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鳯来仪》 屠戮白府 建兴四十年,春回大地,百花齐放。 江湖上,出了一件喜事。 武林盟主白秋泽的养女白清兰出嫁,各大门派掌门人领着门中弟子纷纷前来道贺道喜。 大家虽带着重礼前来,可却没一人赞成这门婚事。 因为白清兰所嫁之人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书生也就罢了,但还是个残废,不能走路,日日只能坐在素舆上,让人推着走。 这书生喜穿白衣,白衣胜雪,出尘如仙。他气质清冷高贵,形相清癯,面容白皙,五官精致,脖颈如瓷,三千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玉制发簪系上。 众人纷纷议论猜测,说这书生娶白清兰意图不轨,故意用这张脸博得白清兰的青睐,好等白秋泽和杨安辰百年后,以此来名正言顺的继承武林盟主之位和白家偌大的家业。 毕竟白秋泽膝下只有这一个养女,百年后,这武林盟主的位置迟早是白清兰的。 但只有武林盟主白秋泽知道,这桩婚事是两人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书生名叫楚熙,乃宁州人。 建兴二十九年,杨安辰带着白清兰因要去宁州城外拜访师傅乔言澈而在路上被匪寇所围,后来却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楚熙。 楚熙没学过武,所以一出手就被人打退。后来是楚翼出手,才救下杨安辰和白清兰两人。 楚熙是跟随外祖父楚翼出来游山玩水的,中途巧遇杨安辰和白清兰二人。 楚翼除掉匪寇后,和杨安辰结识,而楚熙和白清兰两人也相谈甚欢。 白清兰因年幼无知,再加上她自小就被杨安辰宠的无法无天而导致她说话时不管什么场合从来都是直话直说,出口百无禁忌。 她玩笑的说了句,“小公子长的真好看,我缺个夫君,小公子长大后愿不愿娶我?” 本是童言无忌的一句话,楚熙却当了真,为此执着了一生。 而也是因为这句话,楚翼和杨安辰才给两人定了娃娃亲。 自从杨安辰带着白清兰离开后,同年冬日,楚熙拜别了外祖父楚翼和母亲楚乔,独自一人入了江湖。 建兴三十年,楚熙打着家道中落的幌子,上武林盟主白家拜访。 当白秋泽见到楚熙时满脸疑惑,后来是杨安辰将他和楚熙在建兴二十九年所结识的事说出后,白秋泽为感谢楚熙,便想将年幼的楚熙收留府中居住。 可谁知楚熙却不愿入府,楚熙人小主意大,他向白秋泽借了五百两纹银,在白家对面的巷子里给自己建了一栋宅子,做起了生意。 建兴三十八年,楚熙因经商而混的风生水起,可他自己却在这一年患了足疾,从此,在素舆上度日。 建兴三十九年,他还了白秋泽五百两银子后便下聘礼,请媒婆上白家为自己求亲。 白秋泽膝下只有一个养女,白秋泽和杨安辰都对她娇生惯养,将她视作心头宝,掌心肉。 白秋泽本不同意这门亲事,但又不愿让人说他白家背信弃义,看见别人落魄患了重病就将人弃之如敝。 再加上自楚熙来的这九年,白清兰和楚熙两人日日都喜欢约着彼此出门游玩。 两人关系和睦,如胶似漆,白秋泽误以为两人郎有情妾有意,便心疼女儿不忍棒打鸳鸯,也就只能忍痛割爱,同意了这门婚事。 白清兰虽是武林盟主之女,可世人皆知,白清兰不会武功,且名声不好,喜欢到处沾花惹草,不务正业,喜欢逛青楼喝花酒,还喜欢去怡华苑里一掷千金。 怡华苑是京畿里最有名气的花楼,里面都是伶人男妓。 里面物价昂贵,是有钱人才能去的场所。 兴朝民风开放,只要有钱有势有权,男女都可逛花楼,喝花酒,所以怡华苑也是京畿贵女们经常光顾的场所。 白清兰虽在江湖上臭名远扬,但她在长辈面前,却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白清兰因处处谦让,处事圆滑,一张嘴说话甜如蜜糖,所以很得长辈喜爱。 白清兰出嫁的这一日,鞭炮炸响,锣鼓喧天。 白府里处处张灯结彩,人满为患。 可就是这么喜庆的一日,一群身穿黑衣的贼人闯了进来。 这伙贼人人数不少,有上千人,武功都在九阶或宗师境。 他们进府就开始不由分说的滥杀无辜,使许多不会武功的小厮婢子当场毙命。 白府里来庆贺的人都是武林正道中人,自然可以抵挡一二。 这一战,双方打的有来有往。 地上尸骨成堆,血流成河,空中人头翻滚,刀剑乱舞。 一场血战过后,双方死伤无数,狂风怒号,将树枝吹的呜呜作响,空气中血腥味弥漫,刺鼻的令人作呕。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昏地暗,大雨滂沱,将地上的鲜血汇聚成河流。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父亲!!!” 白清兰从梦中惊醒。 她睁眼时只见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中,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她心跳如鼓,全身热汗将衣衫淋湿。 白清兰缓了缓情绪后,才将身上的薄被给拉开。 那一战里,白家三百口人除了杨安辰和她外,无一人幸免,所有人都被那群莫名其妙私闯到白家的黑衣人杀死。 白家被灭门后,从此江湖中便不再有武林盟主一说,而是每个门派都变成了自成一派。 当年那一战,是陌风拼死护着白清兰和杨安辰逃出险地,两人这才捡回一命。 杨安辰因白秋泽的死而深受打击,他心死如灰,本想着伏剑自刎,随白秋泽而去。可她却放心不下自己一手养大的白清兰,杨安辰怕她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没有亲人相伴,便舍弃了轻生的念头,独自一人回到了宁州浮玉山,投奔了他的师傅乔言澈。临走时他对白清兰说,“累了就记得回浮玉山,那是你的第二个家,爹爹是你永远的靠山。” 自白家被屠杀后,仅仅只过了一个月,不仅兴朝立了新的君主,就连虞朝也换了新的君主。 建兴止于四十年,新君容烨继位,将兴朝建兴年号改为昭兴。 而杨安辰和白清兰那一别后,白清兰,陌风和楚熙居住在了鄞州城外,鄞州是兴朝的繁华之地,但鄞州与朝辞城相连。 朝辞城原是白帝国的领土,朝辞和鄞州也是帝兴两国的交界处。但白帝却在建兴二十一年被南陌国给彻底消灭,南陌国直接将白帝灭国后,从此世上便再无白帝国一说,而白帝的所有领土也与南陌合二为一,归南陌国所有。 自白清兰三人住在鄞州后,便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楚熙改名楚摇,白清兰改名浮生,陌风改名沈凌竹。 “吱呀——” 门被推开又合拢的声音传入白清兰耳中,是陌风提着食盒进了屋里。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后,才走到床边双膝跪在地上,轻声道“主子,可以用膳了。” 白清兰还是武林盟主之女时,他就有自己的训影室。 训影室是训练影卫、暗卫和死士的地方。 训影室里每年都会进来新人训练,等训练合格了,就会储存在训影室里,等白清兰身边的影卫,暗卫或死士牺牲到无人可用时,就会拿他们补上。 影卫是跟随主子外出执行任务,或替主子执行任务的,也是这世间最好的杀手和密探,只要有任务,很少失败过,暗卫则看家护院,死士是主子的替身。 为了保证这些人的绝对忠心,他们进训影室后,都要服用天下第一无解之毒——冰蚕毒。 冰蚕毒无色无味,状如粉末,若混在茶水饭菜里给人服用,便很难令人察觉。 服用冰蚕毒后,无药可救。冰蚕毒每隔十年毒发一次,若无解药或深厚的内力能缓解,必死无疑。 但在训影室,不管是暗卫、影卫或死士,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便是誓死保卫白清兰的安全,若主子出了事或逝世,整个训影室,都会为白清兰陪葬。 而影卫、暗卫和死士签了白清兰给他们的卖身契和死契后,身心和命皆不由己,除非一死解脱,否则一辈子都是白清兰的下属,要死忠于她。 而陌风就是从训影室里出来的死士。后因一副皮囊得白清兰青睐,白清兰让他侍寝后,他便既是白清兰的死士,也是她的影卫、贴身侍卫、更是她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陌风被江湖人称作是白清兰身边最好的杀手。 凡是白清兰教给他的任务,他从未失手过。 但江湖人传他和白清兰的关系,是不清不楚,还纷纷议论说陌风与其说他是白清兰身边的杀手,还不如说他是白清兰身边的伶人男宠,更为贴切。 天下武功分为一到九阶 一阶讲究招式、中规中矩、站桩打坐、下盘扎实 二阶打坐养神,深吸一气,经络游走,心如止水,万念皆空 三阶意随心动、心随意动、天下万物、皆为吾用 四阶自成一派、小有名气 五阶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不可捉摸 六阶旁门左道、另辟蹊径 七阶入定辟谷、化腐朽为神奇 八阶盖世神功、深不可测 九阶无招胜有招、无上之境 九阶之上,宗师境、已臻化境、不武而胜 而陌风的武功在宗师境,是武学中的最高境界,陌风曾在江湖武功排名榜上夺取过天下第一的头衔 。 只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武林中的英雄豪杰多如过江之鲫,而武林中的天下第一年年都会更换,因为优秀的后辈实在太多。 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 陌风的父亲姓容,容乃兴朝的国姓,平民百姓不可用此姓,若恰巧有,就得去当地官府改姓,若死倔不改,就是抄家大罪。 而陌风的父亲就是兴朝先帝——建兴帝容晖,谥号武烈。 陌风的母亲姓沈,字萱。生前被容晖封为淑妃,死后葬入妃陵。 沈萱的祖父叫沈翊,禹州人,曾在兴朝为官。被文帝容衡封为御史大夫,官居正三品。 沈翊是个八面圆通之人,他早年是兴朝着名的御用文人,常为帝王起草诏书。 后在延兴二十年才被封为御史大夫。 同年,兴朝出现了两子夺储之争。 延兴帝容衡有两子,长子容镇、二子容晖。 当时的容衡并未在兴朝立下太子,这就让容衡膝下的两子都惦记太子之位,都想将对方用计杀死,而朝中也被划分为两党。 大皇子党羽和二皇子党羽。 这其中,沈翊就支持容镇。 沈翊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只要谁能保他富贵,他就愿意支持谁。 容衡正是看透了沈翊这点,所以才假意告诉沈翊,按照兴朝,祖宗立下的规矩,立嫡立长,长幼有序,所以,自己有想立容镇为储君的心。 因为容衡明白,这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留给子孙后代是一大祸患,再加上自己身子不好,眼看时日无多,他为了给子孙铺好后路,便想借容晖的手除掉沈翊。 因为他早就看出,容晖是治世之明主,乱世之英豪。 他才是天选的帝王。 沈翊得知容衡的心意后,果断支持了容镇。 还为他起草登基诏书,可他万万没料到,延兴二十二年,容镇兵败宁州,人头被容晖砍下祭旗。 次年,容晖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建兴。 新帝登基,天下大赦,百姓减税三年。 而容晖也念在容镇是皇亲国戚的份上,饶过了他满门。 容镇的所有家人皆被贬为平民,而投靠容镇的官员,主谋被杀,至于家人,容晖为得一个贤君的头衔,便将他们的家人都招揽进宫,男为奴,女为婢,五代过后,方可在宫中消除奴籍,出宫成为平民。 沈翊被斩后,刚刚满月的沈萱被母亲秦玥抱着入宫为婢。 秦玥来历不详,只知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饱读诗书,也懂琴棋书画,后因家族没落,自己也流落风尘。 延兴十八年,秦玥遇到了沈家大少爷——沈清轩。 两人一见如故,又因兴趣好爱相同,两人很快就成为了知己。 延兴二十年,沈清轩不顾家人反对,强行为秦玥赎身后并娶她为妻。 延兴二十二,冬,秦玥为沈清轩诞下一女,取名沈萱。 秦玥和沈萱入宫后,沈萱五岁时,秦玥就在私下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 建兴十六年,十六岁的沈萱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因容貌姣好,做事机灵,便被掌事宫女安排到容晖身侧伺候。 容晖年长沈萱十八岁,但因沈萱说话风趣幽默,可以解闷,所以容晖和沈萱两人一见如故,表面是主仆,实则是朋友。 建兴十七年,八月十五,中秋夜,容晖兴致大发,他听说沈萱会诗画,便让沈萱给自己献画一副。 沈萱用水墨勾勒了一副江山万里图。 这副画描绘的是天下六国君王皆臣服于大兴的场景。 沈萱画的栩栩如生,生动形象,而一统六国,天下归一也是容晖此生最大的心愿。 容晖见此画,悲喜交加,但还是将沈萱厚赏了一番。 沈萱跪下谢恩时,还不忘在画上提字以笔作画,可画江山,以心作画,可绘天下 容晖看后,只觉沈萱是个有才能的女子,再加上两人又是知己朋友,便在建兴十八年,将沈萱纳入后宫,封为淑妃,赐住梧桐宫。 建兴二十年,沈萱为容晖诞下一子,取名容璟。 容璟一出生,就被容晖认定为不祥之兆,也被视为他此生的耻辱。 只因容璟出生时身体畸形,他是个人疴,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双性人,也称阴阳人或雌雄人。 当容晖得知容璟是人疴时,容晖勃然大怒,一怒之下本是要诛杀容璟,后是沈萱不顾自己性命,为其拼命求情,这才保下容璟一命。 容璟在宫里生活九年后,沈萱就因病去世。沈萱临死前,怕容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不能生活,便拖着病体去求容晖,让容璟到 民间生活。 容晖本就不喜这个儿子,便应了沈萱,将他流放到民间,让他自生自灭。 建兴三十年,容璟遇到了白清兰。在容璟快饿死的时候,白清兰给了她一口吃的。 一饭之恩也是救命之恩,他为了偿还恩情,也为了自己今后不再挨饿受冻,便心甘情愿做了白清兰的死士,还在心里默默立誓,要死忠她一辈子。 在陌风的伺候下,白清兰很快就梳洗好了。白清兰走到桌边,坐到椅子上。 陌风将食盒里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盘一盘的放到桌上,清粥小菜,包子馒头,都是陌风亲手所做。 自从来到鄞州城外居住后,白清兰的衣食住行全是陌风在照料,他亲力亲为的伺候了白清兰两年。 而这两年,对陌风而言,是最为幸福的时光。 陌风喜欢她的主子有十二年了,只可惜,齐大非偶,她陌风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喜欢身为武林盟主之女的白清兰呢? 白清兰身份尊贵无比,又岂是他一个身份卑微的死士能痴心妄想的? 虽然白清兰是武林盟主之女时,喜欢让她侍寝,但这也只是白清兰的一时兴起。 毕竟世人说白清兰是,万花丛中过,处处皆留情。风吹花瓣落,片叶不沾身。 她这样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对谁会当真呢? 白清兰伸出骨节分明的玉手,拿起调羹,舀着碗里的粥,慢悠悠的喝着。 白清兰一笑倾城,她一脸玩味的问道“楚摇呢?” 陌风一脸恭敬的应道“回主子,他一早就出门了。” 白清兰和楚熙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两人没有夫妻之实,而是分房而睡。 但在外人面前,两人却假戏真做,要演出夫妻情深,相敬如宾的戏码,让人误以为他们是真的恩爱夫妻,以此来掩盖两人的身份。 白清兰轻叹一口热气,随口问道“你用过早膳没?” 陌风颔首,“谢主子关心,属下用过了。” 白清兰将调羹放进粥碗,他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些小菜放在粥碗里,和着粥一起吃。 白清兰一边咀嚼一边问,“你近几日又查到什么消息了?” “主子,当年屠戮白府二百九十八口人的那上千名黑衣人,其实是来杀楚摇的。白府二百九十八口人不过是替楚摇做了替死鬼。再者,经属下每日偷偷跟踪楚摇才发现,楚摇每天都会进鄞州城中,他在城中有一套豪宅,叫楚府,府中养满了鸡鸭鹅猪。” 陌风每次提起白家,白清兰就只觉心口那处没好的伤疤好像又被撒了盐一般,痛的她撕心裂肺。 白清兰轻闭了眼,强行将涌上心头的伤痛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陌风也留意到白清兰的反常,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立刻双膝下跪,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请罪道“属下笨嘴拙舌,又提起了主子的伤心事,还请主子责罚。” 白清兰缓缓睁眼,声音喑哑了几分,“不怪你,起来吧。” “谢主子原谅!” 陌风缓缓起身,白清兰又吃了几口,见白清兰吃的差不多时,陌风才从袖中拿出帕子恭恭敬敬呈上。 白清兰接过帕子,动作优雅的擦了擦嘴后,才站起身,转身离去,陌风紧跟其后。 身份 夕阳西下,黄昏已至。 茅屋里,一个坐在素舆上的男子与白清兰对坐。 男子一身白衣如雪,腰背笔直,腰身修长羸弱,脸上带些病态的白皙。 他是楚熙,和白清兰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的夫君。 两人对坐桌前客客气气用晚膳,但抬头看见彼此却都相顾无言。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好一会,楚熙才轻咳两声,他白皙如玉的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檀木盒子。 盒子呈紫色,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楚熙打开盒子后,里面是一支玉簪。通体翠绿,琉璃所铸,小巧玲珑,还有流苏做装饰。 楚熙笑的温润如玉,轻声道“浮生,我前几日出门,看着王婆婆家卖的玉簪甚是好看,便向他请教着亲手为你打了一支玉簪。虽不值钱,但也是我一片心意。你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喜欢就扔掉,日后,我再送你更好更贵的。” 白清兰放下筷子,她从楚熙手中接过玉簪,红唇轻启,“这玉簪好看,我喜欢。只是成婚前我说过,你我只是逢场作戏,让父亲和爹爹高兴就好。”白清兰一边说着一边将簪盒合拢后,原封不动的放到楚熙面前。她语气疏离,“你我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我费这般心思,更不必为我破费。” 楚熙凤眸微动,他苦笑一声,“浮生,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是因为沈凌竹吗?” 白清兰口吻淡漠,“有没有他,你我都只会是名义上的夫妻。” 白清兰之所以会和楚熙大婚,其一是因为楚熙“奇货可居”,她想着等两人成婚后,自己尽心尽力帮助楚熙,等日后楚熙有一定作为,便向他收取丰厚的回报。 但令她没料到的是,她有朝一日会祸从天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其二他和楚熙成婚,各门各派便不会再将自己的儿子推来向他的爹爹和父亲说媒。毕竟那些人将自己儿子推来,都只是看中了武林盟主这个位置和白家偌大的家业,所以为了让他们彻底断了这个心思,她选择了无父无母无背景,家道中落的楚熙。 楚熙和白清兰成婚前夕,白清兰就与楚熙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两人若能假戏真做就成婚,若不能就各自分开,各奔前程。当然,若成婚后,两人不管谁先遇到了心仪之人,都可以向对方提出和离。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楚熙毫无条件的同意此事,只是因为他是真的爱上了白清兰。 他想着先成婚,只要他坚持对白清兰好,总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楚熙缓了缓情绪,才将木盒收回。现场鸦雀无声。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安静。 白清兰率先起身走到门口,刚一开门就只见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婆婆,一脸慈祥的对着白清兰微笑。 老婆婆满脸褶皱,身体瘦弱如枯骨,身上穿着破布麻衣,一头白发被高高挽起。 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她手腕上戴的一个玉镯子,这镯子是老婆婆最为珍贵的东西。 听说是老婆婆的父亲留给老婆婆唯一的值钱东西,这镯子对老婆婆而言,价值不菲,是千金不换的无价之宝。 白清兰认得老婆婆,因为这老婆婆就是楚熙口中的王婆婆。 白清兰不知王婆婆名字,只知她姓王,是一个苦命人。 她的丈夫张贵本是个猎户,以打猎为生。一次意外,坠落山崖,落得个双脚残疾的下场,不能下地干活,每日只能靠王婆婆卖首饰养着,至于王婆婆的儿子张直是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人。 他在年少时,因和张贵学了几年骑马射箭,仗着自己会些中看不中用的武功,便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被当地人称作“小魔头”。 传闻鄞州城外的白沙湖里有蛟龙,与鄞州相连的秦州城外有白虎,再加上鄞州城中的张直,刚好被鄞州百姓称作“三害”。 张直长大成人后,才将这横行乡里的臭毛病慢慢改掉,可长大后的张直却又变得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作为。 他因年幼时和张贵学了骑马射箭,便日日嚷嚷着,想要从军,日后想做大将军,光耀门楣。 可是王婆婆却押着他,死活不让他去当兵。 张直虽答应了王婆婆不去参军,可他对王婆婆和张贵也越发冷漠生疏起来。 王婆婆管不了张直,便也只能由着他去。 王婆婆是个心地良善之人,白清兰等人搬到鄞州城外居住时,首先结识的就是王婆婆。 这两年王婆婆帮扶他们良多,白清兰为了生计,不得不放下身段,跟王婆婆学做针织绣活,而后和她一起拿到街市上卖钱。 也正因如此,王婆婆和白清兰等人很是 相熟,而白清兰等人也很尊敬她。 王婆婆此来就是为了楚熙请教她做发簪一事后,还多给了钱她,她来还钱的。王婆婆本来只想收个成本费,怎奈何楚熙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 王婆婆为人厚道,从不贪图小便宜,他见楚熙给的钱太多,都没等到王婆婆开口拒绝,楚熙就带着簪子离去,王婆婆无奈,只能上门还钱。 王婆婆笑的一脸和蔼可亲,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夫妻俩这日子过的就已经够苦了,若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那这家呀迟早会散的。现如今天下大乱,霍北城里洪灾不断,而匈奴又趁势起兵,率兵攻下虞兴两国各两座城池,现端州、禹州和霍北城里的难民在大兴是到处流窜。兴朝剩下的五州,城中是物价飞涨,难民成堆,所以呀,你们也得多多攒钱,这日后啊,万一这天下局势有变,你们有钱也能傍身啊。” 天下分为虞、兴、古月、安狼、大燕、南陌六国;匈奴、蛊两族。 除了虞、兴、南陌、安狼、蛊族是汉人外,古月、大燕、匈奴和已经被灭国的白帝国皆为蛮人。 天下最大的两个国家,便是虞兴两国二分天下。 这天下被划分为十三州两城,邑都、华州、益州、乾州、襄州、通州、平南城是虞国地盘,邑都是虞国首都。 而华州虽是虞国地盘,但并不归虞国管辖,而是归华州城主——华宸所管。 景元二十二年,魔教教主华宸为了将华州当做满月礼送给小女儿,他一人率魔教教众二十万,大张旗鼓的将华州夺下。 同年,虞国第三十四任国君景元帝虞容川曾派了许多精兵强将前来收复华州,但最后都是惨败而归,久而久之,华州就变成了虞国被弃掉的一州,从此虞朝只有五州一城。 锦都、鄞州、遂州、宁州、端州、禹州、秦州、霍北城是兴国地盘,而锦都是兴国国都,也被称为京畿。 如今匈奴人在匈奴大将军韩蕴的指挥下,率兵五十万从凉州出发,兵围虞国的襄州和平南城,没过半月就将一城一州攻下,后又从襄州向南打去,直接攻下了兴朝的端州、禹州。 天下已然大乱,虞兴两国民心不稳,而虞兴两国还未沦陷的州城中,许多奸商纷纷坐地起价,想着发一笔国难财,大赚一笔。 白清兰笑的一脸温柔,忙打圆场道“是是是,王婆婆你说的对呀。我们夫妻俩年轻,所以不会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往后啊,还得跟您多学学。” 王婆婆笑着从兜里拿出找的碎银子放在桌上,“呐,这是你家夫君多给的钱,快快收好吧。” 白清兰连忙推辞道“这可不行啊王婆婆,自我们夫妻俩来鄞州后,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呢,所以这些钱您就自个儿收着吧。” “是呀,王婆婆,您家里负担重,这钱您就拿着吧,别再和我们推辞了。” 楚熙的声音响起,他独自推着素舆向白清兰缓缓靠近。 两人既要演戏,那就要做全套才能让人信以为真。 白清兰立刻转身走到素舆后边,一边替他推着素舆一边心疼道“夫君,你要过来,怎么不喊我一声啊,为妻好推着你过来啊。” 楚熙微微一笑,“无妨,这点小事,为夫自己还是能处理好的。” 王婆婆看着面前的两人夫妻情深,恩爱有加的模样,也露出了欣慰的笑。 刚才听白清兰和楚熙两人一唱一和的不想让自己找钱,王婆婆也就只好不再推辞,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王婆婆轻叹,“既然你们夫妻俩都这样说了,那咱再推辞就显得不好了。咱等会回去,给你们送点鸡蛋来,就当用这多余的钱买了。” 楚熙微微点头,“正好我夫人近日想吃鸡蛋羹,王婆婆,鸡蛋也不要多,五个就够了。” 王婆婆一个劲点头,笑的一脸慈祥,“好好好,咱现在就去替你们拿。” 王婆婆语毕,便喜笑颜开的转身离去。 白清兰见王婆婆走远,脸上的笑只在一瞬敛去。 她转身刚准备离去时,楚熙却唤道“浮生,别走!” 白清兰止了脚步,“琉璃在门外,我出去叫她进来伺候你。” 琉璃是楚熙的影卫,也是楚熙一手培养了十二年的人,武功在宗师,也曾夺过江湖武功排名榜上的天下第一。 她在楚熙身侧伺候了他十二年。对楚熙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白清兰出门后,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走进屋内。 他是琉璃,琉璃肤若凝脂,眉如弯月,眸若星辰,玉颊樱唇。她身形高挑,脖颈如玉,腰间别着一条红色细长的皮鞭。 琉璃走到楚熙面前,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她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唤道“主子!” 楚熙面色微冷,眸若寒潭,现在这样子和方才对白 清兰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天差地别。 楚熙声音冷冽,“说!” 琉璃语气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应道“弈王来访,现等在楚府。” 楚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回楚府。” 琉璃行了一礼,“是!” 语毕,便起身走到素舆后边,推着素舆离去。 楚府外红墙壁瓦,绿柳成荫。 门口放着两尊庄严肃穆的石狮,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府中时不时能传来鸡鸭鹅猪的叫唤声,声音之大,府外都能听见。 远处,琉璃推着楚熙向楚府门口的奕王缓缓而来。 奕王名叫容煦,是容晖的第三子,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封地是有着富饶之地、鱼米之乡美称的秦州。 楚熙对着容煦行了一礼,“皇表兄!” 容煦生性豪迈,说话豪爽,做事也不拘小节。 容煦爽朗一笑,“哎呀表弟,在外咱们就别皇表兄皇表弟的叫了,你就叫我表哥,我叫你表弟,这样才不会显得生分。” 楚熙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句,“好!表哥。”楚熙看了一眼自己的府邸,解释道“表哥,我这府里啊,养着鸡鸭鹅猪,里面臭气熏天,怕是不能招待你,要不,请您移步,我们去茶楼点一间雅室叙旧,如何?” 容煦点头,“也好,只不过你这养鸡鸭鹅猪两年了,我也没问过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养他们啊?” 楚熙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表哥,你也知道我成婚了,我夫人对什么都不敢兴趣,唯独对这吃特别讲究。她顿顿吃的都离不开肉,所以呀,我就干脆将这府邸腾出来,养些鸡鸭鹅猪,池子里还养了几十条银鱼和鲈鱼,就是想着能博他一笑,逗她开心。” 白清兰确实对吃无比讲究,但楚熙在府中养鸡鸭鹅猪真正想做的并非只是为博美人一笑,而是另有打算。 楚熙的真实身份是晟王容镇的儿子,真名为容熙,其母叫楚乔,是建兴年间有名的才女。楚熙的外祖父楚翼是兴朝延兴年间的名将,一直延续到建兴年间,历经了两朝,是两朝元老。 延兴二十二年,容晖并没有将容镇的人头砍下祭旗,而替容镇去死的,只是他身侧一个无关紧要的喽啰。 容晖亲手废了容镇的武功,还下旨收回了容镇的兵权和褫夺了容镇王爷的封号,他将容镇幽禁在宁州城外的一间院子里,院中除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仆人伺候外,偌大的院子再无他人。 容晖派宫中一百名影卫日夜轮番看守,只要容镇敢出院子一步,便将他就地处死,决不姑息。 而在容镇被幽禁期间,除了楚乔可以进去探望外,任何人不得进屋。 而这时的楚家也因容镇兵败宁州一事而遭受牵连,楚家全族被贬为平民,虽住在宁州郊外的茅草屋中,但四面八方都是宫中影卫在看守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容晖此举,就是怕容镇会贼心不死,教唆楚家暗中与他合谋,再掀风浪。 建兴二十年冬,楚乔诞下一子,名为容熙。而容镇也因常年不出屋则变得精神失常,在建兴二十一年,郁郁而终。 容镇一死后,楚翼也垂垂老矣,他有六十多岁的高龄。 也幸亏是楚家家风严谨,子嗣单薄,容镇死后,容晖才将监视他们的影卫全部撤走。 楚家有家规,凡是楚家男儿,一生只能娶一房妻子,此后除非妻死无子嗣,否则不可再纳妾填房。 楚翼的父母妻子已仙逝,他自己没有兄弟姊妹,而膝下也就只有楚乔一女,容熙一外孙。 楚熙从小就跟着楚乔读书识字,学习六艺七技,跟着楚翼习武练剑,学习骑马狩猎。 楚熙才高八斗,武功卓绝,但后来在知道自己是皇室中人,又知道了容镇的事后,他便有了狼子野心,一心想着谋反,想着篡权夺位。 建兴三十八年,他故意向所有人称自己患了足疾,其一是为了掩人耳目,其二是为了让人放心。 因为这一年,容晖的嫡子容钰因病去世。 容钰也是容晖亲封的太子,容钰死后,容晖的二子容淮和三子容煦开始了夺储之争。 争夺皇位需要人力,物力和财力,而容熙就是容淮和容煦都想要拉拢的财力。 毕竟容熙是靠经商白手起家,和他们又是亲戚,再加上,士农工商,在兴朝商人的地位低贱卑微,容熙刚做生意时可没少找他们两帮忙,而他们之所以帮容熙,是因为双赢。 俗话说有钱不赚王八蛋,容熙赚了钱,每月都会与他们分红,而他们呢,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容熙在经商的这一道路上畅通无阻。三人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而正是因为两人的拉拢,这才让容熙迫不得已将自己的家财全部赠送给了两人,让两人分了去。 而他自己只偷藏了一小部分钱财,是留给自己另作他用的。 为了不让两人拉拢自己,他故意告知众人,自己患了足疾,帮不了任何人。 他告诉两位表兄,自己无心进官场,此生只想做个平民,也是因此,容煦和容淮才放过了他。 建兴四十年,容晖重病,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在椅子上,写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封圣旨。 遗旨写完,他拿起玉玺盖了印章。 八个红色的大字印在金黄色的圣旨上,红黄两色,交相辉映,显得红色的字更加夺目耀眼。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他将遗旨和玉玺,教给了自己的心腹太监——王石。 同年六月,容煦接受了封王。容煦被容晖封为弈王,封地秦州。 同年七月,容淮对着已被封为太子的容烨上奏,说容熙虽居住乡野,渔樵耕读,但他娶武林盟主之女,其心可诛。再加上四皇子容璟也在武林盟主家居住,两人关系亲密,又都是皇亲贵族,难保不会有异心。 也正是因为这一奏报让容烨起了疑心,所以才有了白家被灭门的惨案。 同年八月,容晖驾崩,享龄五十八岁。 同年九月,容烨在建兴帝陵前继位。 王石宣读建兴帝遗旨 “朕蒙先祖皇帝承泽,登帝先后四十载。朕以菲德,君此兆民。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夙夜匪懈,虽有福泽天下之心,却无福观繁华之景。皇孙容烨龙根凤骨,才华卓绝,有尧舜禹之风,雄才大略之志,宜嗣帝位。望其在位期间,能为百姓谋得福祚绵长,一世安康!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圣旨宣读,百官朝拜。 容烨在百官的跪拜下继位。容烨继位后,改年号为昭兴。容烨下旨,册封自己的生母蒋婷为明德太后。 容烨知道,建兴四十年那上千名影卫没有杀死容熙。 所以,自容烨登基后,容烨派人将容熙请入宫中。 容熙一入宫,就向容烨表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也没有入仕为官的想法,此生只想做一平民,娶一爱妻,游山玩水即可。 容烨听后,便将容熙封为御王,赐封地鄞州。容烨为了自己能放心,他还派了五百个武功在九阶的影卫,在暗中日夜监视容熙的府邸和他本人的一举一动。 而白清兰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都被陌风给隐瞒了,但若这些人靠白清兰的茅草屋近了,则会被陌风在暗中偷偷解决掉。 陌风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自己主子清净的,也不允许任何人惹白清兰不快。 自容烨派人监视容熙后,容熙便在自己的府中养了大量的鸡鸭鹅猪,这些鸡鸭鹅猪每日叫声连天,他们合起来的声音之大好似能响彻云霄,这般,容熙在府邸地下建造的兵器室就不会被人发现。 兵器室是打造兵器用的,里面屯的刀枪剑戟,重甲箭弩有数十万件之多,这兵器室已存在了两年。 而造兵器只是为了日后谋反之用。 听着楚熙一番解释,容煦微微点头,一脸恍然大悟,揶揄道“原来如此,表弟对弟妹还真是用情至深啊,这偌大的府邸养满鸡鸭鹅猪,竟只是为了博夫人一笑?真有出息!” 楚熙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表哥说笑了,我不像表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此生的志向啊,也就只有和夫人平平安安,共度一生了。再说,我这夫人啊,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求来的,我若不对她好些,他要是离我而去,你让弟弟我怎么活呀?” 容煦冷笑一声,“为一个女人你竟要死要活,你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楚熙轻叹一声,“没办法啊,我自出生就不是做大事的人。特别是在遇到我这夫人后,她就是我的命。我这夫人不爱富贵权势,只爱游山玩水和美食,我此生啊,只想与她春观百花秋赏月,夏沐凉风冬看雪。和她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便足矣了。” 楚熙造反是真,可对白清兰的爱也是真,他所说的一字一句皆是他肺腑之言。 楚熙长叹一声,才笑道“表哥,说了半天,想必你也饿了渴了吧?走,咱们去茶楼,订一间雅间,咱们边吃边聊。” 容煦应道“走!” 语毕,容煦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琉璃推着素舆,紧跟在容煦身后。 试探 绿树浓荫春日短,楼台倒影入翠湖。 楼台上,容煦和楚熙对坐于矮几前。 容煦伸手一边给自己和容熙斟茶,一边笑着关心道“两年不见,不知表弟的腿疾好些了没有?” 楚熙笑意加深,“谢表哥关心,我这腿虽然废了,但不影响我生活就好。我这人啊,就是懂得知足常乐,如今我还能平安的活着,还有娇妻陪伴身侧,我就没有什么不满了。” 容煦伸手端起前面的茶,抿了一口,“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表弟,自你被封为御王后,陛下就派了五百名武功在九阶的影卫来鄞州日夜轮番监视你,让你没了自由。池鱼笼鸟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楚熙闻言,故作害怕,“表哥,此等悖逆之言可不能乱说呀。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传到陛下那,小题大做,你我的人头可就都不保了。” 容煦悠悠的笑出声,“放心,这周围都被我的人给围了,不会有人进来的。”容煦嘶了一声,故作古怪,质疑道“只不过,你那一院子的鸡鸭鹅猪当真只是为博弟妹一笑吗?” 容煦的眸子寒如冰,深如潭,楚熙有些看不透,但他猜想,容煦应该是在试探自己。 楚熙谈笑自如,“那当然。”楚熙眸光沉了沉,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又认真,言语中还透着几分寒意,“毕竟我夫人,可是我的命呀!” 楚熙和容煦两人对视一瞬,气氛瞬间如坠冰窟,冷了不少。 但在下一秒,两人却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容煦和楚熙相熟十年,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安于享乐的人。 毕竟狼就是狼,就算从幼时丢进狗群,也不可能将他训狼为狗。 他骨子里凶残的天性,是磨灭不了的,无人能教化他,令他改性。而狼的野心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膨胀。 容煦知道楚熙不是泛泛之辈,建兴三十六年,楚熙在秦州做生意时,遇到了秦州谢家谢玉松。 因两人一见如故,又相谈甚欢,很快就成了好友。 谢家财大气粗,富可敌国。谢家家主谢玉松师承乔言澈,是杨安辰的师弟。 谢家祖辈都以经商为生,家中生意多以丝绸、衣裳、胭脂水粉、米粮为主。但是到了谢玉松这一辈,他却私自倒卖盐铁,这要是被官府抓住,上报朝廷,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但据容煦得到的消息,谢玉松在三年前曾到手过一批生铁,数量庞大。 但仅仅只过了一年,那批生铁便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谢玉松销毁了还是卖给了别人,反正就是下落不明。 一年过后,谢玉松便金盆洗手,再也没碰过盐铁,而是老实本分的做起了生意。 容煦的封地在秦州,容煦当年可是想方设法,费尽心机想拉拢谢玉松,毕竟他是摇钱树,谁会跟钱过不去? 可最后却被谢玉松婉拒。 但楚熙却不同,他不仅轻而易举的就和谢玉松成了好友,还能让武林盟主的女儿对他有所青睐。 这在容煦看来,就是拉拢人心。 三流谋士机警巧辩;二流谋士趋利避害;一流谋士掌握人心。 这楚熙不仅是有才能之人,与他还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惜才爱才的他自然是不想错过。 容煦轻笑,语重心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表弟,我今日来,可是为了你我的名利而来呀。只要你肯诚心入我麾下,为我出谋划策,我可以许你展翅高飞,功成名就。毕竟,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变化龙。你这样的人若被埋没,很可惜啊。” 楚熙笑容狡黠,眼底却泛起森森寒意,“表哥说笑了,我身无长处,腿还残疾,既不聪慧,又不会武功,如何帮你出谋划策,做你手中刀剑呢?所以,表哥还是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见楚熙总是婉拒,容煦已失了耐心。 他满脸微笑,可笑意不善,他声量微重,冷声提醒道“表弟,我知道你是在隐居藏拙,自闭锋芒。如此便可养精蓄锐,秣兵历马,但表弟,你可要藏好了,若有朝一日你的秘密被人发现,传到陛下那,神仙都救不了你。”容煦说着,放声大笑起来,他端起茶杯,补充道“毕竟,我们那位陛下,疑心病重,狠起来六亲不认,他才不管你是不是他的表叔呢?” 容煦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后,脸色一变,满脸阴翳,他气愤的将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杯子被摔了个粉碎。 两人等同彻底撕破了脸。 容煦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巨响。 楚熙面色一沉,容煦却不悦唤道“来人!” 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卫走进来,容煦问道“怎么回事?” 影卫行了一礼,“回禀主子,有个刺客埋伏在客栈,被属下们发现,虽然已经逃脱,但属下已派人去追了 。” 容煦问道“可看清来人是谁了?” “此人身穿黑衣,脸蒙黑巾,但武功高强,已入宗师,一出手就杀死了大半影卫,还毫发无损的逃了出去。属下与此人交手后,通过此人身形判断,此人应该是个女子。” 容煦眸色一冷,“定要抓住此人,不能放过。” 影卫行了一礼,“是!” 语毕,影卫退去,容煦也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琉璃走了进来,对着素舆上的楚熙行了一礼,“主子。” 楚熙声音微寒,“你与他交手没有?” 琉璃微微点头,“主子,属下与她交手时,看见她的眉目似有几分像夫人。但由于她武功实在太高,属下不是她对手,所以被他逃脱了。” 琉璃虽是江湖上曾夺过天下第一头衔的人,但纵观天下,高手倍出,特别是近几年,后起之秀实在太多,所以有人能打败琉璃,楚熙倒也不觉得奇怪。 但琉璃说,眉目与白清兰有几分相似却让楚熙起了疑心。 只是白清兰不会武功,楚熙之前也三番四次的试探过白清兰,她脉搏虚弱无力,体内没有一丝内力,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扮做黑衣人来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而且还打伤容煦的影卫? 楚熙眸色深沉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或许,白清兰和他一样,是故意隐藏武功呢?毕竟,身为武林盟主的女儿,不会武功,日后就算继承武林盟主之位,武林正道又怎会服她? 楚熙命令道“走,回家!” 琉璃行了一礼,“是!” 语毕,便推着素舆离去。 四月的蔷薇和芍药开的正好,两种朵儿争相竞开。蔷薇展瓣吐蕊,红绿相映,芍药随风飞舞,散发出芬芳馥郁的花香。 茅屋中,床榻被剧烈摇晃的嘎吱作响。 陌风被白清兰强行压倒在榻上,两人衣衫不整。 陌风对白清兰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但又不敢推开和拒绝他。 因为白清兰不仅是自己的主子,也是自己爱而不得之人,在陌风心里,白清兰一字一句都是圣旨,一举一动都是规矩。 他不能反抗,也不会反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只会接受! 陌风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一动不动,似是睡着的人,他轻抿的薄唇微张,轻声唤了句,“主子!” 白清兰微微抬头,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温柔的看着陌风那张美到国色天香的脸和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白清兰沙哑的嗓音问了一句,“人来了吗?” 陌风偏头看了看纸糊的碧纱窗,轻声道“回主子,屋外没人。” 白清兰双手移到陌风的两处肩胛骨,她撑着陌风的肩胛骨,将自己往上挪移。 浑身的酥麻让陌风不由得身子轻颤,但又不敢伸手抱住他,也不敢阻止她的一举一动。 他只能绷紧身体,骨节分明的玉手紧紧攥紧身下床单。 白清兰伏在陌风耳边,呵气如兰,丝丝缕缕的热气灌入他的耳中,他不由得耳垂泛红。 白清兰笑的一脸温柔,“你又不是没给我侍寝过,怎么还这么敏感?” 陌风轻闭双眼,凡是欲望,皆为枷锁。 特别是色欲,陌风对这一欲望矛盾重重。 他讨厌色欲又渴求得到白清兰,与白清兰夜夜合欢。 因为陌风是人,做不到神的清心寡欲。而作为人,陌风就躲不过七情六欲,也逃不开贪嗔痴怨。 陌风不是重欲之人,只因儿时的经历,只因他是人疴,只因他从小男生女相,长大后,人人都道他的美是浑然天成,说他这副身体是人间尤物,就连他的主子白清兰都说他有一副美人骨。 自古美人要么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要么就有一副美人骨,可他却是皮骨皆在,可谓锦上添花,是美人中的极品。 只因他有一副好容貌和好皮囊,所以他在做影卫时,没少被人调侃,用言语羞辱,甚至还有一些与他一同训练的影卫,想对他图谋不轨,幸得白清兰相互,他才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陌风恨透了自己这副容貌和皮囊,不男不女,他自己看了都恶心。但在恨的同时他又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一副皮囊,能让他一眼相中的白清兰也对他另眼相待。 陌风虽美,但性子却清冷孤傲,可即便在清高,他也逃不过作为人的本性,需要温暖,也喜欢这世间美的东西或事物。 世人皆道她的主子是倾国倾城之颜,有赛比天仙之貌。 白清兰的美只在一人之下。 她便是有着一流谋士之称的虞国长公主——虞酒卿 虞酒卿才貌双绝,武功入了宗师,是景元三十五年间的江湖排名 榜上的天下第一,也是虞国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曾有传闻说,虞酒卿每次率兵亲征,都是战无不胜,从无败绩。 也有传闻说虞酒卿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更有传闻说,得虞酒卿者,得天下! 虞酒卿的二十二年精彩而传奇,只可惜,在景元四十年后,虞酒卿就好像是隐居于世了一般,世人再也听不到关于她只言片语的任何消息。 有人说她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也有人说她的消声灭迹,是因为她已经去世了。 世人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结果。但虞酒卿这传奇的二十二年,虽短暂却活的绚烂多彩。 她二十二年里所做的辉煌事迹早已被百姓们当做口口相传的故事,也成为民间大街小巷说书人的必讲题材。 只可惜人生在世一蜉蝣,转眼乌头换白头。大江去,水东流,多少英雄豪杰,回归山河里,尽付笑谈中。 白清兰是陌风年少时遇到的光,她驱散了他心里的黑暗,陌风本是感激,想着效忠白清兰一辈子作为回报。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白清兰的美所打动,而白清兰多年来对他的庇佑也成为了能温暖他心灵最深处寒冷的一把火。 时光无情,总是悄无声息的从身侧溜走,不知不觉间,陌风已经陪伴了白清兰十个年头,十年的日久生情,十年的爱而不得,让陌风变得矛盾重重,他对白清兰虽爱的深沉,但白清兰这个对爱从不专一的人,他又爱的患得患失。 人的一生本就是自相矛盾。 这十年来,陌风心中一直觉得色欲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可是纸已入墨,初心难守。 就算他在心中做了一把枷锁,锁住了欲望又如何?有白清兰这把钥匙,她的欲望迟早会破笼而出,渐渐膨胀,到最后,整个人都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白清兰说着陌风心里最介意的话,令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薄如蝉翼的红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欲望,也强行忍下全身的燥热,可却抵挡不住白清兰这不安分的修长玉指在他身上不停挑逗,令他全身上下,酥痒难忍,令他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白清兰见陌风紧张到心跳如鼓,又见他不回答自己,便在他红到似要滴血的唇瓣上亲吻了几下。 陌风青丝如瀑,胡乱的散在榻上,白清兰瞧着他这副虚弱无力的娇美模样,便伸手抚摸到他那软弱无骨的腰间,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腰窝,笑的一脸满足,“沈腰潘鬓,便是如此吧?不过还好,你是我的,旁人只有艳羡的份。” 陌风虽然面上不答,可心里却已经应了她,主子,我是你的,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是你的,一生不会背叛你。 两人颠鸾倒凤,交颈缠绵的模样被窗外坐在素舆上的楚熙看的一清二楚。 一腔妒火涌上心头,楚熙那双灿若星辰的眼,此刻早已黯淡无光。一股难言的痛,哽的他喘不过气来。 楚熙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骨节被他握的咯吱作响。 楚熙瞳孔猩红,好似要委屈的哭出来一般,可他还是强忍泪水,喃喃道“清兰,我坚持了那么久,可你为什么到最后竟还是要选择他?” 一旁的琉璃看着楚熙那双满是悲伤的眼,心中是又恨又悲,她恨白清兰的无情,恨自己主子对她一往情深,她却不知珍惜,还做这些出格的事来让楚熙伤心难过。 而悲的是,她心疼楚熙,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白清兰到底有什么好的?楚熙为什么就是非她不可呢? 琉璃想不明白,但是她却由爱生妒了。 嫉妒的种子在琉璃心中种下,如今已生根发芽,她突然有一种想杀了白清兰的冲动。 可是他的主子在这,她不敢放肆,只能隐忍。 楚熙轻叹一声,他闭了眼,心如刀绞,沉声道了句,“回屋吧。” 琉璃将所有的心思收起,也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她平静如常的应道“是!” 语毕,便推着素舆离去。 真相 夜已过半,静寂无声。 楚府大门紧闭,但里面的鸡鸭鹅猪声却没消停。 房屋砖瓦上,一个脸蒙黑巾的黑衣人施展轻功,在房顶上飞檐走壁,还有一个黑衣人在府内游走。 两人时不时会遇到守夜的影卫,但两人都因身手矫健,轻功高强而巧妙的躲避开了。 两人在府中巡视一圈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转身离去。 黑魆魆的夜空,繁星闪烁,孤月清冷。 大街上空无一人,挂在屋檐上的破烂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砰~” 敲锣声响起,一个更夫手拿锣和梆路过,他每走几步,就敲响一次锣,扬声报安平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两个黑衣人为了不惊动更夫,便趴在屋檐上,待更夫走的无影无踪后,两人才飞身落到地面。 “呲~” 一柄利剑出鞘的声音,在两个黑衣人耳边响起。 其中一个身量高的黑衣人反应灵敏,一把就抽出腰间佩剑。 剑光灿烂,剑尖锋利,银光如昼,杀气凛然。 黑衣人一剑挥下,剑如蛟龙出海,凌冽雄威,正好和身后人的长剑相碰撞,两把利剑的摩擦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身后人的剑,剑招变化无常,虚实难测,又能收放自如,攻守兼备。 而黑衣人出剑如蛇,一招一式,嘶嘶破风,只见他转动剑身时,又如飞凤,剑招灵活多变,狠辣异常,招招致命,锐不可当。 一番打斗下来,两人过了不下数十招。 最后打成平手。 两人对立而站,夜风袭来,将两人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 对方收起长剑,轻笑一声,“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凌云霄果真名不虚传啊!” 凌云霄是白清兰的贴身配剑,与千尺剑并列为天下第一名剑之首,这两柄剑都是魔教教主华宸所铸,后在建兴二十二年,两柄剑流落江湖后,就不知所踪。 建兴二十三年,白秋泽的亲哥哥白鸿泽在临终前,将自己私藏的凌云霄交给了白秋泽,并嘱咐白秋泽,一定要将此剑送给白清兰。 建兴二十四年,三月十二,白秋泽给白清兰过生辰时,将此剑当做生辰礼物送予了白清兰。 建兴四十年,白清兰又将凌云霄转赠给了陌风。 此人的声音虽清冷孤傲,但音色却如泉水碰击玉石般,泠泠淙淙。 两位黑衣人一听就知他是楚熙,毕竟相处十二年,太过熟悉了。 楚熙伸手主动将脸上的黑巾拉下,一张俊俏白皙的脸映在两黑衣人漆黑的眸中。 楚熙轻叹,“清兰,不用再装了,我知道是你。” 既被人识破身份,白清兰也就不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大大方方扯掉面巾,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让楚熙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原来白清兰真的会武功,且武功不低,入了宗师。 楚熙轻笑,“藏了十二年,今日终是露馅了。” 此话既说给白清兰听也说给自己听。 白清兰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 楚熙笑的一脸人畜无害,“我是楚熙啊!” 楚熙话音刚落,便只觉一阵劲风拂过,脖颈一紧。 原来是楚熙那修长的玉颈在瞬间被白清兰的手狠狠掐住。 白清兰这只纤纤玉手看似娇弱无力,实则力道之大,能在瞬间捏碎楚熙的脖颈。 楚熙因痛而双眼泛红,他难受的不停哽咽着,急切想得到新鲜空气的他被迫红唇翕张,微微喘息。 楚熙微微抬头,当他看见面前这张美到令人心动的绝世容颜时,心却忍不住砰砰乱跳。 因为白清兰这张阴沉的脸和平时温柔的她完全判若两人,强大的气场让楚熙觉得,此刻的白清兰好似不像人了,倒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勾魂索命,尽情杀戮而来。 楚熙哽咽了几下,他强忍着脖颈处的难受,一字一字从喑哑的嗓子里挤出,“你的武功,入了宗师,对吗?” 白清兰面无表情,眸若寒冰,她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的武功不是也到了宗师吗?而且,你还不是个瘸子。”白清兰紧了紧手上力道。 “额啊~” 楚熙快要被白清兰捏到窒息时,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楚熙咬了咬牙,他放下所有高傲的姿态,微颤的声音卑微哀求道“清兰,饶我一命吧,你问什么,我都如实相告!” 语毕,白清兰只觉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到自己的虎口处,白清兰抬头去看,只见楚熙轻闭双眼落下泪来。 那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上微微轻颤,还有将落未落的泪珠挂在上面,分外显眼。 温热的泪珠如滚烫的烙印,也烫到白清兰心里的柔软处。 白清兰明白,他只是在故意向自己强装可怜。 但白清兰还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松开了楚熙。 “咳咳咳~” 楚熙脖颈受创,他咳嗽剧烈起来,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楚熙沙哑的声音问道“那日客栈里的黑衣人是你吧?你听到了多少?” 白清兰言简意赅,“全部!” 楚熙微微点头,“我是晟王容镇之子,我的真名叫容熙,是当今陛下的亲表叔,我的外祖父楚翼是延兴年间最有名的十大名将之一——楚翼。曾被文帝册封为大将军,官居正一品。我的母亲……” “延兴年间最有名气的才女——楚乔。只可惜,因晟王兵败宁州,所以楚家满门才会被贬为平民。”白清兰出言打断道。 楚熙凄切一笑,“原来你都知道啊!” “晟王造反一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也正是因为百姓皆知此事,所以武烈帝才不得不砍下晟王的人头,以他的人头祭旗。” 楚熙微微点头,“不错,是这样。” “那就说点我不知道的吧?你为什么家道中落后要来接近白家?接近我?还有……”白清兰欲言又止,她秀眉微蹙,语气如冰山上的冰块,一字一句,阴森寒冷,震慑力十足,“我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不止楚熙被吓的汗流浃背,心跳如鼓,就连她身后的陌风都开始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楚熙的眸光瞥了眼脸色微变的陌风,才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接近白家,没有目的。我只是爱你,想娶你而已。至于,至于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是怎么死的?我……”楚熙哽咽了几下,他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我真不知道。” “噗~” 楚熙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原来是白清兰一掌打在楚熙的胸口。 这一掌白清兰虽手下留情,没要他性命,但也将他伤的不轻。 楚熙单手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微微喘息。 白清兰眸光流转,杀意波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楚熙见自己瞒不了白清兰,他轻叹口气,一下双膝跪地。 楚熙坦诚道“清兰,对不起,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是因我而死。当今陛下以为我娶你是要勾结武林盟主,密谋造反,所以在我们成亲当日,陛下派来上千名武功在九阶的影卫秘密来诛杀白家,但最主要的目的是想除掉我……”楚熙欲言又止,他的眸光瞥向白清兰身后的陌风,陌风与楚熙眸光交汇的瞬间,心中已紧张到不知所措,“和你身后的陌风!” 楚熙一句话将陌风吓的,全身好似被抽了力气一般,他双腿瞬间软烂如泥,一颗心好似也被判了死刑一般,痛的快要炸裂了。 陌风双膝跪在地上,他全身轻颤,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白清兰知道陌风的身世,她也知道这不是陌风和楚熙的错,可他们为什么不与自己言明,为什么要瞒她到如今? 而且,既然是当今陛下的错,那老天为什么要和她开这个玩笑,让他们都姓容? 白清兰心痛如绞,她不再言语,不再追问,转身便施展轻功,头也不回的离去。 见白清兰离去,陌风和楚熙才缓缓起身站立。 陌风冷冷瞪了楚熙一眼后,才施展轻功转身离去。 寒风凛冽,乌云蔽月。 茅草屋外,陌风双膝跪在屋前,诚心忏悔。 冷风毫不留情的吹进陌风的衣袖中。陌风长发飘逸,双袖灌风,他的双腿也因长时间未起而有些酸麻,但他并不在意,毕竟,是他先对不起白清兰的。 “滚进来!” 白清兰冷冽的声音自屋里传出。 陌风微微起身,他双腿虽然已跪的酸麻胀痛,但他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只因他做影卫时,白清兰曾对他说过,身姿如松,挺拔不屈,站姿如竹,宁折不弯。 陌风走进屋里,只见桌上一盏明晃晃的蜡烛燃烧着,火光时大时小。 白清兰端坐在榻边,陌风走到榻前站立,他双膝下跪,一脸请罪的模样,“主子,属下该死,请您责罚。” 白清兰从袖中拿出两张折叠好的白纸,她红唇翕张,“这是你的卖身契和死契,今夜我还给你。你拿了它日后就自由了,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陌风闻言,眼底微红,眼眶湿润,他心痛不已,似有一把匕首刺穿他的胸口,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陌风哽咽了几下,优美的喉结上下移动,他声音沙哑,轻声问道“主子,恕属下斗胆问一句,属下对主子而言,是否已 经无用了?” 在没有听到答案时,陌风全身绷紧,心跳加速,就连藏在袖中的双手都紧张到紧握成拳,手心全是热汗。 白清兰语气冷若冰霜,毫不留情说道“你记住,你姓容,白家的血债有你一份。所以,你做再多我也不会感激你。” 一句话让陌风的心如坠冰窟,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紧握成拳的手无力松开,修长的指节因他紧握时力道之大而变得惨白。 “嘀嗒~” 泪水落于地面的声音传到白清兰耳中,白清兰低头,只见陌风无声无息的落下泪来。 他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此刻眼底全是悲伤和悔恨。 他恨自己懦弱无能,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和白清兰说实话? 陌风抱拳行礼,“主子,属下罪孽深重,罪该万死,但求您别不要属下,属下还有用的,可以赎罪。但若您真不要属下,属下也只有一死,才能还您的恩情了。” 陌风说着,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陌风对白清兰而言,是最为特别的存在。 白清兰虽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武林盟主之女,但她却也是个人。 人有千面,心有千变。当善良充斥着白清兰的内心时,她就会对陌风动恻隐之心。 白清兰将陌风收入训影室中做自己的死士,赐名陌风。 还请人教他读书习字,还亲自教他习武是因为贪欲。 凡人无不迷恋美色,无不厌烦孤独,白清兰也不例外。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人无完人。 所以陌风对她而言是一种欲望,她无法突破的欲望。白清兰因一颗私心,而对陌风有偏私,有袒护,有一眼只觉惊艳万年的好感。 而随着日子久了,陌风对白清兰除了感激之情外,还有男女之爱。他喜欢白清兰,所以愿对白清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十年的朝夕相伴,让白清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陌风却不自知,只因白清兰活的高高在上,所以,一向清高的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低贱的死士。 白清兰舍不得陌风死,她冷笑一声,“我放你走,你就想去死?怎么?你是离了我就不能活了吗?” 陌风直起身子行了一礼,“主子,属下斗胆有一言,话虽大逆不道,可字字句句皆是属下肺腑之言,还请主子给属下一点时间,让属下容禀。” 白清兰双眼微沉,言简意赅,“说!” 陌风苦笑一声,他轻声解释道“属下虽是先帝的第四子,但命如蚁贱。属下的娘虽是淑妃,但自从他生了属下后,她便不再受帝王恩宠,而梧桐宫也形同冷宫,婢子下人们对她恶言恶语,并不尊重她。宫中所有婢子和太监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生了一个怪物。”陌风轻叹一声,语气绵长而幽怨,“其实属下十岁之前,是和一个叫荼靡的义姐,一起在冷宫生活的。” 建兴二十三年,一个被卖到宫里为婢的六岁小姑娘被分配到梧桐宫侍奉沈萱,沈萱给她赐名——荼靡。 建兴二十五年,容晖不愿看到梧桐宫中有容璟的身影,便下令让容璟居住冷宫,而沈萱继续留在梧桐宫。 日后,除了过节外,母子俩不许相见。 同年,容璟五岁,沈萱怕容璟一人生活在冷宫孤独,便将荼靡送去冷宫陪伴容璟。 容璟因自己身体的特殊,所以他在宫中没有朋友,人人都道他是不男不女的怪物,便都远离了他。 可来伺候他的荼靡却从没有嫌弃过容璟,她愿意主动和容璟交朋友,久而久之,两人成为挚友,又从挚友成为结义姐弟。 容璟待荼靡很好,每次自己有好吃好玩的都会给她留着,若在宫里有人欺负荼靡,他也会替荼靡欺负回去。 时间一长,荼靡对容璟起了异样的心思,只可惜,容璟自己不曾意识到。 再加上每逢节日,母子二人相聚时,沈萱就会在容璟和荼靡耳边念叨,容璟一表人才,荼靡花容月貌,两人站在一起,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很是般配。 沈萱还直言,待容璟和荼靡长大,她就做主让两人成婚。 建兴二十九年,容璟被宫人强制送出了宫,从此一人在天地间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 天为被地为席的生活容璟过了三个月,三个月里他都是以乞讨为生。 直到建兴二十九年的冬季,天降大雪,在外游历了三个月的他第一次体验到刺骨的寒冷和对死亡的恐惧。 那一年,霜雪漫天,满地清白。 容璟在雪中被冻的嘴唇乌青,手指发白,骨瘦如柴的身体没有一点温度,单薄的粗布麻衣抵不住风雪对他身体的侵袭。 容璟上下两片唇瓣被冻的打着寒颤,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上挂满了白雪。 周遭一片白茫茫,了无人烟。p> 就在容璟以为自己要葬身雪地时,是白清兰发现了被冻的奄奄一息的他。 白清兰不仅救了他一命,还让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也请他吃了顿饱饭。 那一顿饭,容璟一辈子不会忘却。 因为有鱼有肉,有荤有素,有饭有汤。 还是热气腾腾,现做的饭菜,能一次管饱,不够再添。 这个待遇就算是容璟住在宫里时,也不曾享受过。 这日过后,容璟为了报恩,就自愿留下给白清兰做了死士。 白清兰意外发现,容璟根骨奇佳,是练武奇才。在得知容璟没有读过书的情况下,白清兰为了他能文武双全,她自作主张,给容璟请了学问最好的教书先生,至于武功由白清兰亲手调教。 毫不夸张的说,容璟的武功是白清兰一手培养出来的,只不过容璟天资聪颖,他在跟随白清兰学武时,自创了一套功法——寒雪剑法。 建兴年间,容璟就是用这套剑法夺了江湖排名榜上的天下第一。 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如雪泥鸿爪,不可追忆。 陌风轻闭双眼,丝丝缕缕的痛涌上心头,“属下在宫里生活的前九年,因先帝厌恶,属下虽没有读过书,但日子过得畅快。”陌风睁眼,双眼如黑曜石般明亮,他笑中带苦,双眸虽盯着地面,可他好似在憧憬什么,“那时候属下每日醒来,就会带着义姐在那些被废弃的宫殿里四处乱跑,再不然就是想着如何弄到吃食,怎么填饱肚子?又或者去想怎么才能不被宫人婢子欺负?那时候,对属下而言,最大的成就就是弄到吃食,或是将欺负属下的宫人设计狠狠欺负玩弄一顿,这就是属下最快乐的事。可直到建兴二十九年,属下的娘死后,这段让属下误以为幸福的日子才终结。属下被贬出宫,差点葬身雪地,但也幸得上苍垂怜,让属下遇到您,重新给了属下一条命,让属下活了下来。”陌风行了一记磕头大礼,字字真诚,“主子,这世间太苦,而百年太长,属下确实有些熬不下去,但因为您,属下却愿意熬下去,因为属下要保护您,这就是属下活着的使命与意义。所以,属下就是靠着这份信念才能活着走到现在,若您此刻不要属下了,那属下的信念就破碎了,既如此,主子不如现在就赐属下一死吧。” 陌风闭眼,心中苦涩,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就此下去给娘尽孝,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人生识字忧患始,陌风此生就是因为识字所以才会让他动情,对白清兰痴情一生。 只是他害怕冒犯白清兰,所以不敢对她表露自己的心意。 陌风一到九岁时虽活的困苦艰难,但不识字的他根本就不懂苦字真正的含义,所以他也体会不到苦,也因不识字他被许多人戏弄羞辱,但他不气,因为他不懂羞辱戏弄是什么?他只知道谁打他骂他,他就要打骂回去。 可直到他后来读书识字,他才明白,沈萱为他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苦,他也明白,自己这身体非男非女,他这样的身体在世人眼里就是个怪物。 他为此自卑难过,因为识了字,他也憎恨过沈萱,为什么不在他一出生时,就把他杀了? 可后来是白清兰告诉他,出生不能选,这不怪父母也不怪自己,怪就怪老天喜欢捉弄于人。 她告诉陌风,凌霜竹剑傲雪梅,直与天地争春回。命由己造,不由天定。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逆天改命。也能让自己有力自保。 陌风这一生虽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但不幸中的万幸是,陌风遇到了白清兰。 白清兰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恩人。 他爱白清兰,并非只是为了报恩,而是识字也让他懂得,情到深处,无法自拔。 让他明白,爱一个人,就该对她言而有信。 陌风字字真挚,句句诚恳,白清兰也不免被她的忠心所打动。 此错本不在陌风,她心中一软,眼角眉梢的寒意尽退,“留下可以,但我希望,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知情不报,但也是最后一次。” 陌风砰砰乱跳的一颗心因白清兰一句话而平静下来,他嘴角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直暖人心。 陌风行了一礼大礼,“是,属下遵命。” 白清兰摆摆手,一脸嫌弃,“还不快下去把自己洗干净了过来侍寝?”白清兰抱怨道“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陌风直起身子,抱拳行了一礼,“是,主子息怒,属下这就去。” 陌风语毕,便迅速站起身,缓缓退下。 谈心 晨曦微露,日出有曜 清晨,大雾四起,空中几只黄鹂飞过。 白清兰一袭素衣一人朝一间破旧的茅屋走来。 屋前,琉璃一袭紫衣,身姿笔直的站在茅屋门前。 因昨晚白清兰打伤楚熙,所以她的出现令琉璃心有不悦。但碍于楚熙,她又不敢对白清兰不敬,便只能行了一礼,冷冰冰说道“浮生姑娘,我家主子还未起身,若有什么话,浮生姑娘可与在下说,等会我家主子起了,在下会替姑娘代为转达。” 白清兰看着琉璃这一脸防备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一声,“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啊?” 白清兰一句话说到琉璃心坎上去了,但她明白,她不能动白清兰一根汗毛,否则,楚熙定会杀了她。 琉璃沉住气,恭敬应道“不敢!” 白清兰轻笑一声,“你家主子还没醒,一时半会是不会唤你去伺候的。”白清兰转身,看着渐渐散去的大雾,“琉璃姑娘,咱们去那边聊聊天吧?” 琉璃不知白清兰打的什么算盘,但她依旧保持警惕心,不解道“在下与浮生姑娘好像没什么可聊的吧?” 白清兰笑声爽朗,“我这人啊,亲切随和,而最喜欢的,就是与人交朋友。我想跟你聊天,是因为想和你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琉璃表面冷静,心里却冷笑,就你这种无情无义,下手狠毒的女人还亲切随和? 琉璃行了一礼,“浮生姑娘身份尊贵无比,在下身份卑微如尘埃。与在下交朋友,会辱没了姑娘的身份,在下担当不起。” 白清兰字斟句酌,一字一字道“身份尊贵?”白清兰苦笑一声,“我身份有什么好尊贵的?谪仙入凡尘,沾了人间烟火,就不是仙了,若不能入乡随俗,还摆着谪仙的架子,迟早会死在凡间。我今日来找你的主子是有话要说,既然他没醒,那我就腾出点空闲时间,先帮你解解心结。” 琉璃见自己推脱不掉,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琉璃和白清兰向远处走去。 白清兰随口问道“琉璃姑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敌意呀?” 琉璃心里踌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主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总是要负他伤他让他痛苦?你知不知道,你昨晚伤他时,他明明可以躲开也可以反抗的,但他是因为爱你,所以他不愿躲开。” 白清兰抿唇一笑,“你是她的心腹,应当不会不知我和他成婚是笔交易。再者,你可知,我白家两百九十八口人都是因他而死,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琉璃辩解道“那也不是主子本意,他从没想过要害你。而杀你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的黑衣人也不是他指派的,是当今陛下,所以你凭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主子身上?” “因为他姓容!”白清兰眉眼微沉,一字一字,字字珠心,“他是当今陛下的亲表叔,所以他有罪。”白清兰越说越气,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心中勃然大怒,“就像当年我白府中的二百九十八口人一样,其实他们大部分都是我家奴隶侍卫、婢子小厮,他们哪一个是白家人?哪一个又是你主子的人?可最后……”白清兰欲言又止,她沉住了气,轻闭双眼,痛定思痛。 良久,嗓音沙哑而缓慢,“他们不都还是给我白家陪葬了吗?而我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也因你的主子,而无辜丧命。” 琉璃轻笑一声,振振有词道“可是我家主子,他身份尊贵,你们是他的民,不该保护他吗?” 白清兰冷哼一声,“我们是民不假,但我们先是人。每个人生于世间,都有为自己性命做选择的权利,我们没有义务替你的主子去死。况且,人生苦短,匆匆百年,既生于世间,就得好好珍惜生命,毕竟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比蝼蚁贵重,不能相提并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蝼蚁在人类面前是渺小的,但人类在天地面前,也不过恒河一沙,沧海一粟。”琉璃讽刺道“你以为你自己的命,能比蝼蚁好到哪去?” “蝼蚁与人,不可混为一谈。只因禽兽虫鸟不过是被人类随意掌控的一条命而已,他们再强大再厉害,也抵不过人心。但人不同,人类以智取胜,所以才能站在世界的最顶端。”