人为他伤心。 君灼张开双手,撒娇道:“未婚夫,抱抱。” 长衡扭扭捏捏走到君灼身边,在君灼灼热的目光中,手握成拳,怼了一下君灼的掌心。 “你身上有伤。” “……” 如长衡所说,他有工作,没在医院待很久。 中午,便驱车回公司了。 公司是长衡一手成立的,都是和腺体有关的产业,抑制剂、抑制手环、抑制项圈、alpha止咬器……是目前国内最大的腺体产业公司,甚至都垄断了某些产业。 公司里有这些东西,却不止这些东西,还有一些未公布于世的东西,长衡正在研究——他大学的专业是医学,研究腺体的,现在sci上还有他发表的学术论文,在当时,可是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果不是某种原因,他会是一名出色的医学者。 不过,他现在在商业这个领域也很出色,几乎是家喻户晓,提到抑制信息素相关的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长衡。 到公司后,长衡就一直在处理堆积的文件,一直到晚上九点重要的文件才处理完。 长衡捏了捏眉心,喝了口咖啡提神,继续下面的工作。 与斯蒂夫先生的视频会议。 斯蒂夫国外有名的腺体研究者,是个SS级alpha,对浓烈的信息素有着狂热的追求。 现在他的电脑上还在循环播放着君灼是SSS级alpha的新闻。 “斯蒂夫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斯蒂夫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奇怪的发音,配上他褐色的络腮胡,看起来有些好笑,像一个怪叔叔。 “关于那个报告您有什么看法?” “想法不错,但是这很难做到。长先生,您要知道一种结论的形成,需要很多很多的实践。您提出抑制腺体生长的想法,恐怕很难办到——没有人愿意贡献自己的腺体做这种实验。不能做腺体实验,意味着我们不能实践,不能实践,恐怕就不能得出结论。” 长衡知道这不可能,动物的腺体和人的腺体不一样,实验无法在动物身上开展。 人的话,在这个以信息素为主的时代,几乎没人愿意贡献自己的腺体。 白炽灯落在长衡脸上,照得他的脸颊愈发白皙,润泽如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想法。 准备了那么多年,只欠东风,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只要有人贡献自己的腺体实验就可以进行吗?” 斯蒂夫说:“当然。” 长衡道:“我会想办法。” 斯蒂夫说:“这真是太好了,我很期待与长先生的合作。” “到时欢迎长先生到D国来玩。” 长衡看向窗外,若琉璃一样的眼睛,流露出迷芒的色彩,这也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做法,他真的能结束一个时代,开启另一个时代吗? 他的野心太大了。 但也未必不可能。 小蝴蝶都能引起海啸,人又何尝不能推着时代的滚轮前进呢? 第106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安静的会议室内, 秘书站在电子显示屏右侧,边念文件上的内容,边注意长衡的反应。 “老板, 这是根据您的指示, 在信息库中找到的人。按照您说的寻找不幸的人,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们整理了十个最典型、最不幸的人的信息。” 长衡坐在会议桌的对面,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发出细微的声响,面无表情道:“继续。” “徐逸,男, A级omega, 24岁, 离异。左眼被alpha殴打失明, 清洗腺体标记六次, 生殖腔损坏永不能生子, 现居住在御湾路广茂佳苑16栋3004, 独自带一个孩子生活。” “离婚的原因是这个alpha与许多omega纠缠不清, 甚至还把omega带回家亲密。” alpha咬在omega腺体所在的地方,之后, omega的腺体上会留下印记,表示这个alpha的占有和所有权。根据信息素的契合度, alpha标记心仪的omega,执手一生。 标记一旦形成, 很难再去掉, 一是手术风险大,手术过程中腺体容易受损, 洗标记就相当于有人用刀子捅你的脖颈,完了你还死不了,会活下去,二是政策不允许形成标记的omega和alpha离婚。 政策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一开始是为了保护omega的,不被alpha随意丢弃,让alpha好好珍惜omega。 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改变,这个政策渐渐失去了初衷,反倒成了困住omega的枷锁。 还记得民间流传着一个很美的故事。 从前有两个同样性别的人,违背世俗相爱了。 人们唾弃他们,谩骂他们,将他们浸猪笼,死后,一个扔在荒山,一个扔在大海。 从此,每至深夜,山在悲恸,海在哀鸣。 他们的灵魂滞留人间,不愿离去。 以为这样,就可以等到爱人。 千年后,他们的还在等待。 不渝的爱情感动了神。 于是,人再次进化,脖颈长出腺体,分泌信息素。 有了第二性别——alpha、omega。 信息素互相吸引,标记形成后,便只有彼此。 是的,起初的信息素是辅佐人们寻找真爱,确定心意的。 只是随着时代的改变,信息素才变成了权利的象征,alpha不再只能标记爱人,也不再只有一个爱人;omega被认为是alpha的附属品,没了自我。 前半部分,说给小孩听的。 后半部分,是他们面对的。 长衡道:“腺体清洗术一般人做不了,他只是一个A级omega,应该做不了这个手术。应该是他的alpha,查一查他的alpha是谁。这对我们后续的工作会有帮助。” 他在寻找可以自愿贡献腺体的人。想找自愿贡献腺体的人很容易,找那些心灰意冷的omega便可以,至于alpha,就找曾被捧在高处,然后又被狠狠摔下的就可以。 找人很容易,能不能谈妥,就是另一回事了。 秘书对这个人做了标记,然后再继续念后面人的资料。 “沈龙飞,男,S级alpha,19岁。因救一个女童,腺体受损,从此不能释放信息素,失去S级alpha身份,豪门中除名,一夜之间,家道中落,妈妈疯了,爸爸死了,受人白眼。最重要的是,女童的家人并没有感谢沈龙飞,反而还踩了一脚,说沈龙飞活该,都是沈龙飞自愿的,他们又没让他救人。” “……” 你在云端,人们仰望你。 你在泥里,别指望仰望你的人会拉你一把,他们不踩你一脚就算仁慈了。 “前几日沈龙飞自杀了,不过被人发现,及时送医,现在人在医院躺着呢。” 长衡收起面前的信息资料。这个动作代表不用汇报了,秘书会意,剩下几个没说的典型事例,走到长衡身边:“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长衡将沈龙飞的个人资料拿了出来,递给秘书:“先从这找这个人。” “好的,老板。” 长衡从椅子中站起来,转身出了会议室。 “老板,慢走。” 他们老板真帅啊。 可惜是个omega。 要是个alpha,不知道有多少人疯狂迷恋他们老板呢。 低头看见资料上沈龙飞的照片,不禁觉得惋惜,这个人长得也挺英俊,学习、人品都很突出,才十八岁就遭遇这样的变故,真是天妒英才啊。 长衡回到办公室,人还没坐下,手机先响了。 来电人:胡教授。 胡延海,他的大学老师,大学期间他一直跟在胡延海身后做一些关于腺体的实验。毕业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只剩下电话联系了。胡延海和斯蒂夫一样,也是腺体的狂热爱好者。 不过,他和斯蒂夫还是有区别的,斯蒂夫先生喜欢的是腺体;他喜欢的是信息素,毕生都在研究信息素,寻找让信息素变强的方法。 也是腺体实验的研究者之一。 长衡站在窗边接听了电话:“老师。” 胡延海说:“斯蒂夫联系过你了吗?” 长衡说:“联系了,他说如果有人愿意贡献腺体,实验就可以进行下去。” “你找人做一些小广告,说可以让信息素变浓烈,有人看见自会联系你,而且只要不出人命,就不用负任何责任。”胡延海的实验对象就是这样坑骗来的。 小广告都是暑假工传发的,实验对象见不到胡延海的样子,所以没人知道那些实验真正的操作者是谁。 虽然无良广告很管用,但长衡不喜欢坑蒙拐骗:“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好,下周斯蒂夫会来并且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会带你们看我最新的研究成果,到时候你也要来。” “好的,老师。” 挂掉电话后,长衡就一直在处理工作,一直到下午五点,秘书进来汇报工作进度:“老板,我们的人联系过沈龙飞了,他不同意用腺体做实验,更看不上我们给的交易条件。” 长衡抿唇不语,浅淡的眼眸冷而疏离,让人望而生畏。 没得到长衡的指示,秘书也不敢再继续汇报下去。 偌大的办公室突然变得逼仄。 小秘书开始提心吊胆。 外面的风吹了无数圈,顺着窗户吹了进来,长衡终于开口:“其他人呢?” 小秘书道:“也都拒绝了。” 长衡道:“那就是条件给的不够好,继续加。” 还不够啊 这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实验,只需要割除腺体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不管实验成不成功都能拿到五千万和一栋别墅,一辆车子,吃住行,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这条件还不够诱人吗? 再加也只能加钱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长衡看了秘书一眼,秘书过去开门。 长衡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好久不见,”他的心理医生周明矾。 长衡点头:“怎么了?” 周明矾笑说:“再不来看看你我就要失业了。” “人都是嫌工作多,你怎么还嫌工作少。还是说,我给的工资不够多?” 一百万私人聘请,给车给房,还包了五险一金,周明矾可不敢说工资给少了。 “那没办法,天生热爱工作。”周明矾搬了椅子,坐到长衡对面,“你如果不介意,再加点也行。” “……” 周明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下巴放在手上面,与长衡凑得特近,笑嘻嘻道:“看消息了吗?我们这里出了个SSS级alpha。” 看了。 还上了。 长衡往后靠,靠在椅背上,拉开与周明矾之间的距离,面无表情道:“知道。” “君家的,看来他家的地位又要升一升了。你说他们家这个儿子怎么能那么牛逼呢,每年一测,每年一强,强到现在,史无前例。”周明矾吹了吹一旁的羽毛摆件,“你说,下一年他会不会成为SSSS级alpha?” 长衡说:“不会。” 周明矾问:“为什么?” 长衡说:“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周明矾直起身,单手撑腮,目光懒散,“我是来找你的,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我有个工作需要你。” “什么?” “帮我和他们谈判,劝他们同意我提出的条件。你是学心理的,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我只是学心理的,又不是会读心术……谈判这种事,你应该找谈判家。” “那说明你还是不够闲。” “……” 我只是闲,又不是饿了什么都吃。 “最近感觉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吗?” “不,”长衡把手放在胸口,眉眼低垂,似乎在回想心痛的感觉,很美妙,“昨天我感觉到心疼了一下。” “昨天发生了什么?” 长衡看向窗外,面色沉沉,似乎不愿意提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周明矾不愿逼他,能感受到心痛就是好事:“好吧好吧,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 长衡有很严重的情感表达障碍,不能明确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对什么东西都无欲无求,有一种淡淡的死亡感。周明矾一直为他治疗,各种方法都用过,就是不曾见效。 周明矾还记得第一次见长衡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可以理解为,是活人,却跟死人没区别。 后来才知道,长衡被亲生父母抛弃过两次,被接回家后被父母虐待,被灌输保护弟弟的思想,不能求生也不能求死。 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全靠老天怜悯。 “你只有两天的时间犹豫,我需要你向我坦白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不说的话,我没办法继续工作。” 长衡没说话,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嘴唇微开,又抿上,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周明矾叹了口气,电话铃声响起,长衡还在发呆。 他道:“电话。” 长衡接听:“这就来。” 挂了电话,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有些事,失陪一下。” 周明矾跟着长衡一起下了楼,出了公司。 刚接到电话,林梦苏要和他们吃饭,商量订婚的事情。 长衡到时,家长们都到了,长砚也在,不见君灼。 他以为君灼有伤不来,听见林梦苏的话才隐约猜出来君灼不是不来,而是压根就不知道这次见面的事情。 “此次来呢,是想谈论长衡和君灼的婚事。” 书梅和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欲开口解释,被一旁的长少霆拽住了胳膊。 也就什么都没说,安静听林梦苏讲话。 长衡看着书梅的反应,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他们能控制舆论,林梦苏又何尝不能控制舆论。 本来头条是长家和君家的婚事,但都被君灼是SSS级alpha的消息压下去了。若不是君灼以命逼婚,都恐怕没有今天的这顿饭。 所以没有一个人挂念婚事,只有人惊讶出了一个万年难得一见的SSS级alpha。 菜一盘一盘端上来,香气四溢。 林梦苏的话,让人一点胃口都没有:“灼儿很喜欢长衡,我们做父母的都喜欢自己的孩子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我也知道长衡优秀,但是那都是外界对长衡的评价,优秀也好,SS级omega也好,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我想自己了解一下长衡是什么人,值不值得我孩子托付。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遇见良人,我想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吧。” 话说的有来有回。 很委婉,很得体大方,听着处处都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但每一句话联系起来,却只表达了一个信息:我想确认长衡的是不是omega。 书梅一听这话,就开始慌了。 长少霆在桌子下面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道:“那是自然。” 林梦苏说:“既然如此,婚事……” 长少霆接话:“婚事还是由小辈们做决定吧,毕竟要结婚的是他们,在一起过日子的也是他们,他们互相了解彼此就行了,我们做父母的,看着他们的幸福就知足了。” 林梦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是。既然这么说了,那找个合适的时间把婚检做了吧。” 婚检,全部检查一遍。 长衡是不是omega,一检便知。 长衡一言不发看向长少霆,婚检机构属于政府,很难买通,如果真检查出来什么,根本瞒不了。 长少霆真的敢答应下来吗?如果真的答应下来,那真就是剑走偏锋了。 长少霆道:“好。” 长衡想,为了巩固地位,长少霆还真是疯了,竟然真的敢应下婚检的事。 如果查出来,他不是omega,到时候该怎么收场?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桩婚十有八九谈成了。 林梦苏看向君灼的父亲。 一直沉默不语的君心远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君灼现在是SSS级alpha,你们长衡不过是SS级omega,与我们君灼差了两个级别,结婚只会影响后代,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 长少霆和书梅面面相觑。 “孩子喜欢……” 君心远打断书梅的话:“我管什么孩子喜不喜欢,我费劲心思培养他成SSS级alpha,可不是让他随便糟蹋这么良好的基因的!” “还是说,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不心疼?也确实是这样,毕竟SSS级alpha不是你们家培养出来的,不知道这种基因的宝贵。” 长少霆和书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书梅说:“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难道你愿你家的优等生配差等生吗?” 长衡道:“除去SSS级alpha的身份,他还有什么身份吗?” “恕我不知道。” “我虽然不是SSS级alpha,但我是第一个SS级omega,都是第一个级别,我不觉得自己身份差。” “相反,我觉得,您的孩子配我,才是高攀了。” 嘭! 君心远再次拍桌,气得吹胡子瞪眼。 周围安静下来。 长衡坐在那里,神情淡淡,平视君心远,气场丝毫不输暴怒的君心远。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峙。 硝烟四起。 嘭!! 这一次不是桌子响,而是房门响——门被暴力踹开了。 “老子他妈不同意!” 来人怒吼。 震得房门吱嘎作响。 第107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一众人看着君灼, 动作都相同,脸色个不同。 书梅、长少霆看见君灼态度强硬,明显是担忧的神色;林梦苏、君心远神色中的愕然惊讶更多一些;长砚更多是探究, 想看看哥哥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长衡神色淡淡, 压人一头的冷冽气场没因来人而消散。 微微偏头,似乎在问,你怎么来了? 君灼直接忽视掉其他人的目光,半蹲到长衡身边, 牵起长衡的手,眸中情绪破碎,可怜巴巴道:“我再晚来一步, 未婚夫就是别人的了。” 长衡:“……” 林梦苏、君心远交换一个眼神。 书梅和长少霆暗自松口气, 神色中流露出一丝精光。 林梦苏道:“灼儿, 你身上还有伤, 怎么出院了……” 君灼牵着长衡的手站起身, 没有拉长衡站起来, 而是让长衡坐着, 再加上方才一系列的表现, 谁离不开谁一眼便知。 本来这场用媒体逼婚铤而走险的局因长衡的存在变得势在必得。 长少霆夫妇俩吊在喉咙眼里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心安理得看着君灼和长衡, 在旁边添砖加瓦,努力凑成这一桩美事。 一家欢喜一家愁。 林梦苏和君心远的表情明显挂不住了, 笑容僵在脸上,一副窝了火的模样。 君灼冷着脸打断林梦苏的话, 冷若寒冰的态度仿佛刚刚柔情似水的人不是他:“我要娶长衡,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谁在违背我的意愿, 大可以试试后果。” 眸中墨色化为冷厉的刀锋,透着蚀骨寒意,只一眼就看得人背后发冷。 长衡微微颔首,看向君心远,神色中下意识流露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似赢了赌约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傲娇、炫耀、得意:看吧,是你儿子要娶我的,不是我求着嫁的。 君心远气得说不出一句话,脸色铁青,恨不得从桌子上爬到长衡面前,把长衡手撕了。 很显然,他没这个机会。 ——君灼直接把人拉走了。 长少霆说:“君兄,孩子们喜欢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说什么。” 君心远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让他娶就是不让他娶!我不信他还能反了天不成!这门婚事没门!我们不答应!” 长衡跟在君灼身后,忘了挣扎。 他见过君灼年少岁时瘦削的背影,也见过君灼成人时宽厚的背影,都平平无奇而已;见过西装革履的君灼,也见过衣服下的性感。他记得性|爱时的汗水划过君灼腹肌的画面,更记得君灼吻遍他的全身疯狂说爱他的模样。疯狂的、性感的,但都比不上此刻。 ——安全感。 有种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异样感在心中升起。 砰砰砰。 砰砰砰。 是什么? 原来是一种名为心跳的东西。 那时他第一次深切实际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跳。 原来心跳是这种感觉。美妙的,不可言说的,集中在一个点律动,形成沉稳、有力的搏动。 走廊上的光落在两个人身上将一切都朦胧,世间万物消失在脑海,万籁俱寂,只剩彼此,只有彼此。 心在疯狂悸动。 悸动窜到心脏每一个角落,变成跳动的韵律,变成心跳,最后的最后心跳成了只此一生,一生一次的心动。 长衡下意识抬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到强而有力的心跳,蹙起的眉头舒展开,原来安全感和心跳可以通过一夜情的炮|友获得。他的心终于开始跳动,是不是证明他的病快好了。 然而不等他多想。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是摄像机的声音。 长衡从梦中惊醒,人群簇拥着他们,几乎将他们淹没,他们的手却紧紧抓在一起。 漆黑的话筒递了过来。 “我们看到双方的家长也进去了,你们现在又牵着手出来,是不是在里面谈论婚事?” “那天拍到的从君灼房间出来的人不是长砚吗?君先生怎么牵着长衡的手?” “君灼是SSS级alpha,长衡是SS级omega,级别不一样,不会产生地位不对等的问题吗?” …… 甚至还有媒体拿着摄像机开直播,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他作为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知道谈论婚事的事。这些狗仔哪里得来的消息?还能准确守在这个地点。 估计是长少霆怕君心远不答应婚事,专门让狗仔守在这里爆料,准备逼婚用的。 没想到被他和君灼碰见了。 长衡刚想回答,挡在他前面的君灼抢下话筒,低沉而性感的声音伴着电流传入耳中,带着酥酥麻麻的震感:“有,好事将近,我会给在场的所有人发请帖,欢迎来参加。” “我喜欢的,我爱的,我娶的,和我执手共度一生的人,是长衡。” 从来都是长衡一个人,再无其他人。 长衡目光空洞,神情略呆,一向雷厉风行的人无意间露出最脆弱的表情,手足无措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人,他们不是炮|友吗?炮|友也可以谈爱吗? 他记得他找寻到的结果是,炮|友多属于一夜情,固定的肉||体关系,精神上没有关系。 爱是精神上的吧。 “你们摄像头太破了,这都能拍错。” “最后一个问题完全就是废话。我作为SSS级alpha,当然要听我老公的话。” “最后,我想说,我爱你。” “我爱长衡,我想和长衡共度一生。” “嫁给我吗?宝贝。” 君灼单膝跪在长衡面前,仰头看着长衡,明亮的瞳仁中央是长衡一个人的身影。 神色是那样的虔诚,仿佛信徒跪在神像面前祈求神明庇佑。 一直都是同级别的才能结婚,出现级别差的婚事还是第一门。 SSS级alpha娶SS级omega,史无前例,一定能成为最劲爆的新闻。 那些人拍得更起劲了。 长衡被哄闹声包围,大脑短暂空白,手却先一步悬在空中,等待那枚属于他的戒指。 炮|友关系也可以求婚吗? 他所知的,是恋爱、求婚、结婚这个步骤。 他自话自说,手却没有收回:“君灼,我和你在演戏。” 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太多了,环境太吵了,君灼没有听见长衡说的话。 君灼整个人颤抖的厉害,拿出戒指为长衡戴上,戒指靠近指尖的那一刻,有人喊。 “混账东西!我不同意!” 君心远从里面出来就看见君灼给长衡求婚,顿时气血上涌,两眼翻白,全身抽搐,晕了过去。 “有人晕倒了!好像是君灼的父亲!” “豪门婚姻竟然另有隐情?” 一切顺利的求婚变得糟糕起来。 狗仔分为两拨,一拨留在这里把话筒递到君灼嘴边,问君灼对于此刻有什么想法;另一拨跑到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梦苏面前,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没有一个人关心晕倒的君心远的死活。 眼看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长衡眼神示意君灼起来。 狗仔一个个都是人精,很会捕风捉影,君心远晕倒了,君灼漠不关心,还继续求婚,狗仔肯定会说SSS级竟如此薄情!为了omega不要爹。然后添油加醋,把君灼写成一个小人。 长衡不想让君灼陷入不孝的风波。 君灼却很执拗,执意把戒指套到长衡手指才肯起来。 “等我补……” 长衡打断君灼的话,“先去看你爹。” 低头看,套上戒指的手指,一枚极其简单的铂金素环,烫得他心尖一颤。 他给周明矾发消息- 我难过。 为什么难过呢? 长衡不知道,求婚被打断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好像被打翻的调味剂,乱七八糟的感觉。 周明矾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我知道,我看见新闻了。我说你的心为什么会痛,原来是谈恋爱了,学会学疼人啦?” 头条这么快吗? 前一秒刚发生,后一秒就上了头条。 第二条是周明矾的咆哮声。 “你竟然和SSS级alpha在一起了!!!!!!” 长衡暗灭手机,没再继续听。 急救车的声音响起。救护车到了,停在不远处,上面下来穿制服的人用担架把君心远抬走了。君灼明显不想上救护车,被林梦苏硬生生拉上了救护车。想到君灼跟林梦苏相处时的态度,长衡怕君灼在救护车上自残,便跟着一起去了。 林梦苏陪着君心远,长衡跟着君灼去挂号。 长衡看向君灼的腹部,道:“伤好了?” 君灼道:“还没,你多摸摸就好了。它是一个脆弱的伤口,需要爱人的精心呵护,不然就永远不会愈合。” 说着,他抓长衡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长衡抽回自己的手,很想说他不认识这么二的人:“你能不能别那么欠揍。” “哎呀,未婚夫怎么还那么凶,以后该不会家暴我吧。” 他现在就想给君灼一拳,“会。” “不要啊未婚夫,”君灼道,“我这张脸那么帅气,你舍得下手吗。你应该含情脉脉的说‘我不会家暴你,我会认真呵护你,直到天荒地老’。” “……” 门诊大厅都是走来走去的人,君灼说话的声音又不小,再加上那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很快就有人认出他,继而指着他们,低头怯怯私语。 探究、好奇、看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长衡从没如此饱受关注,那么丢脸过,耳尖登时红得快要滴血。 长衡一把捏住君灼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字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mua。 君灼扭头亲了一下长衡的脸。 还不忘笑嘻嘻评论:“小十一真可爱,再来亲一口。”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冷若冰山,令众多alpha闻风丧胆的长衡被“调戏”了,白皙的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红得可以从下巴那里滴几滴血出来。 刚刚新闻就在说君灼的婚事,现在就看见当事人在这儿秀恩爱,这次,无良媒体竟然没坑人!众人惊叹吃了一嘴狗粮的时候,高调秀恩爱成了家暴现场。 长衡毫不犹豫,毫不客气,抬手照着君灼的俊脸砸了过去:“滚!” 脸上红晕未消,声音短而急促,有些像打情骂俏。 “嗷!”君灼捂着脸,痛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滚去挂号。” 君灼揉了揉酸痛的脸,冲着那群看戏的人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调|情的啊?大惊小怪。” 长衡嘴角抽动,他是怎么跟这样的人认识,并成为炮|友,还有了婚约的? 这跟他年少时的择偶标准完全相悖。 “祥祥是我的孩子!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怎样!” 长衡回神,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声音的发源地,不远处的斜前方,两个人撕扯在一起。 其中一个人的脸,长衡在照片上看到过——徐逸。 那个为alpha洗了六次标记的omega,徐逸。 “你还是不是东西!”徐逸对着alpha拳打脚踢,手臂青筋突起,每一下都下了死劲。 alpha在保护自己的脸,偶尔也会还手踹omega几脚。 这个alpha,长衡也认识,是他公司项目投资人的儿子。 徐逸的脸色突然潮红,不止是徐逸,连周围的人都受到了影响,脸色变得不正常,呼吸急促;不少alpha在骂是哪个alpha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当|众|发|情。 是方程那个混蛋alpha在释放信息素压制徐逸。 信息素是味道,在空气中会发散,信息素发散到空中殃及了其他无辜人。 门诊大厅陷入小慌乱中。 长衡冲上去,单手捏住方程的后脖颈:“停止释放信息素。” 不是商量,而是陈述句的命令口吻。 平静的语气让人心惊胆战,方程不敢回头,压在喉咙上的手指慢慢收紧,压迫感聚在脖颈,大脑收到死亡讯号,恐惧感蔓延全身:“你、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竟然敢威胁我,信不信我爹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我倒要看看你爹有多大的本事,能让我混不下去。” 长衡一脚踹在方程的膝窝,迫使人跪下。 “为你刚才做的事道歉。” “他就是个婊子!行啊你徐逸,长本事了,几天不见就抱上大腿了!我猜猜你用什么手段爬上男人的床的,这个男人知道你生过孩子,还为我洗过七次标记吗?再厉害又怎样,到最后还不是个捡破鞋的。” 徐逸砸了方程一拳。 方程吐出一口血沫,几颗牙齿掉了出来,十分不服气。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种威压——方程在释放信息素! 徐逸双腿发软跪在地上,门诊大厅内的omega受到影响,呻|吟出声,alpha也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影响,身体触发保护机制,不由自主释放信息素保护腺体不被影响。 alpha的信息素只有比其高的级别才能镇压,同级别的信息素不能相互作用,也不能相互影响。 方程是SS级alpha,想要掩盖他的信息素,只有SSS级alpha才行。 混乱的人群中,长衡找不到君灼的身影。 信息素冲破抑制枷锁,缠成一团,混乱的味道让人失去智。疯狂的alpha追着无辜的omega撕咬。 尖叫、低吼杂糅在一起,像疯乱的菜市场。 就那一瞬间,整栋门诊大楼发生暴乱!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长衡暗骂一声,将人踹到在地,按了紧急呼叫铃,沉着冷静:“请求开放气道!” 风霜沁凉。 让人心静。 抚慰信息素迅速笼罩整栋大楼,温柔的轻抚每个人的躁动。 同时,也在表达一个讯号。 我来了。 这场暴乱该停止了。 第108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这场风雪来自第一个SSS级alpha。 风雪下是alpha欣长的身影, 与俊逸的面庞。 迎着风雪,逆光而来,仿佛这个世界的主导者。 准确来说, 此刻的alpha就是救世主。下了一场雪, 刮了一阵风,阻止了暴乱的形成。 一场暴乱就这么被风雪掩盖。 医护人员提着抑制剂到场,将缠在一起的alpha和omega分开,并免费发放抑制剂。 气道开启, 杂乱的信息素顺着气道飘散出去,不一会儿的时间,门诊大楼只剩下风雪的凉爽。 初雪的味道, 仿佛站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 迎面而来的第一场风, 没有刺骨, 反而温暖, 吹得人头脑清醒, 身体舒服。 长衡看着来人, 忘了动作, 这个人什么时候那么正经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刚刚去接了个电话。”君灼吹去肩头不存在的灰尘,信步走到长衡身边, 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慢悠悠伸出手,嘴角噙着自信的笑容:“未婚夫有没有受伤?” 长衡:“……” 果然, 这人正经不过三秒。 “你能不能正常点。” “不正常吗?” “哪里正常?” “哪都正常, ”君灼不轻不重抵了一下长衡的肩膀,低着头, 宛若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但是,未婚夫,你不觉得我更帅吗?” 君灼抛媚眼。 长衡道:“我觉得你脑子被驴踢了。” “答非所问。”君灼说,“哦~我明白了~未婚夫是觉得我帅,但不好意思当众夸我对不对?” 哪只眼睛看出我想夸你了!? 长衡扶额,贱得同时还要加上一条,自恋。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是怎么忍受这个自恋的苍蝇的! 倒在地上的方程嘴里吐出来一大口鲜血。 “你们够了!” 君灼杀气腾腾的看了方程一眼,然后可怜巴巴看向长衡:“未婚夫,他凶我。” 长衡推开君灼,走到徐逸身边,拿出那支本来要给方程打的抑制剂:“你受到影响了,我这有抑制剂。” 徐逸接过抑制剂,快速给自己推上,礼貌道:“谢谢。” 长衡扶着徐逸到一旁坐下,道:“不客气。” 徐逸喘息平稳,脸色恢复正常后,带着戒备的目光上下打量长衡:“你就是那个高阶omega长衡吧。高阶真好,不用受低级alpha信息素的影响。我和你从未见过,为什么要帮我呢?” 长衡说:“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同类被欺负,我相信今天的事,就算换做其他人,也会伸出援助之手的。” 徐逸说:“好吧,这次你帮我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你尽管说。” 他也知道,以长衡的身份地位恐怕没有什么是他这个小小的omega能帮上忙的。 不知是不是客套话,长衡答应下来:“再见。” 与徐逸简单说了几句,准备离开时,长衡转身看见,君灼背对着他,半蹲在方程面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君灼目光阴鸷,拿着抑制剂针管从方程的下巴慢慢滑落到脖颈。 尖锐的针头划过皮肤,抵在喉口,方程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双手撑在地上往后蹭,企图远离这个表里不一的恶魔。 耳边传来恶魔的低笑,仿佛他做动作多么可笑,他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躲什么,打个针而已。” 只是打针吗? 确定不是想要他的命吗? 方程想。 君灼道:“欺负omega,真丢alpha的脸。” 方程道:“你不也是alpha吗!?残暴难道不是我们alpha的天性吗?压制omega难道不是我们天生的本领吗?我就不信你在面对伴侣的时候,能克制住施虐的本性;面对omega的信息素时,能克制住性|爱的欲望。” 方程说对了,他有时候确实会控制不住自己,再加上长衡是个beta,他标记不了长衡,每每都会因此更加焦躁、烦躁,然后不小心伤了长衡。尽管那些伤对长衡来说无关痛痒,他清醒的时候还是会自责。 他常常厌恶自己alpha的身份,要是beta就好了,就可以和长衡平等相处。 感觉尖牙有点痒,想标记长衡。 心事被戳中,君灼冷着脸道:“关你屁事。” “君灼,走了。”离得远,长衡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知道过了很长时间了,他们该回去了。 君灼把抑制剂扔到方程怀里,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方程:“别让我再看到你。” 然后开开心心,蹦蹦跳跳走到长衡身边。 变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长衡问:“你跟他很有话聊?” 君灼摇头:“没有,我好心给他抑制剂,结果他不肯打抑制剂,还骂我,骂得可难听了。” 说着,他神情有些委屈。 好巧不巧,说这句话时,两个人刚好路过方程身边。 方程听见了君灼的话,险些撑着一身病骨头,从地上跳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么会颠倒是非! 然后方程被保安拖走了。 嘴里还一直喊着,你知道我是谁的儿子吗!?还不快放了我! 长衡和君灼去了住院部。 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君灼说:“我刚刚真的不帅吗?” 长衡说:“不帅。” 君灼说:“那好吧,跟未婚夫比确实差了点。” 长衡说:“还没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君灼说:“小护士来给我换药,她劝我不要为了omega和家里决裂,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我一猜就知道是林梦苏说的,我又想了想今天一天她确实安静,没来医院看我。她不来,准是心里有事。” “哼,果不其然,不来就是为了搅合我和未婚夫的婚事。” “话说回来,我现在可是跟家里决裂了,身上没有一分钱,穷得叮当响,到时候还请未婚多多关照我啊。” “搬来我家?” “真的啊?我保证,饭我做,碗我洗,地我拖,人我上,把未婚夫伺候好了,绝对让未婚夫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后半句可以不要。” “那不行,未婚夫包我吃包我住,不能让未婚夫不舒服了。” “没关系,我可以让你舒服。” …… 君心远没什么毛病,就是被气得,吸了几口氧,住了一天院就好了。 倒是君灼,带着枪伤到处跑,搞得刚愈合的伤口又有了撕裂的迹象。 婚期也因为君灼的伤推迟了一个月,等到君灼的伤完全好,再举办婚礼。谈论婚事的过程中,君心远又被气住院了三次,就是不敢扬言不要这个儿子。 君灼可不管君心远的死活,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便带着所有东西搬去长衡家里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特地发了朋友圈- 未婚夫的客厅- 【配图】- 未婚夫的厨房- 【配图】- 未婚夫的浴室- 【配图】- 未婚夫的卧室- 【配图】 朋友圈看到这里,还都是正常的,直到下面- 未婚夫的床- 【配图】- 未婚夫的人- 配了一张君灼穿了一件平角裤躺在床上的照片。 照片里君灼并没有好好穿内裤,而是拉下一角,露出突出的胯骨,以及深凿的人鱼线,剩下半截儿藏在内裤里,引人无限遐想。上半身腹肌肌理明显,陷在灰色的被褥中,显得肌肤更加白,腹肌沟壑更深,像是加工好的完美雕像艺术品,整张图拍得特别有心机,都是优点,没有缺点,透露着无言的性感和无尽的涩情以及那么一丢丢的厚颜无耻。 朋友圈的消息不断刷新。 都来自同一个人——君灼。 长衡嘴角抽动,犹豫几秒,最终把这个烦人的家伙屏蔽了。 专心工作。 处理到一份文件时,长衡的眉头皱起来,方氏医护器材集团撤资了。 这是方程爸爸的公司。 没想到动作那么快。 电话铃声响起。 是他老师的电话。 “老师。” “怎么回事!?实验还在筹备当中,怎么启动资金不够了!?斯蒂夫马上就要来了,难道让人家白跑一趟吗?!” 他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没想到胡延海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消息也那么灵通:“方氏撤资了,停止了对这个计划的一切供应。” “我不管,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个漏洞补上。” “正在想办法,三天之内,我会找到合作伙伴。” “你过来的时候带上01号实验体的实验数据。” “好的,老师。” 01号其实就是人,数字只不过是冰冷的代号而已。 长衡之前跟在胡延海身后的时候,负责记录01号的腺体实验数据。 暑假结束,不跟着胡延海做试验后,01号就交给其他研究者了。部分实验数据备份胡延海让他保存着,预防数据丢失。 长衡整理好资料,又让秘书订了飞往荒郊市的机票。 荒郊市人烟稀少,很多实验都在那里秘密进行。 因为下周要去荒郊市,长衡今天加了班,把一些重要的文件处理完,又看了一些策划方案,联系了几家医药公司。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几家医药公司都拒绝和长衡合作。 长衡为此非常头疼,胡延海需要的医学高耗器材因需要许多精细的材料,太难弄到,所以只有这几家公司生产。 长衡的目光留在最后一家公司上面,这家公司很神秘,他们一直都有合作,之前,公司经济危机的时候,就是这家公司冒着赔钱的危险投资了他们,让公司起死回生。可以说为了还人情,他们的合作一直没有断过。很奇怪,合作四五年了,长衡一直不知道公司的老板长什么样,甚至市场上都没有关于这个公司老板的传闻。 而且,就长衡所知,这家公司只跟他们有合作,从不跟别的公司合作。 他不知道这个公司是不是也生产这个器械,长衡一筹莫展之际,方氏老板发来信息,邀请长衡吃顿饭,谈论合作相关的事。 这个时候发来信息,其中的算盘,长衡心知肚明,眼下的情况,哪怕知道是鸿门宴,也要前去赴约。 不过,现在晚上十一点半,有什么事,也得等到明天再说。 唯一亮着灯的窗口暗了下去。 长衡回到家,发现家里亮着一盏灯,好像在等他回来。 拿着钥匙开门,饭香扑面而来。 忙碌了一天的疲惫都被这浓厚的饭香冲淡了。 桌上放着三菜一汤。 君灼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打盹,听见声音时,一下子惊醒。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先说:“未婚夫回来啦。” 长衡嗯了一声,眼神不自觉柔软:“不用等我,困了就去睡觉。” “不困,”君灼走到长衡面前,主动牵起长衡的手,邀功似的:“快尝尝我做的饭!” “好。” 带着温度的汤落进胃中,暖盈盈的感觉,让身心都舒服。 长衡感受到了从未感受到的东西——归属感。 “未婚夫,我发给你的照片看了吗?感觉怎么样?” “咳咳……”长衡呛了一下,满脑子都是君灼不穿衣服在他卧室走来走去的样子。 “就那样。” “口是心非,你明明很喜欢。” “……” “你欠揍是不?” “不是,没有。”君灼道,“未婚夫,吃饭。尝尝这个,我的拿手好菜。” “还不错。” 吃完饭,去洗澡。 走着进浴室的长衡,被君灼抱着出来,锁骨上一圈牙印,露出来的小腿都是暧昧的痕迹。 长衡被君灼抱到床上,任由他伺候。 浴袍带子被解开的时候,长衡眯了眯眼,毫不留情把人踹到一边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吧。”君灼退而求其次,抱着长衡美美睡觉。 第109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多年的习惯, 让长衡在六点准时醒来。 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长衡伸手摸了摸被褥,眉头下意识紧皱, 没有温度, 不知道君灼何时走的。 他记得昨晚是在君灼怀中睡的,记得君灼怀抱的温度,从未如此的温柔——君灼是高级alpha,对伴侣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 他是个beta,君灼标记不了他,表示不了完全占有, 每每都会因此更加狂躁。他们的性|爱也因此充满暴力, 伴随着爱|欲的施虐。 昨晚的君灼明显温柔, 顾忌他的感受, 说停就停。 温柔的太过反常, 像被鬼附体了一样。 他不习惯这样的君灼, 也不习惯这样的性|爱, 因为他的身体早在和君灼日夜交融中, 习惯了被暴力对待。 他享受从暴力中获得的快感。 光线顺着窗帘缝隙落进来,无数发着光的细小颗粒缠绕在长衡指尖, 朦胧了此刻的画面——昏暗的房间里,发呆的男人握住了一束光。但很快, 被攥在手心里的那束光落到了男人脸上。 长衡以手掩面,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应该上班, 不应该躺在床上浪费时间。 左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套黑色西服, 甚至领带和领带夹都搭配好了。 君灼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搭配的都是长衡喜欢的。 长衡下床,出了卧室门愣在原地。 半昏暗的灯光下,君灼穿着扎着蝴蝶结的围裙,手里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汤,脚下踩着一双极其幼稚的卡通拖鞋,正从厨房出来。 看见他时,明显也愣了一下。 啪嗒。 朦胧昏暗的光想让长衡有一种在做梦的错觉,他把大灯按开:“怎么不开灯。” 一瞬间,整间屋子全亮了起来。 冷色的白灯照亮君灼整个人。 昏暗的光线消失,君灼还在。 这不是梦。 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坠落到心底,长衡感觉无比安心。 君灼端着汤往餐厅那边走:“没找到大灯在哪。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长衡跟着走过去。 君灼说:“牙膏给你挤好了,在洗手池上放着,等会你刷完牙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拎着我给你做的爱心便当去上班啦!” 长衡哦了一声:“那你呢?” 君灼说:“我?我当然是洗你昨天脱下来的衣服,然后收拾收拾家里,中午的时候再做一份爱心便当给你送过去。下午和晚上就等你下班啦。” 长衡嗯了一声,没讲话。 这些事,这些活,君灼以前从没做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君灼是不是有事求自己?然后不好意思开口,才做了这么多用来当做交换的条件。 君灼能有要求呢?要一份工作?还是每个月打钱。 “你想要工作吗?”长衡问。 君灼说:“不要。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觉得我整天无所事事待在你家,你觉得烦了?” “没有。” “那就好。其实我就是喜欢吃软饭,喜欢被人养着。” 长衡道了声好,转身进了洗浴间。 不知道是不是君灼计算好了时间,长衡从洗浴间出来,就看见一个粉色的爱心保温盒。 老土却又爱意满满。 沉甸甸的,好像装着君灼全部的爱。 君灼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君灼牌爱心便当,吃了都说好!祝未婚夫一路顺风!工作顺利!” “幼稚。” 长衡嘴角挑起不明显的弧度。 整日面无表情,如冰山一样的脸,终于融化了一个小角。 长衡前脚刚走,君灼的手机就响了,一条入账消息。 【收入300000.00元,余额300000.00元。[工商银行]】 浓眉一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笑意- 谢谢未婚夫! 长衡暗灭手机,拎着爱心保温盒进了公司。 于是,今天上班的员工看见冷酷无情的老板拎着一个十几年前流行的粉色爱心保温盒进了公司。 幼稚老土的外表和老板矜贵疏离的气质丝毫不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诡异。 员工内部群炸开消息-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看见了,快闪瞎眼的粉色想不注意都难!- 我靠!看见了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只要有了爱情,再不近人情的老板都能拎着粉红色保温盒上班!- 得了吧,明明是信息素的力量- 原来SSS级alpha的审美那么老土吗?- 确实一言难尽- 唉,再高阶的omega都承受不住alpha信息素的压制啊!老板一定是被alpha的信息素威胁了,才拎着粉红色保温盒上班的。 是吗? 老板的表现可不像被威胁的样子啊。 常年跟在长衡身后工作,秘书对长衡的细微表情十分了解,老板虽然绷着脸来的,但是嘴角和平常不一样,有一点起伏的弧度,是心情愉悦的表现! 长衡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因为是君灼做的,全吃完了,渣都没剩。 吃完早饭,长衡从休息间出去,开始工作,处理文件,物色合作伙伴。 手机却像中了邪似的不停的响,长衡以为君灼无聊了,打来的电话,余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父母打过来的,估计是催婚事进度的。婚礼一天不举办,结婚证一天不拿到手,书梅的心就不会落回原处。书梅担心君家会悔婚,想尽快拿证,以免夜长梦多。 长衡不接,电话一直响。 实在没办法,长衡只好接听了电话。 “什么事?” “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长衡沉默一秒,吐出一口气,道:“没事挂了。” “这周五把君灼带回家吃饭。” “我要出差。下周回来。” “那就下周,如果下周我见不到你和君灼,那你也别想见到长砚。” “什么意思?” “有个军官看上长砚了,出了高价买他……没想到,那小子命还不错。” “那是你儿子!”长衡手攥成拳,指关节发白,发出咯咯的声音。 “那又怎样?他生下来就是为我卖命的,可不是白养活他的。” “你……” 嘟嘟。 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为了权利,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信息素多么美好的存在。 结果却成了权利的象征。 时代变了。 人的眼里不再只有两种色彩。 还有欲望和贪婪。 长衡暗想,他一定要把实验进行下去,他一定要回到最初的那个时代,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的时代。 那会是一个美好的,不会争权夺利的时代。 如果一个时代的开启,需要牺牲品,那么他愿做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高楼上的白云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同一片天空中滞留的是不是同一朵云。 内线响起,秘书告诉长衡,徐逸来了,来签合同的,不过,徐逸拒绝了长衡给的条件,提出要和长衡当面谈。 长衡让人在会议室等着,自己马上就到。 徐逸在会议室里坐着,比起上次见面,这一次的他似乎更加憔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脖颈还有掐痕,一眼看过去,只让人联想到一个“惨”字。 看着徐逸凄惨的模样,长衡眉毛蹙起,让秘书下去煮一杯咖啡,留下自己和徐逸单独谈话。 “方程找你了?” 徐逸轻轻点头,神情绝望又无助,像是被医生宣告死亡的病人。 除了长衡,他实在找不到能帮助他的人了。 “他找人强|奸我,企图以我出轨为理由,抢走我的孩子。不过,他没成功,我逃了。” 长衡看着徐逸露出的一小片胸膛没说话。 徐逸和方程是大学同学,方程在大学里就是出了名玩的花,身边各种omega不断。不知道为什么,方程突然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对他展开热烈追求,甜言蜜语说了千遍万遍,把他哄得找不到东西南北,天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传说中那个让海王收心的人。 毕业后,他和方程火速领证,结婚。 婚后他有了孩子,方程身边又开始各种omega不断。 临产前几天,他还要挺着肚子去捉奸。 后来,孩子生下来,通过别人口中,他才知道,方程跟他在一起的这几年身边从来没有断过omega。 是他太傻了,天真的以为海王能为了一条小草鱼放弃整片海洋。 再后来各种大吵小吵不断,方程终于受不住,带着他清洗标记,离了婚。 没过多久,方程家里要抢他的孩子,没办法,他又跟方程复婚了。 还是吵架,吵架,吵架,清洗标记,然后离婚。 这个过程他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他只知道他的腺体越来越薄,越来越小,直到被医生警告,若是再清洗标记,那他将一辈子不能释放信息素了。 他是一个omega,不能释放信息素跟残疾人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和方程彻底决裂。 “因为我和方程离婚了,他的父亲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我只想和我的孩子在一起,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不被那个人渣带坏。” “你能帮助我吗?如果你能帮助我,我做什么都愿意,腺体,命都可以给你。”徐逸神情激动,控制不住腺体,苦咖啡的味道疯狂外泄。 他以为有腺体,有信息素,靠着那点微薄的信息素契合度可以让方程回心转意。 现在看来,他不需要了,与其被信息素影响,还不如做一个没有腺体的人,不受任何影响,更好的保护孩子。 长衡能闻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更感受到了信息素中绝望的情感。 信息素在人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可以反应人的情感。 长衡作为一个迟钝的beta都能感受到信息素散发的绝望信息,更不用说其他人。 长衡从抽屉中拿出信息素抑制贴,不假思索道:“我帮你。你要活着,你的孩子还需要你照顾。” 徐逸含泪点头,拿着笔在捐献合同和保密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一丝犹豫。 “真的谢谢你,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的腺体已经破碎了,可能对你的实验没有帮助。” “没关系。” 徐逸说:“祝你成功。” 周旋了三天。 徐逸最终还是签下了这份合同。 现在只剩下沈龙飞了。 这个人格外固执,怎么也不肯签合同- 中午,君灼提着爱心便当,准时出现在公司里。 他出现的那一刻,许多员工藏在电脑后面窃窃私语,偷笑君灼手中的保温盒,多么老土幼稚。 君灼到时,长衡正在和小组讨论沈龙飞的事情,争取最佳的方案让沈龙飞在合同上签字。一直负责跟进沈龙飞的小组是A组,因为他们未取得任何进展,长衡换了C组跟进。现在两组正在交换资料和信息。 长衡坐在长桌的另一端,面无表情听他们汇报工作进度。 他清楚的明白是他们找沈龙飞谈条件,签合同的主动权在沈龙飞手中,签不签成全看沈龙飞。 但他还是忍不住生气,给了那么多方案,给了那么多时间,连一个人都搞不定。 他用那些优厚的薪酬养废物吗? 小组成员感受到会议室中的低气压,提心吊胆报告工作进程,低着头不敢看老板,只想早汇报早结束,离开这个鬼都不喜欢的地方。 装修的简约大方的会议室此刻成了人人害怕的暗黑地狱。 忽然响起敲门声,所有人提起一口气,一致想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敲门。 “进。” 语调短而急促,明显更生气了。 秘书走了进来,低头弯腰凑在长衡耳边低声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概是好消息吧,长衡已经结冰眉宇有了解冻的迹象。 寒冰地狱中落进来一束光,一些冰碴融化。 气氛比方才松散了不少。 秘书退了出去。 长衡对着他们道:“继续。” 秘书对着门外的人说:“老板正在开会,他让你去休息室等他一会儿。” 君灼嗯了一声,眉头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什么会议需要那么浓烈的信息素,苦咖啡的味道快把他熏死了。 真难闻。 过了很久,走廊上苦咖啡的味道才算消散,会议室的门也终于打开,更浓的味道扑面而来。 君灼拎着粉红色爱心保温盒靠在墙上,不悦的皱眉。 从会议室中出来的员工,看君灼的第一眼都是慕强的眼光:这个alpha简直帅到惨绝人寰! 第二印象便是,这个alpha好土啊。 仅看了两眼,便不敢多看——长衡出来了。 长衡一出来,就看见君灼,意外道:“不是让你在休息室等着吗。” 看见长衡君灼非常开心,但是闻到长衡身上那股味道,君灼变得异常烦躁,眼神都哀怨起来:“什么味道,臭死了。” “什么?”长衡带着君灼往办公室那边走,一路上还收获不少探究的目光。 君灼道:“你身上omega的味道。” 长衡想了一下,他在会议室里见了徐逸,之后就是在会议室里开会,他闻到信息素了,他的员工也闻到了,但是都没什么反应,他以为没那么浓,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还有。 “我见了徐逸。” 君灼想了一下徐逸是谁,长衡提到过,一个经历很惨的omega。 但那也不能对长衡释放信息素,君灼酸溜溜道:“见面还用释放信息素,他们omega见面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长衡:“……” 他竟无言以对。 带着君灼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长衡转身,就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下。 面前的人虎视眈眈,好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饿狼。 长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极强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悸,解释:“只是谈话,他情绪激动,导致信息素外泄了。” “嗯。” 君灼俯身,凑在长衡的脖颈嗅来嗅去,好像在巡视领地。 细嫩的颈项被犬牙刺破,颗颗血珠冒出来,血腥的味道蔓延唇齿间。 如果长衡是omega,他嘴里应该是信息素的味道,是能安抚他躁动的味道。 可惜长衡不是。 长衡是beta。 干瘪的腺体里没有信息素,只有铁锈味的血。 安抚不了他体内的躁动。 野兽似的冲动只能凭借意志力忍。 君灼眼中冒着骇人的幽火,足以将一个人粉噬殆尽,可惜长衡视线受阻没有看到。 “嘶。” 长衡嘴里溢出一声低低的痛吟,同时,心里也因为这份疼痛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感。 “带了什么好吃的?”为了掩饰自己,他艰难的抛出话题,吸引君灼的注意。 君灼温柔舔舐掉长衡脖颈冒出来的血珠,温柔吻了吻:“别吃了,让我吃你。” 长衡觉得君灼今天格外反常,“下午还有工作。” 君灼忍下心中那份蠢蠢欲动,牵着长衡的手走到桌子前:“吃饭。” 菜式不多,都是长衡喜欢的,也是君灼最拿手的。 吃过饭之后,长衡开始处理工作,君灼坐在一旁陪着长衡工作。窗外白云悠悠,微风徐徐,室内光影斑驳,墙上两个靠在一起的影子。若没有利益、欲望,两个人就这样细水长流过一辈子未尝不是最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SSS级alpha的天赋,君灼学东西一学就会,看东西过目不忘,简直就是天才。 长衡忽然想起君灼大学修的专业——烹饪。君灼对金融类的东西那么有天赋,为什么大学的时候学了烹饪…… “老板,这是新一季的报表……”秘书敲门进来,打断了长衡的思绪。 进来的那一瞬间,秘书的整个人都红了,似乎呼吸困难,也似乎陷入了情潮。 慌忙道:“对不起老板,我不知道你们在……我这就出去……” 秘书来之前打过内线,得到长衡同意他才来的,没想到他老板竟然在公司玩那么大! 长衡蹙眉看向身边的人:“你在释放信息素?” 君灼耸了耸肩:“一点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这个房间里的信息素已经达到饱和状态了。 进来的omega都会像长衡的秘书一样被迫进入发情期。 他释放了那么久,长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君灼自嘲一笑,眸中情绪抑制不住的汹涌,低下头小声道:“我讨厌那个omega苦咖啡的味道。” 他让你沾染上了苦咖啡的味道。 你的身上只能是我的味道。 旁人不能沾染半分。 长衡顾着安抚秘书,没有注意到君灼幽暗的眼神变化。 他把抑制剂给秘书打上,让秘书出去,开启大楼的排风系统,然后关了办公室的门。 神色沉沉:“这种事情不允许再发生。” 君灼脸色瞬息万变,可怜巴巴道:“你身上都是别人的味道,我才控制不住我自己,如果这对你产生困扰,我以后会尽力克制自己,佩戴抑制手环,抑制颈环、口||枷……不让信息素在你面前泄露,不给你带来困扰。” 对上君灼可怜巴巴的目光,长衡想起被丢弃在垃圾桶的小黑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呜咽着求人收养,弱小的让人无法拒绝。 长衡叹口气:“下次注意就好。” 君灼见好就收:“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前提是你身上没有别人的味道。 长衡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 君灼在一旁整理文件,看到一份合作方案时,目光顿住,余光瞥见长衡没往他这边看,便装作若无其事收了起来。 长衡工作起来相当忘我,若不是今晚答应了方程的爹谈合作,那今晚就该在公司里加班了。 长衡告诉君灼他的行程,让君灼决定去不去。 君灼怕自己什么都不懂,搞砸了饭局,便主动提出回家等长衡。 长衡点头,让秘书把君灼送回家了,自己一个人前去赴约。 到达约定地点,餐厅的包间里,差不多坐满了人,只剩方总旁边的位置还空着。 长衡关上门,目光穿过缭绕朦胧的烟雾看向镶着金牙,指缝夹着烟的男人,聊表歉意:“抱歉我来晚了。” 金牙男就是方程的爹,方虎。 其他几位老总纷纷看向长衡。 “原来长总那么年轻啊。” “长总还真是年轻有为啊,年纪轻轻就资产过亿了。” “听人说,长总还是高级omega呢,omega在商界可不好混啊,长总能混到这个位置,真是过人啊!” …… 能叫出来名字的只有几个,合作基本上都是秘书代谈的,长衡很少出席这种场合。 甚至说这是长衡第一次亲自参加饭局。 长衡微微一笑:“各位抬爱,晚辈能走到这个地步全靠前辈的帮助。” 方虎哼了一声,不满道:“长总的脸好大啊,竟然让我们这些前辈坐这等你。” 长衡道:“自罚三杯。” 说着,长衡便倒满了一杯白酒,仰头灌下。 酒水划过喉结,片段的记忆浮现在水珠中,那一刻,长衡好像回到公司刚成立的时候。 为了拉合作,拉赞助,不停的喝酒,不停的赔笑。 不知吐了多少次,脸都笑僵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将那些看不起他的alpha踩在脚下。 现如今,画面好像与过去重合了。 喝了三杯酒,长衡坐到方虎身边,笑道:“是晚辈失礼了。” 话毕,菜也开始上了。 觥筹交错间,长衡听见嗡嗡作响的排风器。 酒精上头的人会在无意识里释放信息素,酒局都是五六个人以上,包间里更多,信息素全都聚集在一个房间里,达到一定程度时爆发,容易引起混乱。为了防止这样的场面形成,公共场合都会安装排风系统,将那些多余的信息素排放到外界。 排风系统的旁边有一个测试表用来看信息素浓度的,使用方法跟温度计差不多。 长衡看见测试仪器变红了。 室内的信息素已经超标了。 这说明那群老家伙在释放信息,想通过信息素控制他。 这也是为什么说omega在商界不好混的原因。 一旦单独和alpha谈合作,那些alpha就会利用信息素压制omega,让omega失去理智,陷入情潮。 过去的几年里,因为信息素被alpha强||奸的例子数不胜数。 近年有了信息素抑制手环,那种事才少了一点。 怎么才能平等的活在这个世上? 不佩戴手环,不佩戴颈环,堂堂正正的活着。 或许没了信息素,没了腺体,他们就能堂堂正正的活着了吧。 长衡内心烦躁,抽了一根烟点着,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衣袖卷了两折,露出嘀嘀作响的抑制手环,二指夹烟,矜贵优雅,像一幅颓废了的画。 方虎目不转睛盯着长衡看,口水似乎都快顺着嘴角流出来了:“想要我重新和你合作可以……” 方虎把手放在长衡大腿上。 长衡冷笑一笑,吐出一口烟,烟雾笼罩着似笑非笑的脸:“方总说什么?包间太吵我没听清。” 为了抱得美人归,方虎也是豁出去了,凑到长衡身边:“跟我一夜。” 那器材只有他们生产,长衡又那么着急要,他笃定长衡会为了那个器材答应他。 长衡低头扫了一眼方虎放在自己腿上的手。 然后听见仿佛粗粝的惨叫声。 “你他妈敢耍老子!!”方虎气急败坏道。 长衡慢悠悠抬手,将猩红的烟头戳进方虎眼中,并来回在眼球上碾转。 “败类。” “我不跟败类谈合作。”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各位,这个合作到此结束。” “按照合同上,违约金你们三倍付我。” “不过,念在你们是前辈的份上,我给你们抹个零。” 长衡竖起三根手指。 众人吓得差点跪下,三十亿,就是所有人的公司加起来也赔不起啊! 七嘴八舌开始求饶。 长衡充耳不闻,宛若阎罗一样睥睨着他们:“明天见不到打款,市面上也将看不到你们的消息。” 长衡将烟蒂放到饭桌上,穿过烟雾,穿过层层信息素离开了这个包间。 走到包间门口突然停住脚步。 “忘了说,你们这些低级alpha的信息素对我毫无作用。” “垃圾就是垃圾,别想通过信息素翻身。” 长衡走了。 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信息,然后到地下停车库取车回家。 刚回到家,打开门还未开灯,一道漆黑的身影将他压在门上。 无声的压迫感凝聚在感官。 黑暗中有双格外猩红的眼眸。 刚停止叫唤的信息素抑制手环开始鸣笛。 甚至启动报警装置。 长衡直接将抑制手环强制关机。 第110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滴滴的警报声还存在于黑暗中, 他的已经强制关机了,屋里除了他就是君灼。 长衡下意识触碰君灼的手腕,果不其然, 摸到了皮质的手环——君灼戴着抑制手环。 alpha的抑制手环和omega的抑制手环还不太一样, omega的抑制手环有报警、防御作用,关键时刻可以注射强效抑制剂,保护自己。alpha的抑制手环则是控制作用,根据信息素的强弱调节电流强弱, 通过电击让佩戴者保持清醒。 所以没有alpha喜欢佩戴手环。 君灼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心甘情愿戴上手环的alpha,还是SSS级alpha。 长衡下意识开灯,想看清alpha的状态, 结果被人抓住了手腕, 狠狠按在门上。 脊背撞到门板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长衡用另一只手反抗, 结果也君灼抓住, 双手被擒, 被抵在门板上。 □□蛮横插|入一条腿。 身前高大的alpha成了一堵墙, 将他围困在原地。 君灼开了口, 陌生的语气让长衡分不清是前面的人墙冷还是背后的门板凉。 “你身上是谁的味道?你去见了谁?” 滴滴。 警报声越来越急促。 君灼低着头在长衡脖颈乱嗅, 似乎在确认自己的领地。 长衡道:“君灼,你先冷静。” “我去谈合作, 酒局上,那些喝了酒的alpha很容易失控。合作没达成, 我不能离开,所以我才会沾染上旁人信息素的味道。” 他一抬头, 冰冷的铁制品压在脸上, 怔愣片刻,在黑暗中与那双蕴含着风暴的眼眸对视。 君灼脸上戴着止咬器。 他想伸手摸, 确认自己的想法,结果换来了君灼更有力的压制。 不知道受到什么影响,他的双膝竟然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 好在面前有堵人墙,他倒在了alpha的怀中。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还喝酒了?” “不多,三杯。” 长衡如实回答。 距离猛然拉近,他看到君灼脸上泛着冷光的止咬器,以及一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冒着幽幽绿光,像极一头危险又性感的野兽。 冰冷的牢笼困住尖锐的獠牙,让其不能撕咬君灼的爱人。 “三杯?”君灼低笑一声,手背贴在长衡脸上,来回摩挲,“只要合作就能让长总喝酒?我与长总合作了那么多次,长总可一次没跟我喝过呢。” 长衡得了空,伸手攥住君灼的手腕,让人从自己的脸上撤走:“你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和君灼合作过?君灼又什么时候有过公司。 君灼不理长衡,重新抬起手,手指按在长衡的唇上来回揉捻,自话自说:“恨我自己不能标记你,不然我一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连我的人都想染指?” “你在说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疯?”长衡笃定君灼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也不会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你是不是快进入易感期了?”长衡取下自己的手环,抠出手环后面的强效抑制剂,攥在手心里。 君灼拉着长衡的手往里面走。长衡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进入易感期,趁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直接将注射器扎在他的后脖颈,迅速推注下去。反正抑制剂有镇静效果,注射进去死不了人。 他做事总是那么的干脆利落,倘若发疯的人不是君灼,恐怕那支针管扎进的不是腺体而是别的地方,调戏他的方总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 “抑制剂,有镇定效果,你需要冷静一下。”长衡取下针管,凭着记忆扔进垃圾桶中。 刚做完扔东西的动作,高大的身影栽倒在他怀中,止咬器磕在肩膀,肌肉片刻麻木。长衡伸手,有些吃力的抱住高大的alpha,拖着人向卧室里面走。 把人放在床上,开了灯才发现,君灼身上不止有抑制手环、止咬器,还有项圈,都是今年的最新款,带着强效电流,需要佩戴者的指纹才能解锁。就算不给君灼注射抑制剂,最终也会在强效电流的电击下晕厥。 长衡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君灼,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痕,还有脖颈上电击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的红,只是看着就让人害怕。 想起君灼白天在公司里说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世人都知本能和天性难忤逆,尤其等级高的alpha,失了控远不是一支抑制剂就能解决的事。就像那天参加完宴会,哪怕君灼注射了抑制剂还是失控了。 佩戴抑制手环等东西克制天性和本能,就是最低级的alpha都不愿意做,更不用说级别高的alpha了。 还没有哪个alpha心甘情愿戴上枷锁,成为同类中的笑话。 君灼是第一个。 君灼身上的三重枷锁。 长衡只读到一个信息:我愿忤逆天性和本能,拥抱我的爱人。 咔哒。 长衡握着君灼的手腕,用君灼的指纹解开了脖颈上的项圈。手指放到止咬器上,指纹锁开了,止咬器却没从脸上掉下来,这时长衡才发现,指纹锁的下面,还有一个声音锁,需要念出口令才能解。 他不知道声音指令是什么,先把手环解了。 撤掉两重枷锁后,长衡抚摸着君灼脸上的止咬器,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不是说我们是炮|友吗。 为什么呢? 君灼,你是不是越界了。 话又说回来,他知道自己和君灼是不正当关系,心里是什么感觉呢?被君灼求婚,心里又是什么感觉呢?他不记得了。 为什么不敢向君灼求证他们的关系呢。 因为他怕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永远记得,君灼一边上他,一边说只是玩玩而已。 窗外下着雨,他明明在温暖的房间里,那些雨却好像全都肆虐在他身上。 冰冷的雨点让他身躯麻木,双眼空洞看着在自己身上驰骋的凶手。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痛是什么感觉,从心底最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痛。 好冷。 好痛。 为什么不能停下。 为什么又要对我那么好。 长衡的指尖停在君灼的眉眼,细细描摹,琉璃色的瞳孔中央的人影渐渐清晰,似乎想借着此刻把人刻在心底。 无限接近的答案呼之欲出。 长衡忽然拿起手机,给一个备注叫“魏总”的人发信息。 发了两条,房间里响了两声。 而那声音是从君灼的裤子口袋传出来的。 长衡又发了一条,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一声。 他掏出君灼的手机,看见消息,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为什么这个神秘的公司只跟他合作,为什么这个公司的老板那么神秘了。 因为这个公司的老板是君灼。 长衡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把君灼的手机重新放回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夹着烟向外走,还不忘关上灯,带上门。 靠在门板上,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竖着,夹烟,一口一口抽着,飘出的烟雾,笼罩着欣长的身形,英俊的脸庞也因此变得若隐若现,好像藏在冰川下冰封了千年的美人。 忧郁,难以触摸。 抽到最后,长衡垂下手臂,眼眉跟着低垂,眸中情绪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卧室里,长衡刚走,君灼就睁开了眼睛,强效抑制剂很管用,扎上的那一刻,他就恢复清醒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长衡,才选择装晕。 自从变成SSS级alpha后,他对长衡的占有欲更强了,不允许长衡忤逆,也不允许长衡沾染上别人的味道,一旦长衡身上出现别人的味道他就会失控,就会失去理智,SSS级alpha的信息素那么强,他怕会伤了脆弱的长衡。 他的爱人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那么脆弱,如何承受他的暴力。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他的爱人只是看起来坚强,实则是个脆弱的小家伙,需要精心呵护的。 SSS级alpha因为强大的信息素,腺体超负荷,有随时失控的危险,所以别人会觉得SSS级强大,只有alpha本人才知道,那其实不是强大,而是疯子。 他也不想变成SSS级alpha。 但拥抱爱人的第一步是变成SSS级alpha。 那么他愿意。 君灼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并没有出去,而是靠着门缓缓坐下来,一条腿曲起,一条胳膊搭在腿上,半张脸藏在黑暗中,嘴里呢喃:“我爱长衡。” 咔哒。 止咬器开了。 失去理智的他只知道占有,不会表达爱意。 所以这四个字,是最安全的。 君灼单手将止咬器拿下来,放在地板上,仰起头,回忆与长衡相识的点点滴滴。 漆黑的房间里,君灼的眼睛格外明亮,宛若一颗璀璨的星星。 天边发着光的星星,映刻着他爱人的面容。 一门之隔,两个人的心事,只有星星知道。 110-120 第111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十年前。 也就是刚成年, 确认分化成alpha的时候。 那是青涩张扬的时光,有埋藏在心底不愿回想的记忆,也是君灼觉得自己最傻逼的时候。 他和长衡争得最厉害的阶段, 两眼一睁就是比成绩, 比速度,互相嘲笑对方,刻薄的眼光从对方身上掠过,最后停在树上不停鸣叫的知了上。不断的争论, 估计知了听了都嫌烦。 那都是君灼单方面向长衡挑衅,长衡向来鸟都不鸟他,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君灼刚拿到体检通知, 上面有一个SS级alpha的专属印章, 他是个alpha, 还超级牛逼。 他走在校园路上, 两边的肩膀上各搭着一条胳膊, 被朋友簇拥着, 拿着体检单在朋友面前吹牛:“当SS级alpha简直跟喝凉水一样简单, 稍微释放信息素, 那个测量仪器就爆表了,老子真牛。” 沈知景冲着路过的omega吹了一声流氓哨, 看着omega脸红抛开,然后笑道:“SS级有什么用, 你的那个死敌好像也是个SS级哦。” 洛明昭沉着眸子看沈知景。 君灼问:“真的?他也是个alpha?他长那么白净,唧唧也小小一个, 我还以为是个omega呢。” 沈知景:“……” 洛明昭:“……” “您可真够变态啊, 连这都要比,还要想方设法看见。”沈知景嘴角抽动, 努力做好表情管理。 君灼嘁了一声,目光有些不自在,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过去打探他作业做到哪了,谁知道那家伙洗完澡不穿衣服,围个浴巾就出来了。” “人家在家里洗澡,围着浴巾出来关你什么事。大哥你是不是暗恋人家,企图通过争锋相对吸引人家的注意。” “放屁,谁稀罕硬骨头,硌牙又难啃,香香软软的omega才是我喜欢的。”被家里人灌输的思想,君灼一直想娶温柔贤惠,与他同级别的omega。 走着走着,洛明昭突然不动了。 君灼看了洛明昭一眼,疑惑:“怎么不走了。” 沈知景说:“你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又闷又无趣。” 洛明昭垂眸:“不是,是长衡。” 刚说完,长衡抱着书本迎面走来,一看就是那种非常让老师喜欢的乖乖学生。沈知景尴尬的低下头,恨不得用脚趾抓地,靠!这么倒霉!在背后议论人家唧唧小,被人家听见了!?君灼你这是什么狗屎运。 不同沈知景,君灼笑着跟长衡打招呼,完全没有说人家坏话的背德感:“哟,这么巧。” 长衡看都没看君灼一眼,直接与君灼擦肩而过。 君灼最讨厌长衡这种与世无争的样子,越讨厌就越想犯贱。 “跟你说话……” “我不跟傻逼说话。” “……” 看见君灼吃瘪,沈知景扶着君灼的肩膀,乐得不可开支:“走吧,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本少爷不跟他一般见识。” 话是这样说,放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跟在长衡身后,故意惹长衡,作势抢长衡的体检单。然后被长衡堵得哑口无言,再被揍一顿,老实十几分钟,再继续讨打,把长衡的体检单抢到手,上面写着SS级omega。 君灼眉飞色舞,得意死了:“哟,原来你是个omega啊。那你可要好好对待本少爷了,万一本少爷不高兴,稍微对你释放信息素,你可就乖乖听我话咯。” “滚。”长衡抢回自己的体检单,“你应该把你的唧儿切下来按脑子上,补上你脑子的空缺。” “屌|大无脑。有唧儿没脑。”长衡目不斜视,向前走。 仔细看,他的耳根有一点不明显的粉红。 很显然,君灼没眼睛:“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要是没脑子都能考第一,那你这个有脑子的人情何以堪啊。” “你考试之前切了按上去,考完之后再缝合,也没人知道。” 君灼想了想,竟然觉得长衡说的有道理:“……我靠,要是这能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有能延长的巨|屌了。” “有病。”长衡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丢下君灼一个人自己走。 “你说不过怎么还急眼了。” “小十一!长衡!那个omega!” 长衡全当听不见,其实心里早就把君灼揍了千百遍。 君灼沾沾自喜,自己在口才方面再一次赢了长衡。 不知道是不是omega对alpha有着天生的吸引力,自从君灼知道长衡是omega后,对长衡的态度也有了那么一丝缓和,具体表现为从直白的犯贱到委婉的犯贱,犯完贱会撒个娇求长衡原谅。在一旁听君灼说话的沈知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不信君灼和长衡是清白的。 反正他不会给洛明昭撒娇。 大学时候,君灼更不喜欢别的alpha靠近长衡,如果有他会把那个alpha揍一顿,然后再进行威胁,这导致长衡大学四年身边没有一个追求者,寡了三年。毕业之后,长衡创业,君灼游手好闲,两个人可以说没有交集了。 君灼整天跟沈知景和洛明昭泡在酒吧,喝酒玩乐。 正巧,那天君灼临近易感期,微小的情绪无限放大,独自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闷酒。 五彩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侧脸线条优越又流畅,单手拿着酒杯,整个人散发着忧郁气质。 浅淡的酒水和透明的玻璃杯,好像一个人的眼睛。 沈知景拍拍君灼的肩膀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君灼磨了磨牙,体内有头沉睡的野兽正在蠢蠢欲动:“发情期快到了,我不想打抑制剂了,想标记人。” 想标记那双浅色眼睛的主人。 沈知景问:“标记谁?酒吧里什么样的omega没有,还用得着你发愁。” 君灼沉默。 沈知景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想标记长衡吧!” 这个时候,长衡经历完绑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SS级omega了。 君灼道:“怎么可能,我不喜欢硬骨头,我喜欢香香软软的omega。” 沈知景嘁了一声:“那你挑呗,舞池里多得是。” 君灼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将空酒杯随意放在吧台,拿着外套起身离开了酒吧。 出了酒吧,君灼掏出手机翻找置顶联系人,过去的聊天记录中,都是他发的信息,长衡很少回信息,回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滚。君灼的手指蹭着手机屏幕,长衡头像所在的位置,心想,他怎么可能喜欢不回信息的硬骨头呢。 他喜欢香香软软,会撒娇的omega。 一点都不喜欢长衡。 谁让长衡总是不回他信息,总是以忙为理由不见他。 君灼关了手机,晃晃悠悠向前走,随便拦了辆出租车,随便报了个地址。 在车上还不忘跟司机闲聊:“你是alpha还是omega啊。” “那当然是alpha。夜里omega哪敢一个人出来。” “也是。那你结婚了吗?” “当然啦,我家的omega那叫一个温柔,勤俭又持家,邻里林外都羡慕我呢。” “我家的omega……”君灼的脑海里浮现长衡的面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企图把这张脸摇出去。 但是没用,反而让他的脑袋更加沉重,看东西也开始出现重影,体内窜上来一股股热流。 他的易感期毫无征兆的来了。 “肯定啊,哪个alpha会喜欢凶悍的omega!长家那个长子,自从知道他打赢了好几个高级alpha后,就没alpha敢要他了!” “……” “谁会喜欢不服从管教又那么彪悍的omega。” “嗯。” 君灼偏头看向窗外,对啊,谁会喜欢难驯服的omega。 都喜欢听话的,乖的。 “到了。” 君灼付了钱,下了车,努力将视线聚焦,看清周围的环境,扶着车门问司机:“师傅,你带我走错地方了吧。” 司机说:“不可能。你打听打听我做这行多少年了,不用地图都能随便跑。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就是你给我的地址。” “哦。” 君灼头疼的厉害,关了车门,晃晃悠悠往小区里走。 小区又旧又破,小楼又矮又旧,斑驳的墙上趴满了枯黄色的爬墙虎。 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楼梯扶手都是灰,看起来就像没人住在这里。 他不认识这个小区,但好像很熟悉这个小区,他知道往哪走,也知道停在哪个房门前。 鬼使神差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谁?”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长衡的小出租屋,长衡搬出来住了。 君灼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我。” 然后就没了下文。 被拒绝了。 “是我。” “开门。” 无人理他。 易感期来势汹汹,体内沉睡的野兽开始蠢蠢欲动,君灼烦躁的扯了扯衣领,看着紧闭的房门从不敢想的念头浮上脑海,就算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也要啃。 君灼看着破旧的房门,直接一脚踹开,如强盗一样破门而入。 长衡在床上躺着,今天谈合作和别人喝了酒,一杯一杯的烈酒往下灌,灌得他脑袋昏沉,根本不知今夕何年,回到家后,简单冲了澡,上床睡觉了。 听见声响,猛地惊醒。 但那个人似乎比他更快,他刚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扑到他床上来了。 为了省钱,长衡租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厅,君灼轻而易举找到了,抽了腰带就往床上扑,抓住长衡的手把人捆了起来。 这个时候君灼已经没了理智,陷入易感期中,完全被欲望支配。 他凭着本能,寻长衡的唇,撕咬,亲吻。 长衡咬在自己嘴里放肆的舌头。 血腥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激得君灼更加兴奋,拼命掠夺长衡口中的空气、津液。 那是一个充满血腥和野性的吻。 长衡抬脚将人踹了下去,不知道是缺氧还是酒精,他的大脑十分昏沉:“君灼你他妈发什么疯!?” 活了大半辈子,他第一次爆粗口,嘴里还有浓烈的铁锈味。 君灼从长衡身上滚了下去,分开时一条晶莹的银线落在长衡身上。 君灼抹了一把唇上的血,眼神幽暗:“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他在长衡身上闻到了alpha的气息。 咚咚。 敲门声传来。 “发生什么事啦?”是房东的声音。 君灼闪到长衡身后,抱着长衡,咬着长衡的耳朵:“你可以喊,可以让别人知道我在上你,也可以让别人看见我在上你,我只想别人知道你是我的,过程不重要。” “喊不喊选择权在你。”君灼撕开长衡的衣服,手掌抚摸着长衡的肌肉,丝绸一样的质感,让人爱不释手。 长衡颤栗着躲避君灼的触碰,可是他就像被盯上的猎物一样,怎么也躲不开那只手,反而弄得腰侧酥麻无比,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别的alpha都能在你身上留下味道,为什么我不可以!?”君灼的唇落到长衡的颈侧,犬牙落下的那一瞬间,瞳孔地震,“你!” 敲门声还在继续。 长衡道:“我没事。您睡就行。” “那成,这个门坏啦,我明天找个人修一下。” “好,谢谢。” “你是beta?!” 怪不得他不知道长衡信息素的味道。 “是又怎样?”听见君灼说自己是个beta的时候,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君灼没说话,尖锐的牙齿刺破颈侧的软肉,释放信息素标记不存在的腺体。 那儿根本留不下味道,犬牙只要离开腺体,信息素就会荡然无存。 “怪不得身上有那么多alpha的味道,原来是个beta,不用怕被标记。” “怪不得不回我消息,原来是不需要我。那些alpha围在你身边,你看着我给你发的消息,一定觉得很爽吧,这个傻子又来找我了。还是觉得烦?” “长衡我真是小看你了。”君灼毫不留情撕了长衡身上廉价的衣服,白皙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远远看去好像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玉。 只有君灼知道,这块璞玉有多么坚硬,无论怎么揉捏,都不会留下痕迹。 “放开我!你他妈放手!”长衡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宛若一条濒死的鱼。 “放开你?我凭什么放开你!?” 君灼按住长衡挣扎的双腿,将其困住,方便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因为喜欢上和自己从小就势不两立的人,君灼怀疑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竟然会喜欢那么无趣的人。 因为和自己的理想型不同,君灼犹豫,一次又一次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长衡。 因为年少时放出豪言壮语,就算全世界的omega都死光了都不可能喜欢上长衡。 所以君灼不敢直白表示自己的心意,一直在等长衡主动找他。 他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能表明他喜欢长衡? 长衡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原来不是不明白,而是不缺alpha。 实在太疼了。 长衡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大腿肌肉紧绷,浮起一层不同寻常的粉:“你他妈!君灼你最好祈祷我不能下床,不然第一件事就是剁了你喂狗。” “是吗,那我等着。这些年你很爽吧?看着我被你玩弄在鼓掌间。” “是不是还会笑我是个傻子,那么蠢,跟你同窗好几年都没看出你是个beta!” 酝酿了一夜的风雪终于到达,摧枯拉朽般将长衡淹没,冰冷的寒意浸透每一寸骨骼,胸腔发出哀鸣般的呜咽。 长衡本能蜷缩身体,保护自己。 君灼见差不多了,脱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咧嘴露出一个性感的笑容:“喜欢吗?我不会比那些alpha差。” “疯子,你永远比不上那些alpha!”长衡被气昏了头,既然君灼不让他好过,那君灼也别想好过。 “你说什么?”君灼眼里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长衡竟然把他跟那些乱七八糟的alpha放在一起比较! “那些乱七八糟的alpha能跟我一起比较?” “怎么不能比?” “好,很好。” 君灼现在只想让这个人彻彻底底属于自己,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气息,让旁人见而避之。 长衡露出痛苦的神色,面部肌肉抽搐,疼,实在太疼了。 越是疼,他就越想跟君灼较劲。 两个人都是犟脾气,谁也不肯退让。 非要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你不如那些alpha。” “你不如那些alpha!” 长衡一遍遍重复那些话,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故意折磨君灼。 “好,好,好。” 破旧的铁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 ………… 一场云雨结束后,长衡的床已经变得凌乱不堪,床单还有斑斑血迹,看起来就像陈旧的凶案现场。 这时候,他手上的腰带被君灼解开,伏在床上,被迫承受君灼的暴行。 可怜纤瘦的脖颈全是齿痕,肩胛骨颤抖的厉害,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背上青红的痕迹,是翅膀上的花纹,那么美又那么凄惨。 精瘦的手腕带着触目惊心的勒痕,艰难的撑着床板,让自己的身躯摇晃的不那么厉害。 君灼就着这个姿势把长衡翻转,和长衡面对面,掐着他的下巴和他接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次的吻没有铁锈味,而是有股清淡的风霜的味道。 长衡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或许他真的被君灼折磨疯了,竟然觉得这个吻温柔。 易感期的烦躁被这场云雨浇灭不少。 开弓没有回头箭,君灼也知道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以长衡的性格肯定不会原谅他。 可是君灼忽略了一件事,长衡是beta,不会受信息素影响,且能和十几个成年alpha打成平手。 若是长衡真心反抗,君灼又怎么可能是长衡对手。 君灼把长衡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带着欲望退去的餍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beta?” 他似乎又陷入某种困境。 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上了beta,就像当年不敢承认喜欢上自己的死敌,与自己的理想型完全相悖的人。 开玩笑。 他一个顶级alpha,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无用冷硬的beta。 君灼清楚的明白,昨夜的逞凶,是他借着长衡的错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是个恶人。 更是个要面子的胆小鬼。 长衡眼里都是倔强,轻蔑的看着君灼:“我们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 君灼动了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在你身体里的人。” “有病,滚。”长衡气得发抖。 “不过,你要是个beta的话也好,我就不用担心标记你后你会怀孕了。” “滚,你给我滚!”长衡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你快离开我家!我不想看见你。” “不要,还没上够呢。”君灼说,“做我的炮|友,我给你时间考虑,你不同意也没关系,那我就告诉所有人长衡是个beta。” 比起老死不相往来,他更喜欢和长衡死缠烂打。 所以,他选择最卑劣的手段把人留在身边。 长衡想把君灼一脚踹下去,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一下还疼得厉害,君灼这破技术一点都不像高级alpha。 “君灼,我讨厌你。” “从小到大没变过。” 平平静静的两句话,带来山崩海啸一样的冲击力。 君灼愣了两秒:“那正好,就当玩玩而已。” 不给长衡反抗的机会,新一轮的云雨呼啸着来临。 …… …… 七天后,风雪才彻底消停,小屋子包括屋子的主人都被暴雪覆盖。 长衡的小出租屋被这场风暴摧毁,已经不能住人了,哪里都有他们做||爱的身影。他从里到外都透着沁爽的风霜味,只可惜他闻不到,只能感受到alpha可怕的占有欲。 这几天,长衡话少得可怜,除了做那种事会骂几句君灼。 做完后,也不肯让君灼抱着,一个人蜷缩在干净的角落里发呆,仰着头,极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留下。 可是眼泪不争气,还是顺着眼角落下一滴。 难受。 好难受。 君灼不信任他。 君灼不信任他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他要难受呢? 长衡想不明白。 也不懂,其实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早在少年时期就生根发芽了。 一个不承认爱,一个不懂爱。 平行的线何时才能交汇呢? 只会让两个相爱的人越来越远。 这种非你情我愿的关系持续了长达两年的时间。 两年后,君灼通过别人口中,了解到长衡这两年过得很不好。 身上alpha的味道其实是谈合作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并非长衡自愿。 长衡从没跟任何alpha乱来过。 他见过喝得酩酊大醉的长衡,躲在他怀里呆呆流泪的模样,询问他为什么。 哦,原来他的爱人并不是只会嘴硬。 一滴泪。 唤醒君灼最后的良知,让他成熟,让他认清自己的内心。 此后,他立下毒誓,不会再让长衡碰一滴酒,也不让长衡求任何人。 长衡就应该像月亮一样高高在上。 知名跨国公司横空出世,且只跟长衡合作。 他做了很多很多。 只为为那两年犯下的错误赎罪。 赎罪的过程中,君灼看见年少的自己,他问自己。 喜欢香香软软的omega吗? 不喜欢。 喜欢不近人情的omega。 真的喜欢不近人情的omega吗? 也不喜欢。 喜欢没有信息素的beta。 真的喜欢beta吗? 也不喜欢。 喜欢长衡,无关信息素,无关契合度。 单纯的喜欢长衡。 青涩的少年没有一丝犹豫,说自己喜欢长衡。 于是,那段傻逼又张扬的少年时代画上了句号成了过去。 第112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门开了。 温和却又不失锋芒的光落了进来, 将整间卧室明确划分为光暗两地带。 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皱着眉头拽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企图挡住那道光线。 床下放着已经打开了的止咬器。 长衡抿唇, 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醒了?” 床上的人跟着弹簧似的从床上弹起来,睡眼朦胧看向长衡,但又被那道光线刺得闭上眼睛, 不敢与长衡对视:“嗯,早、早上好。” “魏总,早上好。” 君灼干笑两声, 继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猛地咳嗽, 俊脸都咳红了。 “魏总?谁是魏总, 我怎么不知道, 未婚夫你睡昏头啦!” 长衡面无表情看着君灼, 普普通通的目光带着莫名的威压。 君灼被看得头皮发麻, 瞬间觉得被子上长满了刺儿, 扎得他浑身难受。 长衡走进昏暗的地方,随着他的步伐, 光线落了进来,室内亮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 眼里情绪淡淡,声音也听不出好赖:“我是不是应该拿杯酒等着你醒, 然后陪你喝酒?” “魏总。” “哈……哈……”君灼感觉方才的笑容都僵在脸上了, 恨自己昨晚嫉妒成性,痴颠成魔, 什么话都往外说。 扑通一声,君灼从床上滑了下去。 君灼跪在长衡面前,低着头,小声道:“未婚夫我错了,我不该瞒你。” 听见君灼的话,气氛似乎更加沉重了,长衡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房间安静着,似乎可以听见君灼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他微微抬头,余光悄悄打量着长衡:“未婚夫我向你保证,昨晚那种事情不会在发生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是怕你知道是我后,就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那些年我强迫了你,是你最讨厌我的时候。 君灼眼里浮现极度悲伤的情绪,结了一层冰,黑曜石般的眼睛失去光泽。 此刻的他就像黄昏下的信徒,虔诚的跪在神明面前,祈求神明原谅他犯下的过错,继续保佑他。 “我知道。”长衡忍了又忍,想转身离开,却又怕因自己嘴硬再产生那种误会,最后解释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没有随便陪人喝酒,那天喝酒是迫不得已。” 他在意的是这件事。 他不喜欢君灼不信任自己。 也不喜欢君灼说自己是随随便便的人。 听见君灼怀疑自己,他会没由来的难过。 长衡眼眸低垂,睫毛微动,像是两只漆黑的小蝴蝶落在花瓣上,安慰伤心的花朵。 窗外突然下起雨,密密匝匝的雨声落在心上,奏响第一支悲恸乐章。 周明矾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还是第一次在浅淡的色彩中读到伤心的情绪。 突然想起四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雨天,长衡找到自己,问,如果有误会怎么办。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他还是从茫然的语气中捕捉到某些细微的情绪。 想必那个时候,长衡和君灼就开始在一起了吧。 “四年前,你说心里很闷,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也是因为君灼吗?” 长衡看向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落下雨珠,啪嗒啪嗒好像砸在他心上,硬生生凿出一个口子。 他没在家里,他不敢面对君灼,不想听君灼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 他是胆小鬼。 看着长衡沉默,周明矾继续试探:“可以告诉我四年前的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那天,我出去和alpha谈合作,刚谈到一半,君灼突然出现,把我带走,骂我是个贱人,一边和他上|床,一边和其他alpha暧昧不清。” 长衡空白的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漂亮的眼睛好像碎了的琉璃。 “回到家后,我和他打了起来,用烟灰缸砸了他的头。君灼脑袋上登时血流如注,他却没有放开我,继续做那种事,一边上|我,一边说,我们只是玩玩而已。这是游戏开始,他不说结束,就永远不会结束。” 这种事情发生了太多,多到他快数不过来。 也就是这两年,君灼对他的态度才好了,最起码看见他和别的alpha或者omega走在一起,不会随时随地发疯了。 周明矾问:“你和君灼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你很依赖他?” 长衡没告诉周明矾他是个beta,点了点头。 他委身君灼并非因为信息素,而是怕beta的身份泄露出去。 腺体实验公布需要他的身份,所以他不能暴露他beta的身份。 他好容易攒下的名声,不能毁在君灼手里。 周明矾叹了口气,原来一次性能打十个alpha的omega也会臣服在信息素下。 信息素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真的是为了寻找真爱吗? 可是有很多omega被得到后都不会被alpha珍惜,反而还会因标记被毁了一生。 “君灼要是对你不好你完全可以到omega保护协会告他,以你的身份协会那帮人不会坐视不理。” “我……”长衡说,“他开始改变了,现在他不这样了。” “长衡,说这句话,真的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影响吗?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心甘情愿。 他是个beta,如何受信息素的影响。 “没有,我打了抑制剂。”长衡说。 周明矾问:“你们认识了多久?是怎么在一起的,是因为信息素契合度?还是心甘情愿在一起的。” “小学开始一直到现在。” 那一夜虽然喝了酒,但也不至于失去反抗能力,他知道是君灼,所以才没有反抗。 “他平时是什么样的人呢?” “以前挺贱的,现在也挺贱。” “……” 周明矾能明显的感受到提到君灼时,长衡放松下来了。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周明矾看着长衡茫然的表情,“换个说法,你喜欢君灼吗,想结束这段关系吗?” “我喜欢君灼?” 比起存在这段畸形的感情,他心里更抗拒离开君灼。 周明矾拿着平板走到长衡身边,从心理学为长衡解释提到君灼时,长衡下意识的一些小动作。 提到君灼时,长衡的目光会不自觉的变柔软,平直的唇线也有了不明显的笑意,面部肌肉不再紧绷,由内而外散发出轻松的愉悦。当提到那些不好的事情时,长衡的目光会黯淡,面无表情中夹杂着痛苦,全身都僵硬,甚至还有细微的颤抖。 情绪的变化,四肢的变化,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长衡心里有君灼。 没有哪个人会被另一个人牵动这些小情绪。 除非喜欢。 而且像长衡这种强硬而倔强的人,如果不喜欢,怕是宁受信息素的折磨,也不会跟君灼在一起。 窗外雨声密密,一声接着一声,好像踩在某人的心跳节拍上。 长衡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两圈,脸上又是一片空白:“我喜欢君灼?” 周明矾把平板给了长衡,冲着长衡点头。 长衡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君灼?他俩从小到大一直在争所谓的“面子”,都恨不得跟对方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长衡扪心自问,他看见漆黑的内心落尽一束光,光下有个影子,而那道光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因为他和君灼从小一块长大,因为君灼和他形影不离。 他被父母毒打的时候,君灼永远会及时出现,抱着一本习题集,十分不服气:“叔叔阿姨,长衡考得比我好,我要再考一遍,跟他比一比,证明我比他聪明!” 他默许君灼在他身后犯贱,因为这样可以多和君灼说上几句话。 习惯君灼笑嘻嘻的喊他小十一。 习惯被君灼“照顾”,有一种家的归属。 喜欢内心被看透的感觉。 而愿意花时间研究他心思的只有君灼。 随口说的玩笑话,只有君灼会当真,省吃俭用一个月,只为给他买玩具。 后来,毕业后,分道扬镳,每次应酬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想君灼,发了疯的想,想君灼陪他说说话,解解心中苦闷,尤其思念幼年时期君灼哄他时给他的那颗糖。 “这糖酸死了,我才不吃。”君灼随手把他扔到他怀里。 漂亮的糖纸,粉色的糖果。 酸吗? 他只记得甜。 其实他也早该明白君灼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被父母抛弃时,没哭;被人在酒桌上想方设法刁难时,没哭;遭遇各种不公时没哭,最后却因君灼一句话而落了泪。自以为无坚不摧,其实,在爱的人面前不堪一击。 是他太迟钝,太胆小,不敢迈出走向高级alpha的第一步。 看到君灼给他发信息,他心里是开心的,但不知道如何回,回个“嗯”,表示知道了,我看了信息。 大部分的聊天内容都是君灼在犯贱,他又不喜欢君灼这样,发出去的“嗯”字就变成了“滚”。 哦,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一直不愿被窥探的内心深处给了他答案。 至此,困扰了他几年的心结终于解开。 会发了疯的想,会发了疯的疼,会发了疯的开心。 是疯亦是爱。 君灼就是他漫长贫瘠岁月中的一束光。 每天晴天不觉得那束光有什么,可一旦阴天,又实在想念落在身上的那束光。 他喜欢那束光落在身上的温暖感觉,喜欢君灼。 “我喜欢君灼。”长衡呢喃出声,相比方才的迷茫,他的声色中更多了几分坚定。 君灼喜欢他么? 好像没有。 笃笃——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长衡的思绪,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长衡眼里的情绪迅速转变,声音冷而沉着:“进。” 周明矾咂了咂嘴,治病还不忘工作,比某些alpha还能负责。 但是一想到这样厉害的omega,也会受信息素影响,被alpha欺负。 实在令人叹惋。 小助理抱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问了声好,走到长衡身边将文件铺开:“老板,方总在楼下说要见您。” 长衡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大气又磅礴,头也不抬道:“让他上来见我。” “好的。”等长衡签完所有的文件后,小助理才退出去。 周明矾无聊的摆弄桌上的多肉盆栽:“长总还真是日理万机啊,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长衡说:“处理完事情我再找你。” 周明矾说:“行吧。不过话说回来,SSS级alpha的性||能力怎么样?是不是很强,让你欲|仙|欲|死?” 长衡说:“也就那样。” “那看来是君灼不行啊,满足不了你。” “周明矾你很闲?” 长衡眯了眯眼睛,像进入狩猎的猎豹,浑身上下充斥着危险讯息。 周明矾接收到这些信号,连忙道:“不闲。我忙着呢,这就走。” 他可不想再去见什么沈龙飞做心理疏导了,那家伙简直就是个疯狗,他的胳膊到现在还疼着呢! 周明矾走了,长衡去会议室见方虎。 方虎满脸急色,满头头发花白,衬衫破破烂烂,好像街边乞讨的乞丐,那还有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 见到长衡的那一刻,就如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医疗器具我可以为您免费提供,直到你说不再需要为止。” 他们的公司已经被低价收购了,对方把价格一压再压,压到很低,别说三十亿,恐怕连零头都不够。 他没办法,只能过来求长衡,求长衡大发慈悲放过他们。 长衡不动声色躲开方虎,闻到方虎身上的汗臭味,厌恶的蹙起眉毛:“我记得谈合作的时候方总可不是这个态度。” 一天到晚四处碰壁,方虎已经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那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看在之前我为您提供那些货物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长衡垂眸,目光从方虎身上淡淡扫过,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感觉。 方虎连忙跪下,扯着衣袖擦长衡的皮鞋:“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长衡躲开了,薄唇轻启:“方虎,你之前为难别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人虽和你们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好说歹说也是嫁进你家,成为你们的人。还为你们孕育一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将他赶尽杀绝。他求你放过他的时候,你可放过他了?” 方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长衡说的是谁,听见孕育二字,才想起来是谁:“我明白,我这就把孩子还给他,我这就赔偿他,加倍补偿他。补偿也需要能力,您看看我现在这样……” “把孩子还给他。”长衡如君王一样下达命令。 “明白,明白。” 长衡单手插兜斜晲了方虎一眼,然后开门,离开了这里。 徐逸的事情解决了,现在就差沈龙飞了。 长衡看了一眼日程表,今晚的飞机,今天有的忙了。 下午,长衡亲自带人过去和沈龙飞谈判,问沈龙飞想要什么。 沈龙飞精神失控,红着眼说,他想要他的父母,能给吗。 长衡沉默,他做不到。 沈龙飞更加不受控了,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才让他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后,秘书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是沈龙飞救的那个女孩。 女孩哭着向沈龙飞解释当初的事情,跪在地上求沈龙飞原谅,如果沈龙飞不介意,她可以照顾沈龙飞一辈子,甚至和沈龙飞结婚都可以。 还说如果沈龙飞不原谅她,她就把这条命还给沈龙飞。 到底还是沈龙飞心软,不愿意女孩这么说,原谅了女孩。 解开了心结,签下了合同。 其实,沈龙飞这些年等的就是女孩的谢谢和对不起。 轻轻的几个字,却又如此沉重。 沉重到几年后,当事人才肯开口。 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了。 长衡没回公司,买了君灼爱吃的菜直接回家,家里亮着一盏灯,心是温暖的。 他开门进家,没再沙发上看见君灼的身影,那么一瞬间,他心底是失落的。 下一秒,他听见浴室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长衡把饭放在桌上,轻手轻脚走过去,听见君灼在打电话。 “能不能别打电话过来了!?” “我说了我和他只是玩玩而已,不会真的结婚。” “你们这群科学怪物难道连别人的私生活都要管吗?” …… 第113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请各位乘客做好登机准备, 看管好自己的行李……” 长衡穿着墨蓝色风衣,上衣束进裤腰中,尽显腰窄腿长, 身姿绰约, 气质非凡,站在人群中特别引人注意。 他眸色微垂,眼睫长而卷翘,好像蝴蝶的小翅膀, 瞳仁浅而明亮,非常吸引人的目光,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是眸色中又带着冷漠和疏离, 淡淡的扫你一眼, 就会心生惧意, 败下阵来, 不敢再多看一眼。 不过, 现在这双眼眸中尽是破碎和迷茫的色彩。 尽管早料到答案, 可听见君灼的话时, 还是有点伤心。 自尊作祟,让他想和君灼谈清楚, 既然只是玩玩,那这婚就没必要结, 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可是没等他和君灼谈话,小助理通知他要去机场, 不然就错过这趟航班了。 这个实验对他很重要, 他不可能错过,所以他想等出差回来, 再和君灼好好谈谈。 余光中突然闯入熟悉的身影,长衡下意识追寻,身影却消失在茫茫人海。 可能是看错了吧,君灼这会儿正浴室跟别人打电话呢。 长衡收回目光,上了飞机,手机关机前,接到了君灼发来的消息-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我现在要出一趟远门- 未来一星期的饭都给你做好了,用保鲜膜封好放在冰箱里了,想吃什么拿出来热一热就好啦- 这一周委屈未婚夫了。 这么能演,君灼大学的时候就不应该学烹饪专业,应该出门右拐报考隔壁的电影学院。 以他的演技小金人拿到手软不是问题。 长衡的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 君灼,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这段关系到此为止。 长衡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实验,根本没时间伤心,关了手机,看向飞机窗外。 不知道这个实验能不能顺利进行。 倘若实验成功了,他又该怎么说服群众信任他。 所有人都在追求高强度信息素,甚至有的人为此都魔怔了,根本不可能耐心听他把这件事讲完。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众人抗议,嘲笑他痴人说梦的画面了。 而且就算他说服了群众,还有星际政|府呢,他该拿什么同政府交流? 时代的改变困难重重,他一只小蝴蝶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窗外阴云重重,落在眼里,成了驱不散的云雾。 星星,却又那么触手可得。 长衡面露疲惫,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可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下飞机的时候。 下飞机,长衡下意识打开手机,一条信息,一个电话也没有……不知道在期待什么,长衡把手机放回口袋,出了接机大堂就看见一个小不点飞速向自己奔来:“是长衡师哥吗!?我是胡老师的学生!刘清。根据他的安排来接你!师哥喊我刘清就好。” 说罢,他伸出手。 长衡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刘清尴尬的收回手,也没当回事,继续没心没肺的笑。 刘清是A级omega,毕业后就一直跟在胡延海身边,辅助胡延海做实验。 见到长衡时,眼睛都变成了桃心状:“师哥,你比照片上帅多了!” 面对刘清的热情,长衡有些无所适从,面无表情道:“你好。” “你好你好,我进入大学的时候就听过师哥的传说了!追求者无数,奖学金拿到手软,各种大奖拿到手软,还经常跟在胡老师身后做一些重大的实验研究!我一直把师哥你当成我的偶像!我的奋斗目标!” “你开心就好。”长衡说。 刘清叹息:“只是有些可惜,师哥毕业后就不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了,改成从商了。不过,师哥从商也厉害,只要一提起抑制器相关的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师哥的公司。” “嗯。” 长衡跟着刘清上了车,发现车内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也是胡老师的学生。 没等女孩子开口,刘清先开了口:“这是小师妹,孟若楠。小师妹可厉害了,是我们实验室中唯一的女孩子!十分了解腺体的构造!实验室的老师都非常欣赏她!可是我们胡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实验室一共就俩学生,之一是孟若楠,之二是刘清。 “嗯。” 孟若楠用手肘撞了一下刘清,示意刘清住嘴,继而喊道:“师哥。” 长衡说:“你好。” 刘清没有上车:“小师妹你先送师哥回去,我去接另一个人。” 长衡微微蹙眉,斯蒂夫先生不是早到了吗。还有谁要来参加此次的实验吗? 刘清解了长衡的疑惑:“坦白来说,我接的也不是人,是胡老师最得意实验品,SSS级腺体。胡老师研究了几十年,失败了几万次,才成功了这一个,宝贵的很,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派我这个得力助手来接了。” SSS级腺体? 长衡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君灼,但是听刘清说是实验品,并不是实验体。实验中,对这些称呼非常重视,一字之差就有可能出现差错。实验品就是实验品,一种物品;而实验体,大部分都是在活体上做实验。刘清又是胡老师的学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SSS级腺体应该就是胡老师研究出来的。 现在腺体都能人造了……想必再过几年,第二性别alpha和omega都能自主选择了。 omega地位那么低,肯定不会有人选择omega,到最后世上恐怕只剩下alpha了。 孟若楠说:“行了你别自恋了,快去吧,我带师哥先回实验室!” 刘清关上车门,车子嗖得一下就窜出去了。 长衡坐在副驾驶,神色淡淡看着孟若楠把车速提到240迈。 淡定的就算孟若楠带他去送死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实验室这块属于荒郊野外,除了几个科学怪物在这儿安营扎寨,别的一点人气都没有。所以只要车技好,飙到生死速都没人管。一路狂飙来到实验室,摆满实验器材的实验室,有两个白发苍苍穿着白大褂的小老头儿正在交流。 说着蹩脚中文的那个是史蒂夫。 带着黑框眼镜,一笑满脸都是褶子,头顶反光的那位是胡延海。 长衡走到胡延海身边,礼貌问好:“老师,史蒂夫先生。” 胡延海眉头一紧,脸色随即严肃:“规矩忘了吗?!先去把衣服换了!” 孟若楠说:“师哥这边。” 史蒂夫说:“不用对学生那么严厉,太严肃了对实验的氛围不好,容易出错。” 胡延海没说话。 长衡跟着孟若楠去了更衣间,方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实验服。孟若楠简单介绍了几句,还顺便安慰了长衡一下,告诉他不要往心里去,胡老师就是太在意实验了。长衡没说话,孟若楠离开了更衣间,顺便把门带上了。 长衡拿起衣服准备换,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是君灼发来的消息。 就一个字“好”。 长衡此刻觉得“好”字特别的刺眼,干脆暗灭屏幕不再看,再次提醒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做实验,不是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伤感。长衡换好衣服出去,跟着胡延海进了一间全封闭的房间。 三个人坐在房间里谈话。 长衡说:“天生没有腺体的beta能存活,后天因为事故而失去腺体的alpha或omega也能存活,这足以说明,失去腺体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影响,我们仍旧能活着。” “所以,根据这一点,我想和老师们研究一款可以抑制腺体生长的疫苗,让全部的人都变成‘beta’。” 史蒂夫说:“哦,这简直天方夜谭。” “可以的,我们既然能研究出抑制剂,那么抑制生长的疫苗也能研究出来。”长衡说,“世界上存在beta,就足以说明,没有腺体,没有信息素我们也可以存活。信息素和腺体并不是必备的东西。” 史蒂夫问:“你可知全星球有多少人?” “76亿。” “你怎么说服这76亿人呢?星球的主流可是追求强者的信息素。” “你根本不可能改变全球主流。” “信息素存在的意义已经变了。起初信息素的存在是为了让人找到所爱的,现在信息素已经变成了人们追求权利的手段。市面上流出各种各样增强信息素的手段,我相信用不了几年,人们就能研究出可以自主选择第二性别的办法。人们都嫌弃omega弱小,那么世界上只有alpha存在了。” 长衡看向胡延海。 胡延海一言未发,他一开始确实看好长衡的想法,但是面对现实,确实像史蒂夫说的那样难以服众。 “我是不是说过,要相信科学。找到所爱这种可笑又天真的说法,怎么连你也相信?” “老师……”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学生,胡延海心软道,“这个实验我们会进行,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明白吗?” 深深看长衡一眼。 长衡瞬间明白胡延海的意思,他们需要一个厌恶alpha的时机。 要让所有人看到alpha的缺点。 看到beta的优点。 史蒂夫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延海:“你真是疯啦!” 胡延海给了史蒂夫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胡延海看了一眼时间,“我说的最新研究成果来了!” 三个人一同出去。 胡延海得意洋洋看着刘清带来的研究成果,向他们介绍:“这就是我说的最新研究成果——SSS级alpha。” “我们的实验体01。” 长衡看见来人,大脑空白片刻,目光久久不能聚焦,实验体01,SSS级alpha,最新研究成果,是君灼。 很显然实验体01也看见他了,目光中没有任何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反应过来后,长衡心里一阵绞痛。 实验体01。 他经手的实验体。 君灼口中的科学家。 带给君灼痛苦的人。 做实验的时候,只露出试验部位,其他部位用绿布遮盖,防止实验被污染的。 胡延海这个科学怪人,不喜欢有人在实验之外的时间待在实验室内。所以每次做穿刺完腺体,提取到信息素后,他就离开实验室了。根本不知道实验体长什么样。 如果知道实验体01是君灼。 那么他一定不会用君灼做实验。 他不知道。 他是个beta,也嗅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心脏仿佛被千斤锤狠狠砸了一下,失去搏动,带来窒息般的痛。 第114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长衡脸色煞白, 站在原地发呆,直到听见胡延海说话,才回神。 “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长衡。我想你们应该认识, 多年前,你的腺体穿刺,还有信息素化验,就是他亲手做的。”胡延海推了推眼镜。 听见胡延海的话, 长衡的心跳几乎快停止了,根本不敢再继续看君灼,不敢想君灼的反应, 心虚、心疼、生气等多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变成藤蔓, 密密麻麻将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缠绕。 君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冲长衡伸出手, 彬彬有礼的仿若两个人第一次认识:“你好, 穿刺技术不错。” 刘清站在君灼身边, 手伸出去拦截, 小声说:“我师哥有洁癖,不与人接触, 为了避免尴尬,你还是和我握手吧。” 君灼有些意外的挑眉, 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好整以暇的看着长衡。 长衡猛地抬头, 欲开口解释, 但想到君灼给他发的信息,眸色一沉, 伸手和君灼交握:“多谢,你配合的也不错。” 刘清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师哥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和这个人握手了! 这下好了,他伸出去的手没人握了,尴尬的是他了。 刘清悻悻缩回自己的手。 胡延海说:“既然都认识了,那便都跟我过来吧。” 几个人转身,跟在胡延海身后,走向最里面的实验舱。 君灼跟在长衡身边,凑在长衡耳边小声说:“未婚夫……” 长衡打断他的话:“我们很熟吗?” “……” 君灼咂咂嘴。 刘清小声说:“我师哥性格就那样,比较高冷,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你不用觉得难过,想说什么可以跟我说。” 陌生人? 君灼觉得这三个字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很了解长衡?” “那当然!师哥可是我的目标,我一直都努力向师哥靠近,努力成为师哥那样厉害的人!”刘清有些害羞,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君灼呵呵一笑,看来这躺没白来。 “那我祝你成功。” 君灼的语气酸巴巴的。 刘清一根筋,也没听出来,还在絮絮叨叨说长衡多好多好,没注意身边那人越来越幽暗的眼神。 孟若楠站在实验舱门口,催促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不快进来,马上舱门就要关闭了。” 实验室规矩,实验舱门少开,不然就会挨胡延海的骂。 “来啦来啦,”刘清跑进实验舱,关了舱门。 这是个小型实验室,东南角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器具,还有一些腺体标本。实验室顶挂着两个大灯,灯下放着一张空荡而空白的大床,承载着君灼贫瘠而破碎的童年。 胡延海边戴手套边说:“这次的实验呢,非常简单,只需要提取腺体中的细胞。所以此次实验,长衡你来做我的助手。” 长衡说:“我已经许多年没进行实验了,许多工具已经记不清,恐会出错,还是让刘清和孟若楠做您的助手吧。” 胡延海知道他的实力,知道他最拿手的实验是什么,所以才肯放心把开始的实验交给他。虽然他很多年不在实验室,但偶尔也会拿手术刀找手感,保持做实验的感觉——他从心底还是喜欢他所学的专业。 不过,现在想起君灼说的话,他就一阵心痛,下不去手。 “不要谦虚了,我知道以你的所学一定可以的。”胡延海不给长衡拒绝的机会,看向史蒂夫,“为了保证腺体不受损,细胞组织的完整性,此次实验不打麻药,让实验体时刻处于清醒状态。” 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被生生切开脖颈,跟被杀了一样没区别,俗话说,杀生不虐生,刀尖、针尖反反复复刺穿腺体,亦跟被当成畜生对待没区别,甚至还不如畜生,可见这次实验的非人性及残忍。 众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长衡说:“您曾经说过,这种残忍的实验不能在同类身上进行。” 胡延海厉色道:“你懂什么,我曾经也说过,只要试验成功,就可以不择手段。” 长衡说:“可是这违背了实验的意义……” “你老师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史蒂夫面露不耐烦,打断长衡的话,“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要上试验台,不要耽误时间。” 胡延海又瞧了一眼众人的反应:“01现在你可以躺在床上了。” 长衡下意识看向君灼,一双美目尽是担忧之意,他恨自己无法反抗老师,也无法帮助君灼。 他跟胡延海闹掰的原因是胡延海对实验越来越偏执,越来越喜欢剑走偏锋,追求极致。 那种实验无法保证人的安全。 他曾亲眼看着一个小孩孤零零的死在实验台上,死后的瞳孔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孩子太幼小了,腺体还未发育成熟,还没小拇指盖大,胡延海注入的信息素计量太多,导致腺体爆炸,牵扯到颈动脉,孩子当场失血而亡。胡延海却腺体破损为由,说孩子是自然死亡,赔钱了事,然后美美进行下一场实验。 做实验前,家属们也会签订协议,发生实验事故,后果一切自负。这些家属眼里只有强大的信息素,强大的alpha,以及金钱地位,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没了信息素可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在这些疯狂追求权利的家属面前,一条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有多少孩子是带着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会有多少孩子带着失望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想再看这种事发生,于是,他和胡延海达成了某种协议,他给胡延海提供实验体,胡延海答应他不再用小孩做实验,才没有了那些事故的发生。 可如今,他又要面临同样的问题,心比之前痛万倍。 因为躺在实验床上的人是君灼。 所以心会痛。 他亲眼看着君灼躺到实验床上,亲眼看着刘清和孟若楠用绿布盖住君灼的身体。宽大的绿布漫上来的那一刻,长衡看见君灼漆黑明亮的眼睛,如一颗黑曜石,没有任何瑕疵,仿佛在说:没关系,放心切,我不会怪你。 可君灼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下不去手,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解剖的知识,也拿不动手术刀。 胡延海用记号笔在君灼脖颈上勾画虚线,方便长衡切口,线画完了,长衡还站在原地发呆,史蒂夫面色严肃,想训斥长衡,抬起手又放下,估计是想抢手术刀的。但看在胡延海的面子上,又把蠢蠢欲动的手缩了回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始,没看见所有的人都在等你吗!?” “长衡你真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这些年从商把脑子都从坏了吗?!”胡延海一直对长衡从商的事情耿耿于怀,他对长衡付出了全部心血,是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没想到中道崩殂了。 粗粝的声音撞到实验室的铁墙上,在房间回荡,好似一句句魔咒。 刘清为长衡捏了一把汗,老师真凶啊,狠起来连自己最爱的学生都可以凶。 长衡看着微微起伏的绿布,知道君灼呼吸均匀,甚至意识清醒,都有可能睁着眼睛,安静等待他划破皮肤与腺体。 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轻薄的脸,长衡指尖颤动,心如雨中浮萍摆动,他告诉自己床上躺得是陌生人,他和君灼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次次心理暗示自己,可指尖碰到手术刀的时候,那些暗示被尽数割碎,化为虚幻泡影,他——下不去手。 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君灼好像对他很重要。 重要到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是君灼后他便再拿不起熟悉的手术刀,做他最拿手实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做了一遍又一遍心理暗示,长衡还是无法拿起手术刀,他看见冰凉倒映着他的面庞,还有眼中陌生的情绪。胡延海再次不耐烦的催促,史蒂夫直截了当走到长衡身边,拿起了手术刀:“这种小实验还是我来吧。” “长衡留下,”胡延海说,“其他人准备好要用的东西,然后出去。” 刘清小声道:“师哥没关系的,太久没做实验了,对自己没信心很正常,在这边多待几天保证你能找到当初的感觉!” “咳咳!”躺在床上的完全被绿布覆盖的君灼发出剧烈咳嗽,“抱歉,实验室太冷了。” 刘清看向实验室温度,才24度,实验室正常温度啊,他有些不放心,询问长衡:“师哥,你冷吗?” 长衡还没说话,就听见那团绿布发出不值钱的咳嗽声。 “咳咳……” 每一次咳嗽,君灼都抖动的厉害,导致史蒂夫无法精准贴着手术部位,容易切错,伤了腺体,这可是胡延海化了二十多年培育出来的SSS级腺体,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容不得一点错误。史蒂夫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这方面出错。 “请你不要动好吗?你这样我无法切开你的皮肤,”史蒂夫单手扶住君灼的脖颈,不耐烦道。 胡延海说:“若楠去把空调温度打高。” “好的。” 调完温度后,孟若楠和刘清一同离开了手术室,在舱外等待。 这次的实验后半部分有些复杂,两个科学家耗费了一些时间,所以实验晚上才结束。 实验舱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只剩下和沙子一样多的星星了。 君灼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被长衡推了出来。 拿着拖把正在拖地的刘清,听见声音立马凑了过去,看见君灼那副惨样,嘴里忍不住嘀咕:“师哥,他不会死了吧?” 长衡拧眉,唇线崩得笔直,表情跟之前没两样,可却让人明显感觉到生气了。 气氛一时冷到不能再冷,孟若楠用拖把杵刘清的脚,小声道:“嘶,说什么话呢!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师的实验什么时候出过错。” “啊,哦,呸呸呸……”刘清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 长衡问:“把他放哪儿?” 太久没有来实验室,他对这些东西有些陌生了。 刘清道:“跟我来吧。实验完成后,这些实验体都放在这个房间。” 话是这么说,长衡却没跟着刘清走,而是凭着自己的记忆,下意识直走,转弯,最后走到实验休息间。 刘清哇了一声:“师哥好厉害啊!我都没说在哪里,竟然被你找到啦。看来师哥对实验室的环境也不完全陌生啊。” 实验休息间全是空荡荡的床,床头放着实验卡牌,记录了他们接受实验的时间,有几个是近期的时间,是长衡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长衡把君灼推进去,把人抱到床上,看向四周空荡荡的床:“最近没做实验吗?” 刘清拿了被子给君灼盖上:“做了啊,师哥你忘了吗,近期的实验可都是你送来的人啊。是不是公司太忙啦,你把这些事儿忘记啦。没关系我都记着呢,师哥送来的每个实验体我都清清楚楚的记着。所以,师哥放心大胆的忘吧!” 胡延海没答应他的做实验。 那他送来的人怎么都做完实验了? 沈龙飞。 徐逸。 吕天良。 …… 为什么显示做完实验了。 胡延海对他撒了谎。 长衡不敢相信,曾经最尊重的老师竟然再一次欺骗了他。 “是我记错了。” “没关系的师哥,还有我帮你记着呢!”刘清说,“师哥帮老师做了一项工程量那么大的实验,一定耗费了很多体力,饿了吧?我去给师哥准备今天的晚饭,师哥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长衡在吃的方面不是很挑:“跟你们一样。” 刘清说:“好嘞,师哥稍等我一下。” 拿着拖把,在他俩身后收拾残局的孟若楠姗姗来迟,进门就看见刘清火急火燎跑了出去,身后跟有饿狼追赶似的。孟若楠又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长衡,若是有那么帅的饿狼追她也不是不可以。 