白清兰轻叹,“这个世界本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每条生命诞于世间都要学会的道理。人活一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人活一世,也无非是安身立命四字,为人可以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为兽,便只有被人类掌控的份。”白清兰看向琉璃,笑意温柔,“琉璃姑娘,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人生于世间,本就是要来受苦的。既然做人都这么辛苦了,那你又何苦要每日都跟我过不去呢?这样不是也在折磨你自己吗?” 天地烘炉,人间烈狱,众生鱼肉,谁不是在其间苦苦煎熬。 而生而为人,就是生存于地狱,世间之苦,是在生命结束之前永无止 境的。 放过他人为慈,放过自己为悲。 琉璃虽懂这番道理,可心里却还是不肯原谅白清兰,毕竟,再多道理也唤不回一个执念已深的人。 琉璃与楚熙是十年的相依相伴,十年的日久生情,琉璃只知自己是孤儿,若没有楚熙将她捡回去,她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琉璃不想与白清兰多费唇舌,便行了一礼,“白姑娘,主子该醒了。” 白清兰知道琉璃是故意转移话题,她轻叹,“琉璃姑娘,由爱生妒,终遭反噬。” 琉璃皮笑肉不笑,她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着。 白清兰看着她走路时不偏不倚的身影心中哀叹,机会我已经给了,是魔是佛,只在你一念之间。若你以后有心要与我为敌,别怪我手下无情。 回到茅屋时,只见楚熙已经穿戴整齐,他自己推着素舆,从屋内出来。 白清兰心中腹诽,可真能装啊! 琉璃快步走到楚熙身前,单膝下跪,一脸请罪模样,“主子,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楚熙面色柔和,“你退下吧!” 琉璃行了一礼,“是!” 琉璃语毕,便站起身,迅速退下。 琉璃一离开,现场顿时静寂无声。 良久,楚熙才缓缓张口,笑靥如花,“浮生,你气消了吗?要是没消气,不如再打我两下?” 白清兰微微摇头,“打你有什么用?毕竟血债,可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楚熙心头一颤,他垂眸,密密麻麻的痛涌到了嗓子眼。脸上的微笑一扫而光,他满脸失落的问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白清兰轻笑一声,“你一人的命可抵不了我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的性命。再说,我杀你也不能改变什么,反倒会遭琉璃姑娘的记恨。”白清兰阴阳怪气道“毕竟琉璃姑娘跟我说,你的命金贵的很,我们这些平民若杀你可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可担当不起!” 楚熙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怒从心起,琉璃,你真是太放肆了! 楚熙怕白清兰误会,他急忙解释道“浮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浮生,她敢这么得罪你,我等会就去杀了她,拿他的尸体向你赔罪!” “这世间真心对你好的没几个,为了帮我消气,除去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可不值得呢!” 楚熙沉下气,“浮生,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没你重要。忠心之人失去了还可以再培养,但这世间,只有一个白清兰,若失去了她,你让我怎么办?” 白清兰缓步走到素舆后,她双手推着素舆,边走边说,“可你是皇亲国戚,是晟王的儿子。晟王狼子野心,他诞下的狼崽我不信会有一颗不争之心。所以,你能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想造反的心思?” 楚熙双眼微沉,“有,为你也为我,这个反,我一定会造。” 白清兰不解,“哦?此话怎讲?” “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的死总要血来偿还,你既不杀我,那你想杀的应该就是当今陛下。只要我造反成功,你我皆能如愿以偿。并且我承诺,我为帝王,就纳你为后,我会待你好的。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绝不负你!我也用我一生来补偿你,为白家二百九十八口人赎罪。” “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而江山与美人,也只能择其一。” 楚熙笑出声来,“浮生你多虑了,江山与你我都要定了。上天阻拦不了我的选择,因为我这人天生反骨,从不信命由天定,只信人定胜天。”楚熙双眸沉了几分,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所以,我为帝,你就一定会是我的皇后,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白清兰看着楚熙这张自信满满的脸,心里不由嗤笑一声,天下江山,不过是每个争权夺利者心中的欲望和贪念。 只可惜,这天下江山,白清兰并不在乎。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白清兰和楚熙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即便楚熙坚信人定胜天,可若白清兰不愿,他最后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鄞州城中,人流如潮,高楼林立,贩夫走卒,络绎不绝,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求求各位,帮帮老婆子吧!求求你们啦……” 一道痛哭流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声音沙哑苍老,如怨如诉。 在一摊贩旁买糕点的白清兰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只觉这声音好生熟悉,好像是卖发簪的王婆婆。 白清兰将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坐在素舆上的楚熙,楚熙笑着接过后,白清兰才推着素舆循声而去。 走的近了,才看见一石桥旁,石子路边,王婆婆头发疯散,满脸是泪的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周围都是围观的群众,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一些百姓在摇头叹息。 白清兰双手松开素舆,她一人走上前去,随便找了个围观的陌生人问了问情况。 才知南陌国在听说匈奴夺了中原的四座城池后,便也想着出兵,过来分一杯羹。于是南陌国便派了一生从无败绩的朱磊朱大将军率兵二十万从朝辞城穿过,前来攻打鄞州。 兴朝派了官居正三品的左将军方天率兵二十万前来镇压,方天是今早进的鄞州城,已入住官邸。 鄞州刺史马臻是御史大夫马阳的侄子,马臻为人乖张奸滑,他恃强凌弱,在鄞州城中经常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百姓对她怨声载道,不满已久,他还特别喜爱美色,但胸无点墨,是个草包。 马臻为官十载,最懂官场之道。 今日方天率兵前来鄞州御敌,他为了巴结方天,在城中四处搜罗美女,准备今晚就送至方天府邸。 王婆婆的儿子张直看不惯马臻此等恶行,便找到他,想让他放过这些女子,可马臻最后不仅让人殴打了张直,还将张直直接关进了鄞州知府衙门的大牢。 王婆婆为此还孤身一人去敲响了登闻鼓,可鄞州知府岑义却和马臻两人串通一气,官官相护,将王婆婆直接赶出了府衙。 王婆婆伤心欲绝,这才来到河边,失声痛哭。 她看着冰冷刺骨的河水,心如死灰,本想跳入河中,一了百了,但却被这些围观之人给拉了回来,这才没有导致悲剧发生。 白清兰看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王婆婆,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毕竟王婆婆教会了白清兰在民间的生存之道,这份恩情白清兰一直铭记于心。 白清兰从拥挤的人群里穿过,走到王婆婆身边,将灰头土脸的王婆婆给搀扶起来。 王婆婆见到白清兰后,她泣不成声,“浮生姑娘啊,你帮帮咱吧。”王婆婆双膝跪地,磕头哀求道“咱真的是,没撤了~”虽是哀嚎,可声音凄凉又无助,“浮生姑娘,求求你,帮帮咱,帮帮咱吧,咱谢您大恩大德啊!” 白清兰轻叹一口气,将王婆婆再次扶起。 白清兰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她伸出玉手,一边帮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拭泪,一边柔声细语安慰道“王婆婆,先跟我回家吧。你若有什么困难,等到我家后,你可以慢慢与我说,我能帮的一定会尽力的。” 王婆婆哽咽抽泣,满脸的褶皱在她的哭泣中陷的更深,仿佛又比之前苍老了许多,而那双饱经沧桑的黑眸里已满是血丝。 王婆婆双眼迷茫的望着白清兰,一个劲的流泪哭泣,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白清兰牵着王婆婆的手走到素舆后面,三人一道离去,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全都一哄而散。 巧遇 茅屋里,圆桌前,白清兰和王婆婆对坐,而楚熙将素舆停在白清兰身后。 白清兰给自己和王婆婆斟茶,白清兰笑的一脸温和,“王婆婆,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前几日,我在知府衙门里看到一个熟人,他是捕快,与我是同乡。我使点银子看看能不能让他把人带出来。” 王婆婆闻言,一颗担惊受怕,恐慌万状的心总算能平缓一些,王婆婆感激涕零,千言万语的谢意不知从何谢起。 她从椅子上迅速站起身来,不顾年迈的身体猛然双膝跪地,对着白清兰不停跪拜磕头,声泪俱下,“浮生姑娘,咱谢谢你,谢谢你了,谢谢你啊~” 白清兰将泪眼婆娑的王婆婆扶起,好言好语解释道“我们夫妻俩初来鄞州乍到时,人生地不熟,多亏了你帮我们,我们这日子才能过下去。所以王婆婆,你不必谢我。明日一早,我会去联系我那位同乡,我想既是官官相护,为的无非就是银子,只要多使点银子,人,一定会被救出来的。还请您放宽心!” 王婆婆心里已然麻木,此刻她除了担心就是谢,其它的话也因自己担心过度,而在说话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白清兰将王婆婆恭恭敬敬,连哄带劝的送出了门,王婆婆离开后,现场顿时清净下来。 白清兰端坐在椅子上,她毫不客气的问道“这事你能帮我吗?” 楚熙轻笑一声,玩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浮生,我记得你好像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啊,你这样一个鹗心鹂舌,狠起来六亲不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居然还会同情一个命苦的平民百姓,这可不像你啊。” 白清兰不气不恼,她应答自如,“我是血肉铸成的人,娘生肉长,怎会真的没有心?” 楚熙有些失落的问道“你既有血有肉,为何独独对我无情?” 白清兰不解道“不爱就是无情吗?” 楚熙漆黑长卷的眼睫毛微微轻颤,“可你从不接受我的好意,我现在都不奢望你能爱我,但我只希望你能多接受一些我对你的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这些好是无偿,不求回报。” “其实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对我执念这么深?”白清兰轻叹,“如果只是因为爱而不得,我不介意今晚圆房,明日一早,各奔东西,再不相见。” 楚熙心脏痛到滴血,他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一开口尽是苦涩,“浮生,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楚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待平复心中那抹悲痛后,才红唇翕张,“青梅伴竹马,两小无嫌猜。浮生,你我自幼一块长大,我喜欢你是因为日久生情,并非爱而不得。你不爱我是我此生的痛,但是你若现在还能处处留情,那我就知道你的心居无定所,没有着落。浮生,我会等你的。”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和白清兰的童言无忌,让楚熙着了魔,丢了心,为此一生执着,为爱一世疯狂。 在楚熙眼里,白清兰可能不是这世间最优秀的女子,但在他心里,却是独一无二的女子,无人能替。 白清兰话锋一转,言归正传道“你到底帮不帮王婆婆?” 楚熙敛去脸上的悲伤,笑的温文尔雅,“我可舍不得你去越狱救人,以身犯险,否则你要是真有万一,这心疼的,受伤的不还得是我自己?所以夫人,只要你对我一声令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为夫也会替你做好的。” 白清兰抿唇一笑,她起身走到楚熙面前站立,弯腰对着楚熙那张美如冠玉的脸笑的妩媚,“如此,就多谢夫君了。” 还没等楚熙回话,楚熙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涌入自己嘴中,看着面前吻住自己的白清兰,他大喜过望,一瞬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层层笑意。 当温热的唇瓣碰到自己冰凉的薄唇时,密密麻麻的酥痒传遍楚熙四肢百骸。 楚熙的双手鬼使神差的抱住白清兰那单薄的后背。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良久,两人才难舍难分的离开彼此。 虽是浅尝辄止,但这一吻却能让楚熙回味一生。 昭兴元年,楚熙被封御王,和白清兰等人来到鄞州时,收到消息的马臻为了巴结楚熙,私下可没少给他送金银珠宝,米粮鱼肉,可最后却都被楚熙给拒绝了。 马臻与楚熙虽无私交,但也没仇怨,所以马臻见到楚熙,也都是毕恭毕敬,恭敬有礼。 马臻的府邸在鄞州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白清兰推着素舆来到刺史府大门前,飞檐翘壁,白墙红瓦,显得庄重肃穆,华贵气派。 白清兰一人走到刺史府门前,她伸手握着饕餮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 出门的是一个身穿布衣的男子,大腹便便,脑满肥肠。 他一边哈欠连天一边极不耐烦问道“谁呀?” 白清兰语气微冷,“御王在此,还不跪下迎接?” 男子还未回神过来,便听见御王二字传入耳中,不由得瞬间清醒。 他睁大眼睛再清楚的看到素舆上的楚熙时,脸上顿时由怒转笑,赶忙下跪迎接道“小的该死,不知御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御王恕罪。小的刺史府管家吴建拜见御王,王驾千岁,千千岁!” 吴建是马臻亲封的管家,此人虽其貌不扬,但做事机灵,头脑灵活,还时不时喜欢耍些小聪明,因此很得马臻信任。 楚熙眸色冰冷,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吴建,一身王者之气尽显。森寒的声音从他嘴中传出,“本王有要事要与马刺史相商,还要劳烦你让马刺史出来一趟。” 吴建闻言,一个劲笑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叫大人。只是这府外风大,王爷要不要进府?小的让人奉上茶点,王爷也能歇息片刻。” 楚熙淡淡一笑,“不必了,本王腿脚不好,就不去打扰了,你进府让马刺史出来就好,本王就在这等他。” “是,小的这就去。” 吴建说着便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他恭恭敬敬的退下,一入府双腿却跑的飞快,一路向马臻的屋子冲去,生怕让楚熙久等了。 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四月牡丹,国色天香。 刺史府内,朵朵盛开的牡丹花瓣随风而动,在空中飞舞旋转,飘向府外。 “吱呀——”一声 朱门大开的声音在楚熙耳畔响起。 马臻穿着一身便衣,急匆匆的向素舆走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吴建。 马臻立在楚熙面前,他和吴建一起双膝下跪行礼磕头道“下官鄞州刺史马臻,拜见御王,王驾千岁千千岁。” 楚熙声音如常,“免礼吧!” “谢王爷!” 马臻和吴建两人缓缓站起身,马臻佝偻着腰,好声好气问道“不知王爷此来找下官,可是有事吩咐啊?” 楚熙质问道“本王在鄞州认识一个挚友,他叫张直。听说前两日被你们的人关进了知府衙门的大牢里,可有此事啊?” 马臻心下一惊,这张直的靠山怎么会是御王?皇亲国戚不能得罪,否则吃亏的定是自己。只是,知府大牢里那帮下手不知轻重的牢吏,也不知把人打死了没有? 马臻心里懊悔不已,但他嘴角还是挂着笑,可心里却已忐忑不安。 他极力解释道“王爷,这都是误会呀,前两天,张直在街上强抢民女,下官见他犯法,又念在他是初犯,还看在这民女没有损失的情况下,所以才派人将他拉进牢里关两天。但王爷您可以放心,下官自到鄞州上任刺史以来,从不会对百姓滥用私刑。所以王爷,下官向您保证,过两天等张直刑满,下官定会将张直平平安安送到御王府,还请王爷宽心。” 来鄞州与马臻相处两年,马臻是个什么德行,楚熙了然于心。但他明白,进了知府衙门的大牢,那就是九死一生。 毕竟,牢吏可不是吃素的,有的是手段折磨百姓。 现下,与其和马臻浪费口舌,还不如让他快点放人,免得人死在了牢里。 楚熙笑意不善,“马大人,本王并不想知道张直犯了何事?但是你要记住了,在今日酉时之前,本王要听到张直平安回家,毫发无损的消息。否则,他若掉一根毛发,马大人,即便马阳官至御史大夫,也不会为你而得罪本王。毕竟,你不是他的亲儿子,对吧?” 楚熙的威胁让马臻心惊胆战,他被吓的脸色发白,手脚冰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心脏砰砰乱跳的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附和道“是是是,王爷您放心,张直会在酉时平安无事回到家里与家人团聚的。” 楚熙无视马臻的害怕,他笑的一脸温柔,双眼宠溺的看着白清兰,温声如玉道“夫人,咱们走吧。” 白清兰走到素舆后边,推着素舆离去。 马臻忘尘而拜,恭恭敬敬送行道“下官恭送王爷,恭送御王妃。” 待两人走的无影无踪后,马臻和吴建才缓缓起身,两人这才发现,因刚才楚熙的一顿威胁,两人现在的腿还抖如筛糠,没有复原。 吴建一想起楚熙的话,便心有余悸。他急忙问马臻,“大人,这可怎么办呀?” 马臻缓了缓情绪后,才怒气冲冲道“还能怎么办?御王都已经下令了,现在是巳时三刻,还有时间。你赶紧去通知岑义,就说御王下令释放张直,然后再把鄞州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请来给张直看伤。” 吴建想了想,才开口道“大人,既然张直和御王相识,那张直上有一对父母,应该也认识御王。要不咱们带点礼品,去张家赔罪,让张家人给我们在御王面前求求情?” 本来被楚熙威胁后又不能反抗的马臻就已经够憋屈郁闷了,现 在吴建竟然还给他出个馊主意,让他带着礼品去张家给平民赔罪,那他这个刺史日后在鄞州岂非威严全无? 马臻怒从心起,他大发雷霆,怒骂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你让我给一介平民去赔罪?你老爷我是官,你让我给一个平民赔罪,以后你让我在这鄞州城中,脸往哪搁?脸往哪搁?” 马臻越说越气,盛怒之下他不惜动脚,一脚一脚重重踢在吴建身上。 吴建被他踢的似一只兔子般,左右乱跳,他虽痛的哀嚎连天,但还是不忘好言相劝道“大人,大人……”因他长的膘肥体壮,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肉便左右摇晃,模样滑稽有趣,他气喘吁吁的大声提醒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如今鄞州是御王的封地,我们得罪不起啊!” “哎呀~”一声惨叫 原来是马臻一脚踹在他粗壮宽大的后腰上,吴建被这一脚踢的摔倒在地,但他迅速而灵敏的爬了起来,拼命向府中跑去。 两人似狗咬狗一般,你追我赶的回了刺史府。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白清兰推着素舆,两人一边欣赏鄞州城中处处盛开的梨花一边闲聊。 白清兰不解道“为什么不是现在送回去?而是酉时?” “进了大牢的犯人都是九死一生,现在让张直回去,他满身是伤的模样若让王婆婆看见,不得伤心死。所以酉时回去,便可以给马臻时间,让他进城里请大夫为张直治伤。而让张直今日酉时回去,也是怕时间长了,王婆婆会担心过度。而且,有马臻治伤,咱们也可以省一笔医药费,不是吗?” 楚熙笑道“浮生,你不是最爱吃糕点吗?城中最近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很多人去买,我想味道应该还不错。我带你去试试可好?” “嗯,好!” 随着楚熙的一路指引,白清兰推着素舆七弯八绕来到一个小巷里。 一家名叫采芳斋的小店前人满为患。 楚熙笑道“浮生,你坐在这等我,我去排队。” “你腿脚不便,我去吧。” 白清兰刚要转身时,自己衣袖却被楚熙拉住。白清兰止住脚步,楚熙解释道“浮生,你坐在素舆上等我,我去排队。” 楚熙刚准备从素舆上站起身来时,白清兰却伸手一把压在他的肩上,手上带着内力强迫他坐下。 白清兰一边压着他一边将头伸到楚熙耳边,声音暧昧亲昵,“你都隐忍这么长时间了,这一站起来走路,十二年的苦心经营,便都白废了。夫君,可别忘记了,你现在可不是自由之身,这四周有的是人在监视你。” 楚熙笑着轻声道“有夫人如此关心我,我就算是多年苦心经营就此毁于一旦,也觉值得!” 白清兰冷哼一声,“贫嘴!” 楚熙应答自如,“那也是夫人宠的。” “御王?” 一道疑惑的声音传入白清兰和楚熙耳中,白清兰直起身子,转身后才见到一个气度不凡的少年。 这少年琼林玉质,身长玉立,面如桃瓣,明眸皓齿,色若春晓,清雅出尘。 他身穿一件红衣,红衣张扬似火,气质卓绝。 少年在看清楚熙的脸时,刚准备行礼,却被楚熙阻拦道“江公子不必多礼,唤我楚公子就好,别暴露我的身份,免得扰民。” 楚熙口中的江公子,本名江秋羽。 江秋羽的父亲乃是当朝郡马,名叫江涛。母亲徐萤和她的姐姐徐丽是农家女,以织布浣纱为生。 建兴十三年夏,徐莹独自一人去荷塘赏莲。 荷花亭亭玉立,千姿百态,在骄阳的照耀下,色彩明丽,争相竞开。 兴朝的文人骚客都爱夏赏莲花冬赏梅,春观牡丹秋吟桂。 而江涛在建兴十三年时,还没有入朝为官,也不是郡马。但江涛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是个秀才,也是个文人,而作为文人的他,自然也会跟兴朝的许多文人墨客一样,到了夏季,就去赏莲。 同年,徐莹已经十五岁了,出落的貌美如花,冰肌玉骨,一身粉衣绿裙倒是与这满池荷花相互映衬。 徐莹站在小舟上,一边拿浆划水,一边欣赏满池荷花。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划舟赏景,好不自在。 小舟划到藕花深处时,却见一船文人骚客正在兴致勃勃的吟诗作对。而这其中就有江涛。 江涛家境贫寒,但江涛的父亲江哲是当地有名的教书先生,江涛从小就跟着父亲读书识字,成年后便去赶考,只可惜屡试不第。 江涛模样俊俏,身材修长,气宇不凡,文采斐然,再加上一身青蓝色的衣袍,显出几分文人风骨。 徐莹对他一见倾心,而江涛对徐莹也是一眼定情,两人郎情妾意,初见时 便互相了终身。 建兴十四年,江涛让媒婆上徐家提亲,只因江家家贫如洗,穷困潦倒,所以上门提亲的媒婆连聘礼都不曾带来。 媒婆只带了一纸婚书,乃江涛亲手所写,内容是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 情敦鹣鲽,愿相近之如宾; 祥叶螽鳞,定克昌于厥后。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织。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江涛 一纸婚书却俘获了徐莹的心,徐莹认定江涛日后必定会大有作为,便不顾徐丽的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江涛。 大婚那日,除了一袭嫁衣,一个盖头和一顶花轿外,其余的,一切从简,简单到江府连个红绸都不曾挂在府中。 虽是大喜的日子,可江府既没请敲锣打鼓的乐师,也不曾摆满酒席。 徐莹进门后,两人就进屋圆房。 那一日过后,两人便如寻常夫妻一般,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清贫,但也很幸福。 建兴十六年,徐莹为江涛诞下一子,取名江清尘 月冷三边垒,尘清万里云。 建兴十八年,徐莹为江涛诞下小儿子,取名江秋羽。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建兴十九年,江涛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考上了状元。他因长相俊俏,出口成章,又满腹才学而得到兴朝宁安郡主容澜的青睐。 容澜虽贵为郡主,但身份尊贵。 容澜的娘葛静是一妓子,因生产容澜时血崩而亡。容澜的父亲容詹是容晖的表弟,只因容詹年轻时为大兴立下过赫赫之功,又死忠于容晖,所以,容詹老年时因旧伤复发而去世后,容晖便将他膝下唯一的孤女容澜封为安宁郡主。 容澜从小就养尊处优,性格骄纵跋扈。成年后的她贵骄淫乱,日日与男宠厮混,以淫乱放荡闻名于世。 江涛不了解容澜性情,以为自己得到郡主青睐,从此便可以凭借郡主一飞升天,于是他果断的写了封和离书让人寄给还在乡下生活的徐莹。 书中内容写道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 今缘尽于此,各自分离。 愿娘子相离之后, 重梳婵鬓,美扫峨眉, 巧呈窈窕之姿, 选聘高官之主。 释仇解怨,两不相欠;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恐无证为凭,寄此信为证 ——江涛亲笔 当徐莹接过和离书后,心灰意冷。 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江家,回到了徐家。 建兴三十二年,十六岁的江清尘前去参军,由于他是天生的军事奇才,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天才,而被人不断举荐给建兴帝容晖。 容晖在得知江清尘的存在后,便私下观察他的作战方略,这才发现江清尘作战时有勇有谋,头脑清晰,遇事能随机应变,保持冷静清醒。 容晖见此奇才,便派人重点培育了他。 建兴三十二年,雪虐风饕,白雪皑皑 南陌派萧言琛率兵一万从北冥城穿过,直达霍北城楼下,准备直取霍北城。 年仅十六岁的江清尘带兵五千,从京畿千里奔袭,一路向霍北城匆忙赶去。 一入霍北城,江清尘和手下士兵全都人困马乏,但江清尘只下令休息一夜后,便继续作战。 第二日一早,少年将军江清尘躬擐甲胄,一人手执一柄红缨枪,率兵一千出城迎敌。 大雪已停,天气晴朗。 战场之上,硝烟弥漫,炮火轰鸣。 “杀啊~” 随着一声令下,将士们挥舞着手中刀剑,在人群中见人就砍,见马就斩。 空中鲜血随意挥洒,倒下的战马数不胜数,一些落入地面的人头直接被马蹄践踏的脑浆飞溅。 一时间,哀嚎、求饶、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呲~” 剑与长枪的碰撞声出发尖锐的刺耳声。 只见江清尘手握长枪,长枪一抖,枪鸣四方。 而萧言琛手中剑,剑尖锋利,剑气四溢,在阳光的照耀下,剑身闪着森森寒光。 两人脚下一动,腾空而起。 只见江清尘和萧言琛两人在空中打的有来有往。 萧言琛剑气如虹,剑影如织,一挥剑,铺天盖地的剑光如飞凤般袭来,攻势猛烈而强盛,剑法千变万化,一招一 式,令人防不胜防。 而江清尘舞枪,身姿之灵活,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枪法之凌厉,烈如惊雷,缓若游龙,一招一式,动作干净利落,招式狠辣异常。 两人在空中移形换影,每过一招,尘埃漫天,草木飞扬,地面动荡,狂风四起。 电光石火间,两人过了不下百招后,萧言琛战败溃逃,此战江清尘大胜而归。 江清尘因此战一战成名,此战过后,他开始为国建功立业,七年时间,大大小小的仗虽只打了十场,但次次都是没有败绩。 他也成为了兴国百姓心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年纪最小的战神将军。 随着战功累累,江清尘的官也越升越高。 建兴三十三年,江清尘被册封为勇武侯 建兴三十五年,江清尘被册封为骠骑将军,官居正二品 建兴四十年,江清尘因病而逝,享龄二十四岁。 一代少年英雄就此陨落,天妒英才,让七年征战毫无败绩的江清尘终是英年早逝。 江清尘生前风光无限,他功成名就时,也曾将徐莹和江秋羽接回自己的将军府居住。 江清尘死后,徐莹心死如灰,他带着江秋羽离开了将军府,又去了乡下生活。 但江清尘的事迹一直在影响着江秋羽,他既不想一辈子活在江清尘的光环下,也不想一辈子平庸,碌碌无为。 于是,在建兴四十年秋季,他也学着江清尘去参军。 他没向任何人言明,他和江清尘的关系。众人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经常打压他,为难他。 但江秋羽并不在意,因为小的时候,徐莹就教过他,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所以从军一年,不管条件有多艰苦,他一直保持着乐观心态。而他的志向,便是想着,日后的功绩要么与江清尘齐名,要么就超过江清尘。 总而言之,绝不会给江清尘丢人。 江秋羽今日来鄞州,是因为他是方天的副将。 方天一介莽夫,有勇无谋,武功在七阶左右。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懂兵法,也不懂谋略,遇到敌军只会斗狠斗勇。 他不爱听从任何人的建议,只喜欢别人对他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他好酒好色,好财好吃。 马臻就是摸清了方天这点,所以才给他四处搜罗美女。 江秋羽行了一礼,“是!” 楚熙不解道“江公子在此是有何公干啊?” 江秋羽爽朗一笑,笑如阳光般明媚,“这不是南陌来犯吗?我身为方将军的副将,肯定是要和他一起来鄞州抗敌的。” 楚熙微微点头,“这样啊!” 楚熙心里不免觉得惋惜,楚熙听过江清尘的英雄事迹,也通过影卫的消息得知江清尘还有个弟弟——江秋羽。 楚熙和江秋羽初相识是在昭兴元年。 昭兴元年,金秋十月,丹枫迎秋 京畿城外,江秋羽独自一人在一座高山上舞剑,楚熙正好路过。 江秋羽身轻如燕,衣袂翩跹,只见他手中剑剑影翩翩,挥洒自如。舞剑如蛇,灵活多变,剑法如龙,游走四周,一招一式,嘶嘶破风。 楚熙见他剑招精妙,但是耍剑时用力过猛,少了些美感。 楚熙欣赏他的剑法,便让琉璃推着他上山。 楚熙到了山顶,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是崇山峻岭,连绵起伏。 江秋羽虽靠着江清尘来到了京畿,但他从未和兴朝的皇亲国戚接触过,因此,他并不认得御王容熙。 楚熙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言明自己姓楚,两人在山顶一见如故,又相谈甚欢,成为挚友。 楚熙问江秋羽,“你武功高强,剑法高超,只是舞剑时,剑招凌厉凶狠,好似有积在心里的怨恨没有发泄出来一般。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 江秋羽苦笑一声,“我有一个哥哥,他是我此生唯一敬重的人,也是我的骄傲。哥哥十八岁封侯,十九岁封为将军,我羡慕不已。我本想学着他建功立业,可是不管我去哪投奔将军,跟着他们历练,他们虽都表面对我尊重,可暗地却笑我是个只会靠着哥哥来耍微风的毛头小子,还说若我离开了哥哥,便什么都不是了。” “你哥哥是勇武侯,也是骠骑将军江清尘吧?”楚熙看了看悬崖下面,深不见底,万丈深渊,他笑着问道“江公子,悬崖上的风景好看吗?” “悬崖上风景秀丽,群山环绕,气势磅礴,确实很好看。” “可悬崖下是白骨成堆,血流成河,十分凄惨呀。” 江秋羽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熙耐心解释道 “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挫折和磨难,刚出生的人都会站在悬崖下向上仰望。若这人想要庸碌一生,安稳度日,那就得老老实实安居山下,若这人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就得往上攀爬。只可惜,古往今来,有太多追逐名利的人,也有太多不安于现状之人或中途放弃之人,这些人不是被比自己能力高的人踩踏到山下变成一具尸体就是自己松开了手,摔得粉身碎骨,最后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这就好比做皇帝,争功名,皇位功名就在悬崖之巅,高不可攀,若你克服不了高处的恐惧,那就趁现在还未攀爬之际,赶紧下去吧,以免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楚熙蔑笑一声,“毕竟临渊履薄,哪怕谨小慎微,也总有万一。而心慈手软亦或心志不坚,不能强大自己者,终有一日,也会被人踩踏崖底,不得翻身。”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总天真。 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 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楚熙一番话,胜读十年书。江秋羽只在瞬间就明白了楚熙是想让他百忍成金,百炼成钢,是想让他经历生活的挫折和磨难后,方可成人成才,而后扬名立万。 江秋羽心里感谢楚熙的开导,他行了一礼,“多谢指教!” 心结打开后,江秋羽脸上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意。 楚熙心里轻叹,江秋羽天生将才,骁勇善战。军事能力与他哥哥江清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方天在楚熙心里,就是一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草包,江秋羽给方天做副将,真是可惜了。 楚熙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江公子忙正事了。告辞!” 江秋羽行了一礼,笑容满面,“那好,待我忙完正事后,我一定会上门去拜访您的。楚公子慢走!” 语毕,白清兰推着素舆离去。 天下大乱 阴风阵阵,天昏地暗。 鄞州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兵临城下。 “迎敌~” 随着方天振臂一呼,兴军吹响号角,城门大开。 二十万大军出城迎敌。 “杀~” 随着领军将领一声令下,将士们前仆后继,拼命冲锋。 战马奔腾,旌旗猎猎。 一时间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城楼上的弓箭手齐刷刷瞄准楼下的南军,剑矢凌空乱飞,将楼下的南军一箭毙命。 远处,南军点燃大炮,炮火轰鸣,响彻云霄。 巨大的火球落到城墙上,城虽楼高城坚,但将士们却是血肉之躯,一炮轰下 “啊啊啊啊~” 一声声惨叫如厉鬼哀嚎,兴军被轰的血肉横飞,尸骨无存,更有甚者,全身着火,在火中痛苦哀嚎着化为灰烬。 刀光剑影中,兴、南两国士兵拿着刀剑挥舞,奋勇杀敌,一张张污渍斑驳的面孔上是不服输的倔强。 鲜血四溅,尸骨成堆,空中腥味越来越重。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呼哧呼哧~”的热气声,是身负重伤,将死为死的将士痛而不言的喘息。 他们杀的双眼猩红,紧紧握着手中刀剑的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朝敌军杀去,和敌军同归于尽。 狂风怒号,空中时不时飞来几只乌鸦叫唤。 千军万马中,滚滚黄沙里,方天身穿银盔白袍,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一把大刀,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而敌方大将朱磊手执弯刀,一身厚重的银色盔甲将他衬得英气十足,容光焕发。 朱磊眸光微沉,出手就是一刀劈下,方天横刀一挡,双铁擦出的火花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锐声。 弯刀与大刀相碰的瞬间,周遭一片炸响,树木断裂,尘埃漫天。 方天用一身蛮力将朱磊击退,朱磊飞身空中一个后翻,才稳站地面。 方天周身内力运转,双脚一用力,从战马身上飞身而起,只见他身形闪烁,移形换影间已和朱磊打作一团。 方天的大刀刀光如雪,刀法大开大合,一招一式,刀影重重,刀法精妙,只见他每挥一刀,刀如蛰龙出海,杀气腾腾,似要震破河山苍穹一般,令人生畏。 而朱磊的弯刀,刀身寒气袭人,刀刃锋利尖锐。朱磊将内力灌注刀身,一刀下去,削铁如泥,其威力势不可挡。 朱磊的弯刀攻守兼备,攻如猛虎,一刀下去,勇猛凶狠,方天手中大刀左右抵挡,攻时如惊雷疾电,似要划破长空,朱磊见方天手中的刀向自己猛攻而来,便转攻为守,守如游蛇般,灵活多变,四面可挡。 空中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而将士们却还在为鄞州一城百姓而苦苦鏖战。 “轰隆隆~” 一声巨响,让漆黑的空中被雷电惊的恍若白昼,雷电短暂的一闪而过后,双方战争愈发激烈。 江秋羽手握长枪已和何靖打的不可开交。 江秋羽的枪挥洒自如,长枪一舞,犹如蛟龙出海,咆哮苍穹,又如张牙舞爪的野兽一般,仿要撕碎万物。 何靖手中长剑快如疾风,挥剑无影,矫若飞龙,潇洒飘逸,挥舞长剑时,剑光冲天,剑气逼人,每一剑劈下,剑法之强烈,如大江之水,汹涌袭来,连绵不绝,令人无法阻挡。 电光石火间,又是百招的较量,众人已经精疲力尽,而敌我两军也都死伤惨重。 一个血肉模糊的兴国士兵急忙向江秋羽跑去,由于一路上敌军太多,他挥舞着手中大刀,杀红了眼的他拖着疼痛的身体,将敌军狠狠斩杀刀下。 他一刀一个,鲜血在空中挥洒,人头在地上翻滚,他踩着满地的尸体,当他一路杀到江秋羽面前时,鲜红的血液已染满他全身上下,满地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聚成河流,绵延百里。 士兵极度悲痛道“江副将,方将军战死了。” 这个噩耗无非是晴天霹雳,当头一棒,敲得江秋羽心痛不已,他看了看周围还在拼命死战的将士,他知道,主将一死,军心不稳,若继续战下去,大家只会做无谓的牺牲。 江秋羽哀叹一声,当下做出决定,“吩咐下去,全军撤退!” 士兵急忙应道“是!” 话音刚落,士兵转头扬声呐喊,“江副将有令,全军撤退,快撤,撤!” 一声令下,城楼上战鼓擂响,城门大开,侥幸活着的兴军和重伤的兴军全部向城门跑去。 此刻鄞州城里已经乱作一团,街上百姓成群结队,不顾城中大雨滂沱,也要拖家带口,带着细软急忙出城。 白清兰一手执伞,一手推着素舆,见街上 人群成堆,不由拦住一个年轻小伙,细问情况。 小伙与白清兰解释才知。 百姓们都已知道方天被朱磊打败,战死沙场的消息。百姓们怕鄞州沦陷,所以才回家纷纷收拾细软衣物,拖家带口,出城避难。 白清兰微微点头,一脸了然的模样,她继续推着素舆不慌不忙的向前走去,她的身后跟着琉璃和陌风。 两人各自撑了一把伞,恭恭敬敬跟在他们身后。 白清兰问道“楚熙,可听说过朱磊?” 楚熙微微点头,“南陌国的名将之一,征战半生,从无败绩。” 朱磊是南陌国的名将,曾在元平二十年被元平帝萧景楠封为大将军,官居正一品,朱磊武功在九阶左右,未入宗师。 朱磊生于星燎十九年。他出身平民,家中一贫如洗。 朱磊的父亲朱平是一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窦红因星燎二十六年的一场灾荒而饿死床榻。 元平七年,十八岁的朱磊背着行囊,告别朱平后,便去参军。 朱磊虽没学过武,但却投到了晏明的麾下。 晏明是元平年间官居正一品的大将军,他身经百战,一生戎马。 朱磊来到晏明麾下时,晏明已经年过半百,两鬓斑白。 晏明对朱磊并不关注,怎奈何朱磊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 相貌的俊美和不凡的气质让晏明膝下唯一的女儿晏华对其一见钟情,一眼倾心。 因得晏华青睐,晏明才开始关注起朱磊。 朱磊为人实在,头脑机灵,办事灵敏,在战场上杀敌勇猛,晏明只觉他是个可塑之才,于是便请人开始教他习武练剑,读书识字。 元平十年,南陌和白帝开战。 白帝国的平宁帝派潘玮率兵十万从朝辞城穿过,前来攻打南陌的东郭城。 而南陌国元平帝派晏明率兵八万前来平叛。 晏明对朱磊颇为器重,便向元平帝推举了朱磊前往东郭作战。 从朝辞到东郭,要途径白沙湖。白沙湖在东郭城外,形状如梨,面积巨大,长而宽阔,有两处地方可停船靠岸。 在白沙湖上东行三日,到沙漠地带可上岸,亦或南行一日到平原地带也可上岸。白沙湖向前行千里,是一条窄道,过窄道能直通兴国地盘。 白沙湖湖底水位深浅不一,但它在朱磊眼中,却是一块能击退敌人的重要战地。 朱磊带领八万精兵,长途跋涉,千里奔袭,来到了白沙湖畔。 白沙湖畔,绿树成荫,水鸟齐飞,蓝天白云,水草丰腴,水面澄澈,水畔有大山可互相辉映。 朱磊先是派兵两万,各分一万分别埋伏在可上岸的沙漠地带和平原地带,又派一万人由何靖统领指挥,埋伏在白沙湖的窄道口。 同年,夏,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漫天繁星下,平静的湖面,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波澜。 远处,一百艘大船行驶而过,挂的是帝国的旗帜。 船上的士兵每人都手拿火把,将这浩浩汤汤的白沙湖照的通亮。 虽是夏季,可湖面风大,寒风凛冽,将大船吹的摇摇晃晃。 白帝国的将士们常年生活在沙漠地带,他们并没有接受过在水上的训练,所以坐船时,船一摇一晃,体质好点的士兵还能抗住晕船想吐的冲动,可体质不好的士兵,却已吐的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埋伏在岸边的朱磊见帝军行船已进入湖中央,便派了一百个士兵打扮成百姓模样,划了二十艘小船到了水中央。 这一百扮成平民的士兵在看到帝国的大船时,假意被吓的不轻,掉头就拿浆往回划。 可最后却还是被潘玮抓获。 潘玮让人围住这二十艘小船,并将带头人抓捕到船上,厉声质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还在湖中划船? 士兵战战兢兢应道“是附近的渔民,今日在湖中捕了一天鱼,现在才收网回家。” 没起疑心的潘玮便虚心向渔民讨教,怎样才不会让自己的士兵晕船? 渔民心里忐忑不安的应道“不如用绳子或铁链将船都连在一起,这样可减少大船摇晃的频率。” 潘玮听后,只觉是个好办法,便下令将船用铁链拼接,一艘连着一艘,可就在一百艘大船都连成一片时,二十艘小船上的人直接拿浆划水,朝大船撞去。 小船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小船里面是流黄稻草和大量火油。 当小船碰到大船后,二十艘小船的人立刻跳水,潜水而逃。 而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朱磊一早令人埋伏好的战船,船上士兵搭弓拉箭,剑尖上燃烧着火油。 “放箭!” 何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剑矢如疾风骤雨般向这一百艘大船发射而来。 江面顿时火光冲天,风助火威,连绵十里,烈焰腾腾。 由于铁索连船,一百艘大船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分开。火势借风而起,顺着铁链一艘烧掉一艘。 “啊啊啊啊啊~” 惨叫哀嚎声,响作一片。 许多被大火烧的血肉模糊的帝军纷纷跳水保命,试图将身上的火用水给熄灭,可不会游水的他们不是呛水而死,就是被跳入水中的南陌国士兵抓住身子,活活淹死又或者在水中就被他们用匕首杀死。 一时间,水面上浮尸数千,清澈干净的湖水被染成鲜红一片,而空气中所散发出的不是焦糊味就是血腥味,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一场大火让潘玮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顷刻间,灰飞烟灭。 潘玮深知中计,他知若再战下去,连他自己都会死在这场阴谋里,便带了一小队人马,划了一艘小船掩护他撤退。 潘玮在发现东南两处能上岸的地方都有敌军埋伏时,便令士兵调转船头向窄道行去,最后却被朱磊一早埋伏在窄道的士兵团团包围。 此刻的潘玮已是四面楚歌,困兽之斗。 不甘受辱的潘玮最终自刎在船上,尸体永沉湖底。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策。 而此战朱磊未损失一兵一卒,就轻而易举的赢下了此战。 此战也史称白沙湖之战。 白沙湖一战也让晏明对朱磊更加刮目相看,于是他便同意将女儿晏华嫁给朱磊。 元平十二年,朱磊和晏华大婚。 大婚当日,喜气洋洋,十里红妆。 晏华身穿一袭绿衣华服,手执流苏却扇。她坐在轿中,被风风光光抬进了朱府大门。 一路上鼓乐奏响,婢子撒花,婚礼盛大而隆重。 路边百姓都被这场盛大的婚礼所吸引,都纷纷前来围观。 现场一片喜庆,朱府爆竹响声不断,来朱府道喜道贺送礼之人也多如繁星。 自朱磊迎娶了晏华后,两人夫妻情深,情意绵绵。 元平十五年,晏华为朱磊诞下一女,取名朱湘 元平十六年,晏华为朱磊诞下小女,取名朱婷 元平十八年,晏明因病而逝,临走前,他不惜拖着病体向元平帝谏言,让朱磊接替自己的职位。 元平二十年,朱磊被封大将军,官居正一品。 此后的十年,他为元平帝东征西讨,征战四方。 元平三十年,元平帝萧景楠去世,谥号元桓。十三岁的太子萧瑾年登基为帝,改年号顺德,由摄政王萧曦泽、太傅明征和大司马祁诺共同辅佐。 顺德元年,萧瑾年被陈浩蛊惑,陈浩对萧瑾年谏言,“朱大将军功高震主,不得不防!” 陈浩一句话,让朱磊被萧瑾年猜忌,萧瑾年便以晏华无子为由,将南陌国的郡主萧鸢下嫁给朱磊。 表面是恩赏,实则是让萧鸢监视朱磊的一举一动。 顺德二年,萧鸢为朱磊诞下一子,取名朱宏。 萧瑾年为帝后,总是不务正业,喜欢以斗蛐蛐看戏曲为乐,他特别宠爱他身侧的一名太监,名叫陈浩。 陈浩此人男生女相,面如冠玉,身材纤细,又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每每都能将萧瑾年哄的服服贴贴,对他言听计从,千依百顺。 而此次也是因为陈浩日日在萧瑾年耳边劝说他登基十年,却寸功未立,若百年后,史册上定会记他一笔毫无建树。 所以不如趁匈奴大军现今夺了虞兴各二座城池的这个机会,派朱磊率兵也分一杯羹。此举,可扩大南陌的领土,也算是为百姓造福,百年之后,史册之上,也会记他一笔功绩。 萧瑾年只觉陈浩的话有理,这才派朱磊率兵去攻打鄞州。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倾盆大雨转变成蒙蒙细雨。 “报~” 一士兵急忙跑上城楼,立在江秋羽身侧。 江秋羽问道“何事?” 士兵行了一礼,“启禀江副将,御王和御王妃要上城头见您。” 江秋羽一听到楚熙要来,心里大喜过望,脸上的疲惫只在瞬间一扫而光,他眉开眼笑应道“快请快请!” 士兵行了一礼,“是!” 语毕,士兵匆匆退下。 良久,白清兰推着素舆朝江秋羽缓缓而来,白清兰身后跟着的是陌风和琉璃。 江秋羽和城楼上的士兵纷纷齐齐下跪,江秋羽行礼道“末将江秋羽拜见御王,御王妃,王驾,王妃千岁千千岁!” 士兵们异口同声道“吾等拜见御王, 御王府,王驾,王妃千岁千千岁!” 楚熙声音如常,“都免礼吧!” “谢御王!” 江秋羽带领众将士起身。 楚熙缓缓说道“战事本王都听说了,主将战死,二十万将士也所剩无几。众将士为鄞州百姓浴血奋战,都辛苦了。等诸位此战凯旋,本王定当回京,亲自向陛下禀报诸位的功劳,让陛下给诸位庆功封赏。” 江秋羽带领城楼上的所有将士双膝跪地。江秋羽心存感激,一字一句,字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道“御王仁慈,末将带全军将士多谢御王!” 楚熙环视一周,发现许多将士带伤上阵,全身上下不是用白布层层包裹,就是断臂断腿,模样凄惨。 纵使战争让他们肢体不全,全身遍体鳞伤,但他们的双眼中却沉静而坚定,闪着坚毅的光芒。 楚熙问道“此战过后,还有多少幸存的将士?” 江秋羽垂眸,心下难过,“回禀王爷,不足五万!” 楚熙微微点头,“鄞州是本王的封地,所以即便城中百姓全部逃走,本王也不会离开。”楚熙眉眼微沉,目光森寒,他声量微重,一股无形的王者之气在周身散发,“众将士听好了,主将虽死,但本王还在,从现在起,全军上下皆听从本王号令。本王将与你们,与鄞州一起誓死共存亡!” 楚熙领兵对江秋羽而言,是好事一件。毕竟楚熙乃皇家子嗣,对将士们而言,他就是主心骨,将士们有了主心骨,此举既可让士气高涨,也可稳定军心。 江秋羽行了一礼,“末将率全身上下,愿听从王爷调遣。” 全军上下行礼,声音参差不齐道“吾等愿听从王爷调遣,王爷千岁千千岁!” 士兵们整齐有力的声音之大,令人听着震耳欲聋,余音还在城楼间来回徘徊,久久不曾散去。 楚熙命令道“众人听令,整顿兵马,调整状态。从今日起,众将士保存实力,只守不攻,鄞州城高楼坚,只要众人齐心协力,看守得当,敌人就攻不下来。只要守到敌人退兵,此战就算赢了。在此期间,一切大小事宜皆由江副将负责,但若有人敢私自开战,便以军法处置,听明白了吗?” 众人应道“是!” 楚熙轻叹,全身锐气骤减,他看了看身后的白清兰,轻声道“夫人,走吧!” 白清兰意会,便推着素舆离去,陌风和琉璃紧跟他们身后。 众人下跪行礼,异口同声道“末将、吾等恭送御王、王妃!” 街上空无一人,天上小雨渐停。 雨过天晴后,空中呈现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彩虹,横挂天际。 白清兰红唇翕张,“只守不攻,你觉得能守几日?” 楚熙问道“所以你要主动出击吗?” 白清兰轻笑,“我可不懂军事,你此问让我怎么答你呢?” 楚熙笑道“夫人,你怎么看待鄞州地形?” 白清兰日有所思的应道“鄞州地势高峻,北有白沙湖,东西两面有千沟万壑,倒是能做天堑,抵挡敌军。而鄞州城池楼高墙坚,敌军一时半会,强攻不下。” 楚熙笑的一脸温柔,“夫人聪明,所以,我们只需守城即可。毕竟二十万人已所剩不多了,而匈奴能打进端州和禹州,并站州称王,那就说明兴朝大势已去,天下大乱,兴国危矣。” 白清兰脚步一顿,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陌风,陌风在看向白清兰的那一刻,两人虽相顾无言,但他心领神会,只见他周身内力运转,施展轻功,移形换影间,已不见了人影。 白清兰轻笑一声,“厉兵秣马,收买人心,你想拥兵自重,占地为王吗?” 楚熙笑意加深,眼底森寒,故作不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清兰推着素舆不紧不慢的走着,他缓缓说道“乱世出英雄,盛世产庸吏。夫君,这天下有能的人很多,可若是盛世,便没有他们扬名立万的机会。夫君贵为御王,皇亲国戚,尊贵无比,既然这天下已经大乱,兴国也由盛转衰,夫君何不独占鄞州,自己称王,守一方百姓平安,再慢慢招揽人才,建立军队,反正夫君地底下的兵器也练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差人了。” “你是要我起兵造反吗?” 白清兰应答自如,“皇位,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这鄞州我倒是可以先收入囊中,只是若要起兵造反,这时机还未到,毕竟那位可还没有下位呢!若起兵造反,师出无名。” 楚熙口中的那位是自己的亲表侄,当今陛下——容烨。 楚熙想要名正言顺的皇位,而不想打着杀害表侄的名义强坐皇位。 “兴朝一乱,诸王必动。夫君,等不了多长时间的,夫君就可以伺机而动了。” 白清兰话音刚落,四周 一片凄惨的哀嚎声响起。 从房屋上滚落到地面的影卫尸体不计其数,不一会,就密密麻麻堆了一地。 陌风从屋檐上飞身而下,稳稳立在白清兰身后。他浑身上下是血,肃杀之气染满全身,白皙的脸上被血渍所污。 但他依旧面容清冷,面色平静。 他面不改色的紧跟白清兰身后,仿佛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血战 夜幕退去,曙光降临。 一轮红日高悬空中。 茅屋里,层层散落的床帘将床榻围的严严实实。 床榻上,白清兰渐渐苏醒。 她单手捏了捏眉心,等自己头脑清醒后,才掀开薄被,从榻上缓缓起身。 陌风此刻也正好进屋,见白清兰已从榻上下来,便将食盒放在桌上,连忙走到床榻边伺候。 在陌风的伺候下,白清兰已换上了素衣,梳洗了一遍。 白清兰走到桌边坐到椅子上,陌风将食盒里自己亲手做的阳春面,烙饼,小菜一一呈到桌面。 白清兰拿起筷子,一边吃着阳春面一边随口问道“楚摇起来没?” 陌风应道“回主子,今早江公子来找楚公子,说是敌军在北边修坝,想阻断白沙湖水流入城中。楚公子一早就随江公子去处理此事了。” 白清兰放下筷子,一手拿着烙饼,一边吃一边喝着面汤应道“敌军这是想把我军渴死啊,毕竟行军打仗,将士们若无粮无水,就已经是败了。” 白清兰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烙饼,她复又拿起筷子,夹了些小菜和着碗中的阳春面吃。 她轻笑一声,“那楚摇是怎么处理的?” “楚公子命人在城中四处挖水井。” 白清兰若有所思道“鄞州富裕辽阔,地下水源丰富,他挖井是对的。” 白清兰看了一眼陌风,柔声关心道“用过早膳没?” 陌风微微点头,“谢主子关心,属下用过了。” 白清兰放下筷子,“你可别骗我。” 陌风郑重道“属下不敢欺瞒主子,属下是真的用过了。” 陌风说着,还从袖中拿出帕子恭恭敬敬递给白清兰,白清兰优雅的擦过唇瓣后才站起身,两人一道转身离去。 五月雨晴梅子肥,杏花吹尽燕飞飞。 鄞州城楼上,两个身穿盔甲,手拿长枪的巡逻士兵闲聊道“御王虽是个仁慈的王爷,可我觉得,他根本就不会带兵打仗也不懂兵书军事,咱们都在城里待了一个月了,天天就是在城里守着,无所事事,闷都闷死了。” “是呀,那敌人又不是傻子,咱们不攻,敌军就会主动退兵吗?” 两人谈话间,只见远处浩浩荡荡的南军压境,旌旗蔽空,杀声震天,马蹄将地面踩踏的震震作响,战鼓擂的响彻云霄。 两人转身急忙下城楼,良久,江秋羽和楚熙上了城楼。 推着楚熙上楼的是白清兰,白清兰身后跟着陌风和琉璃。 天上乌云密布,地上狂风阵阵,扬起的沙土在空中弥漫。 朱磊一袭白衣盔甲,胯下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悬挂着弯刀。一副盛气凌人之势。 朱磊一把拔出弯刀,振臂一呼,“攻城!” 一声令下,南军点燃炮火。 “轰~”的一声,巨大的火球像陨落的流星,带着毁灭性的伤害,向城楼猛攻而来。 江秋羽心中一惊,他反应灵敏,大声呼喊,“保护王爷!” 一声呐喊,只见楚熙内力运转周身,他单手一拍椅子,自己腾空而起,他一把拉住白清兰的衣袖准备带他一起躲避时,却不曾想陌风早就眼疾手快,一把将白清兰抱入怀中。 陌风施展轻功,纵身一跃,向后方躲避,而楚熙却只拉断了白清兰的一截衣角,自己独自躲避在一旁。 火球落到城楼上,将素舆炸成齑粉,许多士兵都被炸的血肉横飞亦或尸骨无存。 而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不是耳朵被炮火轰的听不见声音,就是已经断手断脚,他们被熊熊烈火烧的血肉模糊,疼痛使他们哀嚎不断。 呻吟,惨叫,哭泣声在城楼上瞬间响作一片,其声音之凄厉,仿若地狱恶鬼,好似能让天地为之震颤。 一旁的陌风让白清兰稳稳站在地面后,才立马松开了白清兰,他轻声请罪道“抱歉主子,方才情况紧急,属下不是故意有逾越之举的。” 白清兰没有理他,只是转身看着城楼下推着冲车前来冲锋的南军,不解喃喃道“何靖呢?” 这一个月里,虽没起战事,但南军总是会派何靖前来鄞州城下挑衅。此次大战,何靖作为朱磊的副将,应该会陪着朱磊一起冲锋陷阵才对,为什么他没有出现? 正在白清兰大惑不解时,城楼下的南军已用攻城锤在狠狠撞击鄞州大门。 “碰、碰……” 大门被撞的咚咚作响,而门内是拼死抵门的兴军。 “兄弟们,顶住啊~” 兴军用血肉之躯贴在门上,因抵门的人太多,许多在前面抵门的士兵脸已被后面的士兵压到五官扭曲,身体变形,但他们依旧还在咬牙坚持。 城楼上 的弓箭源源不断的向楼下南军发射而来,万箭齐发,箭如雨下。 南军抱着云梯冲锋,挨到城墙,就竖起云梯,使劲往上攀爬。兴军搬来擂木和巨石,接连不断的向云梯扔下。 更有甚者,直接用火油烧云梯。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痛哭流涕的哀嚎声不断在空中持续回响,响声不停,从无间断。 “报~” 一小兵急急忙忙跑上城楼,他对着楚熙禀报道“启禀王爷,敌军在城外从南方挖了十条地道,准备从地道攻城。” 江秋羽用手中剑一路杀到楚熙身侧,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土和血渍后,才一脸愤恨道“这南军还真是诡计多端,一面派人佯装攻城,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一面又派人挖地道使阴招。” 白清兰来到楚熙身侧,“挖掘地道无疑自掘坟墓,今日这地道,将会是南军的埋骨之地。” 江秋羽不解,“王妃这是何意啊?” 白清兰分析道“鄞州城东西两面是千沟万壑,断不好挖地道,往北又有白沙湖,所以不管挖多少条地道,都只能是一条直线,从南面挖到城内,也只有一个地道出口。” 楚熙经白清兰一指点,茅塞顿开,他立刻命令道“江副将,你赶紧派人准备柴火稻草火油,将稻草铺满半个地道,里面撒上火油。然后堵在这唯一的地道口,一旦发现有南军,就立刻火烧地道。而后命人用皮排吹气。” 江秋羽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行了一礼,“是!” 语毕,江秋羽带了一队人转身离去。 “冲啊~” 楼下南军还在不断声嘶力竭的呐喊,他们搬着云梯,推着冲车,极力向前冲锋。 而爬上城楼的南军也在和城楼上驻守的兴军展开殊死搏斗。 白清兰看着千军万马中,稳坐在马上挥斥方遒的朱磊,双眸寒意渐深,周身杀气四起。 她手下聚集内力,运转全身,纵身一跃,移形换影间,已夺过陌风手中的凌云霄,她施展轻功,顺着鄞州城楼一路往下。 “不要~” 楚熙急忙喝止,但却还是晚了一步。 陌风纵身一跃,身形闪烁间,已飞身下楼,与白清兰一起并肩作战。 白清兰手执凌云霄,一挥长剑,手起剑落,便轻而易举的斩杀了那几个还在用攻城锤攻门的士兵,门外士兵一倒,城门大开,无数兴军向外冲锋。 “杀!!!” 领头士兵一声令下,众人手拿刀剑,一鼓作气,向前冲去。 城楼下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兴、南两军赤膊上阵,打的如火如荼。 白清兰看着千万人群中那个坐在马上,八面威风的朱磊,他心中有了擒贼先擒王的想法。 白清兰将内力灌注剑身,长剑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森森寒光。 只见她将凌云霄凌空一扔,凌云霄剑气如虹,剑光闪硕间,直逼身骑战马的朱磊。 由于是一条直线向朱磊飞去,凌云霄在空中如游龙飞凤般灵活,一剑下去,从无数南军的胸膛里穿过。瞬间倒下一堆尸体,尸体胸膛里的血将凌云霄剑身染的通红,正要刺杀到朱磊时,朱磊横刀一挡,凌云霄剑尖与刀身周旋一瞬后,朱磊用内力将凌云霄打飞。 白清兰见此,纵身一跃,身轻如燕,直直朝朱磊飞身而去 她将南军士兵的人头当做踩踏的地面,她一下接过凌云霄剑柄后,稳稳站立在朱磊的战马前。 朱磊虽将凌云霄极力挡下,但凌云霄剑气凌人,他在挡下的那一刻已用尽全力,此刻他紧握的双手还在不停颤栗。 白清兰没给朱磊喘息之机,她立马手执凌云霄就和朱磊大战起来。 白清兰施展轻功时,莲步生风,其速度之快犹如浮光掠影般,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白清兰手中长剑剑身凌厉,一剑劈下后,剑风阵阵,尘埃四起,强盛的剑气如洪水猛兽般袭来,让人无法抵挡。 白清兰只挥一剑,朱磊便感觉这股毁灭性的内力似要把他撕碎一般,他双腿一用力,从马上飞身而起,空中一个后翻,稳稳落入地面时,只听见马儿“呜呜~”一声痛苦的嘶鸣后,就被劈成两半,鲜血四溅后,倒在地面。 朱磊征战半生,有名的高手见过不少,他苍老的声音,厉声质问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白清兰轻描淡写的应道“无名小卒,就不报姓名献丑了。” 朱磊冷笑一声,“入了宗师境的无名小卒可不常见啊!” 语毕,朱磊双眸微沉,眉头紧蹙,只见他紧了紧手中弯刀,在空中一个飞舞旋转,就与白清兰打的不可开交。 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弯刀和利剑之间的碰撞声,尖锐刺耳。 朱磊的刀法卓绝,刀气纵横,刀锋如虎,每出一刀,如猛虎出山,攻势狠辣,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向白清兰强攻而来。 白清兰见此,手中剑一转,顿时天昏地暗,狂风四起。剑身上下渲染着一片无形的肃杀之气,强大的威压之势向朱磊席卷而来,只见她一剑挥去,剑光四起,剑势如山,再挥一剑,剑影摇曳,剑如苍龙般,似有飞天遁地之能,朝朱磊猛攻而去。 四周狂风不断,天上浮云蔽日。 而鄞州城内的地道不仅里面的地上堆满了稻草,就连地道口也被堆满了柴火和火油,每个兴军手上都拿着点燃的火把或皮排,在地道口静静等待。 “砰砰砰……” 齐刷刷的脚步声在地道响起,当脚步声靠近地道口时,江秋羽一挥手,士兵齐齐放火,还让后排士兵用皮排吹火。 浓烟瞬间在地道里弥漫。 “咳咳咳……” 南军参差不齐的咳嗽声在地道里回响,当南军的领头士兵看见前方的烈焰火势如虎,向自己飞速席卷而来时,他吓得目瞪口呆,惊愕失色,在极度恐惧下,他的身体做出最本能的逃生反应,他掉头就往回跑。 而也因他的异常,众人在看到熊熊烈火向自己滚滚而来时,已顾不得军令,他们在惊慌失措中,掉头跑去。 可因人数太多,地道太长,导致众人还未跑出地道,便不是被浓烟呛死,就是人踩人,直接被自己的同胞用脚活生生碾压而死。 地道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啊啊啊!!!!!” 面对大火的攻势,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在地道里来回徘徊,声音之大,连站在地道口的兴军都能听到。 大火的吞噬如洪水猛兽,随着哀嚎声渐弱,进入地道来不及撤退的南军直接在火中化为乌有,其场面惨不忍睹。 黄昏已至,日薄西山 满脸是血的楚熙手执长剑,站在城楼下,只见他快剑如风,剑术绝顶,一剑下去,横扫一片。 而琉璃和陌风也在与南军拼命厮杀。 白清兰与朱磊过了不下百招后,朱磊明显体力不支,内力耗尽。 他和白清兰拉开距离,站稳地面。 他气喘吁吁,手中弯刀插入地面三分,以双手扶住弯刀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斑白的两鬓在风中凌乱,脸上的褶皱鲜血淋漓,一双浑浊无神的双眸里此刻血丝密布,而明亮的盔甲也被白清兰的凌云霄划得破烂不堪。 朱磊全身上下,血迹斑斑。 朱磊的样子已显疲惫,但他还是蹙眉沉眸,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白清兰转动手腕,一剑朝朱磊刺来。 朱磊明白,今日他是要命丧于此了。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朱磊为南陌征战半生,对于死亡,满手染血、满身杀孽的他早就看淡了。 只是让他感到耻辱的是,他居然会败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手中,而且这个小辈居然还是个女娃娃。 朱磊英明一世,若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手中,这传出去,日后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可是,大局已定,即便他不想这样窝囊的死此刻他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因为,他内力耗尽,全身上下皆是重伤,再加上他已年过半百,精力枯竭,他已无力再战。 不过,他死也死的问心无愧,因为他为南陌尽心尽力了,这一死,血染沙场,为国尽忠,他对得起先帝也对得起顺德帝。 朱磊闭了眼,就在他选择从容赴死时,耳边却听见骨头血肉与利剑摩擦的声音。 朱磊缓缓睁眼,只见何靖毅然决然的挡在了他身前。 “额啊额~” 何靖痛苦的呻吟着,他嘴里咕噜着血水,鲜血从他嘴中流到脖颈。 他面色惨白,但还是一字一字道“将军,我……我军,全军覆没,除属下外,再无一人,生还!” 何靖语毕,便立刻伸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朱磊往后重重一推。 “走啊!!!!!” 何靖声嘶力竭,扬声呐喊,那凄厉尖锐的声音如同惊雷闪电般震天动地,在天地间回响。 朱磊看着何靖那死前对他释然的微笑,他一时之间,泪水湿润了眼眶,一生从未哭泣过的朱磊却在这一刻老泪纵横,眼泪在他褶皱的皮肤上落下,他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但他为了大局,却不得不将悲痛强行压下,他扬声呐喊,“撤!!!” 南军战鼓擂响,幸存的南军纷纷跟着朱磊撤离。而白清兰也将凌云霄从何靖的身体里抽出,何靖双眼合上后,似是瞑目了一般,重重倒在了血泊里。 鄞州城门大开,白清兰走 到陌风身侧,将凌云霄递给陌风,陌风接过后,白清兰转身离去,陌风也紧随其后。 众人全都回了鄞州城内,整顿休息。 战争过后的鄞州城下,处处是血滩,入目皆荒凉。 解惑 “呜呜~” 狂风怒号,天气浑浊。 空中无月无星,四周寂静一片。 凛冽的寒风将放在铁盆里熊熊燃烧的火炭吹的火星子翻飞。 主帐内,朱磊孤身一人端坐在首座前。 帐外走来一个南军立在他面前,行礼道“禀将军,经小的点数,我军只剩一万人不到。” “噗!!!” 几乎是在南军语毕的同时,朱磊因气血攻心,又因过度悲痛,而吐出一口黑血,喷洒在矮几上。 “将军,将军……” 南军因担心朱磊安危,他着急忙慌的上前,本想扶住朱磊,但朱磊却伸手制止了他。 他撇了一眼桌上的血迹后,并不在意。反倒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胡乱的擦了擦嘴角血渍后,才将悲痛的情绪敛去。 朱磊看着面前这张年轻,充满活力的面孔,他笑的慈祥,“你叫什么名字?” 南军行了一礼,“回将军,小的平安。” 朱磊笑意加深,他微微点头,好似对这名字异常喜欢,“你会唱歌吗?” 平安如实应道“回将军,小的只会唱一首歌,是小的娘教给小的的。” 朱磊轻笑一声,“什么歌?” “叫月归!” 朱磊不解,“月归?何意啊?” 平安娓娓道来,“月亮圆的时候,代表团圆。将军,小的一岁时,爹就被官差抓了,被迫去服徭役。爹临走时对娘说,若是想他了,就去看看天上的月亮,以慰相思之情。至于小的的爹,也向小的的娘信誓旦旦说,终有一日会归家。” 朱磊感叹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这首歌歌名不错。咱们打仗这么久,因连连败仗,而导致军中士气不振,不如今日咱们起火开灶,好好的做几桌美味佳肴,就当是犒劳将士们这些时日的辛苦。至于你,就高歌一曲,为大家助兴,如何?” 平安行了一礼,“小的遵命!” 平安语毕,便转身退下。 良久,营帐外篝火燃起,营帐内,摆放着张张矮几,矮几上都是珍馐美食,瓜果蔬菜。 一旁的平安高声吟唱,“皎月出,苍穹下 盼星盼月谁人归? 少年行,暮年回! 青丝两鬓已成灰 睡梦里,相思泪 英雄迟暮流年催 天地间,繁星堆 一杯浊酒余生醉 ……” 平安吟唱起来时,嗓音低沉,歌声如诉,唱腔时而豪迈如大江翻滚,气势磅礴,时而婉转悲凉如凄风苦雨,令听着悲恸,闻着落泪。 “轰~”的一声,火星四溅 篝火的火星子被风卷起,在空中宛如一条火龙般,蜿蜒曲折,跃动不息。 许多将士都围坐在篝火边,一边烤着手中的馍馍和肉,一边闲聊趣事。 聊到尽兴时,他们捧起酒坛,倒上烈酒,举杯痛饮,一顿狂饮后,再吃一口热馍和肉,便都热泪盈眶,泪如雨下。 鄞州一战,损兵十九万,十九万人不是在疾病的折磨中离世,就是累死亦或战死。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 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 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 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这十九万人是英雄,可作为英雄的代价要么是化作一堆白骨要么就是在大火中化为飞灰,只有气节和声明扬名后世。 主帐中的歌声悠远而缠绵,这首月归让南军想起了远在南国的亲人和家人。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 这些南军想家了。 家里的妻儿老小,父母亲人,不知他们可还安好? 只可惜这些别家十年的南军,年年不是在征战就是在训练。而每次征战又都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又有多少将士能真正熬到归家的那日呢? 就在南军沉浸在一片悲伤中时,空中流星悄然降临,流星的光亮,如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在漆黑的夜空中渲染开来,虽美好却短暂。 流星坠落在营帐里,狂风四起,天地变色,马儿嘶鸣,士卒惊惧。 朱磊站在营帐前,掀开帐帘,心中惆怅万分。 光阴如白驹过隙,一去不返。而他也如夕阳西下,时日无多。 朱磊苦笑一声,“人之生死,自有天定。” 朱磊面上虽是平静如水,可心里却是万分不甘。遥想年少时,从一贫如洗到功名加身,从雄姿英发,一身血气,次次出征,毫无败绩到现在的英雄迟暮,将军白头 ,辜负圣恩,壮志未酬。 最后竟还被一个无名小卒的女娃娃打败,可笑,可耻! 朱磊轻叹一声,“天降异象乃是天要亡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死又有何惧?” 朱磊语毕,只觉气血涌上心头,他面色苍白到没有血色,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将军、将军!!!” 在营帐内一众士兵的搀扶下,他愤然离世,饮恨而终。 顺德十年,鄞州之战,朱磊二战而败,损兵十九万,愤懑之下,班师回朝,途中,天生异象,流星落,主将卒,享年五十一岁。 暮色渐褪,旭日东升。 两匹快马伴着晨光一路奔驰,驾马的两人正是陌风和白清兰。 自从白清兰知晓了楚熙的真实身世后,她对楚熙再无留念,只是两年没见杨安辰的白清兰,她有些想他了,所以才骑马,准备去宁州浮玉山,看望杨安辰。 而陌风作为白清兰的影卫,自然会寸步不离的跟着白清兰。 两人去宁州的事,是瞒着楚熙的,楚熙并不知情。 行了半月的路程,两人才到了宁州城外。 宁州城外,走过田间小道,穿过道道溪流,过小桥入山谷,就会来到一片蓊蓊郁郁的树林。 林中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地上绿草如茵,林中鸟语花香。 白清兰和陌风,两人骑马穿过树林后才来到一座园林前。 这所园林名为月园,园中栽满了月季花。现今正是六月初,满园月季争相竞开,红的如火,粉的似霞,微风荡漾,花瓣随风而落,真是美不胜收。 月园是乔言澈的住所,乔家本为武林中人,乔言澈的父亲乔玠曾在建兴年间,夺得过江湖中的天下第一。 乔玠年轻时,曾收过一位徒弟,名为顾寒舟。 顾寒舟的父亲顾玮在宁州城中是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他虽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但却乐善好施,喜欢与人为善。 顾玮与妻子吕晴也是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两人婚后诞下一子两女。 建兴八年,乔玠的妻子景芳因跟着乔玠居无定所的漂泊,又四海为家的流浪而忍受不了,一怒之下,抛弃了乔玠父子二人,一人独自离去。 建兴十年,乔玠带着五岁的乔言澈来到宁州,他们在宁州郊外用草木砖瓦盖了一所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茅屋居住,两人从此便在宁州落脚,相互依靠。 乔玠为了养活年幼的儿子,他不得已放下自己的尊严,被迫假装忘记自己曾在武林中夺过天下第一,只当自己是一介寻常武夫,去一些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中,给他们做看家护院的侍卫。 可乔玠的运气很好,他遇到了顾玮。顾玮从乔玠口中得知,乔玠的夫人已去世,家中只有他们父子俩,他是因为要养活年幼的儿子所以来此求一份差事。 顾玮见他可怜,便让他进府做了护卫,不仅包他一日三餐,还在府中赐了他一间屋子,准他带着儿子乔言澈一块入住。 乔玠感谢沈玮的大恩大德,在府中做护卫也就更加尽心尽力了些。 建兴十五年夏,夜深人静,月白风清。 沈府的后花园中,树影婆娑,夏虫蝉鸣。 沿墙壁走廊而挂的花灯在风中摇曳,院中乔玠一身布衣,手执长剑站在空旷的白理石地面上,站在他旁边的是乔言澈。 乔玠虽是武夫,但在乔言澈三岁时乔玠就亲自教他习武,五岁时才教他读书习字。 乔言澈不是一块读书识字和学武的料子,乔玠教他习武七年,读书五年,到现在不仅武功没有一点长进,就连字都认不得几个,还有他的一手烂字,歪七扭八,简直不堪入目。 乔言澈虽不是练武读书的材料,但乔玠却从未放弃过他。他依旧每日都会抽出空闲时间,亲自教他读书识字,习武练剑,因为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而乔言澈因父亲对自己的不放弃,便也学的更加刻苦。 对于武功,他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而对于读书,他头悬梁锥刺股,每日勤奋刻苦,从不敢有一日懈怠。 知了在树上声声叫唤,月光倾洒在院中的昙花上,朵朵昙花盛开,玲珑剔透,洁白如玉。 乔玠施展轻功,纵身一跃,身姿灵活,只见他手腕转动,剑气如霜,剑鸣四方,微微一动,剑如长龙,仿若要纵横万里,震惊九霄。 乔玠舞剑,一招一式,迅如疾风,快如闪电,让人看的眼花缭乱。银剑挥舞,剑气如虹,一剑劈下,犹如陨石坠地,仿若要天地为之动荡。 