孟若楠的思想不正经了一瞬间,然后晃晃脑袋,把那些想法赶出去:“这个刘清也真是的,又带着人乱跑,幸亏老师还在里面研究实验,若是被老师发现他又带着01住普通实验房,肯定又要挨一顿臭骂了。” 长衡的目光停在床上昏迷不清的人身上:“01有固定的房间?” “当然啊,我也是听刘清说的,这个01六岁就被送过来了,成为老师的实验体,每年寒假都会来一次,在实验床上躺个七八天,自己一个人面对九死一生,活过来后就被送回去,死了就随便找块沙地埋了。不过,这个01挺厉害的,每次都能铤而走险,顺利从鬼门关回来。所以这也是老师成千上万次失败中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 “01的家长可真狠心,把一个六岁的小孩说扔就扔。要不是01争气,命大,恐怕早就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不合规的操作下,死上好几百次了。” 听着孟若楠的话,恍惚间回到小时候的一段时光。 每年冬天,君灼都会裹得严严实实的出现在他家门口,问:“你真的没有腺体吗?” 他最讨厌这个敏感的话题,每次都会跟君灼打一架,最后君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在他身后委屈巴巴道歉。 君灼似乎不记打,每年冬天都会问一遍,“你真的没有腺体吗?” 后来,可能被他打怕了,君灼没再问过了。 那个时候,他若是回答君灼的话,君灼会说什么呢? “真好,真羡慕你没有腺体。” 他最讨厌的事,是君灼最羡慕的事。 他讨厌自己是个beta,君灼羡慕他是个beta。 那是小时候。 长大后,君灼也讨厌他是个beta,因为无法标记他,无法表示彻底占有。 命运原来可以这样弄人,硬是让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走到一起。 孟若楠推着实验床:“师哥搭把手呗,我们把01送到他的房间去。” 长衡回神,帮孟若楠把床推了出去。走过许多弯弯绕绕,最后在一个小门前停下,门前有一个01的号码牌,应该表示是01的房间。打开门,开了灯,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熊玩偶。 小熊玩偶有些诡异,别的小熊都是圆圆的耳朵,他是长长的耳朵,像兔子的耳朵。 长衡把玩偶拿在手里,捏着那两只耳朵,眼里有浅淡的柔和,小熊的耳朵是他和君灼打架的过程中扯掉的,他当时也在气头上,干脆找了个兔子的耳朵缝了上去。 缝完送给君灼后,就没再看见君灼玩了。他以为君子嫌弃玩偶太丑了,扔了不要了,没想到带实验室来了。 “师哥?” 长衡回神,把玩偶轻放在一边,然后将君灼抱上了床,君灼是被疼晕的,现在伤口包扎好,估计要过一会儿才能醒。 “你出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就好。” “不行的,老师不让我们和实验体待在一个房间。你要相信老师和史蒂夫先生,明天01肯定能醒过来的。” 长衡没说话,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然后离开了房间01。 孟若楠挠挠头,她怎么感觉从师哥冷漠的眼睛里看见了某种汹涌的感情。 第二天,君灼醒来之前,长衡跟胡延海和史蒂夫先生吵了一架。事情的起因,胡延海的话中明里暗里都是让长衡下午回去,再挑选几个实验体送过来。长衡顺着胡延海的话,提了一嘴自己的实验,试探胡延海何时能做,胡延海当场生气,说要是能做我不就做了吗!?还用得着你在这里提醒我吗? 史蒂夫也在一旁附和,让他有本事去把那50多亿人说服,不然这个实验就别想顺利进行。 长衡看着这两个老头,忽然觉得自己跟了几年的老师有些陌生,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学生都欺骗,甚至不把人命当回事。 其实他应该早就知道胡延海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因为那份师恩,不想面对现实。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了。 好在,他本来就没指望把实验全部交给胡延海。 他也有一支科研队伍。 可能技术稍逊胡延海。 知道君灼是胡延海多年来的心血,肯定不会让君灼有生命危险。长衡放心离开,订了下午的机票,联系他那边的人,商议这个实验怎么进行。这个团队因为担心自己的技术不够硬,不敢接这个实验,同时也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omega的野心太大了。 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图改变一个时代。 奈何长衡开出的条件太丰厚,他们禁不住诱惑,答应下来。 主要是长衡保证了,实验失败也没关系,一切后果由他本人承担。所以他们才放心接下了实验。 一切事情有序进行。 一个星期后,君灼从荒郊市回来,长衡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和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在路上并行,外侧的车逼近内侧的车,似乎想把白车逼停。 黑车的车窗缓缓降落,露出一张苍白却不失英气的脸,漆黑的眼睛里蕴含着无休止的风暴,命令道:“停车。” 这几天他联系不到长衡——长衡把他拉黑了。 他得搞明白为什么。 白车的主人并没有停车的打算,脚踩油门,把速度提到最大。 黑车的主人察觉到长衡的意图,瞬间提速,引擎声震天动地,电光火石之间超过了白车。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比谁的声音更大。公路上留下黑色的车轮印,黑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宛若漆黑的威武的黑色长龙,蛮横霸气横在白车前面。 最终,白车被截停。 长衡降下车窗,骂道:“疯子。” 幸亏这条道不是市区,没那么多车子经过,不然就要引起交通事故了。 “未婚夫都快跑了,我还在乎命干什么?” “SSS级alpha竟然死缠烂打一个beta,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么?”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长衡冷笑一声,“难道你不觉得耳熟吗?” “你都听见了?” 长衡懒得跟这个人废话:“让开。” “未婚夫,我能解释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那是说给胡延海听的!我发誓我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有半句虚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君灼下了车,想坐长衡的车,长衡不给他开门,急中生智想爬车窗,手刚放到车窗上,就听见刺耳的鸣笛声。 第115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长衡双手离开方向盘,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色彩, 好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啊哦, 打雷了,看来你所言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呢未婚夫,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你听错了, 那是警笛声。”君灼抬头看了一眼,一辆警车正向他们匀速驶来,此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随口开玩笑, “一辆警车, 来抓你这个抛弃我的负心汉的。” 一语成谶。 那警车真是来抓他们的, 不过不是抓负心汉, 而是因妨碍交通被抓了起来。 长衡从小到大品学兼优, 小错误都没犯过, 别说警察局了, 就连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都没有过。 录口供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在一点点崩塌。 口供录完, 精神世界已然成为废墟。 他面无表情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终于知道那些请家长的学生为何哭得那么厉害了。 因为实在太丢人了。 录口供时,长衡眉头紧锁, 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耐烦”三字,像随时可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把警察击毙。 警察战战兢兢录完, 听到长衡的话,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到:“可以走了, 不过这车暂时不能……” “你们为人民做事,辛苦了,这车就送给你们了。”长衡说。 “不用不用……这怎么能行呢,那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警察说,“七天之后,您还是过来把车开走吧。” “谢谢。”长衡站起身,长腿迈出去,走出了审讯室。 警察差点瘫在桌上,这尊大佛终于走了,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审讯君灼的警察一看就比方才那个沉稳冷静,跟君灼正在谈话:“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不良事件,原来是小情侣吵架啊。你们这些小情侣啊,真是不把生命当回事,有什么事在家里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到公路上飙车,事情没解决,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下次注意,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您教训的是,我下次一定注意。我以后吵架在床上吵,吵不过就死劲干、啊不对,死劲亲他,绝对让我俩迅速和好如初,没有一点生命危险。”君灼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保证。 警察局突然安静下来,小警察们脸上藏不住事,脸色微红,看向这个说胡话的高级alpha。 “……”老警察的脸上一言难尽。 路过的长衡看都没看君灼一眼,像老警察问了好,道了谢,直接离开了这里。 君灼向老警察匆匆告别,然后跟上长衡。 “未婚夫!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都怪那个胡延海!他不让我跟你结婚,他怕咱俩信息素交融,我标记你,会污染了他SSS级腺体。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SSS级腺体的容器,没有办法反抗胡延海。” 对胡延海说的那些话,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反抗了。 四周都是来上班的人,看见他们拉拉扯扯,不免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长衡觉得这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暂时没搭理君灼,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未婚夫,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君灼快步走到长衡身边,手背有意无意擦着长衡的手背,想牵,却怕某人在生气,而不敢牵。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了长衡,“我们只是炮|友,这婚不是非结不可。” 他终于明白胡延海为什么让他去荒野市却又不讨论他的研究课题了,也知道胡延海为什么非要常年不在手术室的他辅助实验——胡延海在给他警告,让他离开君灼。 世上再没有比亲手“解剖”爱人这件事情更痛苦的了。 胡延海这个疯子,果然知道往哪里捅最痛。 君灼的视野盲区中,长衡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狭长的眼睛里尽是凉薄的情感,仿佛在看君灼,又仿佛根本没把君灼放在眼里。 那是君灼曾经最讨厌的眼神,因为自恃清高,感觉长衡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却是君灼最害怕的眼神,因为长衡没把他放在眼里,行了万里路,还是到不了长衡的内心。 炮|友? 炮|友? 这两个字像催命咒一样争先恐后钻入君灼的脑海,盘旋在脑海上方。 我们只是炮|友。 炮|友而已。 君灼眼里碎冰似的有了裂痕,情绪波涛汹涌的碎裂,他做了那么多,弥补了那么多年,甚至费尽心思向长衡求婚,结果到了长衡眼里就只是炮|友关系,他还以为这么多年,长衡原谅他了,或者被他细致入微的照顾打动了,没想到一切都是他自我脑补的,他和长衡的关系还在起点。 甚至还不如高中那些年的死对头关系。 “炮|友?”君灼的眼睛有些红,情绪压抑不住往外翻涌。 “难道不是么?” “你真那么认为?” 长衡正欲说话,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他们跟前,车窗降下来,车门打开,露出熟悉的脸:“老板,久等了。” 长衡弯腰上车,坐在副驾上,扣上安全带:“走吧。” 小助理看看君灼,又看看长衡。 长衡闭上眼睛假寐,他和君灼之间没有误会了,也结束了——他要是继续跟君灼待在一起,胡延海那个疯子知道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害君灼的事。胡延海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伤害了君灼,他不能再伤害君灼第二次了。 迈巴赫稳稳当当远去,直到看不见漆黑的车影,君灼还停留在原地,咂了咂嘴,嘴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早班的警察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一边掏烟一边往这边走,劝解道:“哥们,我记得你好是SSS级alpha吧,全京城唯一一个,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干嘛为了一个omega低声下气的。而且,像他那种omega遍地都是,不至于,真不至于这样。以你的身份,还愁没有omega跟你?” 君灼没有接烟,抬眸看了警察一眼,漆黑的眼底尽是冷意,看得人心发颤,腿发抖。 风霜信息素无声聚集,侵染了空气,四周温度下降,警察脸色煞白,不敢多说一个字,扔了烟慌忙逃窜。 君灼面无表情,踩过上好的烟卷,迈着矜贵的步子离开了警局- 充满奢靡气息的酒吧里,彩色的灯光照在舞台上,两个瘦弱的omega水蛇似的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水果味的信息素随着他们动作在空气中蔓延开,无声无息勾引着台下如饿狼似的alpha。 君灼站在二楼,如王者一样睥睨一楼的酒|池|肉|林。 沈知景拿着两杯酒走到君灼旁边:“君灼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被omega甩的alpha。早就说过了,长衡那样高阶的omega,不受信息素影响,你驾驭不了,你还不信,现在分手了,信了吧?” 君灼接过沈知景递过来的酒水,仰头一饮而尽,喝得太急一小半酒水顺着嘴角留下,浸湿了白色的衬衫,白色衬衫贴在身身上,鼓鼓囊囊的胸肌若隐若现,引得不少omega偷偷注视这个强壮又英俊的alpha。 “不是分手,是吵架。” “行行行,吵架了。”沈知景说,“要不要玩玩,店里来了几个新货,还都没开过苞。” 君灼皱眉:“不玩。留着你和明昭玩吧。” 沈知景扭头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木头,略微嫌弃:“就他?算了吧。你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把你喊出来一次,竟然只是单纯喝喝酒,都不如年轻那会儿上道了。” 年轻的时候,君灼可是出了名的会玩,酒吧里哪个omega没坐过君灼的大腿。后来,跟长衡在一起了,别说人了,发信息都不回,就只能看见“已有妻,勿打扰”冰冷的六个大字。 君灼有对象不出门,洛明昭是块木头,不懂情|趣,这几天可把沈知景郁闷坏了。 “台上跳舞的那两个怎么样?” “一般。”君灼说。 “你小子眼光越来越挑了,其中一个可是头牌,你竟然说一般。” 君灼拎了一瓶酒过来灌自己,酒杯都不用了。 他真是越想越郁闷,现实跟想象差别的也太大了吧! 君灼的想象—— 他是打的苦情牌。 和长衡分手后,然后在实验室遇见,正常人都会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时候他就可以说:“我知道我的实验都是你做的,为了不让你有有负担,所以我先暂时和你分手,让你没那么自责,心安理得的在我身上动刀子……” 就这善解人意的话,谁听了不迷糊。 谁知道长衡不是个正常人,一点都没按照他想象中的走,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硬是要跟他分手。 谁说感情牌、苦情计最管用的? 他怎么失败了。 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响在耳边,君灼没觉得好听,反而觉得很吵,吵得脑子疼。 灯光打在他脸上,整张脸一会儿绿,一会儿红,五颜六色的。 “你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都跟他求婚了,全世界都知道我跟他求婚了,他竟然还说我俩是炮|友?! 想到这个,君灼更加郁闷了,又喝了一口急酒,辛辣的酒灌进喉咙里,烦恼不减反增。 沈知景有些跟不上君灼的节奏,眨了眨眼,“什么?谁应该明白?应该明白什么?” “长衡明白我的心意。” “……” 沈知景回想了下,想起多少年前的君灼,也是因为感情的事儿找他喝闷酒:“你真的喜欢长衡?” “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明显吗? 嘴比死了三十天的人都硬。 沈知景呵呵一笑,学着君灼当年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我喜欢香香软软的omega!” “我发现硬骨头啃起来更带劲。”君灼将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沈知景嚯了一声,他也没看出来君灼像是啃骨头的人啊,反倒像是被骨头硌掉了牙,郁闷了。 “那年喝醉后,你真去找长衡了?” 君灼没说话,沈知景从他表情中看出这是默认了。 于是,沈知景干脆道:“那还犹豫什么,反正你都找过他了,那就继续呗。” 君灼摇头,心想,他可不能再犯错了。 沈知景说:“长衡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强迫了他,他都没一枪崩了你,就说明他心里有你。他心里要是没有你,别说强迫他了,你进他房间的那一刻,都能被打成筛子了。” 说完他看向君灼,发现君灼盯着一楼的某处发呆。 沈知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哟,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长衡吗。” 一楼的长衡跟别人站在一起,长衡面前站着一个酒鬼,跟在长衡身边的人护着长衡向后退。 不过半天没见,长衡身边就有别人了。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君灼。 君灼眯着眼睛,想要稳住晃动的视线,看清跟长衡站在一起的人是谁。 长衡拦住刘清,冷冷道:“闹,让他闹,直接打晕绑回去。” 喝多了那个是吕天良,一个星期前刚被胡延海做了实验,现在,过来是实验回访的,看植入的细胞在他身体里怎么样了。 刘清是这次回访的负责人。 长衡本来不想参与跟胡延海有关的任何事情的,奈何沈龙飞和徐逸在实验过程中被全麻,不知道实验的过程,他想知道胡延海用他送过去的人做了什么实验,所以他必须找个清醒的实验者,告诉他实验当天发生了什么。 刚好刘清来找他帮忙,所以他答应刘清,帮忙一起找吕天良。 谁知道吕天良得到实验协议的那笔钱后,就开始流连花丛,天天浪迹酒吧,把自己喝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不,找到吕天良后,就是这幅鬼样子。 “什么人,活腻了?也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哀乐,却让人从心底生出惧意。 第116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就那一刹那的时间, 弥漫着各种甜腻信息素的酒吧被风霜席卷,下了一场暴雪,泯灭所有生物的踪迹。所有人看向这边, 偷看这个释放信息素的高级alpha。但很快, 他们连看得力气都没有了——高级信息素的压迫感太强,alpha处于暴怒的边缘,信息素没有安抚和引导的功能。 酒吧内所有人喘不过气,肺中堵满无法融化的霜雪, 面色乌青,处于窒息的痛苦中。 沈知景是SS级alpha,身体机能的戒备状态, 让他的反应更加强烈:“你丫喝多了吧, 君灼赶紧停止释放信息素, 不然我跟你绝交!” 君灼的视线越过刘清, 停在刘清身后的长衡身上, 长腿迈出步伐, 犹如巡视领地的狼王, 步步向自己圈画的领地靠近。 “想在我的地盘, 带走我的客人,经过我的同意了么?” 狼一样的侵略性目光盯着长衡。 刘清被那双眼睛的余光看得双腿发抖, 但仍旧梗着脖子挡在长衡面前,轻声安慰:“师哥不要怕, 我的腺体做过实验,alpha的信息素对我不管用, 我不会受影响, 我可以保护好师哥。” 长衡扫了一眼刘清抖如糠筛的腿,大手放在刘清肩膀上, 示意刘清后退:“没事,他不敢对我们如何。” 刘清感觉被长衡碰过的地方突然很烫,凌厉的视线似乎要把他灼伤。 继续挡在长衡面前,看向那道视线的主人,道:“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师哥的!” 此话一出,氛围似乎又冷了一个度,信息素的浓度比方才还要浓还要烈,无声聚集在这里将所有人密不透风的包裹。 酒吧舞台周围的人迅速逃窜,离开这可怕的极寒风霜之地。不一会儿的时间,热闹的酒吧冷了下来,只剩三三两两的人。剩下的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个风霜屏障,与外界隔绝。 吕天良的脑子被这股强大的信息素威压的清醒,看见一大堆人堵在自己面前,不满嚷嚷道:“干什么!老子好不容易变成alpha,不用受别人白眼,可以享受omega。干嘛要打扰老子好事!” 没错,吕天良在做实验前是个beta,做完实验后成了最低级的alpha。 长衡心中了然,胡延海做的实验,完全跟他的提议相反,他是要把全部人变成beta,而胡延海是想把所有人变成alpha。 他低估了胡延海对腺体的狂热程度。 “闭嘴,滚。”君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打断吕天良的话。 SSS级alpha眼底猩红,像是一头随时发动攻击的狼,使人心惊胆战。 巨大的压迫感,吕天良感觉后背一凉,悻悻缩了缩脖子:“好好好,我闭嘴。” 说完,非常自觉的找了个角落蹲下,还是抱头,好像被抓捕的犯罪嫌疑人。 君灼扫了一眼吕天良,再度把目光放在长衡身上。 目光在空中交汇,气场相撞,水火不容的旗鼓相当。 突然,SSS级信息素弱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沈知景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二楼的洛明昭,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木头虽然无趣了点,但关键时刻却能派上用场——他让洛明昭把酒吧内所有的排风系统都打开了。 SSS级信息素顺着风飘散出去,酒吧里剩下冰雪的冷意。 长衡不欲与君灼僵持下去:“你的客人我不带走,我只问他几个问题。” 君灼道:“那也不行,我的客人在我这花了钱,我就应该保护好他,不能让他跟不三不四的人接触。” 说不三不四的时候,君灼的目光落到刘清身上,似乎意有所指。 刘清摸了摸鼻子:“我才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我有身份的,我跟师哥一起来的。” 君灼充耳不闻。 长衡道:“那你想怎样?” 君灼玩味道:“简单,上二楼陪我喝酒。” “……” 沈知景小声说:“你疯啦!?你竟然让长衡陪酒?你知不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真是喝多了!” 刘清抓住长衡的胳膊,说:“不用,师哥不要屈尊降卑陪他喝酒。回访不急于一时,我们再找时间就好了。不要委屈了自己,跟那种人做那种事。” “你只有三秒钟考虑时间。” “三。” “一。” 君灼省略了二,挥了挥手,喊守在旁边的保镖将蹲在地上当蘑菇的吕天良带走。 两个保镖就要碰到吕天良的胳膊时,长衡开了口。 “好。” “你回去吧,他不敢对我怎样。”长衡抽出自己的胳膊。 “快点,不然我就要改变主意了……”君灼觉得长衡跟刘清站在一起的画面格外刺眼,于是忍不住开口催促。 长衡走到君灼身边,闻到君灼身上的酒味,微微蹙眉,怪不得一见君灼就觉得君灼不正常,原来是在耍酒疯。 不过,长衡没说什么,跟着君灼上了二楼。 刘清痴痴地看着长衡的背影,一脸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疾首。 沈知景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慢悠悠上二楼,是他喝多了,一定是他喝多了,不然他怎么看见君灼拍了老虎的屁股还好好的活着。 二楼走廊尽头有包间,不过不是供睡觉的床房,而是供玩乐的房间,只有几张沙发和一张桌子,还有昏暗不明的光线。 砰一声,房间门关上,所有声音隔绝在外面,昏暗的世界里只剩下长衡和君灼。 长衡被君灼抵在门上,神色淡淡:“你喝多了。” 君灼嗤笑一声,低头亲了一下长衡的嘴角,然后在长衡不解的目光下,牵着长衡的手往里走。 长衡看着君灼坐到沙发,然后他被君灼揽着,坐到君灼大腿上,坐在君灼怀中。 房间里都备有度数不高的啤酒,君灼单手开了一瓶啤酒,递到长衡嘴边:“喝吧,让我满意了,我就让你见楼下那个酒鬼。” 长衡看着冒白沫的啤酒,犹豫片刻,接了过来,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直勾勾盯着君灼:“喝酒?你喝的明白吗?” “哪那么多话……唔……”君灼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放大的面容——长衡仰头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捧着君灼的脸吻了下去。 苦涩的酒水渡到君灼口中时,只剩下甘甜。 长衡的嘴唇因沾染了酒水亮晶晶的,但他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继续喂君灼,一瓶啤酒几乎都到君灼的肚子里。 本就湿的衬衫变得更加湿了,黏在胸肌上,勾出那一块的好身材。 在黑暗中看不清,更能增添朦胧的暧昧。 长衡捧着君灼的脸,问他:“满意么?” 君灼喉结滚动,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满、满意。” 今天的啤酒怎么格外的劲儿大,让他醉生梦死的。 “魏总满意就好,”长衡拍拍君灼的脸,准备从君灼身上下去,结果被君灼抓住了手腕,被大力一拽,再次坐在君灼怀中。 君灼知道长衡还在生气,继续道:“还没喝完。” “好,那继续。” 说是让长衡陪喝酒,结果一箱啤酒全进了君灼肚子里。看着喝晕的君灼,长衡心想,这点酒量还敢跟他喝,真是不自量力。他将最后一个空酒瓶随手扔到地上,准备离开,结果被君灼翻身压在沙发上。 君灼的脑袋埋在长衡颈间,犬齿磨着那一块儿软肉,似乎想刺破:“长衡,别走,留在我身边。” 极近祈求的语气。 听得长衡浑身一僵,推君灼的手忘了动作。 君灼还在喃喃自语,说那些不曾说的话,语气也是未曾有过的柔软,看来真是醉得不轻:“你喜欢刘清那样的?”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跟他走那么近,他还那么了解你,一口一个师哥喊得格外亲热,你都没让我喊过这样亲昵的称呼。” “我跟他不熟。” “那他为什么喊你师哥?”君灼开始不老实,顺着长衡的脖颈往上亲,亲耳后,亲耳垂,亲脸颊,亲嘴角……一点点亲遍长衡的肌肤,似乎这样就能让长衡沾染上他的气味。 房间里信息素检测仪嘀嘀作响。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君灼又开始释放他那超标的信息素了。 长衡推不开君灼,叹了口气,道:“他愿意喊。” “那我也想喊。” “喊。” “老公。” 低沉的声音震着耳膜,暧昧的声线贯穿心脏,将两颗心捆在一起,浑身血液停止流动,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 只剩下薄薄的呼吸声和沉稳的心跳声。 长衡想过千万种称呼,唯独没想过这个。 “你答应啊。” “嗯。” 呼吸暧昧的缠绵在一起。 万籁俱寂中,君灼开口。 “那老公,你想艹SSS级alpha吗?”君灼贴在长衡耳边,吐息炙热,“我给你艹,别离开我,和我结婚好不好?” SSS级alpha,世界上最难驯服的野兽,此刻却为了爱人,甘愿褪去一身傲骨成为卑微求爱的下位者。 长衡艰难找到自己的声音:“没兴趣。” 君灼眼里结了一层冰,然后迅速碎掉,露出黯淡无光的眼底:“为什么?” “可是,我的易感期快到了,你陪陪我好不好?” “君灼,你喝多了。” “我没有,我知道你是长衡,是我的。” “别离开我,我爱你,和我结婚吧。” 长衡终于等到那三个字,可明显来得不是时机,胡延海知道了,肯定会把君灼关起来。 “长衡。” “小十一。” “和我结婚,留在我身边吧。” 长衡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为什么那么想结婚?” 君灼没说话,吻住长衡:“艹我吧。” 他只想跟长衡结婚。 不用领证。 有些事不做,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长衡,你选择的路,我替你走。 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第117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夜色很浓, 风声很大,却盖不住那风霜信息素。 长衡抵着君灼的肩膀,阻止君灼脱衣服的动作, 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君灼醉醺醺的, 目光已无法聚焦:“知道。上我。” “没兴趣。” “为什么?”君灼似乎被伤到了,“难不成你想上外面那个弱鸡?” “我不想跟醉鬼说话,有什么事等你清醒了再说。” 长衡推开君灼,从沙发上起身,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君灼大力拽了回去,被摔进沙发里。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双手就被君灼用领带捆住了。 深沉的声音压下来, 带着浓浓情|欲, “我给过你机会了, 既然你不上我, 那我就上你, 把你上的没力气离开我, 没力气再见其他人。” 双手被捆住了, 双脚还能活动,抬脚直接将君灼踹开:“你发什么疯?你总是不相信我!” 他讨厌君灼这个样子! 君灼没防备, 倒在地上,头碰到桌子上, 发出咚一声闷响,眸中的风暴更加强烈。 “快给我松开。”长衡不是在商量, 而是在命令。 对上君灼的目光, 长衡呼吸一滞,这才相信君灼说的话是真的——易感期真的到了。 每次这个时候, 都是君灼最没理智,最喜欢折磨人的时候。 君灼没有戴抑制手环,房间里的信息素检测仪徒劳的嘀嘀作响。 君灼撕开长衡身上的衣服,纽扣崩得到处都是,弹倒了堆在桌上的空酒瓶,发出玻璃碰撞的脆响,刺耳的声音没能唤回君灼的理智,反而更像是在提醒长衡这场残暴的xing||事开始了。 修长的身躯窝在狭窄的沙发中,长腿无处安放,被人抓在手里,相当于两腿悬空。全身的借力点都在君灼手上,只要君灼撒手,他就会从沙发上摔下去,摔得十分难看。 他还没适应这个别扭的姿势,就像木制的关节娃娃一样被君灼拧下了关键螺丝,拆了个粉碎。 …… 第二天中午,长衡被迫在风暴中醒来——以他的身体素质,一天一夜都没问题。 但这一夜的君灼实在太疯狂,次次凿进退化的,本不该存在的地方,势要把他碾个粉碎。 现在才醒,还是被疼醒的。 窗帘缝隙落进来的光线刺得眼睛疼,君灼额上的热汗滚落,落在长衡身上,烫得他下意识打了个颤。 “滚开!”长衡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 君灼像是没听到一样,捏着长衡的下巴强迫长衡接吻。 长衡气不过,咬他舌头,结果发现自己疼得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浮萍一样在海浪中漂浮。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吓得长衡猛颤,挣扎的更加厉害了:“电话!” 君灼停止动作,放了长衡。 长衡终于能喘口气,下了床,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不明水渍顺着肌肉线条滑下,借着光线,长衡看见那些流动物质中掺杂几缕血丝。 疼痛远不是他能形容出来的,只能通过躯体表面的这些伤展现他的痛与君灼的疯狂。 长衡在心底骂了君灼无数遍,心想着等君灼易感期过去,他一定好好算这笔账。 接了电话,君灼也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狗一样蹭他的大腿。 长衡身体一僵,提醒道:“滚……呃……” 他赶忙用自己的手捂住嘴巴,不让多余的声音漏出去。 “有什么事您直说,我在开会。” 是书梅打来的电话,估计又是让他把君灼带回家的事儿。 “开会开会!你天天开会!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书梅问。 “今天。”君灼说。 “你们俩在一起呢?”书梅的声音立马变了个调,“你们忙,你们忙,有什么事回家在说,阿姨不打扰你们……” 电话很快被挂掉了。 长衡眯了眯眼,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清醒了?”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开始装乌龟了。 长衡转身,还未开口,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委屈道:“未婚夫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 长衡有时候真挺无奈的,床上的君灼有多狠,床下认错的时候就有多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闻到淡淡的清冷的味道,像是初雪落下的味道,一呼一吸都是轻盈的感觉,“跪着吧。” 长衡站的腰酸,披上浴袍坐到床尾,翘着二郎腿,垂着眸,俯视君灼。 君灼没敢起身,跪在地上转个圈,对着长衡跪下:“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昨天他根本不是什么易感期,而是借着酒精发疯。酒精消散后,他就清醒了,但是事儿已经做到一半了,根本不可能停下,于是他继续装“疯”。 他也不是不信任长衡,而是克制不住自己心中变态的占有欲,总想把长衡占为己有。 听见书梅打电话,看见长衡意料之中的表情,他忍不住开了口,想跟着长衡回家见家长。 他还特地主装了下音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还没清醒。 谁知道长衡那么敏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长衡踹君灼,腿疼得实在没什么力气,落在君灼肩头,不轻不重踩着君灼的肩,小腿肤色白皙,带着丁点红痕,肌肉线条流畅,富有力量感,延伸至浴袍下,引人无限遐想。 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君灼托住了他的脚踝,只要他稍微用点力,君灼便会顺着他的力倒在地上,任由被踩在脚下,甘愿臣服。 此刻的画面,就是信徒虔诚的吻神明的脚踝,用最认真的表情说最动听的话:“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我愿用真心供奉你。” 君灼不敢抬头,余光匆匆瞄了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两圈,一股热火迅速涌向丹田。 君灼的头立马更低了,嘴里念叨着清心咒,越念越难受,满脑子都是长衡勾引人的模样。 都这样了,他还想着亵渎他的神明,他真是禽兽啊。 君灼心想。 长衡自然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说完,起身去了浴室。 走到浴室门前,长衡侧头看了君灼一眼。 仅此一眼,跪在地上的君灼就明白了,不是他禽兽,而是长衡在故意勾引他,让他看到却吃不到。美色当前,只能看不能摸,这对他来说简直太残忍了,比十大酷刑还要残酷。 长衡洗完澡出来,穿好衣服,掠过君灼,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君灼可怜兮兮问:“还回家吗?” “回,当然回。” “好的,那我等未婚夫的消息。” 长衡去了公司,到公司后就埋头工作,期间肚子隐隐不舒服,他以为那是强制打开生殖腔的后果,过两天就好了,便没当回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联系那群人,询问腺体实验的进度。 那支科学队伍的主干人员姓钟,名离洵,排在胡延海下面的教授。吃了年龄上的亏,若是钟离洵早出生几年,比胡延海阅历丰富,第一就指不定是谁的了。 长衡和钟离洵线上联系,钟离洵向他说了实验的进度,目前研究出药剂了,但是性能还不稳定,就比如今天打了,可以抑制腺体生长,但是几天后,腺体又会重新开始生长。或者,alpha或omega的腺体被摘除后,曾生长腺体的地方还是会重新生长出腺体,就是信息素不如以前强大,属于功能残缺的半破损腺体。 知道实验进度后,长衡提了几点建议,重新找了几个研究方向,然后才结束了探讨。探讨刚结束,书梅就打来电话了,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到家。长衡这才想起来,今晚要回家吃饭的事。 签了几份文件,然后拎着外套出了公司。 长衡离开公司的那一刻,员工各个都摆出惊讶的表情,这还是第一次见长总准时准点下班,要是放在平时,不到二十三点,长总是不会离开的。看来,恋爱果真强大啊! 恋爱中的人出了公司才想起来他在恋爱,要带未婚夫回家。 接到长衡打来电话的时候,君灼还在地上跪着,跪了一个下午,并没有丝毫怨言,在他看来,只要未婚夫能消气,别说跪着了,砍了他的双腿都行。 他的未婚夫仁慈,不舍得这么对待他。 君灼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双腿那叫一个酸爽,只可惜长衡没在现场,没有看到。 隔着手机屏幕,听见君灼欢快的声音,“未婚夫放心,我马上就到!”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家。 长衡先到的,他进门的时候,书梅和管家在忙着备菜,长少霆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看见他时,也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个陌生人。长砚从二楼飞奔下来,一头栽进他怀中:“哥!你终于回来了!” 长衡两条胳膊僵硬在空中,然后慢慢放下,拍了拍长砚的背:“过得怎么样?” “还好!”长砚挽着长衡的胳膊,小声说,“哥,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 书梅从厨房探出半截身子,目光掠过长衡看门外,略微嫌弃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长衡说:“他在后面。” 他和长砚上了二楼。 长砚反锁门,小声说:“哥,你赶快给君灼发信息,让他不要来了。” “怎么了?” “你回来之前,我听见妈和爸在商量如何迷晕君灼,把他送到我房间。所以,你这次回来,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长衡终于明白书梅为什么那么着急让他回来了,原来是要偷梁换柱。 事情出那么大的变故,书梅是怕他beta的身份暴露出去。 他是个beta,长家没有了信息素等级高的人,那么长家便会被豪门除名。 “没事。” “什么没事!要是君灼知道……”长砚突然没了声音。 长衡问:“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长砚目光闪躲,“要是让君灼知道把他送我房间,他肯定会生气啊,肯定会和哥哥吵架,万一到时候,君灼一怒之下和解除和哥哥的婚约,那可怎么办。” “没事。”长衡淡定的不像话。 长砚急得跳脚,他不只是担心这件事,还有别的事。 但长衡表现的好像没那么在意,拍了拍长砚的肩膀,安抚长砚不用那么紧张。 长砚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扯着长衡胳膊,把人带下楼。 刚下楼,就看见长少霆和书梅围着君灼转的画面,仿佛君灼才是他们的儿子。 看见他们兄弟俩,书梅的脸瞬间板下来,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君灼倒茶,难不成还要客人给你们倒茶吗!?” 长衡皮笑肉不笑,那眼神好像在说,我敢倒,你们敢喝吗。 他倒了一杯热茶端到君灼面前。 君灼立马起身:“未婚夫坐,未婚夫喝茶。未婚夫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 长砚好像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何那么淡定了。 书梅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哪有alpha伺候omega的道理啊。alpha就应该被omega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够了。”君灼立马打断书梅的话,“未婚夫琼枝金柯,身份尊贵,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哪能让他伺候人。” 书梅不敢在说下去,虽然alpha的语气平静,但她明显感受到了alpha的怒气。 长少霆打圆场:“时间不早了,洗手吃饭吧。” 君灼没动,他们也不敢动。 “未婚夫,吃饭吗?” 长衡站起来,过去吃饭。 谁知道,刚坐下,闻到那股油腻的香味,胃里就一阵翻涌,恶心的厉害。 吐又吐不出来什么。 君灼立马变了脸色,温柔拍着长衡脊背:“未婚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菜不对吗?” 眼中的关心不像演出来的,自古以来,omega都被当做生育的工具,不受重视,被alpha弃之如草芥。这样珍惜心疼的目光,从未在alpha眼中见过。 书梅心中隐隐不安,更怕到时事情败露。 长衡摆了摆手:“没事,吃饭吧。” 这顿饭并没有吃安稳,长衡一口菜都没吃,闻到一点油腥味就觉得恶心。 君灼担心长衡身体出问题,请了家庭医生过来,这一查,把所有人吓懵了。 家庭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医,搭上长衡的脉后,就开始皱眉。 君灼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他没事吧?” 中医眉头皱得更深了,微微叹息。 书梅把长少霆拉到一边,小声说:“这个中医该不会是知道长衡是beta了吧。” 长少霆说:“别自己吓自己。机器都查不出来的事儿,他用两根手指怎么可能查得出来!我就不信,人比机器还厉害!” 书梅惴惴不安,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问:“医生我怎么样。” 中医说:“你怀孕了。但很奇怪,我号不出来孕期。不过,你的信息素太少了,不够胎儿吸收的,要记得补充信息素,可以多和胎儿的一方父亲在一起,让其释放信息素安抚胎儿。信息素不足,胎儿容易流产。” “……” “!!” 君灼激动道:“你说什么!?” “他怀孕了,信息素少,需要安抚。” 长砚不可思议的看向长衡,具体来说,是长衡的小腹,他的哥哥竟然怀孕了。 书梅更加不安了。 长少霆也觉不可思议,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没有生殖腔,怎么可能怀孕呢。 “医生,有没有搞错啊?” “不可能,我行医多年从未出过错!”中医笃定道。 “耶斯!太好了!”君灼从地上蹦起来,嘴角咧到耳根后面去了,“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君灼你太他妈牛逼了!竟然能把beta艹到怀孕! 你简直就是本世纪最佳射手! 长衡微微蹙眉,将衣袖拉下来,怪不得一直觉得不舒服,原来是怀孕了。 但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看着高兴的君灼,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小腹。 书梅说:“我记得家里有营养剂,我去拿。” 她将长少霆拉上二楼。 书梅小声说:“长衡一个beta怎么可能怀孕呢?会不会是医生搞错了?” “搞错了更好,就怕是真的。”长少霆说,“若是真的,这孩子不能留,想个办法把孩子拿掉。” “beta生不出正常孩子。” “君灼SSS级alpha的基因不能浪费。” “我们长家东山再起,需要一个基因优秀的孩子,而不是没用的beta。” 他们对beta总抱有偏见,把beta当做残疾人对待。 忘了信息素的初衷,是为了让人们找到真爱。 第118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医生看得出长衡是第一次怀孕, 没什么经验,特意交代注意事项,顺便将一些特别重要的事情写了下来交给长衡, 让长衡按照上面的做。 长衡说了谢谢。 君灼先一步接过那张纸条, 三秒钟的时间背下所有注意事项,还不放心的问了问医生,有没有其他注意事项。 医生说没了,顺便夸了句, 像君灼这样满心满眼都是omega的alpha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alpha一般都关心胎儿的状态,关心omega身体的,君灼是第一个。 从医几十年, 唯一一个。 把君灼夸得心花怒放, 笑得合不拢嘴。 长衡抬头看见君灼喜上眉梢的表情, 鼻翼间充斥着那股淡淡的风霜的味道, 莫名让人安心。 和长砚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风霜信息素根本不吓人, 反而让人心静, 起到最有用的安抚作用。 君灼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这些都太油腻了, 未婚夫我带你回家吃,我亲自给你做饭。” “不用, 就在这儿吃吧,还有一些事情没解决。”长衡说。 “这里有食材吗, 我在这里做也行,绝对让未婚夫满意。”只要能让未婚夫有胃口, 君灼不挑做饭的地方, 也不觉得那些事有多麻烦。 长衡哑然,都快忘了君灼大学学的烹饪专业, 可是正儿八经的厨师、营养师,他还是拒绝了君灼的心意,“我觉得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行,吃完饭我陪你去。”君灼坐在长衡身边,旁若无人的抚摸长衡的肚子,“我是你大爸爸,儿子你真争气!” 他想,等有时间一定要把酒吧那张沙发买回家,用来求子真是太管用啦! “……” 长衡非常的无奈。 长砚嘴角一抽:“倒也不用那么夸张吧。” 君灼道:“小屁孩懂什么,你哥太脆弱了,必须好好呵护才行……嘶……” 被长衡踹了一脚小腿肚子。 “闭嘴。”长衡耳后泛着不明显的红。 君灼从善如流:“好的未婚夫。” 长砚:“……” 他终于知道他哥为什么喜欢君灼了。 谁会不喜欢满心满眼,一心为自己着想的人呢。 书梅拿着营养剂从二楼下来,距离长衡两三步时被君灼拦了下来。 君灼看了一眼营养剂的牌子,虽然是大牌,但是日期不够新鲜,不是当天生产的,不能给未婚夫。 “未婚夫不吃过期食物。”君灼将三天前生产的营养剂随手扔进垃圾桶中。 “你们吃吧,我带未婚夫出去吃,顺便再带未婚夫做个全身检查。” “……” 长少霆说:“等一下,我有事想和长衡谈谈。” 长衡和君灼对视一眼,然后起身跟着长少霆上了二楼。 君灼痴痴的目光落在长衡的背影上,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长衡身上。待到人影消失,痴迷的目光瞬间变得生冷。 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说出自己来的目的:“这次来,一是见你们;二是告诉你们未婚夫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别把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放在我和未婚夫身上。” “如果我的警告你们不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不会想知道的。”君灼从衣服内侧的口袋掏出个红色的证,随手扔到长砚怀中,“你哥让你搬出去,他送你的房子。车子也有,过两天去我那挑。” 长砚拿着那本房产证,看见自己的名字,仍旧不可置信:“我哥送我的?他真的让我搬出去住?” 长砚如果搬出去了,就不好控制了。 书梅第一个不同意:“不行,他一个omega住在外面太危险了,还是在家里住着,不然我们做父母的不放心他。” “不放心?长衡大学毕业后就一个人租房子住了吧,也没见你们不放心。” “我们拦了,长衡那孩子自小就倔,一旦决定的事,从不会轻易做出改变。” “是么?你们长家当时穷到那个地步了吗?让长衡住在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是拦了还是从未过问过长衡的情况?”君灼语气不悦,周身的气压极低,随机冻结一片儿的空气。 书梅低着头,不敢吱声,自从长衡身上的腺体实验失败后,他们就没管过长衡,甚至可以说任长衡自生自灭。 把长衡从孤儿院接回来的目的就是接受腺体移植实验,谁知道长衡天生就是beta,不存在腺体生长的条件,所以实验屡屡失败。失败数十次后,长少霆就不把长衡当回事了,和长衡刚出生那天一样残忍将长衡抛弃了。 在他们眼里孩子就是物品,能带来利益价值的,便加以利用;一文不值的,便弃之如草芥。 君灼勾唇一笑,冷漠中带着讥讽:“放心,这个小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某些闲杂人等了。放心去住吧,若是觉得不安全,我可以派四个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长砚。” “……” “房子装修好了,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 君灼刚说完话,长衡和长少霆谈完话下来。长衡面色不太好,“走吧。” 君灼立马站起来,将人揽入怀中问:“怎么了?未婚夫哪里不舒服?” “没事。” 长衡说,“走吧,去医院做检查。” 君灼不敢耽误,不顾旁人怎么看,直接将长衡抱起来,抱着人往外走。 长衡随便挣扎了下:“放我下来。” “不要,未婚夫现在娇贵的很,我要细心呵护,不能让未婚夫有一点不舒服。” 长衡没说话,任由君灼去了。 被抱到车上,看着景物开始向后倒退,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与长少霆交谈的画面。 “君灼知道你是beta了?他一个SSS级alpha竟然不嫌弃你这个无用的beta,我该说他傻,还是夸他深情呢?” “没有信息素的羁绊,你们又能撑多久呢?但凡有一个高契合度的omega,alpha的天性就会抛弃你。” “这孩子不能留。你是个beta,你比谁都清楚beta的无用,难道你想让这个孩子像你一样遭受他人的白眼吗?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孩子需要信息素的滋补,而你是个beta,根本没有信息素,如何提供孩子所需的营养呢?” “就算你能保护好他,让他不遭受白眼。君家为了SSS级alpha耗费多少心血,多少金钱,你不清楚吗?怎么可能容许你浪费了SSS级alpha的优良基因。” “所有人都不想他出世,你一个人保不住他,你和君灼也走不长久。” 不得不承认,长少霆说的残酷,却也是现实。 长衡无话可说。 到达医院后,做了一系列检查,看着报告单,超值的孕激素,让长衡认清现实,他怀孕了。 有史以来第一个怀孕的beta。因为是beta,再加上怀孕没几天,有些东西没检测清楚,医生让他过两星期再来医院做一遍检查,确认胎儿在腹中的情况。 长衡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怎么能怀孕,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怀孕。 他的实验还在进行,最后关头的实验,需要他做实验体,有了这个孩子,他如何毫无顾忌的躺在实验床上接受实验。 筹划了那么久的实验,因为孩子就要被迫中止了吗? 长衡犹豫不决,陷入囹圄。 君灼问:“去哪?” 长衡说:“回家。” 感觉到长衡心情低落,君灼也跟着忐忑不安:“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长衡下意识将手放在腹部,无力摇头:“没有。” 只是,他来的不是时候。 君灼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最起码长衡不讨厌这个孩子。 手机响了一下,君灼侧头看了一眼消息- 你去医院了? 他母亲发来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他是人造高级腺体,信息素不稳定,对他去医院的消息格外紧张。 唯恐他腺体破碎,成为beta,坏了他们登上豪门顶峰的好事。 君灼把手机暗灭,专心开车- 第二天,长少霆又打来电话,说给长衡约好了手术,让长衡去医院。 长衡捏着检查报告,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孩子,怪我吧。 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选择你。 这个实验他筹备了太多年,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孩子啊,我向你保证,待你再到这个世上时,便没有alpha和omega了,只有人和人。 不用受信息素干扰,不用受信息素钳制。 爱,用心就够了。 长衡挂了电话,君灼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君灼问:“没什么,看你在浴室这么久不出来,以为你出事了。饭好了,未婚夫要吃饭吗?” “不吃了,我去公司,一些文件还没处理。” “我给你装好了,你带去公司吃吧。”君灼伸手将长衡的领带扶正,“中午我也会给你送爱心便当。” 长衡应了一声,拿着君灼准备的爱心便当去了公司,心情五味杂陈,又苦又涩。 长衡很少积压工作,今天又是周六,所以工作量并不大,个把小时就做完了。做完后,就看着窗外发呆,呆了五分钟,然后离开了公司。谁知道刚出门,就被一群人围堵,话筒递到嘴边。 “请问您真的是个beta吗?关于您之前SS级omega的事情怎么解释呢?是您刻意隐瞒?” “君灼知道您的身份了吗?据说婚礼在筹备当中,那您和君灼的婚约还作数吗?” “据传闻,您还怀孕,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您作为第一个怀孕的beta有什么感想呢?孩子的父亲会把这个beta孩子留下来吗?” …… 咔嚓咔嚓拍摄个不停。 保安驱散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人又围上来。 混乱的人群中,长衡看见一个媒体播放君灼母亲哭哭啼啼的视频。 “我根本不知道长衡是个beta,我要是知道他是个beta,肯定不会让我儿子和他有婚约。” “我儿子也傻,就这么被他骗了,还有了孩子,这可怎么是好。” 视频中林梦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显然是个受害者。 视频的最后,林梦苏还晒出了长衡怀孕的检查报告,还有一段和医生的对话音频,大意是询问长衡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是不是beta。 长衡知道,他没办法瞒下去了。 长衡接过话筒,极其平静的阐述事实:“我是beta,我不是SS级omega。” “既然您是beta的话,那您这些年来的身份都是伪装的了?” “您因为omega的身份获得荣誉要换回去吗?包括产生的影响。” “不。这本来就是我的荣誉。” “无关身份,无关信息素。” “我不受信息素影响,那些绑架我的alpha打不过我,这是事实。你不能因为我不是omega,而抹掉这件事。相反,你们应该看到,不受信息素影响的好处。我若是受信息素影响,恐怕那年就不会从狼窝里成功脱险。” 语速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清楚传到摄像机里,传到中央广场的大荧幕上。 引来无数谩骂,骂长衡狂妄自大,骂长衡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甚至有人举着牌,要求收回长家的一切财产。 信息素带给他们荣誉、财富、地位,没了信息素,这些自然也没了。 一瞬间,长衡成了众矢之的。 君灼正在准备中午的爱心便当,端着乌鸡汤走出来的时候,电视上正播放着这则新闻。 傻逼林梦苏,他应该想到林梦苏发信息准没好事的!该死的! 君灼立马解了围裙扔在地上,不管不顾向外飞奔。 长衡也不知道去哪,开着车乱转,回过神来,停在婴儿用品广场。 各种漂亮的、帅气的小衣服挂在橱窗,长衡站在橱窗外看着,心中有个直觉,他的孩子是最坚强的孩子。 电话响了,长衡看了一眼,便挂断了,继续往商场里面逛。 看那些小玩具。 他小时候不曾玩过,羡慕那些有玩具的小孩儿,有时候还会在心里发誓,如果以后有了小孩,他一定不会亏待他的孩子,一定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的孩子,让他的孩子做世上最幸福、最幸运的小孩儿。 不嫌多,也不怕孩子要求高,就怕自己没能力。 逛啊逛啊,一条道走到底,长衡依稀看见自己破碎的童年泛起光泽。 光圈打在脸上,长衡不适的眯了眯眼睛,身下冰凉的床提醒着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医生数器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长衡抓紧了床单,琉璃色的眼睛泛着破碎的光泽,半颗眼泪挂在眼尾要落不落。 嘭一声巨响。 手术室的门被人撞开了。 君灼红着眼睛踹开医生,十个指关节鲜血淋漓,甚至有的地方可见骨头。 “长衡,你怎么敢!?” 第119章 无法标记的爱人 乌云总是来的那么突然, 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却黑云压城。整座城都被装进黑色的大盒子里,入目漆黑, 仿佛进入异世界的末世。 长衡转了一下脑袋, 意外的看着来人,似乎在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君灼给他打的电话他没接,发的信息他也没回, 君灼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还不快滚!?”君灼吼开那些医生,目光寸寸掠过长衡身上,似乎在检查长衡的身体有没有受伤, 确认身上没有刀口, 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医生面面相觑, 认出眼前这个暴躁的人是唯一一个SSS级的alpha后, 便放下手术刀, 脱掉手套, 匆匆离开了。 洗手护士没反应过来, 站在医疗车前发着呆:“什么嘛, 准备了好久的手术,怎么说走就走了, 病人还在床上躺着呢,这是对病人极其不负责的表现……” 君灼看过去, 赤红的目光好像要杀人。 风霜信息素如寒风过境般迅速席卷整个手术室,小护士脸色瞬间煞白, 呼吸困难, 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啊”字音节。同事见状,原路返回, 拉着小护士立马离开了这里。 这下手术室里只剩下长衡和君灼二人。 长衡从手术床上坐起来,双手撑着床沿,发出几声干咳,他是第一次深切实际的感受到风霜信息素的可怕。 手术室中的排风器嗡嗡作响,风霜信息素的浓度却一点儿也没有降低,反而还有愈来愈浓的趋势。 君灼目光阴鸷,踹翻了那些医疗器材,看着躺在无影灯下的男人,黄色的灯光照得他欲显苍白,暴躁的情绪瞬间多出几分不安:“长衡,那也是我的孩子,你没有资格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做决定打掉他。” 嘣。 信息素检测表爆掉。 君灼情绪太激动了,信息素太浓了。 长衡看了一眼爆掉的信息素检测表,里面的金属液体流淌出来,又在低温下变成一个又一个柔软的小圆球。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拿些医疗器械撒气。” 他本就热爱医疗科研事业,知道医疗器材研发的难度,明白其中的不易,所以格外珍惜那些造价昂贵的器材。 眼睁睁看着那一堆器械倒地,散落在地上,他的心情跟着难受起来。 一时间分不清是即将失去孩子的难过还是器材被损坏的惋惜。 两个都有吧。 长衡想。 君灼更觉得窝火了:“你还在意这些器材!?我若是没有及时赶来,这些器材就要刺穿你的身体,杀死我们的孩子!长衡,你到底有没有心?!我知道是我强迫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这些年,一直在为我犯下的错赎罪,我盼着你原谅我,你不那么讨厌我。” “别那么讨厌我,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给我一次让你爱上我的机会。” 他有时候也挺讨厌长衡beta的身份。 时常想,长衡要是个omega就好了,这样他就能标记长衡,让长衡只能选择他,就不用患得患失,担心长衡会离开他了。 可是以他爱人的性格,就算是omega,就是算被标记了,也会强忍着疼痛洗掉标记,离开他。 让长衡爱上他是本世纪最大的难题。 “没有讨厌你。”长衡眼里流露出痛苦的色彩,本就迷芒的他,更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难过了。 君灼说:“你也说过不讨厌这个孩子。可你现在不也是准备做手术拿掉他么?” “这是我的身体,我有对我身体的使用权。” “可你身体里的孩子也流着我的血液,我也有权利你参与你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 “他是个beta。” “beta怎么了?beta就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吗?!”君灼的情绪彻底爆发,步步逼近长衡,句句质问长衡。 “beta就应该被抛弃吗?” “beta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吗?” “beta就不配得到爱了吗?” 最后一句话,是质问,也是在告诉长衡,beta也有被爱的权利。 长衡不敢与君灼对视,彻底败下阵来,狼狈转移话题:“我不想在这个地方谈论这个话题。” “那你想在哪谈?”君灼双手撑在床沿,弯着腰将长衡围困在床与人之间,“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他想知道长衡到底爱不爱他。 “不是现在。” 君灼根本不给长衡逃避的机会,追问:“那是什么时候?等你实验结束让所有人都变成beta的时候吗?” 长衡猛然抬头,与漆黑却又充满伤心情绪的眼睛对视:“你知道……” 他的实验只有他和老师知道,君灼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君灼半蹲下来,仰着头看长衡,“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实验,知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变成beta。”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从问跟君灼提过这些事。 “你告诉我你不要这个孩子的原因,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长衡沉默,犹豫要不要告诉君灼真相,心里说不要,可当他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却又不自觉开口:“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领头羊。一个实验想要被别人看见,被别人相信,就需要有人充当实验品,展现自己做完实验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一面。从而达到某种权威,让所有人相信,这个实验是好的。” “做实验的人有很多,但那都是市民,起不到什么威信作用,所以这个实验,还需要一个有权威的人。而最后一个实验体就是身为SS级omega的我。” 他会先进行腺体移植实验,然后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注射那支抑制腺体增长的疫苗。 让所有人知道,他变成了beta,不用再受信息素的影响,拥有自由的灵魂,不会被束缚。 实验群体先从omega展开,因为只有omega知道被标记苦,会相互体谅,共情。 不过,他们还有一个难题要面对,那就是“开放派”与“保守派”。不是所有的omega会共情omega,有些顽固的人,依旧认为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对的,他们应该依附alpha生存,做alpha的附属品。这类omega极有可能站在alpha的队伍,反对他们实验。 这一类的人很难开解。 有可能时代改变了,他们仍旧固执的认为他们是alpha的附属品,应当听alpha的话,做alpha的生殖工具。 这样不懂的变通的人是可悲的,也是可怜的。 “为什么不用我?SSS级alpha不比你这个omega更具有说服力吗?” “实验成功的几率是百分百,但,人性不是。” 在这个所有人都疯狂追崇高级腺体,高级信息素的时代,他赌不起没了腺体后人们对他的态度。 SSS级alpha没了腺体,就相当于从云里坠到泥里,路过的狗都能对他撒一泡尿。 君灼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能忍受那样的屈辱呢。 长衡没有说话,但君灼却从零碎的表情中,读出了长衡心中想的事。 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滴滴作响的警报器渐渐安静下来。 小小的手术室安静的可怕,只剩无影灯落在两个人中间,照出斑驳的光影和苍白疯癫的心事。 君灼握住长衡的手腕,拉着人向外走:“走吧。” “我们回家吧。” 长衡木然跟在君灼身后,任由被拉着走。 回去的路上,长衡觉得车窗外的景物有些陌生,他不曾走过这条路。他问君灼这是去哪,君灼说回家,然后便没了下文。 长衡也没再多询问,君灼在他身边,他是安全的。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长衡小小惊讶了一下,什么时候,他可以对人这么放松警惕了。 君灼带他来到盘山区,很偏僻,半山腰上有一座庄园,长衡听说过,庄园刚建好的时候就被神秘买家买走了。 没想到这个神秘买主竟然是君灼。 还有长衡没想到是,这一进再也出不去了。 他像金丝雀一样被君灼软禁在这座漂亮华丽的庄园中,脚腕上多了精致冰冷的银链。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站在窗边等待君灼回来,顺便数一数窗下的花园里有多少株鸢尾花。 到了吃饭时间,君灼做了一大桌子的美食,任他挑选喜欢的食物。 他没胃口。 君灼便会撤掉这一桌子,再做一桌子。 太浪费了。 长衡在他做下一桌子美食的时候,说:“我想喝南瓜粥。” 于是,君灼开始给他煮粥,让他躺在床上等着,做好后,亲自喂给他。 待到吃完,两个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住在盘山庄园的这段时间,长衡没了自由,双手被君灼养废,口味被君灼养刁,味道差一点不吃,放了葱姜蒜的不吃,甚至多放一粒花椒都能尝出来,然后筷子一扔,不想吃了。 君灼过来哄他,问他想吃什么,哪里不和胃口,再重新做。 听着君灼耐心温柔的语气,发小脾气的长衡一愣,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了,变得那么挑剔,那么难伺候。 他把这些没由来的小脾气,全都归咎怀孕,应该是怀孕了,情绪才会那样不稳定,格外依赖他的爱人。 君灼揉揉长衡毛茸茸的脑袋,把养胖了一圈的人揽进怀里,小声说:“长衡,你终于学会撒娇了。” 他终于把生长在沙漠的仙人掌养成了玫瑰。 原来发脾气叫撒娇吗? 长衡想。 “那样很无理取闹。”长衡说。 “那就多闹一些吧,我喜欢。”君灼说。 长衡抵着君灼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君灼,你是不是南瓜粥喝多了。” 要不然为什么你的话会有一丝甜的味道。 “哎呀,被你发现我偷喝你的南瓜粥了……” 很快,日子到了体检的时候,长衡脚腕上的银链被解开,坐在沙发上,乖乖等着君灼回来带他去体检。 左等右等不来,长衡窝进沙发里,无聊的摆弄起放在一旁的盆栽,拨弄花瓣上的小水珠。 “哥。” “怎么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长砚看着坐在沙发上玩叶子的男人,忽然觉得那人有些陌生,记忆中的哥哥从来没有这些多余的小动作,向来都是严肃的。 他的哥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柔和,眉梢上常年不化的积雪终于解冻了。 “君灼说他今天没空带你去体检,让我陪你一起去。”长砚看着长衡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儿正在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很神奇很不可思议。 长衡没说什么,但失落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长砚见了,忍不住吐槽几句:“我知道宝宝不需要我的信息素,那也不用表现的那么明显吧,不喜欢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哥,你变了,从前你不会嫌弃我的。” 长衡说:“我现在也没嫌弃你。” 长砚说:“是是是,你没嫌弃我,是你肚里的小家伙嫌弃我,嫌我不是他爹,没有信息素安抚他。不过,话又说回来,君灼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你没信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悻悻一笑,看向长衡:“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做检查吧。” 长衡精准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什么没信息?把话说明白。” 长砚欲哭无泪,这熟悉的语气,一听就知道,他那凌厉的哥哥又回来了。 “没什么……” 对上长衡审视的目光,长砚心一颤,低着头,慢吞吞把真相说了出来:“我小时候偷听过爸妈讲话,我知道你是beta。” “你知道……?” “我知道。我一直担心君灼知道你是beta后会嫌弃你,但现在,明显是我多想了。也是因为你是个beta,所以我喜欢beta,想找个beta过一辈子。不受信息素影响,有自由的灵魂,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在一起是最纯粹的爱。” 长衡没说话。 长砚兴冲冲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给长衡看:“帅吧,我偷偷打听到,他是个beta!” 那是联盟第一军官钟御琛的照片。 长衡说:“只是一张照片,你没接触过他,怎知道他好不好。” “好不好接触了才知道,现在先让我抱着他的照片做几个春秋梦再说。” “……” 兄弟俩去了医院做检查,还是君灼从外地特意请来的专家。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眉头几乎拧成麻花。 长衡坐在椅子上,一脸忐忑看着医生。 医生说:“体检显示你的各项激素指标都正常,没有怀孕。” “没怀孕?” “是的,你的肚子只是吃胖了。” “…………” 长衡现在尴尬的想从六楼跳下去。 长衡将上次检查的报告单拿出来。 医生看都没看一眼,问:“你没信息素?你是beta吧。” 长衡身体一僵,继而点头:“是。” “你跟SSS级alpha在一起了?” “是。” “是的,这是由高级信息素引起的假孕现象。一向只会出现在omega身上,没想到也会出现在beta身上。信息素之间存在等级差别,级别不一样,信息素不相融,无法相互吸收,这也是为什么提倡同等级的alpha和omega结婚的原因。吸收不了的信息素残留在体内,和你体内本身就有的信息素不相容,产生相异反应,传递各种信号,要把入侵者排出体内,短时间内各种激素飙升,产生恶心、呕吐等反应,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假孕。假孕现象初期和孕初期差不多,所以很难从脉象上分辨。” “至于你的情况……”医生轻咳了一声,“做的太激烈了,我知道你们小青年喜欢追求刺激,但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已经萎缩的东西还是不要再过度使用了。” “而且你想想,大象跟蚂蚁做|爱……” 长砚顺着医生的比喻往下想,叹了一下,知道你用的比喻粗糙,但这未免也太粗糙了吧。 “我知道了医生。”长衡立马打断医生的话。 没怀孕就好。beta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怀孕。前几个月还好,中间那几个月是孩子最需要信息素的时候,他是beta,没有信息素,信息素供给不足,很难说孩子能不能保住。而且孩子是寄生在母体中,没有足够的营养,恐怕会反噬母体。 到时候孩子和他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还是抱着把这个孩子打掉的念头。这段时间他之所以那么安生,是因为他知道实验正在进行。 实验完成后,他可以用各种手段,随时离开庄园。 出了私立医院,长砚问:“那现在怎么办,君灼知道了不得伤心到要跳楼啊。” 长衡说:“不会,他没那么蠢。” 长砚说:“那行吧,我送你回去。不过,哥,君灼对你是真好啊,什么都安排妥当,你只管享受,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长衡笑笑:“那样你就会发现,你成了一个废人,做什么都离不开他了。” 长砚说:“那咋了,反正生活就是用来享受的。有人替我操心,我乐得轻松自在,做有手有脚的废人也愿意。” 知道这个消息的君灼没有伤心,反而很平静。 半蹲在长衡面前,问:“那你的肚子为什么会鼓起来,你还能感受到我的信息素。” 长衡难以启齿:“是我这段时间吃太多了,胖了。” “好吧。”君灼亲了亲长衡的指尖,“胖了好,胖了好,抱着有手感。” 他那么平静,长衡反倒觉得不正常了:“别伤心……” “没伤心,我很好,”君灼抬头,吻住长衡,长衡穿的是休闲服,都是拉链,没有扣子,很轻松就被脱了下来。 长衡伸手捧住君灼的脸,温柔回吻。 分开时,两人唇上落了一条晶莹剔透的丝线。 长衡看着君灼,又嗅到了风霜信息素。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将是最后一次闻到这个味道。 君灼抱着长衡进了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空荡荡,就放了一张黑色的皮质沙发。 长衡认得那张沙发,是酒吧的那个沙发。 君灼语气颇有遗憾:“本来还想送个惊喜,纪念一下你怀孕的那天。没想到是个乌龙,不过,现在他也有他的用处。” “我们在这上面来一次吧。” “…………” 纵然千般不愿,今晚还是败在了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君灼轻笑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欲,低沉沙哑,在心中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这么快啊。” “在这上面就让你那么兴奋吗?” 长衡以手掩面,露在外面的大片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思来想去,恼羞成怒,用脚踹君灼。 君灼照单全收,甚至还得寸进尺亲了一下长衡的脚踝:“未婚夫真厉害,这样都能踹中我。” “滚。” 骂完之后,被君灼按着接吻。 那吻来得急切又迅猛,毫不客气的将长衡卷入名为爱|欲的漩涡。 之后,长衡浑浑噩噩,灵魂在剧烈颠簸中与身体分离,又在亲密接吻中与身体融合。 ………… 第二天下午,长衡醒来,房间里没有君灼,电视里放着新闻,上面说SSS级alpha变成beta,成为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以及一条胡延海做违规实验被送进监狱的新闻。这播报这则新闻的记者是孟若楠。 午后的光线落进来,床头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长衡亲启。 爱你才是我赎罪的最好方式。 —— 抱歉,我欺骗了你。 擅自用了你的实验成果,替你做了决定。 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你不记得了吧。 那时你的酒量还没那么好,喝几杯酒就醉,偏偏还免不了喝酒应酬。 喝醉的那天晚上,你抱着我,说,好难啊,好难啊…… 我问你,什么好难? 你说,实验好难,改变这个世界好难。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爱人有那么大的志向,还有那么柔软的一面。 改变这个世界很难吗? 是很难,别怕,我陪着你。 告诉我你的计划,剩下的路我替你走。 你说的不错,实验的传播和实验结果的实行需要一个有威严的人。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有威严呢。 那当然是SSS级alpha了。 所以我又联系了胡延海,告诉他,我想继续做实验,变成他口中的SSS级alpha。 我太爱你了,我不舍得死。 所以,实验成功了,我成为SSS级alpha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SSS级alpha了。 现在就需要等未婚夫的实验成果了。 没想到未婚夫不需要我。 未婚夫啊,别那么坚强,我在你身后,你回个头就能看到我,我也能抱到你。 可你太强大了。 一条道固执的走下去,头也没回,也不知道我早已默默的跟了你许久。 没关系,那我偷偷的替你走完接下来的路。 你现在的实验团队,是我介绍的,可以理解为是我派的人,所以我比你更清楚实验的进度。 我本来想等结完婚,再做实验的。那个时候结婚,我还是SSS级alpha,我能给你一个非常盛大的婚礼,告诉全世界,我们在一起了。可是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了,你又因为实验进度要执意拿掉这个孩子,我没办法,只好提前了实验。 拿到疫苗的那天,我毫不犹豫让人给我注射。 腺体开始萎缩,信息素弱了。 第二天,打完第二针,摸不到腺体了,信息素也没了,我知道实验成功了。 接下来,就需要公布这个结果了。 不知道结果如何。 未婚夫看新闻吧。 我爱你。 永远是你的依靠。 也请你回头。 我就在你身后。 现实是和他们想象的一样,几亿人中只有几十个人支持这个疫苗。 君灼呢? 他在哪? 长衡关了电视,刚出卧室,站在三楼的围栏前,看见楼下的光影中站着双臂展开的人。 那人笑得灿烂,脖颈贴着纱布:“未婚夫,抱。” 他以为爱一个SSS级alpha很难。 扭头才发现,爱人已经安静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许久。 剩下最后一步,他选择立马转身拥抱他的爱人。长衡跑下去,跑进君灼怀中。 二人在光影中相拥。 alpha和omega之间的地位是不平等的。 拥抱爱人的第一步是变成SSS级alpha。 那封信从长衡手中飘落,飘在空中,被光线照得透亮澄明,紧接着,信的背面浮现出两行字。 —— 我无法标记我的爱人。 他一个吻却可以轻而易举标记我的灵魂。 让我的灵魂深处都是爱的烙印。 于是,我的灵魂告诉我。 爱,有灵魂就够了。 信封缓缓坠落到地面,那些字迹也跟着变浅、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至于那支疫苗,几十年后,几百年后,才被人接受。 新的时代百年后开始。 长衡和君灼的爱现在起笔。 【恭喜宿主,达成HE结局.】 第120章 前世·红线 “为什么要达成HE结局!?他们俩就不能在一起!” “我说怎么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 原来是你这个丑陋的家伙在从中捣乱!” “我丑陋!?我明明长得跟你一样。而且我想是什么结局就是什么结局,各凭本事说话,你没本事就不要逼逼赖赖。” 飘在小鬼火面前的, 是一团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火焰, 就是颜色不太一样。 那团鬼火的颜色偏黑暗系,看起来更加瘆人,像是地狱中的幽冥鬼火。小鬼火炸了火,头在空中变成一朵烟花, 大吼道:“你说谁没本事呢?整个异时空、异世界都是我主人制造的!” “哦,那又怎样,又不是你……” “住嘴!”小鬼火飘到幽冥火面前, 愤愤不平的与其扭打在一起。 两团火焰相融, 在漆黑的世界中形成一个八卦图, 两团小鬼火的双眼变成了黑白双眼。 在空中打的不可开胶。 长衡从第五个世界中出来, 就看见此番景象, 看呆了片刻, 然后制止他们:“住手!” 小鬼火飘到长衡左肩站着, 傲娇道:“哼, 本座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幽冥火飘到长衡右肩,哼道:“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 “丑陋的家伙!” “没本事的家伙!” “……” 长衡被他俩吵得头疼, 扭头看向小鬼火:“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个你?” 小鬼火道:“本座也想知道怎么回事。还有, 那不是两个本座,那么丑的东西, 才不是本座。” “你以为我想当你吗?什么本事都没有, 只会飘在空中喊本座,本座……蠢死了。” “你!本座不跟你一般见识。” “瞧, 又开始了。” 两团火相聚在空中,头抵头,眼对眼,气势水火不容,眼看又要打起来。 长衡用手将两团火劈开,语气还是那么的不疾不徐:“够了,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幽冥火坐到长衡肩膀上,道:“我是来救你们的。这场轮回不能再进行下去了,有人会死的。而让轮回结束的办法就是达成与故事相反的结局,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小鬼火说:“凭什么相信你?我信我主人!” “长衡你怎么看。”幽冥火看向长衡。 长衡犹豫片刻。 小鬼火说:“长衡不要相信他,他说话没头没尾的,也不告诉我们谁会死,肯定是骗我们的,说的那么真肯定是想让我们相信他,然后达成某种目的,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我见多了。” 幽冥火说:“我没骗你们,我的主人是君灼,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这场轮回再进行下去,死的是长衡。” 小鬼火说:“听见了吧,他是魔尊的手下,仙魔大战就是魔尊挑起来的,若不是他,我们怎会深陷轮回的陷阱?这团火此刻出现在这里肯定没安好心!是想阻止我们完成任务,""回到原来的世界。” “你这个卑鄙又丑陋的东西!” “……” “长衡,我有预感他不是好东西,不要相信他。” “嗯……” 长衡犹豫了一秒,幽冥火脸上便有了碎裂的神色,“你竟然不相信我……” “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信你?”长衡奇怪道。 “素不相识?!” 幽冥火四分五裂:“你竟然说我和你素不相识!?” “我应该认识你么?” “……” 嗖! 幽冥火从半空掉落到地上,坐在地上画圈圈,闪着泪光的眼睛看着长衡:“我们素不相识……你竟然说我们素不相识……还记得你与我花前月下,躺在我怀中,说我是你唯一的仙侣。山盟海誓回响在耳畔,旧人相逢不相识,曾经的一切化为泡沫虚影……” “滚一边去!”小鬼火受不了他,一脚给他踹飞了。 “……你这个粗鲁的家伙!” “别信他鬼话。”小鬼火说,“他全家都是暴力狂。” 长衡揉了揉眉心,叹息道:“还是看那些回忆吧,看完回忆,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 幽冥火从地上飘起来:“好哇好哇,其实我对这些回忆也略知一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也可以问我。” 长衡将信将疑,嘴上说着两团火谁都不信,身体却下意识向小鬼火那边靠近,内心的答案显而易见。 漆黑的世界浮现出一团烟雾,曾经的记忆一帧一帧浮现在眼前。 大会结束后,天帝慈祥的询问长衡,历经情劫的时候,需不需要有人在身旁助一臂之力。长衡三言两句将其婉拒,一心只想回青山收拾残局。天帝叹了口气,说长衡总是这般,一边说着不需要,一边为仙界做贡献,付出的总大于得到的。不求回报,但求问心无愧,长衡不愧为三界唯一的神。 魔尊在一旁冷笑,就这么呆头呆脑的仙人也配成为神? 总有一天他会抓住长衡的把柄,把长衡从天上拉下来狠狠踩在脚底,统一三界,让人、鬼、妖、神都跪到在他的乌纱鎏金袍下。 那时他会是六界,五行之中唯一的魔神。 长衡没工夫听天帝夸他,辞别众仙家,带着君灼马不停蹄回了青山。 君灼看着食指上的红线,再度发出疑问:“师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群人好像看不见我,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都不理我。” “他们在做自己的事,”长衡说,“待会儿这道红线就会消失了,一种玩乐的小把戏罢了,你看师尊的手指,也缠绕着这道红线。” 君灼惊奇道:“是诶!我好像跟师尊连在一起了!” 红线的颜色比方才深了一些,变得更加明艳了。 “唉?师尊师尊,红线的颜色变了!” 长衡看着变深的红线,沉默不语。 施法召唤倚梅,倚梅变大变宽,足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长衡御剑飞行,带着君灼前往青山。 蓝色寒光在白色云雾中划开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直线。 可怕的悬空感让君灼紧紧抱住长衡,“师尊,这是什么法术!?太好玩了!教我教我!” “回去便教你。” 速度骤然加快。 君灼在空中大喊:“啊啊——” 长衡皱眉,不紧不慢说道:“倚梅,你太快了。” 倚梅不听他的,反而更加快了。 回到青山,刚一落地,抱着那棵桃花树一顿乱吐。 长衡拍着君灼后心,“怎么样?” 君灼说:“太刺激了!我还想再玩一次,呕——” “……” 都这样了,还想着玩。 一片桃花瓣打着旋落在长衡肩头。 倚梅竖在半空转了个圈,好似在得意,本座可不是一般人说坐就能坐的。 长衡拿起那片桃花瓣,两指甩出去,粉红色的桃花瓣竟在半空变成了一道黄色的符,不偏不倚贴到倚梅剑柄上。 嘭一声。 倚梅坠地,并把土地凿出一个大洞,四周都是裂纹。 符咒消失,倚梅转了个圈,背对着长衡,哼,我讨厌你! 君灼吐了个尽兴,脸色才好一些,捂着胸口说:“那些话本中说神仙都有佩剑,那把漂亮的大剑就是师尊的佩剑吗!” 长衡嗯了一声,念了一声咒语,倚梅便从大坑中闪现到他手上,并小了一圈:“他叫倚梅,是一把不太听话的剑。” 总是喜欢唱反调,不受控制。 倚梅在长衡手心震动起来,好似在说,你才不听话,你全家都不听话。 本座存在上千年,论辈分你还得唤本座一声师兄呢! “也是唯一一把陪为师度过千秋岁月的剑。以后,也会有一把剑陪着你走过千山万水,将你好好保护。” 倚梅的剑身闪了闪,充满贵气的寒光缭绕在四周——哼,这说的还算是人话。 “不会的!我只想要跟师尊在一起!我要师尊陪我走过千山万水!” “会的。” 手指上的红线又红了一分,长衡施法将地上大洞修补。 两人一剑在山下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身处世外桃源,无人打搅,也无烦心之事,闲云野鹤一般的自在惬意。长衡以为他们会这么过下去的时候,魔尊送的蛟珠突发异动。 长衡觉得蛟珠留着也没用,恰巧君灼当时功课进步,顺手就把蛟珠送给君灼当礼物了。 若是知道蛟珠中有魔尊的法术,他肯定不会把这魔物送给君灼当礼物。 第一天,君灼拿到蛟珠的时候,新奇的打量着,眼睛几乎要贴到蛟珠上:“师尊,这个东西我可以用来当我的武器吗?” 长衡想了想说:“这个东西一般都当做照明用的,没有什么攻击力,若是你想,那也可以当做武器。” “好!”君灼拿着蛟珠,开始琢磨怎么让其变成一把锋利的宝剑。 而这一切都被时枭看在眼里,他就说长衡身上为什么会有魔的力量,原来是私藏了一个小魔物。 蛟珠里蕴藏着天琅的法术,与天琅贯通,和天魔球有一样的作用,但又完全不一样。 幽都内殿的半空映着君灼稚嫩的面庞。 时枭看着君灼额间暗红的印记——原来还是个被封印的小魔物,怪不得时而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有时却感受不到。 小魔物还那么小,力量就可以与天魔球互通,不敢想,若是成年后,小魔物拥有怎样毁天灭地的力量- 蛟珠在君灼的注视下散发出暗紫色的光芒,令人害怕却又梦幻的色彩,迷惑人的心神。 君灼目光涣散,眼底只有迷离的紫色,捧着蛟珠,神色痴迷,嘴里喃喃着:“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似乎入了魔。 窗外突然妖风四起,青竹左右摇摆,叶片四处乱飞。 乌云压了下来,似乎要将小竹屋吞并。然而,外面的乌云压下来之前,屋内先腾起片片黑雾,将君灼包围。 刹那间,屋里暗了下来,只剩君灼捧着的东西发着光。 蛟珠瞬间化形,变成一团黑紫色烟雾,顺着君灼的呼吸钻入君灼的体内,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君灼身上。 额间的云纹忽明忽暗,一会儿呈暗紫色,一会儿呈红色,衬得面色更加诡谲阴狠,那双黑而明亮的眼睛,变得血红,好似被血浸染。修长的指尖缭绕一抹鬼雾,漫不经心把玩着,好像在玩小宠物。 青衫长袍被那云雾侵染,变黑变得神秘莫测。双脚踩在黑雾上,漂浮在半空,令众仙谈之色变的妖物真真正正的出世了。 唰! 竹叶变飞针破空而来。 君灼勾唇,浮现出诡谲的笑容,伸手接住那片叶子,轻而易举挡下法力的攻击。 双脚落地,看向来人:“哥哥,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没想到吧,被封印了几万年,我还是活了下来。”君灼脸上有一丝裂痕,将那几片竹叶捏了个粉碎。 竹叶变成粉末被风吹散在空中。 长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出去买了几件衣裳,再回来就看见小竹屋被黑雾笼罩,就连他布下的结界都被神秘的力量冲击,破了个巨大的窟窿。他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他想过君灼遇袭,但没想过是君灼体内的封印被冲破。 单凭君灼现在的意识,不足以冲破他布下的封印。 一定有人在暗中捣乱!君灼被人盯上了! 长衡负手而立:“真的是好久不见吗?” 君灼反问:“难道不是么?还需要我帮哥哥回忆回忆万年前哥哥亲手将我封印的画面吗?” 长衡脸上浮出一抹苦笑,他明明都消除了君灼的记忆,君灼却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也用了万年来偿还这场债,君灼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这件事对君灼来说就那么难以释怀吗?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哥哥可是三界唯一的神,我区区莲花妖,能拿你怎么办呢。” “不是。”长衡腰上的玉佩闪了一下——你跟他废什么话,小小莲花妖,杀了便是。 君灼的视线落在长衡腰上。 长衡下意识捂住那块儿玉佩。 “哥哥想动手,那就动手吧。” 长衡空手变剑,银蓝寒光缭绕在剑身周围,剑柄上的梅花缓缓张开了花瓣,好似婴儿睁开双眼。 小声道:“倚梅,去。” 倚梅从长衡手中飞走,以破空之势飞向君灼,激荡的剑气将小竹屋震了粉碎。 竹屋的碎片飞向四周,粉尘消散后,倚梅悬空剑锋对着君灼。君灼仅用单手,便抵挡下了上古神剑的攻击。 倚梅明显不是突破封印的君灼的对手,长衡站在他们对面,喊了一声:“倚梅,回来。” 倚梅飞向空中,剑身飞速旋转,对准君灼的脑袋迅速落下。 剑气带起一阵妖风,吹得衣摆翻飞,就连远处的桃花树都被吹弯了腰,桃花瓣四处飞舞,成雨落下。 看似两个人实则三人的地方被漫天的桃花淹没。 长衡以为倚梅还是和以前一样制止君灼,没想到这次动了杀心,竟想将君灼杀死,急忙阻止道:“不要杀了他!” 于是倚梅在只剩一片桃花瓣厚度的距离停下。 具体来说,不是倚梅想停,而是一股巨大的法术把他逼停了。 那法力不是来自长衡,而是君灼。 那是倚梅第一次见识到君灼真正的力量,和长衡一样强大,但不会比长衡强大。 倚梅被迫悬停在空中。 君灼猛一甩手,倚梅像一根小木棍被甩飞了出去。 狠狠插进地面,只留剑柄露在大地上。 若是倚梅有人形,那便是只剩一颗头留在地面上。 “倚梅……”长衡施法将倚梅召回,变成那块儿青云玉佩悬在腰上。 君灼笑道:“哥哥还真是爱惜这把剑呢。” “君灼……”桃花落了满地,长衡站在原地看着君灼,眼睛尽是破碎的神色,落在眼里的桃花都枯萎了,“如果你能解恨,那你杀了我吧,我把命还你,结束这一切。” 他总觉得君灼不是恨的化身。 如果君灼只恨他一人,如果杀了他就可以让君灼解恨,如果可以结束这一切,那他愿意死在君灼的剑下。 “谁要你的命!” 君灼闪现到长衡面前,挑起他的下巴,“我要你好好活着,我要和你纠缠到底,我要让你孤独的承受我的恨意……” 嘭一声。 君灼跪在地上,倒在长衡怀里。 长衡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化了形的倚梅。 ——倚梅化成剑,刺穿了君灼的身体。 上古寒气浸透君灼的身躯,四肢变得冰冷僵硬,如同一座神色痛苦的冰雕。 君灼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倚梅。” “跟他废什么话。”倚梅从君灼身体中离开,剑身染上君灼的血,变得幽红。 “你不明白。”长衡抱起君灼,施法将这里的一切恢复成原样,漫天桃花形成风暴围绕在两人之间,随后变成阵雨翩翩落下,将这段故事掩埋。 “我本该死的。是君灼把力量给了我,让我汲取养分,让本该枯萎的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是阴阳并蒂莲,力量向来互补,君灼的力量给了他,那他的力量自然而然成了君灼的力量。 也可以这么理解,在降生之前,他和君灼互换了身份,君灼为了让他活下去,把身份给了他。 原本,他是恨的化身。 因为君灼的力量都给了他,所以他成了爱的化身,先一步来到这个世界。 他本该学会恨的,可是在那之前,爱比恨先到,让他学会了爱。 再后来,阴差阳错,君灼被女娲封印,学会了恨。 所以,此后的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他都在赎罪。 那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就连可以预料万事的女娲都不知道。 一阵风吹过,吹散那些落叶桃花,让本来腐烂的神话重新暴露在阳光下。 长衡将君灼放在床上,幸好他们都是不死之躯,这点伤对他们来说不是致命伤。 “长衡,”陌生人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进了竹屋。 长衡见他身穿蓝衣,身上都是雪色梅花,便觉得眼熟:“倚梅?” “是……君灼、君灼体内有东西!”那些灵力与君灼体内的灵力融合,致使君灼变得强大,就连血液都充满了灵力。 倚梅沾染到君灼的血,血液与剑身融合,迫使倚梅吸收了强大的灵力,提前化形了。 倚梅心里隐隐不安,他之所以被封印,是因为杀了太多仙,剑下都是亡灵冤魂,及其容易变成弑神剑。上一个主人担心他入魔,便将他封印,让他永世不能化形,只有剑灵附着剑身,而没有实体。现在成型,他不知道能否掌控这股力量。 长衡将掌心放在君灼胸口,探到那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是,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灵力,我要用引灵阵,将灵力引出来。不然,留在君灼体内,君灼就会不定时失控。” 果真如他想的那样,他们被人盯上了。 “好……那可需要我帮助你……”倚梅变回原形,晕了过去。 看着通体幽红的剑身,长衡心道,倚梅比君灼还需要引灵。 看来要回仙界一趟了。 长衡刚出门,不速之客就来了:“时枭?” 时枭拿着一把黑金折扇,笑得不怀好意:“我说仙界大会上神怎么会匆匆离开,原来是寻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养老来了。” 长衡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那件事他在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时枭挥了挥手,天琅拿着天魔球的分身出现:“我们找下一任魔尊,魔界的宝物指引我们找到这里。” “是吗?这儿就我一个人住,而我的身份你们都知道,难不成我是你们魔尊?” “不,天魔球说,魔尊是额间有云纹结印的人。” 话说到此,长衡就已经确定君灼失控跟谁有关了。 “你们这届魔尊还没死吧,怎么想着找下一任魔尊了?难不成你盼着魔尊死,还是说,这届魔尊不行了,怕丢人不想被人打下去,要提前退休养老了。” 时枭捏着扇柄,苍白的骨节劈啪作响。 天琅说:“我们也是跟着宝物的指印,如有冒犯还请上神恕罪。” 长衡一挥手,数万竹子纷纷向这边弯,形成一道翠绿的屏障,将时枭和天琅阻隔在外面。 空灵的声音穿过竹林,落到时枭耳中,不紧不慢,却格外有震慑力:“这里,不欢迎你们,还请诸位离开此地!” 唰! 竹叶划过天琅的脸颊,刺破了脸皮,黑色的烟雾缭绕在伤口好似血液。 那是长衡的警告! 他们心里清楚,若是突破竹林屏障,那么一定会进入万劫不复之地,永生永世不得出来。 时枭捏碎竹叶,心道,好样的长衡! 这个地方已经被人发现,看来他需要再寻找新的领地了。 不过,目前紧要的,还是要把君灼和倚梅体内的多余的灵力引出来。 天琅疑惑的看着时枭。 时枭转身,衣袂翻卷成云,注意到天琅的欲言又止,掀了一下眼皮,道:“有什么事直说。” 天琅说:“小的一事不明,既然蛟珠已经在君灼体内,与君灼融合,随时可以让我们控制君灼的心神。为何尊上还要亲自来一趟这里,这不是摆明了身份,告知长衡我们做了什么吗?” 时枭说:“长衡活了上万年,什么事不知道。这点法术逃不过长衡的眼睛,只要他想查,随时可以知道是我们做的。” “你以为他真是什么大爱的化身吗?千年前的那场战争,长衡没少参与,他拿的那把剑,剑刃下都是亡灵冤魂,他住的地方也是怨气冲天,比我们幽都城的十八层地狱之下还要黑暗。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时枭问:“你可记得魔物的来历?” 天琅说:“记得。万年前被上古神仙封印,到现在已经存在上万年。众神仙忌惮他出世,派长衡前去加固封印……” 天琅戛然而止。 以长衡的仙力,封印魔物简直喝凉水一样简单,而不会像现在一样让魔物降世,并且好端端活在世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天琅脑海中形成,“尊上是说,长衡放了魔物?” “没错。而且这魔物对长衡来说意义非凡。所以,如果让长衡知道我们对魔物下手了,长衡必定提着剑屠了我们幽都。” “比起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暗中引导长衡往错误的方向寻找。” 天琅会意,“尊上英明。” 黑沉的云密密麻麻将青山覆盖,电闪雷鸣倏然而至,紫电火光中,时枭的脸神秘又阴狠,宛若黑夜中独行的饿狼。 120-130 第121章 无法救赎的过去 我站在几十米的高楼上, 张开双臂,俯视繁华而又热闹的城市,千万盏灯亮着, 没有一盏属于我。 风撞进我怀里, 告诉我不要跳,不要死,我还有它。 楼下有人在高喊。 跳吧,跳吧, 快跳啊。 他不敢跳,他就是想吸引人的注意。 我睁开双眼,看清楼下的人。 原来不是人, 而是穿着校服, 面目狰狞的恶鬼。 我莞尔一笑。 都说地狱可怕, 可那有人间可怕吗?每一日都是万劫不复。楼下那群穿着校服高喊让我跳楼的同学是游荡在人间的厉鬼, 无时无刻不在想喝的我血, 拆我的骨。 我欠他们吗? 他们为什么要喝我的血? 我不欠他们。 他们想吃人, 而我刚好符合他们吃人的条件。 人间天堂? 每天上演着人吃人的把戏, 也算天堂吗? 不。 是地狱。 所以我不属于这儿。 于是, 我纵身一跃,奔赴属于我的天堂- 长衡从异世界中穿过来, 就感觉一股强大的阻力扑在脸上,阻止他下坠, 身后也有一股力量,推着他, 让他加速坠落。两股力推搡, 身体叠在中间无比疼痛,可是最疼的, 是拳头大小的心脏。 那儿蕴含着极度悲伤的力量。 眼角滑落的泪将空气烫穿。 “怎么回事?小鬼火!我这是在哪?” 小鬼火诧异:“你的记忆?你记得我?” 幽冥火出现在另一侧:“当然,因为我在这里,他会记得每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你怎么阴魂不散!?” “长衡有说不让我跟着吗?” “停停停!”长衡道,“你们先告诉我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睁不开眼,我感觉好像自己在下坠?” 小鬼火和幽冥火异口同声:“因为原世界这个身体的主人跳楼啦。” “跳楼,不是什么大事。”长衡松了一口气。 咦?结局是这样的吗?他怎么不记得长衡会跳楼,肯定是那团丑火搞的鬼!小鬼火气哼哼道:“你干嘛学我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把戏。” “谁学你了。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们别先吵了!”长衡脸色突变,他现在又没有法术,如何御剑飞行,“什么!?跳楼?!我竟然跳楼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幽冥火打了个响指,时间回到三年前。 长衡。 高一七班的学生,以县里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市里的重点中学。 今天,是第一天开学的日子,也是他一脚迈入另一个深渊的日子。 镜子中的长衡矮矮的,胖胖的,是家里长辈最喜欢的那种长相,如果他家里有长辈的话。 穿着校服,一笑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特别的乖巧可爱,像个芝麻花生馅的汤圆。 长衡哇了一声,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胖乎乎的小脸:“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改变他的经历吗?” 但身体似乎很抗拒,好像不喜欢被人说胖。 小鬼火刚想说话,结果被幽冥火抢了先,“不,再重新经历一遍。前两世你都没改写结局,都跳了楼,这一世你觉得你可能改变结局吗?” 小鬼火瞪了他一眼:“就你有嘴。” 长衡道:“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为了让君灼爱上你,或者你自己爱上君灼,教会君灼什么是爱。很显然,你的法力不够支撑这个大轮回,任务和人物设定都出了差错,哪有正常人会爱上霸凌自己的人呢。” 小鬼火嘁了一声:“胡说八道!我主人就是最厉害的!你才出错了!” 长衡伸手将小鬼火推到一边,“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和小鬼火说的话不一样。” 小鬼火:“……” 你完了,你会后悔的! 幽冥火抿唇一笑:“第一世吗?你们不是看了回忆吗?身份错乱,误会重重,罢了。” 他像是大雾中的人,五感尽失,对那些事一点记忆都没有,可是那些人却又都告诉他,这是你的记忆,就是你的记忆。 越来越迷芒,迫切知道事情的真相,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说不清楚。我说了,等你看了接下来的回忆,你又会说是我欺骗你,更不会相信我了。” 小鬼火道:“故弄玄虚。” “小兔崽子!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还不快出来!你当老娘有时间陪你啊!老娘今天要去见一个大客户呢!得罪了客户,你吃什么饭!”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有个开学典礼,家长必须出席——学校向家长介绍学校中的情况,让家长放心的。 长艳虽然不靠谱了点,但每次的家长会、开学典礼、毕业典礼,都没错过。 尖锐刻薄的声音刺穿厚厚的门板扎进耳朵里,唤醒内心深处的悲伤。 长衡感觉自己的心脏抽了一下,然后整个身体止不住的抖动。 长艳。 他的母亲,靠卖|身生活,长家村出了名的妓,喜欢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家。 长衡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每次问父亲去哪了,母亲就会边抽烟,边骂父亲,说父亲不是个好东西,爽完就跑,提上裤子不认人,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她收拾。 粗鄙的语言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只可惜那时候长衡还小,不能理解长艳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哭着闹着跟在长艳身后要爸爸。 长艳甩了烟蒂,指着门口那条长长的河,凶巴巴说:“你那老子有什么好要的,你再要老子,小心老娘把你扔外面的冰窟窿里去,让你下去见你老子。” 长衡信了这句话,跑去河边的冰窟窿中找爸爸,结果,爸爸没找到,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长艳废了半条命,把长衡从冰窟窿里拽出来,边骂边打,说他是个蠢货。 长衡拽着长艳的衣袖,哭着要爸爸,要妈妈。 长艳被他吵得没了耐心:“你等河里冰化了你老子就回来了。” 于是长衡等了一年又一年,河里的冰化了又冻,冻了又结,却没见到父亲。 久而久之,长衡也不再期待见父亲了,跟着母亲生活很好。 但没有父亲的童年是晦暗的,是同龄小孩冲他扔的泥巴,是母亲骂那些小孩的声音。 “喂!吱一声,死了吗!?” 伴随着哐哐的踹门声。 薄薄的门板被踹的摇摇欲坠,长衡的精神世界跟着崩坏。 “没、我这就出来。” 一出门,呛鼻的烟扑面而来。 长衡猛地咳嗽几声,大着胆子抢了长艳手中的烟:“别吸了,对肺不好,你没见生物课本上的吸烟的肺是什么样的吗?是黑的!比炭还黑!比你的眼影还黑!” 长衡费劲巴拉的比划着黑肺的模样。 “小兔崽子本事大了,敢管我了。”长艳看不懂,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从口袋掏出一支烟,掏了打火机准备点着。 “不是管你,是为你好。”长衡干脆将所有烟都抢过来,“一天只有一根,今天吸过了,不许再吸了!” “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课本上都是骗人的!课本上说跟的男人多了会得性||病,老娘一天一个男人,不也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长艳看着长衡的背影,又喃喃自语,“我又没上过学,哪知道生物课本的肺长什么样。” 长衡吃着干巴巴的面包,面包屑如雨下,吃一口脖子噎出二里地,喝了一口快过期的牛奶才活了过来:“少说那些话,不好听。” 长艳说:“什么好听不听的,你不是听这些长大的么。还在老娘的影响下拿了个第一的成绩。” 提到长衡的成绩,长艳就阵阵自豪。 “唉?这是最后三年了吧,三年后你就能带着老娘去大城市看看了吧。” “当然,我会去有海的城市上大学,带你去看海。” “谁稀罕。” 嘴上这么说,长衡却看见长艳的嘴角合不拢了,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层农家小屋。 承载着他的有些遗憾的童年。 村里到市里需要一段路程,娘俩中途换了好几辆公交车才到达市里。 最后换了出租车,才到达市中心,到了长衡的高中。他们娘俩好像来晚了,学校乌央乌央挤得都是人,漂亮的小汽车堵在校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喇叭声此起彼伏,整一个大混乱现场。 还好,他们是走着来的。 拖着行李,挤着人群,来到教学楼前。 每栋教学楼都贴着告示,写着学生的名字。 长艳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烟,叹道:“真漂亮的学校,以后你就在这里面上学了,缺什么就跟老娘说,有人欺负你也要告诉老娘,老娘分分钟灭了他们!” “他们都很有素质的。不像那些人。” 村里那些嘲笑他没有爹的人。 “你从哪拿的烟!”长衡抢过烟。 长艳狠狠吸了一口:“就一口!接下来去哪?” 长衡眼睁睁看着长艳把那一支烟吸完了,他也不太清楚要去哪。 “去教室吧。” “行,”长艳不识字,也不知道去哪,懒懒散散跟在长衡身后。 长衡看了几个公告栏,在最后一栋楼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同时,也在同一个公告栏上,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君灼。 他的噩梦。 他以为来到这个学校,就可以摆脱掉君灼。 没想到还是遇见。 只希望君灼不要和他在一个班级。 “咋了?”长艳嘴里又咬了一根烟。 长衡回神,被烟雾呛得掉眼泪:“没、没事,我们先去宿舍吧,先把宿舍收拾了。” 周围的家提出不满的声音:“谁啊,那么没素质,在学校里抽烟。” “知不知道这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 长艳想骂人,但是一想到这是儿子的学校,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她在这儿抽烟确实会有不好的影响,只好掐了烟,双手合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这是学校……” 去宿舍的路上,正好碰见班级发书,长艳走过去,忍不住好奇:“同学,哪本是生物书啊?” 同学都没开口,一阵风吹过,四周泛起阵阵墨香,书页被吹的哗啦哗啦作响,最后停留在一张印有黑漆漆的插画书页上。 “喏,那本被风吹开的就是。” “那是肺吗?” “好像是。” 黑的。 比她的烟熏眼影还黑。 长艳点了一根烟压压惊,并发誓,抽完这一根就不抽了。 这一届收的人少,原本定的六人寝变成了四人寝,甚至还有两人寝的。 跟同学一块儿住,当然是人越少越好。 长衡是这样么想的,也希望自己能被分到两人寝。 在名单上看见名字的那一刻。 长衡是开心的,老天终于顺他的意一次了。 但下一秒,他的天塌了。 “哟,这不是小贱货吗?” 是君灼的声音。 长衡捏紧拳头,身体却还是忍不住抖。 他告诉自己别抖,别抖了。 别抖了。 身体却不听他使唤,抖得越来越厉害。 视线都在颤抖中模糊。 第122章 无法救赎的过去 风吹过大堂, 花叶颤抖。 内心深处带来的害怕让背后泛起阵阵冷汗,四肢缩在一起,长衡也分不清这是不是那个寒意刺骨的冬天。 初二那年。 班上转来个穿着精致, 长相帅气的男生, 高高瘦瘦,非常有礼貌,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是女同学们口中的校草。 当时, 长衡是这么想的。 若是知道,后来这个人成了他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噩梦,他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 长衡学习好,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君灼一进班级, 他就注意到了。 抬头看了君灼一眼, 君灼的眼睛很黑很深, 眼底又泛着无尽冷意, 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君灼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长衡从君灼眼里读到了名为“厌恶”的情感。 接下来发生的事, 让长衡更加确定了,君灼对他就是有很大的恶意。 班里的位置都坐满了, 只剩下角落还能安放一张桌子。 老师把君灼安排在那里,还说等月考完, 按照成绩再重新排座。 长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觉得这样高傲的人不会同意坐在那样偏僻的角落, 瞟了君灼一眼, 看君灼的反应。 君灼的目光穿过老师的胳膊缝隙直抵他眼中,那是带着挑衅而又不屑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 巨大的气场让他非常惶恐,低下头不敢再与君灼对视。 但也如他想的那样,君灼拒绝了老师的安排,还说凭自己的成绩想坐哪里都可以,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考试。 老师看过他历来的成绩,确实优异,一时间不好说什么。 嘭一声,长衡吓得手一抖,笔从手中滚落。捡完笔后,视线中多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君灼把书包扔在长衡旁边,居高临下看着长衡的同桌,嚣张的像一个抢夺者:“我要坐这儿。” 间隙,还用余光看了一眼长衡的反应。 长衡看向老师。 老师推了推眼镜,两个都是好学生,一时间特别为难:“这……” 君灼笑了一下:“算了,我不坐这里了,省得让老师为难。” 被君灼这么一说,老师更加下不来台了,脸上的表情几乎僵住。面对这么嚣张的学生,正常的老师早该立威了。 但这个不行,因为校长叮嘱要特别关照这个孩子。 书包被君灼单手拎走的那一刻,像是压在胸口上的大石头被搬走,长衡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见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胆小鬼。” “……” 抬头的那一瞬间,少年已经背着书包走到后面,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长衡回神,任课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准备讲课了。 他也拿出课本听课,一切都很正常。 快下课时,长衡整理笔记,后脑勺传来轻微疼痛,好像被人砸了一下。 一开始他没当回事,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神经了。 直到脚边堆积越来越多的粉笔头。 他才确定就是有人在用粉笔头砸他。 他扭头,对上罪魁祸首得意的目光:你能拿我怎么办? 长衡攥紧了拳头,隐忍不发。 他的性格逆来顺受,总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忍就算了。 没想到,这一忍,换来施暴者的更加得寸进尺。 住宿生在学校食堂吃饭,长衡拿着饭卡,排在队伍后面,等着打饭,眼看还差一个人就要排到自己了,面前挤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他就被挤到最后面,成了末尾。 长衡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在挤来挤去的人群中,看见君灼得意又猖狂的眼神。 长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君灼了,要被君灼这么捉弄。 再一再二不再三,只是被插队而已,没有什么影响,他还可以再忍忍。 他无视君灼的目光,继续等待打饭。 耽误了久一点,吃到饭时,菜有些凉了。 不过,他不介意,能填饱肚子就行。 长衡坐在位置上温吞吃着饭,视线里突然多出一道身影,食堂小,同学多,经常有位置不够拼桌的情况,所以他没看来人是谁,继续埋头吃自己的。 结果那人伸过来手,掀了他的餐盘。 米饭、菜汤撒了一地。 周边的同学见他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猜测他们不对付,怕接下的事情会殃及自己,匆匆吃了两口饭,夹着尾巴端着餐盘匆匆走了。本来还吵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听见窃窃私语声。 “这是怎么了,要打架吗?” “那不是新转来的同学吗?” …… 长衡迅速抬头,对上那双不屑的眼睛。 又是君灼。 小时候经常饥一顿,饱一顿,长衡明白粮食来得不易,格外珍惜粮食,自己的饭被掀翻在地上,浪费了粮食,非常的生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君灼说,“当然是不想让你好过了。看见你倒霉,我就非常开心。” “有病就去治,不要在我这里发疯。我一不认识,二不欠你,你找我做什么。” “不欠我?你欠我的,还得起么?” “我欠你什么?明明是你打翻了我的饭,让我饿肚子,是你欠我!”长衡据理力争,气得脸红脖子粗。 君灼冷冷的笑了一声。 长衡不想跟这种人纠缠,起身要离开。结果,肩膀一沉,被人按了下去。 “我欠你一顿饭,我还你。” 长衡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菜汤顺着脑袋浇下,洁白的校服瞬间脏乱不堪,几棵青菜挂在脸上、肩膀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长衡觉得鼻翼间都是油腥的味道,眼睛也被油腻的睁不开。 “还你了,不用谢。”君灼将空了的餐盘扔下,离开了这里。 罪魁祸首就这么跑了。 长衡心里又难受又委屈,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受君灼这样对待?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油污,耳朵里不停灌入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用想,长衡都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肯定成了他们眼里的小丑。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就无缘无故被针对了。 越想越委屈。 肩膀抖动起来。 长衡摘掉身上的菜叶子,擦掉脸上的米粒,透明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手掌离开脸颊,露出发红的眼眶。 他抿起嘴巴,失魂落魄走出食堂。 阳光照在脸上,长衡缩紧了身体。 残羹剩饭的味道黏在身上,不仅会影响自己,还会影响同学,没办法上课,长衡向班主任请了一节课的假,回宿舍换衣服。 宿舍的洗澡堂是固定时间送热水的,现在还不到晚上,淋浴头里喷出来的都是凉水。 凉水浇在背上,激得长衡缩了缩身体,被搓得发红的肌肤起了一层小疙瘩。 花洒喷着水,眼睛流着泪。 水和泪掺杂在一起,顺着躯体往下流,流进下水道中,也不知道是水多还是泪多。 花洒停止喷水,眼睛还在流泪。 长衡匆忙抹了一把脸,不想让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来,或许,他应该可以找老师解决这件事。 外面传来异响。 长衡下意识缩进角落,警惕道:“谁?” 没人回答他,异响也消失了,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长衡也笑笑,像是在嘲笑自己过度紧张了。 长衡惦记着上课,不敢多留,匆匆冲完身体,拉开帘子,发现自己的衣柜被撬开了,里面空荡荡的一件衣服都没有。 而罪魁祸首就站在旁边,单手掂抛着一把小锤子,笑着看他。 长衡又缩了回去,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生活过得不顺,能不能自己安静的想想原因,而不是找随便找人发疯!那样真像一只疯狗。” 哭过的声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听起来软绵绵的。 “不干什么,就是想看你出丑。” 君灼把锤子扔进柜子里,毫不客气的出言嘲讽:“躲什么,就你那桶一样的身材,有什么好遮掩的。再说了,都是男的,你还指望我强|奸你不成?别逗了,谁会对着一头猪发|情。就算你是卖的,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浴室安静片刻。 君灼不耐烦出声:“死里面了?” 唰一声。 长衡拉开帘子,光明正大站在君灼面前,眼眶还红着:“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我不还。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这是霸凌!我找老师!” “你去啊,前提是,你敢这样跑出去。” 光着屁|股跑出去,肯定会被人当成流氓的。 而且校园里还有女同学,会被女同学当成色|狼,或者给女同学带来心理阴影。 带来一系列不好的影响,长衡不敢这么做。 “我不敢。你把衣服还给我。”长衡说。 “不还。” 长衡伸手扯浴室的帘子,学校的豆腐渣工程还真让他拽断了。 他也不管帘子湿不湿直接裹在身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严实,仿佛这样就可以带来一丝安全感。 结果又听见那人嘲弄的声音:“你这是在扮演水桶吗?要是把头缩进去,就更像了。” 长衡不理他,低着头向外走。 君灼没打算放过他,堵住他的去路:“我又说让你走了吗?” “你到底想怎样!今天就是第一次见面!我哪里惹你了!” “第一次见面?”君灼笑笑。 长衡却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目前看来,他确实被毒蛇盯上了。 他用尽全力挣扎,用肩膀撞开君灼,裹着浴室的帘子回到宿舍,幸亏现在是上课时间,路上没什么同学,不然他肯定要被人当成暴|露|狂了。 回到宿舍换了衣服,他立马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把这件事告诉了班主任。 谁知道班主任不信他说的话。 “君灼是个好学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也没有不良处分,怎么可能欺负同学呢?你们俩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们能有什么误会?是班主任忌惮君灼的身份,睁眼装瞎,随便找的措辞罢了。 班主任的话,让长衡更加绝望无助,班主任都不信他,这个学校里还有谁能帮助他? 没人能帮助他。 他只能保护自己,惹不起,躲得起。 他开始躲着君灼,能不离开教室,就不离开教室,就连厕所都很少去了。教室人多,君灼总不能在教室里对他怎么样吧。 很明显,他低估了君灼的顽劣程度。 某个班空,他被君灼拎着胳膊拽上讲台。 君灼像是扔垃圾一样把他随手一扔。 他狠狠撞在讲桌上,粉笔盒掉落,粉笔断了一地。 然而没人敢上前收拾残局。 都害怕君灼这尊佛。 长衡趴在讲桌上,吃了一嘴粉笔灰,扬起的灰尘让他看不清台下同学的脸。 只能听见君灼嚣张而刻薄的声音:“长衡就是我的仆人,你们可以随意使唤他!如果谁跟他做朋友,那就是与我为敌——后果嘛,也不是你们能想得到的。” 这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说出了最令人寒心的话。 君灼捏着长衡的脖颈,抓小鸡一样把长衡提起来,恶狠狠的说道:“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确实。 从那之后,长衡就陷入了深渊。 本来大家就因为他是妓|女的孩子而看不起他,现在因为君灼的这一番话,就更加看不起他了,明目张胆的喊他小胖子,小贱货。小时候被喊过很多次了,长衡无所谓,他可以当做没听见。 但是后来,他们越来越过分。 学校安排下午放学后大扫除,他们班级被安排清扫器材室。 班主任把器材室的区域分割,让同学分开打扫。分到长衡时,那些同学不愿意跟着他一组,让他一个人打扫篮球室。 长衡没说什么,他只想赶快打扫完,然后回宿舍。 于是,他一个人那着扫把闷头苦干,外面的同学嘻嘻哈哈,篮球室里清清冷冷,只有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 篮球室的门成了一道屏障,把同学和长衡分成了两个世界。 打扫完后,长衡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同学了,他们打扫完走了,没有喊他。 长衡苦笑了下,整理好扫把,准备离开,器材室的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任凭他怎么拽都拽不开,怎么推也推不开。 他喊哑了嗓子,没有一个人理他。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班上五十五个同学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不见了吗? 长衡揉着拍红的掌心,眼眶跟着莫名其妙的红了。 为什么? 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长衡惊喜道:“有人吗?是来找我的吗?” 窗外闪过苍白的身影。 长衡看见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他屏住呼吸,下意识往里面缩了缩。 谁知一回头,那张脸出现在面前。 吓得长衡大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器材室已经灭灯了,外面的世界也黑了下去。长衡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助的像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小兽。 窗外又出现穿着白衣的女鬼,长衡吓得失神,身下流出不明液体。 “不要,不要,不要,我没要你的命,你不要纠缠我,不要,不要,不要……” 灯突然亮了,却不如之前稳定,滋啦滋啦的响,安静的器材室阴风阵阵,长衡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脚腕,冰冷的触觉吓得他再次大叫。 无数看不见的小鬼围绕在身边,撕咬他,触摸他,让他躲无可躲,无处遁形。 就这样在器材室待了三天。 三天后,又一次大扫除,他才被人发现了。 被人发现时。 他浑身脏乱,灰头土脸蜷缩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不要,仿佛被鬼上了身。 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君灼做了假的请教条交给老师。 同学们也帮着君灼说话,或者沉默不语。 那天不是把长衡忘了,而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告诉长衡可以离开了。 是长衡被孤立了。 同学的沉默,老师的视而不见,快把被长衡逼疯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长衡无声嘶吼,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答案。 算了吧。 或许,他可以等下个学期。 也许下个学期,他就不和君灼在一个班级了。 他会遇见新的同学,新的伙伴。 谁知道下个学期。 他还是和君灼在一个班级,而且还成了同桌。 课本上经常出现擦不掉的涂鸦,校服上也会出现不明的液体。 就连桌肚里都可能随时会出现开膛破肚的老鼠。 他怕了。 彻底怕了。 最初还敢反驳君灼,现在一句话也不敢反驳,看到君灼下意识就想跑,怕君灼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整他。 他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没有人记得他是一名受害者。 长衡大脑空白,潜意识里对面前的人产生巨大的恐惧,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索命的恶鬼。 恶鬼向前走一步,他便向后退一步。 后退间,他听见恶鬼身旁的小鬼发出刺耳顽劣的笑声。 长衡更害怕了。 可是长艳在外面没有跟进来,宿管阿姨被新生围着,没人注意到他。 后背触碰到冰凉的玻璃门,长衡猛地一哆嗦。 君灼也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发出恶魔一样的耳语:“我很期待,接下来的三年……想必,你也和我一样期待吧。” 第123章 无法救赎的过去 “小兔崽子想什么呢, 那么入迷。”长艳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用来解烟瘾,“跟我说说, 是不是有相中的女孩子了?” “说什么呢, 我不早恋。”长衡从恐惧中惊醒,君灼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想到君灼的话,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生出阵阵冷汗。 长艳捏了一把长衡的脸:“你懂什么,谈恋爱要趁早,晚了, 漂亮的姑娘都被别人骗走了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东西都给你领好了, 你快收拾收拾准备上课吧, 我还要去见大客户呢。” 看了一眼腕表, 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长衡说:“后面的开学大会怎么办?” “你看谁家是爸爸妈妈都来的, 随便跟在一个人身后, 没人会发现的……”长艳随意道。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同学, 长艳音调又高, 自然又不少同学听见她的话,纷纷用怪异、探究的目光看向这边。 长衡立马夹起尾巴, 低着头,伸手推长艳的背:“那你快走吧, 剩下的我一个人能解决。” 长艳把烟放在口袋里,理了理波浪长发, 转身离开了这里。 谁知道一出门, 就遇见她口中的大客户了。 长艳立马淡定的取出口红,补了补妆, 然后混进人群中。 长衡一个人拎着行李上了四楼,铺床、整理生活用品,他从很小就学会独立了,整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算不上难事。他整理完出门,隔壁房间的同学在父母的陪同下还没有整理完床铺。他打了一壶热水上来,隔壁的同学还在整理床铺。 长衡再次离开宿舍,隔壁的同学才算整理完床铺。 来到班级,开始排队领书,长衡惦记着君灼,一边领书,一边踮着脚往教室里面看,没看到君灼的身影,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栋教学里有那么多班级。他可能只是和君灼在同一栋楼,不再同一个班级。 长衡安慰自己,不让自己想那么多。 领完书后,长衡带着课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书的第一页签上字迹的名字。 字迹小巧秀气,老人都说可以通过字迹看出一个人性格,照这样看,他应该是个内敛而安静的人。 写完名字后,再抬头,班级已经坐满了人。 长衡飞速扫视一圈,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君灼。 他和君灼不在一个班级。 真好。 长衡还没庆幸完,身旁的空位便坐下一个人。 光看那双鞋子,长衡就开始头皮发麻了,短短的头发翘了起来,下意识往玻璃窗这边缩了缩。 是君灼。 他庆幸早了。 为什么君灼就像他的影子一样,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君灼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反应:“躲什么,就你那体格,待会把窗户压坏了。” “……” 长衡装作听不见。 君灼蹙眉:“跟你说话呢,听不见是么?还是那两年的苦头没吃够。” 君灼踹了一脚长衡的板凳,刺啦一声巨响,引得全班同学都往这边看。 长衡受不了这样的注视,立起课本,把自己藏了起来,小声说:“听见了。” 君灼满意点头,命令道:“帮我把名字写了。” 长衡藏在书本后面没动,白嫩的胳膊摸摸索索伸了出来,一本一本将君灼放在桌子上的书抽走。 看他怂了吧唧的模样,君灼就想笑,故意释怀,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 长衡摸到湿湿滑滑的东西,感觉到不对劲,君灼在身边,他也不敢伸头看。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了——那东西是活的!开始顺着他的胳膊爬! 长衡猛地甩手,没想到直接把那东西甩到面前了,是一只白黄色的玉米宠物蛇。 君灼的宠物,长衡的噩梦——初中的时候,君灼就经常拿这条蛇吓他。 长衡早就被吓出心理阴影了,立马不敢动,声音跟着抖:“拿、拿走!快拿走!求求你。” 啪嗒一声,立在面前的课本倒了下去。 苍白的脸颊露在视线中,君灼懒洋洋道:“不要,他很喜欢你呢。” 玉米蛇像是印证君灼的说法一样,顺着长衡的衣摆往里钻,冰冰凉凉的感觉贴在腹部,顺着腹部往上爬。 长衡浑身血液倒流,四肢僵硬,紧闭双眼不敢看,嘴里一个劲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把他拿走,我写,我好好写。求求你了……” 玉米蛇在长衡衣领里探出头。 长衡眼角已然挂上泪珠。 每次都是这幅表情,君灼早就看腻了,嘁了一声:“你是死人吗?每次都只会这一句话。” 长衡下意识道:“死人也不会说话吧。” 君灼:“……” 感觉到玉米蛇开始往上爬,顺着他的脖颈绕圈。 长衡心底惧怕,慌忙道:“拿走!求求你!拿走好不好。” 越来越多的同学看向这边,探究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连,君灼想和长衡慢慢玩,暂时不太想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大发慈悲放了长衡:“回来吧。” 玉米蛇爬上长衡的胳膊,长衡抖了一下不敢再动。 君灼把玉米蛇放在桌肚里,懒懒的命令道:“快写吧。” 长衡如获大赦,飞速帮君灼写完名字,然后缩在角落里,画地为牢,自我欺骗似的祈求一点安全感。 班主任来了。 是个年长的妇女,戴着眼镜,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教数学的。 所以第一节课,他们上数学课。 班主任讲课很快,讲完后就找例题让同学做,还让同学上黑板写题。 班主任给机会让他们主动上黑板。 同学们你推我让,最后被老师点了三个同学。 还差最后一个位置。 长衡搓了搓衣摆,又看了看听课的君灼,还有桌洞里探头探脑的小蛇,实在不想待在这里。 于是长衡自告奋勇,上黑板做题。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赞赏的眼光看着长衡:“不错,就你了。” 长衡小声道:“麻烦,让一让。” “哦,我不让,你能拿我怎么办?” “这是课堂……” “课堂怎么了?” 班主任说:“请那两位同学不要窃窃私语,坐着的那位让一让,站起来的哪位,快过去做题。” 君灼不情不愿让了位置。 长衡上了讲台,拿粉笔写字。 他旁边的同学,瞥了他一眼,然后向左挪了一步,远离了。 “嘁,怎么是你啊。” 长衡愣住,他什么都没干,这个人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看他? 做完题,离开讲台的时候,听见他们讲话,长衡才知道那个同学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他。 “我怎么挨着小胖子,又丑又矮,影响我做题的心情。” 长衡瞳仁颤动,眸中情绪碎裂,覆盖了一层薄冰。 原来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的恶意也这么大。 他们不过是相识一面的陌生人,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他的外观没给别人带来危害,也没带来坏的影响,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他有什么错吗。 长衡放下那半截儿粉笔,低着头慢慢走下讲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缩紧身体,仿佛那样就能屏蔽外界一切不好的声音。 他还以为换了学校,换了环境就会不一样。 原来都一样。 本质都是人- 晚上放学,长衡抱着课本往宿舍走,像走快一点见到新舍友,想看看新舍友是什么脾气,如果脾气太差的话,他忍着;脾气好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一路小跑来到宿舍,打开宿舍门,宿舍里亮着灯,新舍友正在换衣服。 