乔玠出剑如风,收剑无影,他站立地面后,将卸掉内力的长剑扔给身旁的乔言澈,乔言澈接过剑后,学着他的样子转动手腕,只是他对练剑毫无天赋,所以乔玠演示一遍,他是记不住的。 无奈,乔玠只能身体力行的教他。 而这一幕,恰巧被夜晚因睡不着觉而在院中溜达的顾寒舟所窥见。 顾寒舟看到乔玠的武功如此之高,不免起了拜师学艺的心思。 建兴十七年春,乔玠收顾寒舟做了关门弟子。 若说乔言澈是个在学武读书方面的废柴,那顾寒舟就是个学武的奇才,读书的天才。 顾寒舟天之骄子,七岁跟随乔玠学武,十岁时进了六阶,十二岁八阶,十四岁时就到了九阶,十七岁入宗师。 十八岁时,夺得了江湖上的天下第一。 而此时的乔言澈已经二十三岁了,他的武功却还只是停留在了八阶。 自乔玠收了顾寒舟为徒后,乔玠总是夸赞顾寒舟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是学武的奇才,还将乔言澈和顾寒舟拿来作比较,趁着乔言澈不在自己面前时,还感叹道“生子当如顾寒舟,若膝下有此子,此生无憾。” 因乔玠对顾寒舟的大肆赞扬,这十年,乔言澈对顾寒舟一直心存敌意,可顾寒舟待乔言澈却是真心实意。 他明白是因为自己的天生优秀才让乔言澈恨上了自己,但作为师弟的顾寒舟并不在意。他还总用一腔真心来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 建兴二十八年,一位叫宋雅欣的姑娘拿着一块玉佩来投奔顾府。 宋雅欣是顾玮从小给顾寒舟定的一桩娃娃亲。 宋雅欣是遂州人,宋家曾是名门望族,顾玮年轻时到遂州做生意曾遇匪盗,幸遇宋家老爷宋显相救才保住一命。 顾玮和宋显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因志同道合成为好友。因救命之恩,又因两人关系要好,两人便替自家孩子擅自做主,交换了信物,给两家子女订了娃娃亲。 现在宋家没落,宋雅欣是拿着定情信物前来投靠顾家。 宋雅欣为人温柔和善,善解人意,懂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通文墨,擅骑射,长相也是闭月羞花,绝色倾城,而顾寒舟一身白衣胜雪,肤色白皙如玉,眉目清俊,身形清瘦修长,恍如谪仙。 这两人走在一处,谁见了不得赞一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而两人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对彼此也互生情愫。 景元三十年,宋雅欣和顾寒舟大婚。 而乔言澈也在这一年武功到了宗师。 那一日,顾府门前鞭炮炸响,府内张灯结彩,人满为患。 道喜道贺声,接连不断。 整个沈府里,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可就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顾寒舟和宋雅欣成婚的这一日,乔言澈却做了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乔言澈身穿一袭素衣,提着剑,一人不由分说的杀进了顾府。 顾府上至宾客女眷,下至奴仆小厮,无一人幸免。 府中房檐梁柱上瞬间被鲜血染透,顾府的道贺声变成了声声接连不断的惨叫、哀嚎、哭泣、求饶。 不消一刻功夫,顾府内,血流成河,尸骨成堆,而宋雅欣被乔言澈一刀砍下了头颅,顾寒舟重伤昏迷。 顾寒舟昏迷了三天两夜,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茅草屋的床榻上,乔言澈正在屋外熬药。 顾寒舟恨从心起,他本来是要杀了乔言澈,可乔玠却想替子赎罪,于是,乔玠自愿死在了顾寒舟剑下。 顾寒舟还刺了乔言澈一剑,一剑后,便留言道“最好江湖不见,否则再见,就定会杀了他。” 自那日后,顾寒舟便不见了踪迹,而乔言澈也隐居在了宁州。 距今已有十二年。 白清兰和陌风都翻身下马后,两人走进月园。 白清兰刚推门,只见一抹素衣身影映在白清兰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瞳孔中。 这抹身影纤瘦颀长,肤白如玉,青丝如瀑,眉眼修长俊朗,唇红齿白。 而此人正是白清兰日夜祈祷,望他福寿安康,一世平安的爹爹——杨安辰。 当杨安辰看到白清兰的那一刻,心头微动,眸光微闪,一时怔愣,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清兰,是梦吗? 自白家满门被屠后,杨安辰就独自一人来到了宁州浮玉山投奔了乔言澈,乔言澈让他居住在他曾经自己住过的屋中。 当杨安辰走进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屋子里时,却发现这屋子里干净的不起一丝灰尘,而他放在屋中的所有东西,竟都一样不少,原封不动的放着。 杨安辰安心住下,自此也负责起乔言澈的一日三餐。 乔言澈表面是个高冷不近人情的师傅,实则对徒弟最是护短,尤其是小徒弟谢玉松。 杨安辰自来到浮玉山后,他白天无事就会在月园打理花草树木,亦或是躺在藤椅上悠闲自得的看看书。 但却总因为担心白清兰,所以他看书时也总是心不在焉。 晚上每每午夜梦回时,却也总能梦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秋泽。 他总会在梦里对着白秋泽说,“保佑清兰平安健康,一生顺遂。” 而后又总是在后半夜哭醒。 这样的生活,反反复复两年半,没有一日舒心。 但幸好,老天保佑,白秋泽保佑,白清兰终是平平安安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当杨安辰反应过来时,他双眼的泪水已经落下。 白清欢对他而言,是失而复得的心头宝,他的心头宝回来了,还完好无缺。 杨安辰喜极而泣,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此刻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两人互相凝视彼此,千言万语竟无语凝噎。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万物无声,只有微风吹起地上的月季,落英缤纷,美的如一幅墨笔勾勒而成的画卷。 良久,白清兰才双膝一下重重跪在地上,而陌风也双膝跪在她身后。 白清兰看着杨安辰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此刻被泪水浸染,一股强烈的自责感从心底涌上心头。 白清兰泪眼盈盈,一脸自责,“爹爹,是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白清兰说着重重磕了一个头。 杨安辰连忙走上前,他骨节分明的玉手微颤着将白清兰扶起。杨安辰泣不成声,他如润玉般的嗓音此刻已经沙哑,但还是哑着声音温柔的安抚,“我的兰儿没事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一番真情切意的慰问后,两人才停止了哭泣。 一别两年,白清兰发现杨安辰那一头如墨般的长发中好似多了几根白发,他面容憔悴,脸色也好像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一晃眼,杨安辰也不再年轻了。 杨安辰带着白清兰、陌风绕开月园,来到一座高山前。 此山名为浮玉山。 浮玉山之高耸入云霄,向下往上看,一眼看不到头。山腰危峰兀立,浮云流动。 美则美矣,就是险峻丛生。 若没有扎实的轻功作为基础,此山很难爬上去。 绕过浮玉山,三人来到一间府邸前。 府邸大院,青砖黛瓦,粉墙环护,院内,绿柳低垂、山石点缀、厢房林立、碧瓦飞甍、雕梁画栋。 杨安辰带着白清兰和陌风走过院内的青石板后,进入游廊,穿过游廊才来到一个庭院。 院中栽有几株栀子树,树上开满了栀子花,娇嫩欲滴的花瓣倒映在一旁的碧绿池中。 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 六月的栀子花朵朵向阳而开,洁白无瑕,浓郁芳香。 一座黑瓦白墙的屋子伫立在院中,屋外用檀木做梁柱。 屋子大门紧闭,杨安辰一人走上前,敲了敲门,“师傅,您起了吗?” 杨安辰话音刚落,只听见“吱呀——”声,大门慢悠悠的自动打开。 白清兰示意陌风守在门口,自己随杨安辰一道进去。 白玉矮几前,杨安辰和白清兰两人坐在蒲团上,他们对面是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乔言澈。 乔言澈身形修长,腰身紧实,腰间系着半块白玉所做的流苏玉佩。他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星目,气质卓绝。 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杨安辰给乔言澈倒茶,白清兰却行了一礼,“徒孙拜见师祖!” 乔言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随口打趣道“白家的事我知道了,白家灭门时你不来我这,现在怎么想起来了?” 乔言澈虽对谢玉松宠爱有加,但他最为宠爱的,就是这唯一的徒孙——白清兰。 而这份宠爱,也是来源乔言澈对顾家的愧疚。 白清兰莞尔一笑,“师祖,徒孙之前嫁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才没回娘家。现在和离了,所以这不就回来了吗?” “和离?”乔言澈抓住重点,满脸不悦,“可是那臭小子给你气受了?” “哎呀,没有没有,是我不要他了。” 此话一落,杨安辰和乔言澈大笑出声,乔言澈一脸自豪的夸赞道“不愧是我徒孙啊,这性子我喜欢。” 乔言澈止了笑,一脸正经问道“此次回家后,还要走吗?” 白清兰摇头,“暂时先不走了,小住一段时日。师祖,其实我有一件心事一直藏在心里解不开,师祖能不能帮我解惑呀?” “说吧!” 白清兰给乔言澈一边添茶一边问道“师祖,我想算算我的命数。再者就是我现在的心很乱,不知该做什么?感觉前途很渺茫,所以,想让 师祖指点指点。” 乔言澈的算术很灵验,就连当年的虞酒卿也曾来找他算过。 乔言澈直言不讳道“你的命数在你八岁时我就算好了。你和虞酒卿一样,皆是不凡之命。龙睛凤颈,贵之极也。若是女,当为天子。你天生承载天命,不管男女,皆可为天子。只不过,这天下不能同时容下二凤,但还好,双凤已有一凤陨落,现在只剩你。再者,你说你如今不知该做什么,那我倒是想问问,你此刻想做什么呢?” 白清兰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复仇!”白清兰向乔言澈和杨安辰解释了一遍白家被屠杀的真相,杨安辰听得满腔怒火从心起,他心里最深处的痛又被强行揭开,痛的他连藏在袖中的手都紧握成拳。 白清兰看出他的异样,便伸手一把握住了杨安辰的玉腕,杨安辰在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时,怒气才消,他无力的张开双手后,心情才平静下来。 乔言澈轻笑一声,“肩扛千斤,谓之责;背负万石,谓之任。为你家族报血海深仇,是你应尽的责任。但责任过后,你就会变得迷茫,可对?” “是!” 乔言澈面露古怪,好奇道“你承载天命,可有想过做皇帝?” “没有这份心思。” “那就平凡一生好了。” 白清兰急忙拒绝道“不要,我不甘平凡一生,我想留名于千秋万世。” 白清兰有扬名立万的心,她想学着虞酒卿做那世间独一无二的人,但却无一统天下的心。 芸芸众生,黎民万千,若为帝,这天下所有的担子便都会压到她一人的身上,她是一个生性自由散漫的人,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也受不了这么大的约束。 可人在世上走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才不算遗憾,所以他要留下的,乃是她传奇的一生。 乔言澈笑意深沉,他知道白清兰是没有野心的人,她只是不愿才华被淹没罢了,所以想在历史上为自己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乔言澈轻叹,“你已经在心里选好路了,还需要我指点什么?” 白清兰一脸垂头丧气,“可我不知该怎么做?” 乔言澈耐心解释道“虞国益州是一块蛮荒之地,益州往东,与遂州相连,是寒虞两国交界处。当地被虞朝先祖虞峰封为重罪官员流放之地,里面有许多披甲奴为虞国镇守疆土。如若你有空,可以去益州找一个名叫暥平的人,小名阿暥,他今年有十二岁了。只不过去益州之前,你得先去一趟虞国。” 乔言澈意有所指,又不愿多说,白清兰便知道,阿暥此人定不简单。他对着乔言澈行了一礼,“多谢师祖指教!” 乔言澈端起面前温热的茶抿了一口,“清兰,你还年轻,许多事可以慢慢想。所以在你没有拿定主意的时候,去这世间多逛逛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万人言,察万人事。看人生百态,历世事炎凉,先长大成人,再谈成就大事,万古流芳。最后,师祖给你一句忠告,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若你真的踏上了想要功成名就而不做帝王的这条路,你可要牢记,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白清兰行了一礼,“多谢师祖教诲,徒孙铭记。” 杨安辰笑的满眼宠溺,“清兰,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事?” 白清兰乖巧的摇摇头,“没有了,师祖,爹爹,清兰从鄞州赶回宁州,已有半月没有好好歇息了,那清兰就先告退了,回房歇息去了。” 杨安辰笑的宠溺,“快去吧!” 白清兰起身离去。 乔言澈看着白清兰离去的背影,直到无影无踪后,才笑道“你这女儿果真聪明,一点就通。” 杨安辰笑道“那还得是师傅您教的好。” 乔言澈没有应他,只一本正经问道“你真打算,独自一人,在浮玉山过一辈子啊?” 杨安辰笑意敛去,目露伤感,“秋泽一死,我就真的只剩下师傅和清兰两个家人了。清兰小小年纪,就要承受满门被屠,亲人离世之痛,她能撑过来,已是不易。所以,即便是为了她,我也要好好活着,我不能再让她承受失去至亲之痛了。”杨安辰轻叹,气息中满是无奈,“我知道清兰这一生不平凡,白家被灭门后,她再也不是武林盟主之女,身份也不再尊贵。白家的灭门杀死了最初的她,但幸好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现在活着的是一个有野心,已经脱胎换骨,重活一世的清兰,不管是复仇还是她将来走上她自己所说的那条路,都是千难万险,道阻且长。我能支持却帮不了她。所以,我就更要留在这浮玉山,做她的后盾。如果她累了,就可以回到浮玉山歇一歇。”杨安辰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因为浮玉山,就是我为清兰创造的第二个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乔言澈问道“只是安辰,若有一日清兰真的嫁了人,不再是虚假的婚姻。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给她一个 家,到那时,清兰不再需要你了,你又该何去何从?” “嫁人?”杨安辰明亮的双眼中有一瞬的失神,他突然想起,白秋泽生前总说,若清兰嫁人,就决计不能让别人看低清兰。 白秋泽为白清兰准备了大量的嫁妆,有名贵的白玉瓷器、值钱的簪钗首饰、还有金银珠宝、房屋地契、古董玛瑙。 这些东西不是价值千金万金,就是无价之宝。 这些东西都是白秋泽平时一点一滴,日月累积起来的。白秋泽在白清兰八岁时,就为他积攒嫁妆,为了给她攒一份体面的嫁妆,他自己缩衣节食,处处节俭,只不过却从来没有委屈亏待过白清兰和杨安辰。 白秋泽为白清兰攒了十年的嫁妆,只在白清兰大婚的那一日,被一场猛烈的大火在一瞬间烧了个干净,最后什么都没能留下。 杨安辰回过神来,笑道“师傅,若有一日,清兰真的不再需要我了,那我就一人住在这浮玉山。从此鸟兽相伴,花草作陪,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自在一生。等我百年后,就让清兰将我的尸体与秋泽同葬,届时,我在天上就可以告诉他,清兰过的很幸福,他也可以放心了。” 乔言澈不答只笑,他从蒲团上站起身,转身离去,杨安辰也站起身,紧跟其后。 秦州谢家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深秋,秋风萧瑟,花叶凋零 月园里,摇晃的藤椅上,白清兰悠闲自得的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薄被,一旁的小桌上放满了瓜果蜜饯,糕点清茶。 温暖的日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林,倾洒在白清兰的身上,晒得她整个人全身舒坦。 陌风从门外走进月园,来到白清兰身侧。 白清兰一脸懒洋洋的模样,随口问道“端州和禹州的战事如何了?他死了没?” 白清兰口中的他是指楚熙。 自白清兰离开鄞州后,失去了白清兰的楚熙便选择不再伪装。他对外宣称有神医治好了自己的腿疾,而后就一人回了京畿。楚熙向容烨请命,想要亲自带兵缴贼。 容烨给了他一万大军让他去收复禹州,还让江秋羽随他一道去平叛。 到现在,已有三个月。 陌风如实应道“主子,百姓都在传,楚公子重伤。而楚公子出发时,昭兴帝就只给了他三成粮食,虽过去三个月,但朝廷一直拒不发粮。” 白清兰冷笑一声,“祸起萧墙,这昭兴帝还真是个昏君。匈奴入侵兴朝,昭兴帝不想着抗敌,却总想着算计。若楚熙他们真战死了,匈奴会大举进攻兴朝各地,届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陌风抿唇不语,只定定站在白清兰身侧。 白清兰刚伸手,陌风便开口询问道“主子要吃什么?属下帮您拿。” 白清兰言简意赅,“糕点!” 陌风弯下腰,拿起一块糕点恭恭敬敬递到白清兰手中后,才复又斟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 白清兰抿了一口糕点,软软糯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白清兰笑的一脸满意,“这糕点真好吃,陌风,是你做的吗?” “是!” 白清兰起身,和陌风面对面并站,她将自己手中吃过的糕点喂到陌风嘴边,“你也尝尝。” 陌风从不嫌弃白清兰吃过的东西,他刚伸手准备接过糕点时,白清兰却命令道“就这样吃,我喂你!” 陌风那双皎皎明眸,此刻眼中尽是犹疑。他根根分明,微微卷起的眼睫毛轻颤了几下,一颗心紧张到砰砰乱跳。 因为白清兰就算给他吃自己尝过的食物,也从来没有亲手喂过他吃食,他有些不习惯。 就在陌风犹豫了一会,准备就着她的手吃糕点时,白清兰却将糕点收回。 白清兰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吃过的东西,便也一至认为,之前让他吃自己吃过的食物,对他而言是羞辱。 白清兰用一块糕点试出了陌风的心意,她明白陌风保护她想跟着她并非是对自己有意,而是因为想要报那一饭之恩。 白清兰转身,又将自己手中的糕点抿了一口,“盘中还有许多糕点,你要是饿了就自己拿着吃吧。” 陌风瞬间就明白了白清兰的意思,陌风急忙开口解释道“主子,属下吃不了一整块糕点,还请主子开恩,把方才的那半块糕点赏赐给属下。” 白清兰心头微动,她转身直勾勾的看着陌风。陌风被她灼热的目光看的手脚无措,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垂首低眉,不一会就面红耳赤。 白清兰看着陌风这张妖颜如玉的脸和一张薄如蝉翼的红唇,不由轻笑出声。 白清兰将手中的糕点递到陌风那只洁白如玉的手上后,才敛去了笑,一脸正经道“今晚收拾包袱,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 陌风哽咽了一下,他轻声问道“主子,容属下多嘴,想问主子离开此地后,是不是要去禹州?” 白清兰挑眉打趣道“怎么,我去禹州看望楚熙,你吃醋了?” 陌风心头一颤,随即慌乱起来。 我的心思难道被主子看出来了吗? 陌风极力解释道“主子明鉴,属下不敢,也绝无此意。” 白清兰看着陌风那满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模样,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慌乱时便觉有趣,白清兰哑然失笑。 白清兰的笑声让陌风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白清兰没再多做解释,她转身离去。 陌风将手中糕点拿起,咬了一口后才放下。他看着白清兰走远的身影,不由得快步跟了上去。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禹州城外的军营中,五个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在漆黑的夜里巡视。 楚熙带兵一万在禹州城外,安营扎寨。他们已在此地驻守了三月有余,一万士兵已死伤一半,余下不到五千人。 而容烨不派人来送辎重支援他们,完全是因为容煦和楚熙撕破了脸,他想在暗中除掉楚熙,所以常常向容烨谏言,说容熙此人奸滑狡诈,有谋逆之心,若不铲除,将来必成大 患。 容烨不是个英明的君主,他有些小聪明,但并非有治世之才。 容烨的父亲容钰相貌儒雅,温润如玉,又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懂琴棋书画,擅君子六艺。 容钰在生前颇得容晖喜爱,只可惜容钰英年早逝,容晖虽伤心不已,但他依旧是爱屋及乌,所以将皇位传给了容钰的儿子——容烨。 容烨做了皇帝后,终日不务正业,耽于享乐。他后宫中仅有一位皇后,乃一农家女,名奚梦儿。 奚梦儿家世虽清白,但身份却低微。当容烨要将奚梦儿立后时,百官反对,就连容烨的亲生母亲,明德太后——蒋婷也是极力反对。 可容烨对奚梦儿的情爱已到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地步。他为了奚梦儿,一人力排众议,最后不惜诛杀一众大臣,杀一儆百。 大臣惧怕他的权威,最后也不得不妥协让他立奚梦儿为后。 容烨行事糊涂,为君无道,所以,他自然不会思考若楚熙和众人战死沙场后,不仅会寒了兴朝所有武将的心,更会让匈奴人大举进攻兴朝各地,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咕噜~” 巡逻的五个士兵里不知是谁的肚子传出一声呜鸣。 “兄弟,忍忍吧!朝廷不发粮食,咱们现在一日能吃两餐就已经够好了。忍一下吧,到明天咱们就有粥喝了。” 一个形如枯槁的士兵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劝道。 这士兵年过半百,他身形消瘦的连手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能看到。 一个身宽体胖的士兵怒从心起,暴跳如雷,他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摔到地面。 “碰~”的一声 火把熄灭,火棍在地面滚动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勃然大怒道“每天吃的两餐不仅没肉没菜,且都是稀粥,米少的可怜,几乎都是水。”他气的胸膛起伏,青筋暴跳,“老子跟着穆老将军打了半辈子仗,还从来没在军营中受过这等窝囊气。打仗连饭都吃不饱,这还打什么仗,不如让大家集体冲出去,与敌军大战个几百回合,直接去送死,战死沙场好了。这样比饿死倒还光荣些。”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令他身边四人听的心惊胆战。要知道这可是军营,带他们领兵打仗的人是御王,这要一句话不得当,挨顿军法是轻,若御王要他们的命,那可就是大事了。 四人纷纷捂住他的嘴,一边好声好气劝道“算了算了,少说两句吧。”一边将他连拉带拖,强行拽走。 天色越来越暗,秋日的寒夜,冷风瑟瑟。 白色的营帐内,一盏放在桌上明晃晃的烛火在不停跳动,火光时大时小,时暗时明。 楚熙坐在椅子上,他的桌前放了一杯温热的清茶。 楚熙从袖中拿出一个檀木盒子,仔细端详。这盒子正是在鄞州时,他买来送给白清兰但被白清兰所拒绝的簪盒。 这簪盒虽被白清兰拒绝,但楚熙却一直未曾将它丢弃,而是将它日日夜夜带在身上,想白清兰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因为楚熙坚信,终有一日,这簪子定会重新簪在白清兰的头上。 “王爷,又想王妃了?” 帐内传来江秋羽的声音。 楚熙看簪盒看的入迷,连江秋羽何时来的他都不知。 楚熙轻笑一声,毫不避讳的承认道“是呀,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楚熙感慨道“本王和王妃已有三个月没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是三个月,相思成疾啊!” 江秋羽嘴角一弯,只笑不语。 楚熙问道“你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江秋羽敛去笑,一本正经道“王爷,剩下的粮食即便将士们省吃俭用,也不足十日了。军中将士怨声载道,军心涣散,所以末将来,是想请王爷示下,该如何是好?” 楚熙从袖中拿出一封包好的信件递给江秋羽,江秋羽接过后,楚熙解释道“你今夜离营,即刻赶往秦州谢家,将这封信交给谢家家主谢玉松。”楚熙叮嘱道“切记,这封信不要假手于人教给谢玉松,要你亲手教给谢玉松才行。” 江秋羽行了一礼,“末将明白。” 霜染满林,枫叶如火,秋叶在骄阳的照耀下摇曳多姿,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 “驾~” 远处传来白清兰的打马声,马蹄趵趵,声如巨雷。 白清兰和陌风一人骑着一匹快马,在枫林中肆意奔驰,两人身着红衣白衣,红衣耀眼,张狂恣意,白衣如仙,衣袂翩跹。 两人已赶了五天五夜的路,到达秦州城内时,两人到客栈租了两间客房居住。 秦州不愧是富饶之地,米鱼之乡,城外是世外桃源,土地辽阔,沟渠交错,良田美池,数以计万。城内是盛世之景,物产丰富,物阜 民丰,百姓们家家户户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白清兰和陌风两人在街上闲逛,陌风不解问道“主子,咱们不是去帮楚公子吗?为什么会来秦州?” 白清兰纠正道“其一,以后别叫他楚公子,他不在就叫楚熙。其二,匈奴这次发兵攻打中原,有二十万在虞国,三十万在兴国,就说平分一下,也有十五万兵守在禹州。而带兵之人又是匈奴镇国将军童守德,所以我们俩单枪匹马去禹州,是去跟着楚熙一块送死吗?” 白清兰口中的童守德曾在建兴年间夺过江湖排名榜上的天下第一。 童守德年轻时贪图权势,但也是个武痴。即便他在延兴年间成为天下第一,但他在家里时,依旧不忘天天习武,生怕这武功一日不练就落于人后。 建兴二十年,二十岁的他去参选了兴朝的武举,结果名落孙山。 也不是因为他武功不高,而是因为朝堂职位稀缺,各大官员官官相护,都想让自己的子女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所以才把无权无势的童守德给挤兑了下去。 童守德一怒之下,愤然离去。从那日后,童守德四处游山玩水,看遍了天下的美景。 建兴二十五年,他来到匈奴游玩,机缘巧合下遇到匈奴大将军韩蕴。 韩蕴和他一样都是建兴年间的高手,只不过韩蕴是建兴十六年的,他是建兴十八年。 两人比划了一番后,最后打成平手。 韩蕴觉得匈奴人才稀少,又觉得童守德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便将他招揽麾下,还向匈奴王呼延复谏言,封童守德做镇国大将军。 建兴二十六年,童守德被封镇国大将军,官居正二品。 有了高官厚禄,再加上自己又被匈奴王认可,所以童守德便死心塌地为匈奴效力,至今已有十六年。 陌风一脸自责道“主子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白清兰笑而不语,陌风就紧跟他身后。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身材纤细,腰杆挺拔的背影令白清兰觉得异常熟悉。 白清兰走上前才发现他是江秋羽。 江秋羽在见到白清兰时,先是差异,后反应过来时才行了一礼,“王……”妃 江秋羽“妃”字还未脱口而出,白清兰却制止了他。解释道“江公子,唤我白姑娘就好。” 江秋羽明白,白清兰身份尊贵,不能暴露。便改口道“白姑娘!” 白清兰疑惑道“江公子不是跟着御王在禹州抗敌吗?怎么会出现在秦州?” 江秋羽轻叹一声,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江秋羽把禹州的情况和此来的目的向白清兰事无巨细的详说了一遍,白清兰这才明白,楚熙并未受伤,而他重伤一事,是因为敌军为了鼓舞自家士气也为了扰乱兴军军心而特地四处散布出来的谣言。 白清兰在听到楚熙没受伤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白清兰问道“那江公子可曾见到谢家主,将此信交给他?” 江秋羽摇头,一脸沮丧,“没有,他家小厮说,江家主外出做生意了。至于归期,无人知晓。” “我看他不是外出做生意,而是不想见你。毕竟商人都是利交者,利尽而交疏。” 江秋羽不解,“可这是在为国家打仗啊,难道他们不知唇亡齿寒,辅车相依的道理吗?” “别的商人我不知,但谢玉松他肯定知道。此人心高气傲,不喜与朝堂官员多做交涉,所以,想要说服他相助,就只能以诚意打动他咯。” 江秋羽听的一脸茫然,他抱拳行了一礼,“还请白姑娘赐教。” 白清兰来秦州时,曾向乔言澈打听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叔。 听说他有鸿鹄之志,但却又有一颗清高的心。 谢玉松有一位妹妹名叫谢姝,与他相差三岁。 谢姝对谢玉松而言是无价之宝,也是谢玉松的命脉。 谢姝为人单纯,涉世不深,再加上有谢玉松的宠爱,她刁蛮任性,做事也不讲道理。 传闻谢姝爱男色,但由于谢玉松一直不允许她胡来的缘故,所以她不敢在府中明目张胆养面首伶人,但是她每日都会偷偷跑到潇湘阁里一掷巨万。 潇湘阁是秦州最大的男妓阁,阁中无妓女,只有男妓。里面的任何东西都是价值千金,是秦州贵族千金,官家小姐专门光顾的场所。 白清兰对着江秋羽问道“今日是不是八月十四?” 江秋羽微微点头,“是,明日八月十五,中秋节!” 白清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话锋一转,“中秋节好啊,我正好想吃月饼了。江公子,明日咱们好好玩一日行不行?然后到了晚上,咱们赏月吃饼逛青楼,等明日过了,我再想法子。” 江秋羽是聚精会神的在听,可白清兰一番轻描淡写的 回答,让江秋羽顿时火冒三丈。 江秋羽怒从心起,但还是沉住气,咬牙一字字说道“御王孤身一人在禹州抗敌,而您身为御王妃,不帮他也就算了,还拿这些话来消遣在下。你当在下很闲吗?”江玉松稳了稳情绪,平静道“算了,你一介妇人,不懂军事也很正常。御王妃,您就一人在这赏花赏月,喝酒吃糕吧,在下就不打扰了。” 白清兰嘴角一弯,笑意加深。她义正言辞道“江公子,第一,我和御王已经和离,不是夫妻,你不必再称呼我为御王妃。第二,如果你还想帮你家王爷扭转局面,不如就信我一次,明天好好玩一天,第二天再想此事。虽说战事紧急,不可耽搁,但你家王爷神通广大,迟一二日回去,不会有事的。再者,我和他虽然和离,但我们曾经好歹也是夫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方设法替他寻来外援,他也一定能撑到你过去救他。” 在鄞州时,江秋羽就看出了白清兰是个领兵打仗的将才,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要不然就凭她这身才华,就算不入朝为官也能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江秋羽行了一礼,心平气和解释道“白姑娘,在下方才言语多有得罪,请您见谅。白姑娘,我信你方才所说,所以我最多只在这待三天,三天内你若请不到外援为王爷解困,那我不走也得走了。” 白清兰微微点头,“放心,若我三天内请不动谢玉松出面帮忙,我就和你一块去禹州,向御王请罪。” 江秋羽言语打趣道“御王才不会罚你呢,自你离开御王后,他天天对你朝思暮想。他来禹州的三个月里除了天天打仗外,他对你的思念可谓是晓看天色暮看云,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白清兰知道,朝廷的腐败让楚熙绝望,不然他也不会想着要返。 而此次的战争,会让他蜕变的无情无义,六亲不认。他不会在想着名正言顺夺位了,而是不管容烨在不在龙椅上,他都要夺皇位。 因为,皇位下,本就是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白清兰轻声道“江公子,你回到禹州后,请帮我转告御王,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就说我想他了。” 白清兰想让楚熙赢下此战并好好活着,就只能说一些他爱听的话。因为,白清兰清楚,自己是楚熙的执念,只有白清兰给了他希望,楚熙才能将白清兰当做只能活不能死的唯一理由。 白清兰语毕,转身离去,而陌风也紧跟其后。 说服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中秋夜晚,月色朦胧,大街上,长街十里,灯火珊阑。 街头巷尾,人山人海,花灯如昼,车水马龙,湖中的小舟来来往往,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每栋房屋前,大红灯笼被高高挂起,在风中摇曳。 潇湘阁中,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但来的客人全是秦州城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千金亦或官家小姐。若是还能看到男子,便就是保护这些千金小姐的侍卫下属。 “轰~” 一声炸裂后,金色的铁花呈现空中。 火花四溢,光影交错,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铁花飞舞,如火似霞,火光绽放,流光溢彩。一场隆重极致的视觉盛宴,美的让人心醉。 潇湘阁三楼,一间客房里,白清兰和江秋羽两人对坐窗边,他们中间隔了一层白玉所做的矮几,矮几上摆满了瓜果蜜饯,清茶糕点。 陌风恭恭敬敬站在白清兰身后。 白清兰伸手推开面前的碧纱窗,楼下设有亭台楼阁,舞榭歌台。 潇湘阁中的男妓个个都有一副绝世容颜和一副柔若无骨,白皙如玉的皮囊。 远处传来琴箫合奏的声音,琴声瑟瑟,笛声悠悠,两种乐器合在一起,普成一曲委婉动听的小调。 台下身形修长,体态轻盈的男妓穿着舞服,跟着小调翩翩起舞。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 男妓们的舞姿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男妓们的身体柔软,动作优美,一颦一笑,勾人心神,一举一动,摄人心魄。看的台下千金小姐流连忘返,舞毕后,纷纷鼓掌称赞。 房中的白清兰目不转睛的欣赏着台下的舞蹈,而与他对坐的江秋羽却拿着月饼心不在焉的吃着。 楼下一个坐在后方磕着瓜子,吃着零嘴的青衣姑娘引起了白清兰的注意。 这姑娘脸若银盘,脖颈纤细,眉如墨画,唇若施脂,眼如水杏。她身着一袭粉衣红裙,裙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纹。 她腰间挂的钱袋上秀了一个“谢”字。 白清兰便猜测,这位应该就是谢家二小姐——谢姝。 白清兰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才笑道“江公子,那个姑娘你看到没有?” 江秋羽顺着白清兰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谢姝。 江秋羽满脸疑惑,白清兰解释道“她是谢玉松的亲妹妹,谢玉松将她视若珍宝,若江公子能想办法生擒她或是让她对你动心,难保谢家主不会不松口与你合作。” 江秋羽不解,“你来此就是为了等她?” 白清兰轻呵一声,“不然呢?” 江秋羽正色道“以女子要挟,非君子所为。” “可是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白清兰调笑道“江公子,你现在不担心王爷安全了?” 白清兰一句话将江秋羽问的哑口无言,辨无可辨。 江秋羽一咬牙一狠心,心下暗道,王爷安危为重,不管了! 江秋羽站起身,“那我去将他引诱出门,将她绑至郊外。” 白清兰微微点头,“好,半刻钟后,秦州郊外见。” 江秋羽微微点头,他行了一礼,白清兰和陌风也抱拳回了一礼后,江秋羽转身离去。 白清兰看了看身后的陌风,陌风以为有事要交代,便轻声询问道“主子,有什么事吩咐?” 白清兰笑意加深,“你看到楼下的那些男妓了吗?” 陌风看到楼下的男妓端坐在那些富家千金亦或官家小姐的身上,粉嫩纤细的手臂轻轻勾住他们的脖颈,笑的一脸妖媚或温柔。男妓们在他们耳畔说着最为缠绵的话,做着调情献媚的举动。 白清兰解释道“你可是训影室里最好的杀手,完成任务时,需要扮演各种身份。我可不信你不会这些。” 陌风看的脸颊绯红,他移开了目光,轻声解释道“主子,那些手段只是为了迷惑目标,从而达到属下自己的目的,那些人没有一人活着,都被属下杀了。主子,属下对主子的效忠是真心实意,自然不会用这些手段来迷惑主子。” 白清兰满意的笑出声,她面色柔和,笑靥如花,“过来!” 陌风垂眸,他犹豫了一会,才缓缓走到白清兰面前。白清兰刚伸手,陌风却快她一步将凌云霄从腰间抽出,轻放到地面。 白清兰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后,才一把握住他的腰带,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拉。 陌风为顺白清兰的意,只能顺势坐在她的腿上。白清兰看着面色清冷,表情木讷,动作僵硬的陌风,便伸手摩挲着陌风那娇嫩欲滴的唇瓣,又从唇瓣抚摸到他白皙如瓷的脖颈,指 尖从脖颈划到衣领深处,如锦缎般光滑细腻的肌肤在白清兰手掌中随意抚摸。 几番挑拨下,陌风藏在袖中的手已紧握成拳,他虽气息不稳,但他紧咬薄唇,极力忍耐心中的欲望,此刻他已脸颊羞红,泪眼朦胧,眼中满是情欲,但他依旧克制着,不敢逾越半分。 白清兰看着他这动情模样,风华万千,媚眼勾魂,不由得被勾的春心荡漾,心猿意马。 白清兰在陌风耳边轻声呢喃道“真乖!陌风,像潇湘阁这样的妓院可真是个好地方,你要是有空,可以常来这样的地方,多找小倌学学如何取悦女人。这样下次在床上时,也能多了些许情趣,免得我天天对着个木头,无趣的要死。” 白清兰语毕,将手从陌风的衣领中抽出,陌风稳了稳情绪后,才从白清兰身上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后,才捡起地上的凌云霄,将它重新缠绕在腰间。 白清兰站起身,“半刻钟到了,估计着江公子也得手了,咱们去城外看看吧。” 陌风微微点头,“好!” 陌风语毕,两人一道离去。 “救命,救命!!!” 黑暗中,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在了无人烟的树林中响起,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救……唔……” 就在谢姝准备继续呼救时,江秋羽嫌她太吵,直接将白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谢姝被绑在一颗参天大树上,双手也被粗绳牢牢捆绑在身后,而江秋羽却站在她身旁。 黑暗中,几道人影闪过,为首的落到地面时,只见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男子面白似玉,眼眸温柔,腰束玉带,手中折扇开合间,难掩一身贵气。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真真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男子便是谢家家主谢玉松。 江秋羽没有将谢姝身侧的护卫杀死,只是让他们回去向谢玉松说一声,只要他肯来见自己,谢姝就会安全,所以,谢玉松是为救谢姝而来。 江秋羽对着面前的谢玉松行了一礼,以示尊重。江秋羽解释道“谢家主,在下受御王之托,前来给您送一封信,奈何数次找您,您都闭门不见,所以在下就只能出此下策,绑了令妹,以此来见您一面,将信亲手交给您。得罪之处,还望谢家主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谢玉松出言微冷,面色不善,“这位公子,在下与御王的合作已经结束了,所以在下是不会再帮御王任何事。所以还请公子放了我妹妹,在下感激不尽。” 谢玉松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小师叔!” 这声音不仅蕴含了雄厚的内力,且一字一句都能让人听得无比清晰。 语毕,只见一阵狂风袭来,将地上的落叶激的漫天飞舞。 雄风过后,只见白清兰和陌风站在众人面前。 白清兰上前几步,他对着谢玉松行了一礼,“杨安辰之女白清兰见过小师叔!” 谢玉松对着白清兰仔细打量一番,才问道“你就是师兄的女儿,白清兰?” 白清兰轻笑一声,“正是!” 谢玉松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也常听师傅提起你。那你今日前来,不会也是因为御王的事吧?” 白清兰直言不讳,“正是!” 谢玉松一脸冷漠,“我不会帮御王!” 白清兰反问道“难不成是因为御王是朝廷的人,所以你不帮他?又或者是因为朝堂多年的重农抑商,师叔对此,心中积怨已深?” 谢玉松也不隐瞒,“两者皆是吧。” 白清兰笑意加深,“你之前与御王接触过,您对御王印象如何?评价如何?” “你什么意思?”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御王出生贵族,身上留的是皇室的血,而他的为人,你我皆知,他胸襟宽广,有雄才大略,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又懂得蛰伏,伺机而动。他这样的人,是个做皇帝的料,也是最好的伯乐。师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难道您不想跟随他大鹏展翅,飞上九天,一展你心中多年不得志的抱负吗?” 谢玉松嗤笑一声,“这天下的贤才多的是,你何以见得他就一定可以做皇帝?况且兴朝还没亡呢,兴国的二皇子和弈王,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天下已乱,兴朝积弊已久,大势已去,迟早会自取灭亡。师叔,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兴朝君王昏庸无道,早已不得人心。只有改朝换代,建立新的王朝才能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而御王就是可以打破这个朝代所有平静,将盛世变乱世,能以旧换新,让兴国改朝换代的人。”白清兰轻叹,“不错,这天下有能有才之人多如繁星,可他们都将只会是谋士或有将帅 之才。昔年,御王曾对我说,为君者,一思天下苦,二思社稷危,三思宗庙弃,四思社稷贫,五思士民疾,六思官吏独,七思诸侯异,八思子孙负,九思贤良少,十思天下老。御王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觉悟再加上他又是皇室的血脉,他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师叔,他之前在战场上没有立下赫赫战功,是因为他无权无势,只能隐忍,如今他羽翼已丰,有谋士之才,将帅之能,又有容人之量,要不了多久,将来天下英豪,只会尽入吾彀。” 谢玉松知道容熙是个处事厚道的人。 建兴四十年,容煦经手下探子打探到他在四处做盐铁生意时,准备搜集证据抓捕他。 恰巧那一年他手上有一批没有卖完的生铁,迟迟没人要,他也不敢私自销毁,怕容煦的探子查到端倪。 正在谢玉松左右为难之际,是容熙偷偷派人将他的生铁买了,用地道的形式运输出城。 容熙为了谢玉松的安全,还派人假冒毛贼,到夜晚来他家里打家劫舍,盗取财产,最后偷盗未遂,还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谢家全部烧毁。 幸好这只是一场戏,所以在烧毁时,谢家满门已经空无一人,盗贼们烧的是无人的空宅。 但也自那一日在谢玉松得知了容熙的真实身份后,谢玉松便与他割袍断义,再无往来。 看着江玉松犹豫不决的模样,白清兰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规劝道“师叔,你我就不说御王能不能当皇帝吧。就说你和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师叔,你我都是汉人,如今匈奴进攻兴朝,都占了兴朝两座城池,你我作为汉人,难道不该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吗?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江玉松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白清兰对他软磨硬泡的规劝和建兴四十年,容熙对他的救命之恩,纵他再如何清高,救命之恩也不得不还。 江玉松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他松口,“好,小侄女,你听好了,我只帮他这一次,此次我出钱出粮,还会派人给他运过去,但人,我是没有的。最后,我也只帮他这一次了,这一次过后,我和他就恩断义绝了。” 白清兰此来的目的可不是只想让谢玉松去解容熙的燃眉之急,而是想让他彻底归顺容熙,为他日后称帝铺路。 白清兰行了一礼,“多谢师叔帮忙,只是师叔,士农工商在兴朝,商人是最垫底的存在吧?连昌妓都不如。师叔,侄女听说,谢家商铺在十三州有不少分铺,也不知是真是假?师叔,这么多年,你一人经营谢家这偌大的商铺,手上管理上千上万人,这其中还要躲避亦或敷衍朝廷的人,很累吧?” 谢玉松眉眼微沉,眸中寒光渐露,杀气十足,“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清兰不惧,依旧淡定自然解释道“师叔有没有想过找一个靠山呢?毕竟,有了一个朝堂的高官做靠山,日后就不会被追责了。而且若这个人不仅是王爷且还能许师叔心中那满腔抱负,日后还会让师叔平步青云,直冲云霄,我想师叔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吧?” 谢玉松目光中满是探究之意,“你想让我效忠他?” 白清兰稳稳摇头,“不是!师叔,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帮他一扫天下,而今有清兰代君给师叔一跪三拜,诚心诚意请师叔出手,助我夫君一臂之力。毕竟,兴国大厦将倾,若国将不国,家不成家,那即便师叔选择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待匈奴人闯进兴国,侵占吾国土地后,师叔和家人又能躲避的了几时?师叔,还请您千万不要忘记五百年前的两蛮乱汉,汉人之耻,若历史重演,汉人将又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五百年前,是周朝一统天下。 周朝统领着十三州两城,天下没被分裂。 周朝是周家天下,周朝一共出过十八位帝王,第十七任国君叫周炎。 周炎在位时,年号建平。 周炎在位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他杀功臣,宠奸佞,沉迷炼丹修道,追求长生不老。他平生的爱好就是写诗作画,所以在建平十五年后,他就选择常年不上朝,日日流连于后宫,和宫女嫔妃们饮酒作乐,作诗论画,日子过得很是畅快。 因为他十年不上朝的缘故,所以朝堂上已乱成了一锅粥。 宦官干政,奸臣掌权,而许多忠臣和诤臣也选择纷纷辞官还乡。 这一举动也为周朝埋下了亡国的种子。 建平二十五年春,匈奴联合胡国从凉州出城,一路西下,先后攻下了平南城和益州,再又蚕食华州、乾州等各地。 周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周衍。而他却带着皇宫里大量的金银珠宝,趁着敌军还未攻下邑都之际,贪生怕死的他自己一人先跑到还未沦陷的锦都等地,继续过着他那逍遥快活的日子。 周衍上位后,改年号为靖明。 周衍一上位,便派人四处拉拢江湖上武功高强的人,只可惜许多江 湖人都不愿入朝廷,所以,周衍也没拉拢到多少江湖人。 他又大肆斩杀奸臣与宦官,又派人四处游走,去民间找在建平年间辞官还乡的武将和忠臣,让他们回来和自己一起共抗蛮人。 周衍团结了一切能团结的力道,他重用了手中所有能用的武将,听从了一切有才之人给他抗敌的建议。 周衍曾说,“只要能将蛮人赶出周朝,诸位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朕绝无二话。” 可由于建平年间,周炎在宫中大肆修建拜佛修道的宫殿,所以周朝的国库已经空了。 靖明元年夏,离周衍登基为帝仅过去六个月,周衍因国库空虚,便亲自召集百官募捐,可最后众人都称自己是清官,一身清贫,两袖清风,便都只捐了几两银子,凑起来都不过百。 靖明元年秋,周衍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他将蛮人赶出周朝,统一了华夏。将山河破碎的腐败局面转危为安。 自蛮人被赶出周朝后,四海升平,八方宁静,百姓也都重新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天下人人都在称赞靖明帝治国有方,梦中就连他的祖父,伯伯叔叔都在称赞他,说周衍比他父亲强多了,还说周朝交到他手上,才能千秋永固,社稷永存。 周衍是从梦里笑醒的,可醒过来后,他却痛哭流涕。 自他上位以来,他日日夜夜都活的战战兢兢,他为了能让武将吃到粮食为国征战,他不惜自己省吃俭用,还派人到民间与百姓好声好气借粮,每日上奏的折子,他也都会批改到深夜,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的觉,有时只睡一个时辰。 他为这个大厦将倾的国家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无能为力去改变现状。 靖明元年冬,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匈奴联合胡国攻破了邑都,当呼延璃冲进皇宫时,周衍冻僵的尸体倒在地面。 经检验,他是伏剑自刎而死。 他临死前写了一封血书 朕临危受命,称皇称帝。在位一年,虽无建树,亦不是明君,但对于外族入侵,朕已尽力而为。 朕闻逆贼已破邑都,直逼皇宫。虽成王败寇,但朕绝不做亡国之君。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一死无惧,可朕今日之下场,乃诸臣误国也。 大厦已倾,周国大势已去,朕无颜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也愧对天下正在饱受折磨的大周子民。 这天下,尔等皆可拿去,只求尔等杀尽周朝文臣,但勿伤百姓一人。 ——周衍绝笔 这封绝笔信也是周衍的罪己诏,周衍替自己也替那个只知修仙问道,不管朝政的父亲向天下人所写下了一封认罪书。 周衍给周国留下了一个体面的收场,他是大周最后的风骨,亦是大周宁折不弯的脊梁。 呼延璃敬佩周衍的这份气节,便派人将他厚葬了。 周衍的儿子——周翔,只有七岁。 在周朝被蛮人所夺下时,周朝大将张树带着周翔和一万由百姓和老弱病残所组织的军队杀出了重围,最后被蛮人逼至通州边境。 周翔看着全身是伤,年迈体弱的张树,他知道,他的寿命将会在此终结。 不堪受辱的周翔毅然决然跳了海。 众人看自家太子都跳了海,便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众人死战不降,最后也纷纷跳海自尽。 严冬的海水冷如冰霜,跳下海水的人皆被活活冻死。又过了几日,海面结冰,万里冰封。 而冰下浮尸数千,都被冻成了冰块,与冰融为一体。 其场面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自周朝覆灭后,周炎被俘,给蛮人做了奴隶。而汉人在蛮人面前的地位也大大缩减,他们成为了蛮人的玩物,奴隶,昌妓,甚至是蛮人家门前给蛮人看门的一条看门狗。 汉人活的毫无尊严,也没有人权。 那段时间,蛮人喜欢肆无忌惮的诛杀汉人,差点将汉人杀到绝种。 蛮人统治了汉人三十年后,一对年轻的结义兄弟因不满匈奴人的暴行而想着揭竿起义。 他们便是虞国的先祖虞封和兴朝的先祖容鹤。 兄弟两人因志同道合,又因彼此有着共同志向而达成共识,结为盟友,两人分头行动,一人四处招兵买马,一人到处屯粮屯铁,打造兵器,两人成立军队后,反了蛮人。 两人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将蛮人彻底赶出了中原。 两人立下丰功伟业后,都想一统天下,最后便有了矛盾,从此天下二分。 容鹤建立了兴朝,统领了锦都、鄞州、遂州、宁州、端州、禹州、秦州、霍北城;虞封建立了虞朝,统领了邑都、华州、益州、乾州、襄州、通州、平南城 两国也 是从祖先开始,为了能让天下一统,世代都在相互打仗。 而至于胡国,自从胡国入侵了中原后,由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比匈奴人虐待汉人还要令人可憎,所以,两人在联手将蛮人赶出中原时,顺手将胡国灭国,将胡国百姓杀到差点绝种,以此来血洗汉人的耻辱。 胡国亡国后,过了两百多年,胡国才慢慢恢复元气,之后又重新建立了新的王朝,取名古月国。 白清兰语毕,一下双膝跪地,陌风也跟着跪在她身后。白清兰毫不犹豫对着谢玉松拜了三拜,已示诚意。 看着白清兰做出如此举动,江玉松不由在心里轻叹,白清兰,容熙比起你可差远了,你收拢人心,精通政治,又能屈能伸,能言善辩,你才是做皇帝的料。 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 谢玉松眸中杀意渐退,他薄唇微动,打趣道“小侄女,你知道你师叔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就说御王有帝王之才,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他输了,那师叔不是人钱两空吗?这场博弈,师叔不敢赌啊。” 白清兰勾唇,“师叔,您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是最会算账的。所以侄女不才,想与您做比买卖,这笔买卖包您稳赚不赔如何?” 谢玉松好奇问道“什么买卖?” “您今日出钱出粮,支助在禹州打仗的御王,若您这钱粮皆出后,他要是战死沙场,这笔钱我想方设法替他还上,若他没死,您就继续支助他,每支助一次,钱都算我账上。我与你定下五年之约,五年内他若没当皇帝,这钱我替他还上,若他做了皇帝,我让他庇佑谢家子孙后代,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官,都赐下丹书铁券,且答应你,官场之人不得为难秦州谢家。而且我向您承诺,这五年内,身为皇亲国戚的御王也一定会庇佑谢家,如何?” 谢玉松冷笑,“你人不大口气倒还不小啊!”谢玉松正色道“白清兰,你说的没错,我谢家几代经营,从先祖的白手起家到现在我们这些后辈的家财万贯,中间历时百年光阴,几代积累,方能有今日秦州谢家。兴朝重农抑商,令商人地位低贱,就连我谢家也不能避免被朝廷官差刻意刁难打压。”谢玉松轻叹,“白清兰,看在师傅的面子上,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你我定下五年之约,五年后,他若不能为帝,那五年我花在他身上的金钱,可就别怪我不念师门之情,向你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白清兰微微点头,“好,师叔,一言为定!” 白清兰刚准备从地上起身时,陌风快速起身来到白清兰身侧,扶她起来。 而受到惊吓的谢姝也已经泪眼汪汪的跑到谢玉松身侧。 原来是江秋羽已经将人放开,谢姝刚准备向谢玉松诉说一肚子苦水委屈时,谢玉松却一把将谢姝打横抱起,而后转身,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而跟随谢玉松而来,隐藏在四周的高手也都散了去。 白清兰声音如常解释道“谢家主已经答应派人去禹州支援御王,江公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秋羽刚准备感谢白清兰时,白清兰却施展轻功,快步离去,而陌风也施展轻功,紧跟其后。 合作 金秋十月,月桂飘香,大雁南飞。 禹州城外,军营中,将士们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众人因饥饿,有些叫苦连天,有些成天抱怨,还有些瘫倒在地,不断呻吟着。 “粮来了,大家可以吃饱饭了!” 一个士兵惊喜欲狂,大声疾呼。 众人以为又是米水,就没搭理他。 士兵也不丧气,他站在营帐中间,大声解释道“江副将回来了,他带来了许多粮食,有鱼有肉,有米有菜,现在这些粮食都已交给了伙夫。御王有令,一个时辰后,三军将士,主帐集合,御王将会令人摆下美食好酒,让大家放开了吃,敞开了喝,酒足饭饱后,就出兵和匈奴决一死战。” 此话一落,众人先是一愣,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才纷纷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朝廷不是拒不发粮吗?御王怎么还有粮食啊?难不成是为了稳定军心故意编造瞎话,让我们出战为他卖命? 还是那个身强力壮的士兵走上前,一脸穷凶极恶的模样,出言质问道“你确定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能吃到饭?” 这个士兵是从穆老将军手下的穆家军里调遣出来的,他叫肖逵。 肖逵是跟随穆老将军穆振华征战了半生的老兵。 穆振华是兴朝建兴年间的名将,被容晖封为大将军,官居正一品。 穆振华为兴国征战半生,本以为老了可以安享晚年,哪知新上位的昭兴帝多疑,还喜欢猜忌人心,便总是忌惮穆家那支由穆家祖辈世代组建起来的一支军队——穆家军。 穆家军有三十万人,他们是一支受过严苛训练的军队。有着“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之称,这支军队和穆家人皆受兴朝百姓爱戴,他们在兴朝百姓眼里,就是战无不胜,守护他们平安的神。 容烨此次派容熙和江秋羽来收复禹州的同时,也派了穆振华和他儿子穆槿之去收复端州。 容烨从穆家军中抽出两万人分别给了容熙和穆振华,让他们各自领兵一万,至于剩下的二十八万人,全部充军,强制让他们归顺于朝廷管辖。 穆槿之和穆振华虽都心有不甘,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两人再怎么不甘心,但为了保住穆家世代忠臣的名声,两人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怀着一腔愤怒,带着一万人,领兵出城,到端州抗敌。 士兵点头,信誓旦旦道“确定,不仅能吃饭,还有包子馒头,烈酒和大鱼大肉。” 肖逵冷哼一声,“没想到这御王还真有点本事,朝廷都不发粮了,他还能弄来粮食。老子平生除了穆老将军外,还不曾服过谁。若一个时辰后,御王真能让俺吃好喝好,俺就服他,此次出战,俺必定倾尽全力随他一道出去抗敌,虽死无悔。” 肖逵说着,转身离去,随意找了一个帐篷走了进去歇息。 秋风乍起,落叶纷纷。 主帐里,楚熙一人端坐在椅子上,坐在次座蒲团上的是江秋羽。 江秋羽将自己在秦州遇到白清兰的事一五一十的给楚熙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曾漏掉。 江秋羽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后,才补充道“王爷,王妃还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她说她想你了。” 语毕,还从自己袖中将那封没有交到谢玉松手中的信拿出,询问道“王爷,这封信怎么办啊?” 楚熙心里虽然清楚,白清兰帮他不是因为爱他,她这个喜欢算账的人,或许是因为当初她说的那句“奇货可居”。 但白清兰这个嘴硬心软的人,还是会担心他安危的,不然也不会出手替他解围,还替他拉拢谢玉松投奔到自己麾下,最后还说了一句及其缠绵的话,目的就是想让他好好活着。 楚熙心里虽已大喜过望,但表面却还是冷静的道了句,“把信烧了吧!” 江秋羽一脸不解,“为什么要烧了呀?” 楚熙抿唇一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兰儿都已经替本王把后路铺好了,让本王无后顾之忧,那这封信也就没用了。” 楚熙语毕,从椅子上站起身行至帐前。他掀开帐帘,只见主帐外摆满了一桌又一桌的酒席,鱼肉酒水,米饭馒头,飘香十里,勾的将士们眼冒绿光,不断的吞咽口水。 “开饭!” 随着一声令下,众将士即便再饿,也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一个个领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饭。 将士们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饭食后,便走到帐篷边蹲下,一个个似牢笼里放出的饿狼猛虎,遇着食物就狼吞虎咽。 楚熙合拢帐帘,命令道“你等会去准备十车粮食,找几个机灵点的士兵,从后方绕到端州,给穆老将军送粮。” 江秋羽行了一礼,“是,末将现在就去办!” 江秋羽语毕,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将那封信递到楚熙手中,楚熙接过后,他才放心离去。 天边红日偏斜,已是正午时分。 霍北城里因遭受过洪灾的洗礼,所以整条街上都变作了废墟一片。 倒塌的房屋遍地都是,地面坑坑洼洼,填满了泥浆脏水。 街道两侧,是从洪水中死里逃生的难民,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有些躺在地面上等死,有些坐在地上,拿一个破碗,如乞丐乞讨般,一等就是一天。 还有一些亲人没有死光的百姓,便一家人找个犄角旮旯围坐在一起,抱团取暖,相互安慰。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远处,谢玉松疑惑的声音响起。 白清兰笑的温柔,“师叔,你不是和我定下过五年之约吗?现在御王需要你帮他出钱出资,赈灾救民,你可千万别说话不算数呀?” 两人边走边聊,白清兰身后跟着的是陌风。 谢玉松瞟了一眼周围,哀鸿遍地,满目疮痍。 他瞬间就明白了白清兰的用意,白清兰这是表面想着赈灾,实际上是想打着御王的幌子拉拢民心,好为御王建立军队做基础。 谢玉松为白清兰悲哀,因为白清兰虽心思深沉,深谋远虑,只可惜对御王用情太深,有一腔才华也只能被埋没。 唉,女子终归是女子,就算可以学着男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又如何?最终也逃不过,嫁人为妻,生儿育女的命运。 虞酒卿是这样,白清兰亦是! 谢玉松讪笑,打趣道“你还真是御王的贤内助,御王娶你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谢玉松话音刚落,只听见一个嘈杂混乱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头发疯散的男子手中端着一碗被泥土染黑的米粥和几块黢黑的烧饼,这米粥不仅是热的里面还有肉香味,至于烧饼,两面好似被水泡过一般,烂成软泥,且还发了霉。 男子的腿一瘸一跛,虽走的不快,可看样子却很是着急。 而他身后是三个穿着破衣烂布,灰头土脸的熊孩子,看其样子最大的不过十岁。 孩子们手上拿着树棍、石子等尖锐物品追着这个连走路都困难的男子一路上又打又骂。 “汪汪汪……” 一只黑狗从远处跑来,堵在男子身前嗷嗷乱叫。 黑狗邋里邋遢,且毛发粗糙,全身散发恶臭。黑狗露出锋利如刀的獠牙,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男子,像是在盯着猎物一般。 三个孩子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一个孩子直接将手中石子狠狠砸向他的后背。 见人不还手,三个孩子更加大胆,一个孩子直接跳上去就是一脚踹在男子已经骨折的腿上。 “嗯~” 男子闷哼一声,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似骨头断了一般,痛的他面色苍白,汗流浃背,他双手紧握成拳,全身颤抖不止,但他却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声不吭。 男子的腿虽然已经瘸了,但他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而且此人倔强到腿都疼麻木了,却依旧不肯坐于地面亦或跪下。 另一个孩子跑上前跟他抢手中的饼和粥,男子本还想挣扎,可孩子却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到男子的腹部。 “噗~” 男子只觉腹中好似有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疼的他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后又喷涌在地。 孩子抢了男子的饼和粥后,一旁的黑狗却跳了上来,与孩子争夺那一碗米粥。 “汪汪汪……” 黑狗纵身一跃,一下扑到孩子身上,将孩子手中残缺不全的破碗给打翻。 “碰~” 碗碎成了零星一片,粥也撒了一地。 “汪汪汪~” 黑狗见此,并没有放过孩子,而是变本加厉的撕咬孩子身上的衣服,孩子仰面躺在地上,对黑狗拳打脚踢,黑狗呲牙咧嘴,一口咬在孩子的手腕上。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响破天际,孩子疼的泪流满面,哭爹叫娘。 “滴答滴答~” 鲜血低落在地面,血腥味在黑狗口中不断蔓延。 孩子哭喊了好一会,才动了动拿饼的手,此刻他已顾不得手腕上的伤,因为他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了,再不吃饭他会死的。 所以即便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他一口咬下手中已被水浸泡成羹的饼,狼吞虎咽。 “汪汪汪~” 黑狗却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啊啊啊啊~” 孩子痛的撕心裂肺的尖 叫起来,因为他的脸已被黑狗的尖牙给咬下了一块皮。 血肉模糊,血丝沾在孩子脸上,将漆黑的脸糊成一片。 一声尖叫吸引了两个孩子的目光,他们停止了对男子的拳打脚踢。 他们看向黑狗,发现黑狗已经把自己的同伴活生生咬死了。 而此刻的男子也在这群孩子的残忍殴打下,终是弯了腰。 陌风细看男子身形,便又将目光移到他那露出的半边侧脸上,虽然此人蓬头垢面,脸上脏乱不堪,但陌风却还是仅凭那半张侧脸而认出了男子。 这男子是陌风此生最好的朋友——月辰 月辰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十二岁乞讨时在街上遇到白秋泽,白秋泽将他收养回府。 月辰十三岁进的训影室,是和陌风同一批进训影室的人。 月辰此人活泼好动,与陌风清冷孤傲的性子是个反差。但在训影室中,陌风和他的关系最好,每次任务中,若有他俩一道执行时,他都会像个大哥哥一样,尽力保护陌风,让他不受半点伤害。 两人私下关系也形同结义兄弟。 在训影室这个胜者活败者死的修罗场中,都是以武功的高低来定义自己在训影室中的地位。 陌风刚进训影室时,人人欺负他羞辱他,后来随着时间荏苒,他慢慢长大,由于美的雌雄莫辨,人人又都调戏他,甚至用言语侮辱他,还对他动手动脚。 那段时间,日子虽难过,但却都是月辰在帮他出头,后来,陌风做了白清兰身边的贴身侍卫,身份比死士,影卫暗卫尊贵了许多,他也常常动用职权,在私下保护月辰。 建兴四十年,自白府被灭门后,陌风和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陌风一度以为月辰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但却没想到,月辰居然逃过了一劫。 而今日再见月辰,陌风的心里悲喜交加。 悲是因为月辰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影卫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而喜的是,老天有眼,他还活着。 陌风忍下满腔的心痛与悲伤,他上前两步,弯腰在白清兰耳畔耳语了几句。 白清兰心头一惊,她复又问道“当真是他?” 陌风语气无比坚定的应道“主子,属下与月辰相熟十年,不会认错的。” 白清兰眉眼微沉,她径自向月辰走去,站到月辰面前。陌风和谢玉松两人静静的跟在她身后。 白清兰看着面前垂首低眉,痛到微微喘息的人,她冷笑一声,嘲讽道“训影室的影卫居然会混到这步田地,还真是丢脸。” 这熟悉的声音让月辰心头剧烈的颤了颤。 “主子?” 月辰一时有些不可置信,他猛然抬头,在看到白清兰和陌风时,他有一瞬的出神,回过神后,泪水已经悄无声息的湿润了他的眼眶。 他紧握成拳的手无力松开,喉间呜鸣与急速的气息声融成一片。 男子伸手一把抹去泪水,他此刻的心情已不知是喜是悲,但他还是双膝瘫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向白清兰行礼,“属下月辰,拜见主子!” 他的声音沙哑,其中夹杂着苦涩。 白清兰轻叹气,“陌风,扶他回去治伤。” 白清兰语毕,见陌风不曾回应自己,他转身去看陌风,只见他垂首低眉,双眼虽看着地面,但眼中杀气已显。 白清兰知道,他和月辰情同兄弟,如今月辰变成这副模样,他痛心难过,但更多的应该是想着替他如何报仇。 例如,他要杀了方才的那三个孩子。 白清兰瞥了一眼陌风身后,只见那个与野狗抗争的孩子已经惨死在野狗的撕咬下,气绝身亡。 野狗还在啃食孩子的血肉。 “咔嚓~”一声,野狗的尖牙利齿已啃上孩子的大腿,将稚嫩的血肉咬在嘴里不停咀嚼。 而另外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白清兰上前两步,轻声道“陌风,下手的时候别被霍北城里的百姓看见,然后,将孩子的尸体处理干净。” 陌风还怕白清兰要因为赈灾救民而不让他动手杀人,以免百姓们看到她杀平民而在赈灾时百姓们会不信任白清兰,但不曾想白清兰竟这么顾及他的心情。 陌风面上虽冷,可心里却已被白清兰的一句话给暖透心扉,好似一束日光照耀皑皑白雪,冰雪消融,暖意横生。 陌风不由得红了双眼,千言万语已不知从何谢起,他只能双膝跪地,行了一记大礼,“多谢主子大恩,属下感激不尽。” 白清兰面上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她声音如常,“起来吧,快去快回!” 陌风起身,抱拳行了一礼,“是!” 语毕,转身离去。 攻下端州 天光暗淡,硝烟弥漫 “碰~” 随着一声炮火轰鸣,战争打响。 鼓声振振,角声连连 “咚咚咚” 马蹄将泛黄干燥的土地踩踏的地面震动,哒哒作响。 刀光剑影中,两军手持刀枪剑戟,与敌军展开一场生死搏斗,打的如火如荼。 战马嘶鸣,尘土飞扬。空中血肉横飞,兵器乱舞,地上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泥土瓦砾被落地成火的炮弹轰炸的浓烟滚滚,声音令人震耳欲聋。 “上!!!” 随着领头士兵的一声呐喊,兴军推着冲车朝端州城门狠狠撞去。 “咚咚咚……” 厚重的大门被兴军冲车上的攻城锤撞得一开一合,门内的匈奴兵抵着城门,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咬牙死死坚持。 两军交战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白袍小将身骑骏马,手执银枪,英姿勃发,雄姿飒爽。 此人就是穆振华的儿子——穆槿之 穆槿之生于建兴十八年,父亲乃兴朝官居正一品的大将军——穆振华,母亲名叫董若雅,是一平头百姓。 穆槿之在出生时,董若雅因生他难产而死。 穆槿之生的清雅出尘,眉目疏朗,容晖曾夸他说,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穆槿之从一岁到十七岁时,他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一人独处,他不太喜欢接触除亲人以外的人,因他常常不愿出门游玩,而是喜欢呆在家中读书习武,偶尔也会赋诗抚琴,这就导致整个京畿无人知晓他。 建兴三十六年,穆槿之参加了科举,结果一举中第。 穆家世代出的都是武将,而穆槿之因才华横溢考中了状元,此事一出,穆槿之从籍籍无名,在一日之内名动京畿。 平民百姓和满朝文武虽为穆家小公子穆槿之中得状元而开心,但也都纷纷哀叹,穆家武将的传承就此中断,穆家后继无人,估计会从穆槿之这一代弃武从文。 但万万没想到,穆槿之仅仅只做了两年文官后,便弃文从武,直接向容晖提出请辞,他离开了朝堂,去了鄞州戍边。 建兴四十年,建兴帝驾崩,容烨登基后,穆槿之因不满容烨的治理,便直接请辞,在家做了平民百姓。 只是如今国难当头,穆槿之才不得不领兵出征,为国尽忠。 与穆槿之对战的是匈奴宣威将军金俊手下的副将——金卓。 金俊和金卓是同父同母的双生兄弟,他们是根正苗红的蛮人。 两人因为自小家贫的原因,便去从军。 兄弟两进入军营后,因无权无势无背影,所以处处被人欺压羞辱。 两人在军营摸爬滚打数十年,金俊才得以混了一个官至五品的宣威将军。 金俊成为将军后,第一时间便是将自己的弟弟——金卓提拔成自己手下的副将,兄弟两此次征战前,韩蕴曾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能杀了穆家父子两,就给他俩升官。 金卓身穿银色盔甲,手执一柄红缨长枪。长枪立马,英姿勃勃。 尖锐的枪尖泛着点点寒光,微微一动,枪鸣四方。 金卓耍起长枪时,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腾空而起的蛰龙,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向穆槿之迅速席卷而来。 穆槿之不慌不忙,他双腿一用力,从马上腾空飞起。只见他一挥手中长枪,枪如惊雷,带着骇人的内力而来,长枪舞动间,风声呼啸,枪影重重。 穆槿之的枪,枪招华丽多变,虚实难测,一招一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金卓袭来,双枪碰撞时,火星四溅,两人内力交汇时,四周炸响,土地炸裂,灰尘四起,树木断裂。 天空大雾四起,雾霾重重,北风呼啸,空中黑云翻滚,厚厚的云层将仅剩的一点光亮给遮掩。 一旁的穆振华已和金俊打的有来有往。 穆振华虽已老迈,但他依旧宝刀未老,雄风犹在。 穆振华手中长枪翻滚,动时灵活如蛇,一招一式,嘶嘶破风,攻时宛如巨龙,一枪下去,速度惊人,威力无穷,好似要开天辟地一般,让天地为之低昂。 “砰砰砰……” 长剑与长枪的碰撞声,尖锐刺耳。 白昼下,寒芒逼人的剑身锋利无比,剑尖闪着隐隐寒光。 狂风的呼啸声中,金俊白袍翻飞,他手中长剑,剑光如电,剑若霜雪,一出剑,剑鸣四方,剑影如织。 他手中剑猛然向穆振华刺去,剑势宛如空中雷电,向穆振华猛然袭来,穆振华纵身一跃,身形闪烁间,已到金俊身后,他一挥长枪,枪如猛虎,来势汹汹,就在枪尖快要刺到金俊的脖颈时,金俊施展轻功,一个后翻,堪堪躲过那一枪,与穆振华拉开距离。p> 他腿脚一用力,长剑直刺穆振华,穆振华横枪一档,剑尖抵在枪身上。 两人运用内力,将内力灌注在各自的兵器上,一瞬僵持后,金俊只觉穆振华手中枪好似卸了力道一般,威力比起之前,弱了不少,但穆振华却还在苦苦咬牙坚持和金俊鏖战。 金俊明白,穆振华虽然是名猛将,但他毕竟老了。他没有绵绵不绝的内力可以支撑他,所以他手中枪没了内力后,光用一身蛮力坚持,是打不过自己的。 金俊将剑在枪身上用力一顶。 “碰~” 一声炸响,尘埃四起,狂风怒号,长枪瞬间从中折断,碎成两半掉落在地。 “噗~” 穆振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老将军!!!!” 江秋羽一声惊呼。 江秋羽奉容熙的命令来给穆家父子送粮,正赶到端州,就看见穆振华被金俊的长剑刺入左肩。 穆振华身上的盔甲破裂,左肩血流不止。 金俊看着面前被自己重伤的人,笑的一脸得意,“老将军,本将看你也是个英雄,不如就此投降吧,本将还能给你留具全尸。” 穆振华是兴国百姓心目中的战神,也是兴国名将,穆家世代为兴国征战,为兴国尽忠,忠义之名早已传遍整个兴朝。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兮为鬼雄。 穆家满门,皆有傲骨,傲骨迎寒,所以穆家只有战死沙场的将军,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 “呸!” 穆振华狠狠淬了口唾沫星子到金俊身上。 穆振华冷哼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哪怕今日我穆家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向你们这群蛮子投降。” “呲~” 穆振华话音刚落,金俊的剑便直直刺穿他的左肩,金俊还将剑慢悠悠收回,冰冷刺骨的长剑与骨头血肉摩擦的声音在穆振华耳畔响起,疼的穆振华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碰~” 就在剑要从穆振华左肩抽出时,一道强劲的内力直接将金俊的剑给震成三段。 两段掉落地面,还有一段插在穆振华的血肉之躯里。 “噗~” 穆振华平躺在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鲜红的血液顺着他松弛的皮肤流到他的盔甲上,穆振华左肩痛到他直喘着粗气,一头苍苍白发此刻也胡乱的散落一地。 江秋羽飞身而来,稳稳站于地面后才蹲下身,他伸双手去扶穆振华,才发现穆振华这强健的身躯此刻因疼痛而在不停颤抖,江秋羽紧张的唤了句,“老将军!” 穆振华哽咽着嘴里的鲜血,他一双浑浊而迷茫的眼中血丝密布,他茫茫然看着面前的江秋羽,哽咽道“秋羽,兴朝有御王,有你们这群优秀的后代,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死也能瞑目了。”穆振华语毕,他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鲜血就不断涌出,“秋羽,我老了,是时候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后辈让个位置了。” 穆振华将嘴里涌出的血液一口吞下,他眉目阴沉下去,忽的挣扎起来。 穆振华豪言壮语,厉声命令道“秋羽,扶老夫起来,老夫还能再战。” 空中雷电交加,风卷云涌,大雨倾盆而下。 灰尘迷了江秋羽的眼,江秋羽泪流满面,一张俊美的容颜此刻在雨水中显得无比凄美,眸中满是伤感,雨水和着泪水落下。 江秋羽心疼穆振华,他抬手握住穆振华那只被剑划破衣衫,满是伤痕的胳膊,急忙阻拦道“老将军,您不能再战了!再战您会死的。” 穆振华一把甩开江秋羽的手。 “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啸,笑声凄厉,“秋羽,你记住,人固有一死,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所以穆家战神不畏死,只怕死的不能其所”穆振华越说越激动,他因左肩疼痛而心跳加速,他胸膛剧烈起伏,左肩的血也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出,将他胸前残破的盔甲染成一片耀眼的红,最后又被雨水冲洗。 穆振华语毕,趁江秋羽不经意间,一把抽出他腰间长剑,紧握在右手。 他将双眼的疲惫敛去,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一头向金俊猛冲而去。 金俊看着他似不要命一般冲向自己,心里只觉得他疯了。 金俊手中聚集内力,向穆振华一掌打来,可穆振华也将全身内力汇集右手,灌注在剑身中,他一剑挥去,无形的剑气在空中汇聚,好似要横劈长空。 穆振华内力强大到好似有吞天盖地之能,不仅破了金俊向他打来的那掌,他还向金俊飞身刺去。 金俊手中长剑与穆振华对打,可穆振华是不要命的打法,他的剑乱挥乱舞,毫无章法,但一剑一招,凶猛狠辣,都是朝着他的死穴攻去。 金俊明白,他挡 自己的那一掌,内力已经耗尽,此刻,他的内力已经全无。 金俊朝穆振华进行猛攻,穆振华极力阻挡。 江秋羽飞身而来,三人打成一片。 江秋羽赤手空拳,横腿一扫,腿如长鞭惊起一地尘土飞扬,金俊纵身一跃,灵活躲过。 金俊为了速战速决,他一掌打在穆振华的剑上,穆振华因没内力防御,而导致右手不断颤栗,至于手中剑也早已被金俊打的掉落在地。 穆振华明白,金俊为主将,只要他死了,群龙无首的匈奴士兵才会军心不稳,只有匈奴兵一乱,这城才能攻下。 穆振华知道自己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现在又身受重伤,就算回去让郎中大夫救治自己,自己这年轻时因打仗而落下的一身病根,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穆振华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他伸出那双粗糙如树皮,染满血腥污渍的双手,一把抱住面前的金俊,他怒喝道“秋羽,杀了老夫,快点啊!” 江秋羽虽然年轻,但他也明白,穆振华此举是大义之举。 江秋羽虽悲痛欲绝,但他还是将内力集聚手心,一伸手,地上的长剑似听到召唤一般,长剑从地面弹起,飞快到他手中。 江秋羽一握剑柄,剑气四溢,寒光凛凛,他紧拧秀眉,施展轻功。 看着被金俊用内力打到吐血后还在死死坚持用自己一副血肉之躯困住金俊的穆振华。 江秋羽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穆振华的胸膛,长剑刺的够深,直接从金俊的后背穿过。 金俊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穆振华的双手从金俊身上脱落,他在笑,笑容得意,里面还夹杂着嘲讽之意。 “额~” 金俊一声痛呼,原来是剑已经被江秋羽拔出,穆振华直直的倒在地面,鲜血伴随泥浆溅了江秋羽和金俊一身,金俊痛的双膝跪地,又渐起了一摊污泥烂水。 “额啊~” 还没待金俊反应过来,江秋羽的剑没给金俊喘息之机,他一剑又一剑插在金俊身上,每一剑又狠又重,似在发泄着江秋羽心里的愤怒。 万剑穿身,金俊的身上直接被扎成血窟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金俊痛到麻木,直至没有痛觉,才轻阖双眼,他向后仰躺地面,泥水混合鲜血漫过他的尸体。 “爹~” “哥哥~” 两声叫唤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金卓和穆槿之停下了战斗,两人同时飞身而来,穆槿之抱起穆振华那冰冷的尸体,他痛心疾首,眼睫毛在雨水和泪水的冲刷下不断颤栗。 “爹,爹……” 穆槿之不断叫唤着,此刻的他泪水绝提,模样狼狈,面色苍白,他哭的悲恸绝望,甚至哀嚎出声。 “咳咳咳……” 穆振华咳嗽起来,他不停的倒吸凉气,脸上落下的泪水和着雨水滴到穆槿之的手背上,他喉结滚动,哽咽道“槿之,若有一日,你能让陛下将穆家军归还穆家,那这支穆家军就交给你了。还有……”穆振华急促的喘息着,他强撑最后一口气,“不要,不要怪秋羽,他,他没有杀我,是我要和,和敌人,同归于,于尽……” 穆振华声音渐弱,直到最后,声停气绝,他才合上双眼,无悲无喜的躺在穆槿之怀中。 “啊啊啊!!!!!” 穆槿之仰天哀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破天地。穆槿之痛的胸膛起伏,痛的全身发抖,怨气怒气已聚集于心。 他将穆振华的尸体轻轻放于地面后才站起身,他面色阴沉的走到江秋羽身侧,全身杀气腾腾,像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仿若是为了杀戮而来。 穆槿之声音冷如寒冰,“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江秋羽,我爹是为国而死,所以我不怪你,但是你今日必须和我联手,就算战死沙场也要攻下端州,不然,你若敢逃,我回去后,第一个活寡了你。” 江秋羽理解穆槿之此刻的心情,毕竟穆振华是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也是他最亲近的人。 江秋羽淡淡应了句“好!”后,便再无它话。 穆槿之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江秋羽也紧握手中长剑,两人气势汹汹向金卓杀来。 金卓的武功在六阶,而穆槿之和江秋羽都在八阶,三人在武功上就有悬殊,而方才,金卓一人对穆槿之都费力,更何况是现在两人联手,金卓的胜算便更加渺茫。 滂沱大雨渐渐变作蒙蒙细雨。 “呲~” 长剑与长枪碰撞的声音在空中炸响。 金卓手中的枪如蛟龙出水,一动气势磅礴,天地变色,他直直朝江秋羽和穆槿之刺来。 三人都是带着怨恨而战,出招也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此时的穆槿之已完全失去理智,穆振华临终嘱托,让他不 能恨江秋羽,所以他把所有的怨恨都怪在容烨身上。 他恨容烨,为什么要听信奚梦儿这个妖后的谗言,收了他们家的兵权? 为什么要让穆振华挂帅亲征?穆振华为兴朝打了半辈子仗,为什么老了都还不让他在家里安享晚年? 穆家从祖辈就为兴朝打仗,穆家出的任何一任将军对兴朝都是忠心耿耿,这点是兴朝历代帝王皆知的事,可为什么到了容烨上位,穆家就要被君主猜疑? 穆槿之想不通,所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功高盖主者身危,勇略天下者不赏。 呵哈哈哈哈…… 穆槿之在心中苦笑,笑这老天不公,笑这苍天无眼,笑这帝王昏聩,竟让这个为兴朝征战了一生的老将军老了也不能让他善终。 自古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兴朝五百年,由盛转衰不是没有理由的。容烨宠幸皇后,不理朝政,整日里不务正业,兴朝盛极而衰,物极必反,该败落了。 “啊额~” 三人过了不下百招,穆槿之一枪刺穿了金卓的胸膛。 血汗合着雨水在三人身上冲刷。 “额~” 长枪被穆槿之毫不犹豫抽出,金卓痛的一声哀鸣。 金卓向后仰躺,“扑腾~”一声倒在臭水泥沟里。 疲惫不堪的穆槿之喘着粗气,他怒气冲冲走到金卓面前,看着已经毫无呼吸的金卓,他蹲下身,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只听见“咔嚓”一声,金卓的脑袋被重重拧了下来。 他将金卓的脑袋朝着士兵多的地方一扔,头颅刚刚落地,在地上咕咕翻滚时,一群在打斗的人不曾注意脚下,一顿踩踏后,金卓的头颅双目炸裂,脑浆飞溅。 “呜呜~” 空中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将树木吹的压弯了树干,将花草吹的连根拔起。 暮色降临,风停雨歇,空中无星无月。 而穆槿之却已率领剩余的穆家军入住端州城内,至于没死的匈奴士兵纷纷投降,但穆槿之因愤怒,便将没死的匈奴兵全部虐杀。 一万大军,只在瞬间血流成河,尸骨成堆,穆槿之还命人将他们的头颅砍掉后,去端州城外随便找个僻静之地分别挖了两个大坑。 所有的头颅埋在一个坑,尸体埋在另外一个坑。 头身分家,寓意不得好死。 这两个坑,后被世人称为万人白骨坑。 大捷 “呵呵~一天只挣这么点钱,真是个废物。” 女子尖酸刻薄,带着嘲讽的话传到月辰耳中。 “不是的,琬娘,我能给你幸福的。你信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挣到钱,我可以养你的……” 月辰身穿一袭黑衣,双膝跪在一个身穿紫衣,名叫琬娘的女子身前,他模样虔诚,苦苦哀求道“琬娘,别和他走,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额啊~” 月辰话音刚落,只觉心口猛然一痛。 “琬娘!!!” 月辰从床榻上惊醒,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颗心似要碎了一般砰砰乱跳。 他全身热汗淋漓,他仔细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茅屋,而自己则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成干净的。 他知道是有人替他清洗过,他动了动残废的腿才发现这只腿被缠上了绷带。 “吱呀——” 陌风推门而入的声音传入月辰耳中。 陌风手上端着一碗米粥,他来到床榻边,月辰却感动的一时无言,救命之恩,倒不知从何谢起。 但还好,他和陌风曾是最亲密的结义兄弟。 虽是故人重逢,可陌风依旧一副清冷模样。他解释道“你的毒主子替你镇住了,可持续你一年的命,主子还替你治好了内伤,但是你的武功废了。这一年只能做个普通人。” 陌风说着,眸色黯然。但语气却平静如水。 陌风和月辰都是从训影室里出来的影卫死士,他们早就做到了处事不惊,遇事不乱,而生死对他们而言也早已看淡。 毕竟从做影卫死士的那刻起,他们就只是主人手里的棋子或弃子,从服下无解之毒的那刻起,他们便再也没有掌握自己生死的权利。 训影室里的训练残酷冷血,毫无人性可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磋磨打压,让他们性格上有所缺失,变得扭曲,活成了怪物,以主子为中心,将苍生当蝼蚁,日日活在杀戮和任务中。 陌风语毕,将手中的碗递给月辰。月辰接过碗后,道了声谢,他将碗中干净的白米粥一口气灌下后,才呼出一口热气。 热粥入腹,虚弱的身体也有了几分力气。 陌风曾经总对月辰说白清兰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月辰从不信他。 世人皆说白清兰不会武功,可只有他们这些影卫暗卫死士才知白清兰的武功尽得白秋泽真传,她的武功早已入了宗师境,只是她在隐藏实力而已。 在训影室时,暗卫死士影卫隔三差五就会和野兽相斗,这其中有老虎,野狼,棕熊,蟒蛇等大型凶猛动物,若他们武功不高,就会被这些动物给吃掉,所以影卫暗卫死士与他们相斗时,动物和人只能活一个。 而月辰曾亲眼见过白清兰徒手打死两只虎,还扒下了他们的虎皮做大氅,也曾见过白清兰只在瞬间杀死过一头棕熊,且不费吹灰之力。 世人皆知白清兰笑里藏刀,但她嘴中没有一句实话。她的为人跋扈嚣张,性格喜怒无常,喜欢折磨人杀人为乐,世人都以为她只是行事荒唐但本性不坏,可只有这些影卫暗卫死士知道,她的手早已染满了鲜血,洗不干净了。 白清兰狠起来除了他的父亲爹爹和师傅外,任何人对她而言,既是棋子也是弃子,他可以随时更换,随时抛弃。 但令月辰没想到的是,平常不爱多管闲事,将人命视为草芥的白清兰居然会破天荒的给除陌风以外的影卫疗伤,这还真是奇事一桩,令月辰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月辰急忙询问,言语中带着关切,“陌风,你是不是为了我又去跪求主子了?主子是不是又折辱你,为难你了?” 陌风摇摇头,“月辰,你对主子误会太深了,她没你想的那么坏。” 月辰蔑笑一声,“虽然作为主子的影卫,一生不叛主,但我还是想说句实话,在我心里,主子就是那类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人。” 陌风闻言,心下怒气冲冲,他面色一沉,声音发寒,冷冷警告道“月辰,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听你在背地议论主子的不是,若在有下次,即便我待你如兄长,我还是会杀了你。” 月辰撇撇嘴,一脸无奈,“好好好,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她在你心里是千好万好,旁人在你面前说不了他半点不是。” 月辰轻叹,苦口婆心劝道“但是陌风啊,既然喜欢主子,那就去和他坦白啊。我们这些影卫暗卫死士的命因冰蚕毒本就活不了几年,没有一生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去让一个人慢慢了解自己对她的爱。所以与其等待,不如主动些,就算被拒绝,也可以不留遗憾。而且,主子即便再有本事,武功再高强,也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最是多情心软,再加上主子又喜欢长相俊俏的男子,陌风,你用这张脸和这副躯体去她面前争宠,她一定会接受你的。 ” “额啊~” 月辰话音刚落,便只觉脖颈一紧,原来是陌风毫不留情面的掐住了月辰的脖颈。 陌风眸中杀气波动,他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句警告道“月辰,主子是女人不假,但她不是男人的附庸,且并不比任何人差,尤其是男人,所以你再敢对她有半分不敬,我一定掐死你。还有,训影室的影卫暗卫死士一旦认主,就绝不会有背叛,会一生忠于主子,我希望,你别做例外。” 不然,我就杀了你! 陌风的手一下松开月辰,月辰长吁一口,表情更加无奈,“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帮你出主意,你居然要掐死我。”月辰一脸委屈,“陌风,虽然我认了主子为主,但我什么时候背叛过她?又什么时候对她不忠?她让我去死的时候我说过一个不字吗?”月辰轻哼一声,揶揄道“反倒是某些人啊,在做死士的时候,一天到晚主子前主子后的,自己喜欢也不去争取,唉~” 月辰突发奇想,认真的问了句,“陌风,你喜欢主子到底是因为他强大优秀,能教会你许多东西呢?还是因为她长的漂亮,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日后能站在你身边啊?” 白清兰确实很优秀,不论文还是武,在陌风心里,她从未输过男子。 可陌风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爱她? 陌风仔细想了想,一开始好像是因为报恩,也为了自己不饿死冻死,所以才想留在她的身边,至少能吃饱穿暖了。 再后来,随着两人慢慢长大,白清兰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令他动了心。 白清兰懂得很多,虽然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但她文武双全,且懂得算计人心,她喜欢看书听故事,她博古通今,在陌风心里,这天下事好像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白清兰曾对他说,做人当如阴与阳,如阳与阴。如圆与方,如方与圆。未见形,圆以道之;既见形,方以事之。进退左右,以是司之。 为人处世,虽不可事事实在,但也得注意方法,把握尺度,要审时度势,懂得何时争取,何时隐忍,也要懂得处事圆滑,做事变通。 就像阴变阳、阳转阴,圆变方、方转圆一样,应用随心,变化自如。 而人活一世,虽不能事事顺遂,还要历经重重磨难,但顺境不骄,逆境不馁。要时时相信,这如地狱般的人间总有一份希望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 而在陌风心里,白清兰就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人间太苦,世界灰暗,人活一世,生而迷茫。但总有神明会降临世间为世人指引方向,神灵虽不会只为一个人撒下一束光,也不会让所有人都得到光的眷顾,但那束光却总是会时不时照耀神灵所偏心的某个人,让某个人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而对陌风而言,白清兰就是自己的神明。 得之他幸,失之他命。 而既是神明,那就应该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所以他要拼尽一切去保护她的神明,他要让白清兰永远不坠凡尘,不染尘埃。 陌风声音如常,“主子天人之姿,我们身份下贱,卑微如尘,以后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能再说了。” 人分三六九等,也分高低贵贱。 这是每个进训影室的影卫暗卫死士都要牢牢记在心里的。 人生如树,而做人就如树上盛开的花瓣,树枝就如同他们所走的道路,树枝长的千奇百怪,且不重叠,所以花瓣盛开的方向也就不会一样。 坠茵落溷,结局各异。 那些落在粪坑里被腐蚀的花瓣就好似位卑低贱的底层人,而像白清兰这样的人上人,生来就是飘在茵席上的花瓣,受万众瞩目,享万千宠爱。 月辰虽嘴上说着对白清兰不满的话,但一颗心却是敬重她的。 毕竟自己曾是白清兰的影卫,既然立下了此生不叛主的誓言,那他就断然不会背叛主子。 月辰微微点头,“好,这些话我以后都不会说了。” 月辰动了动身子,问道“陌风,主子用内力替我压制体内的毒,让我多活一年。我现在想见见她,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天色已晚,主子已经睡下。你要道谢明日再去吧。” 月辰笑道“也好。” 陌风轻叹,“月辰,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陌风语毕,还不待月辰说话,便转身离去。 秋夜如水,月白如玉 禹州城内,火光冲天。 “啊啊啊啊!!!!!”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天地间回荡。 “报~” 一个士兵急忙走进楚熙的主帐,楚熙不动声色的端坐在主座上。 他对着神色匆匆的士兵淡淡道了句,“说”< /p> 士兵行了一礼,“启禀王爷,穆公子已经带领士兵攻下端州,现在他们已经从端州后方绕道,攻进了禹州城里。” 楚熙心下一喜,里应外合,瓮中捉鳖。 楚熙问道“江副将呢?” “回王爷,江副将还没回,他和穆公子一道攻的城。” 楚熙站起身,“传本王的令,三军集结禹州城下,直接攻城。” 士兵行了一礼,“是!” 士兵语毕,迅速退下。 “轰~” 禹州城中,炮火连天,空中剑矢横飞,浓烟滚滚。 穆槿之和江秋羽带着军队绕后偷袭,将禹州城里没有防备的匈奴士兵,杀了个措不及防。 江秋羽带了一对士兵率先离去,他要去禹州城门前,将城门大开,好接应楚熙。 禹州官邸前,匈奴兵和兴军相互厮杀。 兴军放火烧官邸,伴随着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官邸内火光冲天,火焰猛烈。 禹州官邸外,穆槿之和童守德两人对站。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吞噬着官邸,火光将两人的脸映照的通红。 穆槿之手执一柄利剑,皓月撒下的银灰照在寒气四射的剑身上,剑光如雪,剑气如霜。 穆槿之纵身一跃,身形矫健,速度惊人,他一剑朝童守德铺天盖地的劈下,童守德手中长枪横枪一挡。 “碰~” 一声巨响,草木炸飞,尘土飞扬。 童守德将内力灌注枪身,用力一顶,穆槿之被无形的内力给震飞,他在空中一个后翻后,才落于地面站稳。 童守德的长枪向他猛然袭来,枪如灵蛇出洞,带着森森杀气向穆槿之狠狠逼近。 穆槿之剑光闪烁间,身形飘忽不定,他手挽剑花,剑如飞凤般灵活,剑影翻飞,攻防兼备,一招一式,如龙吟虎啸,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力朝童守德的身体发起猛攻。 长枪与长剑碰撞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童守德手中枪如游龙巨蟒,一枪刺去,破空而出,仿若有穿山断水之能般,威力无尽,无可阻挡。 空中黑云翻滚,地上狂风四起,将火势越吹越猛。 “呲~” 一支长剑破空而来,直朝童守德攻去。 童守德施展轻功,灵活避过那一剑。 长剑受内力感召,自动回旋,一个白衣身影在空中接过剑柄,当此人单手握剑时,风起云涌,尘埃四起。 此人在移形换影间,已和童守德打成一片。 “槿之,你没事吧。” 江秋羽关切的声音在穆槿之耳边响起,穆槿之看向江秋羽,微微摇头,“无碍!” 穆槿之看向和童守德对打的楚熙,楚熙剑法超群,剑招多变,且招招致命,其速度之快能和当年的魔教教主华宸所自创的功法——凌风步,有的一拼。 楚熙内力深厚,穆槿之能感觉到他的武功已到达宗师境。 可童守德毕竟是建兴十六年的天下第一,内力深不可测,楚熙一个后起之秀想打倒前辈,很难。 江秋羽双手内力渐起,他拔出腰间利剑,纵身一跃而起,加入到童守德和楚熙的战争里。 “呲~” 枪剑交锋,擦出激烈的火花。 江秋羽攻上,楚熙攻下。 楚熙剑招凌厉,招式勇猛,剑法如大江翻滚,波涛汹涌,来势汹汹,一剑下去,天地变色,剑气似要绵延四海,纵横九州,仿若有江吞万里,吞天灭地之势。 江秋羽手中长剑如芒,剑气纵横,一剑挥去,天地间瞬间充满肃杀之气。 江秋羽对着童守德飞身猛攻而去,童守德紧了紧手中长枪,枪尖银光闪动,只见童守德一挥长枪,无形的内力向江秋羽袭来。 “噗~” 江秋羽的武功连宗师都不到,自然挡不住那掌雄厚的内力,江秋羽连人带剑都被打落在地,而就在这时,楚熙凭借着自己速度快的优势,移形换影间,已到童守德身后,就在童守德转身要与楚熙过招时,童守德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噗~” 鲜红的血液吐在地面,童守德千防万防,居然漏掉了穆槿之。 穆槿之一剑迅速刺穿了他的胸膛。 “额啊~” 就在童守德还未反应过来时,楚熙眸色一沉,出剑狠辣,他不给童守德喘息之机,锋利的剑身从童守德的脖颈穿过。 “碰~” 头颅掉落地面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响起,童守德的头颅瞳孔收缩,神情惊恐,似死不瞑目一般。 火光下,童守德那无头尸体的背影被无限拉长,只在倒地的那一瞬,消失不见。 主将一死,剩下的匈奴士兵群龙无首,自然纷纷瓦解,不战而溃,不攻自破。 匈奴士兵纷纷投降,可楚熙三人并未放过他们,而是命人将匈奴士兵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往事 翌日,秋阳杲杲,蓝天白云。 一束暖阳透过碧纱窗,照射到房中的床帘上。 刚刚苏醒的白清兰伸手将床帘拉开。 她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懒洋洋的唤了声,“陌风!” “吱呀——” 门开又合拢的声音传进白清兰耳中,陌风端着一盆温水进屋。 他将洗脸盆放在一旁的木架上,才走到床榻边将床帘笼起。 白清兰随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陌风柔声应道“主子,辰时刚过。” 白清兰惬意的打了个哈欠。 陌风只笑不语,陌风仔仔细细为白清兰梳洗了一番后,才解释道“主子,您先稍后,早膳在厨房热着,属下这就去端过来。” 白清兰穿着一袭素衣,走到椅子上坐着,他点了点头,陌风便转身离去。 窗外,篱笆墙边,朵朵木槿盛开,在斑驳的秋阳下,色泽鲜艳,烂漫如锦。 房门前,陌风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跟在陌风身后的是月辰。 陌风走到桌前,将饭菜摆满一桌。 月辰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对着端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白清兰下跪行了一礼,“属下月辰,拜见主子。属下多谢主子昨日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属下万死难报。” 月辰语毕,恭恭敬敬行了一记大礼,以表谢意。 白清兰伸手端过一碗烙浆,喝了两口,她边吃边随口道了句,“白府被灭门的时候,所有影卫暗卫死士的身契和死契都被烧了。所以,我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你日后无需再对我下跪行礼,也可以不用叫我主子。” 月辰直起身子,双眸一直看着地面,这是训影室里的规矩,影卫暗卫死士不可直视主子,月辰一直不曾忘记。 月辰字字诚恳,句句真心,“主子,属下是影卫,既然认了您为主,便一生都不会叛主。不管有没有那张身契和死契,属下都是您的影卫。” 白清兰心里清楚,月辰不叛主,是因为冰蚕毒。 白清兰解释道“月辰,建兴四十年,我将最后一颗解药给了陌风,我如今没有冰蚕毒的解药,而且冰蚕毒无解。” 月辰知道白清兰误会了自己,他连忙解释道“主子,不管有没有冰蚕毒的解药,您都是属下的主人。属下效忠您,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只有一片忠心。” 白清兰心里虽有片刻的动容,但她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她将手中筷子放下,转身看了看双膝跪地,目视地面的月辰,一张清癯俊秀的脸上轮廓分明,他眉如墨画,杏眼含春,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一袭黑衣衬得他身形高挑,清瘦挺拔。 能进训影室做影卫暗卫死士的,相貌身材都不会差,几乎都是美人。但做训影室的影卫暗卫死士除了受刑时很痛和出任务时生死难料外,其余的待遇都很好。 看着这张俊俏面容,白清兰不由的问了句,“我很好奇,建兴四十年,白府被灭门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月辰心中苦涩,他踌躇了一会,才动了动薄唇,艰难的吐出五个字,“属下,动了情!” 白清兰听后并不惊讶,影卫暗卫死士虽是主人的下属,但也是个人,就算强行让他舍去七情六欲,他终究还是人,动情在所难免。 白清兰轻笑,“若白府和训影室还在,那动情就是影卫暗卫死士的大忌,罚的不轻。但还好,白家已经不在了。所以,你后面又经历了什么?” 训影室的影卫暗卫死士都不能对主子隐瞒不报也不能说谎,更不能回答敷衍。月辰便只能实话实说,“景元四十年,一个叫宁梓辰的年轻人拥兵百万攻入了虞国邑都,他篡权夺位,杀了景元帝,自己称王。但奇怪的是,此人并未改国号,此人登基为帝后,称自己的国都依旧为虞国,只改了年号……” 景元四十年,春 狂风肆虐,黄沙漫天。 天边残阳如血,将落未落。 “冲啊!” 只见一身穿红衣盔甲,浑身是血的士兵摇旗呐喊,一声令下后,是无数穿着红衣盔甲的士兵搬着云梯,抬着攻城锤,推着冲车,他们赤膊上阵,顶着漫天风沙,挥洒汗水,带着一腔热血,向前冲锋。 城楼上,穿着白色盔甲的士兵,拉弓射箭,齐刷刷的利箭向着楼下的红衣盔甲士兵席卷而来,万箭齐发,矢如雨下。 “啊啊啊啊啊~” 场面一度混乱,哀鸣,呻吟,惨叫声声响彻云霄。 地上尸骨累累,血流成河,空中烽火连天,狼烟不断。 “报~” 一士兵匆匆忙忙跑进大殿里,对着虞容川单膝下跪,他满脸是血,瞳孔中是对国破家亡的不甘,他声音发颤,带了一丝哭泣 声,颤颤巍巍说道“陛下,宁梓辰的军队已经攻入邑都城中了。” 虞容川急忙问道“怎么会这么快?” 士兵面露难色,他支支吾吾解释道“宁梓辰曾,曾是公主府的影卫——名叫影尘,是他拿着公主府的印玺,八百里加急到益州,以,以殿下的名义,给敌军开的门……” 宁家是武将世家,世世代代出的都是将军,且世代都为虞国效忠。 宁家有一支八十万人的宁家军和二十万人的铁骑,凑成了一支一百万人的军队,相传这支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由于宁家世代忠心,所以才能做到功高盖主主不疑,权倾朝野臣不忌。 只不过,虞朝到了虞容川登基为帝后,因虞容川的疑心病重,所以,宁家受虞容川猜忌,被灭了满门,至于那一百万的军队,全部都被迫解甲归田。 宁家到宁波这一代,膝下有一子,名唤宁梓辰,与虞酒卿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虞容川明白了,定是这位被他宠到无法无天的公主,动用自己公主的权利,在暗中偷偷救下了宁梓辰。 “碰~” 虞容川怒不可揭,他一气之下将大殿上的香炉狠狠推翻,香炉瞬间碎了一地。 一声巨响,吓得士兵心惊胆战,他立刻磕头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虞容川龙颜大怒,他恨得咬牙切齿,“还真是朕的好女儿,朕含辛茹苦养她二十二年,她现在却要联合外人来反朕?” 虞容川语毕,他轻合了眼。 虞酒卿的母亲顾婉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挚爱,她死后,虞容川一生不曾封后。 为了弥补对顾婉的爱,他待虞酒卿如珍似宝,也将虞酒卿捧做天上日月,让她永远耀眼夺目。 虞酒卿是虞容川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女儿,所以即便她千错万错,也抵不过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虞容川稳了稳情绪,他睁眼,愤怒的神情在一瞬敛去,他迫切问道“城内现在什么情况?” 士兵战战兢兢应道“守城的五十位将军全部战死,城中最后的十万大军也全部阵亡,出宫抗敌的文臣死了数百位,邑都城门被敌军攻破,宫中还活着的大臣不是逃之夭夭就是已经投敌叛国,如今宫里已无人能战了……” 一句话让虞容川心如死灰。 虞朝大势已去,宁梓辰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天命已定,更改不了。 虞容川身披一件松松垮垮的龙袍,瘫坐在龙椅上。 他银丝白发,饱经风霜的脸在岁月的蹉跎下,长满了褶皱。那双浑浊的眼中此刻除了绝望还有愤怒。 若宁梓辰真带兵夺了虞朝江山,那他虞容川到了地底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虞家的列祖列宗? 虞容川是虞国的第三十四任君主,八岁上位,在位已有四十年。 景治二十二年,当瑾文帝退位后,八岁的虞容川上位,改年号景元,自称元帝。 虞容川的母亲名袁纯,封为淑贵妃,是个农家女。 虞朝的皇室选妃,为了不让外戚干政,可不看出身,只要家世清白,都有机会选嫔选妃,甚至选为皇后。 景治十二年,皇后王姬诞下嫡长子,取名虞良。 景治十四年,虞良不慎染上天花,病死床榻。同年冬,袁纯诞下一子,取名虞容川。 王姬听闻此事后,找人买通袁纯身边的婢子,在袁纯生下孩子后,将袁纯的孩子抱走,至于袁纯,被她身侧最信任的婢子用三尺白绫活活勒死。 事后,王姬派人在宫中四处散布消息,说淑妃是因生子时血崩难产而死。 王家祖上本是经商的,但后来到了王姬的祖父王肇这一代,就入朝为官。 王肇才华斐然,辅佐过虞朝两代帝王,到了六十岁,才寿终正寝。 经王肇在朝堂上经营后,又到王姬的父亲王弼为官,王家此时已经做大做强,势大权大,王弼被封为大司马,官居正一品。 王弼自从被封大司马后,便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又加上家里祖辈积攒的钱财,家中财大气粗,可以买下半个虞国,因此,景治帝虞枕是不会为了一个农家女而得罪王家,所以,袁纯也因此枉死,无人为其申冤。 虞容川上位后,王姬被封太后,她以虞容川年幼为由,代掌朝事,垂帘听政。 自那后,王姬在朝中拉帮结派,铲除异党,一心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景元十二年,在满朝文武的死谏下,王姬才还权于虞容川。 虞容川隐忍了十五年,才将王姬彻底扳倒,还赐她一杯鸩酒结束了她的一生。 此后的二十五年,虞容川除暴乱,灭匈奴,战大燕,平南陌,七战古月,屡战屡胜,从无败绩。他还让百姓生活无忧,让街上没有流民。 虞容川又组织官员,在各州各郡,各镇各县,兴办学堂,平民上学只需核实身份,只要家世清白,都可免去一半学费。他改革官制,加强皇权,平定朝野内外。 虞容川功绩卓着,只不过他也是个与千万人一样的普通人,他在为国操劳的同时,又享受着无上的权利给他带来的快乐。 虞容川年轻时隔三差五就喜欢去民间微服私访,这几年他老了,越发喜欢沉迷后宫,日日与妃嫔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只不过后宫的庸脂俗粉,他与她们也不过只是单纯的饮酒作诗而已,因为在虞容川心里,所有的女人都比不过顾婉,这个他爱了一生,却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之人。 随着虞容川老去,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处处猜忌有功之臣都有不臣之心。 而宁卿辞便是因他的猜忌之心死于非命。一如现在的虞国也是因为他后几年的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所以才败落了。 虽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迭,兴亡有定。 可虞容川并不甘心,想他此生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也不是毫无建树。 虞容川此生功过参半,若不亡国,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定是功大于过。 可现在亡了国,他就是背负千古骂名的罪人,百世千年,口诛笔伐,这罪过怕是永远都洗不清了。 就在虞容川绝望之际,门外一个身穿宫服,体型虚胖,手拿拂尘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他停在虞容川面前,双膝下跪,“陛下,宫中文武大臣不是以身殉国就是向乱臣贼子俯首称臣,可陛下,老奴是忠于您之人。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所以,老奴誓死不降。老奴准备带领宫中剩下的三千名太监一起上阵杀敌……” 太监行了一记大礼,斩钉截铁的说道“还请陛下成全!” 此人是司礼监禀笔太监——钟庭,官居正四品。 钟庭十七岁入宫,一入宫就被安排到虞容川身侧伺候,他伺候了虞容川二十年,对虞容川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虞容川心有不忍,他好声好气劝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太监,就别去送死了。” 虞容川长叹一声,声音绵长而悠远,尽显凄凉,“你现在赶紧走吧,带着宫中的三千名太监逃命去吧。” 虞容川语毕,钟庭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随之而来,进入大殿的是越来越多的太监,他们老少皆有,一身蓝色宽袖宫衣,腰间系着一条蓝色衣带。 他们齐刷刷跪在钟庭身后,整齐有序的磕头,虞容川不让他们出去征战,他们就不愿起身。 虞容川一眼望去,只见这些太监中还有一些是刚刚成年的孩子,那一张张鲜活白皙的面孔映入虞容川那双漆黑的眸中。 此刻,这些年轻的面孔上没有笑意,只有恐惧,而年长一些的太监,面上却是无悲无喜,好像已将生死看淡,能从容赴死。 虞容川郑重问了句,“钟庭,你真的想好带着三千名太监出皇城抗敌,以死报国吗?” 钟离抬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坚定如炬,就像一把锋利的利刃,好似能一上战场,便可大杀四方一般。 钟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道“陛下,宁为刀下魂,不做亡国狗。陛下,老奴去意已决,还请陛下成全!” “请陛下成全!” 三千名太监异口同声,他们一字一句,中气十足,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余音还在宫殿里反复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语毕,全都磕头行礼。 虞容川被钟庭的一片忠心所打动,心中酸楚涌上心头。 虞容川明白,若不让钟离和三千名太监上战场,以死报国,他们定会长跪不起。 虞容川纵有不舍,但还是松口,“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钟离,你们都是大虞的英雄,是大虞,最后的风骨!去吧!” 钟庭和三千名太监纷纷行礼,“谢陛下成全!”语毕,钟离带着三千名太监,浩浩荡荡从大殿内离去。 空中鲜血翻飞,地上尸骨累累。场面顿时混乱,无数战马的哀鸣声,混合人的嘶吼,怒嚎,呻吟,声声响彻云霄。 “冲啊~” “孩子们,我们虽不是将士,但也是虞朝子民,战争来临,咱们就用血肉之躯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咱们让敌军看看我虞朝子民的傲骨!孩子们,是男人的,给我杀!!!!” 钟庭终是扔下了自己拿了二十年的拂尘,握上了长剑。他扬声呐喊,一字一句说的气势磅礴,仿佛有气吞山河的魄力。让三千名太监听的全身上下热血沸腾,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全身血流涌动。仿佛自己就是一位久战沙场,不惧生死的虞朝兵卒 钟庭的声音在空中反复回响,三千名太监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前冲锋。 钟庭猛地将长剑单手拔出,颇 有几分元帅之姿。长剑出鞘,锋芒逼人,直指长空。仿若要用手中剑,一剑斩尽百万人,划破九天定山河。 随着钟庭振臂一呼,大喊一声,“杀!!!!!” 三千太监听从号令,一拥而上。他们前赴后继,冲向敌军。 钟庭虽不会武功,可他依旧是不管不顾向前冲去。 刀光剑影中,只见他身姿灵活,手中剑快如疾风,来一个斩一个。他左杀右挡,剑身泛着冷冷寒光,每出一剑,嘶嘶破风,鲜血横飞。 而他身后太监更似杀疯了一般,见人就下死手打。待敌军每死一个后,他们就捡起地上刀剑,杀红了眼的他们,全身变得麻木僵硬,已不知疼痛,哪怕被敌军砍得断手断脚,亦或身中数刀,也要拼着,呐喊着,声嘶力竭,用尽最后的力气与敌军同归于尽。 鲜血四溅,抛洒在皇宫城门上,头颅落地,在众人的厮杀中被无情踩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空中几只寒鸦飞过。 这场惊天动地的殊死搏斗,让虞朝和敌方,双方损失惨重。虞朝宫内宫外,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虞朝亡国的第一年,宁梓辰登基为帝。国号依旧是虞国,年号改为凤泽,祥麟瑞凤,被泽蒙庥。 “当年虞国被宁梓辰带兵围剿时,是杨公子命训影室里除陌风外,其余所有影卫暗卫死士,都要赶去虞国,救出虞国里幸存的皇室中人。只可惜,我们去后,虞国已经沦陷,我们不仅没能将人救出,还有许多暗卫死士影卫都丧命在虞国,属下虽身负重伤,但还是逃了出来,后被一虞国平民女子所救,这女子一开始对属下多加照顾,属下对其动心,只是……”月辰欲言又止,他眸中闪过一丝伤感,“他不要属下了,还趁属下毒发时,用言语刺激属下,属下气急攻心,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但也因为要克制冰蚕毒,所以到最后,才导致内力尽失。” 白清兰不解问道“那你又怎么会来霍北城?” 月辰自嘲一笑,但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回应道“回主子,属下本就是霍北城的人啊。主子,兴朝子民是讲究落叶归根的,属下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才会在临死前来霍北城。” 白清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轻叹,“月辰,带我去虞国看看你的心上人吧。” 月辰蹙眉,“主子,您会杀他吗?” 白清兰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爱她?” 月辰微微摇头,“月辰虽是主子的下属,但月辰也是个人,只有一颗心。当她不要属下,和人定情,还联合她的情人来害属下时,属下这颗心就已是千疮百孔,碎掉了。主子,覆水难收,属下没有心,就不会再爱了。但属下还是希望她能过的好。” 白清兰笑的一脸人畜无害,“我就看看,不会杀她。” 月辰行了一礼,“是,属下多谢主子了!” 月辰语毕,白清兰没再理他便转身离去,陌风紧跟其后。 书说过往 火焰直冲天际,黑烟滚滚,火星子翻飞。 禹州城内,荒芜的大街上,百姓们围成一团。 他们面前是用稻草和木头堆积起来的草榻,榻上放着许多残缺不全的兴军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此次跟随楚熙,穆振华等人征战沙场时,最后战死的无名英雄。 楚熙等人攻下禹州和端州后,他们走的匆忙,未将战死的兴军尸骨收敛。 禹州百姓为了感谢他们用自己的牺牲为自己换取生存的希望,便在楚熙等人走后,就出城,在城外四处收敛兴军尸骨,只要是还能认出的兴军尸体,百姓们都会将他们一一收敛回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草榻上,用火焚烧,望他们能早日往生净土,永登极乐。 纷纷扬扬的冥钱在空中肆意挥洒,有些落入草榻被焚烧殆尽,有些落入地面,不是被尘土污染,就是被风吹向远处。 许多百姓携带着在这场战争中还未死绝的亲人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出言吊唁。 “兴国的将士们啊,你们一路走好啊!” “兴国的将士们,你们都是兴国的英雄,禹、端两州的百姓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兴国的将士们,走好啊,一路走好……” “兴国的将士们,你们辛苦了,俺给你们烧纸钱,望你们能早日往生极乐,再不受苦……” “愿你们生而为英,死而为灵,百年之后,芳名永存……” 吊唁声伴随着参差不齐的哭泣声在空中响起。 自古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捐躯付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是为将者守护家国百姓的使命。 在兴朝面临战争时,任何兴国将士都不可以独善其身。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些慷慨赴死,以身殉国的兴国英雄,虽籍籍无名,但其英勇无畏的壮举却令人唏嘘不已。 禹州城中,老弱妇孺,男女老少,书生和尚,禹州未死绝的世家大族都在此处吊唁。 看着这些一具具被火焰所吞噬的尸体,看着这些伤痕密布,断手断脚,没有一具是完好无损的尸体时,众人无不落泪,无不伤心。 他们哭的悲痛欲绝,心如刀绞 这份哭泣不仅仅是对将士们的感谢,也是为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所死去的亲人而痛哭流涕。 秋夜,月光如水,枯叶飘零。 虽说虞国战事未熄,虞国的襄州和平南城还在打仗,但熙熙攘攘的邑都街上,依旧是人头攒动,人海如潮,热闹非凡。 “啪哒~” 不远处,一声醒目敲醒。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想当年,一朝风光举国庆,看今昔,黄土一抷无人记。可惜是女太荒唐,为国殉葬太凄凉。千秋功名,万古流芳,功过是非,留待后世人传扬。” 说书人说书,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语毕后,一声醒目敲醒,台下看客拍手叫好。 远处的白清兰被这一段精彩演说所吸引,她循声而去,陌风和月辰跟在她身后。 自那一日月辰和白清兰说了自己的事情后,白清兰便将赈灾救民一事交给了谢玉松,也是想以此来看看他的诚意,想看看他到底是否是真心效忠楚熙。 赈灾救民的一应事务交给他后,白清兰便带着陌风和月辰离去,他们来到了虞国邑都。 白清兰三人来到一个街道口,这里搭了一个说书棚,棚下人满为患。 白清兰找了一个空位坐下,陌风和月辰站在她身侧,白清兰只觉显眼,便也示意他们坐下。 “啪~” 醒目又被敲响。 “书接上回,话说呀,景元四十年,当今陛下率兵百万攻入邑都,自己登基称帝。虞国前朝除了三皇子虞暥被陛下贬去了益州外,其二皇子和长公主双双以身殉国,一死维护着前朝最后的尊严。而咱们今日讲的就是虞国前朝那位最传奇的长公主——虞酒卿。咱们今日就来讲讲她这传奇的二十二年……” 说书人话音刚落,众人鼓掌喝彩。 陌风将自己买来的糕点递给白清兰,白清兰一边吃一边不解问道“月辰,你不是说虞国沦陷了,你们没有救出虞国皇室吗?” 月辰一脸抱歉解释道“主子息怒,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当年虞国虽沦陷,但虞国三皇子确实逃了出来,后被凤泽帝抓捕,凤泽帝本是要看在虞国前朝长公主——虞酒卿的份上放了他,可却听到民间谣言说,虞国前朝三皇子有龙飞九天之相,是天选的天子。所以,凤泽帝大怒,但又因虞酒卿而不敢轻易动他,便将他发配到益州那穷苦之地。” 白清兰打破砂锅,问到底,“那这谣言从何而来?” 月辰 依旧面色沉稳,一字一句道“是主子的师祖——乔先生派人来虞国,故意四处散布这谣言的。” 经月辰一解释,白清兰便明白了乔言澈的用意,难怪乔言澈要她去寻一个叫阿暥的人,原来是要自己去辅佐他,登基为帝。 白清兰眸光瞥向台上的说书人,说书人续说道“虞国前朝公主虞酒卿曾是元武帝最宠爱的女儿,她和当今陛下两人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郎有情妾有意,本是恩爱的一对,只可惜啊,天公不作美,景元十年,宁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景元十年,春,虞国边境平南城内匈奴肆虐,频频骚扰边境的虞国百姓。 虞容川闻此消息,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派宁卿辞去平南城平叛,为了能给匈奴一点教训,还态度强硬的命令宁卿辞要攻下凉州,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同年,宁卿辞三十岁,却已身兼镇国将军之职,官居正一品。 宁卿辞南征北战多年,从无败绩。可此战却是被虞容川给算计了。 宁卿辞来攻打匈奴之前,虞容川曾问过钦天监费章,费章却说,凉州城外皆是沙漠,沙漠春季昼夜交替,温差较大,白天炎热,晚上寒凉,每日风雨又多。而宁将军此战带有大量的炮火火铳,这些武器遇水则哑,而二十万大军又被陛下做过手脚,宁将军攻凉州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所以,必败无疑。 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 宁卿辞战功累累,他已是一品的镇国将军,若再立战功,便是封无可封,那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他最好的下场,如此一来,虞容川也不必担上一个杀害忠臣的骂名。 宁卿辞为了能将此战速战速决,他带着二十万大军,五千杆火铳,十尊红衣大炮出了邑都后,一路急行。 春季来临,沙海死寂。一望无际的沙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沙丘轮廓清晰,如一条长龙蜿蜒盘旋。 宁卿辞带着二十万大军在沙漠里行走,沿途也能见到海市蜃楼亦或在沙漠里依旧存活的仙人掌和可以抵挡风沙的胡杨树。 宁卿辞征战沙场数十载,屡战屡胜,从无败绩,当他得知要去攻打匈奴时,他并没将匈奴放在眼里。 他心高气傲,心浮气盛,但是他却忘了骄兵必败的道理。 沙漠的风沙,龙卷风在春季出现的最多,而春季又是下雨最多的季节。 沙漠在春季的气温,白天和夜晚是两个极端,白天烈日炎炎,晚上天寒地冻,这就会令从未在沙漠中打过仗的二十万大军全部累死亦或水土不服,感染风寒。 随军只带了一位医官,但由于药材的不足,许多士兵还未到凉州就已经倒下。 宁卿辞带去的二十万大军中至少有十五万是老弱病残,而这些都是虞容川特意安排在士兵里的,还让人不要将此事告知宁卿辞,甚至虞容川还派了杀手在平南城外埋伏,如若宁卿辞此战真的能大胜而归,便在途中斩其人头,回宫复命。 宁卿辞带着二十万大军,穿过沙漠后,直达凉州。只不过来到凉州时原本的二十万已死去了五万。 宁卿辞命士兵在离凉州城外不足十里之处,安营扎寨。 此一战,韩蕴被封主将,率兵守城。 这一日,风卷云涌,天昏地暗,凉州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兵临城下。 凉州城楼上,旌旗蔽空,韩蕴和米霖站在城楼上观战。 城楼下,刀光剑影,尘埃漫天。 锋利的长矛长枪无情刺入一具具血肉之躯,利刃与骨髓摩擦的声音被士兵的哀嚎声所掩盖。 空中鲜血横飞,人头翻滚,地上血流成河,尸骨累累。 战马被无情斩杀,伴随一声嘶鸣,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宁卿辞命令着士兵抬上红衣大炮,还备上火铳,一声令下,大炮向城楼发射。 “啊啊啊啊~” 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士兵发出一声声惨叫如鬼哭狼嚎般,声音之大仿若能让天地为之震颤。 “轰~” 又是一轮炮弹来袭,敌军被炸飞炸死的人不计其数,还有一些士兵被炸的断手断脚,或脸部焦糊。 哭泣声、惨叫声,连绵不断的在空中反复回响。 宁卿辞明白,此战不宜长久战,毕竟自己十五万大军里,有一半都是老弱病残,身体不适,而这些也是在宁卿辞行军途中才发现的。 他明白是虞容川在算计他,可这天下只有不是的臣子,没有做错的君王。 所以,此战他只能胜,不能败! 只有活着回邑都,虞容川才不敢在明面上动他,因为他明白虞容川不想担一个杀害忠臣的骂名。 为了能速战速决,宁卿辞命人抱着云梯和锤攻城冲锋,可令宁卿辞没料到的是凉州城高楼坚 ,城中被敌军守的固若金汤,根本强攻不下。 城楼上的米霖对着韩蕴行了一礼,“将军,虞军的火铳大炮遇水则废,末将观今日天象,乌云蔽日,狂风四起,则判断出,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定会有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到时炮哑枪废,再加上虞军不擅在风沙中作战,届时我军可趁此机会冲乱虞军队形,使虞军自乱阵脚,便能以守为攻,将虞军大杀四方,至于他们的将领就由臣亲自来斩杀。” 狂风怒号,将韩蕴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声音淡淡道了句,“不必。” 见韩蕴没再多说,米霖识趣的退到一旁观战,不再言语。 空中暴雨来袭,枪炮只在一瞬熄了火,没了枪炮,虞军只能拿着刀枪剑戟冲锋陷阵。 “杀!!!!” 一骑马的虞军将领摇旗呐喊,所有的虞军挺胸抬头,不惧死亡,向前冲去。 一时间黄沙漫天,吹的虞军将士们的眼睛都睁不开。 等狂风大作时,风力之大能将身瘦体弱的虞军吹的连连后退,更有甚者,整个人都吹拂到了半空,战马在狂风的吹拂下,马蹄打滑。 而就在此时,敌军找准机会一攻而上。 一将士挥动带有匈奴标志的旗杆,扬声呐喊,“冲啊!!!” 一声呐喊,士兵们士气高昂,他们全身热血沸腾,受到鼓舞的他们拿命与敌军相搏,死不回旋。 铁汉碰击,肉薄骨并。 而在狂风暴雨中,宁卿辞和韩蕴对战。 宁卿辞手执一柄红缨枪,杀气凛然。他长枪立马,枪身泛着冷冷寒光,微微一动,枪鸣四方。 而韩蕴手握一柄弯刀,刀身锋利,刀尖在雨水的冲刷下,寒气逼人。 只见他纵身一跃,一刀便向宁卿辞砍去,宁卿辞横枪一挡,刀砍在宁卿辞的枪身上。 宁卿辞转动长枪,枪法凌厉,一枪一式,如龙蛇飞动,枪法变幻无常,又如狼似虎,勇猛异常,枪身一动,仿若虎龙一啸,似要震破河山苍穹。 而韩蕴的弯刀,刀法大开大合,刀光闪烁,一动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日薄西山,已是黄昏时分,风沙已停。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过了不下百招,宁卿辞和韩蕴斗得两败俱伤,最后,宁卿辞和二十万大军被敌军围剿而战死沙场。 此一战,宁卿辞和二十万大军无一人生还。 说书人连连叹气惋惜,“只因帝虞大战,宁家和景元帝自此结下梁子,宁家有了造反之心。景元十五年,宁波的妻子杨思芙为宁波诞下一子,取名宁梓辰,也就是当今陛下。陛下和前朝长公主两人是自小一块长大的,两人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本是恩爱的一对,只可惜景元三十年,宁家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景元帝判了满门抄斩……” 景元三十年,宁波的妻子杨思芙因病而逝。 杨思芙是武林中人,自小就随着父亲杨丹习武练剑,十八岁那年,她拜别父亲、弟弟和大伯,独自闯荡江湖。 景元十二年,她与二十三岁的宁波相识,而那一年她也就只有十九岁。 两人因志同道合而成为朋友,相处一年后,又成为知己。 两人有共同的志向,都想做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游侠。 可宁波身为虞国将军,却有保家卫国的使命。他的一生身不由己,都要奉献给虞国。 宁波也为此惋惜过,可杨思芙却劝他说,“做不成游侠,做个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将军,也相当于做了一回大侠。毕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是?” 宁波得杨思芙一番开导后,才解开心结,不再郁闷。 他对杨思芙笑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两人相处一年后,才互生情愫。 宁波将杨思芙娶做正妻,且和他许下贫贱不相离,富贵亦相知的誓言。 自杨思芙嫁给宁波后,她常常陪着宁波上战场,与宁波一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景元十五年,杨思芙为宁波诞下一子,取名宁梓辰。 景元二十九年,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将世界染成一片雪白。 房里,一身形清瘦,五官凹陷,面色惨白的妇人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她的身上盖着厚实的被褥,房间四周都燃烧着炭炉,地板上铺着毹氍,四面窗户和大门都被厚毡挡的严严实实,好似生怕有一丝寒风吹进了屋内。 屋中,十四岁的宁梓辰跪在地上。 少年稚嫩的脸庞落下两行清泪,因为榻上躺的正是他的亲娘——杨思芙 杨思芙患了痨病,即便日夜用药将养,她也没能挨过这个严寒的冬季。 而宁波却坐在床榻边,看着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他泣不成声。 他将尸体紧紧拥入怀中,双手不敢 有一丝松懈,他生怕自己这一松手,面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宁波一遍又一遍喊着杨思芙的名字,声音沙哑而缠绵。 那一夜,父子俩人一夜未眠,宁波抱着杨思芙的尸体哭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宁波因思妻过度而一夜白头。 景元三十年,初春,冰雪消融,雪水化作涓涓流水流入溪河。 因杨思芙的死,宁波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宁波知道,自古功高震主,难有善终,急流勇退,方能保全自己和家人。 宁波见着自己的身体日渐消瘦,便想着将自己妻子的丧礼办完后,就以自己已有春秋为由呈上辞呈,解散军队,让他们解甲归田,而后带着儿子告老还乡。 同年,就在宁波为妻子买了一箱又一箱的陪葬品后,皇宫里的禁军突然来到将军府,他们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谋反之罪抄家灭门。 这一日,虞容川亲自上门,对宁波说,“有人举报,宁家私藏生铁,有谋反之心。” 虞容川语毕,禁军头领齐益带领几人进府搜查,却在那一箱又一箱的陪葬品中发现了少量生铁。 宁家满门因此被不由分说就关进了大牢,都不曾审问,也不曾问过他们原因,便直接被虞容川判了个三日后问斩。 “哎呀!”说书人说书,情到深处,不由感叹,“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啊!那一日,宁家满门被屠时,满城虞国百姓,无一人不带着家中亲人长辈,父母妻儿前去为宁家满门两百口送行,他们热泪盈眶,满是不舍,就连孩童老人都为宁家人哭泣。可行刑当日,却风起云涌,天生异象。一道雷电劈在刑场上,大雾四起,狂风怒号,待雾散风停时,刑场上却少了一人。他就是宁家小公子——宁梓辰。关于他的消失,百姓们都一至认为,宁家蒙冤,所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是上天将他救走,就是要为宁家留后。而这位在刑场上消失的宁梓辰,却意外的在十年后又率领百万军队重新杀回了虞国,还自己登基为帝。这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啪嗒~” 说书人语毕,又一声醒目敲下,惊醒了还沉静在故事里,听的乐不思蜀的客人。 众人随故事结束而醒神,纷纷鼓掌称赞。 说书人笑道“一眼定情,两心相许,奈何深情总被无情深,终是隔阂太多仇难忘。”说书人抱拳行了一礼,“诸位,这次的故事就讲到这里,若大家还想继续听前朝公主以身殉国,陛下终身不娶,还有公主和陛下之间过往的那些爱恨情仇之事,还请诸位看官明日请早,明日请早!” 随着说书人离去,众人也都一哄而散。 白清兰刚起身,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红衣,脸蒙面纱的女子,她手上拿着一坛没有开封的酒,气定神闲的从椅子上起身。 红衣女倒是没什么奇特,可她腰间佩剑却引起了白清兰三人的注意。 白清兰眸光微闪,千尺剑! 这把在江湖武器排名榜中和凌云霄并排第一的宝剑本是华宸所造,可后来华宸却将此剑送给了虞国前朝长公主——虞酒卿。 自那后,千尺便成为了虞酒卿的贴身佩剑,从不离身。 女子瞥见白清兰的目光看向自己,便朝她礼貌的笑了笑后,就起身自顾自转身离去。 虞国旧事 夜已过半,已是子时。 街上已经宵禁,空无一人。 一间客房中,满屋的烛光将屋子照的通亮。 虞酒卿摘下面纱,呈现出一张绝世容颜,她一人坐在矮几旁,自斟自醉。 虞酒卿伸出皓白玉手,端起面前的白玉茶杯,笑的一脸温柔,“出来吧!” 虞酒卿语毕,白清兰从紫色的纱帐后走到矮几前,虞酒卿随和的道了句,“随便坐!” 既然虞酒卿都发话了,白清兰便心想着恭敬不如从命,她与虞酒卿对坐下来。 白清兰行了一礼,“不知殿下引民女前来,所谓何事?” 虞酒卿是故意露出千尺剑将白清兰引来,所以他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乔先生曾与我说,世有双凤,陨落一凤,便可成就另外一凤。一开始我还不信,可直到我听说了你在鄞州以谋略战胜了南国的朱磊老将军,还有在秦州说服了谢玉松让他投靠御王的事,我便知道,乔先生说对了,你确实有不凡之命,能当天下共主。” 白清兰眉眼微沉,冷冷问了句,“你监视我?” 虞酒卿微微摇头,她淡然自若的饮酒,“跟我没关系,你的所有事情都是华凌风与我说的。” 华凌风乃华宸长子,凌风二字取自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传闻华宸不仅武功高强,入了宗师境,就连相貌也是美到了极致,世人说他盛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而华凌风的相貌身形却尽数遗传了华宸。 世人都赞华凌风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身姿立如松,气质如幽兰。 人间真绝色,古今无二人。 华凌风是华宸一手养大,也是景元年间的天下第一,而华宸有四本自创的武功秘籍贯日掌、冥雪功、浮云掌、凌风步。 这四本武功秘籍除了凌风步是门轻功外,另外三本,随便择一本炼到九重,都能进入宗师境,而将这四本都练到九重的除了华宸外,便是华凌风。 所以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特别是凌风步,如果将凌风步练到九重时,那要跟踪一个人,就很难被人发现,除少数高手外。 白清兰不解,“我和华凌风无冤无仇也无关系,他为何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虞酒卿依旧喝着酒,神情淡然,“你只需知道,我和他对你都没恶意就行了。” 虞酒卿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递给白清兰,白清兰接过后才发现这玉牌呈白色,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晶莹剔透,白玉无瑕。 玉佩上还雕刻了一颗梧桐上,树上是凤飞九天的图案。 这只凤凰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他的表层还被涂上了红色的漆,梧桐树也被上了色。 玉佩上提了字 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而玉佩后面则刻了一个大大的“虞”字。 虞酒卿解释道“清兰,如若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拿着这玉牌直接来虞国皇宫找我,我住在栖凤宫。” 白清兰见虞酒卿不愿再多说的模样,便将玉佩收好后,她话锋一转,问道“你认识虞暥吗?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他?还有你这消失的两年去哪了?为什么师祖说你这只凤凰陨落了?” 虞酒卿放下白玉酒杯,只轻轻叹气,面色平静如水,“凤凰陨落就是死了,身为虞国前朝长公主,我若活着就是投敌叛国,日后要担千古骂名,只有死了,才能被后世编成一段虞国前朝长公主宁死不降,以身殉国的佳话……” 景元四十年,宁梓辰率领百万军队攻入邑都,军队入城后,就开始疯狂屠杀百姓,四处抢夺财务,一时间,百姓民不聊生。 夜晚,敌军退去,街上的杀戮才得以停止。 战争过后的邑都城里,破败荒芜,断壁残垣,一眼望去,满目疮痍,被烧毁的房屋比比皆是,还未死绝的百姓因房屋被毁只能坐在大街上,守着亲人的尸体,嚎啕大哭。 而年轻一点的百姓们举着火把就在大街上焚烧已死的尸体。 滚滚黑烟,飘向空中。 知燕身穿一袭素衣,她面容素雅,从头到脚,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她低头行走在大街上。 这一路走来,知燕见到了许多惨死的人,如刳腹绝肠,首身分家,折颈而死,惨不忍睹。 他们是无辜的百姓,也有战死的将士。 知燕身后是两个押着她行走的敌国士兵。 知燕是公主府的婢子,也是虞酒卿的心腹,陪伴了虞酒卿十年。今日,她要为主以死尽忠 。 所以,知燕今日冒充的是虞酒卿,她以虞酒卿的名字身份自居,行走在大街上。 虞国百姓容不下一个亡国后,还能苟活于世的公主。 而且这个公主还是虞国百姓心中最为敬仰的战神。 景元三十二年,平陵王虞沾造反。 虞沾率兵三十万从他的封地襄州一路打到邑都。 当虞沾剑指邑都,兵临城下时,虞国百姓人人自危,整个邑都都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此等危急存亡之秋,虞国皇宫里的大臣为保性命纷纷向虞容川谏言,“开城献降,君王,百姓与臣子皆有活路。若死战不退,以身殉国,日后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能忍一时,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陛下现在应当向南撤,退守通州,养精蓄锐,秣兵历马,枕戈待旦,待时机成熟,再一攻而上,一举夺回虞朝的江山。” 虞容川没听,反倒将这些谏言的大臣全部处死。 虞容川要留下守城池,但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虞酒卿。 为了虞酒卿的安全,他派自己身边可以信赖的死士将虞酒卿偷偷护送出城,而自己则是要留下与虞国共存亡。 可当虞酒卿得知此事后,却拒绝了,他态度坚硬的想要留下,陪同虞容川一起守城。 那一年的邑都,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城中粮食所剩不多,难以长期坚守,情况非常危急。 为了不坐以待毙,虞酒卿选择主动出击。 虞酒卿对虞容川说,“此战如若能冲出重围,求得援兵,邑都可保,百姓得救。” 此话一出,虞容川坚决反对,虽然此时的虞酒卿武功已入九阶,可她只有十四岁,又是虞容川的心头肉,手中宝,万一出点事情,虞容川会追悔莫及。 可虞酒卿固执,她趁夜色已深时,一人独自带领着公主府的三十个影卫出城独闯城外叛贼军营。 虽中途被哨兵察觉,被追兵一路追杀,但三十个影卫忠心护主,还是让虞酒卿安然无恙,有惊无险的逃了出来。 之后,虞酒卿截断了敌军将士们给平陵王运送的粮草,而后又纷纷响应各州守城军,还联络一些辞官还乡亦或犯罪被贬的将军,她代虞容川之名免去犯罪将军的流放罪或死罪,还与他们说若能和她一道回去勤王护驾,皆可免罪升官。 犯罪的将军一听,纷纷被虞酒卿的大义之举所感动,他们为了子孙后代不沦为罪臣之子,便纷纷同意随虞酒卿一道回去拯救虞朝。 这一战,虞酒卿与敌军大战了三月有余,敌军因粮草不足而撤退。 虞酒卿乘胜追击,虞沾退到了襄州,最后也兵败襄州。 虞酒卿活捉了虞沾后,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交给虞容川处置。 最后,虞沾被处以腰斩之刑。 虞沾死后,头颅被砍下,挂在邑都城上,整整一日后才放下被葬在土里。 这一战,虞酒卿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让寿命将近的大虞王朝又多延长了八年。 而这一战,也是虞酒卿的成名之战,她成了虞国百姓心里的英雄,也是虞朝里,年纪最小的战神公主。 知燕看着百姓因战争而变得生灵涂炭,同样身为虞国子民的她,痛心疾首。 “虞酒卿……” 一声怒喝传进知燕的耳中,知燕茫然抬头,只见一个举着火把的年轻男子挡在他身前。 这男子身形瘦弱矮小,他浑身是伤,满脸是血,眼中是隐忍不住的愤怒与怨恨。 男子厉声斥责道“虞酒卿,你不是战神吗?你是虞国公主,是虞国的神,既然接受了我们的供奉,为什么不保护好我们?” “砰~” 一个鸡蛋砸到知燕衣袖上的破碎声传入众人的耳中,知燕朝着鸡蛋来源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幼童,他有一双清澈灵动的眼,但此刻眼中全是憎恶。 这个幼童衣衫不整,头发疯散,脸上有血渍和污渍。 知燕知道,虞酒卿活着就是罪人了。 想必若虞酒卿落得如此下场,也不会再怪他的子民,毕竟战争过后,众生皆苦,罪在皇族。 知燕轻叹一口气,转身在街上慢慢走着,仿若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见她不还手也不说话,周遭的虞国百姓越来越多,他们扔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有菜叶子、臭鸡蛋、臭豆腐、甚至还有人扔石子。 他们一边扔一边恶狠狠的辱骂道“景元帝都殉国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是啊,你怎么还活着?” “你活着有什么用,你连你的子民都保护不了?我们供奉你,有什么用?” “虞朝灭国都是因为你,你不配做虞国的战神,不配做虞国的公主……” “你还我儿子,还我丈夫……” …… 哭泣声,辱骂声,一声比一声激烈。 还有一些失去丈夫儿子亦或失去爹娘的女子一边辱骂一边泣不成声。 知燕用衣袖抵挡,但她身上已被臭鸡蛋和臭豆腐给溅满全身,还被石子砸的鼻青脸肿,尖锐的石子划破划破她的手臂,艳红的鲜血顺着手臂留下,她此刻全身上下不仅伤痕累累,还臭气熏天。 “呵哈哈哈哈……” 知燕苦笑出声,虞朝覆灭,百姓死伤无数,他们的震怒,总是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接受百姓怒火的。 只是,知燕替虞酒卿不值。 因为虞酒卿在亡国当日,她身着红衣,抵在皇宫门口死守一日,誓死要与虞朝共存亡。 她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什么还要被她的子民如此对待? 知燕只觉痛心。 上天还真是喜欢折磨人,曾经,她的主子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现在终是落到泥地,化作尘埃。 真是高处不胜寒。 自敌军攻到邑都城下时,知燕因武功在八阶,所以也参加到了保家卫国的战争里,只是后来她被宁梓辰生擒。 宁梓辰废掉了她的武功,还饿了她几日。她早就身心俱疲,再加上重伤未愈,此刻她还能强撑着走路都已经是用尽了全力。 但她不能倒下,她要杀身成仁,忠心为主,用她这条命换虞酒卿以身殉国的佳话。 “虞酒卿,我恨你!” 一声呐喊,引起知燕的注意。 知燕回头,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他手中拿着泥巴狠狠砸向知燕,将知燕原本干净的素衣砸的黑不溜秋。 知燕认识他,他是虞暥,是虞国三皇子。 虞暥常年身居后宫,所以他并不认得常年身在市井,住在民间繁华街道口公主府的虞酒卿,但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虞酒卿在虞国的名气。 虞暥曾以虞酒卿为榜样,他总觉得有这样的姐姐是他的荣耀。 可今日,他却恨死了虞酒卿。 恨虞酒卿为什么不能护好虞国子民?要让敌军冲进邑都,杀了他的亲娘? 虞酒卿不是神吗?神应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什么会败呢? 虞暥怒从心起,越想越恨。 虞暥从篮中拿着菜叶子,带着一腔怨恨,向知燕毫不客气的扔去。 虞暥一直以为她的姐姐应是那天上的皎皎明月,白净无瑕,可直到今日第一次见她,才发现她竟这般的蓬头垢面,脏污不堪。 原来战神也与凡人无异,只要犯错,也可以被凡人拉下神坛,给予惩罚,染满尘埃。 自虞朝灭国,虞暥的母亲熹儿惨死于敌军之手后,虞酒卿在虞暥心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母亲的死,虞国的亡,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人性本恶,在虞国百姓的身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知燕走到了邑都城楼上,站到了城楼中央,她极目远眺,双眼看着远方,有些失神。 