高床挡住了长衡的视线,只能看见白皙劲瘦的上半身。 只一眼,长衡便投去羡慕的眼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润的小肚子,又想到今天在讲台上,那个同学说的话。 长那么胖,真的恶心人。 长衡眼眸低垂,心情低落,路上想好的自我介绍的措辞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闯入他的世界,硬生生将他的思绪拉回。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去给我打洗脚水。” 君灼的声音。 又是君灼。 君灼不屑道:“难道你没看名单吗?” 长衡心想,我哪里有时间看,今天想看的时候,被你打断了。 看他还愣在原地,君灼不耐烦的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水给我洗脚。” “哦。” 长衡不敢跟他唱反调,怕他整他。 慢吞吞放下书,提起洗脚盆进洗漱间打水。 长衡刚进洗漱间就听见君灼不讲理的声音。真的讨厌死了。 他立马把水开到最大,想用水声遮盖君灼的声音。 没想到哗哗的水声都盖不住君灼蛮横不讲理的声音。 “九点十分之前必须回宿舍,不然把你关外面。” “九点半之后,你不许用洗漱间,我要用。洗漱间你用完后,记得擦干净,马桶用完后,记得冲,还要用洁厕灵消毒。” “我的东西一律不许碰。熄灯之后,不许学习。” “体育课的时候,我要打篮球,你在旁边拿着水和毛巾,等着我。” “吃饭的时候帮我去打饭,还是和初中一样。” “听见了吗?小胖子。” “……” 长衡看了看旁边的洁厕灵,特别想把洁厕灵倒在君灼脑子里,把君灼脑子里的大粪都冲走。 他也交了钱,凭什么不让他用。 “说话!” “听见了。”长衡不情不愿道。 多接热水,烫死你! 当然,他不敢,因为会被君灼揍一顿。 只能这么想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长衡觉得君灼的臭毛病特别多,温度要正好五十度的,洗的时候要放音乐,还要喝咖啡。 真不知道这种挑剔的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算算时间。 长衡伺候君灼,伺候了两年了,比亲妈还上心。 明明大清已经灭亡了,他还是签了卖身契,当了狗奴才。 长衡两眼一闭,看不见未来三年的路。 小心翼翼端着水盆走到君灼面前,嗡声嗡气:“洗脚水好了。” 君灼坐在床上,双腿伸出来,等着长衡给他脱鞋脱袜子。 你没手吗? 长衡边想,边伺候君灼,怨气比鬼都重。 “嘶,你想烫死我啊!过了一个暑假连怎么伺候人都忘了吗?” 君灼的动作太大,热水溅了出来,满地都是水渍,在灯下泛着光,好像碎掉的美梦。 明明温度是正好的。 君灼就是在故意找事! 虽然知道,可他不能说什么,只能认错:“对不起,我再去换一盆水。” 君灼哼了一声:“还不快去。” 长衡重新换了一盆热水端来,君灼又开始嫌凉。没办法,长衡用暖壶的热水倒在水盆里加热。 一来二去的折腾,等到君灼满意都九点了。 快到熄灯时间了。 君灼不满的指使道:“我的咖啡呢?” 长衡道:“我这就去冲……” 他又去冲咖啡。 冲到一半儿,听见君灼的声音:“等等,你洗手了吗?” “……” 忘了。 他就是故意的。 “蠢货!你竟然用摸过袜子的手给本少爷冲咖啡?” “那怎么了,猫屎你还喝呢。”长衡嘀咕道。 离得远,君灼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去倒掉,再重新给你冲一杯。” “快去。” “……” 好巧不巧,冲完咖啡,刚好到熄灯的时间。 宿舍在那一瞬间黑了。 长衡找手电筒准备打光,又听见君灼不耐烦地声音:“算了,不喝了,你去把洗脚水倒掉,我要睡觉。” “哦。” 长衡慢慢向君灼那边摸索,还没走到君灼跟前,就听见嘭得一声,好像是人摔倒的声音。 “妈的!疼死我了。” 长衡打开手电筒,看见君灼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洗脚盆扣在身上,看起来就像个绿毛龟。 刚才溅出去的水还没拖,这又是陶瓷地板,太滑了,把君灼摔了。 看着君灼的惨样,长衡的嘴角一会儿平直,一会儿翘起,活该!摔死你!让你欺负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 还是只臭脾气的绿毛龟。 长衡过去把君灼扶起来,然后又挨了一顿臭骂。 君灼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向浴室洗澡。 浴室里传来水声和君灼骂骂咧咧的声音。 长衡躺在床上,发自内心露出笑容,手电筒的光落在他眼里,变成一颗闪烁的小星星。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君灼把热水用完了,他洗澡的时候都是凉水了。洗完澡从浴室中出来,冻得牙齿一直打颤。钻进被窝里,暖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迷迷糊糊快睡过去的时候打了个喷嚏,长衡在心里祈祷,明天千万不要发烧啊。 第124章 无法救赎的过去 命运总是那么的不眷顾长衡。 一觉醒来, 长衡感觉鼻子塞塞的,头也昏沉的难受。 感冒了。 长衡将胳膊搭在额头上,不热。 庆幸没有发烧, 不然会影响上课的效率。 耳边响起蚊蝇的声音:“死了?还不快起来给我买早餐去。” 烦死了, 生病了还要伺候这个祖宗。 长衡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自己,然后迈着虚浮的步伐去食堂买早饭。 头一次觉得宿舍楼好高,走了那么久, 还没到一楼。 好在他毅力可嘉,再高的楼也爬到了一楼。 到食堂给君灼买了包子油条豆浆,这家伙又开始挑剔, 嫌弃包子是韭菜馅的。生病的人还没发脾气呢, 没生病的人各种要求。长衡觉得他好吵, 嘟囔:“食堂只剩这个馅的了, 嫌弃就别吃, 一天天的真难伺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长衡开始心虚, 低着头不敢看君灼, “我上课去了,你爱咋滴咋滴。” 说完立马跑了。 君灼盯着他的背影, 包子馅被捏出来掉地上都不知道,咬牙切齿:“好你个长衡, 长本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到班级, 长衡藏在书后面预习新课, 就连君灼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喂,那个小胖子, 班主任找你。” “死胖子?喊你呢,听不见吗?” 阴影落在书本上,长衡从书中抬头,先是被旁边的君灼吓了一哆嗦,然后又被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 不是害怕,而是自卑、伤心的情绪。 站在课桌前与他说话的同学是昨天那个嫌弃他的同学。 长衡说:“你妈难道没教过你随便给同学起外号很不礼貌吗?” 同学嘁了一声:“这又不是外号,你本身就长这样,我喊怎么了?难道你不长这样吗?又胖又矮的土包子。” “我长什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长衡说,“我再怎么胖,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哟,这么自恋啊。那你是不是还觉得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啊。” “关你什么事?” 嘭! 君灼皱眉,把课本随手扔到课桌上,不耐烦道:“吵死了。” 同学看着君灼不好惹的派头,不敢说什么。 一时间安静下来。 长衡趁机离开座位去找老师,走在走廊上,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他做不到完全无视同学的那些话。 他会在意说他胖的那些言论,尽管他会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自己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 人生是场直播,他是演员,也是观众。 不需要其他人捧场。 可是他做不到。 他还是会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悲伤。 为什么要攻击他的长相。 为什么要攻击他的体重。 他这样活着妨碍到那些攻击他的人了吗?难道他这样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恶人才会臭名昭著,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也会遭人唾弃呢。 长衡想不明白,也没人能给他答案。 或许,等他减肥成功的那一天,答案就会有了吧。 班里职位都安排个差不多了,只剩班长的位置空缺,没人想当班长。 班主任找长衡就是想问问长衡有没有当班长的意思。 长衡惊喜的抬头:“我当班长?真的可以吗?” 班主任点头:“当然可以啊,你学习好,人也不错,为什么不能当呢?” 长衡瞬间低下头,嗫嚅:“我怕我能力不够,做不好班长。老师您还是找其他人吧,会有人比我还合适当班长。” 班主任笑的慈祥,主动拉住长衡的手:“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孩子?每个人都是优秀的,不存在合不合适,只有想不想。你应该说,我想当班长,而不是,我不适合当班长。你又没当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我……” “难道我们年级第一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吗?你昨天可是主动举手上黑板了呀。你就把当班长当成上黑板,就算题做错了,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听着老师的话,长衡看见一束光悄无声息落了进来,绕在他身边,四肢都是温暖的。 长衡沉默,从小到大,他还没当过班长,他真的想试一试。 “好。” 班主任点头:“好孩子。” 长衡同意,班主任同意,班上的某些同学提出了异议,不赞同长衡当班长。班长是一个班级的门面,应该找一个长得好看,学习还好的人当班长。长衡听见这话,心里打了退堂鼓,要不,还是别当班长了吧…… 班主任的脸当场拉下来,训那个同学,并让那个同学搬着板凳坐在教室门口,当班级的“门面”。 君灼嗬了一下,嘲讽道:“行啊死胖子,还学会拉拢人心了。这本事是你们家遗传的么?” “什么?”长衡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君灼眼睛望向讲台,觉得长衡这个人特别会装无辜,也是,如果不会装无辜的话,怎么引起别人的关心呢。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 他该清楚什么? 君灼有病吧。 君灼有没有病他不确定,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真的发烧了,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脑袋昏沉的更厉害了,感觉魂魄都离体了,每走一步都是踩在棉花上,下一秒就可以摔个狗啃泥。 不过,就算是烧成这样,长衡还是坚持上完了晚自习再去医务室看病,打了小针,又拿了药,做完这一切,已经过九点了。 长衡看了一眼时间,拿上找的零钱就往外跑,惨了惨了,君灼昨天刚说过,九点十分之前必须回宿舍,不然就把他关外面。 护士小姐姐看着忘在柜台上的药,又看了一眼怎么也喊不回来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也真是的,总是丢三落四的。 长衡一路狂奔,回到宿舍才发现自己的药忘记带了。想回去拿,又怕回去晚了君灼不让他进宿舍。不过,他已经晚了,尽管他已经用了最大的速度,到时,宿舍门还是关了。 他敲了敲门,门紧闭,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敲门声反而还引来了其他同学不满的声音。 “死胖子你搞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敲什么门?” “是啊是啊,有没有素质,不知道这个点我们都在睡觉吗?” …… 长衡小声道:“抱歉。” 他都道歉了,那些同学还是没放过他。 长衡听着他们骂自己,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小声说抱歉。等他们骂完了,怨气消了,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宿舍门前,轻轻晃了晃门把手。 先前那么大的动静敲门都喊不动君灼,现在可怜兮兮的动作更不可能把君灼喊出来了。 长衡今晚机极有可能在门外过夜了。 这个时间已经查完寝,宿管阿姨也熄灯睡觉了,长衡刚经历过同学们的“围攻”,更加不好意思打扰宿管阿姨了。 只能安静站在宿舍门口,等君灼大发慈悲开门。 为什么呢。 他交了宿舍费,为什么不能进宿舍睡觉呢? 大晚上的,宿舍走廊很黑,就连月光都没有。 因为初中被他们捉弄,导致他现在非常害怕黑,怕鬼来找他。 长衡慢慢蹲下来,靠在门上,抱着膝盖,脸埋在双膝,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看不见就不会害怕了。 君灼快给我开门吧。 我知道错了。 以后我会提前回来的…… 星星藏在云里,月亮没有踪迹,委屈无处可说。 长衡在门口蹲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宿舍门被打开,长衡在迷迷糊糊之间,向后倒去,宛若一棵无人照顾而蔫了吧唧的菜。 “起来,别装死,快给我买早饭去!” 长衡倒在地上,不小心压了君灼的脚,然后换来君灼的谩骂和毒打。 君灼踹了长衡一脚,不耐烦道:“快点!你想饿死我啊!” 长衡缩在地上,有意识但不多,整个人都是浑噩的:“别、别打我……” 他也挣扎着睁开眼坐起来,可无论怎么动,就是睁不开眼,坐不起来,眼皮好沉重,身体好难受。 整个人像被封在了水泥里。 “我错了,让我进去吧……我以后不会再迟了……”长衡虚弱道。 君灼说:“你还想有以后?下次再回来这么晚,我直接把你的东西扔出去。”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长衡听不清君灼在说什么,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潜意识中觉得君灼一定在骂他,所以开口便是卑微求饶。 希望用卑微的姿态换取施暴者的同情。 他都是施暴者了,怎么可能有同情心呢。 君灼没耐心跟长衡耗下去,踹了长衡一脚,把人踢到一边:“滚开,别耽误时间。” 那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 那些同学纷纷探头,询问道:“灼哥怎么了?” 君灼说:“没事。” “他没事吧?” “死不了,这家伙命比石头还硬。走了。” 施暴者们勾肩搭背离开了犯罪现场。 命再硬,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先是发烧,又是在走廊上睡了一夜,夜里凉,吹得感冒发烧又严重了。 上班主任的课时,才发现长衡不见了。 班主任急忙寻找长衡,最终在男生宿舍里找到了高烧到昏迷的长衡。 班主任和宿舍管理员把长衡抬到医务室,挂了水,才让长衡捡回一条命。 长衡嘴里,却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仿佛闯了什么滔天大祸。 卷帘大将打碎了琉璃盏王母娘娘都没要他的命,长衡犯了什么错,被那群人这么折腾? 班主任查了宿舍监控,通过监控找到了君灼。 虽然君灼的家世背景惹不起,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班主任以为这样是做了好事结果弄巧成拙,把长衡往火坑里推。 谈过一次话后,君灼那群人更加厌恶长衡了。 想尽办法整长衡。 “死胖子,帮我去接水。” “死胖子,帮我抄作业。” “死胖子,帮我去捡球。” “死胖子,你怎么那么慢!” …… 这是长衡最经常听见的话,也是插在他身上最锋利的刀。 身上千疮百孔,没人发现他的躯体已经腐烂在人们的口舌下。 尽管身上数万把刀,他的灵魂仍旧完璧无瑕,仍就对生活抱有希望。 逃出去。 逃出去。 可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死了就能解脱吧。 不。 他们还活着。 凭什么让受害者赎罪。 有罪的应该是他们- 于是,长衡开始反抗,开始忽略那些声音。虽然之前,他的思想就一直在反抗。 但是在这种人吃人的环境下,他的反抗显然是微弱的,那群人指使不动长衡,便开始打长衡,把人堵在厕所里,或是关在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没人发现就永远都出不去。 在漆黑的牢笼中,长衡终于明白,他的反抗是不管用的,反而换来变本加厉的毒打。渐渐地,他被打怕了,也不敢再反抗了,学会逆来顺受,学会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星期下来漂亮的雪媚娘成了脏脏包。 长艳捏着长衡的脸,惊叫:“小兔崽子怎么瘦那么多!” 长衡摇摇头,将自己的脸从长艳手中解救出来:“我正在减肥。” “减什么肥,胖乎乎的多招人稀罕啊。”长艳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撸起袖子就往学校冲,“我看是哪个贱驴蹄子,竟然敢欺负我长艳的儿子。他也不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长家村谁说了算!” 长衡拉住长艳,说:“不是因为这个,我在学校过得很好。是我觉得我自己太胖了,不好看,也影响健康。” 长艳停下来,精准捕捉到关键词:“哟,什么不好看啊,是有喜欢的女孩了吧。” 长衡:“……” 晚饭没有回家吃,被长艳带着去吃烤肉了。 注意到长艳饭前吃药,长衡问:“怎么了?吃的什么药啊。” 长艳说:“最近肠胃不好,吃的健胃消食片。别管我,你快吃,吃完我们回家呢。” “你怎么不吃?” “都说了胃不好,还怎么吃,吃多了难受,你想害老娘啊。” “有病了就去医院看,不要乱吃药。” “行了行了,你赶紧吃吧,我吃去抽根烟。” “你还抽!” “我保证,最后一根了!” 长艳溜了。 长衡肩膀一左一右出现火焰,一团橘黄色,一团暗紫色。 暗紫色的火说:“放弃吧,你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 “为什么?” 这一个星期他遇到许多不公,但也尽力反抗,可是波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毫不客气的砸在他的脊梁上,将他的傲骨折断。 逼迫他认清现实。 “你还没认清现实吗?你觉得你的反抗有用吗?没用,这是你的设定故事,我们无法改变,除非君灼良心发现。” 小鬼火想反驳这句话,张开口却发现,这是事实,故事情节、任务抉择,都是主人一手设定的,就连他也无能为力。 前几个世界的结局都无法改变,唯一一个结局he的,还是因为这团丑陋的火焰改变的。 一边质疑,一边相信。 如果那团丑火说的是真的,那他的主人怎么办?轮回结束后,还会活着吗。 长衡不解道:“可我为什么要设定这样的故事!?我为什么让自己过得那么凄惨?” “因为你不想让君灼离开这个世界,你根据君灼的性格,创造了每个世界,试图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你都会陪在他身边。” “他是毁天灭地的魔物啊,我怎么可能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轮回开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君灼真的反目成仇了吗?仙魔大战发生了吗?” “魔物……”紫色的火焰冷笑一声,变成云雾消散,只剩下空荡的声音,“你真这么认为吗?” 长衡一愣,如果根据已有的记忆片段来推算,他明确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从未把君灼当成魔物。 可是,这不应该啊。 他的职责是保护天下苍生,他怎么可能容忍魔物留在这个世界上。 “小鬼火,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小鬼火心烦意乱:“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万年之期若到,你能安然无恙走出这个轮回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就是一个凡人……” “还不快吃啊,愣着干什么。”长艳抽完烟回来了。 长衡回神,脸色不太好:“我吃不下。” “那就带回去吃吧,老娘今天约了人,没工夫在这儿浪费时间。” 母子俩离开烤肉店。 一出门,长艳就拉开了长衡之间的距离,并摆手让长衡离开这里。 长衡明白,这附近有长艳的客户,今天要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了。 长艳拢了拢头发,扭着细腰往一辆车前走,声音苏到骨子里:“君总,不是说好了晚上九点嘛,怎么突然来了……” 车门打开,长艳坐了进去。 车子扬长而去,长衡一个人留在原地发呆,君总?市里姓君的只有君灼一家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受君灼针对了。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改变不了自己被君灼针对的现实。 反而还徒增愧疚,觉得对不起君灼——自己的母亲破坏了君灼的家庭。 这就是死局。 就算君灼有良心也不会原谅他。 所以高中三年注定受人排挤,被人孤立。 那些白眼,那些谩骂,以及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 长衡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等到第二天天亮。 长艳回来了。 他像许多年前一样,说出那句话,只是这次的心情要比以往平静。 “妈,你能不能换个工作……” 巴掌没有落下来,长衡看见长艳微微一笑:“我一没文化,二没本事,我换什么工作。而且这工作能让我们不饿肚子。能让我们不饿肚子的就是好工作,我为什么要换。” 相较于多年前的争吵,娘俩再次面对这个问题时,都多了几分理智,心情也格外平静。 也或许是吵得次数太多了,吵累了。 “这工作很不光彩。你知道那些同学是怎么说我的吗?我每天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和正常学生一样,上课下课,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不想被人议论,说我的妈是个卖的,给钱就能上。” 长艳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你说什么工作光彩,能养活我们娘俩。” “我……收银员、导购员,只要你找,总会有的。”长衡说。 长艳倚在门框上,挑眉:“哦,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没有我要去睡了。忙了一晚上,很累了,你饿了自己做饭,我去睡了。” “工作一定会有的……” “天真。” 长衡夺过长艳手中的钥匙,把门从外面用锁头锁死:“我去给你找!只要找,就能找到的。” 看着长衡往外奔走的身影,长艳喃喃道:“小兔崽子,工作哪有那么容易找……有什么工作可以一下子凑齐你未来上学的学费?” 未来还真沉重呢。 真后悔养你。 长衡想改变故事的结局,在外面寻找了一天工作,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主要是那群人一听说是长艳来工作就纷纷拒绝了,潜意识觉得长艳不是个好东西。 屡屡碰壁,长衡也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没有合适的工作吗? 没有。 找不到。 长衡失魂落魄回到家,发现窗户大开,还以为遭贼了,立马跑进家,家里所有东西都在,只是少了个人。 长艳跑了。 他真的改变不了故事的任何走向。 或许他应该像经历前几个世界一样,随着剧情安排走,不去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他还是被欺负,三年后还是照样跳楼。 既定的结局,他无能为力改变- 高二那年。 长衡在宿舍里被君灼强|奸了,并被君灼嘲讽,可以学长艳卖屁股。 长衡和君灼打了一架,准确来说,是他被君灼揍了一顿。 君灼威胁他:“若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让所有人都新欣赏欣赏你……” 长衡感觉自己的人生全是灰暗,抢君灼手中的手机,结果被君灼一脚踢开。 绝望到崩溃,只希望这一年快快过去。 可是——过不去。 他的隐忍不发,懦弱无能,换来的是施暴者的变本加厉。突然有一天,施暴者停止对他的施暴,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庆幸,而是感激。 感激施暴者终于放过了他。 这天。 君灼在他身上发泄完,他光着身子,满身伤痕,鼓起勇气和君灼对峙:“君灼,其实你是个非常无能的人。你阻止不了你爸出轨,就把这一切发泄到我身上。对不对?” 君灼没说话。 他等来了响亮的耳光,冷笑一声:“既然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我的话戳中了你的心窝?” “闭嘴!你懂什么!是你妈不知廉耻,破坏我的家庭,是你的错,你妈的错,你和你妈一样贱!”君灼永远忘不了,长衡的妈在他爹车上笑得模样。 下贱。不知廉耻。 后来,他找人查到了长衡的家的住址,他想向以前那样赶跑坐他爹车的人。他来到长衡家,尊重砸窗户时,看见小破房子里走出来个胖乎乎的男生,发面团子似的,笑得开心。 他心里有了更坏的主意。 你拆我家庭,我让你儿子不好过。于是,他从贵族学校转到长衡的学校,故意针对长衡,带头孤立长衡。 长衡那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还妄想和他做朋友。没门。 他像鬼一样缠着长衡,让长衡不得安生。 看见长衡难过,他就开心,心里就爽。 不过目前不太爽了,死东西学会反抗了。 也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你没资格说我妈!你爹就是那样的人,就算没有我妈他也会出轨,找小四小五小六!是你爹的错!你应该去找你爹!” “不是!” 他知道他爹不是好东西,但他作为儿子无法责怪父亲,只好把一切怒火撒到无辜的人身上。 明知不为而为之,所以,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坏种罢了。 心理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君灼恼羞成怒:“你他妈闭嘴!再说一句我弄死你。” “好啊,有本事你弄死我。” 君灼抬起手,长衡下意识闭上眼,想象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巨大的关门声震得耳朵疼。 一切安静下来。 长衡眼角滑落成串的泪,整个人脱力似的蹲下来,脸埋在双膝间失声痛哭。这天过后,君灼一个星期没来上课。 长衡终于不用再受欺负,过了七天好日子。在这七天里,长衡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竟然会想君灼。 被关在小黑屋里,渴望君灼来给他开门。走在路上担惊受怕,怕下一秒君灼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一切的一切都是君灼带给他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七天后,君灼重新来上课,噩梦似乎又开始了。总有办法阻止噩梦进行下去,他开始收集被君灼的欺负的证据。 小鬼火告诉他,没用。 因为一年后,他会爱上君灼,这些证据会被他自己亲手销毁。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爱上施暴者,他不是斯德哥摩。 他问为什么。 小鬼火说:“这是自己的设定,无论君灼怎么对你,你都会爱上他。就像第二个世界那样,成为禁|脔,却爱上君灼。” 这不对。 这不是爱。 长衡反驳:“这不是爱。这是思想扭曲。我不会爱上君灼,我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 他不相信自己会爱上施暴者。 这比让他跳楼还要难过。 快放假吧,他需要妈妈,希望妈妈能带着他去警察局,帮他讨回一个公道。 他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放假,也从来没有那么厌恶过课堂,待在学校的每一秒都是窒息的,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说,快逃吧,快逃吧。 真的熬到放假,长衡觉得自己的天才是真正的塌了。 长艳化了美美的妆,吞了一大把安||眠||药,安详死在家中。 她被确诊了癌症。 不切掉那个器官就会死,长艳那么爱美,怎么可能同意切除那个器官。 她宁愿死去,也不想切除那个器官。 长衡回到家中,看到了妈妈褪去血色的身体,以及两封厚厚的信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衡儿的生活费”。 老娘今天美吧? 小没良心的,我把你养你那么大你竟然还嫌弃我。 算了,老娘大度,不跟你计较这些。 拿着这笔钱好好上学,替我去看看海是什么样。 字是一笔一划写的,许许多多的错字,甚至还有拼音,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写的。 却看的长衡泪眼模糊。 长艳经常带男人回家。 被带回家的男人,其中就包括长衡。 小兔崽子,谁把你扔我门口了! 你还冲我笑。 算了,老娘勉为其难给你一口饭吧。 长艳死后,长衡没了精神支柱,学不下去,也不想去看海了。同学们的排挤,孤立,更让他丧失活下去的念头。变瘦了又怎样?还是照样被人欺负。错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体重,而是那群恶魔。可是他太懦弱了,不敢反抗,不敢报仇,胆小又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同年十月,长衡站在学校的天台上,楼下的同学高声呼喊:“胆小鬼快跳啊!”“他绝对不敢跳,就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我敢打赌,他绝对不会跳!一百块钱!谁下注!”“我来我来……”砰一声巨响,人体坠落的声音。 长衡从高楼落下,跳进妈妈的怀抱。跳楼竟然不疼,竟然还能睁开眼。 人群中。 长衡看见自己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飘在尸体旁边的灵魂。 怎么回事? 他没有死吗? 长衡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修长白皙,没有任何伤痕血渍。 “你再仔细看看,趴在地上的是谁。” “啊?” 长衡揉了揉眼睛,看见尸体变了模样! 是君灼! 死的是君灼! 为什么! 因为魔尊想告诉你,爱从来不是这般盲目。 第125章 前世·灵阵 长衡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问:“为什么?” 他的疑问好像越来越多了。 幽冥火出现, 一脚把小鬼火踹到长衡面前,“这是为什么,你来解释解释?” “你再踹我, 小心我揍你!”小鬼火说, “他改变了故事的结局。他让经历那些霸凌,然后告诉你,不要爱施暴者。” 一开始,他们看到的就是故事的结局。 原定的故事结局不是这样的, 是长衡因为愧疚,分不清什么是爱,依赖上施暴者, 跟君灼在一起了。 用魔尊的话来说, 这个结局, 就是盲目的爱。 “我知道, 故事的结局是我跳楼, 变成君灼跳楼了。我是想问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你再仔细想想, 你看到的是谁的脸。” 长衡头疼欲裂,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最终定格在自己低着头站在水洼附近的画面,水洼中倒映出的脸不是自己的, 而是君灼! 长衡大惊失色,不可置信道:“我、我变成了君灼?” 小鬼火点头:“你的灵魂在君灼体内, 君灼的灵魂在你身边,你变成他, 他看着你光彩的活着, 是他,不, 不能说这个世界的君灼,而是魔尊用来惩罚自己的方式。魔尊再一次改变了故事的结局,他早就有自我意识了,我们在经历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想结束这个轮回,想毁灭三界……” “滚你妈,你才想毁灭三界!”幽冥火踹了小鬼火一脚。 “你竟然敢踹我!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魔物就是想出世!就是居心不良,想一个人独占三界!” 两团火在空中扭打起来。 长衡呆滞在原地,努力回想前面的经历,大脑却一片空白,想不到在每个世界的经历,只有从前的记忆。 余光瞥见手腕上的红玉石手链,环绕着五颗漂亮的小火石。 五颗? 为什么是五颗。 他已经过完第六个世界了,应该是六颗才对! 那一颗石头呢! “等等!你们别吵了!我手链上的石头,为什么是五颗?不应该是六颗吗?我已经过完六个世界了啊。” 两团火停止打斗,飞到长衡肩膀上各占据一边。 “啊,这个啊……”幽冥火思索道,“因为第六个世界君灼的灵魂留在长衡身边了。” “灵魂!?你说这些小石头是君灼的灵魂!?” “当然,难道这团聪明的火没有告诉你吗?”幽冥火指着小鬼火,阴阳怪气道。 “我怎么知道,主人又没有告诉我!”这一点,小鬼火确实是无辜的,支撑一个轮回需要巨大的法力,爱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长衡靠“爱”而活,爱越强,法力就越大,所以长衡的法力时强时弱,导致轮回不稳定,穿越下一个时间时,本就不完整的灵魂受到影响,记忆、性格就会缺失小部分。 轮回持续了上万年,缺失的小部分记忆就变成了大部分。 小鬼火的作用就是提醒长衡不要忘了轮回的目的,没想到,失算了,小鬼火也在轮回中,就算灵魂完整,也会受到轮回的影响。 幽冥火嘁了一声:“废物。” “你才是废物!!”小鬼火飞扑向幽冥火。 幽冥火飞到长衡头顶,轻松躲掉攻击。 长衡沉思:“你的意思是,其实我收集的是君灼的灵魂?” 幽冥火说:“是的。人有三魂七魄,仙也是。你利用这一点,将君灼,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魔尊,拆成十份,散落到不同的空间、时间,形成十个人,形成十个世界。你没有拆分你的灵魂,因为你知道拆了自己的灵魂,会导致你的法力不足,不够维持这个大轮回。” “你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寻找君灼,不论什么身份,不论经历什么,你都会找到他,然后陪在他身边。” 收集三魂七魄,灵魂石会让时间倒置,世界重启,然后再把君灼的魂魄散落到空间、时间中。 如此一来,就形成永无止境,循环往复的轮回。 时间倒置,世界循环,我爱你一万次。 幽冥火的小眼睛狠狠颤动了下,目光闪躲,没将这句肉麻的说出来。 “不幸的是,轮回需要太多太多的法力,你在这场轮回中,被吞噬,失去灵魂,失去记忆,忘了你的目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不像是要封印君灼,倒像是和他在一起……那我要回到第六个世界,找回君灼的灵魂吗……” “当然不用,这个世界已经关闭了,回不去了。至于你想知道的,你看回忆吧。” “装腔作势,卖弄玄虚!我要吃了你!”小鬼火长大嘴巴,一口把幽冥火吞了。 下一刻,幽冥火从他身体穿了出来——他们都是火苗,虚的,没有实体。 “小垃圾还想吞我。” “行了,你们别闹了,我现在需要知道真相,请让我知道前世的记忆。” 漆黑的异世界中,浮起巨大的虚空镜,里面放着前世的记忆。 长衡带着昏迷不醒的君灼和染了鲜血的倚梅回到仙界。 走十步,倚梅剑滴九滴血,吓惨了守在天宫门外的士兵。 “上神,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可是在人界受到魔物的攻击了。” 长衡说:“无妨,倚梅只是沾了血。” 闻言,天兵的脸更白了,“我听说倚梅是上古邪剑,沾血会激发邪性,一旦出鞘就收不回来,除非再见血。” 倚梅震动起来,剑身缭绕着红色煞气,剑柄上的梅花染了血,像一只沾了血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瘆人。 ——你才是邪剑!&&**&** “这是我的佩剑,跟了我几万年不曾出事,怎么可能有邪性。”长衡捂住倚梅剑柄上的梅花,“不要相信空穴来风的话,误了他人。” “好的好的,是小的多嘴。”天兵说,“上神可需要我去找天帝说明此事,让天帝管管魔界的人,不要随便在人间游荡。” “不用,我已经除掉了。”长衡不欲与他多言,腾云驾雾回旒芳殿。 两个天兵窃窃私语:“你说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天帝啊……” “不用了吧,仙尊比天帝都厉害,若是仙尊都解决不了的事,请天帝也没用。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其实仙界,大事都听仙尊的,他活了上万年,法力无边!就是为仙和善,不喜争抢,所以天帝之位才给了旁人。” …… 长衡听见两位小仙的话,默默摇头,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他也有私心,就比如现在,把君灼私自带到天界。 回到旒芳殿,倚梅归鞘,长衡施法牵引大殿中央神池中的水,无数颗小水珠腾空,飞速飘向悬空的倚梅。 引灵阵顾名思义,就是清洗阵中心的人的灵力,需要天界神池中的水,说白了,就是把脏东西洗干净。 这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法术,因消耗巨大,很少有人使用。一次发动灵阵的法力可以让仙界万物生长。 长衡闭上眼睛,念咒施法,水飞出神池,将其包裹,让长衡周身散发着水蓝色的光,像一个被封印了千年的冰美人。指尖凝聚神水化的线,晶莹剔透飞向倚梅。 无数水丝将倚梅包裹,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的虫茧,殿内的花草受到影响,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一时间旒芳殿内鲜艳如春,漂亮如夏。花瓣随风飘落,又被法术卷入神池中,长衡周围飘了漫天的粉嫩花瓣,成了如梦似幻的仙。 透亮的水丝侵入剑身,将剑上的鲜血洗净,花瓣落了一地,满殿都是馨香。 最先被洗净的是剑柄上的梅花,露出冰蓝色的模样,高贵优雅的难以让人触摸。 紧接着剑身血色褪去,变浅变蓝变白,再也找不到一点血迹。 剑端滴落透明的水珠,落在剑鞘中。 水丝彻底与倚梅融为一体,长衡周身的光晕褪去,慢慢睁开眼睛,舒了一口气:“我找到那股让君灼失控的力量了,是蛟珠的力量,君灼受了蛟珠的影响,才会破开封印。” “不过,你倒是因祸得福,获得幻化的本领了。” 剑柄上紧闭的梅花打开,剑身出鞘,身穿蓝白色衣服的精致仙人落地:“是本座法术高强。” 长衡一心都是君灼,没心思跟倚梅斗嘴。 两颗小水珠从书架上拿了一卷竹简,扑棱扑棱飞向长衡。 “谢谢,”长衡接过竹简,小水珠失去生命,咻地掉入神池。 “蛟珠,鬼蛟的眼睛。鬼蛟因妄念而生,身长无足,头似龙,躯似蛇,两眼惑人心。” “妄念……也算邪的一种,怪不得君灼会受影响。”长衡道,“君灼的血有蛟珠的力量,只能说明,蛟珠已经与君灼融为一体了,若想引出来,需要更强的法力,我的法力与君灼相克,会带来相反的效果,恐怕不能用我的法术催动引灵阵……” 拥有强大法术启动灵阵的只有天帝…… 他总不能招摇到去求天帝吧。 “用我的。”倚梅不假思索道。 长衡迟疑:“你刚恢复……” “本座活了上万年,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说着,倚梅化成剑形,托起昏迷的君灼,悬停在神池上方。 倚梅催动灵力,无形的水幻化成水球飘到上方,将一人一剑包裹,形成一个水囚笼。 旒芳殿内再次温暖如春。 长衡站在原地看着,钻入君灼身体的神水从另一侧出来后,变黑变红,好像一颗劣质的黯淡无光的宝石。 今日之事,所受的苦痛,他一定会讨个说法! “长衡!你发什么呆!这个死东西在吸我的灵力!!!”倚梅剑悬在半空,剑身变得若隐若现。 “糟了,我忘了君灼还有这个能力!”长衡反应过来,顾不得相生相克,进入引灵阵。 神池再分出一股水龙,将长衡托起送入灵阵。 旒芳殿内散发出刺眼的光芒,长衡进入灵阵,与君灼对面而坐,水龙盘桓在两个人上方,将两个人缠绕的难舍难分,越来越多的水珠往这边聚集,密密麻麻将二人包裹。 倚梅落地,嘟囔道:“好你个长衡,又骗我!还说什么相生相克,这不是好好的嘛!” “天帝到!”殿外传来侍童的声音。 “糟了!”倚梅说,“天帝老儿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引灵阵一旦开启,不能中途停止,否则那些法术会反噬启动灵阵的人。 水阵中长衡睁开眼,朦胧的目光看向倚梅,似乎在说,帮我。 倚梅化为人形:“知道了,那你尽快。” 倚梅刚踏出旒芳殿,就被浩浩荡荡的阵仗吓到了。 这是来看望长衡的吗?是来踏平旒芳殿的吧。 “上神身体抱恙,暂不想见人。” 天帝身边的右侍卫道:“大胆,见了天帝还不快跪地行礼!” “行礼?我的礼你受得起吗?” “口出狂言!” “是吗?那你看好了,我是谁。” 天帝始终不语,通过倚梅身上的穿着,大致猜出面前的人是谁了,只是不敢确认,因为倚梅身上有不可化形的封印。 倚梅化成剑形,威风凛凛插在石头上,剑穗在空中猎猎翻卷。 “是、是倚梅剑!” 关于倚梅的传说众说纷纭,但所有仙都认同的一点,他是上古邪剑,万剑之尊。 毕竟他参与过混沌之初的那场战争,斩杀过无数妖灵神仙,剑气邪气浑然天成,威力巨大,令人见而远之。 在场所有的仙人加起来都没他的仙龄大。 天帝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很快恢复如常:“吾听说长衡受了伤,伤势严重,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需不要需要吾的帮助。” “不需要。这一点小伤,他尚能应付,你们且离开吧!” 话音刚落,倚梅身后的旒芳殿发出轰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天雷劈下,正正好好劈在倚梅脚边。 众仙抬头,看见旒芳殿发出耀眼的光芒,竟比天帝的凌霄殿还要耀眼华丽。 “那是什么!?” “快看!” 旒芳殿拔地而起,竟悬空了! 神池冲破门窗一跃而下,清澈的池水像丝绸一样从空坠落,形成一个漂亮的瀑布。 众仙踩着的地方,因受到神池池水的灌溉,瞬间生长五颜六色的花朵,像是春天里山花烂漫的山坡。 天帝带着众仙直接飞进旒芳殿,查看长衡的情况。 倚梅变成人形,扶额叹息,长衡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旒芳殿内春色烂漫,两人悬在半空,被水包裹,漫天飞舞的花瓣成了霜雪,形成一个漂亮的水晶球。 “不好意思,惊动诸位了,”长衡分神,他的力量还是被君灼排斥了,方才那股震动就是君灼引起的,君灼差一点走火入魔。蛟珠的力量只引出了一半儿,剩下半部分,还残留在君灼体内,长衡想再尝试一次,暂时不想关掉灵阵。 天帝看着灵阵中心面带封印,肤色惨白的年轻人。 长衡感觉到一股暖盈盈的力量将他们包围,是天帝的力量,整个上重天最厉害的治愈系法术。 因为有了天帝的加入,后半程的引灵非常成功。 长衡缓缓落地,水龙驮着君灼飞到床边,让君灼休息。 天帝挥手:“你们全部退下!” 仙人全都退下,天帝向前走了一步。 旒芳殿内安静的只剩花瓣落地的声音。 水龙入池,水花消散,天帝说:“长衡,你可有解释?” 事已至此,已经瞒不住了,长衡向天帝坦白:“那日我去封印祸世妖兽,却发现封印之中,出生一个婴儿,于心不忍,我将他带回青山抚养。到现在,他还没有做出任何祸世的举动,是个心性纯良的人,所以,请天帝网开一面,绕他一命。” 天帝叹了口气:“我知你心性善良,可是你可知,若是他做出祸世的举动,三界可就不得安生。绕他一命,那谁来饶天下苍生?” “不会,我向天帝保证,妖兽一旦出现攻击的脾性,我一定亲手将他斩杀!我因天下苍生而生,定不会负了天下苍生!” “长衡,此事重大,我不可能拿天下苍生开玩笑!” “天帝相信我,我也不会拿天下苍生开玩笑。”长衡的衣袂翻卷如云,眸色坚定,身后仿若有万丈光辉。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君灼也属于天下苍生的一员,凭什么要苍生不能要君灼,要君灼不能要苍生 二者他都要兼得。 苍生他要,君灼他也要。 苍生和君灼他都要护下! 五颜六色的花瓣落满神池,随着池水飘出旒芳殿,顺着瀑布一滑而下。 静谧中,天帝说:“长衡你可真的想好了?若是此事一旦暴露,私养凶兽可是重罪,到时,我也护不下你。” “不会。” 爱恨本无境,就算死了,还会再重生,还是会让悲剧在百年后重演与其无休止的争斗,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做绝。 “吾帮你加固封印,有需要一定要找吾,吾帮你解决。”天帝露出慈祥的眼神,头顶上的圆环闪闪发亮。 长衡负手而立:“谢天帝。” “切记一定要以天下苍生为重。” “明白。” 这天过后,天帝允许君灼住在三界,不允许长衡下凡了。 当然,长衡忙得根本没空下凡——钻研古籍,寻找转换君灼体内力量的办法。 长衡揉了揉眉心,找不到一点办法。 书架后面传来争吵声。 君灼:“死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倚梅化成剑,剑柄顶着一个花环,飞到半空停下:“就不!略略略!有本事你飞上来啊!” 君灼气道:“有本事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嘭!一声巨响,三排书架倒下,花朵打着颤,默默挪了位置。 云雾粉尘中,长衡蹙眉坐着,看着打闹的一人一剑:“不要闹。” 君灼指尖残留着法术余烬,倚梅的剑穗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然后整把剑消失在空中。 花环可怜兮兮的从空中飘落下来,花瓣已经所剩无几。 “师尊。” 长衡轻飘飘看了君灼一眼,轻轻挥动衣袖,殿内恢复原样,就连花环都变得更加鲜艳了。 君灼哇了一声:“师尊真厉害!” 长衡道:“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随时可以让师尊查看!”君灼拿着花环凑到长衡身边,“这、这是我亲手做的花环,送给师尊。” 越说声音越低,脸色越红,指根上的红线越来越明显。 “希望师尊喜欢。” 长衡看着这些仙草,种了几千年的心血,拿在手里,痛在心里。 君灼惴惴不安:“师尊不喜欢吗?” 长衡道:“喜欢,为师非常喜欢。” “那徒儿以后天天送给师尊!” “……” “上神!上神!不好啦!神池的水把下面的宫殿淹了!”仙童着急忙慌跑进来,禀告这件事。 不清不楚的气氛被搅散,君灼指根上的红线变浅变淡。 讨厌这个小仙童! 长衡站起身:“淹了?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会淹掉。” 倚梅道:“那还不是因为君灼,方才那一震动,震得神池水位线上升了。旒芳殿现在悬空,还有个瀑布,水就顺着瀑布灌下去了。” “好吧,无妨,我去去就来。” 长衡施法将瀑布分流,分成好几个小瀑布,并在下面挖了个新的天池。 仙童一脸崇拜:“上神真厉害!分流之后,不仅可以保留瀑布,还减少了对下面宫殿的损害!” “小事小事。” 长衡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将君灼分成好几个,岂不是可以分掉君灼体内的灵力? 说干就干,长衡找到类似的法术,学了几天,然后在君灼身上实践。 念完咒,站在长衡面前的君灼没有任何反应。 “师尊,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 “那我可以去练法术了吗?” “去吧。” 长衡奇怪,怎么回事,明明和书上一样啊,为什么君灼没反应呢。 “啊啊啊啊——师尊!”殿外传来君灼的惨叫声。 长衡出去:“怎么了?” 君灼的力量太强大了,分裂出来一个兵团。 数以千计的君灼把真正的君灼吓到了。 “……” 还挺管用。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我。” “为师怕你太孤单,给你找了几个伴。” “……这是几个吗!?这是好多个啊!” 长衡嘴角抽了抽,“这个嘛……等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你先跟他们玩着。” 没想到,出事了。 不只是旒芳殿热闹了,整个仙界都热闹非凡。 “上神!君灼偷吃仙桃!” “上神!君灼偷喝仙露!” “上神!君灼打翻了琉璃盏!” “上神!君灼把老君的坐骑骑走了!” “上神!君灼他偷了天帝的衣服!” “无事……无妨……这都是小事……”几天下来,快把长衡累死了,恨不得让自己分身。 “上神!” “无事……” “不是,君灼掀了仙娥的裙子……” “什么!”长衡飞到君灼身边,把调皮的小人抓回旒芳殿,“你做什么!为师的脸都让你丢净了!”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 长衡扶额,是他错了,忘记给君灼传授这方面的知识了。 千个万个君灼都在给长衡惹麻烦,只有一个君灼蹲在角落里,目光阴鸷,看着长衡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君灼,手上的红线若隐若现。 第126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难道说,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把君灼封印?那我为什么把君灼逐出仙界,让君灼变成魔尊。”长衡耳边隐隐约约回荡着那句铿锵有力的话。 ——苍生和君灼我都要护下。 幽冥火自嘲一笑:“你手上的姻缘线呢?难道你不好奇他是怎么没的吗?” 长衡目光怔忪,看着空荡荡的指根, 对啊, 回忆里他的手指上有和君灼的姻缘线,为什么现在不见了呢?忽然想到进入异度空间第一天,小鬼火说的话,你和你的徒弟相爱了。 我爱上了我的徒弟? 回忆中, 他只有君灼一个徒弟,也是和君灼有姻缘线。 一个极其可笑荒唐的想法在脑海中形成,在形成的一瞬间被长衡抹杀。 不。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做那么荒唐的事。 君灼不仅是他的徒弟, 还是他的弟弟, 他怎么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且荒唐的事。 小鬼火警惕道:“长衡你别听他妖言惑众!他就想扰乱你的决心, 帮魔尊冲破轮回, 祸害三界!我主人才是对的。” “你长的跟蛟珠一样, 说不准你就是那颗蛟珠幻化的。” “好了, 我没说相信他。” 异度空间的内安静的可怕。 远处的异度空间突然大亮, 好似看不见尽头黑暗的长廊终于露出一点光明。 刺眼的光让长衡难以适应, 抬臂用宽袖遮挡光线。 小鬼火疑惑:“长衡,你在做什么?” 长衡道:“很刺眼的光, 你们没看见吗?” “没有。”两团火异口同声。 “嘁,又学我说话。” “……” 长衡看见异度空间有了尽头, 而那尽头就是光亮处。 许多光线交织在一起,形成发着光的树, 树下有条蜿蜒的小溪流, 溪水里三两只鱼游来游去。 溪边有个浑身都是鎏金的仙人,拿着发光的鱼竿垂钓, 虽看不见神情,却能想象出那是怎样闲适安然的表情。 感受到长衡的目光时。 那仙人也抬起头,隔着时光洪流与长衡对视。 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里,有了丝丝风声,长衡愣住,因为那个仙人没有脸。 声音悠远空灵:“长衡,我有一事不明。” 长衡问:“什么?” “到底什么是爱呢。” “第一个世界,大当家放手,让你自由,这是爱吗;第二个世界,太子囚你在身边,说这是爱,这是爱吗;第三个世界,君灼为了完成你的意愿,替你看世界,这是爱吗;第四个世界,君灼设计你又为了求你原谅,甘愿孤身守高塔,这也是爱吗;第五个世界、第六个世界,爱到底是什么样呢?”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你不是因爱而生的吗?” “我……好像不是……”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混沌之初,君灼没有跟他交换身份,那他就是恨的化身,君灼是爱的化身。 君灼才是最懂爱的那一个。 “不。他不是。你是。你比谁都清楚,爱应该是什么样。” “长衡,看看你的心,它会告诉你答案。” “你是谁?” “我是谁,其实在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为了君灼放弃苍生,他是自私的,他不配说是因爱而生。 “长衡?长衡你怎么了……” 长衡回神,眼眸深处情绪破碎痛苦,“没、没什么。” “下一个世界开启了,有什么,等我们回来再说。” “好。” “等等!!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君灼是金主!?而我是被包养的小明星?!” “问你自己怎么想的,为什么制造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物设定和世界。” “我怎么知道!”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最佳男配角获得者——长衡!” 获奖了? 看起来,我还挺有本事的。 长衡沾沾自喜。 小鬼火毫不留情拆穿:“那是君灼的钞能力,这个奖他投了资的,想颁给谁颁给谁。” “……” 台下的演员面无表情鼓着掌,看着好像是被绑架来的。 长衡站上台,在无趣无力的掌声中领了奖,又在掌声落下时,说自己的获奖感言。余光扫到台下第一排中间的位置,那儿坐着面色冷峻的男人,气质矜贵,眼神冷冽,睥睨众生。一看就是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 只是一眼,怯从心生。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 长衡因与君灼梦中的白月光有几分像,所以被君灼高价买下,养在身边。 出道一天,他就有一个只手遮天的金主,是许多明星都羡慕的事。 可是只有长衡知道,他过得是什么生活。 他和君灼之间只有性和金钱。君灼喜怒无常,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过是个卖的,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君灼拿着皮带,抽在他身上,还不忘用语言刺激他。 “一个冰块一部戏,吞吧。” 冷意从两腿间扩散开,长衡一下子清醒,说完领奖词,然后飞速下了台。 同时,台下的男人也起身离开。 聚光灯落在下一个获奖者身上。 长衡来到后台补妆,他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所以没有化妆师,都是自己化妆,再加上他背靠君灼,就算不用化妆师也没人说什么,反而还会有媒体夸他动手能力强,接地气。身后的门突然打开,然后又慢慢关上。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与镜中那双阴鸷的眼睛对上,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满意了么?” 啪嗒。 粉扑掉在梳妆台上。 “满、满意。”身体的本能反应,长衡根本控制不住,太害怕君灼了,那是磕在骨子里的烙印。 “现在该轮到我了。”君灼靠近长衡。 声音一步一步踩在长衡心上,仿佛要把长衡凌迟处死。 “现在,过来,舔。”君灼命令。 长衡只觉得头皮发麻,腿一软,直接跪在君灼面前。 那是长衡第一次距离雄性荷尔蒙那么近。 近到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就连空气都安静了。 君灼居高临下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你说舔就舔,你当你是谁啊,这破奖杯我还不要了呢。”长衡从地上站起来,抄起奖杯砸到君灼怀里,“这是我想要的么?” 哐当一声,奖杯落地,地板被砸出个窟窿。 君灼冷笑一声,直接捏住长衡的脖颈,捏小鸡一样。 那是长衡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你要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 “是不是我对你的管教太松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你对我有多好……” 感受到脖颈的禁锢在一点一点收紧。 长衡道:“你掐死我吧,我倒想看看,我死了之后这个世界的结局会是什么。” 现在想来,好像没有一个世界是他被君灼杀死的世界呢。 就这么想着,长衡真有赴死的决心。 但那一刻,一团漆黑的影子忽闪而过,脖子上的束缚突然消失。 高大的身影直直栽入自己怀中。 长衡懵住了。 “?” 只见,半空中鬼一样的身影叼着奖杯,气哼哼的看着长衡怀里的人:“敢欺负长衡,我砸死你!” 是那只幽冥火。 小鬼火气炸了,讨厌死这个破坏任务的死火了:“我说了要完成任务!你凭什么砸君灼!你这样会破坏任务的!到时候任务完不成,让魔尊跑了怎么办?” “蠢货!我不砸君灼长衡会死的!你主人给你的任务你照样完不成。”幽冥火丢了奖杯。 长衡担忧道:“他不会真的被你砸死了吧。” “死不了,怎么可能死,他死了我才是真的看不起他。” “好吧,他什么时候醒。” “不知道,可能一会儿就醒了。” “那我们逃吧!” 小鬼火道:“不许逃!要完成任务!!” 长衡哪里管小鬼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二话不说离开了这里。 至于明天怎么过,那是明天的事,今天他就要离开这里。 他走后,君灼醒了。 君灼摸了摸发疼的后脑勺,眨了眨眼睛,看着四周陌生的情景,他怎么在这里?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公司里办公吗。 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海报,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然后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立马掏手机,联系助理。 “五分钟,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啊?这个人,他不是您的人吗?” “我的人?” “是的。” …… 长衡回到家后,直接奔向浴室,不管那么多,他要先舒服舒服。 谁知道,两团火围在他身边吵来吵去,吵得他头都大了。 “行了,你们别吵了,明天我又不是不见君灼了。”长衡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明天还要见君灼,他今天砸了君灼,明天见了面,君灼会怎么折磨他? 长衡抖了个激灵,浴缸里的水漾起圈圈涟漪,水下两条笔直白嫩的腿若隐若现。 他开始后悔今天没留下来照顾被砸晕的君灼了。 “见了又怎样,只要对长衡不尊重,别说砸晕了,砸死我都不介意。” “我介意!你这样会破坏了任务!会杀了我的主人的!” “你连任务都记不得了,还记得你的主人?” “当然,我又不像你,来路不明的丑家伙。” “你才丑。” “……闭嘴!别吵了!”长衡头疼死了,从浴缸站起身,现在他都到家了,后悔也晚了,还不如放宽心,睡个好觉。 谁知道,这一觉醒来,长衡二字挂在热搜久久不下,成了全国“通缉犯”。 第127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长衡看见自己的名字, 觉得天都塌了。 “怎么办,他该不会真的杀了我吧。” 幽冥火深吸一口气,一脚将骂人的小鬼火踹飞, 淡定道:“放心, 他不会的。” 长衡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是不会杀了我,还是不会找到我?” “当然不会杀了你,杀了你主角都没了,剧情还怎么演。” “那正好可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 小鬼火拍拍被踹扁的脸, 说:“少来制造恐慌!君灼爱长衡,根本不会杀了长衡。” 长衡嘴角抽动,心说, 我疯了才会相信用皮带抽我的变态爱我。 小鬼火说:“长衡你不要听信了那团丑火的鬼话!都是骗你的, 他肯定是想破坏任务, 破坏剧情, 帮助魔尊逃出去。” 长衡叹息:“我知道, 我不相信他。” 话是这么说, 心里却给幽冥火留了一亩三分地。 从心底来说, 比起小鬼火, 他更愿意靠近幽冥火。 只是幽冥火来历不明,所以他才没有表现出来亲近。 听见长衡的话, 幽冥火缩到墙角里,眼角挂着要落不落的黯淡火苗, 小手指在地上画圈圈,讨厌长衡, 又不相信我。 长衡:“……”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长衡心惊胆战看了一眼来电提示,看见是自己的经纪人, 心里松了一口气。 接听电话,就听见经纪人的咆哮声:“长衡!!!你昨晚干了什么!!” 长衡干笑两声:“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君灼那么大张旗鼓的找你?昨晚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没啊……”长衡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放在桌上画圈圈,“好吧,我用奖杯砸了他……” “什么!”经纪人得到这一晴天霹雳,险些把手机从三十楼掉下去,“你不想混了?趁现在君灼还没生气,赶紧去找君灼道歉!” “我不要,是他太过分了。” “你签了他的合同,他是你老板,再过分也得受着,不然到后面有你的苦吃的。”小胡从长衡出道就开始跟着了,对长衡一直尽心尽力——主要是对君灼这个金主尽心尽力。 君灼是谁?A市只手遮天的男人,阴晴不定,得了他的青睐,在A市横着走都行。但若是惹了他,别说娱乐圈了,生物圈恐怕都能退了。 不知道长衡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出道就被君灼看上了。 现在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都是背靠君灼这座大山。 如今竟然惹了君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以前是我年少无知,这些合同能退掉吗……” “你想退圈吗?” 长衡思考片刻:“也行,反正这些年我的钱也赚够了。” “我说的是生物圈。” “……”长衡咽了一口唾沫,“我想想,晚上给你答复。” “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会怎么办。” “世界崩塌,灵魂毁灭,真身殉道。且永生永世不能进入轮回。” 我对我自己怎么那么狠。 “那君灼呢?” “没了你,魔头当然出这个轮回,称霸三界。” 长衡心想,那还是老老实实见君灼吧,根据前面的世界来看,死的一般都是君灼。 “行,那我去找君灼道歉。” 听到长衡同意见君灼,小胡松了一口气,冲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被君灼喊到这里来的时候,紧张的心脏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毫不夸张的说,连怎么死的都想好了。 谁知道结果是君灼让他帮忙找长衡。 君灼抬了一下眼,示意小胡可以离开了。 小胡走后,立马拨通了长衡的电话,让长衡一刻不要耽误,赶快来找君灼。 长衡虽然不解,但为了维持轮回平衡,还是去找君灼了。找君灼前,长衡先跟小胡碰了面。 看着镜中自己的一身打扮,长衡看着小胡,别扭道:“非要穿成这样吗?” 情|趣|内|衣勒得胯骨疼。 “当然,要想求金主原谅,必须豁得出去。” “你确定是豁出去,而不是卖出去?” 小胡尴尬笑笑,长衡说话什么时候那么直白了,“……长衡我发现你变了。” “我怎么了?” “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长衡呵呵一笑,拿了颜色淡一点的口红涂,涂完后,嘴唇更加圆润饱满,看起来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树莓果,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还没来得及欣赏镜中精致的自己,长衡就被小胡送到君灼面前了。 长衡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 窗外的天空幽蓝深远,看起来岁月静好,长衡却觉得那是末日来临的征兆,心里满地悲凉。 他在安静中,被君灼的目光被凌迟处死,与其安静等待死亡,不如放手一搏。 长衡抬头,声音跟着大了不少,仿佛那样就能给足自己底气:“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你就当那天是我高兴过头了吧。而且,你说那话很过分。” 裁剪得当的衣服勾勒着有型的身躯,紧贴的服饰,让臀|部看起来更加饱满挺翘,再配上一副半死不活却又不得不服从的表情,简直勾得人恶从心生。 “我说什么了?”君灼看着长衡,眼睛深邃明亮,如同黑夜的中的星,看见却看不透。 长衡感觉到君灼在生气,“你说……” 可是那句话他也觉得难以启齿。 “算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合同也在你手上,我可以为你打一辈子工,直到那些戏演完为止。” “这不是你本来就应该做的吗?” “……那你想怎样?我也给你道歉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件事不放。”长衡低下头,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摆,不安的等待君灼发话。 砰砰。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快说吧,再不说,就要被吓死了。 心跳声中,不合时宜的插进来一句话。 “我要你爱我。” “你说什么?”长衡怀疑自己的耳朵,更怀疑君灼的脑子,不会被奖杯砸坏了吧。 君灼耐着性子重复,语气里不可多得的霸道:“我说,让你爱我。” “……” 算了,还是为君灼打工吧。 看着长衡为难的表情,君灼意外的挑眉:“怎么?你不愿意?我有钱有权,跟了我,你不会吃亏。” 长衡愣了一会儿,看着君灼一副是你高攀我的模样,不咸不淡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狗东西什么时候那么自恋了。 “过来。” “……” 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过来,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长衡不情不愿走过去,尽量走小碎步了,还是到达君灼面前。 只剩一步距离,某人耐心告罄,把人直接拽进怀中。 长衡倒在君灼怀里,懵懵的看着君灼。 君灼蹙着眉,大拇指来回抚摸着长衡唇瓣。 长衡捉摸不透君灼的意思,唇上传来粗粝的痛感,还有略为嫌弃的声音:“丑死了。” “你有病吧!” 记忆中,君灼可是要求长衡化妆的,唯恐长衡的面容玷污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长衡拍开君灼的手。 君灼顺势从衣摆滑进去,摸到因常年跳舞而有的柔韧腹肌,手感比丝绸还好。 从长衡穿着侍者装扮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心中就升起邪|恶念头,几乎是不可抑制的,他要把这个人撕碎,然后狠狠占 |有。 “你穿白色很好看。” 白色衬得长衡的人更加白皙,犹如雪做的一样。 还用你放屁。 长衡从君灼怀里挣扎出去,手忙脚乱整理凌乱的衣服:“你不说要让我爱你吗,简单,首先你要尊重我,不能在这种场合对我动手动脚。” 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远远站在一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又像在防色狼。 君灼有些意外,眼里泛起细微的波澜,调笑道:“不在这里就可以?” “是……”长衡立马觉得不对劲,“不是……” “里面有休息室,我们可以去里面,就是不如在外面刺激。”他眼里还有些惋惜的神色。 “……” 刺激你个头,长衡无话可说。 君灼忽然站起身。 长衡下意识往后退,用君灼的话跟君灼谈条件:“你说的让我爱你,那你就得尊重我,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爱。” 如果君灼真想在这里跟他发生点什么,他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管他。所以,君灼刚刚说的话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办公室的门没锁,但是长衡没有打开的勇气。 眼看君灼步步紧逼,他只能靠着门一动不动,祈祷君灼良心发现,放他一马。 