一生很长,而她还很年轻,世界美好,让人留念,她舍不得,但为了家国大义,为了主子声誉,她不得不以身殉国,一死为主尽忠。 狂风袭来,拂起她如锦缎般的长发,耳边传来声声辱骂,都是百姓对她的指责。 知燕翻到城墙上,她身形笔直,不卑不亢,气场强大。她在抬头时,无意间看到天空出现的异象。火星运行到心宿的天区,两火相遇——荧惑守心。 荧惑一出,乱世成殇。君王必死,家国覆灭。 知燕流下两行清泪,她心中一颤,失神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天要亡我虞国!” 兴则昌盛,衰则荒芜。兴衰不定,轮回往复。而这一切,皆是命数! 知燕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悲凉。 她似在指责上天的不公。 知燕虽身形瘦小,但她站在墙头的小小身躯却在狂风的摧残中不仅屹立不倒,好像还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渲染着在场的每一人。 一番宣泄后,知燕又不得不认命。 哀伤溢满她的眼,悲痛浸染她的心 知燕脸色惨白,唇瓣微颤的她,轻轻吐出十六字,“天佑殿下,复兴虞国。惟愿殿下,如愿以偿。” 语毕,她心中便再也了无牵挂。 她轻闭双眼,奋不顾身的从城楼上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 空中,一袭白色素衣,似一朵洁白无瑕的白玉兰,高贵纯洁,一尘不染,直到“砰”的一声落地后,鲜血四溅,皮开肉绽。 知燕安安静静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直到落地的那 一刻,好似玉兰花上染了几滴鲜红的血,让花瓣开的更加艳丽妖冶。 艳红的鲜血终是将她全身侵染,那抹耀眼的红,映在了虞国百姓的双眸中,更是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让众人起了动容悔过之心。 他们停下了辱骂声,纷纷跪下,为这位亡国公主哭泣哀悼。 众人哭声之大,在空中反反复复的回响,久久不曾散去。 知燕从骨子里散发出不屈的傲气是多么震撼人心,在她落地时,天地间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似是老天在为她哭嚎,为她哀鸣…… 七月的夜晚,热气腾腾。但由于狂风暴雨的加持,全城的热气才渐渐散去。 押着知燕上城楼的士兵,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百姓。他登高一呼,“虞朝皇室已全部灭亡,虞朝百姓听着,降者不杀,反抗者死!” 城中百姓闻言,还是逃不过贪生怕死的定律。纷纷下跪,对着新的朝代毫无条件,毫不犹豫的俯首称臣。 王朝变迁,江山易主,当一个朝代化为腐朽后,就会有旁的朝代前来统治,或是以旧换新,重新建立新的朝代。而百姓也会改姓易主,追随新的君王。这是每个朝代亘古不变的定律。 “呵哈哈哈……”虞酒卿苦笑出声,心中似烈火焚烧一般,痛的她全身上下苦不堪言。 她脸色微变,双眸微红,“因为我死在景元四十年的夏天,所以凤凰陨落了。其实凤凰是可以重新浴火,涅盘重生的……”虞酒卿眉头紧锁,心痛如绞,她恨恨道“可是宁梓辰,她折断了我的羽翼,废了我的武功,如今我除了会一门轻功外,全身再无内力。” 虞酒卿闭上眼,一滴痛苦的泪水从她脸上滑落,那是她对宁梓辰的失望,也是宁梓辰带给他生死不能的痛苦。 虞酒卿微微睁眼,“我是虞国前朝长公主,一生骄傲,我从不感觉自己会有错。但我此时此刻却意识到我错了,而我今生犯的最大的错,便是骄傲自满,自以为世间事事都能在自己掌控之中,但并不知自己已经入了棋盘,早已不是执棋之人。所以,当年我找乔先生算命时,你师祖的预言,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可就是因我的骄傲自大,你师祖的预言一语成谶,最后却害了我自己,也害了虞国,更是害了爱我的父皇和我爱的弟弟……” 景元三十八年,寒冬腊月,白雪皑皑,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一间雅室里,乔言澈一身红衣斗篷,端坐在窗旁的蒲团上,窗户一开,寒风呼啸。 窗外朵朵寒梅迎风盛开,寒梅独立,傲雪凌霜。 屋内铁盆中的炭火被燃烧的咯吱作响,暖气袭来,温暖着整间屋子。 与乔言澈对坐的是虞朝长公主——虞酒卿。 传闻乔言澈能掐会算,智谋无双,但能掐会算是假,智谋无双是真。 他的掐算时灵时不灵,而此事也只有乔言澈自己知道。但他却因武功高强,也曾在江湖武功排行榜中夺得过天下第一而闻名天下。 虞酒卿今日来找他是来算宁梓辰的命数。 虞酒卿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才吐出一口热气,出言礼貌询问与她对坐的乔言澈,“乔先生,算了半天还没有结果吗?” 乔言澈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指尖后,才轻蹙眉,脸色微变,“大凶啊!殿下若不杀宁梓辰,不出两年,虞朝灭亡,天下大变,乱世降临,国殇将起。” 虞酒卿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问道“先生何意?” 乔言澈解释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虞国建国五百年,即初、盛、中、晚四个时期。初盛时期的虞国是盛世降临,民富国强,而中晚时期的虞国已经由盛转衰,走向了下坡路。虞国内有宦官弄权,赋役加重;外有乱臣贼子,尚未平叛。政治日益腐败的虞国现在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迟早会自取灭亡。” 乔言澈说话永远都是直话直说,出口百无禁忌。 幸好虞酒卿和乔言澈相熟,所以他已经习惯了,反正虞容川也不在此处,他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也只有天知地知,乔言澈知虞酒卿知。 而乔言澈口中的乱臣贼子是宁家。 宁家和虞容川的梁子结在景元十年,从宁卿辞被虞容川算计,战死沙场的那一刻,天数就已经变动了。 虞酒卿轻笑一声,“宁家满门被屠,就凭他宁梓辰孤身一人,独木难支,又怎么可能会撼动吾虞家五百年的天下?” “可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乔言澈抱拳行了一礼,“殿下,宁梓辰此人有帝王之相,不得不防。” “先生当年可还说,本宫龙睛凤颈,贵之极也。承载天命,不管男女,皆可为天子呢?”虞酒卿嘴角一弯,眸色冰冷,嘴角带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山可容不下二虎,本宫才是这虞国的天,所以有本宫在,谁都不可能撼 动虞家的江山,宁梓辰也一样。本宫有把握,驯狼为狗,让他乖乖的,做本宫门前一辈子的狗。” 乔言澈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不由哀叹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纵虞酒卿嘴硬,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宁梓辰,可最终,却还是败给了情。 虞酒卿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虞酒卿便借天色找了个借口,她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先生替酒卿算命,现在天色不早了,酒卿就不在叨扰了,告辞!” 乔言澈一本正经的提醒道“殿下,在下还是那句话,殿下不管有任何麻烦,在下都会拼尽全力帮助您。在下的算术时灵时不灵,所以虞朝灭国一事,在下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一日。但若真的有朝一日,虞国灭国,在下会想方设法保您。” 一股暖流涌上虞酒卿心头,她微微动唇,“先生,舅舅曾对酒卿说过,他已经原谅你了。但如果再见,他还是会杀了你,替我顾家报仇。所以先生,他既放下了执念,你也就放过他吧。”虞酒卿心里也没底,她补充道“再者,若真有一日,虞国亡国,就请你尽力救下我的两个弟弟,他们两任何一人活着,便都是复国的希望。” 乔言澈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 虞酒卿抱拳行了一礼,“多谢!” 语毕,虞酒卿转身离去。 丧礼 弯月如钩,倒挂枝头。 微风渐起,树影婆娑。 虞酒卿长叹一口气,似乎在缓解心里的悲伤和压抑。 她又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口饮下,才满足的笑了笑。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虞酒卿轻声道“至于虞暥,他小字叫暥平,她的母亲熹儿原是虞国宫中的婢子,因我父皇酒后乱性,所以才和熹儿有了一夜情。但没想到,就是那一夜,熹儿怀上了虞暥。父皇并未因熹儿的身份而苛待过他们母子,父皇将熹儿抬做熹美人,也承认了虞暥他这个儿子,将他封为三皇子。景元四十年,宁梓辰率领百万军队攻入邑都,熹儿也带着虞暥逃出了后宫……” 景元四十年,后宫中,一身穿素衣的女子,抱着自己十岁的儿子,往皇宫后院跑去。 她是虞暥的母亲,名为熹儿,被虞容川册封为熹美人。 熹儿原是虞国宫中的婢子,景治二十九年冬,熹儿因相貌和顾婉相似,再加上虞容川又因大醉了一场,所以在恍惚中,误将熹儿错认成顾婉,便宠幸了她。 景元三十年,熹儿为虞容川诞下一子,取名虞暥。 熹儿因身份低下,所以被虞容川册封为美人,赐碎玉宫。 虞容川虽不常来碎玉宫,但对他们母子还是挺照顾有加的,衣食住行方面从未亏待过他们。 但是熹儿从不感激虞容川对他的好,也不奢望虞容川对自己的爱,因为他并不爱虞容川,她只爱权利和他的儿子——虞暥。 今日,敌军兵临城下,熹儿要带着虞暥逃走。 他们虽从皇宫后门逃到了街上,可街上的敌军却只多不少,他们举着屠刀在邑都城内乱杀无辜,老弱病残,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翻滚,落地的人头多如繁星,哀嚎求饶惨叫,一声连着一声,从无间断。 就连百姓家的牲畜粮食衣服或值钱的东西都被士兵疯狂劫掠,敌军如地狱来的恶鬼,骑着高头大马,在城中肆意杀戮,他们每杀死一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在他们眼中,虞朝子民的命已不是命,而是等日后新朝建立,这份功绩就是他们对着百姓炫耀的资本。 “啊~”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翁被敌军一刀砍向后背,他一声惨叫,滚烫的鲜血溅了熹儿一身,将熹儿白皙嫩滑的脸染成一片血红。 熹儿看着老翁从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一瞬,吓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抖成筛糠。 敌军手执血淋淋的大刀,熹儿看着刀上的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划过刀身,低落地面,她吓得气息不稳,眼中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当敌军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时,她牵着虞暥的小手,步步后退。 熹儿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敌军,敌军那张脸冷的如千年的冰块般,阴森吓人。 虞暥还很年轻,又是熹儿的亲生骨血,熹儿自然是不愿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熹儿下定决心要牺牲自己保下虞暥,她在心里酝酿了好一会后,才心一横,牙一咬,一把甩开虞暥的手。 “啊!!!!” 熹儿一声大叫,不管不顾向敌军冲去。 “噗!!!!” 敌军一刀刺穿了她的腹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娘!!!!” 虞暥声嘶力竭的一声哀嚎,泪水随即掉落,混合雨水落在地面。 “走!” 熹儿用尽全部力气,喊出一字后,便双手一下抱住敌军,不让他向前伤害虞暥。 虞暥泣不成声,但也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吓的脸色惨白,手脚冰冷。 虞暥明白,熹儿这是在给他争取逃跑的机会,若他不跑,熹儿就白白牺牲了。 虞暥最后看了一眼还在拿命和敌军僵持的熹儿后,他转身就跑,忍着一腔悲痛,一腔仇恨,在满是尸体的大街上,他用尽全力飞快跑着。 虞暥的心跳的很快,好似碎了一般,疼痛难忍,但他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从此刻起,想好好活着了。 只有活着,才能为母亲复仇。 而复仇也将会成为虞暥心中最大的执念,这份执念会让他好好活着,无论经历多少磨难,只要执念在,他便不会轻言放弃。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虞酒卿站起身走到窗前,她伸手推开窗户,窗外漆黑一片,十分寂静。 寒风涌入屋内,将她的醉意吹散了几分。 她看着无边的夜,一双漆黑的眸子虽如天上星辰,璀璨耀眼,但眸底却尽是凄凉。 “熹儿死后,虞暥为躲士兵,白日里东躲西藏,到了夜晚,就随便找了块干 净地睡觉。其实他可以逃出虞国的,可是他性子烈,非要走出来辱骂知燕。虞国百姓认得他,自然就会将他举报,得百姓举报,他才被宁梓辰发现,宁梓辰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所以才没杀他,贬他去了益州。” “益州可是一块蛮荒之地。益州边境到处都是投降于虞国,自愿为虞国驻守边境的披甲人,你让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到那,无疑是生不如死。” 虞酒卿何尝不知,益州此地凶险异常,那是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而披甲人都是一群禽兽不如的蛮人,他们会将被贬而来的汉人,男人当奴隶,女人当昌妓,与他们一起生活的每一日,都是生不如死。 虞酒卿心里悲痛,但面上平静,“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虞暥去益州也好,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他去益州经历一番,才能成长。” 白清兰把玩手中的酒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你就不怕,他在益州把自己历练死了?” 虞酒卿对答如流,“那就说明,他没有当皇帝的命。” 白清兰将酒杯放在桌上,附和道“也是,为君之道,始于立志。志不立,人不成。这做皇帝嘛,不仅要志向远大更要心志坚定,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不仅要有勇有谋去化解,更要能保全自己全身而退。毕竟只有活着,才能坐上皇位。” 虞酒卿将窗户合拢,她看向白清兰,“清兰,你会去益州吗?” 白清兰笑意加深,“我这个人不做亏本买卖。” “你若能去益州替我教教他,那我就送你一份终身受用的大礼,以表谢意。” “等我先看过你的大礼,在考虑要不要去吧。” 虞酒卿复又走到矮几前与她对坐,白清兰好奇问道“殿下,你这两年都在宫里过的吗?” 虞酒卿随意的摇摇头,“深宫大院怎困的住凤凰?我这两年走过了许多地方,只是每隔一月,我就要回来一趟,因为虞珺卿被困在了皇宫里。” 虞珺卿是虞酒卿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是虞国前朝二皇子,同样受尽虞容川的喜爱。 只可惜当虞国亡国时,虞珺卿不幸被宁梓辰捉住,宁梓辰以虞酒卿的命来威胁虞珺卿不许他死,所以虞珺卿才不敢轻易去死。 虞国刚亡国时,虞酒卿和虞珺卿两人被宁梓辰一前一后送入了后宫,当时民间还流传着一首歌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后宫。 可没过两天,知燕代虞酒卿跳楼殉国,而宫里也传出虞珺卿不堪受辱,在自己的宫院里,找了一颗粗壮的大树,用一条麻绳挂在树上,以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凤泽元年,被宁梓辰伤透了心的虞酒卿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出宫四处云游。 宁梓辰也不怕她离开,毕竟,能束缚住虞酒卿手脚,令她不敢轻易离去的虞珺卿还在宫里,所以虞酒卿是不会丢下虞珺卿,孤身一人离去的。 宁梓辰知道自己亏欠虞酒卿良多,便也准了虞酒卿出宫游历,毕竟,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治愈一切伤口。 而世间的繁华盛世之景是最能令人遗忘疼痛的最好偏方,只有虞酒卿四处云游,才能在岁月蹉跎下,去遗忘宁梓辰曾给她带来的伤痛。 可是宁梓辰却忘记了,灭国之仇,杀父之恨,百姓之痛,不共戴天,他们不是在时间的冲洗下,就可以被轻易遗忘的。 因为这些仇恨就如烙铁一般,深深映在虞酒卿心里,一生都不能抹掉。 自虞酒卿离开邑都后,虞酒卿走过了许多地方。 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 繁华盛世景,风月过邑都。 邑都城中,繁花似锦,美景无数,每到夜晚,百姓们都会舞龙舞狮,夜夜笙歌。 八月新酒熟,秋水桂鱼肥。 两岸柳鸣蝉,秋风十里路。 泛舟清湖上,一梦入浮生。 古今兴废事,只看此州中。 这州便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的乾州。乾州美女如云,锦绣成堆。许多文人墨客都喜欢齐聚此地,吟诗作赋,游湖泛舟,好不自在。 凄风苦雨荒芜地,平沙莽莽黄似金。 雪飘万里连大漠,积雪寒月霜满天。 这便是冬天的通州,通州里不是山就是沙漠幽谷,白日里风沙漫天,夜晚寒风刺骨,通州人烟稀少,环境恶劣,曾被虞国百姓视作苦寒之地。 这三处曾是虞国前朝地盘,即便是被新的虞国一统,但里面住的人依旧有虞国百姓。 自虞酒卿离开皇宫后,到今日也有两年了。这两年的时间,虞酒卿走遍了虞国的半臂疆土,大小山河。 新的虞国虽代替了前朝后,善待了虞国子民,可这两年里,虞酒卿游遍大江南北,却总能在大街小巷里,听到许多说书人说着虞酒卿曾经的那些光辉历史,而历史过后,就是一顿辱骂。 原来在百姓心中,虞酒卿是功过参半的人,但令虞酒卿欣慰的是,在百姓眼中,她是功大于过。 所以虞酒卿也逐渐爱上了听书,每路过一个街市时,当说书人讲她时,她都会凑上前去听上一听。 但可悲的是,虞酒卿走遍市井街巷无人问,只有功过留待后人说。 白清兰嘶了一声,故作古怪,“殿下,话说你在外面游历了两年,为什么不去益州看看三皇子呢?” “他恨我,我还是不出现惹他心烦比较好。” 白清兰自顾自斟酒,“要问的也问完了,清兰就不叨扰了。”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才笑道“殿下,这天色也不早了,那清兰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白清兰抱拳行了一礼,“咱们改日有空再聚,告辞!” 虞酒卿抱拳行了一礼,“慢走!” 虞酒卿与白清兰相视一笑后,白清兰起身,扬长而去。 翌日,狂风四起,天气阴沉 漫天冥纸飞舞,飘飘洒洒,落于地面。 满城的花草树木也在风中瑟瑟摇曳。 京畿城中,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穆振华因为国捐躯,昭兴帝想要安抚穆家,便下旨,穆振华出殡当日,邑都全城百姓,不许出门营业,都要携带家人出门,身着麻衣孝服,手捧白花,在街道两侧跪地恭送。 街道上,八个小厮抬着镶金带银的棺材,穆振华的棺最里面一层是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梗、枫、豫章为题凑。而中间还裹着一层金丝楠木的棺材,最外面是由檀木所制,整个棺材,里外三层,将穆振华的尸体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而容烨为了让穆家满意,还特地赐了一副金缕玉衣给穆振华穿上,棺材里放了许多驱赶蚊虫的名贵药材。 穆振华是以军礼下葬,棺材后边是整整齐齐的穆家军,有一千人左右,挑选的都是在穆振华生前跟随穆振华一起征战过半生的老将,这其中就有肖逵。 这些老将都已垂垂老矣,他们身上都穿着银白色的盔甲,盔甲虽残破,有些位置被针线胡乱的缝补过,但却干净整洁。 他们许多人已是满头白发,满脸褶皱,面色苍老,腰背佝偻,步履蹒跚。 这些都是他们曾经在征战时所受的伤,都不曾好全。但今日穆振华离世,这些老兵却顾不得身上的伤,他们忍着一身的病痛,将盔甲穿戴整齐后,硬是快马加鞭的匆匆赶来,非得来送穆振华最后一程。 狂风吹起众人的衣摆,也吹起地上的风沙。 这群老而健壮的穆家军被沙子迷了眼,那双满是沧桑的眸子泛起阵阵血红,而后珊珊落泪。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穆家军之前都会用这首歌来纪念死去的同胞,如今他们也想唱这首歌来送穆振华最后一程。 一千人的穆家军一边送葬一边高声吟唱,悲壮的军歌被众人唱的气势磅礴,声威浩荡,可同时又有一股凄凉之情深深的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人,让跪在地上,虔诚为穆振华祈福的百姓不禁落下两行泪来。 “大将军一路走好啊!” “大将军,愿你早登极乐……” “将军,谢谢你为虞国子民带来和平,将军,你要一路好走啊……” 百姓们参差不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些悼念都是百姓们发自内力最真实的祝愿。 城楼上,容烨身披一袭龙袍率领百官严肃威仪的站在楼上目送这支声势巨大的送葬队伍。 容烨身后站的是六部尚书和大司马周灏,六部尚书分别是吏部赵浙、户部冯莞、礼部陈绛、兵部褚濉、刑部秦罩、工部何竞。 这六位尚书和大司马都是容晖一手提拔上来的,其中六部也是容晖留给容烨的六位顾命大臣。 这六人表面看着水火不容,私下一见面也会逞口舌之争,但这六人却最是会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的,而且这六人是面不和心和。 至于大司马周灏,此人的母亲名叫金燕儿,是匈奴平民百姓,金燕儿的家里以放牧为生。 父亲是中原人,名叫周山,是个猎户,以打猎为生。周山的祖宗可以追溯到五百年的周朝,是周朝开国皇帝周乾的第五十代孙子。 中原和匈奴虽然一直都在打仗,但却并不影响两国百姓之间往来做生意。 建兴元年,十八岁的金燕儿随父亲金蝻来中原卖羊皮,却在街上遇到了卖虎狼皮的周山。 年少的爱过于简单,皮相之美足以蛊惑人心。 恰巧两人一人生的如花似玉,小巧玲珑,一人长的温润如玉,仪表堂堂,两 人只互看一样,便一见倾心。 金燕儿为了能与周山长相厮守,不惜与家族决裂,孤身一人来中原找到周山,两人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还对彼此承诺,此生绝不背弃彼此,否则遭受天诛。 建兴二年,两人诞下一子,取名周灏。 建兴十年,周山纳了一青楼女子为妾,金燕儿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他找到周山,质问他为什么? 可周山却以金燕儿年老色衰为由要休她,并且以金燕儿是匈奴人为由要赶她离去。 金燕儿闻言,苦笑出声,声音晦涩,喃喃自语道“自古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金燕儿冷言冷语警告着那青楼女子,“迟早有一日,你也会像我一样,被他玩腻后,扫地出门的。” 金燕儿自那日后,因天天郁郁寡欢而病倒在床,不出三月,便撒手人寰,离世了。 自金燕儿死后,周灏也被赶出家中,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周灏离家后,以乞讨为生。 建兴十五年,周灏遇到了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贵人——匈奴小公主——呼延枫。 呼延枫来中原,是因为她自小就喜爱中原人的文化,也喜欢中原的繁华之景。 呼延枫每次来中原都会扮做匈奴百姓,而她身旁保护她的侍卫也会扮做普通牧民陪她在中原四处游玩。 呼延枫大周灏两岁,她心地善良,为人单纯。 呼延枫在看到周灏的第一眼,见他全身上下脏污不堪,衣服破烂,头发疯散,还泛着一股酸臭味时,虽是嫌弃万分,但还是命人给了他银两金钱。 呼延枫身为匈奴公主,性格虽豪爽不羁,但一身高贵典雅的气质却让人觉得他尊贵无比,高不可攀,贵气十足。 周灏只觉自己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高贵漂亮的人,就算见过,也只是匆匆一眼,因为他是个穷酸乞丐,所以就算有贵人经过,也不会为他而驻足停留。 但这个女子,却愿意站在他的面前,使周灏忍不住的多看了她几眼。 呼延枫长的很美,一袭橙色长裙,黑色的墨发上带着银光闪闪的发饰,右手上带着银链子和铃铛串成的手链,显得这只白皙的玉手更加骨节分明,纤长细腻。 呼延枫有一张娇美如花的脸,眼如秋波横,眉似远山黛,薄唇红润而小巧,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 周灏一张阴沉的脸因呼延枫的笑而展颜,虽是邋里邋遢的一张脸,但这一笑却还真引起了呼延枫的注意,呼延枫将他带了回去做自己的侍卫。 自那后,周灏才得以练武习字,学习知识。 建兴十九年,兴国和匈奴大战,匈奴大败,以和亲来平熄战火。 建兴二十年,呼延枫和亲兴国,周灏自愿成为和亲侍卫,为匈奴公主一路上保驾护航。 自呼延枫来兴国和亲后,容晖为了不让呼延枫给自己产子,从未碰过她。但这期间,呼延枫和周灏两人却在呼延枫的宫殿行出格之事,享鱼水之欢。 建兴二十一年,呼延枫有了身孕,是周灏的孩子。 她在肚子未显露之前,便让周灏买通身旁婢女和为他诊治的太医,不让他们将此事说出去,还让他们在暗地为自己煎安胎药,对外她宣称自己病了,不许任何人进她屋子。 好在后宫妃嫔重多,而她则是妃嫔里最不受君宠的那个,所以她虽住在宫里,但政事繁多的容烨完全不会想起还有她这么个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呼延枫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 周灏为了能遮掩呼延枫的孕肚,他每日费尽心思都在想出宫的办法,直到有一日,在宫里发现了一条出宫暗道。 那个暗道是太监们从宫里偷了东西可以拿出去卖或是宫女的家人给他们寄东西又或者嫔妃们私会家人的一条密道。 就在崇华宫门旁边。 周灏起了想将呼延枫给送出宫的心思。 建兴二十一年夏,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周灏在宫中打点好了一切后,一人扮做宫女一人扮做太监,两人在呼延枫心腹的帮衬下顺利逃出了宫。 建兴二十一年秋,呼延枫为周灏顺利诞下一个女儿。 而这一年,容晖派了无数影卫暗卫在到处捉拿呼延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同年秋,呼延枫被容晖派去的影卫暗卫所发现,呼延枫为了保住孩子和周灏,便自愿同他们一道离去。 众人见她是贵妃也不曾为难,只将她带回了宫里交给容晖。 容晖还是一如既往的善待她,半年后,呼延枫因病而亡。 建兴二十五年,容晖在猎场打猎时,偶遇到周灏,此时的他虽不曾改名换姓,但容晖并不认识他,毕竟他从来没有和呼延枫接触过,且呼延枫住在宫里后,从不曾出宫游走,而是日日 呆在自己的院中,所以容晖不认得周灏也正常。 周灏虽说自己是猎户出身,但他不凡的伸手和卓绝的武功还有那广博的见识却颇得容晖欣赏。 容晖将他留在了身边。 此后的数十载,容晖和他一起征战沙场,并肩而战。周灏三十三岁那年,才被容晖封了个一官半职,后来,容晖发现他才华横溢,是个能堪重用的大才,便给了他高官俸禄。 周灏是在容晖临死前才被容晖封为大司马。 容晖死后,周灏心思变得深沉起来,他狼子野心,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对待新皇表面敬重内里却时时想着推翻他。他还与皇后奚梦儿私下有交情,而奚梦儿待他也是无比敬重,言听计从。 容烨的身旁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玄衣的太监,他慢悠悠打开手中的圣旨。 他清了清嗓音,一字一句宣读道“昭兴帝诏曰 大将军穆振华,尽忠报国,赤胆忠心,今以身殉国,实乃兴国之痛,百官之悲。卿之忠心,日月可照,应获不赀之赏,当立碑修祠,建庙祭祀,以告慰卿之英魂在天之灵。 钦此!” 太监宣读圣旨的声音和楼下的歌声还有百姓的哭泣声重叠在了一处,在城楼与街道间形成强烈的回音,来回徘徊,久久不曾散去。 身披白衣孝服,头戴白色抹额的穆槿之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城楼上的容烨下跪,穆家军和百姓还有在场所有人也纷纷下跪,穆槿之恭恭敬敬行了一记大礼,“草民,穆槿之代父,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异口同声附和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参差不齐的声音合在一起,其声音之大好似能穿云裂石一般,响彻云霄。 容烨上前一步,一脸悲痛不舍的模样,扬声祷告,“大将军以身殉国,是兴国的英雄,也是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大将军为国战争了半生,他辛苦了。朕会将大将军的一生事迹载入史册,愿千年万载,昭如日月。丰功伟绩,人所共见。” 容烨轻叹,声音悠远而凄凉,他摆摆手,双眸中尽显哀伤,轻声道“去吧!” 穆槿之对着容烨行了一记军礼后,他起身,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头也不回的离去。 交易 风雨晦暝,惊雷滚滚,街上已杳无人迹。 墨色的青石板路不知历经了多少沧桑岁月,罅隙中是洗不净的污泥与尘埃,在雨水的冲刷下,生了青苔。 远处,月辰手执一把油纸伞在前方带路,跟在他身后的是白清兰和陌风。 陌风为白清兰撑着伞。 今日三人是要去见月辰的心上人——琬娘。 穿过大街来到小巷,一间砖瓦建造的小屋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白清兰刚准备走上前时,三人却警觉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 当那脚步声蔓延至屋前时,三人施展轻功隐蔽在了四周。 随着一双布鞋离房门越来越近,三人才看清这是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子,男子面容温润儒雅,一身布衣,长发用一根发带挽上,瞧其模样,像个书生。 “咚咚咚……” 男子敲响了木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女子脸上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精美的罗裙,头上戴着珠钗翡翠,很是艳丽。 只见男子笑的满面春风,一脸得意道“琬娘,我今日和同窗们闲聊喝茶时,遇到了唐老爷。他看中了我的才华,愿意资助栽培我。” 唐老爷本名唐憧,是全邑都出了名的大善人,家中钱财富可敌国。 唐憧和虞国镇北将军戚玉私下有交情,他为了讨好戚玉,大量的为他出钱出力,还时不时派人给人送去银钱,让他笑纳。 唐憧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戚玉可以保他和他唯一的儿子唐炎在邑都能一生无忧。 梅郎信誓旦旦向琬娘承诺道“琬娘,有了唐老爷的帮助,三年后的科举我一定能一举中第,而后,风风光光娶你做状元夫人。可好?” 琬娘连连点头,漆黑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她笑的一脸温柔,“大大夫当先立业,后成家。梅郎,你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再加上又得了唐老爷青睐,三年后科举,你定会夺得魁首的。” 梅郎本名梅磬,家住通州,和琬娘在景元三十五年相识,他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但自幼家贫如洗。 他说着喜欢琬娘也不过是因为琬娘对他情深似海,情比金坚,他可以拿捏琬娘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洗衣做饭,一日出去打两份工供养自己衣食无忧。 景元四十年,琬娘和月辰相识后,月辰向琬娘许下了海誓山盟,还承诺,三年后,他就来邑都,娶琬娘回家。 月辰离开邑都,回到了白家后,每隔一月都会给琬娘寄来二十两银子和一封书信。但琬娘却从不看书信,她每每拿到银子,都会一分不留的给梅磬。琬娘还怕梅磬不够用,她还会额外赚钱帮他买书买笔,供他吃穿不愁。 月辰虽与琬娘相识在景元四十年,但那时白家并未覆灭,琬娘是听说月辰在白家做影卫,一月二十两的月钱,所以才虚情假意的欺骗他,说自己爱他。 可后来白家没多久就覆灭了,琬娘见他不仅不能挣钱且还身中剧毒,为了不让月辰拖自己后腿,所以她才用最毒的话在月辰用内力为自己逼毒时刺激他,这也导致月辰因心绪不宁而遭内力反噬,最后一身武功尽废。 身为训影室的影卫,从进训影室的那刻起,旁人的温暖关心对他们而言就是奢望,在训影室那个冷冰冰的地狱里,都是以强者为尊,弱者必死。 所以,当琬娘给了月辰一点最真心的温暖后,他爱上了琬娘。月辰捧着一颗炽热真挚的心送给琬娘,可琬娘不仅不要,还将他的心用匕首划得乱七八糟,鲜血淋漓。 当琬娘赶月辰离去时,月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琬娘不仅没有心软,竟然还用最坚硬的木棍打断了他的腿。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月辰在腿断的那一刻,他死心了也后悔了。 他心里苦笑,原来训影室不许影卫动情,并非是在限制他们的感情,而是在保他们的命。 因为情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是甜蜜幸福,赌输了就是穿肠毒药,令人痛不欲生。 月辰看着梅磬和琬娘二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隐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嘀嗒”一声和地上的小水滩融为一体。 月辰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离去,陌风和白清兰也紧跟其后。 小巷里,白清兰看着月辰埋头,一副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模样,自顾自走着。 白清兰刚想上前开导他,一旁为他撑伞的陌风却轻声阻拦道“主子,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白清兰顿住脚步,瞥头看了一眼陌风,陌风以为白清兰生气,立刻低头认错,“是属下多嘴,主子息怒。” 白清兰嫣然一笑,“没事!” 语毕,白清兰和陌风二人快步离去。 秋叶静美,秋 景如画,秋风乍起,孤夜月明。 栖凤宫里,虞酒卿独自一人端坐在窗边的蒲团上。 夜深风冷,围炉烹茶。 虞酒卿推开窗户,只见一轮清冷的月光倾洒在洁白如玉的昙花上。 “吱呀——” 门开了又合拢的声音传进虞酒卿的耳中,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宁梓辰身穿一袭白衣,走到矮几前与虞酒卿对坐。 宁梓辰笑的满脸温柔,关心道“阿酒,这么晚还不睡啊?” 自宁梓辰坐上皇位后,他没有封妃纳妾,偌大的后宫只有虞酒卿一人,而宁梓辰每晚也都会宿在栖凤宫里。 纵虞酒卿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他也不气不恼,只会好好的宠爱她,呵护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 虞酒卿看着窗外的昙花,红唇轻启,“宁梓辰,你看这昙花美么?” 虞酒卿在外喊宁梓辰陛下,但没人时,也会叫他的大名。但不管虞酒卿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叫宁梓辰大名,宁梓辰都不会计较,也不会觉得掉了面子。 毕竟,这可是他自己千求万求,用尽手段费尽心机才求来的无价之宝,他自然是要放在心里好好疼爱的。 宁梓辰看了看窗外的昙花,温声如玉,“昙花璀璨绝俗,蕊寒香冷,在月光的照耀下朵朵盛开,美则美矣,只可惜它的美只限于这一夜,稍纵即逝,不得长久。” “昙花一现,浮生一梦。”虞酒卿轻叹,“像不像你我?宁梓辰,你我现在这般生活也是不会长久的,如镜中月,水中花,迟早会消散。” 虞酒卿的话字字诛心,宁梓辰自立虞酒卿为后,便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事事都将虞酒卿放在第一位,从未亏待过她,且事事都依顺她,可她为什么还要离开自己? 一股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宁梓辰嗓音晦涩,“阿酒,我不明白,我究竟哪做错了?你为什么总是想要逃离我?” 虞酒卿声音如冰切玉,冷冷应道“你杀了我父皇,还用虞珺卿来威胁我,就是你最大的错。” 宁梓辰强颜欢笑解释道“阿酒,我知道自己亏欠你良多,但是我能用我的一生来补偿你的。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让我以死赎罪,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活着,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好吗?” 虞酒卿沉心静气,她不解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执念这么深?” 宁梓辰心生惆怅,他眼底闪过一丝悲伤,“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宁梓辰敛去眼中的悲伤,一双柔情似水的眸中积蓄着汹涌的爱意,“阿酒,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虞酒卿看着他那双墨黑的眸子,虽深如幽潭,但满是温柔,令她不禁想起了景元二十六年,两人初见时的场景。 景元二十六年,虞朝举行了一场盛大隆重的蹴鞠比赛,一年一度,君民同乐。 全邑都的达官贵人都带着亲朋好友,家中男丁女眷前来参加,而宁家也不例外。 蹴鞠比赛,现场人声鼎沸,众人欢呼不已,热闹非凡。 而那一年,宁波的长子宁梓辰也开始崭露头角。 同年,宁梓辰十一岁,他肤色白皙,肌肤细腻,身材瘦长,气质高雅。 宁波教子虽严苛但也慈爱,他虽严肃的教育宁梓辰读书习武,但也会与他说劳逸结合,所以在宁梓辰休息时,宁梓辰就会去玩投壶射箭,踢蹴鞠斗蛐蛐,宁波从不会抹去宁梓辰身为一个孩子最初的天性。 所以今日的蹴鞠比赛,宁梓辰也上阵了。 众人都在嘲笑他年纪小,让他下场,可他不仅不惧,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站在赛场上。 当比赛开始时,宁梓辰动用内力轻功,在赛场上左避右躲,他身轻如燕,动作灵活,他就犹如天神下凡般,在赛场上大展神威,以矫健的身手躲过了一个个抢夺他蹴鞠的人,也避开了一个个拦他的人,当蹴鞠一次次被他踢进“风流眼”时,质疑嘲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掌声连连,欢呼不断。 十一岁的宁梓辰少年心性,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而这也引起了虞酒卿的注意。 景元二十八年,虞容川给十岁的虞酒卿挑选伴读,虞酒卿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在蹴鞠比赛上为了赢,而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少年,他毫不犹豫的对着虞容川说出宁梓辰的名字。 虞容川宠爱虞酒卿,自会答应他。 景元二十八年秋,宁梓辰进宫给虞酒卿做了伴读。 景元三十年,宁家被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虞酒卿派自己府上的死士借茫茫大雾而劫了刑场,救下了宁梓辰。 当宫里影卫私下向虞容川禀报,是虞酒卿派人劫的刑场时,虞容川对虞酒卿心软,便不再追究。 但他也明白,为虺弗摧,为蛇若何。 若留下宁 梓辰,将来必成祸患。 只不过,他更明白,若虞容川执意杀了宁梓辰,那他和虞酒卿之间,中间永远会有隔阂,会有一辈子都化解不开的误会。 所以,在景元四十年,宁梓辰攻城的那日,虞容川用自己的死给虞酒卿上了一课。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同年,栖凤宫中,宁梓辰一脸怨恨的跪在地上,当虞酒卿站在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死士时,少年倔强的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 但他明白,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只有忍辱负重的活着,日后才能有机会报仇。 宁梓辰将一腔愁怨强行压在心里,他重重的行了一礼,“属下拜见主子。” 虞酒卿笑的一脸满意,“好,那从今日起,宁梓辰死在了刑场,而你只是本宫的影卫,名叫影尘。” 只这一跪,宁梓辰便在虞酒卿身侧潜伏了十年。 十年光阴,宁梓辰脸上的稚气尽褪,他长相仙姿迭貌,皮肤靡颜腻理,眉目深邃,脸上轮廓分明,即便是做了影卫,但他举手投足间,依旧贵气十足。 虞酒卿曾夸赞他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景元四十年,宁梓辰集结当年那支解甲归田的百万军队,一举杀入邑都,举兵造反,篡位弑君。 当宁梓辰登上帝王之位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改虞国国号,只改年号。 他想以此告知虞酒卿,这天下还是虞朝,只不过换了个姓,第二件事便是纳虞酒卿为后,宁梓辰对外宣传皇后本是农家女,因长相和前朝长公主相差无二才被纳为皇后。 宁梓辰还对外宣称,因心中还念着前朝长公主,故给这农家女赐名——虞酒卿。 留下虞酒卿,宁梓辰何尝不知,这是在养虎为患,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十年相伴,他对虞酒卿日久生情,他爱她到无法自拔,连自己都深陷其中,出不来了。 宁梓辰知道,虞酒卿也对自己动了情,不然他也不会命人劫刑场救下了自己。 其实虞酒卿心里一直明白,宁梓辰并非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也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可虞酒卿就是不想让他死,就是想他活着。 而这一点,宁梓辰一直都知道,他知道虞酒卿爱上了自己,只不过是虞酒卿碍于身份,碍于她从小娇生惯养,高高在上,所以她不会承认自己被一个男人迷了心罢了。 夜已过半,茶已微凉。 虞酒卿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将茶往窗外一撒,她将茶杯重新放在桌上,一边给自己和宁梓辰斟茶,一边话锋一转,淡淡问道“襄州和平南城的战事如何了?” 宁梓辰展颜,“大捷,戚玉和窦茂已分别将襄州和平南平叛,将匈奴大军赶出了襄州和平南。现在他们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戚玉和窦茂的父亲都是跟随宁波征战了半生的老将,只不过当宁波解散了那百万人的军队后,这两人也跟着父亲回家种地去了。 当宁梓辰聚集军队,起义造反时,戚玉和窦茂两人是第一时间加入宁梓辰的军队的。 两人武功已入九阶。 景元四十年,宁梓辰带领军队一路打江山时,戚玉和窦茂两人毛遂自荐,自愿给宁梓辰当先锋,开辟前方道路。 两人一路过关斩将,带着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攻下一座又一座虞国城池,这一路上由两人带领的军队势如破竹,让虞军挡无可挡。 宁梓辰夺下皇位后,封戚玉为镇北将军,窦茂为骠骑将军。 这次去襄州和平南城平叛,是两人自愿领军去的。 两人虽官职不一,但两人却从未因此事而怨恨过宁梓辰,两人对宁梓辰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虞酒卿微微点头,“那就好!”虞酒卿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问道“梓宸,能赐我一道圣旨吗?” 宁梓辰不解,“什么圣旨?” 虞酒卿放下茶杯,她起身走到宁梓辰面前,一下翻坐到宁梓辰腿上,嫩滑的双臂勾起宁梓辰如瓷的脖颈,虞酒卿伏在宁梓辰耳边耳语了几句。 宁梓辰蹙眉,正当宁梓辰思考时,虞酒卿却将脸凑近宁梓辰,正要亲到宁梓辰唇瓣时,宁梓辰却偏过头。 虞酒卿亲到了他白皙的脸颊,宁梓辰双手搂紧虞酒卿细软的腰背,轻声解释道“酒卿,我说过,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所以这圣旨你放心,我明日会将这圣旨按照你的要求写好,而后派人给你送来。至于你想将这封圣旨如何?我不会管。阿酒你记住,你对我而言不是交易品,所以你无需在让我为你办事的同时,拿自己做交换。我喜欢你不假,喜欢你的身体也是事实,但比起这些,我更想得到你的心。” 宁梓辰正过脸,笑容溢满整张脸,满眼宠溺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抱着你去榻上睡吧。” 虞酒卿不再言语,宁梓辰将轻抿薄唇,一言不发的虞酒卿打横抱起后走到榻边,她小心翼翼的将虞酒卿放在榻上,细心温柔的为她换上亵衣亵裤后,才服侍她睡下,还为她盖好锦被。 安顿了虞酒卿后,宁梓辰自己动作熟练的从柜中拿出了三套被褥在地上铺好后,则一挥袖,内力致使蜡烛熄灭,而他便睡在地铺上,盖好锦被,两人不再言语,一夜好眠。 说破 初十的月亮又大又圆,庭院里清风朗月,但却冷冷清清。 月辰一人坐在屋檐上,手中拿着一壶烈酒,他对月饮酒,瞧着好生孤单。 白清兰也手拿一坛酒来到院中,她飞身上檐,月辰在看到白清兰时,他立马站起身,单膝下跪,行了一礼,“主子!” 白清兰倒也不讲究,她席地而坐,语气柔了几分,“不必多礼,一块坐着聊聊天吧。” 白清兰一句话,倒让月辰心中慌乱,月辰小声谨慎应道“主子,主仆有别,这不合规矩。” 白清兰笑的随意,“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今夜就只把我当成能与你谈心的朋友,其余的别多想。” 月辰行了一礼,“谢主子!” 月辰轻手轻脚的坐在白清兰身边,还特意与她隔了些距离。 白清兰也不在意,她抬手喝了一口壶中酒,酒水在瓶中被摇晃的咚咚做想。 白清兰问道“你有心事?” “谢主子关心,属下没有。” 白清兰噗的一声笑出声,她笑声爽朗动听,“你们这些影卫,就是古板无趣。不就是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吗?至于把你折磨成这样?” 月辰垂下眸,满口苦涩,“主子,您没爱过一个人,您不会懂的。” “爱?”白清兰蔑笑一声,“那你倒是给我讲讲,何为爱?” 月辰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因为他回想起了他和琬娘的初遇。 景元四十年,杨安辰派训影室里所有的影卫暗卫死士除了陌风外全部都要去虞国救人。 后来,这些影卫暗卫死士除他外,其余人都死了。 月辰也是命大,他撑着重伤未愈的身体拼死逃出了虞国皇宫,当他逃到邑都城中时,因体力不支,倒在了由百姓尸体所堆积的尸山血海里。 当月辰再醒来时,他才发现,邑都城池已被宁梓辰彻底攻下,身负重伤的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最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后被琬娘所救。 他第一眼看到琬娘时,就被琬娘的容貌所吸引,想来能到训影室做影卫暗卫死士的人,几乎都长的不差,不说倾倒众生也能达到貌赛潘安,颜比卫玠的地步。 两人相遇,第一眼因容貌倾心,再因日久生情。 月辰应道“爱一个人就是,始于容颜,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良善,终于人品。最后,不离不弃,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一阴一阳之谓道。男女情爱如同天地阴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女子当厚德载物。天地阴阳紧密相连,缺一不可。如此方能相辅相成。”白清兰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其实你说的也不错,但那只是其一,其二是相互成就,相互救赎。而不是将对方拖进深渊,使其痛苦!” 月辰不解,“拖入深渊?” “是啊,她不是将你拖进深渊了吗?你们相处一年,她可曾为你付出过什么?” 月辰仔细想了想,虽然相处只有一年,可这一年里,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为她付出,自己在想方设法讨他欢心,而她好似也就只会嘴上用花言巧语哄骗自己而已。 可仅仅只是几句花言巧语,却能叫月辰丢了魂,失了心。 月辰和琬娘相爱的这一年,月辰虽不能时时回来与琬娘相聚,但自己为了他能过的好,每月都省吃俭用,衣食住行一应都用府中赏的,就连白清兰赏赐给下人的值钱或新奇玩意,他也都会包好寄给琬娘。 他为了琬娘,日日都活在自责里,自责自己没本事挣更多的钱让她过上好日子,自责自己没本事要回身契死契后离开训影室,回去与她双宿双栖,但又为了离开训影室,他日日都在寻找立功的机会,而每次立功的机会,都是拿命在赌,九死一生。 可他为了琬娘,还是想尽全力活下来。 但如今,琬娘却负了他…… 月辰闭眼,白净的脸上落下一滴清泪。 白清兰轻叹气,“给你个建议,如果你觉得她利用了你,你恨他就去杀了她。如果你觉得她用了你的钱让你觉得不甘心,那就去找她要清。但如果你是真的爱她,就请你放手,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忘掉过去好好生活。” 月辰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问出心里的疑惑,“主子,前两句是什么意思?属下听不懂。” “这世间无论什么关系,除了多数父母外,其余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合作利益上的。若要问这世间是否有真爱,确实有,但能让人无条件为对方付出奉献,不求回报,还能为其生死相许的爱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好好想想吧,你到底是真爱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付出这么多后,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白清兰语毕,便又饮了一口烈酒后,就飞身下了屋檐站稳地面,转身潇洒离去。 清 晨,万籁俱寂,空中雾气弥漫。 当太阳东升时,雾气才渐渐散去。 白清兰和陌风还有月辰三人坐在一个小摊旁吃着馄饨。 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白清兰一边咀嚼馄饨一边关心道“月辰,今后什么打算?” 月辰想了想,才笑道“主子,属下只有一年时间了。属下贱命一条,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所以也没有哪能去。属下想斗胆问问主子,主子身边还缺下属吗?” 月辰怕白清兰拒绝,连忙补充道“主子,属下虽然没有武功了,但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陌风会的,属下基本上都会。” 白清兰随口问了句,“你也会侍寝?” “啊?”没反应过来的月辰猛地一惊,差点呛着。 而一旁的陌风,脸色一变,微微羞红,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埋首,吃着馄饨。 白清兰看着月辰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俊不禁,“逗你的。”白清兰轻叹,“你想跟着我就跟着吧,你跟我一程,我念在主仆之情,一年后,将你厚葬。当然了,若中途你又有别的打算,你不用跟我说,自行离去即可。” 月辰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馄饨放在嘴里咀嚼,他虽低着头,但脸上却满是歉意。 “主子,对不起,之前是属下对您误会太深了,一直以为您是个冷血无情自私的人。” 白清兰也不解释,只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月辰辩解道“不是的主子,您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月辰放下手中调羹,他郑重的道了句,“主子,可否移步?属下有一些心里话想跟您说。” 白清兰不答,只放下手中调羹,站起身自顾自离去,月辰紧跟其后,而陌风却还坐在原位。 小巷里,月辰和白清兰并肩而行,月辰还是恭恭敬敬说道“主子,陌风虽是和属下同一年进训影室的,但他却是对您最忠心的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陌风更爱您,所以,属下想求您,好好珍惜他。他虽是皇子出身,可命运坎坷,亲娘早逝,亲爹不爱,所以在他心里,您就是他的全部,若最后,您都不要他了,他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所以,属下斗胆,想请您对他好一些。就看在从他进训影室的那一刻起,这十年在背后默默对您好的份上,请您珍惜他。” 陌风从进训影室的那一刻到建兴四十年的这十年,他在背后默默为白清兰所做的一切,白清兰全部知情。 建兴三十五年,十三的白清兰因喜爱吃辣,所以导致脸上长痘。 那段时间白清兰每次出门都要蒙着面纱。 那一年,许多掌门之子都还没有长大成人,却都比白清兰要年长,他们就是仗着白清兰不会武功,所以在无长辈时,私下对她冷嘲热讽,一番辱骂。 武林盟主白秋泽娶的是男妻杨安辰,许多掌门因礼数,所以在明面上与白秋泽说着客套话,但心里却觉得白秋泽恶心。 白清兰的底线是白秋泽和杨安辰,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非得用言语来羞辱他们,还说他们的爱情令人作呕。 白清兰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派武功高强的死士盯着他们,在他们落单时,将他们分批劫到训影室里的暗牢里,白清兰亲手将他们杀死,还用化尸粉将他们的尸体化为粉末。 此事过后,许多掌门只知自己的孩子失踪,但如何失踪,是死是活却无人知晓。 可即便白清兰做的再严密,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还是被白秋泽知道了。 陌风知晓此事后,为了白清兰不受惩罚,他将所有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最后还是白清兰保他,他才能逃过一死。 这十年,陌风在私下替白清兰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但白清兰也在私下保了他十年性命。 而令陌风印象最深的,便是建兴三十七年春。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同年,陌上郊外,杏花开的正好。 白清兰带着陌风出门踏青,临走前,白清兰还将陌风特意装扮了一番。 她命令陌风穿上一身青衣,用羊脂白玉簪将长发束起,在给他梳妆打扮后,陌风眉如墨画,面似桃瓣,目若秋波,香肤柔泽,宛如玉树迎风摇曳;又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陌风的美,美到令白清兰都不由得感叹,玉树琼葩堆雪,冷浸溶溶月。 正巧那一日,郊外春意盎然,百花齐放。 白清兰和陌风两人骑着马,在郊外信马由缰。 白清兰看着满树杏花,不由笑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白清兰语毕,她拿起缰绳。 只听“ 驾~”的一声,马儿在郊外跑的飞快。 狂风吹过白清兰的衣摆,白清兰虽是玲珑小巧的身形,但她身姿矫健,骑马时英姿飒爽,一点都不输于男儿。 点点滴滴的阳光照在白清兰身上,温暖如春风,暖透了还跟在白清兰身后,陌风的心,也令他看迷了眼。 那一日,白清兰跑完马后,便带着陌风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一上午的跑马让白清兰身心疲惫,婢女服侍她清洗了一番后,才卸下了她全身的首饰与头饰,她躺在榻上,沉沉睡去,而陌风则是守在院里,保护她的安全。 那一日下午,院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两个男子,一红衣一白衣。 这两男子面相相似,可容貌却是世间罕有。 近之既妖,远之有望。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这两男子一身风流的姿态,美的浑然天成,唯一不一样的便是两人的眼睛。 红衣男子的眸中杀气腾腾,一身红衣虽是风华绝代,可满身的杀戮之气,却在无意间能震慑人心,令人不敢轻易靠近,仿若他是天生的王者,也似那跳脱六界之外,不沾俗事,傲视一切、主宰一切的神灵。站在众生的最顶端。 而那白衣男子的双眼中则是没有半点妖孽嗜杀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平淡如水,不起波澜,没有杂念的眸子。 若说红衣男子是魅惑众生的妖孽,那白衣男子就是温文尔雅的君子。 君子如玉,渊清玉絜,幽谷长风,宁静致远,气若幽兰。 君子如竹,尘外孤标,意志坚韧,高风亮节,宁折不屈。 陌风的责任是保护白清兰,所以当外人闯入白清兰的院中时,他会拼了命阻拦。 可就在陌风想要上前时,白衣男子却挡在了他身前,而红衣男子则不紧不慢的走入了屋内。 白衣男武功高强,且已入了宗师境。 白衣男微微出手,陌风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白衣男笑的如沐春风,可眼中却杀气波动,他的声音如暖玉般温和动听,“看在你对清兰忠心耿耿的份上,今日就不杀你了。” 白衣男语毕,转身潇洒离去。而这也是陌风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保护不了白清兰。 当日,白秋泽匆匆赶来。 他替陌风解了穴道后,刚准备直奔屋里去时,就见红衣男子将熟睡的白清兰打横抱了出来。 白秋泽见着红衣男,秀眉紧蹙,双眼微沉,可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因为面前的这个红衣男人正是整个武林中人喊打喊杀,但又敢怒不敢言的人——魔教教主——华宸。 华宸是一个可怕的存在,美艳温柔时是毒药枯骨,嗜杀成性时是恶鬼索命,野心勃勃时是杀尽天下。 他一出手,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白秋泽眸光阴翳的盯着他,语气冷如千年的寒冰,满是敌意,“华教主,你这是做什么?” 华宸一笑,百媚千娇,他语气平和,但总带着一股森森寒意,“这个小娃娃的身世白盟主不是不知,所以,还请白盟主不要挡本宫的去路。这样,本宫还可以念在白盟主养了她多年的情分上,放白盟主一马。” 白秋泽冷哼一声,“就算教主带走了清兰又如何,清兰是我养大的,你带她回去,待她再好,她也不会和你亲近。毕竟,你可是一日都不曾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强行待她回去,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也只会吵着嚷着要回到我身边。” 白秋泽的话字字如利刃,刺痛了华宸的心。 是啊,白清兰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养大,带她回去又能如何? 就算加倍补偿,她也不会认自己这个父亲。毕竟,将她养大的人是杨安辰和白秋泽。 点点滴滴的酸涩从心头涌起,华宸眸中的杀气被悲伤所取代。 华宸垂眸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白清兰,看着他那张白皙光滑的小脸,心中的不舍越发强烈。 但为了白清兰不恨自己,他还是选择将白清兰留给白秋泽。 华宸全身上下内力涌动,他蹲下身,将白清兰放在地面上盘腿坐好,他将自己身体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传入白清兰体内。 霎时间,风起云涌,天昏地暗,两人衣摆在风中翻飞,华宸双袖灌风,长发在风中摇曳。 良久,他才停手,周遭又恢复了平静。 华宸对着白秋泽冷冷警告道“清兰可以交给你照顾,但你记住,若清兰在你这受一分委屈,白府上下,就都自觉备口薄棺给自己收尸吧。” 华宸语毕,他将白清兰重新打横抱起进了屋里,华凌风紧跟其后。 待众人再进屋时,华宸和华凌风都不见了人影,只有白清兰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 陌风陪伴白清兰十个年头,这十年,他虽 在暗处保护白清兰,可白清兰的悲欢喜乐和成长中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他都见过。 她甚至见过白清兰柔弱时,那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建兴三十三年,白清兰生了一场大病,一连病了三个月不见好,被请来的大夫郎中在白清兰的屋里进进出出,一日三次诊脉开药。 而杨安辰和白秋泽也是急的六神无主,忧心如焚。 一日晚上,夜半三更,天寒地冻。 从梦里惊醒的白清兰躺在房间里的床榻上,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白清兰病的迷迷糊糊时,在无意识中,说想喝豆浆。 在房顶守夜的陌风当听到这消息后,便立马让月辰顶替了自己在房屋上守夜,他去厨房拿了黄豆,在府中后院的石磨上,一人独自磨起了豆浆。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外面磨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旭日东升时,豆浆虽已磨好,但他白嫩的手上全是红痕和水泡,可他并不在乎。 他将自己磨好煮好的豆浆递给下人,让下人端进了白清兰的房里。 只可惜,他是个身份卑贱的死士,他的命不值钱,身份卑如尘微,所以他为白清兰做的一切不会有人和白清兰细说,但好在,白清兰对他重视,所以在后来也得知了此事。 陌风对白清兰的爱深沉而炽烈,他会在白清兰受委屈时,用自己每月的月钱为白清兰买她最爱的糕点吃食亦或她喜欢的衣衫首饰,胭脂水粉,偷偷放进她的房间,只为博她一笑,也会在白清兰过生辰时,当夜幕降临,陌风就在白清兰府外点燃天灯,送她祝福。 五颜六色的天灯在漫天飞舞,盏盏灯上都透露着陌风对白清兰最真挚的爱。 而每一个孔明灯上都写满了祝福,不是去病消灾就是平安幸福,再不然就是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白清兰一回想起陌风对自己的好,眉梢眼角就会笑意丛生。 白清兰笑道“月辰,我会珍惜他的。” 月辰闻言,心中的一块巨石也落了下来。 月辰将陌风那份深沉隐忍克制的爱和白清兰说透后,这也算了却了月辰这个将死之人心里的一桩心事。 月辰虽不言语,但还是行了一礼。千言万语都在这礼节中了。 白清兰没有多言,只转身自顾自离去。 破镜难圆 翌日,邑都城中,和风丽日。 街边的一家客栈,二楼,一扇朴素无华的窗户被一只白皙玉手缓缓推开。 白清兰坐在窗边,她一边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人群中,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将一个身穿粉衣的女子打横抱在怀里。男子脚步匆忙,模样慌张,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白清兰一眼就认出,这男子正是琬娘喜欢的书生——梅磬,而他怀里抱的是琬娘。 他怀里的琬娘,衣衫整洁,脸上浓妆艳抹,似是特意打扮过一番。 眼尖的白清兰一眼看出,琬娘眼眶通红,甚至落下了泪水。她满脸都是不情愿和懊悔,但好似又动弹不得。 “月辰!” 白清兰随口唤了句。 月辰走到白清兰身侧,笑着询问道“主子,有何事吩咐?” 白清兰故作古怪问道“月辰,你看看楼下那个被下药的女子,是不是琬娘啊?我见她次数不多,怕认错了。” 听到“琬娘”二字,月辰先是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变得沉重。但他还是顺着白清兰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琬娘和梅磬。 月辰快速收回目光,他咬了咬下唇,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应道“主子,属下与她再无关系了。所以她的事,属下不需要知道。” 月辰说完这一句,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方才听主子说,琬娘被下药了? 她被谁下药了? 谁想对她不利吗? 一连三问在月辰心里来回往复,他越细想心里就越是惴惴不安。 白清兰看着面前这个口是心非,满心担忧却又死不承认的人,不由哑然失笑。 白清兰轻叹,“琬娘这般负你,你和她断个干净也好。”白清兰看了看月辰身后的陌风,才道“你们现在快去收拾一下,一刻钟后,咱们就离开邑都,回霍北。” 陌风行了一礼,“是!” 月辰心中却是猛地一颤,一刻钟,这么快? 月辰此刻也顾不得礼数规矩了,满心为琬娘着急的他猛地双膝一下跪倒在地,他行了一记大礼,“主子,求您,给属下一天时间。属下刚想起来,属下在邑都还有一件私事未办。还请主子慈悲,宽限属下一日。” 白清兰故作不解,“你有什么私事还未处理啊?” 月辰颔首低眉,抿唇不语。 “你要是不说,这假我可不批。” 听白清兰不松口,月辰心急如焚,月辰微微抬头,看着淡定自然,悠闲吃糕的白清兰,他只能再次磕头,“主子,属下求求您,给属下一日时间好吗?” 白清兰知道此刻的月辰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到团团转,便也不再想着逗他。 白清兰将手中糕点慢悠悠放下,她一边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品茶一边应道“行,那我和陌风就先走一步,你办完你的事后,追上我们即可。” 月辰松了一口气,他行了一礼,“多谢主子,属下告退!” 月辰语毕,站起身便快速退下。 白清兰看着他急忙离去的身影,笑着问陌风,“陌风,你说他去处理什么私事了?” 陌风虽知道白清兰心知肚明。但他还是笑着应道“主子,他应该是去救琬娘了。” 白清兰突发奇想,道了句,“咱们去瞅瞅热闹吧?” 陌风微微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宠溺,“好!” 语毕,白清兰放下手中茶杯,从蒲团上站起身,和陌风一道离去。 唐府外,朱门碧瓦,白墙黑檐。 梅磬站在门外,他看着怀中不能反抗但一脸恐惧的琬娘,出言安慰道“琬娘,为了三年后我可以科考顺利,就只能牺牲你了。” 梅磬将冷漠疏离的目光从琬娘身上收回,那双幽深的眸中不带半丝怜惜和不舍。就好似琬娘是个与他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梅磬抱着琬娘朝唐府大门大步流星走去。 琬娘虽不能动弹挣扎,但泪水却是源源不断的落下。 此时的琬娘,才知后悔。 梅磬当年承诺她的,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原来这些都是梅磬欺骗琬娘,让琬娘心甘情愿为他赚钱,供他吃穿不愁的花言巧语。 琬娘后悔自己爱上了一个败类,这个败类,居然为了自己能科考顺利,不惜将她送给他人做玩物。 也许,琬娘在梅磬眼中连爱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件衣裳,可脱可换,也可随时抛弃。 而此时此刻,琬娘也才明白,真正爱她的,只有月辰。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琬娘知道,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p> “放开她!” 一道怒斥的声音传入琬娘和梅磬的耳中,梅磬停下脚步,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是月辰向梅磬缓缓走来。 由于月辰的腿之前断过,虽已大好,但仍旧走不快,走快时腿会刺痛。 但现在月辰已顾不得腿痛了,他此刻只想救下琬娘,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梅磬知道月辰的武功已经被废了,而腿又断了一截,所以梅磬根本就不惧怕月辰。 梅磬将琬娘放在地上躺好后,他怒从心起,四处张望,看见白色的墙边放有竹棍。 他快步走到墙边,抡起袖子,拿上一根竹棍就气势汹汹走到月辰面前。 月辰虽不惧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对面前的人已毫无还手之力。 梅磬握紧竹棍,一挥手,只听见“碰~”的一声巨响,竹棍打在月辰腰间,月辰腰间顿时青紫一片,虽然痛,但在月辰眼中,这点痛,不算什么。 因为在训影室的时候,月辰曾受过比这还要重的刑法,而令月辰印象最深的,就是各种毒发之痛。 那才叫真的生不如死。 月辰面对梅磬一棍又一棍的毒打,他重重咬着薄唇,薄唇被咬的鲜血淋漓,他也一声不吭。 梅磬露出了一张丑恶的嘴脸,与他那原先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书生模样显得格格不入。他恶狠狠的羞辱道“琬娘贱,你却比他更贱。她都不要你了,你还巴巴的赶着来救她,你自以为是深情,其实你跟一条忠心的狗也没什么区别,可能在琬娘眼里,你都不如一条狗……” 月辰听着梅磬羞辱琬娘,一时气急攻心,他刚想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倒梅磬时,突然听见“噗”的一声 梅磬涌出一口黑血,吐到地面。 梅磬顿时只觉五脏六腑里是翻江倒海的痛,痛到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本姑娘的人?” 白清兰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月辰微微抬头,在看到白清兰时,他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感激和感动。 白清兰不仅没走,竟还回来救他帮他。 月辰此刻越来越信陌风所说的话,原来真的是自己对白清兰误会太深了。 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喜爱酒色、荒淫无度只是世人所看到的白清兰而已,而真实的她有情有义、聪明绝顶,文武双全,有经天纬地之才。 白清兰如此优秀,也难怪陌风会喜欢他。 待梅磬从疼痛中缓解出来时,他才捂着腹痛如绞的肚子,在看到面前的白清兰时,他恼羞成怒,不顾自己书生的形象,对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琬娘恶言恶语,破口大骂,“臭婊子,你看到没有?人家带着自己相好,过来羞辱你了,来跟你炫耀了……额……” 梅磬话音刚落,就被陌风掐住了脖颈。 陌风的手一紧,梅磬便只觉自己快要窒息。 白清兰看着梅磬那张青筋暴跳,满脸憋红的脸,命令道“松开他,别把他掐死了。” 陌风手一松,失了力道的梅磬一下瘫坐在地,不停咳嗽干呕起来。 而月辰却是满脸担忧的跑到琬娘身旁,他蹲下身将琬娘小心翼翼的抱入怀中,他着急忙慌的询问着琬娘可有受伤? 琬娘看着面前不计前嫌的人对她依旧温柔体贴,他因后悔自责而痛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仿佛有一把利刃在他的心脏反反复复,不停抽插。 不能言语的她泪如泉涌,泪流满面,将脸上的浓妆给哭花。 月辰以为琬娘是被吓到了,他温柔的给她拭泪,还柔声细语安抚道“琬娘,没事了。等会我就送你回家,此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所以以后,你要保护好自己,别在遇人不淑了。” 白清兰看了一眼地上模样狼狈不堪的梅磬,她笑的温柔,可眼底却是寒意透彻,她声量如常,“你和唐老爷做的什么交易?最好一五一十说了,我还能饶你一命,不然……” 白清兰眸色一沉,一挥袖,雄厚有力的一掌打向唐府门前那一尊庄严威武,被雕刻打造的栩栩如生的石狮子上。 只听见“碰~”的一声 石狮子在瞬间被炸了个粉碎。 梅磬在看到白清兰能徒手碎石狮后,方才那股不惧一切的气势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惊胆战,面如土色。 梅磬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虽然高中状元很重要,但比起状元之位,性命则更加重要。 他双腿发软的瘫在地上,战战兢兢应道“唐老爷的儿子唐炎喜欢美色,唐小公子承诺我,只要我将琬娘送给他玩几日,他明年就会许我状元之位。” 梅磬话音刚落,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调笑的语气,“哟,今日我家门前还真是热 闹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黄衣长袍的男子向众人走来。男子左手转着玄铁打造的乾坤珠,右手的大拇指上带着暖玉所做的玉扳指,看上去富态华贵,像个纨绔子弟。 男子体态臃肿,脸圆眼小,长相一般,但仪态端方,走路时不急不慌。 梅磬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唐憧的儿子——唐炎。 唐炎是个色中饿鬼,只要看到好看的人,不管男女,只要他喜欢,都会将人强行带回家里,与其共赴云雨。 唐憧膝下只有唐炎一子,所以唐憧对唐炎也是极为贵重,只要是唐炎想要的,唐憧都会想方设法替他寻来。 唐炎仗着家里有钱,在外挥霍无度,在家对着下人奴仆动辄打骂,又因他们的靠山是戚玉,所以他们表面收敛,实则在暗地里却做了许多危害百姓之事。 邑都的百姓们都在传,说唐炎的爹唐憧表面上是个大善人,实际上喜欢在暗地四处购买五六岁的女童,唐憧将他们买回去后,好吃好喝供着,特别会在他们的身体上花费心思,将他们的皮肤养的白白嫩嫩,吹弹可破,等到他们第一次来经血后,就收集他们的经血,炼制元性纯红丹。 待元性纯红丹炼制完以后,这些少女就不在有用了。但他们最终的结局却无人知晓。 唐炎从小到大,阅过美人无数。但今日站在他面前的白清兰和陌风,这两人的美却是将唐炎瞬间勾的五迷三道,魂不守舍。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两人在唐炎看来,何止是美,简直就是那天生尤物,人间难得一见。 唐炎不由得滋滋称赞,对着因腿软而瘫在地上的梅磬夸奖道“梅公子,你还真是够意思啊!一下子就给本公子带来了两个大美人。” 梅磬因见识过白清兰的厉害,他不敢做声,只能礼貌的笑笑,可心里却是替唐炎悲哀。 白清兰能徒手碎石狮,那肯定杀人也不在话下,唐炎招惹她应是招惹到阎王了。 白清兰的目光绕过唐炎,落到他身后的男子身上。 这人的模样已到中年,他穿着兽皮制作的衣服,头上打着一小截一小截的麻花辫,还用绳子缠上。 此人皮肤粗糙,身材精壮健硕,虎背蜂腰螳螂腿,看着气质不凡,仪态端正。此人手上还有厚厚的茧子,一看就知他是个习武之人。 但中原人很少有既穿兽皮又扎辫子的男子,所以这男子并不像中原人,反倒更像匈奴人。 白清兰走上前,她的目光无视唐炎,瞥到唐炎身后的男子身上。白清兰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勾的唐炎神魂颠倒,“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唐炎自作多情的以为白清兰在和自己搭讪,刚要说话时,身后的男子礼貌道了句,“在下韦輼,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韦輼?”白清兰蹙眉,故作古怪,她字斟句酌好一会,才笑道“无事,只是看公子很像小女子认识的一位故人,所以才上前想确定一番,现在看来,确实是小女子认错了。”白清兰微微抚身,行了一礼,“公子,打扰了!” 韦輼微微颔首,“无妨!” 白清兰试探性的问了句,“听公子口音,公子好似不是中原人啊?” 韦輼也不避讳,他声音如常,“是的,在下是匈奴人。匈奴虽常常和中原大战,但百姓是可以互通往来的。” 白清兰笑意加深,眼底微寒,“是啊,互通往来可以让两国文化取长补短。只是公子,小女子虽见识浅薄,但好歹也是中原人。匈奴和中原大战,小女子还真希望两国百姓还是不要往来密切的好。” 韦輼听得懂白清兰的话中有话,他冷笑一声,“姑娘是觉得在下是匈奴派来的细作吗?” 白清兰声音如常,随口道了句,“我可没说。” 唐炎见白清兰如此不识好歹,竟敢顶撞自己的贵客,便厉声斥责道“你这女子好生大胆无礼,家国大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唐炎眼珠一转,他心生一计,故意上下打量着白清兰,实则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得到他的身子,他面色古怪,倒打一耙,“本公子看你倒像是匈奴派来的奸细,且还敢忘议国家大事,你来中原绝对是图谋不轨。”唐炎眸光一沉,一声命令,“来人,给本公子捉住他们,将他们带回府中柴房捆起来,本公子要亲自审问。” 唐炎话音刚落,只见两个身形健硕,身穿布衣的男子撸起袖子,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步向前走来。 两人还未走到白清兰面前,只听一声惨叫如鬼哭狼嚎般响彻天际。 当众人循声去看时,只见两个男子已经尸首分家,死于非命。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陌风。 陌风一只白玉般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但他神色依旧淡定如常,好像杀人对他 而言只是家常便饭一般,已经见怪不怪。 陌风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腰间不急不缓的取下帕子,慢慢悠悠的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白清兰不想与他们在多做纠缠,只转身命令道“我们走!” 语毕,在唐炎被吓的目瞪口呆,还未回过神来之际,唐炎只觉身侧一阵风吹过,吹的他后背发冷,汗毛倒立,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风停后,唐炎只见陌风已站在白清兰身后,紧跟于她。而月辰也将琬娘打横抱起,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弯月如钩。清风细雨从空中散开,点点滴滴,落向地面,将土地润湿,形成了一道道浅浅的水滩。 屋中,躺在榻上的琬娘渐渐苏醒,当她看到端坐在榻边守着自己的月辰时,她双眼一红,寒心酸鼻,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掉落。 他哭的悲痛欲绝,内心却是被愧疚和自责牢牢包裹。她恨自己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错把璞玉当敝履。 从而害了自己,更是害了最爱她的人。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前尘往事,月辰已经不愿再计较。 月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琬娘,当琬娘接过后,月辰才从榻上起身。 他站在床榻前,身姿如玉,眸光温润,但声音却疏离而冷冽,“婉娘,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就会离开,以后你我也不用再相见了。” 琬娘听着月辰这决绝无情的话语,只觉他说的一字一句如地狱之火焚她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般,痛的他仿若锥心刺骨,肝胆俱裂。 琬娘落泪,他立马蜷缩起身子,跪在榻上,对着月辰磕头如捣蒜般,一个劲的哀求道“月辰,月辰我求求你别走,我知道错了月辰,月辰,我求你了,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我会改的……” 琬娘哀嚎出声,她哭的情真意切,肝肠寸断。 月辰看着琬娘这苦苦哀求的模样,他不禁苦笑一声,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哀求过琬娘,只为了琬娘能留下他,可现在,月辰想通了,看透了,不再追逐情爱之事时,琬娘却又想将这段支离破碎的爱情挽回,真是可笑,可叹,可悲! 月辰微微摇头,“琬娘,其实我并非良人,但你还年轻。以后,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优秀的如意郎君嫁了,然后幸福的过完这一生。”月辰笑容温柔,“琬娘,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我之间的那段过往我也早已放下。而我们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你就当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吧,现在梦醒了,就忘掉吧。” 月辰语毕,没有等琬娘回话,他无视琬娘的哭泣,转身就向外走去。 琬娘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便知道他的心已被自己曾经的无情伤的千疮百孔,再难恢复。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而这一切,都是琬娘自作孽,不可恕的报应。 寒夜寂静,屋中残烛未熄,冷冷清清的房间里,只有琬娘后悔的哭泣声在屋中回荡,声声凄厉悲凉,她的连连哭声和屋外的雨打秋叶声融为一片,随着夜色渐声,雨歇声停。 人皮鼓 二楼隔间里,白清兰,陌风和月辰三人对坐。 白清兰手中拿着糕点,一边咀嚼一边琢磨道“那个叫韦輼的匈奴人,不对劲?” 月辰问道“有何不对?” 细心的白清兰分析道“他说他叫韦輼,若将名字拆开,倒是可以组成韩昷。”白清兰在吃完手中糕点后,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记得匈奴里好像有一位大将军姓韩,叫韩蕴。” 陌风猜测道“所以主子的意思是,怀疑韦輼就是韩蕴?” “我没证据,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是不是,我都想去探查一番。”白清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轻叹,“如果韦輼真是韩蕴,那此次匈奴人顺利攻下襄州和平南城就说的通了。” 饶是陌风和月辰再迟钝,也听懂了白清兰的意思。 唐憧和匈奴大将军勾结,所以唐憧是内鬼。 再加上唐憧家大业大,又是虞国人,他熟悉虞国的每一寸土地,有了唐憧提供钱财和地形后,再加上匈奴和唐憧里应外合,匈奴人何愁不能顺利攻下襄州和平南?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白清兰不猜也知道,定是琬娘来了。 自月辰救过琬娘后,琬娘便对月辰似转性一般,对月辰死缠烂打,一路跟随。 白清兰三人去哪,琬娘就在后边默默跟着,白天对月辰送三餐,嘘寒问暖,晚上就自荐枕席,不管不顾的进月辰屋子,对他温柔体贴,唯命是从,千依百顺。 白清兰站起身,转身离去,陌风紧跟其后。 在打开隔间的大门时,只见琬娘提着一个饭篮,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在门口,当她看见白清兰和陌风时,眉梢眼角笑的温柔和善,她温声细语问道“白姑娘可曾用过午膳了?琬娘多做了一些饭菜,要不一起用点?” 白清兰不愿打搅月辰和琬娘的二人世界,她微微一笑,婉拒道“谢姑娘关心,我已经用过了。所以这饭菜你还是给月辰送去吧,他连早膳都还没吃呢。” 琬娘微微点头,“那也好!” 琬娘抚身行了一礼,白清兰出于礼貌,微微颔首。 琬娘和白清兰擦肩而过,琬娘推门而入,只见月辰坐在椅子上吃糕品茶。 琬娘走到桌前,将桌子收拾一番后,便热情似火的将篮中饭菜摆了满满一桌,有荤有素,有鱼有肉。 琬娘笑道“月辰,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快趁热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这若放在以前,月辰定会喜不自胜,喜出望外,心里会是无比知足。 可现在,哀莫大于心死,他和琬娘回不去了。 就算破镜能重圆,那镜子上的裂痕还是难以愈合的。 月辰满眼淡漠,语气也冷如千年寒冰,“琬娘,你不用为我做这些,我已经说了,你我已形同陌路,回不去了。”月辰眸色暗淡了几分,“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剩下的日子我只想追随我的主子,其它的,不愿再多想。” 这两日不管琬娘怎么用心弥补月辰,月辰都对她冷言冷语,态度冷若冰霜,所以他已经习以为常 琬娘知道,曾经是自己做的太过分,这段感情是她有错在先,月辰一时接受不了她的好也很正常。 可他坚信,冰冻三尺,只要坚持,也能水滴石穿。 琬娘不怒不恼,只笑道“不管你剩多少时间都没关系,以后的日子,我陪着你。”琬娘眸光微沉,她一字一句,神情无比认真道“月辰,原先是我对不住你,若你时间真的不多了,你死,我就殉你。” 月辰心头跳了跳,他蹙眉不悦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琬娘知道,月辰还是在乎他的,她笑的一脸灿烂如花,“好。” 月辰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他不想辜负琬娘的一番好意,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味道鲜美,肉香软烂,倒也极合月辰的胃口。 可每当月辰想着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时,他还是不愿耽误琬娘。 毕竟琬娘年轻貌美,又贤良淑德,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去误她终生呢? 月辰将肉吞入腹中后,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苦涩,苦的他连眼中的淡漠都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言说的痛苦,那痛苦像蔓延开来的树枝一样,伸展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紧了紧手中的筷子,才勉强将那抹在心里挣扎过千百次的痛苦强行忍下,他强颜欢笑,伪装的一脸淡然,“琬娘,这顿饭很合我胃口。只是,勾不住我的心了。”月辰轻叹,“琬娘,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月辰违心的话语,让自己心里一痛,但月辰知道,现在不是心痛的时候,他不想耽误琬娘,就只能快刀斩乱麻,让琬娘知难而退。 可月辰不知道的 是,月辰的话虽字字诛心,似银针一般,将琬娘一颗心扎的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但她如今对月辰的爱早已是坚定不移,哪怕月辰说自己成婚了,她也不会放弃,她要拼尽全力一搏,用实际行动赢回月辰的心,哪怕最后输的一败涂地,她也不会后悔。 琬娘试探性问道“月辰,你喜欢的,是不是你的主子?” 月辰眉梢眼角的笑加深,“是。不然我也不会在有限的最后一段时间跟在她身侧,为她效力了。” “可是我看你所效忠的主子,她好像已经有心上人了。一直紧紧跟在她身旁的陌风公子,好像对她情根深种,而你的主子,好像也心悦于他。” 月辰柔声应道“你不了解她。我的主子是个多情风流的女子,她喜欢的人很多,但所有人喜欢她也都是自愿,她不会强人所难。就算不爱也不会伤害,反而,不管是谁真心待她好,她都会加倍偿还,虽然辜负了别人的一番深情,但却不让人损失什么,也不会将人伤的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琬娘心思细腻,她自然明白,月辰拿她和白清兰作比较。 月辰想说,即便白清兰不爱他也不会像自己一样,抛弃他,恶意伤害羞辱他,还将他的一番深情踩在脚下,死死践踏。 月辰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让琬娘此刻只觉无地自容,一番愧疚之情又再次涌上心头。 琬娘稳了稳情绪,才解释道“月辰,你要是喜欢像你主子那样的,我可以学她的。” 月辰无奈的笑了笑,“琬娘,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学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了。”月辰放下手中筷子,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是白清兰今早给他的一袋银子。 月辰将银钱放在桌上,他轻叹嘱咐道“琬娘,这是五十两,你拿着她就快点离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好好生活吧。还有,你做的饭菜很好吃,但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你盛情款待,以后,别再打扰我了。” 月辰语毕,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琬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秀梅轻蹙,眼皮微沉,眸光坚定,月辰,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坚持对你好,你一定会对我回心转意,日子久了,我们一定能重归于好的。 午后的街道,夕阳西斜,街上游人如织,车马喧嚣,热闹至极。 白清兰在街上闲逛,紧跟在她身后的是陌风。 “快看啊,大师赐福唉~” 街上一个男子激动的大声呼喊起来。 紧接而来的是更多人的呼唤雀跃声。 “真的是大师啊,又为我们来赐福了~” “大家别看了,快去朝拜啊~” “走,去朝拜~” 众人参差不齐的声音传入白清兰和陌风耳中,白清兰朝着众人所说的大师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玄衣宽袍,身形高大,脸带面具的男子披散着头发,双手抱着一个洁白无瑕的腰鼓,在街道中央一边拍响腰鼓一边跳着诡异的舞蹈。 鼓声振振,时而如惊雷炸响,气势磅礴,豪迈大气,时而如山间清泉,婉转动听,令人心醉。 但那舞蹈一举一动大开大合,舞姿奇怪,舞步凌乱,更多的像是在杂耍炫技,时而跳跃,时而转圈,男子身上的玄衣长发随风而起,显出一丝飘逸。 男子带的面具凶神恶煞,上面涂着大红色的颜料,而他手中的鼓前后两面洁白如雪,晶莹剔透,薄如蝉翼,但却结实,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盈盈之光。 而中间的鼓身被红色的颜料所渲染,面上画着一些神佛和敦煌神女的画像。 这些画像被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似真的一般。 男子敲打着鼓身,高声大喊,“天神降临,神佛保佑……” 沿街的百姓闻言,纷纷下跪,磕头求福。 而男子身后是四个身穿布衣,身形瘦长的男子,他们整整齐齐,有条不紊跟在男子身后。他们脸上正容亢色,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白清兰不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便随意找了一个女子虚心询问。 经女子一番解释才知,西街有一庙宇,称作神仙庙。神仙庙遍布整个虞国,虞国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庙宇。神仙庙每隔十年,都会出一个仙人受百姓供奉,而那个跳舞的男子是被就是这一年被天神所选中的仙人,他自称自己有和神明通话的能力。 他能旱灾求雨,也能为百姓化解灾难,能帮善良之人添福添寿,还会度化有缘人。 而他手中的鼓乃人皮所制,这人皮乃十五岁的少女皮。 这些少女都是天神所选中的神女,传闻他们出生时就是哑巴和聋子,他们说不了话也听不到,这样他们就不会听到污言秽语或是在无意中说了一些对神明不敬的话而污染了他们。 但他们一到十五岁的人生是要接受全天下百姓的供奉的,然 后到了十五岁就会用他们的皮来做成天神手中的鼓,为天下人赐福。 白清兰听完,只觉荒谬。 用活人皮制鼓,这是什么天神下凡,福泽众生?明明是残害人命,糟蹋这些无辜少女的性命。 正在白清兰走神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入白清兰耳中,“姑娘,大师有请!” 白清兰抬头,只见陌风站在白清兰身前,不让男子靠近,而请他之人正是那大师身后的四个男子之一。 白清兰不解问道“我是兴国人,不懂你们这的习俗。不知请我,是去干什么?” 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姑娘,我家大师算出姑娘不是平凡之人,所以想给姑娘赐个福,也想就此与姑娘结个善缘。” 白清兰闻言心下冷哼一声,暗忖,我倒要看看,什么妖魔鬼怪,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白清兰笑意加深,“好啊!” 白清兰说着刚想上前,陌风却下意识的挡在白清兰身前,一脸担忧的示意她不要去,危险。 白清兰却偏头对他眸色一沉,陌风便明白自己僭越了,一个身份卑如尘埃的下属怎么能拦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主子的道路呢? 陌风只好退在一侧,默默的紧跟在白清兰身后。 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为白清兰和男子让路,且窃窃私语,纷纷议论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太有福了!” “谁说不是啊,居然被大师选中了,绝对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这女子一生都会无病无灾,平安喜乐了!” “什么时候神灵也赐福给我们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在白清兰听来如叽叽喳喳的鹦鹉学舌声,聒噪刺耳,令人心烦。 但白清兰还是无视这些声音,她静心沉气的走到大师面前。 男子双手合拢,对白清兰行了一礼,“姑娘,请屈膝跪下,大师为您赐福。” 白清兰嗤笑一声,放眼整个江湖,谁敢让他白清兰下跪,那就是找死。 白清兰问道“我若不跪呢?” “放肆,大师让你过来跪下,给你赐福,是你的福分,你不懂感恩也就算了竟还不跪。你也太不懂规矩了……” 百姓里一个中年男子厉声训斥道,紧接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斥责声,怒喝声。 “是啊,你对神明如此不敬,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别人想让大师赐福都想不到,你被大师选中了让你跪一下怎么了?那是你的福分,你别不知好歹……” …… 这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让白清兰心烦意乱。 白清兰从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她本无意插手此事,可白清兰的性子就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在众人的口舌攻击下,她动了杀念。 在众人毫无防备之下,只见一道恍如白昼的剑光闪过,一摊鲜红的血液映在在场每个人的黑眸中。 那艳丽浓稠的红色耀眼且绚烂,吓得在场众人无不胆战心惊,目瞪口呆。 “杀人了……” “啊啊啊,杀人了……” 不知是哪个百姓尖叫出声,众人只看见白清兰手执凌云霄,将大师的头颅砍落在地。 大师手中的腰鼓在地上缓缓滚动,几丝鲜红的血液溅到腰鼓上,将那素静的白染成一片鲜红。 白清兰看着面前倒下的无头尸体,他嗤之以鼻,嘲讽道“天选的仙人,百姓供奉的大师,也不过如此!” 陌风对白清兰没有一点防备之心,所以,她才能从陌风身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凌云霄。 一旁的陌风看着白清兰手中坚韧锋利的凌云霄,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森森寒光。他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白清兰将手中凌云霄随意递给陌风,陌风稳稳接过剑柄,将剑紧紧握入手中。 白清兰环视一周,看着方才还嚣张跋扈,口吐恶言的百姓在瞬间变得畏缩不前,战战兢兢,便也没再多言,他转身离去。 “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邑都城中,乱杀无辜?”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入白清兰和陌风耳中,白清兰顿住脚步,转身便看见一个身穿银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打马缓缓朝白清兰走来。 周遭百姓见了男子,吓得连热闹都不敢看,纷纷散去。 因为这位男子就是虞朝的镇北将军——戚玉。 跟朝廷相关的事,百姓们能躲便躲,绝不会沾染一分。 白清兰随口反问道“你是何人?” 戚玉冷笑一声,一脸不屑的样子,“本将还未问你,你倒是先问本将起来了。你知不知道,还没有多少人敢在本将面前无礼。” 能在虞国自称本 将的,除了虞朝将军,倒也没人了。 白清兰不知他是虞国的什么将军,也不知他官至几品。但白清兰此刻已然失了耐心,她不想与戚玉客套,只随口道了句,“那个人装神弄鬼,杀害无辜,他该死!”白清兰轻笑一声,“将军若没什么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白清兰语毕就要转身离去,戚玉好歹是虞国的镇北将军,还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而面前的白清兰何止是对他不敬,简直就是没把他放在眼中。 这是戚玉第一次被人这般无视,而且这个人竟还是个女子。 戚玉怒火中烧,气的咬牙切齿,他想给白清兰一点教训,便一伸手拔出腰间大刀,内力灌注刀身,朝着白清兰奋力一扔。 大刀笔直如鞭,不偏不倚的朝白清兰后背左肩飞去。 刀速之快快如疾风,刀身之利,削铁如泥。 就在大刀快要刺入白清兰的后背时,陌风快速打出一掌,掌风带着浑厚有劲的内力,如海浪翻滚,浪花飞溅,引得城中卷起阵阵狂风,尘土飞扬,而戚玉的大刀也在瞬间被打飞。 戚玉双腿发力,凌空一跃,接过刀柄,便与陌风打的不可开交。 戚玉的刀刀气纵横,刀光凛冽,挥刀劈下时,如猛兽咆哮,凶悍勇猛。 大刀与凌云霄相碰时,激发出毁灭性的威力,地面振动,城楼摇晃,就连一旁的树木都齐齐倒下,扬起一片灰尘在空中弥漫散开。 街上的行人知道,此处必有一场大战。为了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都纷纷收摊回家避祸。 陌风身形如鬼魅,神出鬼没,而戚玉的速度也是来去无踪。 陌风手中凌云霄剑尖如虎,剑身雪亮,只见陌风挥剑无影,攻如灵蛇,一剑刺下,如腾空而起的蟒蛇,夺命而出。 戚玉大刀一挥,刀身如银龙,刀气蓬涌,挥刀间,好似有山崩地裂之势,强烈汹涌的刀风向陌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白清兰不想与戚玉多做纠缠,她手中聚集内力,眸光一沉,飞身而起,赤手空拳向戚玉猛攻而来。 陌风见势,运起内力在全身上下涌动,移形换影间,陌风已到戚玉身后,白清兰攻戚玉正面,陌风则攻他背面,双面夹击,戚玉占了下风。 再加上陌风和白清兰都是宗师境的高手,打他一个武功在九阶的将军,那是小菜一碟的事。 两人的前后夹击,出招猛烈,让戚玉不一会就招架不住,体力不支。 白清兰没有给他喘息之机,她趁戚玉体力不济时,带着内力的一脚猛地踢到戚玉胸口,戚玉只觉五脏六腑好像都被这一脚重创,痛的他五官扭曲,后退数步。 “呲~” 一阵狂风呼啸的声音在戚玉耳边拂过,一个身影站在戚玉面前,戚玉刚准备抬头,却只觉脖颈一紧。 “额啊~” 原来是白清兰施展轻功,在移形换影间站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白清兰似笑非笑,但语气冷如雪山上的寒冰,仿佛随时能冻死人一般,“将军保家卫国,击退匈奴,为虞国立了大功。所以,今日就不杀你了。” 白清兰语毕,手一松,又是在瞬间,一道身形闪过后,白清兰已和戚玉拉开了距离。 白清兰转身,潇洒离去,陌风从袖中拿出一块素净的帕子递给白清兰,白清兰接过后,两人一块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戚玉看着两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心中又恨又恼,气急攻心下,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洒落地面。 神仙庙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白清兰半夜三更从梦中惊醒,她今日又梦到了白府被灭门时的惨状。 那一日,白府中,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鲜红的血液将整个白府染成最耀眼的大红色,为她和楚熙的婚礼,构成了一副令白清兰此生都不敢忘却的画面。 那画面惨不忍睹,令人触目惊心,里面还刻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八个大字。 白清兰的突然惊醒,也将躺在她身侧的陌风给惊醒。 陌风看着身旁的白清兰那满脸惊恐,面上挂着泪水的模样,便知道她一定又做噩梦了。 自从白家被灭门,白清兰总是隔三差五就做噩梦。 有时陌风给白清兰侍寝,知道她做噩梦了还能安慰一二,若不给他侍寝,他就不知道白清兰在背地偷偷哭过自责过。 所以,每次不给白清兰侍寝时,陌风都会选一间离白清兰最近的房间住下。 毕竟训影室的死士影卫暗卫每日常常训练的最多的就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所以他们的听觉嗅觉视觉都要比常人敏捷,一点微小动静便能将他们惊醒。 陌风柔声安慰道“主子,您若是做噩梦了,也别太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清兰双手一把抱紧陌风,她将头深深埋进陌风怀里,吸吮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海棠花香。 白清兰就像个喜欢胡闹,不曾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在他身上蹭来拱去,将陌风的亵衣都蹭得凌乱了。 陌风既不阻止也一言不发,他只宠溺的笑着,满眼温柔的看着怀中这个他拿命保护了十二年的主子。 因多年的习惯和对白清兰的敬畏之心,让陌风不敢逾越的去拥抱她,也不敢碰她一下。 毕竟,从小生活在污泥烂水中的人,又怎么会将自己最爱的人也拉下那摊污泥烂水,和自己一起沉沦呢? 陌风将白清兰弄乱的棉被往上提了提,给自己和躺在他怀中故意对自己使坏的白清兰重新盖好。 窗外秋风乍起,将枯枝败叶卷成一团,枝叶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倒映在碧纱窗上。 躺在榻上的陌风只在瞬间眉眼一沉,他手中内力聚集,一掌打向窗外。 “额啊~” 一个女子吐血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陌风和白清兰互看一眼。 通过声音分析,两人已知,此人是琬娘。 白清兰刚想起身时,陌风却出言,温声细语阻拦道“主子,外面的人交给属下来处理,您就躺在榻上,属下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搅您的清梦。” 白清兰知道陌风是心疼自己,可有些事也需要白清兰自己来解决,否则琬娘是不会消停的。 白清兰从床榻起身下床,陌风也下了榻。他自知自己拦不住白清兰,就只能慢条斯理的给白清兰穿衣梳洗打扮了一番。 陌风看着屋外狂风大作,且还有小雨落下,他怕白清兰受凉,还多给她披了件外套。 而陌风自己则是快速的将衣服穿好,将自己的衣服整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屋外风停雨歇,屋内昏黄的烛火不停跳动,时暗时明。 白清兰和琬娘对坐,而陌风则在屋外候着。 陌风临走时,白清兰怕陌风着凉,还特地将自己身上多的一层外套递给陌风,陌风本是不愿披在身上,怕自己这副卑贱之躯染脏她的衣服,但是白清兰命令,他也只能无奈的将衣服披在身上。 屋中,白清兰给自己和琬娘斟茶,热茶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在空中散去。 白清兰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甜味浓,提神醒脑,顿时睡意全无。 白清兰放下茶杯,笑道“这三更半夜,姑娘不睡觉,找我可是有事?” 琬娘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肩膀,她被陌风误伤的地方,白清兰已经给她治疗过,伤的不重,三五日就会痊愈。 琬娘一脸难以为情,解释道“白姑娘,这么晚来打扰你,确实是琬娘冒昧了。只是……”琬娘颔首,一副伤心欲绝,满脸为难的模样。她泪如泉涌,哽咽道“琬娘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还请姑娘别见怪……” 白清兰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琬娘,琬娘胆怯的伸手接过。 白清兰轻笑一声,“月辰的事我知道,只是我从来不多管下属的私事,所以,你不该来找我。” 琬娘微微点头,“我知道我和他的事不该来找你。但是姑娘,我来找你就是想多了解了解你,我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清兰一脸茫然,“了解我做什么?” “月辰说,我和他分离之后,他喜欢上了你。” 白清兰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噗的一声,爽朗的笑出声来,“姑娘,你不会是想学着我的一举一动去迷惑他, 做我的替身吧?” 琬娘面对白清兰这番赤裸裸的嘲笑,又羞又恼,她怯懦的咬了咬唇,心里却是慌张无措,他急的后背都出了汗,整个人坐立不安。 白清兰止了笑,他语重心长的劝慰道“情爱二字,讲究你情我愿亦或两情相悦,若你俩既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不是夫妻情深,那就没必要在一块了。因为不爱才是原罪,你不管怎么费尽心思去追他,最后都会输的一败涂地。还有,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姑娘不必为了迎合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从而改变自己,那不值得,且做再多,也不过是个替身,更是无用功。” 琬娘轻叹气,“姑娘,你我同为女子,你应该明白身为一个女子的难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女子只有找一个好郎君,与其一生相爱相守,生儿育女才是最好的归宿。” 世道虽对女子不公,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白清兰从不觉得世间女子只有找一好郎君,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才是出路。 世间道路千万条,条条大道皆可行。 白清兰生在武林盟主家,虽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也从小是在苦中作乐长大。 在白清兰四岁时,白秋泽就教她习武练剑,骑马射术,五岁时,杨安辰就教她读书识字,填诗做赋。 杨安辰素有神界有谪仙,遗落尘世间。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之称。所以,他为了白清兰不辱没别人对自己的美称,他强逼着白清兰要在填诗做赋,文采字画上下苦功夫,他日日监督抽考白清兰所写的文章,所着的诗词,所看的书籍,他想白清兰能比自己更加优秀。 虽然在白清兰作诗填词失误时或看书偷懒时,他不苛责也不体罚,但他露出那一抹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目光时,却是最伤白清兰的。 白清兰为了不让杨安辰失望,他每天只要不学武就会去看书练字。 一年四季,除了一日三餐和睡觉外,她的所有时间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在变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白清兰十五岁武功就到了宗师境,她本想去参加江湖上的武功排名榜夺个天下第一回来,让白秋泽高兴。 可白秋泽却告诉他,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之。习武为强身健体,为有力自保,而不是争强好胜,被名利所迷了心。 白清兰听了白秋泽的话后,便从此断了争天下第一的心。 白清兰十七岁的时候,她的体内充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内力,这股内力与她自身的内力结合,还萦绕在她心头,她不仅能控制这股内力还能将它转为自己的内力使用,必要时这股内力还能保她一命。 虽然她也曾问过白秋泽,这股强大的内力从何而来,白秋泽只是告诉她,这股内力能保他一命,至于其它的,不必多问。 自那后,白清兰便无视了这股内力。 白秋泽和杨安辰虽都是开明之人,觉得白清兰就算此生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子也无妨,但两人却也给了他一个囚笼,那就是武林盟主之位。白秋泽和杨安辰都想着等他们百年后,白清兰必须要替他们守好这个位置,且代代传承。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对白清兰而言,自由才是最重要的,而武林盟主的位置不仅是责任还是牢笼,白清兰并不想担,但他比琬娘要勇敢,她能凭一己之力冲破牢笼,让自己不在做笼中困兽,被日日囚禁,而建兴四十年更是给了她逃生的机会,但从此白清兰也和容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白清兰轻叹,“姑娘可听说过井底之蛙?” 琬娘没想到白清兰会有此一问,她挑眉,表示一脸不解。 白清兰徐徐解释,好似在说一件平常事般,细细道来,“井底之蛙见识不足,目光浅短,他从井底望着天,就以为自己见多识广,这就如姑娘一般,从不曾去尝试除了嫁人之外别的道路,所以就自以为是的以为女子生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就应当嫁人才是最好的归宿。其实不然,女子其实还有很多选择,只是姑娘如那井底蛙一般,从未出过井底,不知这世间之大罢了。” 白清兰手拿茶杯,抿了一口,笑道“生而为人,人人都应该是自由的。姑娘应当挣脱嫁人二字的束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涨涨见识。当然了,姑娘也不必总是为嫁人一事而耿耿于怀,因为缘分是天注定的,强求不来。” 琬娘撇撇嘴,有些委屈,“姑娘是活的豁达,那我呢?我既不像姑娘这般有本事,又资质平平,见识短浅,能去哪见世面?” 白清兰嘴角一弯,“姑娘可别妄自菲薄,姑娘,心中有枷锁,处处是牢笼。你总说自己没本事是因为你胆小,缺乏勇气,没办法冲破自己心里的障碍,所以才不敢出去见世面。可姑娘啊,心无桎梏,身无藩篱。不囿于物,不萦于心。只要姑娘肯大着胆子向前踏出一步,冲破第一道枷锁,那日后的 路,虽不会一帆风顺,但你也会无所畏惧,独当一面。日后,你就可以不用再依附于男子,也不会觉得女子除了嫁人生子外再无别的出路。” 琬娘微微点头,轻声解释道“姑娘,谢谢你一番开导,但是,我和姑娘不是一样的人,或许对我而言,嫁人生子才是我一生该干的事,而姑娘志向高远,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白清兰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长吁短叹,“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勉卒雅尚,义不相屈。”白清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姑娘,我该说的都说了,既然咱们意见不合,看法不同,那也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白清兰放下茶杯,她站起身,“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告辞!” 白清兰语毕,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秋风涌起,大雁南飞。 白清兰一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第一眼就看到躺在身侧的陌风,他轻阖双眼,睡颜温润。 白清兰动了动身,陌风才悠悠转醒。 其实陌风早就苏醒,他本想起身在外候着,但谁知,白清兰一半身子覆在他身上,陌风看着白清兰那恬静的睡颜,他不敢打扰,便也只能静静躺在她身侧。 陌风柔声问道“主子,可要起身?” 白清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才从床榻坐起。 陌风也知晓她要下床了,便快速起身下榻,给自己快速穿好衣服后,才伺候白清兰穿衣打扮梳洗。 待两人都打扮梳洗好后,陌风才笑道“主子,那属下去准备膳食,您且等一等。” 白清兰微微摇头,“不用,我今日想吃路边的小吃糕点,出去买一些。” 陌风微微点头,“也好。” 秋色宜人,云淡天高 街道上,陌风和白清兰两人闲逛。 白清兰一边吃着手中糕点一边漫不经心道“陌风,咱们去西街逛逛吧?” 陌风了解白清兰的心思,她应是想去神仙庙凑凑热闹。他笑道“好,只是主子,你手中的糕点快吃完了,属下再去买点,属下替您拿着,路上饿了再吃。可好?” 白清兰微微点头,陌风沿街看去,只见街边有一家名叫采糕斋的糕点铺正在营业,陌风便走上前找掌柜包了些白清兰平常爱吃的糕点,刚准备离去时,只见一个身穿黄色布衣的妇女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火急火燎跑来。 妇女身形体宽腰圆,面色红润,一头乌黑油光的长发用布巾包的整整齐齐。而他怀中的男童穿着一身厚实的布衣,他面色惨白,骨瘦如柴。他轻阖双眼靠在妇女的怀里,全身颤抖不已,乌黑的嘴里咕噜着白沫。 妇女心急如焚,他对着掌柜泣不成声道“当家的,儿子又病了。请了那么多郎中,都说无法救治,你快收拾收拾,咱们去神仙庙,买一面人皮鼓吧,拿回来敲一敲,儿子就会没事的。” 掌柜见自家儿子病的要死不活,自己也是腹热心煎。但他依旧面色为难道“可一面人皮鼓就要十万白银,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面鼓啊!” 怀里的男童是妇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现在她的希望要被扑灭了。妇女是又气又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浸湿她的衣衫亦或滚落地面。 看着怀中儿子,嘴里白沫不断,她一颗心如架在火上烤,又急又慌,她双腿一软,一下瘫坐在地,嚎啕大哭道“那怎么办呀?槐儿真的就救不活了吗?” 妇女哭的悲恸,哀痛欲绝。 “啊啊啊啊!!!!我的儿呀,你怎么这么命苦呀!!!!你要死了,你让娘怎么办呀?啊啊啊!!!” 掌柜既心疼妇女,也心疼槐儿。只不过,他也是一个有妻有儿的人,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他既是家的顶梁柱,所以在此刻,他不能慌乱也不能落泪,否则他的妻儿会更加崩溃。 掌柜将哭泣强行忍下,但一颗心却是如被天雷重击般,痛到滴血。 一旁的白清兰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她却听到了神仙庙三字,便将目光瞥到妇女怀中的小男孩身上。 口吐白沫,嘴唇乌黑,全身颤抖,脸色苍白。 这症状倒不像生病,更多的像是中毒。 白清兰走上前,却被掌柜阻拦。掌柜警戒道“你们想做什么?” 白清兰不急不缓解释道“我父亲是郎中,我虽不才,但好歹也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十年,所以多多少少也会些医术。今日看到令郎生病,我也是本着医者仁心所以想上前为令郎看看。” 掌柜瞥了一眼妇女怀中的槐儿,他此刻全身上下抖如筛糠。掌柜轻叹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 掌柜抱拳行了一礼,“那就拜托姑娘了。” 白清兰微微颔首,以表敬意。 白清兰上前,蹲在还在抽泣哽咽的 妇女身侧,白清兰伸手握住槐儿的手臂,却发现槐儿脉搏中间有一条黑线,覆在脉搏上。 白清兰心里已经确定,槐儿就是中了剧毒。 白清兰为槐儿诊脉,中毒尚浅,未到心脉,可以用内力逼出。 白清兰瞥了一眼陌风,陌风与她四目相对,陌风脸上冷冷清清,但他还是对着白清兰温柔一笑。 白清兰笑着唤道“夫君,你快过来看看。” 夫君? 白清兰这是第一次唤陌风夫君,陌风一时愣住,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可他毕竟是训影室里的影卫,反应能力自是会比普通人灵敏,只在短短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白清兰或许只是在与他逢场作戏,她的话不可当真。 陌风一脸平静的走到白清兰身侧,他蹲下身不动声色的给槐儿把脉。 良久,他才对白清兰轻声解释道“帝国秘药。” 白帝国的皇室为了训练一些不人不鬼,能为他们所用的奴隶,便发明了一种毒药,被称作帝国秘药。 将这种秘药注入人体,便会激发人的兽性,日后便会与野兽无异。 这种人被帝国皇室称作兽人。 再日日用剧毒浸泡,就会使兽人变得百毒不侵且身负剧毒。人失了人性活成野兽,就会丧失理智的肆意攻击活物,为了能将兽人驯服,就会辅以重刑,直到兽人学会乖训听主人命令为止。 白清兰不解,这帝国不是在建兴二十一年就被南陌灭国了吗?所以邑都为什么会有帝国秘药? 白清兰记得,书中记载,帝国秘药除了帝国皇室中人会以外,是不会外传的。 元平十一年,南陌国攻打白帝,将帝国皇室全部屠戮殆尽,一个都不曾放过。难不成,传言有误? 白清兰不再多想,她瞥了一眼陌风后,才将视线落到槐儿身上。 白清兰手中内力刚聚集时,陌风却第一次有了逾越之举,他一把握住白清兰的手腕,轻声道“这点小事,我来就好了。” 白清兰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覆在自己手腕上的纤纤玉手,陌风只在一瞬就知道自己逾越了,他急忙将手从白清兰手腕上放下。 白清兰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白清兰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白清兰从陌风手中拿过糕点,她站起身,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笑道“那就拜托夫君了。” 陌风稳了稳心神,手中才聚集内力,一手握住槐儿的手臂,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入槐儿身体里。 槐儿只觉五脏六腑好似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一般,热的他全身上下滚烫如火。 “额啊,呜呜……” 槐儿因痛忍不住的呻吟,他紧蹙眉头,全身上下,热汗淋漓,苍白的面色只在一瞬红光满面。 “噗!!!” 槐儿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洒落地面。而一旁的妇人和掌柜虽都没有出声,但却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他们为槐儿的吐血也捏了一把汗,一颗心直直跳到了嗓子眼。 陌风修长的玉手在槐儿胸口上重重一拍。 “噗!!!” 又是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后,槐儿的脸色大有好转,乌黑的嘴唇恢复成正常的红色,胳膊上的黑线也渐渐淡去,直到全部消失,槐儿的全身也不再颤抖,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妇女怀中,他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一般。 陌风收了内力后,才站起身,白清兰复又蹲下身,给槐儿把脉,毒已全部逼出,此刻他气血通畅,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也未有受损,他只是吐血过多,导致昏厥。 白清兰收回手,掌柜瞪大眼睛,一脸期望的问了句,“怎么样?” 白清兰笑道“令郎的命保住了,病也好了。你回去后抓几副补血的药,令郎明日就会苏醒。” 掌柜闻言,心中的一块巨石彻底落下。白清兰此举,是救了掌柜的命,掌柜激动的泪水连连。 大恩大德,掌柜和妇女无以为报,妇女抱着怀中的槐儿对着白清兰和陌风跪拜,掌柜也快速跪了下去,两人连连磕头,异口同声,声泪俱下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啊!” 白清兰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两位请起吧。” 掌柜抬头,一边用袖拭泪一边缓缓起身,白清兰话锋一转,问道“掌柜的,我刚才听你说,神仙庙里的人皮鼓,不仅可以用银子进行买卖,还可以去病消灾,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清兰是掌柜的恩人,对待恩人,掌柜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缓了缓情绪,徐徐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啊,神仙庙里每隔十年就会在白眉大师的指示下,出一个天定的仙人,被百姓称作大师。这位大师上晓天文下知地理,既能救灾求雨,又能与神仙通话,还能算出未来之事,是个奇人 。而最神奇的就是,神仙庙里由少女皮所制的鼓,传闻被制作成鼓的少女都是上天选定的神女,神女的皮被制成鼓后,在哪敲响,哪就会受到神女庇佑,而神女也因为用自己的皮囊庇佑了世人而飞升成神,他们的画像会被挂在神仙庙里,受世人爱戴,香火供奉。人皮鼓一面卖价十万两白银,但有许多达官贵人会去购买,他们将买来的鼓放在屋子里供奉,保佑家宅安宁,家人多寿多福。” 白清兰复又问道“那令郎这病,在整个邑都,是只有令郎一人得过吗?” 白清兰一句话问到了重点,掌柜闻言,连连摇头,他唉声叹气,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他缓缓解释道“这个病源于一年前,邑都城里有许多人得过这病,这其中男女老少都有。郎中大夫遇到这病也只能开药缓解,根本就治不断根。现在每隔一月,城中就会有人传染这个病,包括有钱的达官贵人也有人会染这病,达官贵人有钱,所以就去神仙庙里买鼓治病,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遇到此病,也就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白清兰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明白了,掌柜,多谢了。” 白清兰刚准备离去时,掌柜却叫住了白清兰,白清兰止住脚步回头,只见掌柜用油纸包了许多样式口味不一的糕点,匆匆忙忙向白清兰走来。 掌柜来到白清兰面前,笑道“姑娘,你救了犬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见你这么喜欢吃糕点,那这些就都送你吧,您拿着路上慢慢吃。” 白清兰深知小店铺赚钱的不易,她伸手只提了一袋糕点,陌风立马接过白清兰手中的糕点拿好。 白清兰笑道“掌柜好意我心领了,这糕点多了吃不完,反倒浪费。我只要这一袋就好,其余的,你拿回去卖吧。” 白清兰语毕,都不等掌柜说话,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陌风紧跟其后。 重伤 穿过西街小巷,白清兰和陌风二人来到了神仙庙。 神仙庙外,黄墙金瓦,飞檐翘角。朱门大开,往来人群不断,白清兰和陌风走了六层阶梯,进了庙里。 庙中人来人往,香火鼎盛。殿宇嵯峨,朱门绣户,两道草坪花木罗列,秀松亭亭,卵石铺路。 白清兰和陌风穿过人群,走到殿宇前,一尊黄金所制,被刷过漆的玉帝神像直直伫立在大殿上。 玉帝身姿挺拔,面部圆润,慈眉善目,神态安详。 神像前有许多跪拜的信徒,他们都是虞国百姓,他们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祈祷。 可白清兰不信天命,不信神鬼,不信妖魔,她只信自己。 白清兰转身,刚走出寺庙,只见远处有一个身穿道袍,两鬓斑白的老道士从远处向殿宇里缓缓走来。 老道手上拿着浮尘,他长的白眉善目,还有一把黑色的长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往大殿走来的一路上,众人都对他彬彬有礼,而他也笑着颔首,以示回礼。 老道在入大殿时,一眼瞥见给自己让道的白清兰。老道在看到白清兰时,他神色一怔,止步立在白清兰面前,他将白清兰上下打量一番后,才面露古怪,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 白清兰不解,“哪奇怪了?” 老道知道自己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清兰上下打量有些太过唐突,他立马一甩手中浮尘,弓腰行了一礼,“无量天尊,功德无量。” 语毕,他才直起身子,解释道“这位施主,贫道看出,你小小年纪,就手染鲜血。你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但也是个命运不凡之人。” 白清兰轻笑一声,“既然小女子是个十恶不赦之人,那这寺庙重地,小女子就不污了神明法眼,这就离去。” “唉唉唉~”老道阻拦,面露慈善,“施主,此处是道门,并非佛门。道法自然,无畏对错,只追求本心。施主虽是恶人,但也是贵人,更是天定之人,怎能说自己站在庙里是污了神明法眼呢?” 白清兰微微一笑,恭敬问道“敢问道长可是白眉大师?” 老道笑道“正是!” 白清兰抱拳行了一礼,“小女子浮生,久仰大名!” 白眉微微颔首,感叹道“世事漫如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好名字啊!” 白眉嘶了一声,“施主,贫道与施主今日在此地相聚也算有缘。施主要不要跟贫道去厢房,让贫道为姑娘解卦,也一起煮茶论道一番?” “今日正好闲来无事,那就请大师带路吧。” 白眉一挥浮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清兰和白眉一道离去,陌风紧跟其后。 一间宽敞明亮的雅室里,檀香袅袅,冉冉升起。 矮几前,白清兰和白眉两人对坐,白清兰令陌风也坐在自己身旁,陌风便与白清兰一块坐下。 白眉伸手给陌风和白清兰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 白清兰不解问道“大师方才说,为我解卦是何意?” 白眉笑道“贫道进庙时,与施主对视一眼,便从施主的面相看出,施主是大富大贵之相,但其一生命运也注定坎坷不平。施主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日后必定能纵横天下,彪炳千秋,只可惜施主之命也注定了一生无法圆满。甚是可惜啊!” 白清兰嘴角一弯,“得大师一言,小女子惶恐。那敢问大师,无法圆满是指什么?” 白眉轻叹,“施主此生,将会失去你所在乎的一切,从而换得你所想要的一切。” 白清兰并不信白眉所说的话,因为在白清兰心里,白眉是在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白清兰一直觉得,命由天降,不由天定,运由己造,亦由心生。 所以,日后所行的每一步,她都想自己掌握命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干涉,哪怕是天也不行。 可白清兰却忘了,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 白清兰冷笑一声,“早闻神仙庙里的大师有未卜先知之能,今日见白眉大师仅凭一个面相就能断出我的一生。”白清兰抱拳行了一礼,“浮生佩服!” 白眉笑道“施主客气了。” 白清兰问道“大师,既是喝茶论道,那大师就帮小女子解惑一二如何?” 白眉不解,“姑娘有何疑惑?” “大师方才说,我是大富大贵之人,日后必能纵横天下,彪炳千秋。只是,乱世方可出英雄,盛世的人才皆被埋没,所以敢问大师,我身处盛世,又如何纵横天下,彪炳千秋呢?” 白眉反问道“施主何以见得,自己身处盛世?” 白清兰缓缓解释道“天下虽二分,可虞兴两国依旧是泱泱大国。十三州两城虽在前段时间被匈奴夺下过三州一城 ,但现在也已被平叛,百姓依旧安居乐业,过着安稳的日子。所以,这不是盛世吗?” 白眉感慨,“虞兴两国各建国五百年,如今兴国太后掌权,妖妃祸国,而君主不仅没有主见,且昏庸无道,这样的朝廷不是已经由盛转衰了吗?迟早会覆灭的。” 白清兰讪笑,“大师了解的挺多啊,这话也说的自信,好似一切都在大师的掌控之中一样。”白清兰嘶了一声,面露古怪,“大师,小女子既有这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那大师不妨教教小女子,要如何做,才能纵横天下,彪炳千秋?” 白眉轻笑,“虞兴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施主能问我要如何做,便是已经决心要踏上此路。君王昏庸无道则天下不得不宁,世间有能之士迟早会揭竿起义,结束乱世。”白眉试探问道“所以敢问施主,施主承载天命,踏上此路是想做天子吗?” 白清兰想了想才道“想做天子又该如何呢?” “称王称帝离不开人力物力财力,若施主有此愿,就必要做到广纳贤才,积攒钱财,广开言路,从谏如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要以霸道打天下,以王道治天下。更要以百姓为重,因为民心所向,才能稳坐高位。” 白清兰微微点头,连连称赞,“精彩精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只是大师,我既要称王称帝,那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要有所作为了?最好是一举成名,让天下人都认识我?” 白清兰语毕,她故意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嘴上笑意加深。 白眉见白清兰端起茶杯,他面色微沉,但眼中的笑意却丝毫未减,“施主想要怎么做?” 白清兰看了一眼身旁的陌风,陌风与她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 陌风眉眼一沉,眸若冰霜,手中已凝聚内力。 陌风微微一动手,内力打向矮几。 “碰~”的一声巨响,矮几往上翻飞,直直向白眉砸去。 白眉见势不对,手中内力翻滚,他打出雄厚的一掌重重砸向矮几。 茶几在两股内力的夹击下,“咚”的一声巨响,变成碎块,从空中零零散散落下。 “呲~” 剑光闪过,剑鸣四方,凌云霄剑身如霜雪,剑尖锐利,闪着点点寒光。 它似白蛇吐信般朝白眉的脖颈直直刺去,白眉见此,内力涌入全身上下,一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形闪烁间,已到了陌风身后。 陌风迅速转身,因为她的身后,坐着白清兰。 纵白清兰武功高强,已入宗师,但陌风还是会下意识的担心她。 当陌风回身时,只见白清兰和白眉已打的不可开交。 白清兰虽赤手空拳,但出招猛烈,掌风凌厉,所到之处,任何物件都会化作碎块,散落地面。 而白眉却将内力灌注浮尘,浮尘直似剑,弯似鞭,每向白清兰挥出一记浮尘时,浮尘如游龙出海,仿若要翻天覆地般,在空中咆哮,而后向白清兰直直刺去。 白清兰见此,无所畏惧。 她目光凛冽如冬日冰雪,眸中杀气波动。 白清兰一个漂亮的下腰躲过浮尘那如游龙般毁天灭地的直刺,待浮尘收回时,白清兰看准时机,她一起身,一掌打向浮尘尾端。 这一掌掌风如龙吟虎啸,其中携带着雄厚强劲的内力,铺天盖地的顺着浮尘向白眉席卷而来。 “碰碰碰~” 三声炸响,浮尘瞬间断裂,后又化作齑粉。 而白清兰的一掌过于强大,似有雷霆滚滚,江海翻腾之势令白眉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白眉避之不及,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掌。 “噗~” 白眉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后,顿时只觉五脏六腑好像已经在烈火中焚烧过一般,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痛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就在白眉还未喘息过来时,白眉只觉双腿双手猛然一痛,而后血流不止。 原来是陌风将白眉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 “额啊~” 白眉一声痛呼,他重重倒在地上,手腕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哀嚎惨叫不断。 白清兰眸中杀气尽退,但寒意未消,她依旧轻笑,“大师,我不过是来喝茶论道,可你却在茶中下毒,你可真不厚道啊!” 白眉痛的脸色苍白,额角都渗出了细腻的汗珠。他强忍疼痛,声音因痛而变得嘶哑,“我并没想过杀你们,但有人要你们的命,我不敢不听。” 白清兰不解,“谁想杀我?” 白眉刚想说话时,远处一柄快刀朝白清兰刺去。 快刀刀身雪亮,刀尖锋利,他从远处直直飞来,嘶嘶破风,速度极快。 陌风来不及多想,他将内力灌注手中的凌云霄后,将凌云霄猛地一 扔,剑影森森,剑光如雪,凌云霄直直朝那把坚硬如铁的刀身刺去。 “呲~” 刀剑相碰,擦出了激烈的火花,刀声剑鸣也在屋中反复徘徊,余音刺耳,久久不曾散去。 那把刀被凌云霄碰撞的落在地面后,而凌云霄则在陌风内力的指引下,剑身一震,银光万丈。 陌风一伸手,凌云霄剑气高涨,他似受到掌控般,剑柄直直飞到陌风手中。 陌风握紧凌云霄后,一个身影已站在白清兰和陌风面前。 此人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布衣,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他身形精壮健硕,皮肤粗糙,但气宇不凡。 白清兰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前些时在唐府大门前遇到的韦輼,但也是匈奴的大将军——韩蕴。 白清兰眸光微沉,面色不善,但却还是笑道“又见面了,韩蕴大将军!” 韩蕴行的正坐的直,也不怕别人识破他的身份。 韩蕴冷笑一声,“你这小姑娘人虽不大,但是挺心细啊。只不过,我不明白,你是朝廷的人吗?知道这么多?” 白清兰微微摇头,“我说我今日就只是想来神仙庙上柱香的,结果无意结实白眉大师,你可信?” 韩蕴当然知道白清兰是鬼话连篇,若她真是无意结实白眉,又怎会有宗师境的武功,还能重伤白眉,再断他手筋脚筋呢? 韩蕴在第一次见到白清兰时,就觉得她不简单,就因白清兰和韩蕴说话时,她对韩蕴的多番试探,韩蕴便确定,白清兰一定是虞国朝廷的人。 韩蕴笑意渐冷,眸光一沉。屋中顿时传出鬼哭狼嚎的声响,这声音凄厉悲凉,似恶鬼嘶吼般嘲哳刺耳,又似野兽咆哮般,令人听的后背发冷,心里发颤。 屋外狂风骤起,将雅室的窗户吹的咚咚作响。 咚~ 四面八方同时传出一声巨响,四个庞然大物破窗而入。 白清兰这才看清,四个膀大腰圆,身宽体重的男人站在窗边。 这四男上身不仅裸露,且肤色黢黑,体型巨大,他们没有头发,且面目狰狞,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脸上泛白,似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般。 他们就是兽人。 兽人身强体壮,百毒不侵,一般兵刃内力很难刺破他们的身体。 韩蕴伸手,手中紧握一只口哨。他刚要吹响口哨时,白清兰眼疾手快,一个飞身而起,移形换影间,已到韩蕴面前,可韩蕴的速度却比白清兰更快,眨眼功夫,她已和白清兰拉开距离。 白清兰刚准备动手时,韩蕴却已将长剑紧握在手,韩蕴一挥剑,剑光如电,剑气如芒,向白清兰排山倒海般袭击而来。 白清兰下意识出掌去挡,却不料,韩蕴的武功已达宗师。韩蕴是前辈,他的内力之深厚已不是自己可以抵挡住的。 白清兰拼尽全力去挡,也挡不住这一掌,陌风见此,刚准备飞身到白清兰身侧时,四面的兽人全都一跃而起,朝陌风狂扑而来。 陌风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他抽出凌云霄,一剑刺到兽人的胳膊上。 凌云霄划过兽人粗长的手臂,呲的一声,兽人那如铜墙铁壁般的胳膊丝毫未损,但反倒是陌风手中的剑却在不停震颤,而陌风的手也因酸痛而在微微颤抖。 陌风凌空一个后翻,刚稳落地面时,只听见一个吐血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畔,陌风心头一颤,随之紧张起来。 他回头,只见白清兰捂着胸口,嘴中鲜血不断往外流出。 主子! 陌风心里一下变得慌乱无措,但他也知道,此处高手如云,所以要速战速决,不能再战了。 陌风飞身,快如疾风般,飞到白清兰身侧。 看着白清兰轻蹙眉头,一脸痛苦的模样,自责与心疼瞬间涌上陌风心头。 陌风瞥了一眼旁边被兽人所撞破的窗户,他将全身内力凝聚左手,用尽全力一掌朝韩蕴打去。 韩蕴下意识的回了一掌,两掌相碰,溅起一地灰尘,在屋内蔓延。 待灰尘散尽后,陌风和白清兰已然消失不见。 客栈二楼,一间客房里。 月辰和琬娘正对坐闲聊时,窗户突然一声巨响。 月辰曾经毕竟也是影卫,即便失了武功,他的警惕心依旧不减当年。 月辰刚准备起身,将叽叽喳喳,烦了他一天的琬娘拉向自己身后时,只见陌风双手抱着浑身是血的白清兰破窗而入,来到他们的房间。 白清兰脸色苍白无力,她轻阖双眼,额头上都是热汗淋漓。他微弱的呼吸着。 而陌风面色深沉,眼眶通红,好似哭过一般。 月辰做了白清兰十年影卫,他护主的习惯依旧改不掉。 他急忙走上前,关心道“陌风 ,主子这是怎么了?” 陌风来不及解释,他抱着白清兰走到床榻前。命令道“月辰,主子爱干净,等我替主子治好伤,她必定是要沐浴更衣的,你赶紧去准备洗澡水。” 训影室的影卫暗卫死士习惯了只做不问,月辰也不例外。 他带着琬娘走出房门,临走时,还不忘把房门关牢。 门外一楼人山人海,二楼人来人往,整个客栈人声鼎沸,嘈杂声不断,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二楼某间客房窗户破裂的声音。 琬娘和月辰停在房门前,琬娘小声关心道“白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月辰安慰道“放心吧,陌风不会让她有事的。” 月辰语毕,便转身离去准备洗澡水,琬娘紧跟其后。 门内,床榻上,陌风盘腿坐在白清兰身后,他将一身内力全部输入白清兰体内为她治伤。 房内泛起阵阵狂风,两人衣发飘逸。陌风的内力源源不断的往白清兰身体里钻去,像一汪清泉,抚过白清兰身体里的每一寸受伤之处,待陌风加深内力时,又似一团熊熊烈火在白清兰体内乱窜燃烧,白清兰只觉五脏六腑好似被烈火焚过一般,痛不欲生。 但她却皱紧眉头,咬紧唇瓣,强忍着痛苦一声不吭。 见白清兰痛苦,陌风也心痛如绞。看着自己最爱的人遭罪,陌风恨不能以身相替。 陌风的声音低沉,充满悲伤,但他依旧轻声安抚道“主子,您再忍忍,很快就好了。您再忍一下……” 陌风说到最后,嗓音全哑,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到榻上。 “噗~” 白清兰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自己的衣衫。 陌风见他将瘀血吐出,心里的巨石也彻底放下,他收回内力,没了内力支撑的白清兰,直直倒在了陌风怀里。 陌风单手抱住白清兰,还不忘对着晕死过去的白清兰请罪道“主子,属下得罪了。等您醒来后,再治属下不敬之罪吧。” 陌风语毕,他将月辰叫入屋中。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白清兰受伤,月辰和琬娘两人在房中将洗澡水备好,他们怕此刻身体虚弱的白清兰洗漱着凉,他们还用厚毡将门窗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临走前,顺道还将床单被褥换成新的,而染了血的床单被褥被月辰丢入铁盆,用一把火焚烧。 琬娘和月辰出门时,还将大门关紧。 此刻屋里只剩陌风和白清兰二人。 陌风本来想让琬娘伺候白清兰洗漱,但他又不放心琬娘,毕竟他和琬娘不熟,至于月辰,他虽对白清兰忠心耿耿,但他就更不行了,因为他是男子。 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陌风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段衣布,它将双眼用布遮掩的目不能视时,才摸黑着去给白清兰褪衣洗漱。 夜色如水,秋风渐凉。漫天繁星如画,月色如银。 客房中,白清兰已换了一身亵衣亵裤,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而洗漱完的陌风也站在榻边,看着白清兰那张恢复血色的脸后,他才展露笑颜。 主子,今晚由属下来守着您,安心睡吧。 陌风弯腰给白清兰掖好被子后,才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跪坐在地,胳膊肘支撑在床沿边。他单手支额,不知不觉间,便合上了双眼,一夜好眠。 弈棋 秋雨绵绵,秋风瑟瑟,将碧纱窗吹的呜呜作响。 屋内,白清兰坐在椅前,桌上摆着一桌美味佳肴,糕点水果。 白清兰看了看站在她身旁伺候自己的陌风,命令道“坐下来一起吃。” 陌风本想拒绝,毕竟属下和主子同桌吃饭,不成体统也不合规矩,但白清兰是在命令自己,他也不得不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白清兰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昨晚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陌风颔首,他一脸自责的模样,“主子,属下用布遮了眼,属下没看。但属下还是罪该万死,有了逾越之举。”陌风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着白清兰双膝下跪,“请主子责罚!” 白清兰夹着菜继续吃,她语气平静,“即便你看了也无妨,我信你。” 陌风一时怔愣,他心跳快了几分,但依旧不敢多想。 毕竟,他的主子白清兰是天人之姿,而自己身为他的下属,身份卑贱,怎能用一颗肮脏龌龊的心来玷污白清兰? 陌风只当是因为自己太过忠心,所以才赢得了白清兰的信任。 陌风行了一礼,“谢主子!” 白清兰放下手中筷子,她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她一边品糕一边命令道“快坐起来吃饭,顺便帮我把葡萄剥皮。吃完了,咱们还要去栖凤宫呢。” 陌风行了一礼,“是!” 陌风语毕,麻利起身,他坐到白清兰身旁,吃了几口饭菜后,便专心致志替她将葡萄一颗颗剥皮留肉,不一会,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肉就摆在白清兰面前。 白清兰吃下一颗葡萄肉,果肉香甜,多汁多水,白清兰满意的笑了笑。 两人酒足饭饱后,陌风才替白清兰重新打扮了一番,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午后的天气,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天边露出一抹残阳,斜挂空中,撒下的日光将屋檐树叶上的水渐渐蒸发。 白清兰和陌风来到虞国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有人擅闯宫门,立马拿着手中长枪挡在白清兰和陌风身前,厉声呵斥道“宫门重地,不可私闯。你们还不速速退下。” 白清兰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举起,当两个守卫在看清玉牌时,脸色一变,顿时愣住。 这玉牌是当今陛下封后时,当着整个宫里的大臣婢子太监侍卫的面赐给皇后的。 凤凰来仪,非梧不栖 在虞国皇宫里,此玉牌仅此一枚,只有皇后能拥有。见此玉牌,如见皇后亲临。 白清兰解释道“民女白清兰有要事要面见皇后娘娘,还望通融。” 一脸雾水的侍卫在不知白清兰和皇后是什么关系的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脸上一退之前的嚣张气焰,侍卫领头人赔着笑脸解释道“姑娘,皇宫重地,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不如这样,小的先去向娘娘禀报一声,这样也不失了规矩,如何?” 白清兰轻笑一声,“也好!” 侍卫领头人微微点头,笑道“姑娘,那您先在此地等等,小的速去速回。” 侍卫语毕,转身对着身后的侍卫一脸严肃命令道“你们在这看好了。” 一声呵斥,侍卫们都站的整整齐齐,井然有序,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异口同声道“是!” 语毕,领头侍卫转身离去。 小朵娇红窈窕姿,独含秋气发花迟。 皇宫墙角边,几株秋海棠迎风绽放,在秋风的吹拂下,艳丽娇嫩的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散发出馥郁的花香。 良久,一个侍卫从宫内出来,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材娇小,身穿宫服的婢子。 婢子来到白清兰面前,她对着白清兰行了一礼,她不卑不亢,声音清亮,“姑娘,婢子是皇后娘娘身旁伺候的宫女——芙蓉。我家娘娘已等候姑娘多时了……” 芙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姑娘,这边请!” 芙蓉语毕,白清兰走上前,陌风紧跟其后。 芙蓉带着两人穿过红色游廊和深深庭院。 一路所见,白清兰才发现这皇宫大内,繁华似锦,金碧辉煌,珠瓦红墙,光彩夺目,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美则美矣,可就是少了一点人间烟火气。 穿过多重小院,就到了栖凤宫。 栖凤宫本是虞国前朝景元帝为了彰显自己疼爱虞酒卿的心思,不惜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为虞酒卿所盖的一座宫殿,哪怕依照虞国律法,公主的府邸要在市井民间建造公主府,但虞容川还是将栖凤宫留给了虞酒卿,让她在宫内宫外有两个家。 虞容川对外宣称,这所宫殿是独属虞酒卿一人的,任何人都不能居住。 栖凤宫里很朴素,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绿瓦红墙边,栽种了几颗耐冬树。