君灼要比他高出一头。 整个人靠过来时,巨大的阴影也笼罩下来,仿佛一个无形的牢笼。 长衡紧闭双眼,根本不敢与君灼对视,呼吸都慢了一拍。 他感受到君灼低头,俯身在他耳边喘息。 两个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一个紧张,一个从容,竟也从危险中嗅到几分暧昧。 长衡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恨不得遁地逃走。 君灼贴在他耳边,暧昧道:“好,我尊重你,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不等长衡庆幸,又听见君灼说:“我耐心不够,若是等不到答案,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长衡点头,连忙道好,“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 长衡立马走了,片刻都不待,仿佛君灼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想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君灼的性格和他看到的不一样。 没等他问出口,就看见两团火焰在空中打了起来。 红色的火焰说:“是不是你改了君灼的人设,改了故事的走向!?” 紫色的火焰理所当然道:“难不成是你这个笨蛋吗?”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破坏轮回。” “知道,你有本事再改回去啊。” “我要吃了你这团丑东西!!” “你打得过我再说。” 长衡扶额,看来这个世界要比他想象中好过多了。 那团幽冥火到底是什么来历。 竟然知道那么多,也有那么大的本事改变小鬼火都不能改变的剧情。 轮回开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君灼为什么会堕魔,仙魔大战到底有没有发生。 迷雾重重,一切的一切还要等轮回结束后才能知道答案。 咔—— “这条不错,补妆然后进行下一场!长衡你和江然的对手戏。” “好,”长衡看着剧本,努力背下一场的台词,这是讲江湖深仇大恨的剧本,又略带有那么一丝狗血,他演的男二,和男主是情敌,最后和男主在一起;女主和女二世外隐居,过上了幸福生活。 男主就是和他搭戏的影帝,他怕自己拖后腿,所以格外格外的认真。 导演说:“下一场准备!” 长衡收起剧本,拿着剑上了场。 这场都是打戏,包含的情感有些复杂,这个时候他和男主解除了误会,心里愧疚男主,和男主打斗时,总是处处留情。 留得多了,打斗有些像调|情。 长衡觉得这场戏有难度,因为感情复杂,如果控制不好,用力过猛,就会翻车。 所以他和江然商量先试一下这场戏。 镜头里,两个剑客打得非常激烈,眼神中却又带着一丝缠绵。 导演觉得不错,想说可以真的开始了。 身后传来低沉不悦的声音:“这是演得什么?” 长衡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调|情。 不爽。 十分不爽。 第128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君灼来片场好一会儿时间了, 周围人都发现他来了,唯有某个蠢货没有发现,大张旗鼓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调|情。 导演听见君灼的话, 僵硬转动脖颈, 笑得无比僵硬,奉承道:“君、君总,您来了。” 君灼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人,换句话来说, 没有君灼的投资就没有这部戏。 君灼挥手,示意导演不要声张,目光落在正在演戏的长衡身上, 拧眉道:“武侠戏也有调情的片段?” 导演道:“这是狗血武侠剧, 一边打得死去活来, 一边眉目传情, 符合时代潮流, 年轻人的审美。这要是播出去, 意想不到的结局, 绝对能让收视率爆。” 君灼淡淡扫了导演一眼, 漫不经心道:“你是指夸这部剧还是骂这部剧的?”· “……” 导演推了推制片人。 制片人道:“您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马上修改。” 君灼没说话,目光放在镜头中, 长衡穿着白衣,束着马尾, 还有拿剑的动作,越来越像他梦中的那个人了。 从记事开始, 他就频繁梦到一个人, 面容精致,脸上经常挂着严肃的表情, 让人不敢靠近。笑时浅淡柔和,像春风像玉露。总是拿着一把琴坐在山崖边弹奏,山花开遍山头,温柔了整个梦境。每当他要靠近,梦就会醒。 漆黑的房间,没有山花,没有古琴,更没有精致的仙人。 他开始寻找这个人,不信佛不信神的他,甚至还迷信了一次,求神问仙,请求解梦。 梦解开了。 仙人说,这是他前世的爱人。 原来是前世的爱人啊,怪不得看见长衡的照片时,会一眼爱上。 君灼的眼里散开浅浅的笑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严肃道:“让他到酒店等我。” 君灼都发话了,导演和制片人不敢再让长衡演下去了。 也不管这条质量怎么样,直接喊了卡。 长衡收起道具,一脸茫然:“唉?这就结束了吗?” “是的是的,君总在酒店等你,你快过去吧。” “导演,我觉得这段戏我的表情还可以再丰富一些,这有点僵硬。”长衡发现演戏还挺有趣的。 “等你回来再重新拍,现在快去找君总吧。” “好吧,”长衡将道具收起来,自言自语,“他来干什么……” 目送长衡离开,导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说,你再演下去,整个片场都要埋葬了! “抱歉啊,我先离开一下。”长衡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拍摄不能正常进行,一脸愧疚向江然道歉。 江然温柔笑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谢谢!”长衡觉得江然和那些绯闻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本人温柔多了,看来真的不能从绯闻上认识人啊。 他走后,江然的小助理不满道:“什么嘛,好好的进度让他一个人给耽误了,以为有人撑腰就了不起啊。” 江然道:“没事,我们走吧。” 长衡去道服间换衣服。 衣服还没解开,就听见两团火吵架的声音。 “是你篡改了君灼的记忆!!”小鬼火怒气腾腾,像海胆一样炸开。 “什么叫我篡改了君灼的记忆,你有证据吗?”幽冥火飘到长衡肩膀上坐下,小脚晃晃,特别悠然自得,“你演完戏回来啦。” “就是你,就是你,一定是你!”这个世界的君灼的设定不是这样的!君灼做的梦不是这么浪漫梦,而是被长衡折磨的梦,根本不是什么“白月光”,所以君灼才会那么折磨长衡。 “嗯,君灼找我。”长衡脱下衣服,“你们别吵了,这个世界结束后,你们不就知道为什么了吗。” 他真的被这两团火吵得头都大了。 本来一个小鬼火就够他受得了,现在又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幽冥火,简直想要他的命。 想要他的命就直说,不用这么折磨他。 幽冥火飘到窗前,背对着长衡,“长衡说的极是。” “你在装什么。”小鬼火不服道。 “你管不着~”幽冥火扭了扭小屁股,特别嘚瑟。 小鬼火忍无可忍,飞过去踹了幽冥火一脚。 两团火又打起来,长衡额角突突跳,真被他们烦死了。 赶紧换衣服,找君灼去了。 谁知道,一个君灼比两团火还烦人。 “你找我?”长衡开了门,直截了当的问。 君灼穿着黑色浴袍坐在床上,半干的头发随意贴在额前,带着几分不羁与放荡,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直白火热的目光从上而下扫视长衡:“不能找你吗?” 浴袍带没有好好系,浴袍领呈V字大大喇喇敞开,八块腹肌若隐若现,勾引人靠近探秘,神色轻佻高傲,让人望而却步。美与危险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长衡不吃他那一套:“没事我走了。” 君灼抿了一口红酒,“过来,一天之期已到,该给我答复了。” 长衡站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似乎在沉思什么。 君灼等不到答复,自顾自往下说:“你有心思跟别人调|情,没功夫思考我给你的问题么?” “哦。” “嗯?” “我爱你,我可以走了吧?” “……” 长衡打开门就要走。 “回来!”君灼低吼出声,“你走出这个房间后果自负。” 长衡在君灼的注视下,一只脚踏了出去,欠揍的模样好像在试探什么。 “你敢!” 长衡把脚缩了回来,关上门,慢悠悠向君灼靠近:“答应和你谈恋爱可以,但你必须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君灼哪有那么多耐心,伸手将长衡拽进怀里,咬着长衡的耳垂,声音低哑充满情|欲:“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前提条件是,你得爱我。你不爱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长衡躲开君灼的亲吻,单手抵着君灼的额头,不让他靠近自己:“我想君先生搞错了一件事,是你求我爱你,而不是我要爱你。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 君灼失笑,放在长衡腰上的手轻轻摩挲着长衡的衬衫:“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讨回一点利息。” “什么?” “你和别人调|情,我不爽。” “……” 长衡沉默。 “无话可说了?还是默认了。” “你那个白月光的事我还没不爽呢,我跟别人调个情你不爽个什么劲。” “我没有白月光。” “谁信。” “那你就是我的白月光。” 长衡呵呵一笑,不想听君灼的鬼话。 下一秒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君灼把红酒倒在他衬衫上面了! 红酒顺着衬衫蜿蜒而下,像一条昳丽美艳的毒蛇。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紧紧勾勒出完美的身躯,山顶朱砂随着急促的呼吸颤栗不止,好像一幅西方古典油画。 “讨点利息。” 君灼咬开长衡的衣扣,一颗颗解开,舌尖卷去长衡身上留下的红酒。 长衡挣扎,结果被君灼抱得更紧了,最后抗拒的动作反而方便了君灼。 湿|软的舌头顺着肌肤纹理滑下,温热的感觉引得身躯颤栗颤抖。长衡满脸通红,像是被红酒的浸染,与红酒融为一体,单手遮着脸颊,不忘挣扎:“放开!你说了会尊重我!你不合格!减一百分!” “……什么?”君灼停止亲吻的动作,呼吸紊乱急促,眼里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又欲又可怜。 “满分一百分。你拿到一百分我再决定爱不爱你,你现在被扣完了,一点机会都没了。” “宝贝,这不合理。” “不合理你别求我让我爱你啊。” “……” 做了五分钟的心理斗争,君灼含泪把到嘴的肉放飞了。 长衡穿着君灼准备的衣服回到横店,虽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还是会心虚,下意识躲避其他人探究的目光。 “晚上江大影帝请我们吃饭,你要一起去吗?”洛妍问。 长衡想拒绝,江然走过来,给他递了一杯奶茶:“一起吧,剧组聚了好几次你都不来,太高冷了,和蠢萌人设一点都不符。而且吃饭的时候,还可以拍一些花絮,有利于炒cp,制造话题度。” 奶茶竟然还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江然真的是太细心了。 长衡对江然的好感蹭蹭上涨,他想当实力派,随口一问:“不是吧,江大影帝这么有影响力的演员也要制造话题吗?” 江然笑:“不是和我,是和女演员。我们只是拍戏,戏外没人磕我们俩。” “这样。”长衡失笑,“那好吧。” “你很想和我炒cp啊?” “不是,我随口一说的。”长衡窘迫道。 剧组全员去饭店吃饭。 结果话题出来,却是长衡和江然的cp。 #长江CP#话题登上了热搜榜一。其实他俩一搭的时候就有人磕他们了,就是粉丝不多,昨晚爆出的照片,加上炒作,都在说长江CP很甜,说来说去直接热搜登顶。 两家粉丝开始吵了起来。 江然的粉丝说长衡是花瓶,配不上江然。 长衡的粉丝说那些都是空穴来风,没人石锤长衡靠睡上位。 一来二去,这就成了第三个热搜。 第二热搜是什么? 不是娱乐圈的,而是商业圈的。 #君氏集团掌门人深夜为爱买醉,疑似被分手# 长衡看着第二条热搜陷入了沉思。 第129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咔—— “好, 开始准备下一条。” 听见导演说咔,长衡逃也似的离开了,不为别的, 而是昨天晚上好奇那些同人文, 多看了几眼,谁知道那些同人文尺度那么大!导致他现在见到江然就想到同人文里的各种play,太尴尬了。 今天和江然的对手戏他频频失态,拍了两三条才过。若不是他背靠君灼, 恐怕导演就要骂他了。耽搁了进程,长衡也觉得自己该骂,没脸面对剧组的工作人员。 长衡坐在化妆镜前, 拿着粉扑补妆, 其实也不用补, 面对江然就害羞, 脸上自然都是粉。 长衡叹了口气, 希望这次的热搜赶紧下去, 不然他真的没办法正常面对江然, 正常拍戏了。 热搜换了一条, 已经被其他明星取代,甚至都没人讨论这件事了, 同人帖子也被下了,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像失忆了一样。 长衡松了一口气, 热搜终于下去了。 点进外卖程序,给全剧组人点了外卖, 聊表歉意。 “在干什么?” 长衡放下手机, 心虚道:“没、没什么。” “今天看你演戏很不在状态,因为粉丝说的那些话吗?”江然递过来一瓶水。 长衡接过来, 顺便搬了个椅子让江然坐,“我没,不是……” 长衡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说我是看了小黄文才这样的吗? 那他以后更没脸见江然了。 他窘迫的低下头,脑海中组织语言,思考怎么把这件事委婉的带过去。 看着漆黑的发顶,江然温柔笑笑,坐在长衡身边,“没事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就要心理强大才可以,千人千面,你永远不知道你在别人心里什么样,你也不用知道你在别人心里是什么样,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了解自己,问心无愧,那便是最好了。别去看别人的评价,你是自己的,你要比别人更了解自己。” 长衡觉得江然就像邻家大哥哥一样,温柔的不像话。 但是,说这些好像偏题了哇,他根本就没在意这些啊! “我知道了。” “江影帝,你定的饭来了。”小助理边跑边道。 “你订了饭啊。” 长衡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江然一眼便知,可还是问:“怎么了。” “我刚订了饭,全剧组的。” “这样啊,那我今天很幸运咯,可以吃两份。” “吃不完吧……” “你不知道吧,出道前我是小胖子,出了名的大胃王。” “不知道。” 狗仔也没爆料。 “那可是,我隐藏的很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两人边走边说。 出了门,又很默契的停在门口。导演正忙前忙后张罗着分盒饭。 长衡诧异,他定的外卖这么快就到了? 导演看见长衡,乐呵呵凑过来:“快来吃,托你的福君总请全剧组吃饭。” “什么?”长衡愣住。 “过来。” 君灼坐在黑伞下,脸上挂着黑墨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挂着墨镜都没挡住他那副臭脸。 长衡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君灼的兴,不情不愿走过去,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视察工作。” “你视察什么工作,你的专业不是拍戏也不是演戏,充其量来捣乱的吧。” 君灼也不恼:“我来视察员工有没有好好工作。” 签了君灼的合同,确实算君灼的员工,长衡无法反驳,“看完了吧,那你可以走了。” 君灼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 见他不说话,长衡转身就走。 君灼一把拽住长衡的胳膊,眸中都是克制的怒火,压低声音:“长衡你有功夫跟别人谈情说爱,没工夫陪我吃顿饭?我要是没找人看着,明天你们同人话题都能传到国外去了吧。” 怪不得热搜下去的那么快。 原来是君灼干的。 长衡反应淡淡:“那正好,我可以进军好莱坞了。” “长衡你别不识抬举,我耐心有限,你不答应我,我会用不惜一切手段把你留在身边。” “你之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差这一次吗。”长衡都懒得说君灼做的那些破事。 虽然这一世君灼的记忆被篡改,但不代表上一世,上上一世,君灼没做过那些事。 他有那几世的记忆,自然要把受的那些委屈讨回来。 君灼盯着长衡,愠怒的瞳孔中央映着无辜的长衡。 僵持片刻,像是无奈又像是服软,开始放狠话。 “你等着!”君灼恶狠狠道。 然后离开了片场。 其他人看见君灼怒火中烧的表情不敢上前套近乎,默默当个隐形人,以防被当做出气筒。 长衡自然不可能追出去哄君灼,囫囵吃完饭,然后进去补妆,开始拍下午的戏。 这天不欢而散之后,长衡就再也没见过君灼,只能在新闻或者报纸上看到君灼的消息。一种很可笑的认知浮现在脑海——君灼在和他冷战!冷战又如何,不是他的错,他绝不可能主动找君灼主动认错! 长衡叼着一根棒棒糖,哼道:“还说让我爱你,你自己先放弃了,我怎么爱你,不负责任不靠谱的男人,果然还是跟上一世一样。” 今天剧组杀青,导演请全剧组的人吃饭,长衡作为男二自然不可能缺席。 房间里几位主角相互寒暄。 江然率先注意到他:“长衡来啦,来这么晚,可要自罚三杯啊。” 长衡怕自己酒后失态,礼貌婉拒:“我不会喝酒,怕喝醉了失态。” 看在君灼的面子上,他主动拒绝就没人敢起哄让他喝酒。 江然打趣道:“我们都是鱼的记忆,记不住你失态的模样。” 长衡笑笑。 洛妍说:“那你和我们一样喝果汁吧,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行。” 四处已经坐满了,只有江然旁边的位置空着。 长衡坐在江然身边,更加不好意思了,他都提前半小时来了,本以为来的很早了,没想到这群人比他来的还早。 导演说:“既然都来了,都快吃饭吧。” 江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杯酒:“预祝《江湖》票房大卖!” 其他人跟着附和。 ——票房大卖! 长衡喝了一杯果汁,咂咂嘴,橙汁的味道好奇怪,好像过期了。 好像注意到他在发呆,江然问他:“怎么了?这些菜不合胃口吗?” 长衡说:“不是,就是觉得橙汁好像过期了。” 江然笑:“导演再小气也不可能拿过期的饮料让我们喝吧。” 长衡说:“可能是我太久没喝果汁的缘故吧。” 江然说:“可以少吃一点,后面还有一个大蛋糕。” 长衡嗯了一声,开始吃菜,橙汁喝了一口就再也没喝过,却还是感受到异样的感觉,一股热流顺着五脏六腑涌下,整个身躯难以抑制的麻、痒,视线跟着模糊,好像有泪珠挂在睫毛上,挡住视线。 长衡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也心知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谁呢?是他还是她? “我去上个厕所。”长衡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跑到厕所,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然而根本没什么用,体内的热气很快涌上来,成倍反噬他。 鼻翼下呼出的气都是热的,烫的人中发麻发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离开这里,万一药效在路上发作,娱乐头条就是他了。 只能……长衡脑海中闪过君灼的脸,躲进厕所隔间里,把门锁死,然后给君灼打电话。 电话一直响。 就是没人接。 长衡骂道,这个君灼在搞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视线越来越模糊,手机屏幕上落了一滴热汗。 长衡艰难喘息,死东西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被别人拐走了! 如果君灼再不接,他就到对面开个房泡冷水澡,只能这样了。 他这个样子,看路都是难题,怎么往外走。 长衡抱着试试的心态,再次拨打了君灼的电话。 嘟—— 电话终于被接通。 长衡道:“君灼,来接我。” “不去,你不是不需要我吗,我现在在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你等着赔偿双倍的违约金吧。” 长衡没工夫废话:“我被人下|药了。” “什么?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别怕,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你快来。” 电话没挂,君灼安慰长衡,冲出办公室,一路闯红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长衡。 长衡难耐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君灼,你到哪了你要是不来,我被人上了怎么办。” “不会。” “你听我说完,我都被好多人上了,那样你还会求着我爱你吗?” 君灼丝毫没有犹豫,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答案有多么迅速多么坚定:“会。” 君灼的占有欲可以用变态来形容,容忍不了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也容忍不了别人触碰,若是哪个不长眼的碰了他的东西,人会死,东西也会消灭。能听见占有欲极强的君灼说这句话,简直是世界奇迹,长衡轻轻笑了下,喃喃道:“君灼你惨啦,你好像真的爱上我了……” “长衡?你在里面吗?” 外面传来江然的声音,因为中了药,长衡格外警惕,潜意识把江然当成坏人,没有应江然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默契,方才还在嘟囔让他不要害怕的君灼也安静下来。 整个厕所里只剩下水滴的声音。 不起眼的隔间里还有心跳加速的声音。 太安静了。 长衡以为江然走了,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哒哒哒…… 忽然响起脚步声,长衡屏住呼吸。 紧接着是隔间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有人在厕所的隔间里找东西! 视野里多出一双锃亮的皮鞋。 长衡大口大口呼吸着,一时分不清是药效作用还是紧张的。 江然握住把手,疑问道:“长衡,你在里面吗?” 长衡无声摇头。 心里呼喊,君灼你快来,快来。 嘭一声巨响。 厕所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门锁挂在门上摇摇欲坠,发出叮的细微声响。 君灼盯着江然的手,冷声警告:“如果你嫌你的手多余我不介意帮你砍了。” 明知道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时,长衡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无情又暴力的君灼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像是触电,江然缩回自己的手,脸上笑容僵硬:“我来找长衡,他……” “滚。”君灼道。 江然不敢多嘴,连忙离开这里。 君灼敲门,道:“开门,我来了。” 长衡被药折磨的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无意识发出嘤咛。 君灼收到信号,把门拽开了,插销相连的地方,木屑纷飞。纷飞的木屑下,是衣衫不整的颓废美人。 衣服凌乱,衣扣不整,衣领下的皮肤还有几道抓痕,应该是长衡难耐自己抓出来的。脸色红得异常,好像熟透的果子,红唇一张一合,微微喘息,无声勾引着人。光线落下来的那一刻,长衡整个人都是粉色的,是烂熟的果子,散发的诱人的香气,诱人采撷。 看到君灼的那一刻,长衡紧张不安的心落回原处,直直栽进君灼怀里。 烫得如山芋一样,君灼立马解开外套,包裹住长衡,抱着人往外走。 长衡无力抓着君灼的衣服,“君灼……” 君灼说:“我在。” 得到回应,长衡的胆子都大了不少,手掌顺着衣服缝隙摸进去,如水的目光看着君灼,喘道:“我好难受。” “你再坚持一会儿。” 那人的手四处点火,君灼忍得辛苦,声音比之前要沉许多。 双手被人抓住,长衡抬脸亲君灼的下巴。 轻轻的亲吻仿若小羽毛在心尖上挠来挠去,整个心泛起酥酥麻麻的涟漪。 君灼的呼吸一下子就紊乱了,吐息比长衡还要滚烫,仿佛吃了药的人是他。 君灼说:“你招惹我的,你醒了可不要后悔。” 理智完全被药效淹没,长衡根本不知道君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去往酒店的路好漫长,好颠簸,他快吐了。 君灼抱着长衡下了车。 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要不要报警啊?” “不要多管闲事。” …… 君灼在万众瞩目下长大的,都是夸奖的声音,从没如此丢脸过。 就连医生见了他,都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要不要报警。 君灼咬着后槽牙:“我们认识。” 医生用暧昧有点复杂又有点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正规渠道吗?” “……” 其实不怪路人还有医生会这么想,而是长衡的样子着实吓人。 身上捆着绳子,可以说是五花大绑,面色红得不正常,一直往君灼怀里钻。 医生以为他们玩play玩过头了。 君灼眼里浮起不耐烦的情绪:“他要怎么治?” “先挂个水,然后去做检查。” 第130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君灼抱着长衡跟在医生身后做完了所有检查。做完检查, 得到结果后,医生立马安排长衡挂水,并将病房的温度调到最低。 长衡中的不是市面上的普通春|药, 而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带有致幻作用的烈性春|药。可见给长衡下|药的人心肠不是一般歹毒, 身份也不是一般人。 不过,在君灼面前,再牛逼的人也是一般人,因为他是A市的天。 君灼面色阴沉, 看到床上扭来扭去的人时,眸中的薄冰渐渐褪去,蠢货, 这都能被人算计。 长衡手上还有针头, 君灼怕他滚针, 把人抱在怀里。仿佛有了靠山, 长衡一直往君灼怀里钻, 嘴里呢喃不清:“热, 难受……” 君灼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觉得他现在可怜极了, 就像一只翻着肚皮求主人爱抚的小猫,“别动, 再动待会你又要疼了。” 可能是春|药放大了长衡的情绪,长衡今天格外娇气, 打针的时候两三个人才把他按住,比儿科的小朋友还难伺候。 听到疼的字眼, 长衡摇了摇头, 一双眼睛像被水浸泡过,旖旎潋滟:“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那你别动。” “可是我好难受, 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我帮了你,等你清醒了,你翻脸不认人,说我趁人之危,扣我分怎么办?”他已经零蛋了再扣就负分了,君灼待人何时这么小心过。 小心翼翼的一点也不像雷厉风行的他。 “帮帮我。帮帮我。” 长衡的手逐渐向危险靠近,抓住揉搓,在君灼怀里蹭来蹭去,把人蹭得一身火。 君灼按住长衡,不让他乱动,单手拍着长衡的脊背,耐心哄着:“挂完那瓶水,我就帮你。” 长衡趴在君灼怀里,迷蒙的眼睛盯着那瓶大水,皱着眉嫌弃水滴的慢:“什么时候挂完呢。” 灼热的气息喷在胳膊上,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痒还不单单是那一块儿皮肤痒,而是不安分的传到四肢百骸,汇聚心头,形成难以比喻的悸动。 从没觉得自己的忍耐力还可以作用在情|爱方面,君灼忽略掉心里那份悸动,喉结上下滚动:“快了。” 长衡盯着药液,心里想滴快点,滴快点。输液器就是这个速度,再怎么想也不会快,反而还会感觉熬人。 或许盯得时间久了,也或许是药起作用了,长衡感觉眼皮在打架,眼睛酸涩无比,趴在君灼臂弯里慢慢睡去,嘴里嘟囔着食物的名字。 君灼松了一口气,把长衡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下去,拉起被子为长衡盖上。昏暗的房间里,低温的空调下,依偎在一起的人是彼此唯一的温度。 翌日清晨,长衡醒来,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酸疼的像跟人打了一架一样。顶着一头鸡窝坐起来,像是受了宠爱,脸色格外红润。 脑海中闪过出事前后的记忆片段,长衡脸色瞬间白了,他中了药,主动给君灼打电话,向君灼求救。 后来呢? 他向君灼求爱了。 噢不。 前一秒拒绝了人家,下一秒强行和人家在一起,这跟当了婊|子还立贞节牌坊有什么区别。 这简直有损他高大坚强的人格。 死药,害的他药后乱性了。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长衡还没开口,身后传来疲惫倦怠的声音,短而稳:“进。” “等等。” “放心我没碰你。”长衡听见君灼的冷笑声,“我对欠我债的人没兴趣。”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现在开始。” 穿着白衣服的人走进来,手里端着方盘,上面安安静静躺着一瓶水:“该换药了。” 长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在医院!君灼这个好色之徒什么时候改邪归正,改成正人君子了,竟然没有趁人之危。 而且他都那样了。 君灼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智障。 “他有什么忌口吗?” 不知道是不是君灼压迫感太强,护士换水的时候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多吃清淡饮食。” 君灼没说话,起身离开了。 护士喘了一口气,全身肌肉放松,看着长衡笑眯眯道:“你是《千山》的男主吗?” 长衡点头,好像演过这部剧。 护士说:“我女儿是你的粉丝,你的每一部剧她都追,你能不能在给我签个名?我手机里有你的照片。” “她说你是个锦鲤,带着你的照片会给我带来好运。” 长衡一愣,没想到黑料满天飞的他也有人追,还被成为“锦鲤”。他的眼眶一下红了,“好,签多少都没问题。” 长衡不仅签了名,还写了祝福语。 ——永远幸运,永远开心。 然后跟护士合了照。 护士拿着手机,笑说:“看来那些媒体信不得。” 长衡心一颤。 护士一脸神秘凑过来:“八卦一下,你和君先生真的不是在恋爱吗?” 长衡犹豫一秒,然后否认了:“不是。” 护士看起来有些失落:“好吧,我还以为你们在恋爱。昨天你病得那么严重,在医院急诊大厅差点把君先生扒光了,君先生都没动你一下,还耐心哄你,让你不要闹。我想,如果你们是那种关系,直接就在床上把药解了,还用那么在意你的状态来医院吗。” 长衡没说话,又看了一眼自己完好无损的身子,不可否认,护士说的是对的。如果君灼不尊重他的意愿,大可以开个房把他上了。根本不用那么大费周章跑医院。 可能意识到自己待得有点久了,护士说了句难受叫我,然后匆匆离开了。长衡坐在床上发呆,脑海中闪过君灼侮|辱他的片段,突然发现,君灼真的和前几世不一样了。 变得柔情,没那么无情了。 “吃饭。”君灼买了小笼包,南瓜粥,皮蛋瘦肉粥,烧麦,胡辣汤。小小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长衡都怀疑那桌子下一秒就会倒塌。 “你批发去了吗?”长衡说。 “……” 君灼板着脸道:“不吃我扔了。” “吃。” 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好好吃饭,是真的饿了。 君灼站在一旁,看着他吃,像猪一样。 塞了两个小笼包后,他被君灼看得不好意思了,笑道:“你也吃。” “不吃。我不跟猪一起吃饭。” “我记得某人之前求着猪爱他吧。” “还钱。” “多少?” “五十亿。” “……” 长衡拿了烧麦堵住自己的嘴。 违约金好贵。 他要给君灼打一辈子黑工了。 吃了五个小笼包,四个烧杯,一杯南瓜粥后,长衡觉得自己满血,可以与君灼一战了。 “谢谢你啊。” “噢,还钱。” “提钱伤感情,我们还是谈谈爱吧。” “爱。” 长衡都不知道君灼在叹气还是在说话。 然后听见君灼讲:“还钱。” “非得提钱是吧。” 君灼没说话。 “我告诉你我没有!” “不管你有没有,限你三天之内,把违约金付了。不然,别怪我走法律程序,让你牢底坐穿。” 长衡蔫了下去,拿了三个小笼包塞嘴里,像一个气鼓鼓囤食的仓鼠。 “君灼,大人,主人,你行行好……” 与长衡对视三秒,君灼的目光移向别处,冷冷道:“我教你个办法。” 长衡把包子咽下去,亮晶晶看着君灼,期待道:“什么办法?” “你去找那什么江借,他都同意和炒cp了,这点钱肯定借你。” “我跟他不熟。” “不熟?不熟你喝他给你的东西?” “……” “蠢死了。” “……” 听着这语气,不像生气,也没那么无情,难不成是……长衡灵光一现:“君灼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君灼拿了个烧麦塞长衡嘴里。 “还钱。” 说完,又往长衡嘴里塞烧麦,把人堵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长衡就要说,被噎死了也要说:“我知道&¥#害羞什么#¥$” “唔唔……” 君灼拿了粥。 长衡喝了一口,把烧麦顺下去,大发慈悲道:“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给你加分吧。” 君灼没说话,长衡却觉得他眉宇松动,有一丝期待的神情。 于是,长衡道:“给你加零点一分,君灼同志继续加油!” 是不是只要喜欢一个人,再怎么说一不二的人都愿意把主动权叫出去。 君灼看着长衡得意的表情,不咸不淡道:“得寸进尺。” 但他知道,他心里是轻盈的。 或许比轻盈还要充盈一点,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这天之后,长衡和君灼的关系有了缓和,最起码不会像之前那样见面就充满火|药|味。两人还就还债违约一事进行了讨论,长衡作为败方无条件提出各种无理要求,君灼作为胜方无条件接受各种无理要求。 最终需要长衡爱君灼一辈子。 江然江影帝和洛妍查无此人,之前出演的作品,包括出了一点镜的作品、综艺,都下架了。 长衡问为什么,君灼只会说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会告诉长衡,江然喜欢长衡并想把长衡据为己有的事。 问不出来,长衡就识趣没再问了,收拾行李准备去录综艺,户外野营直播综艺,在艰难的环境下探险,长衡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很喜欢这类型的综艺。 综艺里有专业的探险家,也会有神秘空降大咖,期待感拉满了。长衡背着行囊来到综艺第一站。 ——平阳大峡谷。 高山对峙,悬崖料峭,群山抱翠。全长九百公里,最窄不过几米,足月大的小孩都不能前行。 两岸山岭与水面落差巨大,呈现险峻的地形和壮丽的景观。山中瑰宝无数,藏在密林之下,吸引人前去探秘。有人类最后之一秘境之称的幽灵谷,最险峻地带无人到达。 探险家的乐园。 他们需要在山下的景区处集合。 长衡到时,探险家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著名探险家刘险,军人退役,出过与探险有关的书,揭秘各种奇山异景,素有“山中幽灵”的美称。长衡的偶像,现在家里还摆放着刘险出的书呢。 有综艺拍,还能见偶像,简直太棒了! 长衡开心的不得了,要不是周围有摄像头,他就跑过去要签名,要合照了。 “老师好,请多多指教。” 刘险说:“你好。” 长衡站在刘险身旁,满心欢喜期待下一位嘉宾的到来。下一位是当红小生,长衡有点印象,但不多。 第三位是歌手,长衡听过他的歌,主演的两部剧里是这位歌手唱的片尾曲。第四位武打明星,好几部出名的电影,凭借出色的武打动作,获得第三十五届演员最佳武术动作奖。 第四位第五位都是和他一样的明星,第六位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节目组还给他整了个屏障,故意制造悬念。 当屏障下落露出那张脸时。 长衡嘴角抽动,忍不住吐槽:“怎么是你?你一个总裁,会荒野求生吗?” 君灼冲他挑眉,意思是怎么不能是我。 要不是偶像在这里,长衡真的不想录这个综艺了。 君灼笑:“师兄,好久不见。” 刘险点头:“好久不见。” 长衡觉得这世界比电视剧还要玄幻。 君灼竟然是刘险的师弟! 简单寒暄过后,君灼站到长衡身边,小声说:“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也当过两年兵。” “……” 导演颁布任务,让他们去领各自的帐篷,然后上山。长衡拿了帐篷,身旁的人一动不动:“你怎么不拿,你想睡树上啊。” “不。我要跟你睡。” “……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准备好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山了。 这是直播综艺,进山的那一刻意味着综艺开始,直播开始。 全国同步播放。 130-140 第131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一行人奔走一下午, 终于进了原始森林。 当红流量小生,钱跃哭丧着脸问:“我们现在到哪了啊?可以吃点东西了吗,真的走不动了哇。” 节目组把他们的食物没收了, 身上除了帐篷什么也没有。又背着这么沉重的东西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 缺乏运动的他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碍于直播才没敢说。 这么一说,长衡也觉得饿了,摸了摸饿扁的肚子, 叹气:“还有多久到达目的地。” 刘险看着地图,道:“穿过这个森林,那处有平坦安全的地方, 我们可以歇歇脚。目前不可以, 山林里野兽多, 时常在夜里出没, 天越黑对我们越不利, 所以我们要尽快穿过这个森林。” 长衡说:“那我们赶快走吧。” 手心里突然多了一块儿被塑料装着的东西的东西。 长衡低头一看, 是一块儿压缩饼干。 抬头, 对上一双漆黑带着不明显笑意的眼睛, 随即一愣,他看懂了君灼的口型, 嘘。 长衡张了张嘴,瞥见漆黑的摄像机, 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若无其事把压缩饼干塞进口袋。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小心翼翼, 还是没能躲过直播设备, 被同步到电视中,引来一大批不满的声音。 【凭什么其他人饿肚子, 那个长衡可以吃东西?资源咖就是资源咖,录综艺都和别人不一样。】 【楼上说得对。】 【你哪只眼睛看见长衡吃了?长衡不是把食物放在口袋里了吗。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吃,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智齿。有些畜牲就仗着自己会打字,网络后面不用露面,披了张人|皮就开始当网络判官了。】 【想要挑拨关系,其实无人在意哈。】 【狗都没你们那么护主。一群脑残。这综艺一定会扑到亲妈都不认识。】 【综艺里不止长衡,也有其他人,你凭什么一棒子打死,否定了别人的努力。】 【不喜欢看长衡你就跳过和他有关的镜头啊。选定人物那么大的字你看不见吗?嘴贱人也瞎。】 【举报举报,把他禁言。】 …… 弹幕水深火热,探险小队也陷入深水之中。其实也没有多深,一条小溪清澈见底,成人下去也才没了脚踝。 几个人站在溪边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水抓鱼。 山林昼夜温差大,刘险说:“你们不是饿了吗,这里面有鱼,可以抓来吃。晚上的话,水被温差影响,变得很凉,恐怕你们都不愿意下水。” 钱跃说:“你不是说山林有野兽吗,那我们现在还没走出去,留在这里抓鱼岂不是会耽误时间,变得更危险。” 刘险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时间:“如果过程一切顺利,不会耽误我们太多时间。” 霍雨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孩子,摊摊手道:“抓鱼的话,我们也没有工具啊。还不如一切安顿好后,吃虫子啃树皮呢。” 为了这次户外探险,她看了好几部纪录片做准备。 刘险说:“虽然这话说的没错,但完全进入峡谷后,能吃的虫子都不一定遇见,你们要做好所有心理准备。不过……今天我们比较幸运。” 刘险的目光移向别处,其他人顺着刘险的目光看过去。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君灼削好了一根枯枝,然后挽起裤腿下了水,单手拎着枯枝,动作迅速又利落,再拿起枯枝时,尖头显然挂着一条死不瞑目的鱼。 君灼取下鱼,扔到长衡脚边,神情得意,好像一只摇尾求夸奖的大金毛。 小鱼扑腾了两下没了生息。 长衡拎起鱼:“你们谁要吃?” 刘险说:“我身上有火,收拾收拾,捡点干树枝把鱼烤了。” 几个人想问刘险哪来的火,一想他是专业人员,就没多问。旁边有个明星一直用暗示的暧昧目光看着君灼,长衡已经注意一路了。 此时那个明星还在看,长衡干脆把鱼扔给那个明星,随口说:“你在这儿看着鱼,我去捡干树枝。” 新晋小生洛焕说:“好的,那辛苦你了。” 长衡说:“不辛苦。” 他去了旁边的灌木林,弯腰捡干枝,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君灼,看君灼在干什么,有没有注意到换人了。 他走的第一时间,君灼就注意到了,长衡不在,君灼没心思展现自己,随意抓了两条鱼,把枯枝一扔,上了岸。 偏偏洛焕不长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傻乎乎凑上去,一脸天真无邪:“你好厉害,可以教我怎么抓鱼吗?我一点也不会。” 君灼见惯了往自己身上贴的人,冷冷道:“不要脸就可以。”这可是人人都想傍的大款,只要睡一觉就可以通告不断,衣食无忧,谁不喜欢?洛焕听出来君灼话里有话,也装作听不懂。 嗅到不平常的气息,导播立马切了镜头,移向灌木丛里的长衡。长衡正在和霍雨捡枯枝。可能是没注意,长衡脑袋上落了几片鲜嫩的绿叶。 霍雨笑他:“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怪不得你的生活风生水起啊,原来是带绿的缘故。我也试试。 ” 说着,她捡了几颗草插在脑袋上。 长衡也跟着笑,没怎么跟女孩子接触过,笑得十分腼腆,长相又显年轻,所以此刻像极十二三岁的少年:“你这个人……怎么能希望自己被绿呢。被绿那是什么好事儿。” 他拿掉自己脑袋上的树叶,又好心说:“你还是拿下来吧,要想生活风生水起,带紫花红花才好啊,寓意大红大紫。” 霍雨说:“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长衡捡了一朵花:“喏,刚好是红色的。” 霍雨说:“谢谢!” 俊男靓女有说有笑的画面传到电视里,引起轩然大波。路人嗑起cp,一小部分粉丝跟着嗑,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超话都建好了。 【哇哇哇,好甜好甜~求他俩主演的电视剧!】 【两人第一次同框出现噢。】 【资源咖配不上我们雨妹!】 【天啊,第一次同框就那么有cp感!期待下一次合作!】 【疯狗又来乱吠什么!抬走抬走。】 【话说回来,那个抓鱼的是谁啊?为什么没见过这个明星。】 【好像不是明星?之前在财经频道见过他。】 …… 几个人吃完烤鱼后,继续前行。期间,长衡和霍雨有说有笑,完全忽略了其他人。君灼咬牙切齿看着他们,恨不得把长衡打包带走,藏起来。 以至于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君灼疯狂锤钉子固定帐篷。有人干活,长衡乐得轻松,四下看了看准备去帮其他人。 他前脚刚走,洛焕酒走了过来,一脸天真:“为什么你一个人在扎帐篷啊,长衡去哪了,为什么不帮你啊。” 君灼走到帐篷对角,头也不抬:“与你何干?” 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导播立马切了镜头,落在长衡那边。长衡正在帮钱跃整理帐篷,两人的脸被帐篷挡住,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钱跃拿着锤子,有气无力砸钉子。五分钟过去了,钉子的一半儿还露在地面上,长衡看不下去了,抢过钱跃手中的锤子,帮忙砸钉子。 响起框框砸东西的声音,钱跃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吃饱,又走了那么久,现在没力气干活了。” 长衡砸完木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还有很长的路呢,你吃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君灼给的。” “谢谢……” 提到君灼,长衡往君灼那边看了一眼,看看他的进度怎么样,结果看见君灼正在和洛焕靠在一起,并且有说有笑。 有说有笑?君灼都快被这个人烦死了,怎么甩都甩不掉,狗皮膏药一样。 弹幕飘起一堆和谐的声音。 【我就说吧,长衡不会独吞那块饼干的。有心的人了解了解长衡就知道他是个很温柔暖心的人。】 【是的是的,有没有人发现长衡和钱跃也好嗑。温柔年上攻和笨蛋直球受。】 【不好意思,钱跃比长衡大噢。】 【那就是年下攻嘛。】 …… 第一个晚上,直播顺利结束。 长衡收获满满,有夸奖的声音也有谩骂的声音。不过,更多的还是嗑cp的声音。然后就出现了一条热搜,长衡是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他和每个人都很配,唯独和君灼不配,有细心的网友发现了这一点。 【为什么不见君灼和长衡同框呀?】 【我想起来了,君灼是知名公司的老板,有传闻长衡被他包养,是他一手把长衡捧起来的。】 【大哥,你网速有点慢了吧。】 【这不重要。】 【你确定?俩人从综艺开始到现在一次交流都没有,连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没有。这哪像那种关系。君灼有公司,各行各业都有,肯定不会看上娱乐圈的三瓜两枣,依我看啊,参加综艺没准儿就是破除绯闻的。告诉所有人他和长衡没关系。】 【这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你不懂,有钱人都是这么高调的。】 一夜之间,风向倒戈,再也没有长衡被包养的花边绯闻了。君灼看着网友头头是道的分析,气得想把手机砸了:“我花了一个亿!打造的恋爱综艺!告诉所有人我和长衡没关系?我有病吗?” 君灼多年好友林澈,在综艺播出的时候就看了,那时候他还奇怪,手握经济大权的总裁怎么进军演艺圈了。 “原来是谈恋爱,我还以为你要进军演艺圈了。” “不像吗?” “确实没看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长衡玩真的啊?” “恋爱综艺都出了,难不成假的么?”君灼都快郁闷死了,喝了一口酒解闷,这个综艺就是想让所有人正大光明的嗑他和长衡的。 这样为后面曝光长衡恋情起到铺垫作用,让长衡不挨骂的。谁知道搞成现在这样,长衡和所有人都配,唯独和他不配。 林澈闷声笑,肩膀都在抖。 君灼睨着他。 林澈说:“一个小时的直播,一分钟你俩在一起的镜头都没有,你让观众怎么嗑你们啊。” “有机位拍我们。” “是吗,我怎么看你全程黑脸,并且和另一个明星眉来眼去的。” 提起洛焕,他就头疼,要找个理由把人封杀了,不要让他再出来作妖,“你瞎啊。” 他就说君灼作为投资人,镜头为什么少的那么可怜,原来是因为被人骚扰切了啊。 林澈肆无忌惮笑起来。 “诶?你把长衡带出来认识认识。让我们看看,比你还有魅力的男人。” “有空再说。”君灼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走了,回见。” “神神秘秘的。别忘了把人带过来。” 回应林澈的是君灼匆忙的脚步声。 林澈笑着喃喃:“不相信爱的人动心咯……” 出了酒吧,君灼还没走几步,被人大力拽进箱子里。人带着黑色鸭舌帽,君灼以为是抢劫的。出于防备,下意识推拒,抬腿踹那人的膝窝。 抓他的人反应很快,快到不像正常人。 轻松化解了他的反抗,掐着他的脖子低声说:“这不是真正的你,不要被他们欺骗。” “你说什么?”君灼抬头,黑色的帽檐一双泛着紫色暗光的眼睛,好像童话故事里女巫的魔法水晶球。 带着诱惑的魔力,将君灼吸入进去。 在水晶球里,君灼看见了年少时困扰他的梦。和他记忆中的梦的不太一样。梦里的长衡不是他前世的爱人,而是他的仇人。 长衡抽去他的筋骨,废了他的法力,将他封印在幽水下。那下面是万丈深渊,落进来的生物无一生还。 好冷。 好黑。 他问为什么。 长衡面目狰狞,说:“这是你应得的。” 他惊醒,又没有完全醒来,转而进入另一个梦境。梦里是现代,他和长衡签了合同,是包养合同,长衡需要无条件遵从他的条件。 原来这是办公桌下第二个抽屉中那份合同的由来。 长衡成了他的情人。 他用各种手段在床上折磨长衡,各种道具用在长衡身上,看长衡失|禁,踩碎长衡所有的尊严。不顾长衡死活,他知道这一世他和长衡没关系,但他就是想报长衡抽他筋的仇。 虽然那是无从证实的梦,但他还是信了。 一恍神,君灼恢复神志,面前空无一人,带着鸭舌帽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 君灼和长衡没关系。 一些早就相中长衡的投资方,向长衡伸出猪手。探险综艺结束后,长衡的电话被打爆了,其中就包括今天要见的大佬。经济人不敢拒绝,和长衡商量,让长衡前去和金主喝酒。 长衡不想经纪人为难,就答应了。 经纪人很聪明,长衡赴约的前一秒,他下一秒就给君灼发了信息,希望君灼能来帮长衡解围。 长衡坐在包间里,投资人的猪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捏他的腿根,淫|笑:“来都来了,不喝酒可不行。” 长衡拿掉他的手,应道:“我要喝最贵的。” 投资人哈哈大笑:“想喝最贵的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长衡反问:“不让我喝你怎么知道我没本事?” “你想喝多少?” “不是我想喝多少,而是你能买多少。”长衡道,“你尽管开,你开多少我喝多少。” 第132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奢靡的灯光下昂贵的酒水泛着勾人的光泽。 长衡坐在沙发上, 被富豪揽着腰,身旁坐着几个眼冒金光、大腹便便的煤老板。其中一个煤老板,靠在沙发上, 故作不经意将手放到长衡大腿, 隔着布料来回摩擦:“哟,王总这是下了血本,一瓶十万的酒开了三十瓶。” 王总哈哈一笑:“长衡要是开心,开多少瓶我都愿意。” 长衡连敷衍陪笑的心情都没有, 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就仰头就是灌。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灌下去,呛得眼睛流出泪。泪水在奢靡的灯光下变得颓靡, 挂在眼尾要落不落, 显得表情破碎可怜。可怜的模样勾出那些富豪的变态心理, 纷纷伸出猪手撕碎可怜的可怜。 王总笑说:“酒量可以啊, 不知道喝醉以后床上功夫如何。幸亏没听那群人的话, 相信你被君灼包养, 不然, 还没被人开发过得尤物可就白白浪费了。” “此话差矣。就算是被君灼包养, 以你和君灼的合作关系,也能分上一杯羹。” “哈哈哈……”王总高兴了, 和其他人碰杯,看见长衡发呆, 催道,“我拿了三百万出来陪你玩, 就是看你发呆的么?还不快喝。” 不知道是谁起哄, “光上面那张嘴喝可不行,下面那张也要会喝。” 色淫淫的模样令人作呕。 长衡掂着酒瓶, 考虑要不一鼓作气砸下去,来的时候,他观察过,门口有人守着,若是他砸了人都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喝累了休息一会儿。” 说完重新拿了一瓶酒继续灌自己,不管了,拼了。 长衡咬牙,拎着酒瓶砸了上去。 嘭一声巨响。 灯光下,王总的脑袋瞬间血流如注。 王总捂着脑袋,痛得大喊:“长衡你找死!今天你别想活着走出去!” 长衡掀了桌子,好几百万砸在那些富豪身上,声色平静:“我敢砸就说明我压根没想着活着出去。” “你们这群变态,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灭了你们这群祸害。” 包房里一片狼藉,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王总捂着脑袋站起来,厉色道:“小贱人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包房的门被踹开。 面色沉沉的人逆光站在门前,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包间。 最后落到长衡身上。 对视的那一瞬间,长衡松了一口气,他就说,他是主角死不了。他死了,剧情还怎么发展。 没人喘气,一时间安静极了。那几个人吓得抱头鼠窜。 王总声音颤抖,哪还有方才口出狂言的模样:“君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加入游戏。” “?” 长衡不解的看着君灼,你在搞什么!? 君灼笑而不语。 仿佛看到地狱中的恶魔在微笑,那群人吓坏了。 不顾形象跪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儿求饶。 “你们在玩什么,一起玩。”目光停在那些玻璃碎渣上,君灼轻笑,“砸酒瓶游戏啊。” “继续砸,出了事我兜着。”他的话很温柔,仿佛面对的不是人命。 君灼走到长衡身边,问:“你要亲自砸还是看着?” 长衡说:“自己砸多累啊,我选择看着他们被砸。” “好,”君灼说。 他牵起长衡的手,带着长衡往外走。手心里都是汗,长衡低头又抬头,原来君灼也会紧张么? 保镖跟在他们后面,贴心的关上包房门,随后惨叫声和求饶声响彻云霄。 长衡好奇,想看看那是什么画面,结果视线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落下低沉的声音:“别看。” “为什么?” “画面太血腥,怕你害怕。” “有病。”长衡被他逗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装什么霸道总裁。” “我认真的。” 认真的目光化成火炬撞进长衡的心,炙热的烘烤着心中冰凉地带,整颗心狠狠颤抖,然后变软了,难得妥协,“那行吧,我不看了。” 君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忽然安静下来,长衡感觉很别扭,奇怪,来的时候怎么没感觉走廊那么长呢?现在走了那么久都还没出去。 出了酒吧。 两人保持原来的动作,默不作声向前走,气氛越来越古怪。 长衡受不了了,挣脱君灼的手,嫌弃道:“你手上都是汗。” 微凉的风穿过指缝,修长的指尖颤了颤,君灼再度牵起长衡的手,解释道:“现在干了。” “……” 长衡抽出自己的手。 没过两秒,又被牵住。 “……” 两三个回合后,长衡忍无可忍:“你有病吧!我不想牵!” “我想牵。” “你不正好有两个手,牵你自己的去。” “嘴唇我有两瓣,我也要自己亲自己么?” “……” 长衡联想到一缩一缩的鸡屁股。 “傻逼!滚啊!” 长衡怒气腾腾向前走,甩出君灼好几米远。 宽阔的路上,昏黄的路灯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微风穿过衣角,星星落在身上,发尾熠动光泽,一闪一闪好像心跳。 谁也不说话,唯恐扰了如此唯美安逸的画面。 走在后面的那个人忽然出声,惊得星星跑掉了,“长衡。” “干嘛。” “对不起。” “没关系。”长衡顺口道。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道什么歉。” 君灼追上长衡,牵住长衡的手:“是我太幼稚了。” 相信虚无的梦境,相信你是我的仇人。 “什么?”长衡摸不着头脑,“你抽什么风。” “这是你讨厌我的理由吧。” 所以你不同意爱上我。 “你脑子坏掉了?” “我……” 我会弥补这几世你受的委屈。 对不起那三个字已经耗光了君灼所有勇气,剩下肉麻的话在唇齿间辗转怎么也说不出口。 憋红了脸,只是在昏黄的路灯下不明显。 长衡停下来,伸手摸君灼的额头,认真道:“这也不烫啊……” 君灼搂住长衡的腰,受惊的星星撞进月亮怀中。 “你喝多了吗?!你今天晚上在胡言乱语什么!?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长衡有点怀疑人生,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让我抱一会儿。” “抱你妈!!你他妈给君灼施了什么法!?他怎么那么爱长衡了。”小鬼火咆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改变剧情会解开魔尊的封印!你到底是何来历!有何居心?” 幽冥火不屑道:“你消失一天就干了这个?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的手段能恢复君灼的设定呢,原来也就那样啊。” 带着黑色鸭舌帽的那个人是小鬼火,他之所以那么做是想把剧情拉回正轨,没想到非但没有改变剧情,改回人设,反而推动更加君灼依赖长衡了。 小鬼火开始怀疑自己,嘴上不服气:“也就那样?” “嗯哼。” “也就那样?” “你复读机吗?” “我要吞了你!” “轮回持续下去,会耗尽长衡的灵力,灵力耗尽,长衡会死。你知道长衡会死,为什么还要帮助长衡把轮回进行下去?你口口声声救主人就是这么救的吗?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主人。”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按照、按照主人的吩咐做的。我没有杀死主人。我没有、我没有……”小鬼火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长衡拿着倚梅,说,“杀了我,倚梅杀了我,我的血可以开启轮回……” 旒芳殿里都是血。都是血。神池都变成了红色。花红柳绿的旒芳殿变成赤血色,充满血腥气。 是他杀了长衡。 开启了轮回法阵。 无比真实的画面,小鬼火分不清现在和前生,捂着脑袋,质问小鬼火:“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不对,不对,轮回法阵不是在旒芳殿开启的,是在神树下,当时所有仙人都在。所有人亲眼看着君灼开启的轮回法阵,看着长衡被吸入轮回法阵中。 防止君灼继续作怪,长衡用尽全身灵力将自己和君灼困在法阵中。 “倚梅,帮我。” 这才是长衡说的话。 他也根本没有杀长衡。 差一点上当了。 小鬼火迅速稳住心神,不让自己受蛊惑。 幽冥火飞向天空,小鬼火追上去,企图跟他决一死战。 长衡在君灼怀里抬头,企图转移君灼的注意:“快看!有流星!” “看不见。” “你不仅脑子不正常,眼睛也不正常。” “……” 这天之后,长衡和君灼的关系在无形中又靠近了。 偶尔会牵个手,但不会亲嘴,君灼似乎在等长衡主动。 仿佛只要长衡不主动迈出那一步,君灼就永远不会越界。 因此,长衡越来越肆无忌惮,除了拍戏就是往君灼办公室跑。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豪华双人大沙发,真的是太软太舒服了,像躺在棉花里一样。为了让他更舒服,君灼还在沙发上弄了羊绒沙发套。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男仆喂他吃葡萄。 “你在想什么,”君灼擦掉长衡脸上的口水,“口水都流出来了。” “没、没什么,”理想是男仆,现实是不解风情的君灼。 “我等会去开会,葡萄给你放在这里,想吃别的按内线呼叫助理,让他给你拿上来。办公桌第一个抽屉是你上次屯的零食。” 长衡推了推君灼,让他赶紧走。 君灼捏了捏长衡的手指,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长衡躺在沙发里,一边吃水果,一边追自己演的电视剧,夸自己演的好。 身旁那两团火还是向从前那样打得不可开胶,嘴里各执一词,长衡不想追求谁是对的,只想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 长衡喝了一口果粒多,嚼着果肉心里无比满足,经历了那么多世界,终于有一个是让他舒服的了,真想永远待在这个世界中啊。 有人敲门,顺便敲醒了长衡的美梦。 “谁啊?” “老板让我过来拿东西。”外面的小助理立马掏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此群没有暴君】- 老板办公室真有男人!- 看见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等我撒个谎。 据谣传,老板在办公室养了个男人,天天好吃好喝供着。最关键的是,自从老板养了男人之后,他们不用加班了!可以按时按点下班了!加班费还照样拿!老板养的不是男人,简直就是他们打工人的福星啊! 众人都好奇那个人长什么样,所以他趁老板不在,上来打探风声。据他所知,这个会最起码两个小时开完,所以他有的是时间一睹芳颜。 门内传来声音:“拿什么?” “文件,应该在桌上。” 长衡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帮忙找文件,君灼办公桌上很干净,只有键盘和笔筒,“没有文件啊。” “在抽屉里面。” 长衡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确实有几份合同,其中一份合同吸引了长衡的目光《恋爱综艺》,恋爱?君灼想和谁恋爱? 合同第一页写着。 大型户外探险综艺。 拟邀嘉宾阵容越看越熟悉,这不就是他参加的那个节目吗! 他参加的那个综艺是恋爱综艺么? 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确实是恋爱综艺,他收获了一大堆cp粉,但好像都不是和君灼的唉。 “找到了吗?” 长衡吓了一跳,胳膊一抖碰到了鼠标。 “没、没有,要不你进来找吧?” “老板说他的办公室我们员工不能进,所以我去问问老板。” “好吧。” 君灼事真多。 电脑忽然开了。 白色的光映入瞳孔,长衡顿住,君灼身为老板竟然在上班的时候摸鱼? 还是看得娱乐八卦?! 长衡滑动鼠标,八卦内容映入眼帘。 【藏钱(长衡和钱跃)天下第一好!】 【放屁!长衡和君灼才是最配的!惜君如常天下第一!】 【磕cp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 …… 君灼竟然和这个人吵了几千楼。 很难想象君灼顶着一张面瘫脸和素不相识的网友吵架的场景。 看不出来,这人还有那么幼稚的一面。 长衡把界面恢复,躺在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 小鬼火探出头,幽幽盯着长衡,阴森森道:“长衡!君灼十分诡计多端!你不要被他的表现欺骗了!”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突然冒出一团火,长衡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道,“我有分寸。” “……” 哪像? 第133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长衡窝进羊绒沙发里, 抱着iPad继续追剧。没看几分钟,眉头皱了起来——小鬼火钻进iPad屏幕了。 火烧似的颜色铺满整个屏幕。 愣了两分钟,长衡扔掉iPad, 认真评价:“丑死了。” “……你这是没品。本座说的话你真的听见了吗?”小鬼火的头从屏幕里钻出来, 身子在里面,圆滚滚的外形,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有些可爱。 “听见了, ”长衡将整只火揪出来,顺便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前几个世界你非要我爱上君灼, 我不爱, 你强迫我爱, 说要完成任务。现在呢, 在这个世界我觉得君灼有好好对我, 我考虑要不要喜欢他。你呢, 你却让我不要喜欢, 说什么君灼的人设不对,破坏了剧情。” “不爱, 是破坏结局;爱,是破坏剧情。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长衡看着小鬼火, 平静的反问。 眼里带着直击人心的锋芒,像一把利剑, 要将小鬼火穿透。 小鬼火停滞空中, 圆圆的眼睛失去光泽,变小变混浊。 “一开始你不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吗。让我爱上君灼就是你的任务。我现在要爱了, 虽然人设变了,但他还是君灼,还是那个人,难道不是吗?” “是……不是……”小鬼火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长衡爱上君灼,收集到君灼的灵魂,任务就完成了,魔尊也不会复活了。 任务完成,一切就结束了。 这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固执的改变君灼的人设呢? 咦。 这几天他在纠结什么呢? 想到多出来那团来历不明的紫色火焰,小鬼火才想起这几天他暴躁的原因,“不是。这一切一定都是那团丑火的阴谋。长衡你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都掉进陷阱里出不来了!” “有吗?我觉得我很好啊。你不要那么紧张,没准儿你误会人家了,人家只是长得丑,其实心地善良。” “……” 门突然被打开。 几个看起来很专业的人走了进来,冲着长衡鞠了一躬:“您好,君总让我们为您设计造型,带您参加今天的晚会。” “啊?” 什么晚会?他怎么不知道。 正当他疑问的时候,君灼慢悠悠走了进来,矜贵与从容浑然天成,让人望而却步,仿佛天生的王。 设计师纷纷让开一条道,让君灼走过来。 君灼说:“今天公司周年庆,晚上举办宴会,我想邀请你做我的舞伴。” 小指微微蜷缩,似乎在紧张什么。 这么多人。 长衡不好拒绝君灼,点头答应下来。 君灼暗自舒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张开,说了句我还有事,离开了办公室。接下来,长衡被当成装扮游戏的公主,一秒换十几套衣服。 君灼好像真的很忙,见过那一面之后就没见出现过。 一开始,长衡还能想想君灼,后面折腾起来,没时间想。长衡感觉自己累成狗了,结果那群设计师还是不满意,看着他摇了摇头,还是差点意思。最后设计师商量了一下,决定拿出镇店之宝给长衡穿。 镇店之宝之所以是镇店之宝,是因为无人驾驭。无论是颜色还是衣服的版型都很挑人。 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结果长衡换完衣服出来的那一刻惊艳四座。所有设计师都露出赞赏的眼光。就连最挑剔的设计师都露出欣慰的神情。 “哦,这真是太美了。老板一定会满意的。”金发碧眼的男设计师说。 长衡有些质疑这群设计师的审美,歪着头,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只一眼,他也呆住。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穿上这件衣服立马高贵起来,就连气质都上升了一个档次。 说巧不巧,长衡刚被打扮好,司机就打来电话,通知他可以下去了。长衡下了楼,看见渐变的蓝黑天空,才知道原来已经那么长时间了。 一共打扮了七个小时。 果然,美需要时间。 长衡本想着打电话问问司机把车停在哪了,出门公司旋转门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他看见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君灼靠在车头,衣摆随风飘动。黑色半透明衬衫,纱似的材质,束进腰里,尽显漂亮有型的好身材。 距离越近,藏在黑色衬衫下的腹肌沟壑就越明显。若隐若现到直白袒露,一个探究靠近的过程,看的人脸红心跳。 同时,君灼在看见长衡的那一刻,心脏停止跳动,甚至听不到风声,眼里只剩下长衡。 好看。好看到令人失语。 长衡穿着白色燕尾服,胸口处有飘动的流苏,夕晖下泛着光泽。一身雪白,好像童话王国里的王子,温柔优雅,清冷高贵。袖口上也有流苏,上面点缀着碎金。白色和金色,是一种很土的配色,在长衡身上出现了不同的味道。 夕阳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带着温柔的光芒。就连路过他身边的喧嚣的风都安静下来。 君灼看呆了,他觉得长衡完美到就连漆黑的影子都是会发光的。他的世界只剩下长衡,却也那么明媚。 世界之间,只剩你我。当然,如果某人不开口,那会是很唯美的画面。 “穿那么骚包,你是去参加舞会还是去当牛郎啊。”长衡忍不住吐槽。 “我这个牛郎一般人点不起。”君灼打开车门,示意长衡坐进去。 他的语气有点像暗示让长衡点他的意思。 “你活不起了?