p> 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秋季,耐冬花枝条茂密,颜色鲜红,花瓣层层叠叠,花朵妩媚动人,艳阳下,宛若一盏盏花灯,为这清冷朴素的栖凤宫增添了几抹艳色。 进了栖凤宫后,芙蓉让她坐在大厅一旁的椅子上,而陌风则站在白清兰身后,芙蓉怕待客不周,还特意让别的婢子奉上茶水糕点,以表敬意。 少时,虞酒卿从厅外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穿绿衣罗纱裙,头戴步摇水晶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可令百花失色。 而她的美也惊艳了白清兰,白清兰从小到大都被人说美,可今日见她,才发现是小巫见大巫了。 见到虞酒卿,白清兰便起身站在一侧,以表尊敬。待虞酒卿走到上座坐好时,白清兰和陌风才一前一后行了一礼,“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虞酒卿笑颜如花,“免礼吧!” 陌风将白清兰扶起,白清兰毫不客气的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虞酒卿问道“找本宫有何事?” 白清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温柔,“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要离开虞国了,临行前,来向你索要你之前答应我的礼物。” 虞酒卿笑意加深,她从袖中拿出一道卷好的圣职递给旁边的芙蓉,芙蓉走来,将圣职恭恭敬敬捧起后,才走到白清兰身侧。 白清兰单手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眼,眉眼微沉,她一把将圣旨合拢。 虞酒卿问道“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白清兰只觉哭笑不得,“你这礼物,弊大于利。”白清兰站起身朝高位上的虞酒卿走来,芙蓉下意识挡在虞酒卿身前。 虞酒卿却摆了摆手,芙蓉识趣退下。 白清兰站在虞酒卿身前,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娘娘,这封圣旨,可是在赌。若陛下有万一,又或者新帝要改朝换代,那这封圣旨,岂非作废?” 虞酒卿语气平静如常,“我信你,你能有法子两全的。” 两全的法子对白清兰而言困难重重,若处理不好,这封圣旨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 若日后真让虞暥为帝,他为了洗清耻辱,必要改朝换代,到时为了封宁梓辰的圣旨而得罪他岂非死路一条? 可是若不为宁梓辰的圣旨得罪他,那圣旨这道保命符岂非作废? 白清兰缓了缓情绪,她才紧握圣旨,心平气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好。 白清兰冷笑一声,“娘娘,您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神,改天换地,扭转乾坤,是神该做的事。如今你将神能做的事交给我一介凡人,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神也是由人而生,所以追溯本源,我和你也没什么不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清兰,只要你肯做,就一定能成功。” 白清兰被虞酒卿怼的哑口无言,她端起一旁的茶杯一边用茶盖撇浮沫一边转移话题,“好,娘娘,你既送我这份大礼,那清兰也还你一份礼。”白清兰抿了一口茶,叹出一口热气后,才将自己收集到的神仙庙里的所有资料都一五一十向虞酒卿一字不差的阐述了一遍。 白清兰蹙眉分析道“这神仙庙遍布整个虞国,而我昨日去神仙庙里一探究竟时,却发现神仙庙的人不仅与匈奴人勾结且还和匈奴大将军韩蕴有关系。所以我怀疑,神仙庙是匈奴人特意安插在虞国的眼睛。而这次匈奴人能顺利攻下虞国一州一城,绝对是和神仙庙里的人里应外合过。最后,我还怀疑,虞国内有人叛国,而这个叛国的人不仅仅只是虞国子民,定还有虞国朝堂上的人。” 虞酒卿不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呢?” “邑都城内有一户富商,家产富可敌国。这富商叫唐憧,他还有个儿子叫唐炎。你可以从他查起,与他有过联系的官员,可全部严查,不能放过。” 虞酒卿眉目微沉,“来人!” 一声令下,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卫立在大殿前,她双膝下跪,颔首不语,他在等待命令。 虞酒卿命令道“你带人去邑都西街神仙府,将府里人全杀了,一个不留。而后再去唐家,活捉唐憧和唐炎,至于唐府其他人杀无赦。最后,拿着本宫的令牌,去往虞国各地,将所有的神仙府全部连根拔起,切记,不许扰民。” 影卫行了一礼,“是!” 影卫起身,施展轻功离去。 虞酒卿缓和脸色,他目光瞥到一旁的棋案,“清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我下盘棋可好?” “清兰棋艺不精,但若娘娘不弃,清兰甘愿奉陪。” 虞酒卿起身,率先走到棋案前,坐到棋案前的蒲团上。 白清兰见此也跟了过去,与她对坐,陌风不动声色的站在白清兰身后。 虞酒卿手执黑子,“啪嗒”一声 ,落下一子,抢了一波先机。 棋局如天下,棋子如众生。 虞酒卿薄唇轻启,“天下分为六国两族,而这天下早已礼崩乐坏,众生皆苦,乱世已至。清兰,你觉得,要想这天下太平,是应该一统六国两族,天下归一?还是说六国两族相安无事,方可太平?” 白清兰跟着虞酒卿落子,“匈奴暴虐成性,频频侵犯中原,此族戾气太重,不可留。蛊族被大燕奴役多年,心中怨气已深,若灭大燕,蛊族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族群。燕国实行女尊男卑制,导致阴阳失衡,有悖天道,不可留。安狼、古月、南陌三国狼子野心,其心可诛,便更不能留了。至于虞兴两国多年战争,不少将士因两国祖辈私怨而枉死前线,边境战火连天,百姓怨声载道。既已不得民心,那留着还有何用?所以六国两族相安无事,此路不通,唯有天下一统,方可太平。” 虞酒卿落下一子,“那你觉得谁有资格能做这一统天下的王呢?” 白清兰落下一子,轻笑一声,“一个个试呗,天下能人辈出,总有一人可以胜任的。” 虞酒卿疑惑,“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会让虞暥为帝吗?” “凡事没有绝对,他适不适合,只有坐上了皇位后才知道。”白清兰落下一子,“我要的君主,是个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明君,若他达不到我所期望的,那就只能换人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需要有人教。” 白清兰微微点头,“娘娘,我不明白,虞珺卿才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为何不想着让他称帝?” 虞珺卿是虞酒卿心头一道触之即痛的伤疤,这道伤疤是虞酒卿藏在心里,既不能与人诉说的苦,又是一辈子都不能愈合的痛。 景元四十年,当宁梓辰带领的百万大军打进邑都时,虞酒卿手执千尺,带兵亲征。 临行前,她曾答应过虞珺卿,此次出征,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回来带着虞珺卿离去,她会保护好虞珺卿,绝不让他受辱。 可是她却忘记了,宁梓辰手下的士兵都是一帮糙汉,他们进城连无辜的百姓都可以被他们肆意屠杀,更何况是皇室中人,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他恨,虞酒卿为什么不来救他? 虞酒卿不是战神吗?神无所不能,那护住至亲至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护不住他? 就在虞珺卿快要意志崩溃时,是虞酒卿拖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拼命赶来拯救了他。 只可惜,虞酒卿来晚了一步,此刻的虞珺卿已是遍体鳞伤,他没有求生的意志了。 虞酒卿将凌辱他的士兵全部杀光后,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虞珺卿,让他为了自己要好好活着。 只要他活着,一辈子不原谅自己都可以,想怎么折磨自己都好。 只要能赎罪,虞酒卿做什么都行。 而也正是从那一天,虞珺卿有些疯魔了。 一向性格温良的他好像变得有些变态,他变得心狠手辣,心肠歹毒,处处算计,他将苍生当蝼蚁,喜欢乱杀无辜,他还在府中肆意豢养男宠妓女,并且,虞珺卿好像对她这个姐姐更加依赖了。 虞酒卿能感觉,这份依赖不是来自于姐弟,更像爱人关系。 虞酒卿苦笑一声,声音如常,“珺卿,他性情乖张,心思歹毒,暴虐成性,野心勃勃,他不适合做皇帝。” 白清兰嘴角一勾,“听你一说,我倒觉得他合适。生做帝王,本就要活的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虞酒卿微微摇头,“清兰,你只说对了一半,帝位是冰冷的,可为君者,却要做到恩威并施,以霸道为主,王道为辅。更要以天下百姓为重,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珺卿,他手段毒辣,心思不纯,若他上位,只会有暴政,不会有仁政。” “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白清兰落下一子,“是了,他确实不适合。但既然是你弟弟,也总得给个机会不是?” 虞酒卿不答反问,“你若要教他,从何教起?” 白清兰嘴角一勾,“纵横捭阖,攻心为上。上善伐交,其次伐谋,其下伐兵。若要教他,就得先问问,他要做贤君还是明君了?” 虞酒卿不解,“何解?” “贤君治国,不以私害公;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法不废于仇雠,不避于所爱;不因怒以诛,不因喜以赏;不高台深池以役下,不雕文刻画以害农,不极耳目之欲以乱政,是贤君之治国也。明君治国,而晦晦,而行行,而止止。三寸之机运而天下定,方寸之基正而天下治。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白清兰落下一子,笑道“明君驰骋沙场,强国安民,他们治国有方,善于谋略,明辨是非,能够以弱胜强,还能让天下归一,百姓太平。而贤君,怜惜百姓,体桖大臣,手无冤魂,心软多情,他们只能为百姓谋福,但不能替国开疆拓土,但仅仅只为百姓,也能流芳千古。” 虞酒卿应道“贤君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如今虞国改朝换代,所以自是要出一位明君,雪国耻,征天下。” “我明白了。”白清兰手执白子落下,“这一子,我赌虞珺卿,他一定可以称帝。” 虞酒卿也落下一子,棋子落下时,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眉眼微沉,“我压虞暥。暴政不可长久,骄横残暴,滥用民力,横征暴敛,乱杀无辜,只会自取灭亡。” “我若辅佐,必要广纳贤才,屯兵屯粮,南征北战,天下一统。使朝堂文昌武胜,使武库兵器充盈,使国库钱粮漫溢,使家国国富民强。既为新君,改天换地,想要天下归一,便要以战治天下。”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所以以战治天下,不敢苟同。” “天下纷乱,列国伐交频频,大争之世,唯论强弱存亡。”白清兰轻笑一声,“战,不一定要刀兵相向,炮火连天,也可以是远交近攻,合纵连横。谋定而后动,先胜而后战。” “虽有良策强国,天下归一。可若君王暴虐成性,不为百姓谋福,听信佞言,残害忠良,又当如何?” “得贤者昌,失贤者亡,民心向背,大厦必倾。”白清兰轻叹,“若真有一日,我的所有努力都因他而付之东流,那我认命。至于虞珺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造化了。” 白清兰落下一子,“不过,我还是信他,只要好好教导,定能一改往日秉性。毕竟,人之初,性本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虞酒卿落下一子,“我更认同,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虞酒卿笑意加深,她的目光看向棋盘,眸光灼灼,“清兰,你快输了!” 白清兰看了一眼棋局,满盘黑白,白子已所剩无几。 白清兰眸光微闪,语气平静,“兵家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论输赢。”白清兰落下一子,瞬间捏转乾坤,死棋变活棋,赢下一线生机。 “垂死挣扎不如早些投降。”虞酒卿目光加深,落下一子,直接切断白清兰后路,“帝王荒淫无道只会让百姓君臣和其离心离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白子必死无疑。” 白清兰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便知自己大势已去,以无翻盘之机,她轻叹,“胜固欣然,败亦可喜。此局,虽输不悔。” 虞酒卿从蒲团上站起身,笑道“你心里的想法我已知晓,清兰,珺卿是我的亲弟弟,你给他一个机会吧。如果他不行,你就去找虞暥,而后将虞珺卿当做虞暥上位时的一块磨刀石,最后替我翻了这天地,毁了这乱世,和虞暥一起,重新打造一个盛世好了。” 石以砥焉,化钝为利。 白清兰一听就懂虞酒卿的意思。虞暥还小,要历经万事,斩遍荆棘,才能站到顶峰。 而若虞珺卿不是明君,那他将会是虞暥生命中最大的一道坎。 以虞珺卿做石,虞暥为钝刀,只要钝刀能在这块石头上磨为利刀,虞暥就能成为一位杀伐果决的明君。 白清兰行了一礼,“得君重托,必不辱使命。” 虞酒卿走到白清兰面前,将她扶起,虞酒卿关心道“你今日就要走吗?” 白清兰微微摇头,“等你将神仙庙的事处理完后,我再离去。” “这样也好。我如今没有武功,所以事事只能假手他人去办,但若你在,还能帮我分担一些。” “我可不白帮忙,我要报酬的。” “想要什么?” 白清兰灵机一动,毫不客气道“我要钱。毕竟我出门的盘缠都用光了,现在囊中羞涩,穷的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虞酒卿被白清兰逗的忍俊不禁,她爽朗的笑出声来。 虞酒卿一挥手,芙蓉会意,她立刻走出大门。 良久,她拿着一叠银票和一袋白银走到白清兰面前,白清兰接过后,掂了掂份量,才心满意足道“多想娘娘慷慨解囊。娘娘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所以辅佐一事,民女定当尽心尽力,绝不负您厚望。” 虞酒卿行了一礼,“那就多谢白姑娘了。” 白清兰将银票白银递给陌风,陌风将白银和银票小心翼翼收好后,白清兰才行了一礼,“清兰叨扰多时,现今天色已晚,清兰就先告辞了。改日有空,清兰再来找娘娘喝茶弈棋,赏花煮酒。” 虞酒卿笑道“好,你不管什么时候想来,我都随时恭候。” 白清兰抱拳行了一礼,虞酒 卿回了一礼。 芙蓉转身,带着白清兰和陌风离去,两人在芙蓉的带领下,顺利出宫。 因果 秋末冬初,漫天大雪,满地清白。 华阳宫中,金碧辉煌,檀香袅袅,毹氍铺地。朱门碧窗都用厚毡遮挡。 锦被厚褥铺好的软榻上,一个身穿亵衣亵裤,盖着厚被的男子熟睡在梦中。 而他就是兴国昭兴帝——容烨,其父容钰,祖父容晖。 他是容晖最为宠爱的长孙,但却也是一个被母亲折磨到不人不鬼的疯子。 容烨的母亲是明德太后——蒋婷。 蒋婷的父亲是禹州富商蒋博,母亲许燕是禹州县令许责的女儿。 容钰从出生时就得容晖极致的恩宠,他的一生本应荣华富贵,无忧无虑,可奈何容钰性格软弱,心地纯良,所以在他幼年时处处被他的两个弟弟明里暗里的欺负。 容钰宽厚仁慈,从不与两个弟弟计较。 建兴十六年,十六岁的容钰被容晖打着磨砺的幌子将他强行赶出宫去。 容晖曾和大臣说,“容钰适合做贤君,却不适合做明君。” 但可惜,兴国皇室里,没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有的只是处处算计,同室操戈,骨肉阋墙。 所以兴国不需要贤君,只要明君。 容钰临行前,容晖曾对他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读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所以让容钰出去历练一番,说不定再回皇宫,他就能从性格温软的贤君蜕变成杀伐果断的明君。 可令容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历练,不仅没能让容钰成为明君,反而让他的性子更加仁慈和善,因为在民间,容钰看到了百姓之苦,懂得了生命可贵。 容钰出行时,暗中有百名影卫相护,其武功不是九阶就是宗师。 他们会在容钰受到伤害时出手。 容钰在民间的第一年,他走遍了兴国的大好河山,也看遍了民间疾苦。 十里长街市井连,烟花灿烂如星陨。 游人如织车如龙,夜夜笙歌几时休。 这是入夜后的鄞州,鄞州繁华,每到夜里,人稠物穰的街道上,毂击肩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闻道秦州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花市灯如昼。 这是有鱼米水乡之称的秦州,秦州的灯会一年一度。每年灯会,秦州城中歌舞升平,舞龙舞狮,街道人流如潮,人声鼎沸。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这是容钰路过端州乡下时,所看到的场景。端州城外,依山傍水,土地辽阔。 往前百里,便能看见,沃野千里,屋舍俨然。 容钰知道,这应该是居住在城外的兴朝子民。 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容钰便也学着村民在城外搭了一间竹篱茅舍居住,他吃着村酒野蔬,穿着便衣,每每闲来无事时,就钓鱼看书,赏花煮酒,日子过得非常畅快。 就连容钰自己都感叹,“鸡犬桑麻,桃花流水,其乐何似”容钰轻叹,“要是能一辈子住在这里就好了。” 容钰在宫里时,容晖虽对他宠爱有加,可容晖却是将他当做太子培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容晖对他都极为严苛,只有来到这田野乡间,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自由。 这种没有约束,不用循规蹈矩的自由。 在端州生活了三个月,容钰又启程去了趟大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大漠如画,广袤无垠,到了夜间,大漠沙如雪,银月弯似钩。星辰缀苍穹,横穿天际中。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容钰在民间四处游玩,兜兜转转,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建兴十七年夏,禹州地震,死了不少人。 容晖派马阳带着官银五十万,去禹州赈灾救民。 马阳是个贪官,家中钱财万贯,但大多都是他贪污而来。 马阳幼时家境贫寒,母亲和梅是一农妇,在生马阳时因难产而死,父亲马谦是个无钱无势的穷酸秀才,以教书为生,一日挣不到几钱。 马阳从小是跟着马谦长大的,马谦一辈子没有中举,便将入朝为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马阳身上。 马谦在马阳三岁时就教他识字读书,填词作赋。 马谦表面为人和善,实则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清高。他对任何人都能做到笑颜以对,和和气气,可唯独对马阳却是严厉苛刻,动辄打骂。 少贫无籍的经历让马阳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性子。 直到后来马阳入朝为官,也是靠着一路溜须拍马而不断晋升官位,直至停留在御史大夫一职上。 马阳口腹蜜剑,是个笑面虎。他虽贪财无度,但只要是君王交代他的事,他都能尽心尽力办好,过程虽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但结果却是君王和百姓都能接受 的。 马阳一入禹州,就遇到了容钰。 马阳和容钰交谈,才得之他也是因为地震一事,来此地体察民情。 马阳在得知情况后,便让人租了间禹州最好的房屋给容钰居住。 容钰住在禹州后,平日里总会去马阳建立的粥棚,亲自为百姓施粥日行善事。 直到有一日,容钰在无意间看见马阳在粥里掺加麸糠和沙子,一气之下,对着马阳怒斥起来。 马阳先是一愣,后又惊恐的双膝跪地,他缓了缓情绪,才不卑不亢的向容钰解释道“行将就木之人本就与恶鬼无益,野菜树皮、虫沙黄土皆可成为他们的食物。而此刻的易子而食便不再只是书上的四字,而是血淋淋的事实。殿下,朝廷不管发下多少粮食都救不了禹州这成千上万的难民,所以臣在粥里掺杂沙砾和麸糠是为了救更多难民的性命,只有将一人的粮食变作一百人的粮食,才能让更多人活下来,还请殿下明鉴。” 马阳说着对着容钰重重行了一礼,磕了一个响头。 马阳一番言真意切的说辞,容钰反思后才觉得马阳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几日,他日日在粥棚帮忙,所见所闻,让他大为震撼。 粥棚的一日三餐都是到点给饭,可中途有人饿得受不住时,他们也会去啃树皮草根,用作充饥。 灾民不是人,而救民先救官。 若不变通一下,真将赈灾的白米面粉发给禹州百姓,那要不了多久,禹州城内将会是一具具森森白骨,尸体遍布。 容钰也因禹州之行而明白了众生的苦。 曾经在宫中,容钰以为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换终身不得自由便是疾苦。 如今在民间走了一遭,容钰见识到了民间百姓那挨饿受冻的苦,那吃不饱饭的心酸,这一路所见所闻,亲身感受,他才明白何为真正的民间疾苦,也明白了做君王的不易。 君王不单单只是要接受万民的拥戴,更不只是要稳坐高台,耽于享乐。君王既然接受了百姓的供养,那便是要为天下人谋福,更要有一统天下的魄力和运筹帷幄的才能,而百姓是君王的子民,他们受着君王的恩典。 君王虽贵为天子,可却也不是万能,虽有为天下百姓谋福之心,可天下之大,难免会有疏漏。 就如这次的禹州,容钰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吃不饱饭,因为贫穷,所以生了病也因没钱看不起大夫,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苦。 容钰虽没有过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经历,但他也明白,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他知道,这些百姓明明都不想死,但死神却日日缠绕在他们身边,告诉他们寿命将尽,但就是不带走他们,那种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煎熬,才是真正的苦。 想通一切的容钰便也没再责怪马阳,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此事就此揭过。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容钰听说禹州有一座道观名叫“贞虚观”。 贞虚观里扶弱济贫,香火鼎盛。禹州许多大户人家,平民百姓都喜欢来贞虚观中参拜。 贞虚观不管老弱病残,还是贫富贵贱都能进去参拜。观里有规矩,凡达官贵人来此地,奴仆不能进去伺候主子,需主子一人进入贞虚观,凡事亲力亲为,才能显出诚意。 容钰看着禹州百姓因灾难受苦,而自己却不知从何帮忙,便想着去贞虚观里拜上一拜,为禹州百姓祈福。 贞虚观中,虽难民成堆,但香火依旧旺盛。 容钰穿过贞虚观前殿挤满的人群,来到贞虚观的后院中。 后院黑瓦白墙,假山耸立,游廊清池,应有尽有。 容钰立在游廊下,一袭蓝衣衬得他英俊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 而他的目光则被远处一个身穿粉红衣裙的女子所吸引。 这女子身材娇小,肤白貌美,她和一个道姑对坐在石椅上喝茶论道,中间的石桌不仅摆放了糕点清茶,还放了一个小香炉,炉中冉冉檀香升起。 这道姑名叫妙贞,身材高挑,一身道袍,左手上还拿着一个拂尘。她有一头浓密飘逸的长发,用一根丝带整齐束在身后,五官端正,面目和善。 此人远看一身仙风道骨,近看却又是那么平易近人。 而今日和她喝茶论道的正是蒋婷。 蒋婷从小就被蒋博常常带入贞虚观中烧香拜神。 这一来二去,来的次数多了,她和妙贞也就成为了知心好友。 妙贞伸手给自己和蒋婷各斟了一杯茶。 妙贞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她一眼就看出蒋婷脸上的烦闷之气,便关心道“蒋施主,看你一脸不快,可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 蒋婷应道“观 主,我这几日总有一股莫名的恐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妙贞安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蒋施主,凡事都要看开些。” 蒋婷微微点头,“谢谢观主!观主,我想问您,人生百年,恍若大梦,众生皆苦,那人又为何而生?为何而活?”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天道无为,道法自然!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蒋施主,人生在世,应当顺应自然而活。” 蒋婷不禁伤感起来,“人活一世,顺应自然,也要顺应天命吗?” 若真顺应天命,蒋婷将会一辈子听从父母的话而活着。 蒋婷的父亲蒋博从小把蒋婷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就是希望她将后来能成为人中龙凤,做人上人。 可是她不愿意,因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木偶,她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她所思所想,不过是一生平安,嫁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安安稳稳一辈子。 哪怕这一辈子,粗茶淡饭,无钱无势,她也不会后悔。 妙贞解释道“命由天生,运靠己挣。愚者认命,庸者拼命,智者改命。所以如何选,还得看蒋施主自己。” 蒋婷听不明白,她虚心请教道“观主,恕蒋婷愚钝,可否再讲明白些?” 妙贞笑的一脸慈善,“蒋施主,你终有一日会懂的。”妙贞一甩手中浮尘,微微颔首,以示尊重,“蒋施主,你有富贵之命,但一生注定坎坷。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愿你历经万事磨难后,归来时,仍能守住本心,抱朴守真。” 妙贞语毕,他起身。蒋婷也跟着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观主,蒋婷明白了。” 妙贞又恭恭敬敬向蒋婷回敬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 同年秋,蒋婷和容钰因两人日日来贞虚观上香而结识。 容钰没向蒋婷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叫阿钰,是来禹州投奔亲戚,但最后,亲戚惨死在了地震中。 容钰是翩翩公子,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群。其容貌俊美,身形修长,而蒋婷是大家闺秀,虽不是名门贵女,可家中财富能买下半个京畿,模样也是如花似玉,娇俏可人,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 两人因日久生情,之后又互许了终生。 当蒋婷将自己有心仪之人的事说给蒋博听后,不但没有得到蒋博的祝福,反而还被蒋博骂的狗血淋头。 蒋博不愿女儿嫁给一个平庸之人,便强制让蒋婷和容钰断了关系。 可蒋婷却宁愿和蒋博断了父女之情,也不愿和容钰分隔两地。 怒气冲冲,火冒三丈的蒋博拗不过蒋婷,一气之下真的与蒋婷断绝了父女关系,蒋婷含泪,离开了许府,她和容钰私奔,两人也一道离开了禹州。 而这时的蒋婷才明白,从前她对父亲逆来顺受,事事听从父亲话的乖女儿便是愚者认命,而现在为爱敢于和父亲断绝关系,便是庸者拼命。 至于为何而活,她也在容钰身上找到了答案,因为爱,她是为爱而活,所以活着才有意义。 两人来到田野乡间,过了一段幸福温馨的日子。 春初,春寒料峭,乍暖还寒。鸟语花香,春色撩人。 两人就迎着春日的暖阳,沐浴着春季的微风,去郊外踏青游玩亦或回家去自己圈起的田野里种稻播种。 春季的寒食节是最为热闹的一天。 这一天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满街都是商贩小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人眼花缭乱。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青楼妓子的拉客声,文人骚客的笑谈声,路边小孩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 而每到这日,容钰就会给蒋婷买他最爱吃的青团。 而后,两人就会一边吃着青团,一边牵着彼此的手在路上闲聊,直到回家。 入夏后,骄阳似火,暑气逼人。 但也并不妨碍两人去大草原里骑马射箭。 容钰身为皇子,弓马娴熟,所以带着蒋婷去打猎物时,总是会满载而归。 草原上,牛羊成群,绿草如茵,山鸡野鹿多的数不胜数。 远处还时不时会有牧羊人唱歌的声音传来,只听那歌声唱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牧羊人声音空灵纯净,唱腔悠扬,曲调婉转而悲伤。她的声音如天籁,歌声在整个一望无边的草原上徘徊回荡,余音绕梁,久久不曾散去。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空气中的热气散去,紧接而来的是寒凉。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到了秋天时,两人就会去田野 采摘自己在春季所种下后开花结果的谷道。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两人会将这些粮食攒下后,好好过一个严寒的冬季。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冬日里,风雪交加,寒风刺骨 两人就会端来放满碳火的铁盆,两人点起碳火,而后窝在屋里的小榻上,相互拥抱,相互取暖,在谈天说地,好不自在。 若是闷了,就撑伞出门,在皑皑白雪中漫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一年四季,轮转不休。时光便在这四季荏苒,一日三餐中匆匆而逝,一转眼,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三年。 建兴二十年夏,蒋婷为容钰诞下一子,乳名阿烨。 同年冬,容晖派盛义、刁冠、邱锦、骆衷、高达、蔡质六人将容钰请了回去。 这六人是朝中的六部尚书,分别为工部盛义、吏部刁冠、户部邱锦、礼部骆衷、兵部高达和刑部蔡质。 这六人既是私下好友也是欢喜冤家,六人虽心和面不和,但都是容晖所器重之人。 若真祸事,六人团结一心,喜欢一致对外。 而今六人身负皇命,来请容钰回宫。所以容钰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出来。 当容钰身份被戳穿后,阿烨才被取名为容烨。 一开始,容钰本是想带着蒋婷和容烨一起回宫,可六人却极力劝阻容钰,不让容钰将蒋婷和容烨带回宫中。 因为六人考虑到蒋婷是一富商之女,士农工商,商人在兴朝的地位最低,连昌妓都不如。 六人也是为了蒋婷的安全才劝容钰三思而后行。 再加上蒋婷地位低下,即便生了容钰的嫡长子,进了宫也不一定能做正妻。因为六人都知,依照容晖对容钰的宠爱,将来皇位一定是要给容钰的,所以他将后来的婚姻定不能自己做主。 容钰觉得六人说的有理,便在临行前,对蒋婷承诺,“等我回去将我们的事禀报父皇后,我就回来接你和烨儿回宫。” 蒋婷对容钰是满心信任,从不怀疑。 她信容钰不接他回去必然另有隐情,于是她放容钰离去,而这一等,蒋婷等了十年。 这十年,蒋婷一人将容烨抚养长大。 而十年的光阴也将蒋婷这一颗痴痴苦等的心给熬的不再对容钰有任何期待。 建兴三十年冬,雪虐风饕,寒气逼人。 一间小小的茅草屋中,四处贴着囍字剪纸,还用红绸随便装饰了一下。 今日是除夕,蒋婷虽和容烨日子过得不富裕,但蒋婷还是想着,除夕夜要将屋子装饰的喜庆一点,不说装的有多奢靡,但看着有点年味也是好的。 蒋婷和容烨两人对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桌美味佳肴。 容烨懂事的为蒋婷夹了一块肉到碗里。 蒋婷心生感动和欣慰,虽然容钰十年不在自己身侧,但有儿子在,她哪怕再苦再累,也值得。 蒋婷笑的一脸温柔,“阿烨,明年我们就要搬迁了,我们搬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居住,可好?” 容烨听话的点点头后,便不再言语,埋头吃饭。 两人用过简单的一餐晚饭后,容烨好心提醒道“阿娘,今日门口好像没挂灯笼。” 自容钰离去后,蒋婷每晚都要在屋前挂两盏红灯笼,将灯笼燃烧一夜,就是幻想着万一容钰哪天晚上回来,也好能认得回家的路。 只是十年都没等到容钰,蒋婷已经死心了。 蒋婷看了看自己这双干燥如树皮的双手,这双手本应是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可自从离开了蒋家,为了养活容烨,她早上帮人家绣花卖布,中午在家磨豆腐,下午将豆腐拿去卖,到了晚上还要接一些浆洗的活。 这双手跟着蒋婷吃了十年的苦,如今满手老茧,到了冬天还会生疮流脓,让人看着十分恶心。 蒋婷看着容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不禁悲从中来。她苦笑一声,“雪意留君君不住,从此去,少清欢。”蒋婷怕自己这一副怨恨的模样吓到容烨,她连忙敛去悲伤,强颜欢笑,解释道“阿烨,今晚不用挂灯笼了,以后也不用了。” 容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就在蒋婷以为自己和容钰从此再无交集时,建兴三十一年春,容钰却奇迹般的回来了。 他带着上好的车撵,还带了许多宫里的婢子奴仆,将蒋婷和容烨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接回了皇宫。 蒋婷也是后来才知道,容钰为了能让自己回来,他被迫娶了柳家女——柳薇,柳薇还在建兴二十五年为容钰诞下一子,取名容照。 柳家势大权大,柳薇的父亲柳曌曾是武将,为文帝南征北战数十年,也为兴朝戍边十年,立下过赫 赫之功。 建兴二十年,柳曌被容晖封为相国,从一品。柳曌便将手中跟随他征战过半生的二十万柳家军军权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柳淇。 柳薇的两个哥哥,老大柳淇是正二品的卫将军,手握二十万柳家军。 老二柳洋,官拜光禄大夫,正三品。 自容钰接蒋婷母子俩回东宫后,容钰虽未给蒋婷太子妃之位,但他最爱之人却是与他同甘共苦过的蒋婷,她知蒋婷这十年的不易,所以他对蒋婷除了恩爱有加外,还有钱财上的补偿。 每日的新衣脂粉,珠钗首饰,金银珠宝,钱财玉器,流水一般的送到蒋婷宫里。而容钰他自己也日日夜宿在蒋婷的青鸾宫,夜夜和蒋婷颠鸾倒凤到天明。 被接回东宫的蒋婷本来很是知足,也没打算和柳薇争夺地位。 蒋婷自从被接到东宫后,她明白自己身份低下,处境艰难,身后除了容钰外,没有人能替她撑腰。 蒋婷为了不惹祸上身,她每日守着自己的儿子在青鸾宫这一亩三分地里活动,从不敢出宫半步,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到了柳薇的眉头,让她给自己找罪受。 可惜我不犯人,人却犯我。 从小娇生惯养的柳薇哪里受得了太子天天往蒋婷房中跑,不和自己亲近呢? 这若传出去,相国府的小女被太子所纳的一房贱妾给踩下去了,那她这太子妃出门还要不要脸了? 为了自己的脸面,柳薇在一日清晨,主动来到青鸾宫,她也不玩阴谋阳谋,只直截了当的拿了瓶毒药,要赐死蒋婷。 柳薇还体贴温柔的劝蒋婷要识大体,懂局势,只有她主动一死,才能保住她的儿子——容烨。 但也正是因为柳薇这次的苦苦相逼,让蒋婷悟透了妙贞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智者改命。 蒋婷想活,不仅仅是为了儿子,更是为了自己。 想她曾经一个千金小姐为了容钰,他受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可凭什么,到头来只有一死。 她不甘心,所以她要逆天改命,而此刻她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错了,她不该为爱而活,而是要为自己而活。 蒋婷没有喝毒药,而是故意和柳薇拖延时间,后来是因为容钰回来,所以才救了他一命。 自那日后,蒋婷便学会了争宠,也开始督促容烨更加刻苦读书。 只要容烨犯了一点小错,她都会暴跳如雷,打骂容烨亦或体罚他。 久而久之的打骂体罚让容烨不仅变成了疯子,还让容烨更加憎恨她的母亲。 特别是在容烨封了蒋婷为后后,蒋婷将柳薇做成了断手断脚,挖眼割舌的人彘,日日泡在药罐里,受尽折磨煎熬,而柳薇的儿子容照被乱箭穿心而死,至于柳家五百口人,除了柳家的下人被枭首示众外,柳薇的两个哥哥和父亲都被处以炮烙之刑,其画面惨不忍睹,而这也是容烨心里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三马同槽 “走开,走开,啊……” 容烨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端坐在榻边的奚梦儿。 她一身紫衣华服,高贵典雅,肤色白腻,眼角眉梢只稍稍上扬,就显出一脸妖媚之姿。 奚梦儿只需静静坐着,莞尔一笑,便能将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容烨的情绪给安抚。 容烨在宫里最信任的两人,一是有着祸国殃民之称的妖后奚梦儿,二是手握实权,有着丧心病狂,乱杀无辜,活阎王之称的九千岁——裴子衿。 奚梦儿见容烨醒后,温声细语关心道“陛下这是做什么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容烨神色惊恐,他喘着粗气,慌乱无措的解释道“朕梦到三匹马在同一个槽里吃草,朕路过时,他们却死死盯着朕,好似要把朕生吞活剥了一样。” 奚梦儿一边用袖子给容烨擦额头上的热汗,一边笑着解释道“陛下,不过是个梦而已,别怕。” 容烨从小就被蒋婷压制天性,在蒋婷长期的打压否定下,容烨变得敏感多疑,性格上也是自相矛盾。 容烨并不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普通的梦,他连忙对奚梦儿说道“不行,朕要让黄戢来替朕占卜一卦,看看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戢是宫里的司天监,他不仅会看天气还会算卦解梦。 奚梦儿闻言,似哄似劝道“陛下,臣妾有一表弟叫周铮,他也会算卦解梦,而且呀,他的算术可比黄大人还要精明数倍呢。前些时,表弟来宫里找臣妾叙旧,臣妾看着亲人只觉亲切,便自作主张,安排了偏院,让表弟在宫里多住了几日,明日表弟就要出宫了,陛下今日正好要解梦,不如让臣妾的表弟来试试如何?” 容烨听后,心下一喜,立刻应道“既是你的表弟,想必算卦解梦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性子急躁的容烨,火急火燎说道“梦儿,快宣快宣!朕现在就要解梦。” 奚梦儿起身,笑的一脸宠溺。她躬身行了一礼,“是,臣妾这便去准备。” 金碧辉煌的偏殿中,檀香四溢,幽香阵阵。 容烨坐在上座,他一脸居高临下的睨着双膝跪在面前的男子。 男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生得风流韵致,蓝衣墨发,风度翩翩。 她就是奚梦儿的表弟——周铮。 周铮本名呼延铮,生母乃虞国长公主虞琼,父亲是匈奴王——呼延复。 景元十年,宁卿辞大败匈奴后,匈奴人趁机出兵攻打平南城。 那一日,阴风阵阵,黄沙漫天。 韩蕴趁火打劫,带兵攻城,天上乌云密布,地上尘沙滚滚。 当韩蕴率兵攻下平南后,匈奴人在城中肆意乱杀,平南百姓死伤无数,地上血流成河,空中血腥味蔓延。 而当平南被韩蕴攻下的消息传到虞容川的耳中时,虞容川便知道,朝中死了一个宁卿辞后,便不能再战了。 虞国要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所以此刻,派公主和亲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国之疆土,一寸不让。 同年,虞国小公主虞琼年芳十七,生的清丽绝尘,明艳无俦。又知书达礼,贤良淑德。 而且也到了适婚待嫁的年纪。 虞容川派使者去桓州和匈奴人谈判,谈判顺利,呼延复也愿意退兵。 景元十一年,十八岁的虞琼正式踏上了和亲道路。 虞琼一身凤冠霞帔,红的耀眼,天边残阳如血,撒下的余光和他身上的嫁衣交相辉映。 这一日,满朝文武都出了宫殿。 他们看着一个柔弱娇小的公主为了两国之间的战争前去和亲,有不舍有哀叹也有敬佩之情。 百官纷纷下跪,他们心里也在为这位和亲公主诚心祈福,行礼磕头,声音参差不齐道“臣\/老臣\/末将拜别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就在诸位大臣和万千奴仆的簇拥下,上了那辆镶金带银的车撵。 当车撵的齿轮缓缓推动时,也展开了她悲苦凄凉的一生。 虞琼到了匈奴后,匈奴皇室并不把她当人看待,而是肆意侮辱他,随意打骂她,也正因如此,她养成了伏低做小,逆来顺受的性子。 嫁给呼延复的第二年,虞琼产下一子,取名呼延铮。 呼延铮从小就乖巧懂事,一张嘴甜如蜜糖,但一颗心却是歹毒狠辣。 他用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将呼延复哄的服服帖帖,呼延复也因此很喜欢呼延铮,于是,呼延铮从小就被呼延复带在身边,呼延复请人教他习武练剑,读书识字。 而当呼延铮回到家后,虞琼也会教他练汉字读汉书。 呼延铮从小就心疼虞琼的遭遇,所以他的心都是很偏向她母 亲的,她对虞琼万般孝顺,但却不愚孝,而且,他和虞琼都一样,都想在中原做出一番大事,还想推翻虞朝,虞琼是想报仇雪恨,但呼延铮是因为他野心很大,想要权利,当中原的王。 呼延铮行礼磕头,“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容烨抬手,声音如常,“平身!” “是!” 呼延铮站起身,容烨问道“听皇后说,你是皇后的表弟,会解梦算卦,可是真的?” 呼延铮拱手,“草民虽没有皇后说的那般神通广大,但对算卦解梦确实也精通一二。” 容烨轻笑一声,“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朕做了一个梦,被吓醒了,你不妨说说,朕是因为什么梦被吓醒?梦中寓意又是何解?” 呼延铮抿唇一笑,他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暗了暗,余光和容烨身旁的奚梦儿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呼延铮行礼,“那草民就大胆猜一猜了。”呼延铮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草民认为,陛下所做之梦,是不是与动物有关?” 容烨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呼延铮一句话,他就认为呼延铮是神算,激动之下,将梦全盘托出,“正是正是啊,朕梦到有三匹马在同一个槽里吃草,朕无意路过,这三马竟目露凶光,死死盯着朕。” 呼延铮嘶了一声,面露疑惑,他喃喃道“三马同槽!”呼延铮目露担忧,赶忙提醒道“陛下,三马同槽等同阴谋篡权,这寓意可不好啊!这说明日后会有姓马的臣子谋逆篡位,弑君夺权,陛下从现在开始就要严查了。” 还没等容烨反应过来,奚梦儿故作震惊,“哎呀陛下,听表弟一言,臣妾突然想起,马阳不姓马吗?马阳和他儿子马嘉可能就是梦中所预示的两匹马呀。” 容烨面露担忧,“可是,朕若无缘无故下旨屠了马家满门,恐朝野震动,百官不服啊?” 奚梦儿笑道“陛下多虑了,陛下可以下道密旨,派千岁爷将马家无声无息除掉啊。” 经奚梦儿一提点,容烨如灌了浆糊的脑子突然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他恍然大悟“对呀,朕怎么没想到呢?”容烨疑惑道“只不过,把整个马家屠杀了,也只有两匹马呀,这还有一匹去哪找呢?” 奚梦儿提醒道“陛下,臣妾记得,马阳有一侄子在鄞州做官,好像叫马臻来着。” 容烨不是个明辨是非的君王,听奚梦儿一蛊惑,他沉声命令道“来人!” 一个头发半百,手拿浮尘的老太监走了进来,他曾是容晖的心腹太监——王石。也是替容晖宣读圣旨,让容烨在容晖陵前继位的人。 王石如今是容烨面前的红人,一时风头无两。 王石对着容烨行了一礼,“陛下!” 容烨命令道“传召裴子衿。” 王石行礼,“是!” 王石佝偻着腰,施施然退下。 王石办事很是利索,他出去不过一会。一个身穿红色飞鱼服,身姿如松,颜如舜华的男子有条不紊的走了进来。 这男子一进大殿,便偏头看了看一旁的香炉,脸色瞬间一沉,但又在瞬间恢复了平静。 这个男子就是权势滔天的九千岁,也是东厂厂督——裴子衿。 裴子衿尚在襁褓时,就被父母抛弃在一个山野村头。后被一只母豹所救,裴子衿从小喝着豹奶长大。 由于长期和母豹生活,裴子衿从小就只会学着豹子嚎叫捕食。 三岁时,他活的像个野人一般,用稻草和兽皮混合着编织衣服,将全身上下遮掩。 建兴二十八年,八岁的他如往常一样,出去猎食,却被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所吸引。 “啊啊啊!!!!” 那声音稚嫩慌乱,裴子衿能听出,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只是在他心里却不知如何表达。 裴子衿带着警惕的心向那声音循去,离得近了,才看见一个小女孩满脸恐慌的倒在地面上,在小女孩面前的是三匹目露精光的狼。 三匹狼露出青面獠牙,一脸凶神恶煞的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好像是在盯着一块可口美味的食物一般。 小女孩长的水灵白嫩,红扑扑的小脸蛋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 小女孩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裙,缝制衣裙的布料皆是由绫罗锦缎所制,便知她家里非富即贵。 小女孩在群狼环伺下被吓的哇哇大哭,全身上下,抖如筛糠,而她那雪白的衣服和白腻的小脸上也占满了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八岁的裴子衿因常年和兽类待在一处,他不明白美和可爱是什么,也不知道漂亮占有是什么,但是,本来就身为人的他只知道一点,他本能的想救这个白乎乎的奶团子,而且还想能天天看见她。 裴子衿冲上前,学着捕猎时的动作,面露凶悍,张牙舞爪的死死 瞪着面前的三匹狼。 三狼也不示弱,他们群起而攻,裴子衿勾着腰身,一跃而起,直接扑到一只狼的后背上,似骑马一般坐着。 裴子衿力气颇大,他乱打乱抓狼背,狼毛被裴子衿硬生生的一点点扯下。 “嗷呜嗷呜~” 狼背上吃痛,嗷嗷乱叫。 声声带着凄厉的狼叫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哀嚎,一声哀鸣吓的让方圆百里树上的鸟全部仓皇飞走。 裴子衿赤手空拳与三匹狼斗了无数回合,直到三匹狼被裴子衿打怕打服,三狼才转身,狼狈离去。 小女孩见狼群离去,她才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她稳了稳砰砰乱跳的心脏后,才踱步到裴子衿面前,一脸好奇的上下打量裴子衿。 小女孩心下暗自嘀咕,这人怎么这么奇怪?长着人的脸人的身体,为什么活的和野人一样?而且他身上穿的是稻草吗? 裴子衿见小女孩的目光迟迟不肯从自己身上移去,便心生警惕。 裴子衿目露凶光,对着小女孩张牙舞爪,小女孩向裴子衿靠近一步,裴子衿就警觉的往后退一步。 小女孩笑着,奶声奶气解释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愿意送我回家吗?” 裴子衿不知小女孩所说的话是何意,但他却知道小女孩没有恶意,于是他对小女孩也渐渐放下了戒备。 也是从这日开始,小女孩会日日来找裴子衿。小女孩会给裴子衿带人类的吃食衣服,教他钻木取火,也教他人的生活方式。 小女孩是裴昀的女儿,名叫裴嗣音。 裴昀是个钱庄老板,他的钱庄名叫裴记钱庄,是整个秦州最大的钱庄。 裴昀膝下两子两女,而裴嗣音就是裴昀最小的第四女,也是裴昀最为宠爱的女儿。 因裴嗣音日日来找裴子衿,很快两人就相熟了起来。裴子衿会带着裴嗣音去打猎,裴嗣音会教裴子衿读书认字。 再后来,裴嗣音还以汝之姓,冠吾之名让裴子衿也姓裴,他还给他取名——裴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日,裴嗣音将裴子衿带回了家里,还向父母解释了裴子衿的身世。 裴昀和妻子花淑都是心善的好人,他们见裴子衿无依无靠,四处流浪,便心疼裴子衿,还将他收为义子留下。 花淑待裴子衿视如己出,让他读私塾,还请人教他笔墨丹青,琴棋书画。 建兴三十六年,裴子衿收拾了行囊,拜别了裴昀一家,他说想学武,也想去江湖闯闯。 裴嗣音舍不得他走,便哭着闹着要和他一块离去。 在裴嗣音多番无理取闹,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下,裴子衿心软无奈,只能将她带在身侧,对她不离不弃。 裴子衿带着裴嗣音四处游历,也到处寻找高人拜师学艺。 裴子衿是个根骨奇佳的练武奇才,在他坚持不懈的拜师学艺中,她学到了练武的方法。 裴子衿为了学好武功,一年四季,风吹雨晒,他都会持之以恒的晨起练武,每日练到日落西山才会回来和裴嗣音一起用晚膳。 这样的日子,两人过了三年。 而这三年里,裴子衿因对武功的勤学苦练,又加上他是习武奇才,所以三年里他的武功突飞猛进,从一阶顺顺利利练到了九阶。 建兴三十九年,当两人再回秦州时,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秦州的街道上,一眼望去皆女子,更无一个是男儿。 两人回到裴家,才发现家里只有年迈的父亲——裴昀。 他一脸忧愁,闷闷不乐的模样,满头青丝皆白,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裴嗣音赶忙上前,轻唤父亲。 裴昀在看到裴子衿和裴嗣音时,他老泪纵横,哭的泣不成声。 裴子衿一边安慰裴昀一边问其缘由。 这才知道建兴三十八年,宫内大乱,容煦和容淮爆发了夺位之争。 两人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四处征兵,让平民百姓进军营受训练,给他们当先锋。 秦州满城的青年男子都被迫压去服兵役。 而裴嗣音的两个哥哥裴焕和裴蘸都在建兴三十九年被乱箭射死。 至于裴嗣音的姐姐裴子佩因长的国色天香而被容煦强行掳走,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花淑也因受不了丧子之痛,骨肉分离的打击,一气之下,吐血而亡。 裴昀也在重重打击下,一夜白头,心死如灰。 裴子衿闻言后,不禁悲从中来,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裴嗣音和裴子衿回家后没多久,裴昀因重病不治身亡,临死前的愿望,便是希望裴嗣音能找回裴子佩,然后两人能平平安安 的活着,安安稳稳的生活。 裴子衿和裴嗣音安葬了裴昀后,裴子衿为了报恩,便带着裴嗣音来到了京畿。 京畿繁花似锦,店铺林立,人语马嘶,热闹至极。 可一心只有报仇雪恨的两人,根本无心驻足停下来观看这京畿的繁华盛世。 昭兴元年春,容烨派人在民间挑选太监,裴子衿见时机已到,便留了一笔盘缠给裴嗣音后,自己一人跟着来宫外选人的太监混进了宫。 来到宫中后,裴子衿本想找遍皇宫,救出裴子佩。 但他没料到,皇宫大内,高手如云,入了宗师境的高手实在太多。 纵裴子衿武功九阶,也一拳难敌四手,他不敌这些高手,后被活捉。 大内高手正准备将他就地正法,砍下他人头时,却被无意路过的奚梦儿救下。 奚梦儿看到裴子衿的第一眼是惊艳,眉如弯月,眸若星辰,肌如白雪,齿如含贝。冰肌雪骨,身姿如玉。而第二眼则是心动,裴子衿面如桃瓣,肤色白腻有光泽,唇红齿白,媚眼如丝,面上和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如此美人,令奚梦儿不禁一时看走了神。 待奚梦儿镇定下来时,才冷声道“此人是本宫宫里的公公,因初来皇宫不懂规矩。你们可明白了?” 众人听奚梦儿一顿解释后,先是面面相觑一番,后反应过来才知,奚梦儿这是铁了心要保裴子衿。 奚梦儿是容烨的心头肉,掌中宝,凡是奚梦儿要保的人,宫中无人敢违逆。毕竟她可是祸国殃民,心狠手辣的妖后,谁敢违抗她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在场众人听奚梦儿说裴子衿无罪释放,便也都纷纷识时务的附和着,还好声好气将奚梦儿和裴子衿送走。 奚梦儿想裴子衿做自己的男宠,可裴子衿却宁死不屈。 为了让裴子衿折服自己,他给裴子衿下了蒙汗药,迷晕裴子衿后,他令人将裴子衿拉入净身房断了他的命根子,让他成了真正的太监,她还用酷刑折磨裴子衿。 在多重打击下,裴子衿懂得了一个道理,卧久者行必远,伏久者飞必高。只有忍辱负重才能活下来,也只有活着日后才能报仇雪恨。 所以裴子衿故意向奚梦儿示好,表示自己愿意给奚梦儿做男宠。 自那日后,裴子衿日日都身着红衣,脸上浓妆艳抹,他将自己打扮的娇艳动人,以此来讨得奚梦儿的欢心。 昭兴元年秋,荒淫无度的昭兴帝觉得处理奏折过于麻烦,便令人将奏折搬来锦绣宫偏殿,而后找奚梦儿抱怨。 奚梦儿温柔一笑,她安抚容烨,“若不想批阅奏折就不批了,陛下是天子,天子乃天下之主,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奚梦儿语毕,便拉着容烨去榻上。 而此刻,裴子衿也明白,自己脱身的机会到了。若能帮容烨批完奏折,便承诺,日后奏折由他替君分忧,那依照容烨那个愚蠢至极,只知吃喝玩乐的性子,他定会同意。 毕竟,容烨不是明君也并非贤君。不会为以后做长远打算,只会图一时享乐。 只可惜,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那一日,裴子衿毛遂自荐,打着为君分忧的幌子为容烨批阅奏折,以此爬上高位,获得权利,脱离现状。 容烨听后,不仅不怀疑裴子衿是否目的不纯,他内心还沾沾自喜,锦绣宫里总算是出了个能人。 容烨欣喜同意,还扬言,“若裴子衿真能为朕分忧,便封裴子衿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日后替朕批阅奏折。” 裴子衿听后果断谢恩。 而容烨和奚梦儿两人便在榻上颠鸾倒凤,缠绵一日。 等容烨再次醒来时,偏殿奏折已全部批阅完毕。容烨随便检查两本,却发现这些奏折不仅处理的完善妥当,而面对大臣们所上奏的事物更是将其安排的明明白白,让容烨都心服口服。 自那日后,容烨便封了裴子衿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而所有的奏折也都扔给了裴子衿。 昭兴元年冬,南陌和大兴在霍北交战。而容烨登基,才一年有余,由于他无心机,头脑蠢笨,又喜欢乱杀无辜,所以许多人都不愿听从他调令,去霍北平叛。 众人都纷纷告病告假,致使朝廷无人可用。而就在容烨不知如何是好时,又是裴子衿主动请缨,带兵亲征。 裴子衿在沙场上作战勇猛,杀敌无数,不出三个月就将霍北平叛。 裴子衿班师回朝时,容烨给裴子衿摆了庆功宴。 而也就是从那日开始,裴子衿和奚梦儿在私下做了笔交易。 裴子衿愿意用身体来取悦奚梦儿,而奚梦儿则必须要助他步步高升,往后的道路上平步青云。 奚梦儿闻言,自是乐见其成。 毕竟两年的相处,奚梦儿对裴子衿动了真心。< /p> 昭兴二年夏,奚梦儿和裴子衿在周灏的帮助下合谋算计容烨,两人拿到了容烨手里的一整块虎符。 奚梦儿本想自己将虎符私吞,可裴子衿却用美色诱惑她时,奚梦儿还是心软了,给了裴子衿半块虎符,让他掌管皇宫里的五十万禁军。 昭兴二年秋,在奚梦儿的帮助下,裴子衿做上了东厂厂督的位置,兼领西厂,他还在京畿城中有了自己的督主府。裴子衿在成为督主后,便第一时间将裴嗣音接回自己府内居住,宠她入骨。 世人传闻,自裴子衿成为督主后,他性情大变,喜肆意乱杀,也喜欢纳妾填房,以折磨人为乐。 可世人不知,纵他心思歹毒,视人命为草芥,可这世间总有一人被他珍之爱之,视若珍宝。 裴子衿站在大殿前,对着容烨双膝下跪,行礼磕头,“厂臣裴子衿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裴子衿虽双眸看着地面,但却也能感受到有一股炽烈灼热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那便是奚梦儿向他投来的目光,但裴子衿已经习惯并且无视了。 容烨命令道“裴厂督,朕命你在三日内将马家九族全部屠尽,一个都不许放过。还有,此事秘密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东西厂和锦衣卫表面权大势大,实则是皇帝手中的狗,要无条件帮皇帝做脏活累活,且要做的干净漂亮,他们的命和荣华富贵才能保住。 裴子衿行了一礼,“是!” 容烨摆了摆手,裴子衿识趣的退了下去。 奚梦儿见裴子衿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陛下,鄞州刺史管理着鄞州一州的百姓和官员,若将马臻突然杀了,那岂非无人再替陛下管理鄞州?” 容烨不会多想奚梦儿的目的,对于无条件相信的奚梦儿,他只蹙眉问道“那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 奚梦儿笑的魅惑,“臣妾表弟的手上有一下属,叫裴焕。他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曾经又当过兵,是再好不过的刺史人选。” 容烨只觉封官加爵是件小事,而且,既是奚梦儿推荐的,他更是深信不疑。 容烨大手一挥,朗声应道“行,此等小事,就全权交由皇后处理就好了。” 奚梦儿笑意加深,她站起身行了一礼,“臣妾多谢陛下!” 语毕,奚梦儿和呼延铮陪着容烨一道离去。 招供 锦绣宫中,富丽堂皇,地铺白玉,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氍毹,墙内镶金,两边的金丝琉璃窗用厚毡遮挡,屋内无比暖和。 奚梦儿端坐在榻边,榻下是一盆烧的通红的碳火。 奚梦儿一边烤火一边手中拿着一本书细细观看,那书是画本子,是周灏派人偷偷送来,给奚梦儿无聊时解闷用的。 “皇后娘娘凤体金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屋内传来裴子衿的声音,那声音温润如玉,但说话间却字字带着透骨的冷意,能瞬间震慑人心。 奚梦儿抬眸,正看见跪在榻边的裴子衿。奚梦儿眉眼含笑,她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平身,随便坐。” 裴子衿行了一礼,“谢娘娘!” 裴子衿站起身后,也不客气,只踱步到桌边的椅子旁,腰背笔直的坐下。 奚梦儿不解,“你来找本宫有何事?” 裴子衿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表情,“臣来找娘娘,是想问问今日之事。陛下最近噩梦频繁,宫中那么多太医看了,都不见好。而今日,陛下又无缘无故命臣去屠了马家满门……” “你想说什么?”奚梦儿打断道 裴子衿嘴角一弯,似笑非笑,“今日臣进大殿时,那股香有问题。所以,娘娘是想除掉马家,还想在朝中安插你们的人,可对否?” 奚梦儿轻叹,“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问呢?” “臣只是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屠了马家满门?” 奚梦儿轻笑一声,“延兴年间,御史大夫沈翊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文帝曾言,一个有能力,懂政治,知时局的墙头草是不可以留下的,否则后患无穷。而马阳,他不仅仅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他更是本宫手中的一把刀,他为本宫做了那么多脏事,这次更是帮着本宫在暗地里偷偷联络韩蕴、呼延铮,将端、禹两州的城防图给了他们,如今匈奴战败,本宫自然不能留马家了。” 奚梦儿虽然喜欢裴子衿,但很多事情只告知他一半,裴子衿也曾派死士去私下查过奚梦儿一些瞒着他的事,但都被周灏给拦截了。 裴子衿冷哼一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娘娘的心肠还真是歹毒啊!臣还真是担心,若有朝一日,娘娘用不着臣了,臣是不是也会落得个和马家一样的下场?” 奚梦儿看着裴子衿那张冷冷清清的脸,她起身下榻,缓缓走到裴子衿面前。 纤纤玉手刚碰到裴子衿的下颚时,裴子衿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握住奚梦儿的雪白皓腕。 裴子衿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将奚梦儿一把打横抱起,奚梦儿洁白嫩滑的手臂勾住裴子衿纤长如瓷的脖颈,他俯身在裴子衿耳边呵气如兰,轻声道“子衿,本宫爱你,所以你放心,本宫永远都不会害你,更不会杀你的。” 裴子衿对于奚梦儿所说的爱只觉恶心,因为对裴子衿而言,奚梦儿所爱的无非是自己的一副皮囊罢了。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象。 可裴子衿却忘记了,奚梦儿能从一农家女晋升到皇后的位置,可见是有本事的。他又何尝不知,死后观白骨,活着猜人心的道理? 观美人如白骨,使人无欲,观白骨如美人,使人无惧,无欲无惧,大事可成也。 可奚梦儿却非要沉迷于裴子衿的美色,为此不惜以身入局,掉进裴子衿那温柔却又阴险的陷阱,可见奚梦儿是对裴子衿付出了真心的。 裴子衿抱着奚梦儿到榻上,床帘落下,床榻耸动,一阵覆雨翻云后,两人才在榻上沉沉睡去。 “额啊!!!!!” 一声惨叫自阴森昏暗的地牢里传出。 戚玉被人用铁链绑在十字人形架上,受了三日酷刑的他头发疯散,嘴角血迹斑斑,全身疼痛的他垂首闭眼,而他身上一袭洁白如雪的囚衣也被血染的通红。 面前行刑的狱卒轻声劝道“将军,您这又是何苦呢?早一点道出自己和匈奴还有唐憧是怎么勾结的,便能少受些酷刑,所以将军,您还是招了吧。” 戚玉淬了一口血腥唾沫在狱卒身上,他本想厉声怒吼,为自己辩解,可最后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有气无力道“本将没有私通匈奴,本将只和唐憧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白清兰温和的声音传到狱卒和戚玉耳中。 狱卒见到白清兰,便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一礼。 白清兰一挥手,狱卒识趣退下。 戚玉艰难的睁开眼,一双被血染透的黑眸此刻看人有些模糊,但戚玉还是能认出这个将他在邑都城中打败的小姑娘——白清兰。 戚玉轻蔑的笑了笑,“你应该是皇后的人吧?” 白清兰微微点头,“是!” 戚玉冷笑一声,“ 皇后身边竟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当真深藏不露。”戚玉嘲讽道“只可惜啊,皇后和你再厉害,也不过都是女人,日后终是成不了大事。” 白清兰从小到大听过不下千万遍男子对女子在言语上的贬低,所以她已经听惯了,也不愿再计较。 白清兰只言归正传道“戚将军,只要你能说出你和匈奴还有唐憧是如何勾结,如何让匈奴攻打虞国一城一州的,便可以不用再受酷刑了。” 戚玉将涌上口腔的血液咕噜着咽下,纵戚玉不屑于和白清兰细说他和唐憧做的那些勾当,但他自己毕竟是虞国子民,他要为自己自证清白,不能让人误会他勾结匈奴,以此背上投敌叛国的罪名。 戚玉解释道“我没有勾结匈奴,也没有叛国。至于唐憧,他才是叛国贼,他私通匈奴,我也是神仙庙被皇后派的影卫屠尽时才得知,唐憧在虞国五州一城建的神仙庙里,住的全是匈奴人。他们不过是用仙神一事来遮掩罢了。而我和唐憧做的交易是,唐憧希望我能护住唐府,而他会给我军粮,还时不时会拿银钱财宝孝敬我,这样朝廷发的军饷我就可以私吞了。” 白清兰听完,只觉恶心。 因为唐憧的供词说的是,自己给戚玉的军饷都是用女孩的肉做成的。 而在三年前,唐憧曾捕获到一个叫昭昭的女孩,她是白帝国人,会帝国秘药。 昭昭为了活命,无条件答应唐憧为他做兽人,但只求唐憧能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唐憧为了敛财而答应。 昭昭每隔一月就将毒下到百姓身上,而解药就藏在人皮鼓中。 所以人皮鼓,是唐憧将女孩皮扒了后,做成鼓以高昂价格卖给百姓,再从里面抽出一小半给戚玉,这样一来,人皮鼓也能做神仙庙的遮掩,以此来和匈奴人做交易。 唐憧让神仙庙遍布虞国五州一城,匈奴人就可以借着神仙庙的幌子打掩护,住在庙中,也能伺机在城内掌握地形和城中一些军事消息,而匈奴人对唐憧的回报便是送他牛羊马匹,娟布丝绸。 而当女孩的皮被扒下后,她们的血肉便做成军粮,给戚玉手下的三军将士享用,这样一来,戚玉就可以以此吃空饷,中饱私囊。 白清兰面色平静,声音如常,“戚将军,你可知,唐憧给你的军粮都是用人肉做的?” 戚玉震惊,“你说什么?” 白清兰耐心解释道“民间的百姓都知道,唐憧信奉道家,追求长生不老。所以他府中有成千上万的少女,他养少女是因为他坚信只要用少女第一次来的经血做药引,制一味名叫元性纯红丹的丹药服下,就能长生不老。可百姓却不知这些被用完后的少女去哪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被做成军粮了?” 白清兰微微点头,“他们之中容貌身形较好的,在被扒皮做成军粮前,还被唐炎给强奸过。” 戚玉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不花钱就可以讨好你呀,毕竟谁会嫌钱多呢?” 戚玉虽是一介武夫,但听着白清兰描述唐憧的所作所为,心里也不由暗骂一句,真是禽兽不如。 白清兰见戚玉半晌不说话,便用余光瞥了一眼戚玉,见他颔首不语,白清兰冁然一笑,淡淡问道“戚将军,我来的时候,陛下让我问您一句,将军可知,你和窦茂同为大虞的开国功臣,为何窦将军被封为骠骑将军,官居正二品,而你不过是个区区的镇北将军,从二品吗?” 戚玉闻言,他猛然抬头,眸光微闪,一脸茫然的看着白清兰。 因为戚玉虽表面装的不介意,可心里却是十分嫉妒窦茂的,他一直觉得宁梓辰偏心,可宁梓辰是皇帝,所以戚玉敢怒不敢言,只能装的一脸无所谓。 白清兰缓缓解释道“因为你不仅虚荣心重且自私自利,陛下知道,你虽能力出众,可性子张扬,为人高调,总会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就拿着功绩四处炫耀,你有勇无谋,就算给你一个高位,你也坐不长久。” 白清兰接他短处,让戚玉气的咬牙切齿,“自私自利,名闻利养,五欲六尘,贪嗔痴慢,人人都有。难道窦茂就没这些心思?” “窦将军为人正直,又懂审时度势,谦逊有礼,即便他有野心,也不会和你一样,自私愚蠢,靠不正当的手段爬上高位,更不会以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中饱私囊。” 戚玉辩解,“可我事先不知那是人肉!” 白清兰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愚蠢。身为一个将军,连别人给你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唐憧投奔匈奴,在给你的军粮中下毒呢?照你这么愚蠢,你手中的将士是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千百回了?” 戚玉性子高傲,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说蠢,他虽面露不悦,但还是冷笑一声,愤愤不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只是一时不察而已。难道窦茂他就没有犯糊涂的时候吗?” “ 就算窦将军会犯错,也不会犯这等低级小错。戚玉,说白了,你是真的蠢。而陛下,这辈子都不会重要你,因为在陛下心里,你不管是谋略还是武功,都抵不过窦将军分毫。” 白清兰的话字字诛心,让本就受过刑的戚玉心痛如绞,身心折磨下,戚玉怒火攻心,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将身上的囚衣染的更加鲜红。 但戚玉也因此对窦茂更加憎恨,都是一起为宁梓辰打天下的兄弟,凭什么窦茂可以得到宁梓辰的重用?而宁梓辰对他却只有瞧不起和贬低呢? 戚玉心有不甘,他如今不仅仅是嫉妒窦茂了,他还有些怨恨宁梓辰。 戚玉眸光微暗,看着白清兰转身离去的背影,目光阴鸷。 等着吧,窦茂,终有一日,我会超过你,然后向宁梓辰证明,他看走了眼。 白清兰刚到牢狱大门前,便见到一抹雪白身影,身形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 白清兰一眼就认出她是虞酒卿,虞酒卿笑道“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只要戚玉和窦茂从兄弟反目成仇,变成政敌,宁梓辰要么失去一臂,要么失去一对左膀右臂。” “君臣离心,江山可倾。”白清兰不解,“只是我不明白,你不是很爱宁梓辰吗?为何要害他?” 虞酒卿看着满地白雪,眼底生寒,“爱情在国仇家恨面前,一文不值。”虞酒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白清兰,你身上也背负了灭门之仇,所以以后,可别被爱情迷了眼。还有,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我,你一定,要幸福!” 白清兰重重行了一礼,“殿下之言,清兰谨记。” 虞酒卿听后,不由爽朗的大笑出声,她笑的豪放不羁,悦耳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你的一声殿下,真的很好听,本宫很喜欢!” 虞酒卿想当的从不是皇后,而是虞容川的女儿,虞珺卿的姐姐,一国的公主,所以她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位能许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驸马,仅此而已。 所以当宁梓辰将她封为皇后时,她感到无比屈辱,因为宁梓辰不仅灭了她的国,还杀了她的父亲。 这不仅仅是国破家亡的仇恨,更是将她从一个万人供奉的公主给拉下了神坛,从此将她囚禁于深宫大院,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即便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加身,但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她只是一只被宁梓辰捧在手心里豢养的金丝雀。 虞酒卿在做公主时,虽男宠无数,可她却不曾真正对谁动过心,所以宁梓辰是她此生唯一一个真心爱过的男人。 只可惜,命运弄人。老天对她真残忍,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却被这人骗的国破家亡,痛不欲生。 虞酒卿闭眼,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在睁眼时,她的眸光已平静如水。 虞酒卿关心道“此间事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我没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虞酒卿微微点头,“也是,今日要离开了吧?” 白清兰言简意赅,“是!”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虞酒卿轻叹,“此一去,前路漫漫,道阻且长!”虞酒卿行了一礼,“望君珍重!” 白清兰回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大雪初停,一轮红日高悬空中。初冬的河水结着零零碎碎的冰块,冰块很薄,漂浮在河面,风一吹,冰块移动也将水泛起层层涟漪。 路边打马经过的月辰,他看着河对面的高山,满山雪白,不禁感叹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与月辰并骑的白清兰笑道“月辰,你当真不管她?” 白清兰说着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身后虽没人,但旁边的大树后边站有一人,她是琬娘。 琬娘穿着厚厚的狐裘大氅,她背着单薄的行囊,怯生生的跟在白清兰三人马后,白清兰三人一回头,他就躲在大树后边,生怕三人发现她。 可白清兰和陌风两人武功高强,又怎会不知她的存在呢,只是故意不说破罢了。 月辰虽然担心琬娘,但还是口是心非道“主子不必管她,等她跟上一段路,跟累了,自会知难而退,自己离去的。” 白清兰将马的缰绳递给一旁骑马的陌风,陌风接过后,白清兰双腿一用力就飞身到月辰的马上,她坐在月辰身后,吓的月辰刚要翻身下马时,白清兰却一下点了月辰穴道。 月辰虽动弹不得,但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主子,您这样不好,您快放开属下。” 白清兰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她轻声细语问道“怎么不好?是怕被琬娘误会了不好?还是你不好意思了?” 月辰死鸭子嘴硬,“我才不怕她误会。只是主子,您挨属下这么近,不合规矩。” 白清兰将脸搁到月辰肩上,她在 月辰颈窝里蹭了蹭一股淡淡的幽香传进白清兰的口鼻。 白清兰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声音暧昧道“听琬娘说,你喜欢我?” 白清兰在月辰耳边说话时,吹入他耳中的丝丝热气如蚂蚁爬过般,温热湿痒。月辰闭眼稳了稳情绪,“主子天人之姿,属下不敢妄想。而琬娘所说,句句胡诌,不可当真。” 白清兰看着面红耳赤的月辰,才欢快的笑出声来。 