竟然真有当牛郎的打算。你今天的舞会该不会是找客人吧?我告诉你,我是正经人,我卖艺不卖身的。” “滚。” 君灼气急败坏,一把将长衡塞进车里。 怎么有人的脑回路那么不正常? 那一声滚还有不再温柔的动作,让长衡有种君灼恢复原来性格的错觉,愣了一瞬,后背冷汗津津,不敢再搭话。 上了车之后,长衡的注意力也被转移——车里空无一人,看来今天是君灼屈尊降贵当他的司机。但是打电话过来的的的确确是司机的声音,就是下个楼的功夫,接他的人怎么就变成君灼了,好奇道:“怎么是你啊,不是司机来接吗?” “司机临时有事。” “……” 长衡坐在副驾驶,觉得君灼的话非常好笑,你一个总裁竟然还没有自己家的司机忙。 “我没参加过舞会,不会跳舞。参加舞会的人那么多,会不会让人看我笑话啊?” “不会。” “为什么?” “没人敢笑君氏企业的第二个主人。” 长衡歪头看君灼,君灼正目不斜视开着车,那话说的非常自然,像是心中所想然后脱口而出,一点都不像花言巧语。 第二个主人。一个主人是你,一个主人是我,那个地方是我们共同的家。 没有人能拒绝这句话。 所以有很多人心甘情愿掉进蜜织的陷阱。 前方红灯,君灼侧头看长衡。 两人的实现在红灯光影下交汇。明明那是严肃的红灯,却生出暧昧的错觉。 目光灼灼,长衡心跳加快,不规律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君灼的。 忽远忽近,忽近忽远。 是两个人交错在一起的心跳声。 忽然变绿了。 暧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目光残留着一点余热。 长衡说:“绿灯了。” “我知道。” 车子重新启动,车内却非常安静。 过了很久,安静到长衡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君灼说话。君灼开了口:“我说真的,你是君氏企业的第二个主人,我的爱人。” 他的声音在抖。 在商业场、谈判桌上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商人也会有没把握的事么? “专心开车。” “……” 一直到达宴会厅,两个人都没有交流。 长衡知道,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心太乱,不知道如何说,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同意。 他对君灼的感情有些复杂。 因为他的记忆中,君灼是对他非常不好的人。他从心里惧怕君灼。 从前的君灼是残暴的,现在温柔的君灼是被改变了人设。 他不知道幽冥火的法术有多厉害,不知道君灼什么时候恢复残暴的性格。若是君灼变回残暴的性格,那他所付出的真心可就成了笑话。 他顾虑这个。 始终不敢靠近君灼。 来到宴会厅,华丽的光线落在脸上,晃了晃眼,长衡回神,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君灼之间的距离,装作与君灼不熟的模样。 君灼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长衡被君灼带到二楼一个包间里,里面坐着的好像都是君灼的朋友。君灼一一为他介绍。 打过招呼后,长衡找了角落坐着,安静看着君灼与他们说笑。没过多久,舞会就需要君灼致辞,君灼出去了,出去之前还深深看了一眼长衡。 那个眼神非常可怜,像被主人遗弃的狗。 长衡的心被那眼神击中,心口软下去一道口子。 君灼的好友林澈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香槟:“其实你是君灼藏着掖着的男朋友吧?” “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那家伙从小脾气就古怪,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能让他主动带到我们面前的人可不多。” “那你说是就是吧。” “跟我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呗。” “经人介绍。” “相亲认识的?君灼那种人一点不像会相亲的人啊。” “会所的人介绍的。” 会所是那种不正经的会所,可以点男模的那种。 长衡是鸭子?那更不可能,君灼有洁癖,不可能要不干净的人。林澈惊讶道:“你不是明星吗?” “他是。” “……” 林澈噗嗤笑出声,觉得这个小明星还挺有意思的。如果长衡那么有趣,君灼那个古怪的脾气喜欢上这种人也很正常。 就算现在不怎么喜欢,到最后也会爱的死去活来。更何况,现在君灼已经为长衡花了一个亿了。 “那你知道君灼花了一个亿,就为了和你炒绯闻的事吗?” 那个综艺吧。 长衡点头不语。 林澈顺着说下去:“这件事可笑死我了,花了一个亿结果让你和别人炒了cp。君灼气得三天都没吃饭,差点把那家媒体收购了。” 他不想提起这件事。 长衡觉得自己跟林澈没什么共同语言,借口出去了。前脚刚迈出去,聚光灯就落在他脸上了。 照得睁不开眼。 只有一瞬间,那灯光就消失了。 长衡缓了一会儿睁开眼,台上发言的君灼不见了,宴会厅里大家散成沙子,各玩各的。 看见桌上摆了各种各样的小蛋糕。 长衡从下午到现在没吃饭,肚子发出抗议。 他下去吃小蛋糕了。 林澈拿着酒杯走出来,趴在围栏上,笑说:“你的表白呢?你不是打算表白吗?” 君灼今天的安排就是表白。 要不然举办这个舞会的意义何在? 君灼从二楼楼梯拐角出来,单手插兜走到林澈身旁:“这个场合不隆重。” 林澈笑了笑,没拆穿他。 抿了一口酒:“喝点?” 君灼和林澈碰杯。 林澈说:“敢不敢玩个大的?” “玩什么。” “瞧我的。”林澈冲下面的人喊,“各位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那些人抬头向上看。 林澈说:“把你们的手机交上来,然后关掉大厅所有灯,让你们自己寻找舞伴。” “林澈你在搞什么?”视线开始晃动,君灼意识到不对劲。 林澈说:“帮你和你的小明星感情升温啊。” “不要那么做。” 我不想让他更讨厌我。 林澈不知道君灼心中所想,打了个响指,君灼晕过去了。先把君灼拖到楼上的休息室,然后下楼找长衡,故作焦急:“长衡你知道君灼在哪吗?我找不到君灼了。” “我也没看见他。我的手机交上去了……”长衡说。 “那你帮我找找他吧?我去二楼,你去三楼。找到他之后在二楼汇合。” 正好他也有事跟君灼说。 想了想,然后答应了林澈的建议。 林澈看着长衡上楼,眼里浮现出得意的坏笑,他给君灼下得可是后劲非常大的药,好药配好酒,猎物还不手到擒来。 很强的致|幻|迷|药,可以无限放大内心深处的欲望,做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第134章 明星受VS金主攻 长衡爬到三楼, 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整栋楼暗了下来,走廊深不见底, 像巨兽的深渊巨口。 没有手机, 没有光源,他只能凭借直觉摸索前行。 他好像挺幸运的,敲了第一个门,就听见君灼的声音, 充满警惕,短而急促,“谁?” 那声音吓得长衡身体一颤, 这个声线好像人设改变之前的君灼。 君灼恢复之前的性格了吗?脑海中闪过君灼虐待他的片段, 胸口前的流苏无力晃了几下。 敲门的手垂下来, 长衡下意识后退, 他还要进去吗?找到君灼了, 要不然他下去找林澈吧。 二楼是娱乐的场所, 比三楼要乱, 现在熄了灯, 没有手机,很难找到林澈。 君灼性格警惕, 他已经把君灼惊动,若是不回应就走, 君灼极有可能觉得是图谋不轨的人找,然后换房间。到时, 他找到林澈, 转头又要继续寻找君灼。 浪费时间。 不如隔着门把事情说给君灼听。 若是君灼开门,他就跑。 长衡又退了一步, 转身离开时,脑海中又闪过君灼离开时可怜的眼神,心窝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下子柔软下来。 或许是这些天的相处,让他对君灼有了好感,狠不下心来。 算了,再给君灼一次机会。 转身回去,抬手敲门。 “是我。”长衡说。 听见熟悉的声音,里面的人放松警惕,声音软了几分,多了暗哑:“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再出去。” 短短几句话,长衡从中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君灼好像哭过,声音里带着不太明显的鼻音。 君灼在哭? 为什么?因为他拒绝了君灼的追求吗? 靠!君灼竟然因为这件事哭了? 长衡拍了拍门:“我找你有事,开门让我进去。” “什么事?就这样说吧,我现在不方便。” “……” 黑暗中,君灼靠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很安静,长衡应该走了吧。 “我数三二一,你再不开门,我让你的表现分变成负一万。” “……” 咔哒。 门被打开了。 房间内是黑的,走廊上也是黑的,两个人相撞的视线是明亮的,灼热的。 相视无声,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君灼不开口说话,长衡受不了寂静无声的压抑,主动道:“怎么不下去,待在这里面干什么。” 他被君灼拉了进去,同时,湿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 这下,更让长衡笃定之前的猜想——君灼在哭。 门被关上。 两个人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被君灼抱着,那是一个极其依赖人的姿势——君灼的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耳畔是轻轻的呼吸声,很轻很轻,轻到有种脆弱,一碰就碎的感觉。君灼下意识的依赖让长衡心中的那点恐惧烟消云散。 长衡愣住,疑惑道:“你怎么了……” “不要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 “你有,你说我的表现分到一百的时候就考虑和我在一起,考虑爱我。可是,事实上,你给我减的分比加的分还要多上很多。长衡,爱我是不是很难?” 长衡想到自己给分完全是凭心情的,开始心虚起来。 他和君灼是这么相处的—— 君灼把他伺候开心了,加零点一分;君灼让他不开心了,扣一百分…… 有一次,他想喝碳酸饮料,但那天他实在喝了太多了,怕对身体不好,君灼说什么也不让他喝了。一气之下,他给君灼扣了一千分。 事后,君灼疯狂弥补,疯狂哄他,甚至把有名的果汁调配师都请来了。 长衡喝到想喝的饮料,开心了,给君灼加了零点一分。君灼不敢说什么,继续对他好,按照他的意思,哄他陪他。 这么看他确实有些过分。 而且还是越来越过分。 他和君灼的关系似乎反了过来,他成了这段感情的主导者,肆无忌惮享受君灼对他的讨好,心安理得变成行使权利的人。 为什么会肆无忌惮? 因为他知道君灼爱他。 所以他有恃无恐,恃爱行凶。 对君灼的恐惧早就被君灼的爱磨灭了。 是他心中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喜欢上一个曾经对他那么不好的人。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长衡欲言又止。 “我知道。是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你。你给我机会,就已经对我很好了。”君灼敛下眼眸,泛着破碎的泪光,“是我不识好歹,还妄想奢求你原谅。” 长衡没想到这话能从如此高傲的人嘴里说出来,深吸一口气:“你能有这觉悟……” 君灼打断长衡的话:“我看到那些视频了。” 长衡大脑空白,什么视频? “我和你的视频。” 君灼调|教长衡时录的视频。 “……” 以前的君灼是真变态啊,这都要录视频。 “对不起。” “不要离开我。” “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多久我都愿意。” 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哪怕是三万年,只要长衡能原谅他,多少年都没关系。 皮肉相贴,距离太近,长衡听见君灼紊乱的心跳声,好像被君灼带偏,他的心跳呼吸也乱了节奏。 这样脆弱的君灼,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认真的眼睛带着破碎的泪光,灼灼深情,几乎要把他的心脏烫穿。 长衡指尖颤动,移开动情的目光:“花言巧语,我也是男人,我怎么会不懂这些话术,越是这样说的男人,到最后翻脸的几率就越大。” 话还没说完,长衡感觉横在腰间的手收紧了,似乎要把他揉进骨头里,要和他骨血交融 ,怕他离开。但,一眨眼的功夫,腰上的力气全部松了下去。 君灼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像被医生宣告得了绝症的患者:“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长衡主动伸出手,圈住君灼的腰,“我不用你赎罪,签合同的时候是我自愿的。后面发生的事情也都写在合同上,我没资格抱怨,你也不用自责。你若真的觉得对我不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把我当成正常人,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对待我。” “可以吗?”说到最后,长衡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不是紧张,不是哭泣,而是敞开心扉,认清内心的轻松。 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切身实地感受到君灼的真诚,知道自己是被这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所以,他不再逃避,选择接受君灼的感情。 他在紧张。 君灼比他更紧张。 眼泪落得更急了。 几乎打湿长衡的衣领。 原来烈性致幻药放大的情绪不是欲望,而是害怕失去爱人的恐惧。 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中,长衡听见君灼泣不成声,“好。” 啪嗒一声。 君灼抬手按开了房间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长衡下意识闭眼,等到适应光线,睁开眼时,视线里多了一份合同。 君灼看着他,长而卷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你自由了。” “是我违约。” “是我爱上你。” “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那份价值几个亿的卖身合同瞬间成了碎片。 一切皆大欢喜。 “真好啊,在一起了。” 长衡躺在羊绒沙发里,嘴里叼着棒棒糖,怀里抱着iPad,追着小甜剧,主打一个轻松悠闲。 五步外的距离,君灼坐在办公桌前,一脸认真的办公,其实,是用余光偷看正在追剧的长衡。 说来也奇怪,他和长衡已经互通了心意,在谈恋爱的进度中,可是那个感觉,却不是谈恋爱的感觉,总觉得还缺少一点东西。 若是细说缺少什么东西,却说不上来。 应该是,他们认识太久,再加上先发生关系再谈恋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所以有一种老夫老妻的平淡感,而不是小情侣之间相互探索的如胶似漆。 凄哀的音乐响起,此情此景,君灼哀乐衬苦情,心里一地悲凉。 诶?哪里来的音乐。 长衡的电话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本来不想接的,但是这个号码一直打过来,持续好几天了。 怕是什么熟人,长衡咬碎棒棒糖,选择接听,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林澈!你让君灼接电话!” “怎么了?” “我已经在南非挖了一个月的煤了!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长衡不懂,茫茫然看向君灼:“林澈在南非挖煤?” 君灼说:“他自找的。” 林澈不满的囔囔道:“什么叫我自找的!?要不是我你能和长衡谈上恋爱吗?你个胆小鬼……” “聒噪。”君灼直接挂掉了电话,顺便将其拉黑。 “以后不用接他的电话。” 长衡问:“我们谈恋爱和他有关?” 忽然想到那天君灼不正常的情绪,“他做了什么啊?从实招来,不然我扣你表现分。” 君灼无奈一笑,把人抱到怀里,让长衡坐在自己腿上:“他给我吃了一点东西。可以放大人内心情绪的药。一般来说,都是欲望。” “这样啊,你那天好像没对我怎样啊。你放大的不是欲望?是什么情绪?” “害怕。” 长衡捧着君灼的脸,打趣道:“原来我们君大总裁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不是害怕。是在乎你,只在乎你。” “花言巧语。”长衡说,“作为回礼,我也说一句好听的话吧。” “什么?” “你过来一点。” 君灼低下头,几乎要与长衡贴在一起。 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缠,留下滚烫的温度。 长衡感觉自己的皮肤被烫伤了。 笑眯眯道:“其实我超嗑惜君如长。” 漆黑的瞳孔中央倒映着小狐狸似的笑容。 君灼的心狠狠一颤,变得十分柔软,“你知道了?” “嗯哼,我无所不知。” “真厉害。” 君灼垂下眼睫,长而软的睫毛扫在长衡脸上,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长衡一把推开君灼,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才不给你亲。” 君灼无奈失笑,眼里都是无可奈何的纵容宠溺,像是一汪柔情春水。 【恭喜宿主达成HE结局】 【即将开启下一个世界】 长衡脚步定住,转身跑向君灼。 这是第一次那么不想结束一个世界。 但是没办法,只要他爱上君灼或者君灼爱上他,一个世界就结束了。 他和君灼还没温存够,他们才刚刚相爱啊。 “君灼……” 君灼抬头:“怎么了?” “我想我要走了。” “我知道。” 时间不多了。 没时间追究这句话的含义。 长衡扑到君灼怀里,抬头吻上君灼。 刚刚吃了苹果味的棒棒糖,所以这个吻酸酸甜甜,充满苹果味。君灼把手放在长衡腰上,目光缱绻温柔,看着长衡渐渐透明、消散。 长衡化作绚烂的风离开了。 君灼伸手,企图挽留,什么也没有抓住。 鲜艳的花瓣落入掌心。 君灼虚虚握拳,在指尖落下一吻。 我们还会再见的。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第135章 此消·彼长 一阵风吹过, 穿着白衣的仙人踩着桃花缓缓落地,衣袂飘飘,负手而立, 气质出众, 是漆黑的异度空间唯一的亮色。 眼未睁,泪先流。 双眼睁开,泪已至腮边。 小鬼火飘到长衡面前,圆圆的眼睛变成了问号:“长衡, 你怎么在哭啊?” 长衡偏头,嘴硬道:“风吹的眼睛疼。” 装模作样用袖子擦擦眼角,其实是趁机擦掉眼泪。 这点小把戏根本骗不过某些火。 小鬼火的眼睛变成直线, 鄙夷道:“撒谎, 你明明是不舍得和君灼分开。每次离开君灼的时候, 你都巴不得离开, 怎么这次变得那么依依不舍了?” “前几个世界的人设我怎么爱, 不是强制就是没机会。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世界, 这样盲目的爱根本感化不了魔尊, 反而还会让自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长衡说。 “这次的回忆会让你明白一切。”幽冥火说。 “你又在装神弄鬼。唬谁呢。” “没跟你说话,你搭什么话。真自恋。” 两团火开始吵起来, 长衡觉得头疼,不想理他们, 接着看自己的回忆。 长衡上神带着掀仙娥裙子的君灼来到仙女殿道歉。 “去认错。” “是,师尊。” “对不起, 除了让我离开师尊, 仙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君灼低着头道歉。 长衡嘴角抽了抽,惩罚你离开我作甚。 从上神来到仙女殿, 仙娥的目光就没从长衡身上离开过,痴痴的看着长衡,上神唉,拥有可以让万物重生本领的上上神来仙女殿了!做梦都不敢做,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发生了! 君灼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师尊,她原谅我了吗?” 长衡道:“我想应该原谅了吧。” 为了表示歉意,长衡随手一挥,宫殿里万花齐放,蝴蝶翩飞,宫殿外金乌向日,鲲灵造梦,浮云蹁跹。 奇景美得动人心魄,引得无数小仙朝拜闪闪发光的仙女殿。 仙娥游走万花之间,每靠近一处鲜花便盛开一处,离开后鲜花便闭合,只剩幽幽芳香,仿佛那花为她开为她谢,亦或说,她成了掌管花开花落的仙女。 无数花蝴蝶飞向长衡,围在他们身边。一只蓝蝶落在君灼指尖,似乎在亲吻。 君灼惊诧道:“师尊,快看,好漂亮。” “走吧。”长衡道。 蓝蝶飞走了。 花瓣、鲲鱼、飞鸟飞了过来,跟在长衡身后,排起长长的队,好似古代皇帝外出巡视的场面,盛大而美丽。 仙娥追了出来,大喊道:“谢谢上神!” 更多更鲜的花瓣飞向天空,组成一道漂亮梦幻的拱桥,蝴蝶从中飞过,桥上缠绕翠绿的藤蔓。 万物生灵中,长衡回头,身后响起古老而悠远的鲲鸣。 是长衡点神归位的本领,这个本领就连天帝都没有。 这不是古老的术法,而是长衡与生俱来的本领,点万物万物生,点人成神仙。 凡间飞升上来的人都是长衡点上来的。 回到旒芳殿,长衡把君灼交给倚梅,自己去寻找散落在天庭里君灼的分身,调皮捣蛋的小孩,不知道跑哪去了,找到天黑才把一千个分身找齐。长衡数了数,还差一个,觉得头疼,君灼体内的灵力怎么就那么强呢,分出那么多分身。 “还差最后一个,你们有谁看见了吗?” “没有。要不我们先回旒芳殿吧。上神教出来的徒弟一定很听话,知道天黑就回家。” 找了一天了。 整个上重天都翻遍,没找到就说明不在上重天。 君灼的去过的地方就那几个,或许他应该回青山看看。 长衡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给诸位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上神找我们帮忙是我们的荣幸。” 长衡一挥衣袖,那群天兵的盔甲变得闪闪发亮,夸张到可以当太阳在天上发光发热了。 “谢谢、谢谢上神!恭送上神!” 长衡腾云驾雾离开了,回到旒芳殿,看见两个君灼一个倚梅在打架,其他几百个君灼坐在地上看戏,还有几个拍手起哄喊打得好的。长衡敛去气息站在桃花树下,远远看着,他以为是倚梅欺负小孩,两个小孩合伙反抗倚梅,没想到竟然是君灼伙同倚梅欺负另一个君灼。打的有来有回,不分彼此。 “旒芳殿内不许打架。”长衡拧眉,是他太过纵容他们了吗?越来越没规矩了。 被欺负的君灼哭着跑过来,抱住长衡的大腿:“师尊,呜呜呜……师尊……他们打我……手指都出血了,好疼……呜呜呜……” 倚梅道:“别看我啊,我只是个帮忙的,我什么也没干。” 说完,化作剑飞到桃花树上挂着了。蓝白色的流光剑穗在空中荡来荡去,剑柄上的梅花开了合,合了开,好像在眨眼看戏。 长衡静静瞥他一眼,然后摸着君灼头,温柔道:“告诉为师怎么回事,为师帮你撑腰。” 君灼还没找齐呢,还要解决这些小事,唉……头疼。 “哭什么,真窝囊。”另一个君灼冷冷道,“你就会给师尊添麻烦!要不是你掀别人的衣服,师尊用屈尊降贵给人家道歉吗?” “我没有,我又不是故意的。师尊都没说我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管你。” “给师尊添麻烦的人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君灼把君灼消灭了。 刚刚还抱着他的腿哭诉委屈的小孩瞬间灰飞烟灭,看着空荡荡的怀抱,长衡愣在原地:“你干什么!?” “他该死。”额间的纹印闪烁,似乎有黑色的气息绕在纹印之间。 长衡瞳孔震颤,这是君灼本身!是他要找的最后一个君灼。 他毫不犹豫出手击中君灼的心脏。 君灼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倒在地上。 一阵风吹过,桃花盖在君灼身上。 长衡看向其他君灼,施法将整个旒芳殿困起来。 霎那间,旒芳殿风云四起,风卷着桃花形成旋涡,将那些君灼卷进来,融合成气,然后送入君灼本身的体内。 旋涡里传来分身的惨叫。 “师尊,不要啊师尊。” “师尊,师尊……” “师尊,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脑海中闪过君灼在他跟前腼腆憨笑的画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乖徒弟……别怪为师,为了君灼的安全,为师只能这么做。 长衡一分神,不自觉弯唇一笑,温柔如三月的春风,指根的红线开始变得明显,不应该开在这个季节的花全开了。 两三个君灼偷跑出来。 唰!倚梅从天而降,困住偷跑的人:“长衡!你在走什么神!你真不怕被法阵吞噬!” 长衡重新凝聚心神,将阵法完成,一挥手,让一阵风把昏迷的君灼送到房间。 旒芳殿重见天日,终于把一切恢复正常了,长衡道:“倚梅,帮我照看君灼,我去去就回。” “你又去哪?” “借书。天帝的书多,他应该有更多我没见过的书。 “并蒂莲,阴阳生,爱恨纠缠,永世永生,这是女娲说的,造物神都改变不了的事情,你怎么可能改变?” “有办法的。你说不会认我为主人,最后还不是被我拔出来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要看我肯不肯做。” “你……随你吧,需要我的地方你直说。” 长衡向来固执,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放弃。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一种很平静的疯感。偏执到让他都以为长衡是因恨而生的人。 上古时期,众神逐位,爆发第一场追逐权利的战争。那时,长衡法力不精,无法阻止战争的爆发。听说,昆仑山上有一把太古时期留下的宝剑,通体幽蓝,附有剑灵,剑锋薄利,削铁如泥。不好的是,这剑脾气古怪,非第一任主人伏泽不认。大战在即,长衡顾不得那么多,飞往昆仑山一试。 倚梅身上有封印,无人能靠近。 为了拔出倚梅,长衡的筋脉断了八十一次,五脏六腑震碎七十二次。 若他不是天地圣灵,早就死在茫茫雪下,难寻踪迹。 最后一次。 终于把倚梅拔了出来。 赶赴战场,一剑劈出了现在的天庭。 天界终于和平了。长衡开始与世无争,淡然处世的生活。 千年了。 倚梅终于又见到长衡偏执的模样。 倚梅幽幽叹气—— 都说恨固执。 爱又何尝不是呢?- 长衡从天帝那里借来一堆竹简,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灯下看。 不知过了几个春,长衡终于啃完了那些竹简,奇怪的法术见了不少,但没有一个是他能用的上的。 看来,还需要再找啊。 长衡踏出旒芳殿,发现那棵桃花树已经长很高,开着紧簇的花,吸一口气,都是桃花的味道。 桃花树下有一位正在舞剑的白衣青年,腰间挂着玉雕的桃花瓣,身姿轻盈绰约,眉目英气逼人,像是画里走出的古风人物。 长衡愣了一瞬,心想,长得就是快啊,几日不见又高了。 青年看见长衡也愣住,收起剑,恭恭敬敬叫师尊。 长衡挥手:“又长高了,要换新衣裳了。这次想要什么颜色?” 桃花落在肩上,君灼笑得腼腆,“多谢师尊。想和师尊穿一样的。” “为什么要和我一样?你不是不喜欢素色吗。” “我发现素色更好看,所以改穿素色了。” 师徒俩往旒芳殿内走,桃花落在身后,铺了一地粉嫩。 “哟,是素色好看还是人好看啊。喜欢素色还是喜欢人啊。”倚梅走进来,毫不客气的揭穿君灼的小心思。 “死剑!你胡说八道什么!”君灼说,“徒儿一向最尊敬师尊,只有尊敬之心,不敢有别的心思。”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倚梅大喊道,“我跟你说长衡,君灼这家伙独自到不周山挖千年寒玉去了!” “给你制了一把宝扇!腰间那个桃花玉饰是用剩下的寒玉雕刻的,看着是桃花,其实另一面你的模样!” “死剑!”君灼一拳把倚梅打飞了。 旒芳殿屋顶露出个大洞。 长衡抬头,看见好几处修补的痕迹,都是一个人的形状。 看来这两年没少打啊。 君灼低着头,不敢言语。 “不错啊,力气又变大了,竟然能一拳打飞倚梅了。” “师尊……” “怎么了?” 君灼把宝扇双手呈上,瓮声瓮气:“这是我、是徒儿给师尊的生辰礼。” 宝扇是千年寒玉打造的,通体呈青色,泛着温润的光。 不周山上的东西充满寒气,碰到基本都会被寒气冻伤,轻则伤身,重则伤元气,没个三年五载恢复不了。 君灼是怎么拿到的,并把打造成青玉折扇。 活了几万年,长衡不曾过过生辰,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生辰礼。 “脱衣服。” “啊?师尊、我、我已经成、成人了……”君灼脸色微红。 长衡哪管他发哪门子春,施法变走了君灼身上的衣服,看见腹肌健壮,没有伤痕的身躯,微微松口气。 “那是千年寒玉,以你的修为难以碰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君灼犹豫。 长衡看着君灼。 突然砰一声巨响,旒芳殿的屋顶又破了一个洞。 随着碎裂声,还有倚梅的声音:“我知道!取石用莲花藤!运石用莲花芯!回来之后我用了一千年的法力才将他救回来!” 其实不用倚梅的法力,以君灼的愈合能力,一天就能好。倚梅救人心切,忘了君灼会吞噬法力的事,所以,他在帮君灼疗伤时,被君灼抢走了一千年的法力。 “死剑,废话真多。”倚梅现在是剑形,君灼直接把他扔走了。 屋顶又破了个洞。 用真身运石。 长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若是途中有什么意外,君灼就会再次变成莲花,甚至失去化人形的能力,永远留在不周山。 “师尊,徒儿知错了,徒儿以后再也不敢了。”长衡面色不虞,吓得君灼心惊胆战,就差跪下认错了。 打又打不得,骂也舍不得,长衡叹了口气:“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情。” “好,徒儿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那我一千年的法力呢?” 倚梅飞回来。 君灼抓住倚梅,想把他再次抛出去。 长衡黑着脸:“你们俩!去给我补房顶!”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再这样下去旒芳殿马上成废墟了。 必须管管。 长衡想一脚踹飞一个,看见君灼那张帅得牛逼的脸,踹人的脚缩了回去,叹息道:“你自己想办法上去。” 被踹飞的倚梅大喊:“长衡!你好样的!我恨你!” 凄凄惨惨的声音直飞到九重天。 正在睡觉的神仙猛然惊醒,茫然道:“咦,地震了吗?” 白光划过天边,原来是流星啊。 长衡不允许他们用法术,所以接下来的七天,君灼和倚梅都在房顶上度过的。 长衡坐在桃花树下弹琴,时而优美时而嘈杂难听——琴和修房顶的声音。 实在太吵了,坏了雅致。 长衡道:“小点声,若是你们的声音再盖过我的琴声,你们这一个月都别想下来。” “师尊……” “装可怜没用,干活。” “上神!上神!天帝让您过去帮忙!” “何事?”长衡挥手,长琴消失于空中。 “孟若将军成仙需要您点升;另外,司命星君在编写下凡渡劫的凡间历程,需要上神您提点建议。” “好。” 房顶上面俩人投来可怜巴巴的目光。 长衡说:“继续干,不许下来。” 前来报信的小仙:“啊?那我应该去哪?” 长衡道:“没事。” 小仙这才注意到房顶上还有两个干活的人,诶?上神什么时候学会使用劳动力了。 长衡觉得动手麻烦,不如施法来的快一些。 上神出了名的,懒散也是出了名的。 长衡询问:“为什么成仙之后还要下凡历练?” 以前没听说过这个规矩啊,他闭关这两年新加的规矩吗? 小仙说:“是这样的,天帝说仙做久了容易无欲无求,失去七情六欲,太过薄情寡义,不适合做仙。虽是仙,也要有人情,体验人情冷暖。而且人间的六苦也正是我们仙要经历的。不经历这些,容易忘掉来时路。” “原是这样。” 确实,天界一般没有七情六欲,淡然的跟死人一样。 有时候他都想,是不是人死了之后,在阎王殿表现良好,然后才飞升成仙的。 要不然怎么那么无情。 天界无情,他带着君灼在这里确实体会不到爱。 那他要不要带着君灼下凡历练历练,学学凡间的七情六欲。 长衡先是点了孟若飞升,然后去司命殿帮忙整理命运星轨。不去还好,这一去彻底打消了长衡带君灼下凡历练的念头,太苦了,实在太苦了,贫穷、爱而不得、疾病缠身、看不透、求而不得、放不下……六苦经历个遍,君灼本就是恨的化身,六苦经历遍,那岂不是更恨了。 不妥不妥。 见他愁眉不展,司命星君问:“上神可是心里有事?” 长衡道:“下凡历练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苦呢?” “人间说苦难磨炼人的意志,仙要想有人情味,应该和人一样,接受苦难的磨炼,如果这些都接受不了,那还算什么仙。” “星君,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个人经历苦难成功了,人们会歌颂苦难,说苦难磨炼人的意志;可若,这个人失败了呢?人们还会歌颂苦难吗?不会,只会惋惜,说这人要是不经历那么多挫折,肯定会成功。所以,人们歌颂的从不是苦难,而是成功。仙也一样,与其经历六苦,不如经历七情六欲,尝遍酸甜苦辣。” 星君沉吟:“上神说的极是,我这就更改命运星轨。” 更改完命运星轨,长衡问星君借了窥天镜。 窥天镜连通天界和凡间,可以看下凡历劫仙人在凡间的情况,也可以直接观看凡间某个凡人的情况。 以便神仙帮助凡人或历劫仙人。 长衡带着窥天镜回到旒芳殿,那两个人还在修补屋顶。 “下来吧。” 说完,解了禁止。 “多谢师尊。” “跟我进来。” “遵命,师尊。” 长衡打开窥天镜,镜中出现一群人围着一个人哭的画面。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被疾病缠身,即将命不久矣。 长衡问:“若是你是他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君灼欲言又止。 长衡说:“你尽管说,说错了为师也不会罚你。” “我会拼了命的救他。只要没死,我就可以救;死了,我也要把人从地府里抢回来。” “你只是个凡人,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应该学着接受,或者,为了他活下去。” “不可能!他要活让他自己活!我不会为他活下去。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把他救回来。要不然我就是个无能之人,没资格说爱他。” 太固执了。 长衡没说话,切了下一个画面。 君灼有些看不懂:“师尊生气了吗?” “没有。”长衡说,“这个人喜欢那个女孩,但是得不到,就使用强制手段把人留在身边。你觉得他的做法是对的吗?” “不对。师尊教过我,爱应该是平等的,要尊重对方的意愿。” 长衡看得出君灼在撒谎,“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君灼惭愧低下头:“好吧,被师尊看出来了。我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得不到?既然得不到,那我喜欢的意义何在?” “那你觉得那个男人做的是对的了?” “当然。”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为师,为师不喜欢你,你要把为师囚禁在身边吗?” “我……我知道师尊只是随口说说,不会不要我的。” 长衡从君灼的表情中得出答案,心中明了,不再多问,窥天镜中画面切换,切换到两个游走的孤魂身上。 君灼看不懂,这是什么? 长衡说:“这是两个男人相爱,但那是不对的,这违背规定,人们把他俩杀死了。如果你是那个……” 长衡话还没说,君灼闯进了窥天镜。 “有违规定,我便重新定个规矩。” “你要做什么!?我们不可以插手凡间的事!” “这规矩本不该存在!凭什么不能相爱?为什么要反对我们!?”君灼红着眼,似乎陷入魔障中。 长衡一心阻止君灼,根本没注意君灼话中有话。 两个人半空你争我打,法术有来有回,妖风四起,村庄开始有人喊逃难。 最终长衡没能阻止成功,让君灼改变了凡间的规定。 凡间出现了第三性别。 仙界称乾元、庸常、坤泽,凡界称alpha、omega、beta。 虚空镜关闭,回忆结束。 这些世界是因君灼的话而创造的! 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一遍更刻骨铭心。 囚禁长衡,爱而不得。 白血病长衡,生离死别。 beta长衡,无谓世俗,只需灵魂。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果循环,亲身体验。 长衡的手腕开始离开疯狂抖动,不,具体来说,是他手腕上的灵魂石在震动、抖动,像是即将破土的嫩芽,疯狂顶撞灵魂石。 长衡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大脑晕眩,耳朵嗡鸣。 那些声音变成利箭,穿过时空,直击心灵。 “师尊,对不起——” 是那些石头在道歉! 第136章 终将自由的灵魂 虚空镜中的回忆, 与幽冥火说的话完全对得上,看完了回忆就会知道这些小世界来历。世界的剧情,散落的回忆, 只有他和主人知道,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也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谁,是帮助主人的,还是帮助魔尊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谁,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了。”幽冥火说,“倒是你,一心说着为主人好, 结果却想着杀了主人。天上地下要杀自己主人的剑恐怕你是第一个吧。” 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嘲弄。 小鬼火差一点被刺激的发疯, “我只是按照主人说的做, 我没有要杀了主人。” “你的主人让你辅助完成世界的任务, 你做到了吗?” “我没有能力更改主人设下的设定,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结局的发生。我也不想的, 我也不想的, 我已经很努力的去改变故事的结局了, ”小鬼火吼道,“你以为我想吗?是我没能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死在轮回中!是我没能力……” 幽冥火冷笑一声, 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尽是嘲讽:“你改变了第一个世界的剧情。” “我……你到底是谁!?”小鬼火飘到幽冥火面前,与幽冥火对峙。 两种颜色的火焰在空中形成两股势力, 一向静谧无风的异度空间,刮起一阵风, 火苗乱窜没了形状。 幽冥火笑而不语。 长衡从虚空镜中回神, 看见他们还在争吵,道:“开启下一个世界。” 只剩两个世界了, 过完,这一切就结束了。 他现在迫切回到现实世界,见君灼。 不想再与他们耗下去了。 下一个世界开启。 新的角色性格植入长衡的脑海中。 在这个世界,他是个M,君灼是他的主人。 他的作用就是听主人的话,纾解主人的欲|望。 “我是个正经的仙人么?为什么还有这种人物设定。” 他不要当M啊。 进入世界。 眼前亮起刺眼的白光,白光消失后,长衡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适应,睁开眼,入目的是黑色的铁栏,他被关在笼子里。双手戴着铁镣铐,身上穿着露肉的情|趣|装|扮,胸前挂着一个号码牌,上面写着749。 还没搞清楚状况,听见外面传来声音:“下面竞拍品749号!” 掺杂着电流的声音落下后,他的身后传来极强的震感,喉间不可控制的溢出两声暧昧的闷哼。 长衡并起双腿,希望以此降低震感,没想到引火烧身,引得震源更靠近地心。 难耐喘|息,皮肤红了一大片,像是荡漾的无边春色。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铁笼被打开了,进来一个穿着侍者装扮的男人,今天的竞拍引导人。 长衡被他粗暴的拽起来,被塞入一个白色的毛绒狐尾。 “快走。客人还等着呢。” 长衡无力行走,几乎是被拽着走的。 被送到台上,镁光灯照在身上,身边都是跟他一样穿着的男人。 他们喘着,舔着手指,在镁光灯下绽放,变成淫|秽色|情的花。 这里是C城有名的调|教俱乐部,从这里出去的小受,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性”。 他们没有自我,只知道光着身体讨好恩客。谁让他们爽了,谁就是他们的主人。 长衡是一年前被赌鬼父亲卖进来的。 因为被坑骗,所以愤怒,抗拒,在这一年中,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 成了俱乐部逃跑次数最多,挨打最多,用药最多的受。 也因为他的脾气太过刚烈,俱乐部的老板怕他伤了客人,所以一直没让他接客。 今天是他第一次开张。 这里的受不正常,来这里的客人也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知道他能不能遇见仁慈一点的客人。 长衡实在太美了,美得像会呼吸的艺术品。 眼里春色荡漾,身后狐尾摇拽,摆动的尾尖像是扫在人的心上。 他一出场,台下那群人的目光就再也没看向别处。 “一千万!”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三千万!” …… 那群富豪竞相加价。 第一锤敲在九千万。 “九千万一次!” “两亿。” 一锤定音,再没人敢抢。 长衡被引导人领下台,换上更露骨的衣服,被送上顶层。 长衡躺在床上,忐忑不安的等着恩客,其实这个时候,他身下已经泛滥成灾,如果恩客再不来,他就忍不住自己动手了。 等啊等,秒针滴滴答答,不知转了多少圈,房门终于被打开。 听见动静,长衡立马跪在床上,双膝相对,娇俏可怜,狐耳抖了抖:“欢迎、欢迎主人。” 一年前的他会想着利用这个机会逃跑,如今的他只会想着如何讨好主人。 因为他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调|教品。 没有自我,只有性|爱。 “请主人享用。” 看见主人的模样,长衡的心狠狠一颤,他很幸运,接待的不是大腹便便的客人。 这个人很帅。 帅到他在贫匮的词赋中找不到形容词形容。 这么帅的人也会缺人陪吗? 长衡琢磨不懂,但这个人花了两亿买下他,应该也是和外面的人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 长衡伏身,腰往下塌,形成优美勾人的弧度。舌尖舔了下放在床上的鞭子,然后咬着鞭柄叼起来,像个狗一样衔着鞭子手脚并用爬向恩客。 恩客狠狠皱起眉头。 长衡将鞭子叼到恩客手心:“主人……” 恩客把鞭子扔到一边,将长衡从地上捞起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以后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长衡眼眸颤动,春水掀起波澜。 那他能为恩客做些什么呢? “我叫君灼,以后喊我的名字。” “好的,主人。” 长衡看见君灼拧成麻花的眉毛,心知君灼不悦,立马改口,“好的,君灼。” 君灼嗯了一声,然后他被君灼抱进了浴室,摘掉狐耳,拿掉狐尾,脱掉衣服。 长衡以为君灼要在浴室里做,便主动趴在洗手台上,露出浑圆的屁|股,等待君灼宠幸。 君灼的眉毛狠狠皱起,二话不说把人捞起来扔进浴缸里。 热水包裹全身,长衡发出舒服的喟叹,意识到主人还站在一边,主人还没舒服,他怎么能舒服呢。 “主、君灼要在浴缸里做吗。” “不做。没兴趣。洗好出来,然后跟我走。” 作为合格的调|教品,长衡不会问去哪这种扫兴的问题,乖巧点点头。 君灼出去了。 长衡泡在水里,被热气蒸得小脸通红,他想,他真的好幸运,遇见这么好的客人。 洗完澡出来,长衡看见床尾放着一套正经的休闲装,目光呆滞。 君灼正在抽烟,抬眸就看见长衡呆愣的表情,饶有兴趣问:“不喜欢吗?” “没有,主人送的我都喜欢。” “……” 君灼把剩下的半截烟撵灭,烦躁的啧了一声。 感觉到君灼心情不好,长衡没再说话,乖乖穿好衣服,低着头站在一旁,拘谨的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客人好是好,就是有些阴晴不定,长衡想。 看着长衡穿得严严实实的,君灼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清了清嗓子:“走吧。” 长衡跟着君灼下了楼,俱乐部外面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应该就是客人的车了吧。 车上下来一个人,恭恭敬敬道:“老板。” 君灼丢下一句去龙骨华庭,然后带着长衡坐在后座。 龙骨是老板常住的地方,老板是有洁癖的人,从不在外面乱来,没想到第一次在外面乱来,竟是这种色|情俱乐部,而且还把人带回家。这个人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洁身自好的老板带回家。 难道这个人是老板一直在找的人吗? 通过后视镜,长衡的目光和秘书的目光相撞。 这个人好奇怪,一直在偷看自己,长衡想。 车内很安静,安静到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要不是外面光影变换,长衡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么?”君灼突然开口。 “我是主人的人,主人想带我去哪就带我去哪。” 言外之意,我没资格过问这些事情。 车内的光线有些暗,君灼看见长衡的眼睫在颤动,好看,像蝴蝶的小翅膀。 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那种眼神。 长衡问:“主人想在车里做吗?” “……” 我看起来很像那老黄牛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勤奋耕耘。 秘书非常有眼力劲的将车内隔板升起。 这下,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小了,呼吸在一来一回中变得粘稠。 “我不是这个意思,”君灼沉着脸道,“降下来。” 隔板降下,空气才变得没那么粘稠。 君灼解了领带,越想越烦躁。 目光垂下来,视线里多出两条纤瘦的胳膊。 抬眼看过去,与一双天真无邪的目光相撞。 那目光在说:捆我。 “……” 君灼把领带扔到一边:“我不是那种人,我说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跟着我回家就好。” 长衡把胳膊收回去,喃喃道:“我知道主人很好,可是我只会做这些。” “……” “不要喊我主人。” “君灼。” 君灼心里这才好受一些,将一份合同塞到长衡手中:“以后你跟我住在一起,除了犯法的事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人欺负你,你欺负回去,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听明白了吗?” 那是749号的卖|身契。 君灼把这个给了他,就代表从今以后他自由了。 长衡愣了好一会儿。 长衡有一双会变成星星的眼睛,这会儿,那双眼睛变成了星星,一蹦一跳跳进君灼心里四处乱撞。 君灼的心跳失去节奏,欲盖弥彰轻咳一声:“听明白了吗?” 长衡抱着合同,吧唧在君灼嘴上亲了一口:“谢谢主人。” 眼看君灼黑了脸,长衡立马改口:“谢谢君灼,我明白了。” 长衡跟着君灼回了家,住在君灼家里,睡在君灼的卧室。 一进到卧室,长衡就跑到君灼身边,迫不及待帮君灼脱衣服。 君灼握住他的胳膊,这种贵宾级的待遇他有些受不住,别开脸:“我自己脱。” 长衡哦了一声,低着头脱自己的衣服,脱完跟在君灼身后,跟着君灼去了浴室。 君灼转身看见赤条条的长衡被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你在酒店不是洗过澡了吗?” “我可以帮主人、君灼洗澡。” “你出去,我自己洗。” 长衡站在原地不动,大有一种我就要看你洗澡的架势。 被这么有神的目光光明正大的看着,是个人都受不了。 君灼思来想去,无奈之下,只好说:“要不然你再洗一遍?等你洗完了我再洗。” 怎么可以让主人等他呢。 长衡退了出去,躺到床上等君灼。 洗完澡,吹完头发,君灼刚躺到床上,温柔柔软的手摸了过来。 君灼抓住点火的手:“别乱摸,睡觉。” “真的不做吗?” “不做。” 为什么呢? 把他买回家不就是用来纾解欲望的么? 他的新主人好奇怪。 但是好好。 第137章 终将自由的灵魂 天边刚放亮, 卧室还很昏暗,只能隐约看见被子隆起小小的山丘。小小的山丘下,传来闷闷的密密、咂咂的水声。 不知道还以为在被窝里吃冰激凌。 君灼还没彻底清醒, 只觉得今天比往常要燥热, 难受的让人想跳进海水里解解燥。 手无意识的向下摸索,摸到毛茸茸的脑袋,瞬间清醒。 君灼睁开眼,看着埋伏在自己下肢间的长衡, 声音沙哑,带着情|欲的沙哑:“你在做什么?” 长衡抬头,双手抓着冰激凌, 双唇亮晶晶的, 天真无邪道:“帮主人……” 看着长衡的色|情的模样, 君灼只觉得身上涌上一股邪火, 难耐的像有几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被窝的温度瞬间上升几十度, 堪比炎热的夏。 君灼捏着长衡脖颈, 把人揪出来, 单手擦掉长衡唇上的水渍:“我说了不需要, 这是每个男人晨起时都会经历的事,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他认真又温柔的一点点擦掉长衡唇上多余的东西。 长衡愣愣松开手, 趴在君灼怀里,撞进那双明亮炙热的眼睛, 再也出不来了。 情不自禁亲了君灼的下巴。 开心、情|动就亲人,像个小动物一样依赖人, 这是他们被调|教出来的认知。 “谢谢主人、君灼。” 君灼把人拥进怀里, 亲了亲长衡柔软的发顶,眼里流露出忧伤, 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应该再早一点,早一点找到你,师尊。 长衡不知所措的抬头,幼鹿一样湿淋淋的眼睛:“主人在说什么?很抱歉,我没听清楚,麻烦主人再说一遍。” 这些称呼是经历了几遍的毒打被调|教出来的,可以说是刻在脑海中,形成下意识行为。想让长衡改变,要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君灼眼眸微动,最终没有纠正长衡的对自己的称呼。 “没什么,我去冲个澡,你去穿衣服洗漱。” 长衡乖巧道:“好的,主人。” 长衡穿好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君灼准备的,一整个衣帽间都是他的,他是第一天住在这里,为什么君灼那么熟悉他的尺寸,还准备那么多合适的衣服,太奇怪了。 长衡将合同藏在衣柜下面最不起眼的隔层,然后选了一件衣服换上。 洗完脸,刷完牙,站在门口乖乖等君灼出来。 君灼一出来,长衡就走过去,亲昵的挽住君灼的胳膊。 君灼不习惯长衡这样亲人,身体僵硬了一瞬,看见长衡身上穿的,整个人僵如木雕,气血翻腾,一张脸红透了,可以清楚看见耳朵上泛红的毛细血管。 “橱柜里那么多衣服你就穿这个?” 长衡就穿了一件白衬衫,衣扣也没有好好扣,半挂在肩上,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像是天上下来的男妖精,下摆堪堪遮住三角区域,笔直的双腿露在外面,白得晃眼,晃得君灼失了魂。双眼无辜澄澈,像是人间最无害的钩子,默不作声勾走人的魂魄。 “主人不喜欢吗?那我去换一件。” “我带你去换。”君灼怕长衡再把正规的衣服穿成不正规的。 长衡跟在君灼身后,走进衣帽间让君灼帮他挑选衣服。 一个小时后,穿着休闲服,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的长衡走了出来。 长衡挽着君灼的胳膊,站在一块,不像情侣,倒像年龄有点差距的兄弟。 下了楼,保姆已经做好了早餐,等着他们去吃。 君灼拉开椅子,道:“坐在这里。” 这是家的主人才会坐的位置。 他是主人的玩物,不能坐在那个地方。 长衡摇头。 见长衡迟迟不坐,君灼十分强势的把人按下,粗鲁的动作和温柔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以后你就坐在这里吃饭,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我说的。” 长衡没反应。 这怎么可以呢。 君灼顺手摸了摸长衡的脑袋:“先吃饭。” 一直沉默的长衡,终于开口说话:“吃饭要坐在主人怀里。” 真是败给长衡了,君灼自暴自弃似的开玩笑:“是不是还需要我嘴对嘴喂你?” 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清风霁月的师尊还回来?如果师尊知道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会羞愤地提剑自刎,自我了断。 长衡沉吟。 君灼以为长衡害羞了。 没想到下一秒,长衡说:“谢谢主人赏赐。” “……” 君灼发呆的时间,长衡钻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小声询问:“主人想吃什么?” 君灼紧张的都快把筷子捏断了,哪还有心情吃东西:“不用,你自己挑自己喜欢的,不用照顾我。” “可是,我的作用就是伺候主人。” “不需要。”君灼冷声打断长衡的话。 长衡被调|教的可以迅速捕捉到主人的情绪,察觉到君灼在生气的边缘,立马识趣闭嘴。 君灼微微叹息,他哪敢让他师尊伺候他。 现在只能按照医生说的照顾长衡,为长衡进行脱敏治疗。 他在想事情,想得十分入神,没注意到嘴角沾了一粒米。 长衡看见,主动圈住君灼的脖颈,帮君灼擦掉挂在嘴角的那粒米。 湿|热柔|软的舌头擦过嘴角的那一刻,君灼大脑宕机,筷子从手中滑落都不知道。 “你……” “主人不喜欢吗?”长衡舔了一下君灼的唇,似乎在描摹君灼的唇线,“可是我感觉到主人石更了呢。” 细软的手指抚摸着喉结,君灼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主动揽住长衡的腰。 气氛逐渐向着不正常发展,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唇舌相贴,一切顺理成章。 四目相对,擦出性的火花,一步步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长衡贴在君灼耳边吹气,声调清澈蛊惑:“主人,我出了很多水。” 长衡都主动成这样,君灼再这样无动于衷,就不是个男人了。 似水的眼眸荡漾着春光水色,他呼吸猛地一颤,紧紧箍住长衡的细腰,似乎要把人揉进心脏里,叹息:“败了。” 没有人能安然无恙走出爱人摆下的迷魂阵。 一心想毁了天下的魔头也不能。 “君灼,我听说你在家藏了个男人……”看见桌上火热的一幕,娄澈立马捂住自己的眼睛,“啊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差一点暧昧上头,差一点做到最后一步酿成大错,君灼把长衡的衣服拉下来,把人放到椅子上,轻咳一声,沉着脸:“你来做什么?” 娄澈说:“你有洁癖,觉得俱乐部的人脏,现在却从俱乐部带回个男人,我不得看看人长什么样。” 他说这话一点都没考虑长衡的感受。 在他潜意识里,俱乐部的那些人就是供他们这些富二代玩乐的。 君灼摸摸长衡脑袋,好似在安抚长衡。 “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别嘛,晚上去玩?我新买了个游艇,打算今天试试水,”娄澈说,“二龙他们也在。” 君灼想了一下,“你想去吗?” 长衡说:“主人去哪我去哪。” 娄澈震惊道:“不是吧,你竟然询问他?” 君灼理所当然道:“我家的事他做主。” “你买回来一个祖宗啊?” “嗯,我祖宗。” 娄澈不敢想,这话能从君灼嘴里说出来,“……你疯了。” 长衡坐在君灼怀里发呆,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无法形容,已经说不上来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不管你了,今天晚上要按时到啊。” 君灼说:“我不是贪睡的二龙。” “……” 娄澈嘴角抽了抽,龙嘉木是他们兄弟几个里最不守时的人。 这个月约定的事,下个月才能想起来。 所以兄弟几个都拿二龙当反面教材。 娄澈没走,硬是留下来蹭了两顿饭。 吃过午饭后,长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他对电视不敢兴趣,他的主人对做|爱好像不感兴趣,除了做|爱他什么也不会,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 君灼在楼上书房办公,娄澈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和长衡一起看电视,他不是能闲下来的主儿,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 靠在沙发背上,百无聊赖道:“行啊你,本事挺大,竟然能让君灼把你带回家。” 长衡看着电视,双手不安的叠放在腿上,沉默不语。 “你该不会抱着某种目的刻意接近君灼的吧。” 君家家大业大,到君灼这里又是一脉单传,许多人都想爬上君灼的床,飞上枝头变凤凰。 君灼的床简直就是5A级景点。 越想娄澈就越觉得长衡这个人不简单,床上功夫一定很厉害,不然怎么能征服君灼。 “你叫什么名字?” “长衡。” “你在俱乐部的编号是什么?” 娄澈想派人查查长衡的底,为好兄弟把把关。 “749。”长衡问什么回答什么,跟个设定好的机器人似的。 “749?好吧,没听说过这个编号,你是新到俱乐部,然后被君灼看上了。我说君灼怎么带你回家,原来是个没开|苞的雏儿。像他那种死洁癖的人,估计也只会碰碰雏儿了。不过,我可警告你,待在君灼身边不要动任何歪心思,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娄澈,你该回了。”君灼不知何时站在二楼转角,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面色沉沉,“长衡,过来。” 这是君灼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说话。 长衡感觉到君灼生气,立马站起身,走向君灼。 娄澈不敢相信的看向君灼:“为了男色你竟然抛弃兄弟!?” “你是第一天跟我做朋友么?” “……好好好,你就重色轻友!你给我等着。”气得娄澈连续呸了好几声,拎着外套走了。 娄澈走后,君灼看着长衡,眉宇间戾气消散不少:“不要信他说的话。” 长衡说:“你是我第一个主人。” “我是干净的。” 长衡觉得君灼不碰他的原因是君灼误以为他上过很多人的床,觉得他很脏。 “……” 君灼比长衡高一头,此刻面无表情看着长衡,好像在审视长衡。 长衡像个犯错的小孩,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扣着衣摆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主人好像生气了。 他要亲主人吗? 可是主人好像不喜欢被他亲。 长衡犹豫要哄君灼的时候,听见君灼叹了一口气,他茫然抬起头,然后被君灼拥进怀里。 温柔的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知道,我都知道。就算我不是你第一个主人,我也不会嫌弃你。” 我只会怪自己出现的太晚。 没能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也喜欢主人。”长衡亲君灼的嘴角。 心里那块不为人知的角落却掀起阵阵抚不平的褶皱。 第138章 终将自由的灵魂 漂亮的游轮行驶在海上, 海面一望无际,巨大的游轮就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 年轻男女站在甲板上尽情狂欢。 娄澈搂着一男一女坐在沙发上,吃着葡萄, 喝着香槟。 吐出的葡萄皮被女的伸手接住。 “真乖。”娄澈在她胸前塞了一叠红色钞票。 本就丰满的胸看起来更加丰满了。 江以遖喝着酒道:“你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娄澈道:“一般般, 哪有阿灼会玩啊,花了两亿从俱乐部买了个祖宗回家供着。我今天问他出不出来玩,你猜怎么着?” 江以遖和娄澈碰杯:“怎么着?” 娄澈轻笑:“他竟然询问他买的男|妓想不想出去玩。那架势,若是那个男|妓说不, 恐怕今天都不会出来了。” 江以遖也跟着笑。 龙嘉木说:“他都花两亿了,让他供个祖宗不算什么。” 娄澈说:“我查了,那个749根本配不上两亿的价, 也就那张脸看起来单纯点。749一次客都没接过, 据说是之前脾气暴躁, 不是想着逃跑, 就是想着如何把同伴拐走。为此挨了不少毒打, 怕他出去, 也怕他咬断客人的……, 先调|教了一年才把人放出来。不得不说, 那俱乐部的老板真是一把调|教的好手,才一年, 749就服服帖帖,一口一个主人喊得人心花怒放。” 亲了亲身旁的女人, “哪天也把你送进去调|教调|教,学学床上功夫, 更好的伺候你老板我。” 女人娇嗔道:“阿澈, 人家才不要去那种鬼地方。” 热闹的场子突然冷了下来。 娄澈他们三个往人群中央看,乌泱泱的人群中, 走来一位特别显眼的男人,无论是身高、模样,还是气质都是万里挑一。 身旁跟着一位小男生,低着头,看起来像不敢出世的幼鹿。 穿过人群,娄澈他们才注意到,君灼是牵着长衡的手来的。 来的路上,还贴心为长衡隔开扭动的人群,那本应该是保镖该做的事,结果却让娇贵的大少爷做了。 娄澈惊掉下巴:“哦不。” 江以遖道:“看来阿灼还真是买了个祖宗回家啊。” 龙嘉木说:“这沦陷的也太快了。” 君灼冲他们仨点头,然后让长衡先坐,一一为他们介绍:“这是娄澈,今早你见过。那个染着红头发的,看起来不像好人的叫江以遖。旁边那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斯斯文文,其实是个变|态的,叫龙嘉木。” 娄澈诶了一声:“你就这么损我们啊?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啊,小长衡你相信我们,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君灼不悦的看着娄澈,小长衡?他都没喊过这么亲昵的称呼。 娄澈轻笑。 江以遖接受到信息:“小长衡你们来晚了哦,想想该怎么惩罚自己。” 君灼看向江以遖。 龙嘉木说:“小长衡会喝酒吗?” 君灼的脸彻底黑下来:“他不喝。” 兄弟三个乐得合不拢嘴,君灼的嘴一向毒,终于让他们抓住君灼的把柄了。 娄澈说:“问的是小长衡,你自作多情什么?” 君灼说:“这个游轮是你背着家里偷偷买的吧。” “……” 打蛇打七寸,娄澈不敢说话了,要是让爷爷知道他乱花钱,非把他扒下来一层皮不可。 娄澈道:“无耻。” 江以遖说:“今天二龙都到了,你们却来迟了,确实该罚。” 长衡听得懂,话里的意思这酒非喝不可。 几乎是肌肉记忆,长衡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搂住君灼的脖颈吻了上去。 微凉的酒水渡进嘴里,君灼的手悬停在半空,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吻他的长衡。 娄澈瞪大眼睛,拍手叫好:“哎哟!可以啊!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原来小长衡玩的那么开啊!” 还吹了几声流氓哨点燃气氛。 江以遖看着吻在一起的两个人,晃着酒杯,眼角泛开笑意,这下有的玩了。 酒水在唇齿间辗转,似乎变热,直接灌进心里,温暖最深处的地方。 呼吸变得滚烫,眼神变得朦胧,长衡主动舔君灼的舌,手也摸进君灼衬衫里,似乎想更进一步,往更深处发展。 所有一切朦胧,长衡眼里只剩君灼,喉咙里溢出两声情不自禁的喘|息:“主人,请您疼我。” 嗡! 一句话犹如炸|弹,将君灼炸清醒。 这是在外面。 君灼扶着长衡的腰,向后退一步,主动结束这个吻:“他们开玩笑的,不用喝,你应该说,我不想喝,拒绝他们,没事儿,没人敢生气。” 君灼的语气十分温柔,长衡感觉自己被泡在温水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是舒服的。 遇见这个主人,真好。 君灼的目光垂下来,看向那三个看戏的人:“行了,少跟他开玩笑。” “这三杯酒我喝了。”君灼说。 君灼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口气灌了六杯。 一个人罚三杯,两个人就是六杯。 本来还笑的三个人突然不笑了,君灼从不帮人挡酒,挡酒了这说明,把长衡当成自己的人了。 其实也在明目张胆宣誓主权,告诉所有人长衡是他的。 娄澈的笑容僵在脸上:“坐坐坐,待会还有烟花表演。” 君灼点头,和长衡小声说:“桌子上的食物都可以吃,想吃什么都可以吃,游轮是自己的,想去哪玩都可以,但不可以走远,要在我的视线里。” 长衡点头:“好。” 君灼摸摸长衡的脑袋,像是在带小孩一样:“去玩吧。” 此行的目的就是带着长衡出来见见世面的,不然一直跟在他身边,见不到外面新鲜事物,接受不了新的东西,学习、自理能力就会下降。就会一直想着做|爱。 长衡是个人,脑子里不应该只装这些东西。 应该装一些鲜活的东西。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己造成的,君灼心口泛起阵阵苦涩,原来爱是这般疼痛。 长衡点头,却没有离开。 娄澈推了推身旁的男孩:“去,带着长衡去玩。” 男孩点头,邀请长衡到甲板上玩。 两个人离开后,娄澈问:“你真的来真的?” 君灼说:“难不成假的吗?” 江以遖说:“他这个情况……还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吗?从俱乐部出来的人可都是性|爱的工具。” 君灼说:“能。我询问过医生,长衡这个情况是常年受刺激下形成的,他不是天生就这样的,外界的刺激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亦可以通过引导,慢慢把长衡引上正轨。” 龙嘉木看着君灼,方才想到一件事,但是一听君灼这么说,就什么也没说。 江以遖道:“之前就知道你一直在找人,难不成长衡就是你要找的人?” 君灼没说话,了解他的都知道,他这副神情,一般都是代表默认。 娄澈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白月光竟然是俱乐部的人。 “我以为我能找到他,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他被送到俱乐部。”君灼说。 话中有话,像是在表达我早就知道长衡会被送到俱乐部,我在寻找他,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没想到来晚,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江以遖说:“你方才都说了,他不是天生的傻子,多带他转转,输入正确的思想给他,应该能让他变成思想正常的人。” 君灼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让长衡变成正常人。 今天长衡给他告白时,他心尖猛颤,以为长衡恢复正常。 可是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他知道长衡的喜欢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被调|教出来的。 龙嘉木提醒:“从俱乐部出来的人都会沾染上性|瘾,这种性|瘾是特制的药作用出来的,需要精|液才能缓解,再或者找到解药。他们都被认为是性|爱的玩具,用废了就扔,所以,基本没有解药缓解他们的性|瘾。每当发作,只能做|爱。” 君灼说:“目前为止一次没有发作过,我在想是不是做完爱之后,性|瘾才会被激发。” 娄澈:“啊?所以说到现在为止你一次也没碰他?” “君灼你不行啊。” “我行不行你要不要试试?” “我正经朋友。”说完还亲了一口怀里的美女。 江以遖说:“这儿就你最不正经。” “那也比重色轻友好。” “我重友轻色,你给干吗?” “……” 龙嘉木评价:“天下风流,数你最骚。” 疯狂唏嘘。 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君灼拧起眉头,是方才带长衡出去玩的男生。 男生慌慌忙忙:“不好、不好了,长衡不见了。” 娄澈说:“不着急,你慢慢说。” 男生说:“方才我和长衡在甲板上吃东西,他说要去拿块小蛋糕,转头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回来找你们了……” 君灼沉着脸打开手机,怕长衡走丢,他给长衡的东西都植入了小型定位芯片。 “这个地方在哪?” 娄澈说:“这是厕所。” 长衡感觉自己身体非常难受,身体中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再爬,好热,好痒。 他藏在洗手间里,脱了自己的衣服,企图缓解不安的燥热。 好像又回到那个小房间里。 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进来给他注射药物。 注射完,他的身体就开始变得燥热,麻痒难忍。 以前的房间里还有玩具让他缓解,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用手。 用手他却不得要领,急得哭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手背上,无助极了。 他的主人不喜欢做|爱。 他要怎么做,才能缓解现在燥热。 好难受。 真的好难受。 “长衡?你在里面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觉得救世主来了,欣喜道:“主人,我在这里……” 厕所门被打开,滚烫的身体落入怀中,君灼心疼道:“我来了,我来了,你怎么样?” 长衡用尽全力抓住君灼的衣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主人疼我。” 第139章 终将自由的灵魂 天空炸开一圈圈绚丽的烟花, 嘣嘣的声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豪华的游轮。 欢呼一声接着一声,可若仔细听,还有不同寻常的声音。 长衡攀着君灼的肩膀, 眼里的带着打转的泪水, 不知是爽的还是痛苦,嘴里时不时溢出破碎的低|吟:“主人好厉害,我好爽……” 眼里的泪应该是爽的。 泪在眼框里颠簸,人在君灼怀里颠簸, 长衡已经分不清是人在动,还是船在动。眼尾散开迷人的绯红,浑身上下都是勾人的绯色。 君灼抱着长衡, 靠在床头, 双手扶着长衡的腰, 带着长衡律动, 看似下位, 实则主动权都在他手中。 “有多爽?”他问, 眼里泛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春风涤荡在心间, 掀起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头皮发麻,长衡形容不出来, 急得眼里颠簸的泪掉落到君灼的胸膛。 主动寻找君灼的唇,磕磕绊绊与其接吻。 到底是被调|教过的尤物, 吻技娴熟,让人欲罢不能, 沉醉其中。 喘气间, 长衡喃喃道:“爽的,很爽。主人好棒。好喜欢主人。” 被子因长衡的动作滑落, 落在腰上,露出流畅的腰线,曲线优美,皮肤白皙,引人无限遐想——真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妖精。 听见长衡的话,君灼无奈笑笑,眼里一半沉迷,一半清醒,翻身将长衡压在身下,亲吻长衡的锁骨,胸膛。 一路向下,雪白的肌|肤开遍梅色的花。 吻到最后,眼里那点清醒彻底被欲|望吞噬,君灼感觉自己全身火热,有时长衡一个眼神都能把他点燃,他分不清有性|瘾的是自己,还是长衡。他只知道在长衡的温柔乡里欲|罢|不|能。 他会死在长衡身上。 他想。 师尊。 对不起。 他想。 …… 长衡趴在君灼怀里休息,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谢谢,主人赏赐雨露。” 君灼开口,声音都是吃饱喝足后的餍足:“这话不要再说,你喜欢,我也喜欢,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这之间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赏赐不赏赐的。你已经从俱乐部出来了,是自由的,不需要再用那些规矩约束自己。” 这些道理,都是师尊教给他的。 如今反过来,他要教给师尊这些道理。 曾以为晦涩难懂的道理,原来经历一遍后,变得那么刻骨铭心。 ——永世不忘 ——永志不忘。 “我知道,谢谢主人。”长衡垂眸,听着越来越沉,越来越稳的心跳声,心也跟着莫名的安下来。 君灼虚虚环着长衡的腰,脑海回想起长衡在厕所中的画面,监视显示长衡是直接跑到厕所中的,说明长衡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宁愿躲在厕所,也不愿来找自己呢 “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 长衡的手指在君灼的胸膛画圈圈,声音低低:“我以为主人不喜欢做|爱。” 君灼气极反笑,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 哪里是不喜欢,是不敢。 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撩拨自己的师尊。 不过,现在敢了。 是师尊先撩拨他的。 师尊恢复记忆闻起来,他占理。 君灼心口泛起一丝甜蜜,其实师尊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比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多了。 “主人,在生气吗?”君灼不说话,长衡忐忑不安。 “没有。我喜欢,尤其喜欢和你,以后这种事情,随时可以找我。” 长衡红着脸,眼里还有情|热过后的潮湿,直勾勾望着君灼:“主人真好!我也喜欢和主人做|爱,喜欢和主人接吻。” 面对如此大胆直接的告白,君灼红了脸,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行了。” 嘭,外面有东西炸开。 长衡害怕的躲到君灼怀里,听着外面欢呼的声音,他又觉得好奇,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询问君灼:“那是什么?” 湿漉漉的眼睛可爱极了。 看得君灼心花怒放。 君灼拢着被子把人全部抱在怀里,说:“烟花,我带你去看。” 长衡说:“谢谢主人、君灼。” 长衡飞快穿好衣服,跟着君灼去看烟花,谁知他们去的不巧,到甲板上刚好放完最后一波烟花。 长衡只看见烟花坠落的过程,没有看见烟花绽放的过程。 他不理解人们在欢呼什么,明明那团花火在坠落,花火消失了,为什么那群人还那么开心呢?这群人应该和俱乐部的富豪一样,都喜欢折磨人,喜欢凋零的事物。 常年被关小黑屋的他当然不知道烟火有多美。 也不知道人们追求的是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而不是坠落的那个瞬间。 娄澈趴在栏杆上,看见君灼时有些意外:“哟,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房间里玩到天亮呢。” “滚。”看着漆黑的夜空,君灼道,“烟花秀结束了?” 娄澈说:“那当然,不然你以为烟花和你一样金枪不倒吗?在游轮上是不是很爽?是不是很有感觉?” 君灼掏手机。 娄澈十分警觉:“你掏手机干什么?” 君灼说:“我有合作要和娄爷爷谈。” “……” 江以遖道:“阿灼你别吓阿澈了,他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吓坏了以后可没人借我们游轮玩了。” 娄澈说:“你和小长衡可是在我游轮上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呢,这么美好的记忆,你舍得让他碎成玻璃碎片吗。” 对上娄澈戏谑的目光,长衡脸色微红,脖子往下缩了缩,缩进衣领中。 奇怪,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躲避呢。 他应该大大方方的承认他跟君灼做过。 而不是躲避娄澈的目光。 为什么要躲避,为什么会觉得承认做|爱是非常羞涩的事情。 长衡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的脑海里,全都是和君灼做|爱的画面,带着薄汗的腹肌,有力的腰|身……每一帧画面都有极致的诱惑和性|吸引力。 光是想着,他就开始难耐,想和君灼继续做|爱。 君灼没注意到长衡的反常,沉吟道:“不舍得。我应该买下来,挂在墙上,时时刻刻纪念。” 娄澈气得要吐血。 龙嘉木拍拍娄澈的肩膀,一脸痛心:“兄弟节哀。” “……滚滚滚!你们几个人看着我好欺负就欺负我是一个吧!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啊,你说是不是啊小长衡。” 江以遖说:“我可没有啊。” 问题突然抛过来,长衡不知道怎么接,看向君灼,投去求助的眼神。 君灼摸摸他的脑袋:“没事,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想回答的话,就说你心里想的,他们都很好,不会生气。” 心里想的?这是非常陌生的话。 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烟花。他想看烟花绽放的样子,想和君灼在烟花下接吻,做|爱。 长衡点头,牵住君灼的小拇指,小声问:“主人,还有烟花吗?” 这是长衡第一次露出期待的目光,像是在和他讨要某种东西,君灼欣慰:“想看烟花?” 长衡摇头:“我想和主人在烟花下做|爱。” 他模拟过很多做|爱的场景,没有在烟花下做过,所以他想和他的主人试试。 死也没想到是这种要求。 君灼吐血。 “主人不喜欢吗?” 君灼咬牙切齿:“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我也喜欢。喜欢和主人做|爱,和主人做|爱很舒服。” “……” “你俩窃窃私语什么呢,”娄澈挎着君灼的肩膀,“行了各位,今天的派对到此结束,我们要回去了。” 本来是想在船上过夜的,第二天看日出的,秘书发来消息,说明天天气不好,阴天看不了日出。 在海上不看日出那还有什么意义。 娄澈打算打道回府。 挤在一起的人渐渐散去,长衡又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安静的天空。 君灼低头,在长衡耳边哄道:“晚间海风很凉容易感冒,我们先回,你要是想看,我们明天继续。” 长衡问:“真的吗?” 君灼说:“当然。” 长衡说:“那可以和主人做|爱吗?” “……” 君灼艰难找到自己声音,“为什么非要想这种事?” “因为喜欢主人,想和主人时时刻刻在一起。” 在俱乐部里,这是他们表达喜欢的唯一方式。 君灼没说话,牵着长衡的手往回走。 回到甲板下面,门一关上,长衡就迫不及待亲吻君灼。 君灼幽幽叹气,手却很诚实的搂住长衡的腰,任由长衡扒自己的衣服。 不过这次没做到最后——船到岸了。 听着外敲门声,长衡怔忪,吸了吸鼻子:“主人,还喊了其他人过来吗?” “……” 傻子。 不过,转念一想,君灼想看看长衡的反应:“那你想我喊吗?” “我……主人开心我就开心。”长衡说,“如果人多会让主人开心,那我想主人喊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那样难受。 难受的要死。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不要和别人分享的念头。 想卑鄙的把君灼据为己有。 但在他接受的调|教中,主人玩群|P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应该接受,而不是产生那种卑劣的念头。 他这是怎么了? 长衡刨根问底,将心翻了个遍,却找不到原因。 原来人在口是心非的时候表情那么明显。 怪不得师尊问会不会囚|禁他的时候,能从回答中听出在撒谎。 君灼很温柔,口气很笃定:“撒谎。” 长衡没说话,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君灼不逼他表达什么,但心中还是有点忧愁,摸摸长衡的脑袋:“就算你想让我喊,我也不会喊。” 说着,他半蹲在长衡面前,语气真诚,像万年前说会永远喜欢师尊那样真挚。 “我永远属于你一人。” 长衡震惊、错愕、不敢相信,他没想过会遇见这么好的主人。 他以为君灼和其他那些富豪没区别。 现在看来,君灼和那些富豪一点都不一样。 可,那天,君灼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君灼本就是为他而来。 看着长衡在发呆,君灼温柔一笑,揉揉长衡的脑袋:“好了,那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我们下船。” 长衡跟着君灼下了船,随着人流走到码头。 踩到码头木板的那一刻,身后突然炸开巨大的声响。 所有人都回头,长衡的眼里落下鲜艳明亮的色彩。 ——是烟火。 写着长衡名字的烟火。 怪不得富人那么喜欢看烟火。 原来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那么美丽。 长衡想。 娄澈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道:“行啊你,我记得这款烟花市面上买不到吧,哪里搞来的?还带上了长衡的名字。” 君灼笑而不语。 长衡踮起脚,想亲君灼,但是被君灼抢先一步,挽住了手。 随后,他听见比烟花还动听的声音,“表达喜欢的方式不止做|爱,还可以是牵手。” 牵手,是世人动情时最纯粹的表现。 他比一个吻,一个眼神,还要让人脸红心跳。 第140章 终将自由的灵魂 那天过后, 长衡就格外喜欢牵君灼的手,吃饭的时候要牵,看电视时要牵, 睡觉时要牵, 夸张的时候,洗澡都会牵手。君灼去哪,长衡就跟去哪,简直就是君灼的小尾巴。 娄澈知道这件事, 直说没眼看。 兄弟几个好容易聚一次,君灼还没把位置捂热,便道:“不好意思, 今天有事, 先走了, 这次算我的。” 娄澈:“不是吧哥, 我们都多久彻夜狂欢过了。” 江以遖拍拍娄澈的肩膀:“算了, 阿灼忙着谈恋爱呢。” 娄澈:“恋爱真是太可怕了, 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那以后出来玩是不是还要被老婆管着啊。” 君灼说:“确实, 没人管最可怜。” 医生刚发的消息, 让他过去一趟。 说完,便匆匆离开。 娄澈直言:“要是让老爷子知道君灼把心思都花在妓子身上, 这不得气得从病床跳起来,然后给自己把氧气管拔了, 跑到君灼面前问话。” 龙嘉木说:“你可盼着点好吧。” 检查早就做完了,长衡的验血报告出来了。 医生说, 报告显示长衡的血液中有大量的成|瘾剂。成|瘾剂顾名思义, 是可以让人上瘾的东西,通过针剂注射到人的体内, 让人的神经系统变得兴奋,性|欲在短时间内攀升。这种药不会从人体内排泄出去,只会在体内堆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到最后形成定期发作的时间,俗称性|瘾。疏解的方式有两种,要么注射药物缓解,要么做|爱发泄。 长衡隔三差五就会发作的性|瘾就是在这个药物的作用下形成的。 目前没有药物可以根治成|瘾剂带来作用,如果想根治,只能通过强制手段,断掉对成|瘾剂的依赖性。而戒掉依赖的过程,极其漫长,极其考验人的忍耐力。若是中间有一次没忍住,破了戒,便功亏一篑,要全部重新来过。 若是有性|瘾的人是他就好了。 君灼想。 他可以把自己关进笼子里,用最残忍的方法解决问题。 可是有性|瘾的人是长衡。 让他如何拒绝爱人的诱惑,也对爱人狠不下心。 戒瘾的过程,变成了两个人的煎熬。 长衡不喜欢高层,君灼带着他搬去了别墅,独栋别墅,都带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树,挂着一个随风晃动的秋千。 君灼不在的时候,长衡就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发呆,目光一遍遍望向柏油大道,希望下一次君灼能出现在视线中。 今天君灼出现的格外早。 长衡喜出望外,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喜悦:“主人回来啦!” 一阵风窜进君灼的怀抱。 君灼站在原地,张开手臂,任由长衡扑向自己:“冷吗?徐医生来过了?” 照看长衡的医生姓徐,有名的心理学家,君灼还是信得过的。 君灼将长衡整个抱起来,拖着长衡的屁股,慢慢向家走。 “你们都说了什么?” 长衡手脚并用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君灼身上,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吐出来,声音却不如刚才那般喜悦,反倒带上一种淡淡的忧伤。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都黯然失色。 君灼察觉到他的异常,询问:“不开心吗?” 长衡说:“没有不开心。” 他不想说,君灼不想逼他,“今天刘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长衡说:“排骨汤,是主人最喜欢吃的。今天刘姨还烤了小蛋糕,蓝莓味的,主人喜欢吗?” 君灼不答反问:“你喜欢吗?” 长衡说:“主人喜欢我就喜欢。” 他的每一次回答都以君灼为主,好像他是君灼的附属品。 君灼不禁叹气:“你应该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 长衡说:“我本来就是主人的人,主人喜欢的我也喜欢,主人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若是主人不喜欢,那我的喜欢还有什么意义呢? 君灼将人放在沙发上,握着长衡冰凉的手揣进怀里:“你的喜欢也有意义,不要因为别人喜不喜欢,而让自己的情绪失去价值。” “明白吗?” 看着长衡懵懂的眼神,君灼就知道这个道理长衡不懂。明明这些话都是师尊曾经跟他说过的,如今师尊却什么也不记得。 君灼说:“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在你身边。” 我会让你的情绪永远有价值。 长衡仍茫然看着君灼,藏在君灼怀里的手却抓紧了君灼的手,手心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递。 或许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过饭后,长衡缠着君灼做|爱。在长衡的撩拨下,不想做|爱的人也起了歹念。 没办法谁让君灼那么喜欢长衡呢。 君灼无比庆幸,幸亏还没戒瘾,不然肯定开始即结束。其实,他觉得如果长衡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挺爽的,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君灼脸上挂着无奈而又幸福的笑容。 关上卧室门,长衡主动蹲下来吃君灼,密密咂咂的声音听得人耳红心跳。 君灼喉结上下滚动,喘|息越来越急促,清醒被欲|望占据,不由自主抚上长衡的脖颈,按着长衡靠近自己,迫使长衡吞得更卖力。 “咳咳咳……” 戳到喉咙了,很难受。 长衡呛咳、干呕,整张脸都红透,像是熟透的虾仁。 君灼回神,拽着长衡的衣领把人拉起来,按在门板上接吻,石楠花味充斥在口腔,拉扯着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让人沉醉、陷落在欲妄的深海中。 喉咙被君灼攥住,呼吸不顺畅,长衡从窒息中获得难以言喻的爽感,头皮发麻,泪眼朦胧。 衣物散落一地。 影子交错起落。 空气暧昧粘稠。 一切顺理成章。 …… 长衡目光失去焦距,意识溃散,分不清自己在哪,是在家里,还是在娄澈的游轮上,大概在游轮上吧。 不然他怎么晃的那么厉害呢。 “好难过……难受……”长衡失措,喃喃自语。 “哪里难受?”君灼明知故问。 长衡答不上来,企图逃避问题,转而又说:“不难过,舒服的……” 君灼无奈:“那你到底是难过呢,还是舒服呢?” “我、我不知道……” 君灼失笑:“真难伺候啊,我的小祖宗。” 低低的沾满情|欲的笑声回荡在心间,掀起难捱的波澜。 长衡茫然眨眨眼,抚摸君灼的眉眼:“主人……” 他想说我不难伺候,可是声带却失去了作用,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断断续续的哼哼。 眼角接连滚落生理泪水。 欲望成了填不满的沟壑,带着人心甘情愿跌进情的深渊。 君灼亲吻他的眉眼,吻去他额上的汗,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容抗拒,硬要和长衡十指相扣。 “师尊永远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视野盲区中,君灼眼中闪过危险而又阴森的欲|望。 长衡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用尽全部力气,吻去君灼鼻尖上的汗,声音抖得厉害:“我永远是主人的。” 君灼俯身与长衡的额头相贴。 … 这几天挤压了太多的公务,君灼不得不回公司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本想带着长衡一起去,但他醒的时候,长衡还没醒,半张脸埋在被子中,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让人不忍心叫醒。 君灼一个人去公司,临走前让阿姨给长衡煲了营养汤,补身体。 长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旁边的位置早已没了温度。坐在床上呆了会,笨拙的开启大脑。 开机后。 啊……主人什么时候走的。 他应该早点醒的。 昨晚太累了。 忽然想到什么,长衡立马从床上下来,还没走几步,发现身上干净清爽,已经被人清洗过了。 俱乐部中的规矩,做完后要主动清理,不然就是不合格的宠物。他的主人已经帮他清理过了,而且还起的比他早。 他真是个不合格的宠物。 长衡失落的想。 余光瞥见垃圾桶边缘搭着三四个用过的安全伞,脸蓦然一红,主人真厉害。 长衡回到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猛吸一口气,上面还残留着君灼的气息,然后,他在充满主人气息的床上滚来滚去,从中获得安心的感觉。 滚累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洗脸刷牙。 下楼吃饭。 长衡扶着楼梯下楼,还没走几步,发现沙发上坐着正在看电视的陌生男人,又不完全陌生——那张脸与君灼又几分相似。 看年龄应该是君灼的家人? 长衡问:“阿姨,今天吃什么?” “先生让我给您煲了汤,你要喝吗?” “好的,谢谢。”主人给他煲的汤,他当然要喝完啦。 “你要喝汤吗?”长衡问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落在长衡身上,自上而下打量长衡,最后不屑的哼了一声:“说吧,接近我儿子有什么目的。” 这几天媒体一直传言,君灼在家里养了个男人,并学那些纨绔子弟成天饮酒作乐,不务正业。 今天他来这里一探究竟。 不来不知道,一来才知道媒体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儿子真的养了个男人在家里。 长衡没下来的时候,君文霆已经向保姆问过长衡这个人了。保姆这几天和长衡相处,知道长衡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便非常喜欢,不自觉说多了话,在君文霆面前多夸了长衡几句。 君文霆对长衡有了初印象,以为长衡是个乖孩子,等了一个小时,见到长衡本人,不男不女的长相,还有没礼貌的做派惹怒了他。 他不允许他儿子娶这样不男不女的人。 若是媒体传出去,说他儿子娶了不男不女的人,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长衡没接触过君灼以外的人,只知道有问题就回答问题,实话实说:“做|爱。” “你。你真是不知廉耻!说的什么话!”气得君文霆吹胡子瞪眼,血压飙升。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嫁进他们君家。 “主人……” “你喊君灼什么?” “主人啊,这样叫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主人没有纠正这些称呼,一直都是默认喊主人。 “……” 君文霆要被气死了,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就算了,居然还玩上不来台面的那出! 家政阿姨见了连忙出来打圆场:“老爷,现在的年轻人确实喜欢一些不太正常的称呼,您不用太在意。先生,还是很正经的,从不跟着那群人胡来。” 君文霆拿着拐杖怼地板:“这还没有胡来?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不算胡来?简直胡闹!” “说吧,多少钱,才能让你离开我儿子?” “五百万?” 长衡不说话。 君文霆以为不够:“八百万?” 长衡还是不语。 “一千万?” 长衡不语。 君文霆道:“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贪,否则,有钱拿可不一定有命花。” 安静了一会儿,长衡终于开口:“主人没有说让我离开他。” 君文霆怒道:“我不管他说什么,总之,今天你必须离开这儿!他和你只是玩玩而已,玩够了,他会娶一个贤惠持家的女人,而不是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人。” 家政阿姨见形式不对,立马躲到一边给君灼打电话。 长衡说:“我明白这个道理,我本就是主人买回来的,主人玩够了,我会主动离开,不用您亲自来这儿提醒我。” 这话说起来轻飘飘的,可是长衡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痛得死去活来。他不想回到俱乐部,不想再找下一任主人。 因为他不知道下一任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他怕遇不见君灼这样好的人了。 两人无声对峙,一个敌意明显,一个毫无敌意,忽略了还在开着的电视。 那本就是娱乐频道,许多花边新闻都在上面播放。今天不巧,播放的正是君灼的花边新闻。 电视频道里,君灼和一个女人肩并肩站着。男的英俊潇洒,女的靓丽多姿,看起来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长衡投去羡慕神色,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和主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呢。 答案是不可以。 因为他所受的调|教是主人尊,他是卑。 位分之差,他永远不可能和主人并肩而立。 没人讲话,电视机的声音格外明显。 “有人拍到您多次进出君氏集团。有传闻您是君氏接班人养在家里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那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如此频繁出入君氏,是不是代表好事将近了呢?” 电视里的君灼答了是,承认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君文霆道:“看见了吧?” “你是不是该搬出去了。” …… 君灼回来时,家里只剩保姆在了。 电视还开着,循环播放那条娱乐新闻,仔细看切换到君灼时,画面会抽帧。 那根本不是什么娱乐新闻,而是君文霆做的AI换脸视频。 君灼一拳砸在电视机上,关节鲜血淋漓,滴得客厅都是血。 他开始发了疯的找长衡。 给娄澈打电话。 给江以遖打电话。 给龙嘉木打电话。 给君文霆打电话。 “长衡呢?你把长衡藏哪了?” 质问的语气仿佛听电话的那个人不是他父亲。 君文霆道:“我怎么知道。这种人不三不四的人不配进我君家大门。你长大了,也应该玩够了,现在听我安排,乖乖把淑慧娶回家。这样一来,公司多个合作伙伴,你呢,多个贤内助。所有人都会开心,一切皆大欢喜,多棒的打算。” “别让我为难,否则你清楚我的手段。” “我告诉你,不可能!” “那个富家千金要娶你自己娶。” “我不会娶,长衡永远不会进君家。” “因为是我想嫁给他!” 【正文完】 第141章 终将自由的灵魂 十九点三十分, 天黑了。 这是长衡失踪的第六个小时。 认识的人全部问遍了,都没见过长衡。 长衡在这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去哪里…… 到底去哪了? 究竟去哪了。 都是他不好, 他不应该丢下长衡一个人在家, 他应该带着长衡一起去上班,如果他在长衡身边,那种事情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君灼焦头烂额,甚至都去俱乐部找长衡, 俱乐部的负责人告诉他,749号没回来过。 家里没消息,找又找不到, 君灼实在不知道去哪找人。 黑夜中江河大桥望不到尽头, 君灼坐在车里, 面目狰狞, 无能捶了一下方向盘, 发泄完情绪又觉得无措, 茫然看着漆黑的前路, 到底去哪了……长衡你出来好不好…… 电话响起。 君灼紧锁的眉头有了一些放松的迹象, 接听来电,“找到了吗?” 娄澈说:“已经找了很多人去找, 六个小时,已经快把S市翻个底朝天了。他能去哪?会不会提前回家了?” 君灼点燃一支烟, 极其烦躁的吐气:“不会,家里有刘姨在, 我告诉他只要长衡回家就给我打电话。” 家里的电话一点动静都没有。 娄澈说:“稍安勿躁, S市就那么大点地方,我就不信找不到人!除非他长了翅膀, 飞出S市。” 凉凉的晚风吹进来,顺着香烟灌进肺中,君灼啧了一声,“嗯。” 挂了电话,随后启动引擎。 他所知的剧情里没有这段。 他到底要去哪找长衡。 是不是它把长衡藏起来了? 不、不可能,这是轮回的世界,它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藏起一个完整的灵魂。 长衡一定还在这个世界里。 他一定会找到长衡。 上碧落,下黄泉。 君灼本想回家看看,手机忽然响了。 助理打来的。 本来就因为找不到人而烦躁,手机响的不合时宜,听起来非常吵闹,君灼更加烦躁,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打什么电话! 挂了之后,手机又响起来。 这时电话显示十九点四十分。 天比之前更黑了,长衡还没找到,君灼不耐烦的拿起手机,扬起胳膊准备把手机甩出去。 想砸了手机,一想到还要等长衡的消息,胳膊又缩了回来,干脆将助理拉黑。 拉黑之前,君灼收到助理的消息- 老板,有一个陌生来电找您- 他说他叫长衡,现在在博爱医院。 君灼捻灭了烟,迅速回拨电话,启动车子往博爱医院赶:“那个电话。” 感觉到君灼的怒气,助理语速飞快报了电话,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君灼立马拨通了陌生号码,接听的却是陌生人:“你是谁?长衡呢?” 陌生人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心救了你的家人,你就这态度?” 君灼平复自己乱糟糟的心情,平静道:“抱歉,我太着急了。” “这还差不多,”陌生人说,“博爱医院,急诊病房,快来吧,你家人食物过敏晕倒了,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就会休克,他自己本身营养不良,挂了一下午的水才醒过来。” 君灼说:“谢谢,我马上赶到。” 从江河大桥到博爱医院最快也需要一个小时,君灼赶到时二十点三十分,四十分钟的时间。 君灼几乎连滚带爬找到长衡所在病房,长衡坐在病床挂水,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红疹子,一片红一片白,看起来十分滑稽。 但不如跑的满头大汗的君灼滑稽、狼狈。 君灼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记忆中的主人向来注意形象,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就连头发都会梳的一丝不苟,油光水亮的大背头。 看起来很冷酷,只有长衡知道,君灼的头发有多软,洗完澡时会软趴趴的贴着,像是金毛的毛发。 可如今,主人却这么狼狈,衣服皱皱巴巴不说,脸色也十分不好。 主人,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脑海。 主人在担心他。 但随机又被长衡否认掉,万一主人来之前在忙也说不定呢。 想到主人公布喜事的消息,长衡心里一阵难受,无力笑笑:“我已经没事了,主人。” 奇怪又暧昧的称呼,好心市民李先生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们,最终说:“来了,先把医药费结清。” 君灼二话不说扔了一张黑卡:“剩下的钱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救了我的家人。” 这辈子君灼没向谁说过软话。 “好好好,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多待了,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李先生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哦对了,这个医院的病房隔音不太好……” “……” 李先生走了。 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气氛当中。 君灼扯了椅子坐在床旁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长衡,好似在看犯人。 看见君灼眼底的猩红,长衡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让主人担心了。” 君灼开口,语气沉重,好像在审问犯人:“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以为永远也找不到长衡了。 还好。 幸好。 长衡道:“我没有,我是,我想去找主人问问清楚。可是我不知道主人在哪,我没有找到主人,我难受的晕倒了……” 君灼问:“找我干什么?” “主人的爸爸说主人要结婚了,我想问问主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你找我想干什么?” “主人说是真的,我就会离开,我会很识趣的,不会纠缠主人,也不会让主人为难。” “不让我为难?不会纠缠我?”君灼轻笑一声,似乎在自嘲,“你心里真这么想的。” “当然,看见主人幸福,我会很开心的,”长衡不敢抬头,长长的睫毛挡住眼中破碎的情绪,“那个小姐很漂亮,和主人很般配呢……” “够了,你真这么想?”君灼打断长衡的话,眼睛赤红,“你这么想真好,那我实话实说,这是真的。” 长衡抬头,眼里带着茫然的情绪,像是相信又像不敢相信,他想说主人,你是不是在说气话。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主人,祝你幸福。” 君灼头也不回的转身,脚步声沉重,一点一点远离病床。 不到半米,沉重的脚步声变成铁锤,一下又一下砸在长衡的心上。 砸得长衡喘不过气,泪眼婆娑看着君灼的身影。 主人,别走。 别走,主人。 我撒谎。 我不想你走。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声带失灵了。 脚步声也停止。 九点一刻,窗外夜空漆黑,乌云遮住所有心事。 他以为他会逼长衡一把,逼长衡把心中的话讲出来,让长衡认清内心。 没想到,差一点把自己从长衡身边推开。 他没有剧本,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不知道走出病房后会发生什么。长衡会追出来?又或是两人永远错过,他不知道,哪怕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也不想去博弈。 他不想错过长衡,也不能错过长衡。 他可以博弈千万场对赌,不在意输赢。 但在长衡这里,他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 君灼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道:“笨蛋,我不是教过你喜欢就要说出来吗?搬家那天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现在什么也不说。” 长衡不喜欢住高层,他以为君灼喜欢,为了迁就君灼,什么也没讲,整日站在落地窗前往下望。 君灼看出来他不开心,特地请了一天假,打算撬开长衡的嘴,问长衡为什么不开心。 撬了一天也没撬出来,还是晚上在床上干出来了。 君灼把长衡干崩溃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为了求饶,长衡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遍。 也是在那个时候,君灼告诉长衡:“喜欢就说出来,不喜欢也要说出来,我想给你你喜欢的让你开心,不想给你不喜欢的让你郁闷、将就。” 长衡,想要什么要说出来。 想要不是心里话,不用憋在心里。 想要。 想要什么呢? 他想要什么呢? 那话像是一阵风,吹散乌云,露出皎洁的月亮,明亮的星。 九点二十刻,夜空就像被剖开的内心,露出所有心事,开始躁动。 星星晃啊晃,亮啊亮,落在眼底,给人向前摸索的勇气。 “我撒谎!”长衡说。 “我不喜欢排骨汤!” “我也不喜欢蓝莓味的蛋糕!” “我喜欢主人!” “我不想主人离开我!” 瞧,今晚的星星多么明亮啊。 君灼轻轻一笑,走到长衡身边,将人拥入怀,语气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乖,再说一遍。” 长衡说:“我不想要主人离开我。” “我也不喜欢主人娶别人!”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会娶别人,我只会嫁给你。” “主人,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爱人。” 你是自由的,我们是平等的。 我只要爱人的身份就足够。 君灼轻吻长衡的额头。 九点二十五刻,夜空最亮的那颗星落入爱人眼里。 “君灼,我好喜欢你。” 【恭喜宿主达成HE结局】 【时间回溯,世界重启】 本应该漆黑的异度空间大亮,赤红的鬼火飘在半空,居高临下看着那团小小的紫色火焰,怒吼:“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破坏剧情!?” 这个世界的君灼个S,喜欢性|虐,长衡是个M,喜欢被虐,两个人不会这么有爱,也没有救赎的戏码。 这一切都被眼前这团火破坏了。 “我是谁?”幽冥火轻笑,若是有面容,定是一副狡黠、蔑视傲然的模样。 “我说过,很早之前就告诉你了。” “你到底是谁!?”小鬼火脑海中有了答案,只是不敢、不想相信。 “他是君灼,第六个世界的魂。”长衡缓缓落地,不同以往,这次手中多了一把带着梅花的剑,剑柄修长,剑身泛着幽蓝的光,寒气逼人。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小鬼火失控。 第142章 阴阳·相生 “不!这不可能!”小鬼火嘶吼, “不会的,不会的,长衡你不要相信他, 他不是君灼, 他是假的,每个世界过完后,君灼都会变成灵魂石,怎么可能变成独立的魂魄留在异世界里?” 站在小鬼火的光芒下, 长衡收起剑,身影欣长,挑眉反问:“那你说他是谁?” “他是……”小鬼火回答不上来, “长衡你还有记忆没有看, 你还不知道仙魔大战的真相, 你不能上了魔头的当, 相信魔头的话。” “那好, 我们看我的回忆。” 幽冥火飘到长衡面前, 晃晃脑袋:“师尊, 不要看……” 长衡嘴边扬起极淡的笑意:“为什么不要看?第八个世界你说不会做, 哪次不是做到最后?” 嘴上玩纯爱,身体却无比诚实, 每次都会跟长衡做|爱。 幽冥火心虚道:“那不一样,一码归一码。” 长衡不想跟他废话。 虚空镜浮起, 呈现前世的记忆。 长衡收起窥天镜,叹了口气, 神情有些自责:“是为师不好, 急于求成了,有些事需要慢慢来。不过, 为师希望你能明白,爱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你不顾别人的心意,把人囚|禁起来,这样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爱。” 他以为看一些凡间的事,就可以让君灼明白浅显的道理。 很显然,君灼不会明白,这些年来他一直教君灼读书写字,他以为只要君灼不开智,就永远不会明白那些爱恨情仇,不懂深仇大恨,就不会突破封印成为恨的化身。他想的太过简单,忘了,爱恨是人天生的。就算他不教,君灼也会明白。 是他失职。 君灼跟在长衡身后,不解的看着长衡:“师尊,那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呢。” 爱很复杂,长衡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沉默半晌,说了句:“爱首先要用心,是对自己情感的克制。” 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爱的君灼,更加迷芒了,我爱一个人,不应该勇敢的表达么?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情感。 长衡问:“要不要带你下凡玩几天。” 凡间爱恨情仇最浓烈的地方,他担心君灼会吸收那些恨意,进一步增强法力,解开封印,可是不带君灼下凡,永远生活在仙界,君灼就永远不会明白爱是什么。 封印解开之前,他要君灼学会爱。 “好啊好啊,快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吧,在这里我都快闷死了,一大堆破规矩,还没有人跟徒儿说话解闷。” “上神,天帝有请。” 君灼插手凡间的事,天帝知道了,前来问罪。没想到,天帝的消息还挺灵通,前一秒发生的事情,下一秒就知道了。 长衡说:“去练我昨天教你的法术,为师回来检查你练习的成果。” 天帝负手而立,背对长衡,严肃道:“长衡,你可知罪?” 神仙不能插手凡间的事。 千万年来,所有神仙都遵守的规矩。 如今规则被君灼打破,肯定免不了重罚。 “请天帝降罪。” 天帝叹了口气:“长衡,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长衡不言,心里却清楚,天帝什么都知道了。 天帝说:“你这是包庇他,你这样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无法无天,到时候突破封印,你根本无法收场!三界都会因为你的心软而被毁灭。” 长衡斩钉截铁:“不会,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你如何保证?”天帝反问。 长衡说:“有办法的,只是还没找到,再给我一点时间。” 天帝说:“我给你时间。三界呢,三界怎么办?” 长衡沉默。 凌霄殿光芒万丈,照耀着三界。 长衡被湮没在天柱的阴影下,那么渺小,那么无能。 天帝说:“他触犯天条,不如趁此机会,请天道降下天雷……” 长衡说:“触犯天条是我一人所为,与君灼无关,请天帝降罪于我,不要牵连无辜。” “你!你糊涂!他哪里无辜?他分明是整个三界的祸害!住在凡间的那段时间,受君灼影响而成精的妖兽还少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莫要再自欺欺人!用三界的命运开玩笑!” 长衡固执道:“天帝,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去领罚。” 天雷整个仙界最残酷的惩罚,一道天雷把仙劈个半死,三道天雷修为尽毁,五道天雷魂飞魄散,七道天雷元神俱灭,且永不能入轮回,从此世上再无这个仙人。所以,领罚的地方也叫诛仙台。 插手凡间的事是重罪,最少十道天雷。 长衡虽是大仙,但也够呛挨下。 长衡一身白衣跪在诛仙台,头顶阴云密布,时刻准备降下天雷。 哐—— 开始打雷,云中已有闪电的雏形。 哐—— 随着惊雷,紫色的闪电划开天幕,直直落到长衡身上。 长衡闷哼一声,仍旧跪得笔直。 第二道天雷落下。 长衡的白衫被血浸染,成了红衣。 天帝于心不忍,隔空传话:“长衡,你若知错,喊来君灼,惩罚便到此结束。” 长衡道:“不必了,区区十道天雷,以我的修为还是能受住。” 十道天雷,能把魂留下,已是命大。 天帝见他执迷不悟,便继续降下天雷。 第三道天雷。 长衡开始跪不住了,但仍旧撑着一口气,笔直地跪在地上。 喉结上下滚动,硬生生把鲜血咽回去。 第四道、第五道一起落下。 长衡终于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而后趴在地上,手撑着地,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企图从地上爬起来。 疼。 不知为何胸口一阵闷疼。 但是想到师尊回来,要检查他的课业,便忽略疼痛继续练习。 倚梅从天而降:“君灼!你还有心思在这玩耍!长衡都要被天雷劈死了!” “什么?”君灼茫然。 “你是不是擅自做主插手凡间的事情了?”倚梅扯着君灼往外走,“快走快走,边走边说。” “天帝知道你插手人间的事,要惩罚你,但是长衡说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与你无关。天帝知道是你做的,但是长衡一口咬定时他做的,当着那么多仙的面,天帝不好说什么,只能降天雷,惩罚长衡。你知道天雷是什么吗?令所有仙人闻风丧胆的惩罚,一道天雷便足以让他们消失在仙界。” 他们赶到诛仙台,长衡已经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后背血肉模糊。 用惨都不足以形容长衡的状态。 君灼被这一幕刺激,额间纹印亮起,双目赤红,“师尊!” 他飞到长衡身边,将长衡护在怀里,单手抵下第八道天雷。 第九道、第十道天雷紧接而至,劈在君灼身上。 君灼额间纹印消散,长发披散,衣袍翻卷,坐在诛仙台中间,死死护住奄奄一息的长衡。 三道天雷,劈开了镇压君灼万年的封印。 魔尊降世,三界灾难。 云雾消散,那双赤红的眼睛将在场的所有仙人记下。 君灼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诛仙台,身后留下带血的脚印,还有血。 “你们都给我去死!”君灼手心凝聚黑色的雾,周围的东西疯狂摆动,被吸进雾中。 “君灼!君灼你醒醒!你杀了他们长衡也会死!眼下之急,是救长衡!”倚梅化作屏障挡在众仙面前,试图唤回君灼的理智。 君灼哪里听得进倚梅的话,劈开屏障,将所有神仙震飞。 天兵将君灼包围,君灼向前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滚开!” 霎那间,风云涌动,即使众仙合力也阻挡不了君灼的步伐,反而还被君灼吸取了法力,变成干瘪的尸体,天帝也没能幸免。 君灼所到之地,万物凋零,金灿灿的宫殿变得黯淡无光,似乎会在下一秒倒塌。 死了太多仙。 倚梅不敢冒然前进,再次化作屏障,护住整个仙界,屏障内时间是静止的,为了阻止这些仙的尸体消散,给长衡争取恢复仙界的时间。不过,他的法力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希望长衡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醒来。 君灼抱着长衡回到旒芳殿,旒芳殿的所有鲜花失去生命,门前的桃花树衰败、枯萎,只剩下干枯的树枝,那些小瀑布都干涸。旒芳殿没了往日的春日盛景。 君灼将长衡放在床上,为长衡传输灵力,不知是不是错觉,长衡身上的血腥味让他有种莫名的躁动,很熟悉,他没有多想,归咎于同一血脉的原因。他们同根生,流着同样的血,觉得长衡的气息熟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幸亏长衡拥有不老不死之身,撑下七道天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他自己也有很强的恢复能力,加上君灼的灵力,长衡很快就醒了。 长衡茫然眨眨眼,觉得君灼有些陌生:“你怎么在这……” 君灼冷冷的笑一声:“那我应该在哪?应该在封印好好待着么?” 看见君灼光滑的额头,长衡明白了,君灼突破封印了。 “真是没想到,我竟然和你有姻缘线,”君灼看着指根那根红艳艳的线,继续问,“那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好呢?兄长?师尊?还是,相公” “我不是在诛仙台吗,为什么会在旒芳殿。” “兄长变笨了,这种简单的问题还想不到么?当然是我把你从诛仙台带回来的。” “你带我回来的?” “当然,还顺手杀了几个杂碎。”君灼笑着问,“兄长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直接把伤害兄长的人杀掉了。” “你说什么?!”长衡从床上坐起来,还没下床,便被君灼拦住了,“放开!” “我不放!你想去救那群人?为什么呢?那些人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去救他们。” 君灼被法力弹开。 “他们没有想着杀我,你误会了。”长衡走出旒芳殿,一挥手,万物恢复生机。 春日盛景再次呈现。 巨大的屏障睁开一只眼睛,细看好像梅花的花瓣。 长衡抬头:“辛苦你了,等我片刻。” 倚梅默数三个数,仙界重回生机勃勃模样。 所有人不记得方才刚刚发生的事,长衡跪在诛仙台上,变成一株莲花。 法力耗尽,变回原形。 那群仙人,却以为长衡是被天雷劈回原形的。 君灼姗姗来迟,小心翼翼将莲花捧了起来,冷声警告那群仙人:“这次算你们走运。” 回到旒芳殿,君灼施法将旒芳殿封印,与整个仙界隔绝。 独自一人养着那株小莲花。 “兄长,那群仙人值得你这么做么?” 他不明白,混沌之初,他用尽全力护下长衡,让长衡活下来,结果呢,长衡活下来却一心想封印他,想杀了他。 “为什么呢?明明我们同根生,你却总喜欢帮着外人。” “兄长,等你这次醒来,我一定会当着你的面,杀光所有人!” 这次消耗太多灵力,长衡花了一些时间修养,七日后才变成人。 睁眼,撞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君灼轻笑一声,捏住长衡的下巴:“兄长,终于醒了呢。” 长衡拍开他的手,下意识道:“没大没小,不得无礼。” “无礼?我还有更无礼的,”君灼的指尖划破了长衡的唇,然后不由分说吻上去。 这不是吻。 是君灼在吸他身上的灵力。 嘭! 君灼飞了出去,狼狈跌地上。 长衡从床上坐起来,拧眉望向他:“你吸食的那些法力还不够么?” “不够。我要你把欠我的那些还回来。”君灼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长衡。 “好,我还你,这条命都给你,”长衡主动吻君灼,将自身的灵力全部渡到君灼身体里。 君灼的手指化成藤蔓,缠绕住长衡,藤蔓尖端刺进长衡的心脏,翠绿的藤蔓变成血红色,变成血色牢笼,将两个人囚困其中。熟悉,兴奋,不明的情绪萦绕心头,君灼不明白这是为何。 藤蔓褪去长衡身上的衣衫。 缠绕住洁白的四肢。 藤蔓缠绕住房间的一切,疯狂开花。 旒芳殿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神池中的水变成小水滴,滴滴落入莲花花蕊中。 整个旒芳殿充满莲花的清香。 长衡和君灼都变成原形,紧紧缠绕在一起。 不消片刻,藤蔓褪去,莲花消失,长衡变回人形,又因没有法力,变成一颗莲花种子。 “从此,我们两清。” 声音很轻,轻到被风吹散。 君灼不可置信的看着长衡,不,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不是,他不想要长衡死,不想长衡死。 他只是,他只是想问长衡为何抛弃他,只是想问问为什么…… “长衡!你若是不回来,我要仙界全部给你陪葬!” “长衡?长衡还没醒吗?”啥都不知道倚梅闯了进来。 这都七天了,按理说以长衡的恢复能力,应该醒了呀。 目光瞥见地上干瘪的种子,倚梅吓到变形:“啊噢噢——长衡变成种子了!?你是怎么把花照顾成种子的?你会不会照看莲花?你个莲花都不会照顾莲花吗?你们可是同根生的!” “闭嘴!” “快点!用心头血!用心头血应该可以把长衡救回来。” “当初你枯萎的时候,长衡就是用心头血把你救回来的。” “当初是他把我亲手封印的,他又怎会救我。” “长衡用心头血养了你一万年,怎么可能亲手封印你。封印你,再费劲巴拉的救你,他是傻子吗?” 为什么。 君灼毫不犹豫刺破自己的胸膛,藤蔓从胸口生长,蔓延至地上,缠绕住干瘪的种子。 与万年前不同,这次的藤蔓是送心头血,救长衡。 干瘪的种子慢慢圆润,顶上发了一颗嫩芽。 于是,一连十日,君灼都在用心头血救长衡。 十日后,种子发芽开花,再次生长。 君灼把莲花移到神池里,希望以此滋养长衡。 君灼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一万年里发生了什么,长衡是怎么对他的。 他去找了知晓万事的天帝。 天帝告诉他,长衡受女娲之命加固封印,出于私心,长衡没有听女娲的,而是擅自用心头血滋养他,希望他出生,好好活在这世上。他出生之后,长衡封印了他的法力,让他学凡间的书,写凡间的字,让他很少接触仙界的事。他的力量不受控,每次都会引来很多凶兽,长衡会替他挡下,救他,从不责怪他。长衡为了他抛弃了天下苍生。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他误会长衡了。 君灼低头,腰间还挂着刻有长衡样貌的桃花玉石,他想,封印解开前的那段时光,他应该很喜欢长衡吧。 君灼告别了天帝,站在姻缘树下,想起自己给长衡惹得那些麻烦,手起刀落,亲手斩断了那根姻缘线。 然后从仙界最高处跳下去,坠入十八层地狱。 给师尊惹麻烦的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十八层地狱以下,幽都城。 幽都城的样子其实与仙界差不多,只是因为没有太阳,腐败了些。 时枭看着坠下来的君灼,眼里都是贪婪的光芒:“终于下来了,你是我的了,小魔物。” 不错,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计划的,目的就是让君灼心甘情愿从仙界跳下来。 因为他打不过长衡,硬抢抢不到人,所以只能从君灼入手,让君灼心甘情愿跳下来。 “天琅,拿天魔球来。” 只要天魔球吞了君灼,他就会得到至高无上,统一三界的力量。 到时,他会成为天下之主。 天魔球根本不受时枭控制,直接飞到君灼身上,悬在半空。 时枭看着,吞啊,快吞啊,他计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此刻,吞吧,快吞吧。 天魔球闪烁起耀眼的光芒。 球体却在慢慢变小,小到与指甲盖一样大。 时枭:“不,不,你应该吞了他,吞了他。” 天魔球缓缓落下,落在君灼脑门上,渐渐没进去,直至消失不见。 天魔球认君灼为主了! 君灼把天魔球吞了! 魔界易主。 君灼成尊。 时枭大叫:“不!不!”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君灼莫名其妙当上了魔尊,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幽都城的事都交给时枭管了。 他一个人坐在幽都城最高处,雕刻枯木,抽脊骨。 黑暗无边的幽都城,阴风阵阵,沙沙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 一颗拳头大小的木心。 君灼的脚边都是散落的心,上边还有斑斑血迹。 君灼长发披散,转过身来,胸膛竟然是空的!空洞的大小与那些木心的大小一致! 爱要用心。 他需要一颗心。 所以他在雕刻心脏,安装在自己的胸腔里。 他没见过心脏。 不知道心脏什么样。 雕刻的大小不对。 他只能重新雕刻。 他用自己的脊骨做刀,用木刻心。 只为问爱是什么。 滴滴答,滴滴答。 脊骨堆成山,君灼坐在骨头上岿然不动,脸上挂着痴痴的表情,重复刻心的动作。 他的心呢? 他吃了。 因为学不会师尊口中的爱。 虚空镜关闭。 回忆结束。 异度空间格外安静。 君灼不知何时变成透明的魂魄。 长衡看着君灼,用剑挑起君灼的下巴,冷声询问:“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 君灼没说话。 长衡说:“你经历过第八个世界,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了吧?” “对不起,师尊。” “记忆恢复了,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灵力了?知道姻缘线为什么会断了?” 君灼心虚的嗯了一声。 “混账!跪下!” 君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道:“师尊,我错了。” “待会找你算账,”长衡用剑指小鬼火,“你呢,恢复记忆了吗——天琅。” 第143章 灵魂·化心 “什么?长衡你在说什么?我是倚梅……你不要被这个东西欺骗了, 你上了他的当,这个轮回就结束了,魔尊会冲破封印, 我们会死的。” 长衡冷笑一声:“是么?那我手上的是什么?” 剑柄上的梅花张开花瓣, 冷冽的看着小鬼火:“死东西敢冒充你剑爷爷我,活得不耐烦了!” “不,不是的,不可能, 不可能……”小鬼火说。 “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长衡说,“轮回之术的开启需要献祭灵魂,同时也需要巨大的法力支撑, 若是法力不足, 处在轮回中的灵魂会被一点一点吞噬, 消失在世界上。我和君灼因天地而生, 只要三界在, 我们便可以不老不死, 正是因为这样, 轮回可以支撑下去。轮回可以撑下去, 但处在轮回之中的人,不会那么幸运。” “轮回不稳定, 穿越下一个世界时,灵魂会受到影响, 记忆会消失小部分。随着轮回的记性,缺失的小部分成了大部分, 我们也就忘了我们是谁。所以, 处在轮回中的你受到影响,时而有记忆, 时而失忆。第一个世界你就展示过改变剧情的本事,轮回是我们支撑的,不是你支撑,不会吸收你的法力,到了后面的世界,这个本事你怎么没用过呢?” “第一个世界,你感知到君灼有觉醒的迹象,疯狂改剧情,逼我和君灼在一起,目的就是讨厌君灼,让我们不能在一起。第二个世界,你有更改剧情的本事,你却没用,只是在世界快结束的时候出来,告诉我君灼形成这样性格的原因,让我可怜他。你明知道那样做只会换来我的厌恶,你却还是那样做了。第三个世界,你知道长衡会死,第四个世界,你知道君灼会死,所以你并不着急出现。第五世界,结局变了,君灼出现了,你开始有危机意识,也开始暗中改剧情,甚至还想改变君灼的人设。” “我没猜错,你应该是第六个世界彻底想起来自己的任务的吧?所以后面的世界,你着急了,屡次和君灼起争执,甚至还有几次差一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出这个轮回,把我们困在轮回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三界已经毁灭了,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你们,你们出去有什么用呢?”长衡说的都是对的,天琅也不再伪装自己的身份,时间回溯到轮回开启的前一天。 君灼成为魔尊,整日无所事事,坐在最高位置,数长阶有多少阶,他的胸前空了个大洞,他没有雕刻出来合适的心脏,他将红绳系在骨头上,另一头挂着一个吊坠,是那个刻着长衡的桃花玉坠。很奇怪,他的身体上全是血,挂在胸骨上,摇摇欲坠的白色玉坠却洁白如新,像是不容污染的圣物。 他站起身,墨发披散,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玉坠在镂空的身体中晃晃悠悠,脚边是成堆阴森的白骨,看起来十分瘆人。 天魔球认君灼为主,与君灼融为一体了。君灼没有野心,整日无所事事,天魔球也不为时枭所用,所以时枭统一三界的计划破灭了。时枭不甘心自己的努力白费,决定暗中推君灼一把,哄骗君灼学习天芒决,让君灼开启轮回,将整个三界都困在轮回中。当然,以君灼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支撑轮回的,所以他放出君灼在幽都城的消息,让长衡来魔界寻找君灼。 果不其然,长衡知道君灼的消息后,立马从仙界飞到魔界,手中握着长剑,只身闯幽都城,似乎有灭了整个魔界的打算。 长衡来了,君灼也刚好开启天芒决,自古以来所有魔都不敢开启的法阵。开启需要祭魂,关闭也需要祭魂,魔也怕死,也怕万劫不复,所以无魔敢使用这个阵法。 君灼站在阵前,扭头看了长衡一眼:“师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也不会让你为难。” 说完话,君灼转身跳入法阵。 “不!不要!” 长衡心绪瞬间大乱,哐当一声,倚梅落地,他跟着跳了进去,指根上半截红线时隐时现,在空中摇曳。 他拽住君灼的手,在漫天风沙,无尽风暴中,说:“你从未让我为难,也不是我的麻烦。” 你是我守候万年等来的人。 我怎会觉得你是我的麻烦。 你是我所有的欢喜与执着。 我怎会觉得你让我为难。 时枭啧了一声:“还真是,师徒情深呢,天琅。” 天琅说:“属下在。” “看着他们,永生永世不能踏出这个轮回。”时枭没有告诉君灼,献祭灵魂的轮回法阵一旦开启,灵魂献祭不够,是不会关闭的。所以,关闭法阵所需的灵魂,就看天上那位首领怎么做了。 “属下明白。”天琅也跟着跳入法阵中。 于是,这场日日思君,日日见君,却不识君的轮回开始了。 直到君灼再次开启天芒决,这场轮回才结束。 长衡握着倚梅,一剑劈开了这场轮回:“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手腕上的灵魂开始躁动,挣脱红玉石,飞向空中。 幽魂君灼也跟着飞向空中,三魂七魄在空中合成一体,君灼复活了。 长衡拿剑指向君灼:“跪着,我没让你站起来。” 君灼说:“是,师尊。” 天琅问:“那你们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长衡说:“我是完整的灵魂,本来就没有失忆。我的记忆在进入每个世界前,不都是你亲手清除的么?” “为什么?” “世界的剧情是我设计的,故意设计这么可怜的,不然怎么让君灼心甘情愿结束这个轮回。” 天琅道:“你都知道!?” “当然,因为我也在寻找让君灼留在这个世界的办法。” 君灼的灵魂躲着不见他,他只能用这种手段逼君灼出来。 “师尊,对不起。” 长衡看都不看君灼一眼,漆黑的异度空间大亮,豁开一个口子,连通现实世界,那棵粗壮的开满红叶的姻缘树。 微风四起,粉红的树叶落了一地,长衡带着君灼和天琅出了轮回。 踏出轮回的那一瞬间,天琅变成人形,三千青丝变白,容颜苍老,身体透明、消散。 君灼道:“关闭天芒阵的灵魂献祭的是天琅?那开启天芒阵献祭的灵魂是谁?” 长衡没说话,看着天琅消失,元神俱灭。 天琅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三万年,尊上,我这算任务成功了吧? “我们祭司一族为尊上而生,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成为枭枭的大祭司!” “如果魔尊不是枭枭的,那我也不做大祭司了!” …… 君灼仍跪在地上:“师尊,接下来我们去哪?” “算账,”长衡道,“新仇旧账一起算。” 三万年不见,仙界已经大变样,规矩似乎变了,天帝还是三万年前的那个天帝。 长衡提剑飞上凌霄殿,天兵阻拦:“来者何人!竟然私闯凌霄圣殿!” “天帝,出来见我!” 哪怕过了三万年,天帝还是不敢和长衡硬拼。 天兵收起兵器,将二人放行。 凌霄圣殿安静的可怕。 慈祥的天帝冲着长衡笑:“长衡,你回来了。” 长衡道:“三界之主当得可还称心吗,时枭。” 当年的天帝就是时枭,时枭就是天帝,时枭是天帝邪恶的一面。 幽都城之所以和凌霄殿一样,是因为幽都城就是充满欲望的凌霄殿。 魔即是仙的另一面。 这也是仙魔两界易主时间一致原因。 天帝说:“还算称心。就是处理事务有些劳累,不过,吾也乐在其中。” “你就不怕天界那些枉死的仙灵找你索命吗!关闭天芒阵所用的灵魂是你从仙界扔下去的!”长衡道,“当年你联合时枭将君灼骗到魔界,启动的天芒阵,开启轮回。一口一个天下苍生,我还以为你是个称职的天帝,没想到你也会因一己私欲毁了天庭。” “是,当年是我骗你,骗你留在仙界,故意设计凡间的事情惹怒君灼,故意用天雷罚你,激怒君灼,解开君灼的封印……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那你就没有错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天帝面目狰狞,“我是仙界的天帝,我是仙界的主人,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呢,那群仙却听你的,他们尊敬你,爱护你,凭什么?就凭你比我多活了几万年吗?” “我孤独的守在魔界,你知道魔界有多黑吗?十八层地狱以下!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那些作孽的凡人都不在十八层地狱!都能活在阳光下!我凭什么要守着幽都城过日子。我不要,我要一统三界,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利,我要所有人都听我的!也,包括你!” “痴心妄想!” “哼,就算你突破了轮回又怎样?君灼的灵魂献祭了,而你什么也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为了赌君灼对你的感情,将所有法力都给了君灼。现在你只有一把剑,你拿什么跟我斗?” “还有我。”君灼出现在凌霄宝殿。 “你没死?”天帝诧异,“你的灵魂不是献祭了吗?” “天琅死了。” “什么?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的灵魂献祭了,自然死了。”君灼道。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时枭疯狂,“我要杀了你们!” 凌霄上方凝聚黑色旋涡,巨大的蛟龙盘桓在旋涡之下,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吞了整个仙界。 鬼蛟。 天帝的真身竟是鬼蛟! 君灼道:“师尊,我会为我犯下的错误赎罪。” “什么?” 君灼握住长衡的手。 长衡看着君灼,感觉到充盈的力量涌向丹田! “我们本就是一体,我们融合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恨比爱复杂,他可以包括爱,也可以被爱包括。 爱恨无境,万事成荒。 太阳下,云层里浮现一朵巨大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漆黑的蛟龙俯冲向那朵莲花。 莲花盛开,花芯绽放刺眼的光芒,普照整个仙界。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发出嘭一声巨响,凌霄宝殿瞬间分崩离析,就连云层都被破坏,变得凌乱狼狈。 花叶成刃,飞向鬼蛟。 唰唰—— 无数黑色的鳞片掉落,人间下起黑色的雨。 蛟身没了鳞片,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染红了周围白云。 仙界的下界,凡间。 下起血雨。 莲花道:“时枭,收手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不,我要杀了你们!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哈哈哈——”时枭疯了。 倚梅找准时机飞向鬼蛟,精准插在鬼蛟七寸。 鬼蛟发出一声嘶吼,疯狂甩尾企图甩掉倚梅! 也就是在此刻,一把泛着红光的骨剑穿过云霄插在鬼蛟头上。 嘣——骨剑瞬间裂开,一块一块的像脊椎的骨头掉落,砸在鬼蛟头上。 天空落下莲花法阵,将鬼蛟打回原形。 时枭怒吼:“不,不可能!” 长衡同君灼的灵魂握着倚梅,飞向时枭,一剑刺穿时枭的心脏。 所有一切在此刻终结。 长衡脱力似的跪在地上,君灼从长衡体内出来。 “君灼,我找到让你体内灵力转化的方法了。” “什么意思?” 长衡没说话,飞向空中,变成一朵莲花,凌霄殿复原,云朵变白,所有一切变成最初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幻觉,君灼看见云层里站着许多幽魂,面孔都非常熟悉,是小世界中的那些人,常安、夏竹、春兰、长故、沈知景……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角色。 那些幽魂向他们招手。 “谢谢上神。” 那是被困在天芒阵中的灵魂!原来小世界中的人物都是曾经仙界的神仙。 这场轮回,如果没有结束,那就是以牺牲整个仙界为代价。 君灼大惊失色:“你做了什么!?” 莲花渐渐变得透明,直至看不见,半空落下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开启天芒阵献祭的灵魂是天琅。” “关闭天芒阵献祭的灵魂是我。” “你说给你一颗心你就学会爱了。” “我给你。” 长衡的本体变成了心,没入君灼的胸膛中,洁白的玉石从君灼的胸膛脱落。 君灼颤抖着手捧起那枚桃花玉石,哭得崩溃,像个丢了糖的孩子。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师尊!” 没有你,我怎么学会爱? 没有你,我学会爱又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拿天下苍生开玩笑。” “苍生和你我都护下了……” 最后一句话被风吹散,曾被天芒阵吞噬的灵魂笑着离开,挥手告别仙界,投胎下凡。 万年不开花的姻缘树开花了,君灼指根红线显现,然后透明、彻底消失。 粉色的花瓣疯狂掉落,整个仙界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刮起一阵粉红色的狂风。 花瓣堆积掩藏这段爱恨过往。 仙界另立新帝。 君灼下凡,寻找长衡。 师尊说过,因爱而生。 凡间的爱最多。 所以长衡的新生应该会在凡间。 他走遍千山,寻遍万水,不知过了几个春秋,不知寻了几个人世轮回,终于在凡间最热闹的地方找到了长衡。 为什么他那么笃定遇见的人是长衡?因为他的心脏跳动的厉害。 长衡变成小孩,眨巴着漆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你在演戏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因为好看吧。” “哦,”长衡挠了挠头。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在为我的作业烦恼。老师留给我们作业,让我们讲讲爱是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你知道吗?” 君灼牵着长衡的手走进人海,一大一小的身影被夕阳笼罩,渡上一层温柔的光辉。 “知道啊。” “爱很复杂。” 爱是两个灵魂相互碰撞。 爱是两个灵魂相互探索。 爱是两个人求同存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