白清兰的笑虽如银铃般悦耳动听,但却又娇又媚,好似是在刻意勾引月辰一般。 “你放开他!” 身后传来琬娘怒喝的声音。 琬娘本是想忍耐的,可是在琬娘深深爱上了月辰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会情难自控的吃醋的,因为爱一个人本就是情深难自已,身心不由己。 白清兰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琬娘,才在月辰耳边轻声道“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自己处理吧。” 白清兰语毕,伸手快速解开了月辰的穴道后,才纵身一跃,飞回自己的马上,陌风递给白清兰缰绳,白清兰接过后,一扬鞭,马鞭抽在马背上。 “驾!” 白清兰一声令下,马儿带着白清兰跑的飞快,而陌风也打马跟在白清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跑的无影无踪。 马家被屠 石子路旁,月辰和琬娘对站。 大雪虽停,可寒风刺骨。 月辰拢了拢身上的灰色斗篷,轻声劝道“琬娘,别再跟着我了。回去吧!” 琬娘泪流满面,她微微摇头,面容倔强,“我不要回去,月辰,我只有你了,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月辰自嘲的笑笑,“训影室的影卫暗卫死士虽多情,但要属最多情的,那就是陌风了。他就算被主子伤的千疮百孔,只要他没死,我相信,主子遇难或对他哭泣,他也一定会心软,会毫无条件原谅她,因为他一直觉得,如果当年主子不救他他就没有现在。可我却与他不同,我是被伤过心后,就绝不会再吃回头草。所以你走吧,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琬娘听面前人还是要赶自己走,她不禁哭的更大声。 她不明白,自己为月辰已经做了这么多补偿,为什么月辰还是不肯原谅她? 琬娘大着胆子一把抱紧月辰,双手在月辰那柔若无骨的腰间不断环紧,她的头埋进月辰的怀里,痛哭流涕。 月辰没有回抱她,只淡淡道了句,“哭完了,就回去吧。” 琬娘红着眼,语气坚决,哽咽道“我不回去,你要是铁了心赶我走,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月辰心中一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月辰伸手将琬娘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他转身一边走的决绝一边冷声道“琬娘,你想跟就跟,但是,别打扰到主子,也别打扰我和陌风。” 琬娘看着月辰越走越远的身影,她脸上渐渐展露笑颜,因为他知道,能跟着月辰就还有机会,哪怕只是远远的跟着,也总有机会能打动他。 其实月辰说的没错,训影室出来的人都多情。而他和陌风,也并没有不同。 琬娘在月辰身后远远跟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冬日赶路,风雪交加。 白清兰三人骑马走走停停,行了三月,才回到了霍北城。 进城那日,天气渐暖,冬去春来,花谢花开 二月酣春,春和景和。 城中也在谢玉松的治理下,又恢复了之前那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茶楼酒肆,当铺作坊,庙宇公廨,应有尽有。 街上人流如潮,车马如龙,大大小小的商铺星罗棋布,远处高矮不一的民宅,青砖黑瓦,栉比鳞次。 白清兰三人牵马进入城中,而在他们身后,琬娘还在远远跟着。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月辰虽心软嘴硬的劝琬娘回去,但这一路上,月辰还是很照顾她的。 月辰会将自己的吃食分一半拿去给琬娘,也会在路上给她取水,看她靠着大树睡着,也会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袍大氅,给她盖上取暖,还会主动替她生火打猎,让他吃上山间野外。 正是有月辰这一路体贴细心的照顾,这才能让琬娘撑着,跟他们一起来到霍北城里。 琬娘跟着他们穿过街上的人群,来到客栈门口,她看着三人订房入住,自己不敢进去打扰他们,便在门口守着,等他们三人跟着小二上楼后,琬娘才走进客栈大门。 掌柜一见琬娘,笑脸相迎,“这位姑娘是要住店吧?” 琬娘微微点头,她从袖中拿出碎银,吩咐道“开一间房。” 琬娘刚要把银子给掌柜,掌柜却笑着解释道“姑娘,您的房钱方才那伙人已经替您付过了。”掌柜比了个请的手势,热情招呼道“姑娘,楼上请!” 琬娘知道,定是月辰替她付的。 琬娘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只觉心里都温暖了不少。 琬娘跟着掌柜上了二楼后,才安心住在房中。 客栈二楼下,人来人往,客似云来。 白清兰在一楼要了个隔间,摆了桌酒菜。 她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独自饮酒。 良久,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白清兰一眼就认出蓝衣男子是江玉松,江玉松身后跟着楚熙。 许久不见楚熙,楚熙一袭白衣,显得更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颇有几分谪仙下凡的影子。 白清兰看到楚熙也并不惊讶,她只抬手,一边为三人斟酒,一边笑道“师叔,楚熙,都请坐吧。” 江玉松和楚熙应声坐下。 白清兰语气平静问道“楚熙,你来此地,不会也是想打着赈灾救民的幌子来招兵买马吧?” 楚熙笑道“洪灾过后,霍北城内,饿殍遍野,尸骨成堆。而活下来的难民在饥寒交迫的恐惧下和失去亲人的崩溃下已经不是人了。他们饿急了,在对面死亡和绝望时,他们什么都会吃。所以这时,只要给他们一点吃的,他们就会自愿参军。” 白清兰微微点头,“自愿参军不过是因为生活所迫。楚熙 ,他们参军简单,但要训练,可就难了。毕竟一盘散沙,成不了大事。”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博观约取,厚积薄发。至于训练一事,若有不服者,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说不通,就只能以霸道行之,把不听话的全杀了,再换一批新的就是。” “得民心者得天下!楚熙,你若随意杀戮,就不怕民心不服,大势去矣?” 楚熙微微摇头,依旧笑着,“王者当恩威并施,仁慈和暴虐并存,而暴虐并不是乱杀无辜,是非不分,滥用职权,实行暴政,可仁慈却也不是一味的妇人之仁。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爱憎分明,是为仁。所以,犯上作乱,不服管教者,可杀,因为他们既服了兵役,那就是保家卫国的将士,理当服从军令,但百姓不一样,世间有人方能有百姓,有百姓方能有君臣,有君臣方能有国有社稷,所以,若我为帝,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我会以王道治理天下,让百姓心甘情愿臣服于我,天下太平,四海归一。” “君王之德及于黎民,治世之道为在平畅正节。”白清兰笑着点头,她投出欣赏的目光看向楚熙,“楚熙,你确实是个好君王,你若为帝,社稷永固,江山太平。” 楚熙试探问道“所以你愿意辅佐我吗?夫人!” 白清兰听着夫人二字,脸色依旧平静,她只是笑着,“当然,我可是和师叔做了一笔交易,你要是当不上帝王,我可就亏死了。” 楚熙眉弯眼笑,心中更是甜如蜜糖,他满心满眼宠溺温柔的说道“夫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白清兰轻哼一声,“但愿吧,不过我现在很好奇,你和师叔两人是招揽了多少兵马?” 楚熙和谢玉松两人互看一眼,才默契的相视一笑,谢玉松应道“大致约莫十万人。能打造一支军队。但弊端是,里面男女都有,不过能放心的是,没有老弱病残。” 白清兰笑意微寒,“师叔何故瞧不起女子?女子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若训练得当,到了战场上,女子一样不输男儿。” 楚熙见气氛微妙,他连连笑着斡旋道“清兰说的是,女子也能是巾帼英雄。” 楚熙怕再说下去,会引得白清兰面露不悦。便端起酒杯,爽朗一笑,“来,我们喝酒!” 白清兰和谢玉松也明白,这是楚熙在缓和气氛,两人便也将刚才的话题跳过。两人一同端起酒杯,三人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薄暮冥冥,月圆星稀 千步连翘不染尘,降香懒画蛾眉春。 马府院中,朵朵连翘在月光的照耀下绚丽绽放。 “啊啊啊啊!!!!” 远处,声声凄厉尖锐的惨叫打破了马府中原有的平静。 马府大门被三个身穿紫色飞鱼服的东厂番子用三道门闩死死封着,而府里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横七竖八的尸体,男女老少,妇孺儿童皆有,游廊里是一群东厂番子在屠杀着还侥幸存活的人。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一群奴婢跪地求饶的声音刺耳又噪杂,他们哭的撕心裂肺,被番子们肆意乱杀的气势吓的热汗淋漓。 可东厂番子不仅是没有感情的傀儡,他们还是杀人时最锋利的一把刀。 面对这群奴婢的求饶,他们充耳不闻,好似不曾听到一般,他们果断的举起剑,一剑落下,人头落地,艳红的鲜血将院中的连翘全部染红。 远处,裴子衿一袭红衣似火,向前院缓缓走来。 在火光的映衬下,裴子衿显现出一副绝世容颜,他面如凝脂,肤如白玉,眉眼冷峻,身长玉立,犹如魅惑众生的妖孽,美的浑然天成。 一个身姿颀长,穿着黑衣飞鱼服的番子朝裴子衿不紧不慢走来,他立在裴子衿面前,行了一礼,“督主,马家已无活口。” 裴子衿嘴角上扬,表示满意,他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字,“搬!” 番子一听就懂,裴子衿让他将马阳所贪墨下来的钱财和马家的私产全部运回督主府,裴子衿想将马家的钱财占为己有后,再用一把火烧掉马府。 毕竟裴子衿一掌管东西两厂后,就出手整顿,排除异己,将东西两厂里所有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全部秘密杀掉,而后再在里面培养一批听话的新人。 如今,东西两厂里,全是裴子衿的人,没有人会出卖裴子衿,所以他这样做,也不怕容烨责怪。 容烨这个糊涂帝王,想不起来则罢,如若想起来责问裴子衿,裴子衿也只会说,财宝都被大火烧毁,化作灰飞。 番子行了一礼,“是!” 语毕,便转身匆匆离去。 昭兴三年,初春时分,子时三刻。 京畿城中,马府宅院,火光冲天,连绵五里。 数户人家,梦中惊醒,提水灭火。 翌日一早,马府在熊熊烈火中被夷为平地,化作灰烬,民间传言,马家人作恶多端,老天睁眼,降下天雷,劈在马家庭院,这才引起马家走水,只一夜间,让马家上下,荡然无存。 阳春三月,栖凤宫中,朵朵杜鹃,齐齐绽放,五彩缤纷,夺目耀眼。 白玉桥上,一抹白衣身影倒映在桥下的水面中,微风吹拂,水波摇晃。 虞酒卿手中拿着鱼食,正站在桥边喂食锦鲤。 河中锦鲤摇头晃尾,摆动身姿,阳光洒在锦鲤的鱼鳞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好久不见,酒卿!”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虞酒卿将手中鱼食一把洒进河中,她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白衣,气宇不凡的男子腰身笔直的站在她身后,此人便是虞酒卿的舅父——顾寒舟。 顾家两女一子,长女顾婉,二女顾瑶,三子顾寒舟。 而虞酒卿的娘便是顾婉。 顾家重女轻男,特别是顾玮的父亲顾楷。 顾楷虽是顾玮的父亲,但家里却是钱财万贯,财大气粗。 顾楷听说吕晴生了两个女儿后,便三请四求的将顾瑶和顾婉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所以,顾婉和顾瑶从小是在外祖父家长大的。 顾婉和顾瑶在顾家,从小就被当公主养着,因从小的生活靡衣玉食,娇生惯养,因此也将他们养成骄纵跋扈,机灵古怪的性子。 景元十五年,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小厮驾车,正赶往顾家。 白雪覆盖的路上被马车碾压出两条深深的车印。 车里坐的正是顾婉和她的丫鬟——小环。 马车里放着一盆燃烧的碳火,顾婉和小环一边烤火小环一边关心道“小姐,既然都回了父母家,为何不多住些时日再走啊?” 顾婉轻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顾婉笑道“爹娘还年轻,就算我走了,也有三弟在他们跟前尽孝,但外祖父已经老了,外祖母也走了,她膝下只有我和二妹,所以,我想趁着他还在时,多陪陪他。” 顾婉话音刚落,马车骤然猛烈一晃,小环见此,她护主心切,立马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顾婉要前倾的身体。 幸好,马车不一会就平稳下来,两人有惊无险。 小环稳住身形后,才怒气冲冲的掀开车帘,刚准备怒斥马夫时,只见他已死于非命。 他的尸体,头身分家,刺眼的鲜血与冰冷的白雪融为一体。 “啊!!!” 从未见过死人的小环先是被吓的目瞪口呆,当反应过来时,小环面如土色,一声惊叫似山崩海啸般,惊天动地,划破天际。 顾婉不知小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当他要出马车一探究竟时,三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壮汉大摇大摆走上马车。 壮汉一副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模样死死打量面前的顾婉和小环,在看到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时,他们才转变神情,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还露出一脸淫邪的笑,令人看着只觉猥琐恶心。 小环下意识挡在顾婉身前,她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这三个不怀好意的人向她们一步步走来。 顾婉是温室里养出的娇花,不经风雨的她此刻心里也是惊恐万状,心跳如麻。 就在两人以为今日要葬身此地时,是无意间路过此地的虞容川出现,救了他们二人。 虞容川年轻时就喜欢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头去民间四处游玩,看到不平事也喜欢见义勇为,出手相助。 虞容川武功卓绝,才华横溢。只见他手执长剑,如天神降临般,一剑出鞘,五步之内,抹数人脖颈,血花飞溅。 他长剑挥舞,身姿飘逸,惊若翩鸿,婉若游龙。 长剑一舞,惊天动地,而这一舞,也舞进了顾婉的心里。 同年,虞容川也就只有二十三岁。 鲜衣怒马少年郎,风华正茂意气狂 顾婉为了答谢虞容川,特意邀请他到了顾家,还好酒好菜的招待他。 虞容川也不曾客气,他将顾婉对她的百般示好尽数收下。 虞容川从不告诉顾婉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只对顾婉说,自己叫阿川,至于自己的过往,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他也不愿提及。 顾婉总以为他的前半生过得凄苦悲凉,于是对他也起了怜悯之心。 虞容川在顾家住了三个月,这三月,两人天天腻在一起,探讨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直到三个月后,宁老将军宁波带着一众大臣和宫中奴仆打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幌子,前来顾家强行迎接虞容川回宫,虞容川迫于压力,只好随大臣离去。 临行前,传下口谕 ,立顾婉为后,封后大典定在半月之后。 顾婉因一道口谕,入宫做了皇后,从此帝后和睦,后宫太平,而顾家也因为顾婉一人得到,鸡犬升天。 直到景元三十年,顾婉才因病而逝。 自那后,虞容川再不立后。 细论过往 而虞酒卿和顾寒舟相识在景元三十年冬。 万木凋零、寒风刺骨。漫天大雪簌簌而下,天地间雪白一片。 十二岁的虞酒卿在一片白雪覆盖的山林中行走,山林寂静无声,地上雪深数尺。 虞酒卿虽穿着暖和厚实的衣裳,还披着毛绒绒的斗篷,但她全身上下却被血染的通红一片。 风刀霜剑,将她的双手冻的通红,她在雪地里行走,严寒冬季,她只觉手脚都快冻的麻木无感了。 她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满脸呈现疲惫之态。 虞酒卿因山林的空旷静谧,心中升起一股畏惧感。 今日冬猎,虞酒卿是被狐湘设计骗到此处而来。 狐湘是御史中丞狐乩的长女,乃狐乩的嫡妻所生,自小就娇生惯养,被狐乩养的刁蛮跋扈。 她从小就和宁梓辰一块长大,她爱慕宁梓辰,但奈何天公不作美,宁梓辰却对虞酒卿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所以,妒火使她失去了理智,被娇养的她完全不会明白,谋杀公主被发现,是诛九族的重罪。 这日皇家冬猎,狐湘花重金请了三波杀手,埋伏在林中。狐湘故意好心带着虞酒卿进林狩猎。 杀手分三批埋伏在林中,第一波杀手引开了他们一半的护卫,第二波与剩下的侍卫缠斗,而狐湘也将自己当成受害者,故意摆出害怕震惊的姿态。 她还对虞酒卿摆出一副杀身成仁,从容赴死的模样,情深意切的说道“这儿贼寇多,殿下先走,臣女为您断后。” 语毕,情急之下,狐湘重重拍了虞酒卿的马匹,马儿双蹄离地,在空中蹬了两下,嘶鸣一声后,向前冲去。 马蹄趵趵,一路策马奔腾,待马儿停下时,虞酒卿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可埋伏在半路的杀手已经出现,十二岁的虞酒卿见此,虽丝毫不惧,但武功只有六阶的她完全不是这些杀手的对手。 她从腰间抽出千尺剑,寒芒刺眼,剑尖锋利,剑身光滑,她手一动,剑影如风,剑法精致,在每一次与对手的剑相对招时,都能快准稳狠的直指对方要害。 剑与剑的相碰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砰砰砰~”几声巨响,剑鸣四方。 十招不到,虞酒卿败下阵来。 她自知自己不是面前人的对手,便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施展凌风步这门轻功,身子轻盈,移形换影间,已无人影。 凌风步是天下间最快的轻功,此门功法一出,很少有人能追上。 如此一来,杀手们只能无功而返。 虞酒卿虽逃过了一劫,但由于不识路,便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这满地白雪覆盖,树木银装素裹,关键是她自己又冷又饿。 看着了无人烟的山林,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不会要冻死在这了吧? 恐惧充斥着虞酒卿的内心,一股莫名的寒意让她脊背发凉。 天上的雪又飘飘洒洒的落下,气温骤降,树上结了许多冰链子。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声让虞酒卿心头猛然一惊,她小心翼翼的往声音处走去,心里警惕如虎。 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单手撑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 他脸色惨白,后背微弯,秀眉紧蹙,每咳一声,嘴里的鲜血便不断往外涌出。 虞酒卿见他模样痛苦,便觉得他应该是受了重伤。 虞酒卿好心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稚嫩甜美的声音传入顾寒舟耳中,顾寒舟微微抬头,当看到虞酒卿时,心中才放下戒备。 一个女童,倒也没什么危险,只是看他穿衣打扮,锦衣华服,顾寒舟猜想,应该是哪家千金小姐被人拐走亦或走丢了? 顾寒舟不想多管闲事,便直起身子转身离去。 虞酒卿也不想一人在此地等死,便急切阻拦道“等等!” 虞酒卿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丝毫不惧。 见顾寒舟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虞酒卿急的大声问道“公子,我就是想问问,怎么出去?” 顾寒舟充耳不闻,他慢慢悠悠的走着。虞酒卿见此,只好跟上去。 她不想冻死在这,所以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是她唯一的生路。 顾寒舟见她不吵不闹的跟了自己一路,轻笑一声,清冷的声音传入虞酒卿耳中,“娃娃,你一直跟着我也出不去啊。” 虞酒卿行了一礼,“前辈,虽然出不去,但是能活就行。我还年轻,不想被冻死在这。” 顾寒舟反问道“可我是去寻死的,这般,你还要跟着我吗?” 虞酒卿不解,“您为何要去寻死啊?生而为人, 或许只有这一生,您为何不去好好珍惜呢?” 顾寒舟见这光秃秃的枯树上,堆满了雪,他眼底生寒,语气微冷,“小娃娃,如果你一家两百口人,除你外,其余人都死在了你最亲最爱之人手中,而那人是因为执念太深而导致练功时走火入魔,从而误杀了他们,他的父亲因要替儿赎罪自愿死在了你手上,这时你该怎么办?” 虞酒卿想了想,“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这人也杀了他的父亲,不如就相忘于江湖,彼此放过,好好生活。只不过,这人活一世,都不会一帆风顺的。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悲生,人非物换,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这些是每个人来世上走一遭必然要经历的,既然躲不掉,那就要顺势而为。”虞酒卿对着顾寒舟行了一礼,“前辈,晚辈不知在您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蜉蝣朝生暮死,以尽其乐!更何况是人?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匆匆百年,转瞬之间。所以还请前辈要珍重自己,爱惜身体,不要动不动就有想死的心。” 顾寒舟苦涩一笑,“可是,血海深仇就如钻心刺骨的疼痛,一日不报仇,就一日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又该如何是好?” 虞酒卿眼中杀意波动,冷冷道出一句,“那就去杀了他,以求心安。” 顾寒舟冷笑一声,虞酒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是轻轻飘过,可顾寒舟要杀的是自己暗自喜欢了十年的人。 建兴十七年,顾寒舟拜乔玠为师后,此后三年,顾寒舟虽与乔言澈关系不合,可也在打打闹闹中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沈玮待乔言澈如亲生儿子般,照顾有加。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他本想着与宋雅欣相敬如宾的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可哪知,成婚当日,练功走火入魔的乔言澈却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他身着素衣,手执凶器,冲进沈府,大开杀戒。 顾家两百口人除他顾寒舟,还有嫁到虞国皇宫的大姐顾婉和离家出走的二姐顾瑶外,余下一百零七口人无一人幸免于难。 景元三十年,顾家满门被乔言澈屠杀,是顾寒舟一生不能释怀的痛。 当乔言澈在顾府杀人时,血海深仇就成为了他们之间,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每当顾寒舟想起往事,想起那鲜红的血液在空中翻滚,顾府人头落满一地,尸骨成堆时,密密麻麻的痛就会从心脏处蔓延至全身百骸,顾寒舟心痛如绞,他痛的藏在袖中的双手都已紧握成拳,颤抖不已。 顾寒舟声音沙哑的厉害,但还是平静的道了句,“杀了他?若我能下得了手,又何至于这么痛苦?” 虞酒卿眸中杀意敛去,她眉眼一弯,笑容溢满整张脸,“既然下不了手,那就释怀。时间能抚平一切疼痛,治愈一切伤口。日后,不再相见就好。” 岁月催人老,少年安在哉。 时光之所以无情,是因为它从不会为谁而停留,但又悄无声息的夺走每个人所在乎的时间。所以,人的遗憾,源于时间,也毁于时间,而人的伤痛挫折,悲欢离合,也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过往。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人生天地间,不过是匆匆过客,百年之后,便是一抷黄土。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释怀的呢? 顾寒舟经虞酒卿一番开导,好似有所顿悟一般,也没有再想轻生的念头。 他带着虞酒卿走出了山林,来到京畿后,顾寒舟本欲离开,后来是虞酒卿主动挽留顾寒舟,还给顾寒舟在京畿花重金建了一栋豪宅,顾寒舟才安心住下。 再后来,随着两人关系密切,两人才知彼此的亲戚身份。 顾寒舟为了不给虞酒卿添麻烦,自己找人买了块匾,写上吕宅二字,挂在宅子上。 毕竟,先后姓顾。 自顾寒舟住到吕宅后,虞酒卿就会隔三差五跑到吕宅里让顾寒舟指点他的武功,久而久之,两人不仅以舅父外甥女相称,更是以师徒相称。 关系亲密无间,如同父女。 虞酒卿笑着应道“好久不见,舅父!” 顾寒舟不解问道“今日找我前来,可是有事?” 虞酒卿微微点头,“舅父,可否帮我救出珺卿,将他带到宫外去?” 顾寒舟担心道“那你呢?你就不想出去吗?” “凤凰折翅,我已成了废人。”虞酒卿轻叹,“出去也没什么用。这反倒是珺卿,有人想辅佐他,所以,只有他出去了,才有机会。” “谁想辅佐他?” “一个对我来说是相见恨晚的人。她叫白清兰,是姨母和姨父之女。” 顾寒舟知道虞酒卿口中的姨母是自己的二姐顾瑶,那他口中的姨父难不成是白鸿泽? 毕竟白鸿泽和顾瑶从小就定过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就很亲近,况且,白清兰还姓白。 顾寒舟蹙眉不解,“是二姐和白鸿泽之女?” 虞酒卿微微摇头,“姨母所嫁之人,是魔教教主——华宸。姨母给教主孕育了一儿一女,华凌风和白清兰。” 建兴十九年,宁州城,风月楼。 这风月楼是宁州城里最有名气的戏楼,里面的花旦武生,戏子青衣有男有女,名伶更是多的数不胜数,而进出风月楼的不是宁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达官显贵亦或富家子弟。 顾瑶在幼时就喜欢听戏子唱戏。 这一日,她回宁州探望父母,正好听母亲说风月楼里的戏曲一绝,便独自一人来了风月楼。 顾瑶坐在二楼的隔间里,当她推开碧纱窗后,楼下站在台上的一名戏子引起顾瑶的注意。 戏子生的肌似羊脂,身长玉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她一举一动,身姿虽轻柔却颇有有力,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勾的顾瑶移不开眼,只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在戏台上深情演唱。 只听戏子唱道“追游宴赏,幸从今得侍君王。瑶阶小立,春生天语,香萦仙仗,玉露冷沾裳。还凝望,重重金殿宿鸳鸯。” 戏子在台上矫揉造作,唱念做打,将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而一绝的歌喉如同仙乐般美妙动听,一词一句,时而浑厚有力,时而婉转悲凉,唱进了台下观众的心底,令人止不住的拍手鼓掌,纷纷赞扬,更有甚者,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当戏子下台时,顾瑶也将窗户轻轻合拢。 当日,正值夏季,天气炎热,骄阳似火。 顾瑶看完戏后,便一人出了风月楼,来到自家马车前,当小厮扶着顾瑶进入马车后,车上一个身着红衣的陌生男子将顾瑶吓的心惊肉跳。 顾瑶刚准备问他姓甚名谁,是何人时,这人却眼疾手快点了顾瑶穴道,她让顾瑶安安静静坐在车上。 男子一笑倾城,眸光温润,他声音低沉而磁性,却柔声解释道“方才我在台上唱戏时,你可一直看着我呢?姑娘也是个喜欢戏曲的人?” 男子瞥了顾瑶一眼,好声好气同顾瑶商议道“我叫醉笙,是风月楼的戏子。我解开你哑穴,但你不许大喊大叫,可好?” 醉笙是华宸的化名,华宸爱唱戏,是整个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 顾瑶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华宸给顾瑶解开了哑穴,顾瑶却看着华宸那张美到好似能倾倒众生的脸有些移不开眼。 妖颜若玉,红绮如花,肤色洁净,神若秋水,气质高雅,身形颀长。 顾瑶心下不禁感叹道,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华宸从小就长的眉清目秀,肤色白腻,身形修长,如今的他虽只有十七岁,可他的美却被武林中人称作风华绝代,妖娆万千。只凭这副相貌,也曾俘获过不少女子的芳心。 华宸看出了顾瑶对自己的心思,倒也没有多大反应,毕竟这个世界上对他一眼倾心或贪图他美色的人实在太多,且男女都有,所以他也见怪不怪。 华宸今日来风月楼唱戏,是因为玄天门掌门杨丹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幌子来魔教挑衅他,而他也因此杀了杨丹,但代价是自己身负重伤,魔教也被重创。 如今杨家人联合武林盟主白鸿泽在四处捉拿他,他无奈才躲进风月楼。 因为风月楼,是他自己所开的戏楼,而他就是风月楼楼主——华宸。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风月楼的楼主是谁,大家只知风月楼的当家人名叫——曲柒娘,是一温柔多情,芳华绝代的女子。 马车外的小厮也不知马车里还有人,便驾车缓缓离去。 华宸笑的一脸妩媚,不解问道“你还要看我多久?” 顾瑶被这一问,羞得面红耳赤,她急忙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华宸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华宸语气温柔,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让顾瑶不知不觉间沉迷在他这副温柔的笑意里,无法自拔。 顾瑶乖乖的回应道“顾瑶!” 顾瑶话音刚落,马车猛然一晃,华宸眼疾手快,立马就解开了顾瑶身上的穴道。 顾瑶身子不稳,脚下虚浮,一下就跌进了华宸怀中,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染满顾瑶口鼻,那股香味是从华宸身上传来的。 待马车停稳后,顾瑶才从华宸身上起身,她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身穿蓝衣,腰间别着一把佩剑的男子站在马车前。 这男子面容如光风霁月,让人眼前一亮。他身姿挺拔,仪态端正, 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端着一副谦谦贵公子,遗世而独立的模样。他右手大拇指上还带着一个白玉所打造的扳指。 扳指玉色油亮,皎洁通透,状若凝脂,光泽莹润。带在男子手上,更显他的手细长白净,骨节分明。 这男子顾瑶再熟悉不过,正是和她从小长到大的白鸿泽,顾瑶咧嘴一笑,“鸿泽哥哥!” 白鸿泽一见顾瑶,就是满眼宠溺,毕竟这个小姑娘不仅仅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更是自己喜欢了十年的人,他把自己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 在白鸿泽眼里,她就是那个自己此生非她不娶的人。 白鸿泽知道顾瑶爱听戏,她眉开眼笑的关心道“瑶瑶,风月楼的戏虽然出名,但你下次可不许一人来这了,万一遇到危险可就不好了。” 顾瑶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那鸿泽哥哥,我先回去了。” 白鸿泽微微点头,“快回去吧,别让伯父伯母等着急了。” 顾瑶放下车帘,马车也缓缓移动。 待马车走远后,华宸温柔的笑意化作冰天雪地世界里的一抹寒意,如涓涓河流瞬间冻结成冰,寒冷刺骨。 他眼中杀意波动,骨节分明的玉手不由分说的掐住顾瑶雪白纤细的脖颈,声音发冷,“你和白鸿泽是什么关系?” 华宸说着五指微微用力,顾瑶只觉自己的脖颈好似要断掉一般,窒息感让她双眼的泪水不断掉落,温热的泪水落在华宸冰冷的手指上,如一摊火将冰融化,也烫入了华宸的心里。 顾瑶被华宸掐住时,有一瞬间顾瑶只觉面前这个能倾倒众生的人,好似她的美已不再是让人赏心悦目的美,而是一种致命毒药,触之即死。 华宸松开了手,顾瑶身子一软,双手趴在马车上,她猛烈咳嗽起来。 华宸虽松开了手,可刚才的那一掐,却让顾瑶到现在还后背发凉,心跳如鼓。 而华宸也因为动武,牵动了体内还未痊愈的伤,他的嘴角流出一抹鲜红的血液,低落在他的红色衣袍上。 顾瑶虽是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关心道“你,你没事吧?” 华宸放低声音,尽量不让顾瑶察觉到他声音不稳,他嗤笑一声,“我都要杀你了,你还关心我?” 顾瑶咬了咬下唇,哑着嗓子怯生生应道“那你毕竟上了我的马车,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车上出事吧?” “我不杀你,但你要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要养伤。” 顾瑶本想拒绝,毕竟她和华宸只是初次相见,并不熟悉。 可偏偏华宸那张美到令人嫉妒的脸,顾瑶每看一眼,都会被他的美所折服,从而心甘情愿听他命令。 顾瑶微微点头,“好!” 顾瑶语毕,便伸手掀开车帘,吩咐马夫绕道,去了东篱小舍。 东篱小舍是顾玮派人为爱女顾瑶在宁州城外的乡野田间所建的一所宅子。 虽然健在乡野田间,但宅中却是花了重金打造。 宅内设有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叠石为山,衬托着那清澈见底的河流,真是水光山色,交相辉映。 穿过正堂,来到后院,是一片后花园,花园大而宽敞,园中百花齐齐开放,争相斗妍。 至于东篱小舍是顾瑶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东篱二字而得名。 华宸在东篱小舍住了大半年,而顾瑶也在宁州待了大半年。 这半年两人从互不干扰到相互熟悉,由于两人皆喜爱戏曲,所以两人也会时长腻在一起,讨论戏曲,有时也会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很是逍遥畅快。 这些年,华宸虽因美貌引来了无数人的倾慕,但却从来没有一人肯是用真心待他的。 华宸生于蛊族,蛊族原叫樊州,后来是因为樊州人擅巫蛊之术,才由此得名。 蛊族原是大燕国土,后来是周朝开国皇帝周乾将大燕打服时,大燕将樊州割让给周国,以此来平熄战火。 周乾将樊州改名为崛城,还将崛城划分到周朝的版图里并把他改名为蛊族,成为一个只归周朝管辖的民族。 蛊族里分为三城一郡,周乾将整个蛊族里的大燕人全部赶回燕国后,便将周朝里四散在十三州两城的难民全部迁移到蛊族居住,还派周朝军队把守蛊族,不能让燕人踏入蛊族一步。 后来周朝被匈奴所灭后,大燕也趁此机会夺回并统领了蛊族,他们将蛊族里还存活的汉人当奴隶,昌妓,猪狗和最低贱的下人。 直到后来,虞国开国先祖虞封在打天下时,当得知蛊族也是汉人的领土,便率兵又再次夺下了蛊族,让蛊族人民得到了解放。 只可惜好景不长,虞国的第三十位君主虞嗣上位后,虞朝就已经开始从中虞走向了晚虞。 虞嗣谥号景德帝,年号景 泰,在位十八年。 虞嗣性格纯朴,痴傻不任事。 而虞嗣的整个后宫里,也只有一任皇后,名叫毛嫣。 毛嫣长相奇丑无比,肥胖壮硕,脸上还有一块胎记。 她虽心狠善妒,敏感多疑,但精通谋略,善用权术。 景泰十年,匈奴大军打进平南城,毛嫣先后派出了骠骑将军宁开,征西将军许堑,镇南将军万熠出征平南,但最后都是惨败而归,甚至有些将军都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朝堂上群臣谏言,一定要拿回平南城,不能助长匈奴人的气焰。 没有主见的虞嗣有些为难道“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毛嫣却直言不讳问道“派出去的三位将军两位战死沙场,还有一位身负重伤,朝中还有谁能去战?又敢去战?” 此一问,满朝文武纷纷住口,大殿上一片静寂无声。 因为大家都明白,宁家战神都打不赢的仗,他们再去,岂非送死? 毛嫣见无人吭声,便只能派使者去匈奴以和亲割城来求和。 而送出去的虞国和亲公主正是虞嗣的妹妹——虞君。 封号义泽,寓意两国义和,福泽天下 而当年的大燕慈帝苏毓在听到虞国向匈奴割让城池的消息后,便也带兵御驾亲征收复了蛊族。 而那时的虞国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朝廷连自己的城池都管不住,又怎么会去管远在偏僻地区的蛊族呢? 再后来,虞嗣薨逝,毛嫣因生前祸国殃民,残害忠良,而被大臣逼迫自尽,虞国第三十一任皇帝虞稚上位,改国号景定,死后谥号景云帝。 虞稚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带兵亲征,收复了平南城,自此,平南城里的百姓,也恢复了自由。 但他遗忘了远在偏僻地区的蛊族,那里面住的也是汉人,而他们此刻正被燕国人虐待殴打,当做猪狗畜牲一般,肆意凌辱。 随着虞稚的遗忘,虞国后代子孙也渐渐开始遗忘此族,不再想着去收复蛊族。 而华宸就是出生在蛊族,这个处处都是阴暗,不把汉人当人的地方。 但他幸运的是,五岁时他就被父亲卖给了一个从虞国来蛊族做生意的虞国小贩换了十吊钱。 后来他又被小贩转卖到虞国的地下场,换了三两银子。 虞国里有许多供富人取乐的地下场,这些地下场有赌坊,有斗鸡走狗的娱乐场,有蹴鞠比赛的场所,还有奴隶场。 而小贩就是将华宸卖到了奴隶场。 来到奴隶场后,华宸白天帮人干体力活,下午就被人用铁链锁住脖颈,像狗一样爬进笼子里,吃着搜饭喝着脏水,还要遭受鞭刑毒打。 五岁的华宸本是受不住这些非人的折磨,每日都被折腾的遍体鳞伤,可是他总能想起三岁时,她母亲华年在离世前曾与他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所以不管往后,日子过得有多艰难,都要咬牙坚持下去,因为日后的人生谁都说不准。死了将一无所有,只有活着,日后才能看到希望。 华年的这句话,也是华宸能咬牙坚持下去的理由。 在华宸六岁那年,他的工作量增加了,除了白日的干活外,晚上还要去地下场。 地下场里满是像他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受苦受难的奴隶。 他们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最小的五岁都有。他们全身上下用破衣烂布遮住身体,头发疯散,身上伤痕累累,脸上蓬头垢面,脏污不堪。 而地下场的二楼上站满了达官贵人,他们都是来看奴隶与奴隶之间的厮杀的。 因为在地下场里,奴隶与奴隶的每一场打斗中要么双方只能活一个,要么一起死。 华宸在这个把人当畜牲一样的炼狱里生活了三年。 直到三年后的一个夏日,魔教教主——萧峰来到地下场观看奴隶比赛,却在无意间看到了华宸在赛场上与人厮杀的场景。 华宸身着兽皮所做的衣服,他像发了疯似的将一个与他同岁的男孩打倒在地,他没有放过这个男孩,而是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华宸双眼充血,头发疯散,他似一只苏醒后的野兽般,出手狠辣,下手时也毫不留情。 他打的越猛烈客人就看的越是热血沸腾,周围看客都在鼓掌欢呼,他们大声喊叫着,“打的好!” “用力啊!” “没吃饭吗?打死他呀!” “对,往死里打!” …… 诸如此类的声音参差不齐的在散场上来回游荡,久久不曾散去。 华宸打完这一场后,萧峰就将他买了回去。 建兴十二年,华宸就跟着萧峰习武练剑,读书识字,还跟着萧峰学习唱戏。> 萧峰虽是魔教教主,但他平生最爱的就是唱戏。 萧峰武功宗师,年轻时他气质高雅,性子清冷,可老了之后,他就不再注意形象,面对美食,他胡吃海喝,面对美色,他就是个色中饿鬼。 戏词写尽人生百态,戏子演遍世态炎凉。 华宸也因此逐渐爱上了唱戏,只不过,萧峰明面上是在教他武学知识,实际上是看上了他长的青秀隽雅,想占他便宜。 萧峰每每想占华宸便宜时,都被华宸巧妙躲过。 而华宸对武学的造诣很高,他天赋异禀,天生奇才,仅仅只学了三年,武功就到达六阶,还独创了一门贯日掌,十四岁时,武功到达八阶,创造了浮云掌,十五岁就入了宗师境,还自创了一门冥雪功和凌风步。 建兴十七年,华宸在自己的武功入了宗师后,他反手就将萧峰下毒害死,他将萧峰的头砍下扔进粪坑,将他的五脏六腑挖出剁碎,投入河中喂鱼,最后将尸体碾碎喂狗。 做完这些事后,他又在一个夏日炎炎的晚上去了地下场。 那一日,华宸身着一袭白衣,白衣胜雪,衬得他整个人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不可侵犯。 而这个如神明一般的人却在这一夜在地下场里大开杀戒,他就好似从地狱里来的阎罗一般,不管宾客还是奴隶亦或地下场的仆人,他一个都不曾放过。 华宸大杀特杀,将这四年的屈辱和所受的苦楚,在这一刻,全部亲手终结。 现场尸骨积成山,流血汇成河。惨不忍睹! 一场屠杀过后,地下场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而他的白衣也被血浸染,成了一片通红。 他肆意践踏着满地尸骨从尸山血海的地下场走到象征着自由的外面。 “呵哈哈哈哈……” 华宸笑的肆意畅快,笑的癫狂疯魔 大仇得报的喜悦让他心情大好,终于自由了。 也是从这日开始,华宸喜欢穿红衣,因为红衣被血染,就看不到了。 建兴十七年秋,华宸坐上了萧峰的位置,成为了新的魔教教主。 虽然魔教有许多人不服他,可是魔教的行事方法,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所以不服华宸的人,都被华宸所杀。 自华宸成为魔教教主后,许多正道人士都会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名义前来杀他。 华宸虽武功高强,鲜少有败绩,但像杨丹这样老一辈的宗师境高手,他有许多是打不过的。 这一次他和杨丹对战,是因为杨丹老了,速度减退了,他才能以此将杨丹击败,但自己也身负重伤。 在东篱小舍的半年,顾瑶不仅会陪他聊天解闷,还会给他送一日三餐,会心疼他,会没有目的没有条件的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百依百顺。 这是华宸内心最渴望但又在十七年的人生里从不曾得到过的温暖,这份温暖像暖阳融化了寒冰,像大雨滋润了万物,让华宸对顾瑶渐渐心动起来。 建兴二十年,华宸向顾瑶表明心意后,顾瑶欣喜接受,两人虽未成婚,但却在那个夜晚,两人同房,在榻上颠鸾倒凤到夜半后,才沉沉睡去。 此后,两人虽白日里复己克礼,但一到晚上就干柴烈火,交颈缠绵。 直到建兴二十一年一月,顾瑶为华宸诞下一子,取名华凌风。 顾瑶未婚先生子,她不敢回去见父母,便让华宸带着她和孩子离开宁州,华宸也答应了,他带着母子俩来到了魔教,母子俩从此过上了富贵无忧的生活。 建兴二十二年三月十二,顾瑶为华宸又诞下一女,取名华清兰。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华宸在顾瑶生下女儿后,他欣喜若狂,在华清兰满月时,华宸带着二十万魔教教众和华凌风一起去了虞国。 他想打下虞国一城,作为华清兰的满月礼,而带华凌风前去,也只是想让他涨涨见识。 但令华宸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去,便是永别。 武林正道中人趁华宸不在时,他们聚集人手,一起攻上了魔教,将剩下的魔教教众全部屠戮殆尽。 而这帮正道人士里,为首的就是白鸿泽。 白鸿泽本想接顾瑶回白家,怎奈顾瑶对华宸情根深种,宁死也不愿和白鸿泽回去。 顾瑶在临死前,将华清兰和凌云霄偷偷交给了白鸿泽,他告诉了白鸿泽,华清兰的名字,还对白鸿泽千叮万嘱,叫他一定要善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白鸿泽应了后,顾瑶在众位武林人士和各派掌门的逼迫下,顾瑶只能拔剑自刎,死在了月宫。 白鸿泽将顾瑶和凌云霄带回白家后,也因此对顾瑶思念成疾,没过半年,就病倒了。 建兴二十三年冬,白鸿泽病逝,临终前将白清兰托付给白秋泽和 杨安辰二人。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一眨眼,二十一年过去了,白清兰如今也长大成人,出落的越发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一番解释,顾寒舟才一脸惋惜的点点头,“我和大姐还有二姐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但毕竟这些年,接触不多。二姐的事我并不知情。” 虞酒卿嘴角笑意加深,“舅父,去见见清兰吧。她的所思所想和她日后要做的事,是我如今可望而不可及的,我对她给予了厚望。” “我与她不熟,所以在我心里,你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虞酒卿自嘲的笑笑,“可我已经坠下神坛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古人。我既已下神坛,就该给后人留个位置了。所以,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她会取代我,成为人人敬仰,人人恐惧的新神。” “神可不是那么好做的。站的高摔得惨,毕竟,高处不胜寒啊!” 虞酒卿轻叹,“舅父,多说无益,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顾寒舟白了虞酒卿一眼,有些无奈,“你都叫我一声舅父了,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帮你?” 虞酒卿眉开眼笑,“谢谢舅父,舅父,明日晚上,你带他出宫。” 顾寒舟微微点头,“好,但是酒卿,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虞酒卿笑着嗯了一声后,顾寒舟才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解脱 夜深人静,月明稀星 朦胧的月光洒进栖凤宫院里,虞酒卿披着一件白色的狐毛斗篷在庭院中闲逛,跟在她身后的是芙蓉,芙蓉手提一盏莲花宫灯,为虞酒卿照明前路。 “姐姐!” 虞珺卿暴怒急躁的声音传入虞酒卿的耳中。 虞酒卿命令道“退下吧!” 芙蓉行了一礼,“是!”后,便退了下去。 虞珺卿来到虞酒卿身后站立,他一贯清冷缓慢的声音此刻变得惶恐不安,虞珺卿厉声质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让舅父送我出宫?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虞酒卿语气淡漠而疏离,他不紧不慢道“我是因你而被囚禁在皇宫,只有你走了,我才能彻底自由。” 虞珺卿是虞酒卿的软肋,宁梓辰用虞珺卿这个软肋束缚住虞酒卿的手脚,让她既不能自尽也不能逃离,现在有人要辅佐虞珺卿,她自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送虞珺卿去宫外,这样,虞酒卿也能彻底自由。 毕竟深宫大院太小,不合适凤凰展翅高飞,而遨游苍穹才是凤凰该有的生活。 空中寒风呼啸而过,丝丝冷风吹起虞酒卿的衣摆长发,没有内力加身的虞酒卿只觉几抹寒意从脚底贯彻全身,她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却感觉两只修长结实的臂膀紧紧揽住了自己的腰身。 虞酒卿转身,一张清秀俊俏的容颜倒映在虞酒卿那双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虞酒卿感叹,“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虞酒卿嘴角一抿,“珺卿,我想父皇了。而这两年里,每每午夜梦回时,我都能梦见我和你在故国一起嬉闹玩笑的场面,我记得景元二十八年,那一年我刚从魔教月宫回邑都,一入宫就拜见了父皇,父皇却让我督促你功课……” 景元二十八年,栖凤宫中,栽满了一院梧桐。 六月中旬,梧桐花开,花繁叶茂,花香馥郁。 而这些梧桐都是虞容川因过于爱女才令人栽种在栖凤宫的,寓意着,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斜阳洒在斑驳的宫门上,空荡寂静的大殿中,一矮几上,放着笔墨纸砚,坐在蒲团上的是虞珺卿,这一年他才五岁。 虞珺卿随意的翻着一本薄薄的书,面露不悦,抱怨道“我今日已经把该背的书全背了,为什么父皇还不让我休息啊?” 躺在一旁摇椅上的虞酒卿一脸懒洋洋的模样,随口应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父皇这是想让你多复习,多巩固,记得更深刻一些,最好能倒背如流,这样即便你日后不再读史学文,也不会因忘记而导致你知识倒退。” 虞珺卿毕竟是个五岁的孩童,骨子里的贪玩是改不掉的。他气鼓鼓辩驳道“就算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啊!”虞珺卿泄了气,他笑的一脸讨好撒娇,嬉皮笑脸道“皇姐,我想去骑马射箭放松放松。” 虞酒卿对答如流,“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所以我可不敢放你这匹马出去,如果你玩的不知归期,一颗心收不回来了,那你这一天就又算荒废了。” 虞珺卿凑到虞酒卿面前,话锋一转,不解问道“皇姐,你说姨父为何那么偏心你?他教你武功,却不肯教我。” 虞酒卿从摇椅上起身,伸手捏住虞珺卿白皙嫩滑的小脸,这小脸上的肉吹弹可破,虞酒卿只觉爱不释手。 虞酒卿笑的温柔,“学武太累了,所以你还是习文吧。若将来,你做皇帝,上战场的事交给我和武将来做,你呢,就把朝廷管好,最主要的,就是要把文官给管制好,还要学会爱民如子,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虞珺卿伸手打掉虞酒卿捏住自己的手,大惑不解,“为什么最主要的是要把文臣治好呢?若说起造反,武将手握兵权,会更容易些才对啊?” “文死谏,武死战!可是自古名将却没有几个是真正能战死在沙场亦或真正善终的。正因为武将手握重兵,所以才会被文官以各种理由弹劾诬陷而导致惨死。”虞酒卿握起虞珺卿的手,声量微重,“珺卿,崇文抑武和重武轻文都不可取,日后你若为帝,就得学会文武制衡,恩威并施,才能震慑百官。” 虞珺卿将自己的手抽回,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姐姐,读书乏味无趣,所以这江山,要不你替我守着吧?至于我,就做个无所事事的皇帝,整日里,除了上上早朝外,其余时间吃喝玩乐,岂不自在?” 虞酒卿反问道“我能替你守一辈子?” 虞珺卿对答如流,“那又有何不可?” “若有一日,我嫁人怎么办?” 大虞律法,公主纳驸马,驸马将会入赘公主府,但驸马从此不能入朝堂,谋得一官半职。若公主下嫁于他人,则会离开公主府和皇宫,到夫家与丈夫一生厮守,但丈夫依旧不能入朝堂谋得一官半职 。 虞珺卿想了想,问道“姐姐不能不嫁人吗?姐姐纳个驸马不行吗?” 虞酒卿满脸不解,“那你就不能让姐姐做个自在的公主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让姐姐去替你守江山社稷啊?” 虞珺卿一脸理所当然,“因为你是我亲姐姐啊!” “那你还是我亲弟弟呢,怎么不为我多想想?” “你想我怎么替你想?” 虞酒卿想了想,才直言不讳道“我不想替你守江山,我想你当皇帝保护我爱护我敬重我一辈子,我还想你把这江山管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我更想你能给我无上的荣耀,让我这一辈子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如何?” 虞酒卿一句话将虞珺卿说的哑口无言。 人的本性都是自似自利的,之所以人们还能为他人着想,是因为各种情分在绑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无这层情分,那么他们就会首先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虞酒卿见虞珺卿一言不发,她轻叹,“珺卿,其一,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必须要无条件对谁好,亲朋好友又如何?亲生姐弟又如何?人都是将心比心。其二,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所以珺卿,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轻易相信,这其中也包括我。你要明白,握权,则赴者鳞集;失宠,则散者瓦解;求利,则托刎颈之欢;争路,同构刻骨之隙。这话不仅仅只针对你身边的朋友,就连亲人也是如此。你要知道,你我同父同母你都只能信我的话信三分,那这世间的其他亲朋好友又有谁能值得你完全信任?其三,若你以后称帝,你的江山我出于亲情可以替你守一年两年,但我不能帮你守一辈子。因为你得知道,你才是这天下的君。他们所供奉的是你,你既为他们的君主,就得福泽天下,庇佑众生。” 虞珺卿听着虞酒卿那一本正经的教诲,他恭恭敬敬对虞酒卿行了一礼,一脸乖巧的模样,“姐姐,你的话我记下了。” 虞酒卿欣慰的点点头。 夜风来袭,冷冷清清。天上的乌云遮住如钩的弯月。 虞酒卿长舒一口,气息中满是无奈,他感叹道“那时可真是好啊!” 虞珺卿冷声道“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既不如昔,后当不如今”虞酒卿微微点头,似是认同虞珺卿的话一般,“所以珺卿,你既是前朝没死的亡国皇子,那如今,便是你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虞珺卿眸光微闪,苦笑一声,“你想要我去复国吗?” 虞酒卿微微点头不语。 虞珺卿眼眶微红,心中微痛,“那我若是复国成功,你会陪着我一辈子吗?” 虞珺卿笑的温柔,“自然!” 虞珺卿讽刺的冷哼一声,冷声道“虞酒卿,我才不信你。景元四十年,你说好了不管成败,都要带我走的,可你却食言而肥,而我的下场却是……”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 (中间内容因不过审而省略……) 虞酒卿话音刚落,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叙旧都有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说完啊?” 虞珺卿松开虞酒卿,虞酒卿抬眸,只见顾寒舟站在两人身后。 “玉经磨琢多成器,剑拔沉埋便倚天。”虞酒卿语气沉了几分,郑重道“珺卿,你这次出宫后,只需记住一点,活下来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最后,去找白清兰。他是你的表姐,是姨父姨母的女儿,你要乖乖听她的话,让她辅佐你坐上皇位。而当你登基为帝后,你要善待她。你记住,不管是你做了皇帝还是现在落魄的你,你身边都不能没有谋士,而白清兰只要她肯尽心尽力辅佐你,她就是你身边最好的谋士,可听明白了?” 虞珺卿听的清楚明白,但他心里 还是泛起一阵酸楚,鼻子一酸,泪如泉涌。 可虞酒卿并不给他哭泣的机会,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寒舟,顾寒舟与虞酒卿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 虞珺卿突感脖颈一痛,随即晕倒在顾寒舟怀中。 虞酒卿伸手,当冰冷的指尖触到温热的脸庞时,她苦涩一笑,“舅父,珺卿就拜托给你了。清兰有个化名叫浮生,她身边跟着一个侍卫,叫陌风,也叫沈凌竹,沈凌竹手中有凌云霄,我告诉你,你也方便找他。”虞酒卿目光暗了暗,声音更为坚决的嘱托道“舅父,你一定要把珺卿交给清兰,一定。” 顾寒舟微微点头,“放心吧!” 虞酒卿缓缓放下手,决绝的背过身去,他强忍眼中的泪水和心里的不舍,不再去看虞珺卿。 一阵风拂过,虞酒卿身后再无人影。 虞酒卿知道顾寒舟带着虞珺卿离开了,他看着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寂静无声,不由感慨,“笼中的金丝雀,总算是自由了。” 虞酒卿说的是虞珺卿但也说给了自己听。 虞珺卿离开了皇宫是自由,而束缚她的虞珺卿走了对她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虞酒卿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宁梓辰会拿虞珺卿来威胁他了。 “恭喜你啊!终于送走了能束缚你手脚的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由远而近传到虞酒卿耳中,虞酒卿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公子站在身后,他风姿特秀,身如玉树,长眉若柳,轮角分明,一双桃花眼清莹秀澈,微微一笑,美貌横生。 他是华凌风,和虞酒卿认识了十九年。 景元二十四年,当远在虞国皇宫的顾婉得知顾瑶去世的消息时,顾婉痛贯心膂,便决定带着虞酒卿和虞珺卿一道去顾瑶坟前拜祭。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天空湛蓝,阳光不燥。 顾婉一手抱着虞珺卿一手提着竹篮,蓝中放着冥纸香烛,她身旁跟着的是虞酒卿,四周还有十个影卫在暗地默默保护她。 顾瑶的墓地建在宁州城外,左靠大江,大江翻滚,波涛汹涌,右边是一片树林,里面栽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中间是一条修建过的平坦大道。 如今正逢夏季,盛开的蔷薇爬满了藤条,黄色的花瓣映衬着翠绿的叶子,婀娜多姿,花香四溢。 当三人来到顾瑶的坟前时,只见华宸一绕红衣站在顾瑶的墓碑前,他背影笔直,红衣在微风的吹拂下张扬似火。 虞酒卿看到那身姿如松的背影,他奶声奶气的唤道“姨父!” 当稚嫩娇俏的声音传入华宸耳中时,华宸微微转身,在看到虞酒卿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悲痛全部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温柔的笑意。 建兴二十年,虞酒卿在过两岁的生辰时,顾瑶和华宸夫妇二人曾去虞国为虞酒卿送过贺礼。 顾婉听闻顾瑶夫妇二人到虞国时,便带着虞酒卿出了皇宫,在民间设了一桌丰富的酒宴招待他们,这是虞酒卿和华宸的第一次见面。 华宸看着面前这个文文静静,不吵不闹的小姑娘默默坐在顾婉身侧,不禁起了一丝慈爱之心。 华宸对着虞酒卿微微一笑,倾国倾城,但身上的煞气不减,还是能震慑人心。 可虞酒卿却抬眼,她正视华宸那双美到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她不仅不怕,还嘴角一抿,笑容荡漾。 也正是这一笑,萌化了华宸那颗灼热如火的心。 华宸认为自己和虞酒卿有缘,便还将千尺剑当做生辰礼送给了虞酒卿。 自从顾瑶夫妇和顾婉虞酒卿一别后,华宸回家,就日日向顾瑶主动示好,死活想要个女儿,但没想到的是,头一胎竟是儿子,华宸只觉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可每每想到顾瑶生子时,那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顾瑶生子时,每痛一分,华宸的心就如遭雷击一分,好似寸寸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华宸心疼顾瑶,便也断了想要孩子的想法,可耐不住顾瑶不愿他有遗憾,便想给他生,所以这才有了第二胎的清兰。 顾婉走到华宸身侧,行了一礼,华宸也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顾婉红着眼,哽咽问道“华宸,我就是想问问,瑶瑶,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瑶的死是华宸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痛。自顾瑶死后,华宸的心就好似缺了一角般,一颗心空落落的,而缺的一角正是那不能死而复生的顾瑶。 当顾瑶死后,华宸才懊悔不已,自那后,华宸也懂得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 求生不得,是因为不能陪顾瑶共赴黄泉,而求死不能,是因为还有年幼的子女需要自己抚养。 若当年不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毅然决然的要去夺华州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生辰礼,顾瑶也不会惨死。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虚荣心 作祟。 年少轻狂,不甘平庸,总想大鹏展翅,有所成就。 可到最后,却害的爱妻惨死,女儿下落不明。 华宸每每想起,心中只觉自己应千刀万剐,百死难赎。 可他身边还有华凌风,若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华凌风该怎么办? 毕竟他还那么小,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华宸不想提伤心往事,只转移话题道“大姐,瑶瑶若知道你来看她了,定是会很开心的。” 顾婉知道华宸是故意转移话题,便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顾婉将手中的虞珺卿递给虞酒卿抱着,三人走到墓碑前,虞酒卿双膝跪地,顾婉蹲下身在坟前烧起冥纸。 万里无云的晴天只在瞬间狂风大作,天气阴沉下来,将篮中的冥纸吹的翻飞起来,四散空中。 而燃烧的冥纸也被这阵阴风吹的火势越发旺盛,顾婉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瑶瑶,姐姐来送你最后一程了。你一路要走好啊!” 虞酒卿也不禁潸然泪下,“姨母,酒卿和弟弟也过来看您了。酒卿给您烧纸,愿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虞酒卿话音刚落,只听华宸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虞酒卿身后悠然响起。 “酒卿,你愿意学武吗?” 虞酒卿将弟弟递给顾婉抱着,她站起身,当他转身时,只见华宸站在自己身后。 那一袭红衣在风中摇曳,风华绝代之姿映入了虞酒卿那双懵懂的黑眸中,令她再难忘却。 华宸一早就看出虞酒卿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他不愿埋没虞酒卿的才华,所以想培养她。 虽说华宸不爱多管闲事,但虞酒卿这个晚辈,华宸是打心眼里喜欢,而且,顾瑶生前也曾与华宸说过,她想跟着自己习武。 而习武对虞酒卿而言是她朝思暮想之事。 虞国律法对女子苛刻,不可抛头露面,不可入朝为官,不可进入军营,不可干涉政事。 可事实上,女子并非差劲,只不过是缺少学习的机会罢了。 而虞酒卿习武,就是想打破虞国的这些陈规陋俗,她要告诉虞国百姓,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 虞酒卿眸光闪动,他忽的一下双膝跪地,对着华宸磕了三个头。 自那日后,虞酒卿便留在了月宫,每隔半年或一年才回虞国皇宫一次,每次回宫七日,就又要折返回魔教,如此往复,转眼间,已有十九年。 虞酒卿与华凌风不仅是表兄妹,更是冤家,见了面少不了要拌嘴几句。但今日,虞酒卿没心情和他拌嘴,只问道“你来做什么?” 华凌风也不跟她兜圈子,他从怀中拿出一包圆鼓鼓的钱袋递给虞酒卿,虞酒卿接过后,他开门见山道“来找你买百解。” 百解是一枚丹药,由安狼国生产。 百解里有一枚药引名为百解草,生长在安狼国的天雪山上。 天雪山积玉堆琼,巍峨奇美,那里的冰雪常年不化,温度及低,若普通人去天雪山,没有内力加持,十之八九会被冻成冰雕。 安狼国是虞国的属国,和燕国离得很近。 景元四十年,宁梓辰率兵造反,弑君夺位。 凤泽元年春,安狼国国君安岳本想趁虞国内乱初定,新君初立,政局不稳而趁机出兵,攻打虞国,但谁知宁梓辰在得知安狼国并不本分时,他御驾亲征,带着曾与他征战的大军,以横扫千里之势,将安狼国士兵打的节节败退,他还带着将士们一路东行,不仅将安狼国士兵及将领赶回了老巢,还直捣黄龙,将安狼国打怕打服,最后打到安狼国对虞国俯首称臣为止。 自那日后,安狼国每年都会向虞国进献贡品,以表安狼国的诚意。 而百解就在安狼国所进献的贡品中,安狼国臣子会时不时将百解献给虞国,因为百解草被安狼国人封为神草,传闻这草可治百病,可解百毒,还能压制炎热之气。 而华凌风所爱之人——苏江酒,他练的炎阳功就是及阳及热的武功,每隔半年,内力就会反噬自己,需要百解才能散去热气。 这不是华凌风第一次来找虞酒卿买百解了,虞酒卿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华凌风,华凌风接过后,才道了句,“多谢!” 虞酒卿却补充道“这是最后一颗了,若还想要,等明年吧。” 华凌风微微点头,他将瓷瓶收入袖中问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文采斐然,才华惊人,为什么不自己教虞珺卿呢?” “我并不看好珺卿,所以这盘棋,白清兰输定了。而我送珺卿出宫,也只不过是想让清兰看清事实,也让她输的心服口服。” 华凌风轻笑一声,“表姐,珺卿已离去,你现在愿意离开吗?虽说宁梓辰是一国帝王,但月宫和华州也不是他能肆 意乱闯的地方。” 月宫和华州是魔教教主华宸的地盘,月宫里里外外有魔教教众三十万人在驻守,而这些人的武功都在五阶以上,八阶以下,至于八阶以上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些教众被称作——暗影。他们都是魔教里好几任教主所培养攒积而来的心血,他们只效忠于能坐上教主之位的强者,至于其他的什么培育之恩,皆不重要 而华州里,华宸也倾尽了十年的心血打造了一支二十万人的队伍,称作鬼影。 这二十万人武功最高的在八阶,最低的也有五阶,他们表面上归曲柒娘所管,实际上是听从华宸的命令。 虞酒卿微微一笑,“谢谢你凌风,只是,栖凤宫我住惯了,不想再挪窝了。” 华凌风知道,虞酒卿为情所困,被情所累,她已沉迷其中,越陷越深了。 只不过,这份情是苦的,只因为亡国之恨,杀父之仇。 华凌风尊重虞酒卿的决定,他不再多劝,只是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赐婚 这日一早,督主府的大门口,站有一位新入宫的公公,他不懂规矩,以为自己仗着容烨撑腰,就可以怙恩恃宠,在督主府中骄横妄为。 却殊不知,裴子衿可是容烨最为信任的宠臣,他杀人如麻,嗜血如命,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公公手拿圣旨,带着十余名侍卫走到了督主府前院。 见着无人迎接他,公公便掐着嗓子,大声斥责道“千岁爷,圣上有旨,还不快出来下跪迎接。” 公公话音刚落,只见一道无形刚硬的剑气直接划过公公的脖颈,可怜的公公就这样头身分离,身首异处的死去。而他手中的圣旨也凭空消失不见。 就在十余名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时,也被几个在空中攒动的黑影瞬间抹了脖子。 督主府的前院已是尸横遍地,但在督主府奴仆的清理下,前院只在一柱香功夫便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好似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督主府的后花园中,有片荷花碧湖。 荷花湖底的鲤鱼,色彩艳丽,花纹多变,它们在池塘里摇头摆尾,生灵活现,艳阳下,片片鱼鳞闪着银色的光。 裴子衿一身白衣似雪,他站在白玉栏前。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远处,一个身穿黑衣的影卫一手捧着圣旨一边不急不缓的走到裴子衿身后。 这个影卫叫宫音,他是裴子衿一手培养的心腹,对裴子衿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而像这样的影卫,裴子衿在私下养了二十万之多,他们不在京畿城中,而在京畿城外,隐蔽行踪。 他们的首领便是宫音。 宫音单膝下跪,声音清冷,“督主,宫里来圣旨了。” 裴子衿转身,他从宫音双手高举圣旨的手中拿过那一纸金黄色的圣旨,打开一开,面色骤然一冷。 圣旨上写着 “昭兴帝诏曰 兹闻九千岁之妹裴嗣音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今年芳二十又二,仍待字闺中。今锦衣卫首领陆孚年轻有为,品貌出众,两人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朕有意成人之美,令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陆孚之妹陆昭,芳年华月,淑慎厥躬,与九千岁门当户对,天造地设。朕今日特下旨意,成全两桩婚事,一月后,两对新人立即成婚,不得延误。 钦此!” 裴子衿早就听闻奚梦儿推荐了自家表弟——周铮给容烨算卦解梦,如今周铮深得圣宠。 听闻容烨一直想给周铮一个官位,然奚梦儿却说周铮文武双全,武功高强,想给他安排一个锦衣卫首领的位置当当。 陆孚身居高位,位极人臣,奚梦儿早就想将他除之后快,将锦衣卫首领一职换成自己的人。 但陆孚毕竟是容晖一手提拔之人,他不仅仅是锦衣卫首领,更是有一公兼三孤的封号,所以奚梦儿不敢随便动他,便只能让陆孚和裴嗣音联姻,此举不仅可以将裴嗣音从自己身边支走,还可以让裴子衿来制衡陆孚,毕竟陆孚可是有着杀神煞神之称。 陆孚虽已到而立之年,但还未娶妻。传闻中的他其手段恶名和裴子衿比起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奚梦儿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借陆孚的手除掉裴嗣音,这样就可以除了她眼中的一颗刺。 毕竟,裴子衿除了不和裴嗣音同房外,对她的好,早已胜过了兄妹之情,奚梦儿也因此早就记恨上了裴嗣音。 还有便是裴子衿是站在奚梦儿这一边的,所以此时是奚梦儿在命令裴子衿除掉陆孚,以表自己对奚梦儿的忠心。 可是奚梦儿却忘了,裴嗣音是裴子衿的底线,他珍之爱之,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真的嫁给陆孚? 裴子衿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力道之大恨不能将这明晃晃的圣旨生生撕碎。 宫音见裴子衿面色不佳,也不敢再多发一言。 裴子衿气的将圣旨恶狠狠摔入地面后,转身离去。宫音见裴子衿走远,才慢悠悠的捡起圣旨,将其合拢,他站起身紧跟了上去。 自白清兰等人从霍北城散去后,白清兰带着陌风,月辰,琬娘和楚熙回了鄞州,至于在霍北城招募的十万兵,被白清兰安置在霍北城外,隐蔽的极好,无人发现。 而楚熙也派了影卫在训练看守他们,令他们无人敢跑。 至于谢玉松也独自回了秦州。 白清兰本还想带着陌风、月辰和琬娘一道住在那间茅草屋里时,楚熙却笑道“清兰,我给你准备了新的屋子。” 白清兰也不犹豫,带着陌风等三人去了楚熙给她安排的屋子中。 这是一套豪宅,建在鄞州繁华的街道里。 白清兰不解问道“这宅子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白清兰说的以 前是指她和陌风、楚熙生活的那两年。 楚熙摇摇头,笑意温柔,“那两年我的王府里满是鸡鸭鹅猪,住不了人。所以那两年,我是和你一起住那茅草屋的。” “所以这宅子是你新买的?” “反正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我想让你回来后能住的好点,就吩咐琉璃物色了这个宅子。” 白清兰没有搭话,只转身进屋。陌风、楚熙、月辰和琬娘跟在她身后。 宅中设有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往前走,石子涌成路,青砖绿瓦,红墙黑檐,进入游廊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花坛盆景,怪石假山,点缀其间。 而从进宅开始,里面的奴仆成群,下人成堆。 白清兰边走边问,“买这么多下人做什么?” 楚熙笑的一脸如沐春风,“伺候你呀!” 白清兰抿唇一笑,“留四个人打扫宅子,购买生活中的所需用品就行了,其余人都散了吧。” 楚熙不解,“你以前在白家可是许多人伺候你的,你现在怎么不需要人伺候你了?” 白清兰大大方方解释道“伺候我有陌风一人足矣,多了反倒是累赘。” 陌风闻言,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欢喜。 白清兰除了信杨安辰和白秋泽二人外,再不信第三人。她点名要自己伺候,是彻底信任自己了吗? 但欢喜之余,心里却还是想着,或许白清兰不是信任他,而是他比起外人,他更可靠一点。 陌风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默默跟着白清兰走进了一间厢房。 白清兰立在厢房前,吩咐道“月辰,你带着琬娘去休息吧,府中的厢房看中哪间就住哪间,不必客气。” 月辰行了一礼,“谢主子赏。” 语毕,便带着琬娘退了下去。 白清兰刚踏进房门,就见一扇屏风立在正门前。 屏风是用檀木为框架,边框上镶嵌了些硝子石。 屏风上用水墨丹青画着一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杆挺拔,高耸入云,空中还有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在画师的神笔下,凤凰被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只凤凰停在空中,好似要落在梧桐树上一般。 白清兰看着屏风上的空白处写着八大大字,她缓缓念出,“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楚熙轻咳两声,有些难为情道“这是我做的画,画的不好,让你见笑了。” 清兰,在我心里,你就是这只凤凰,你当遨游九天,不染凡尘,而我就想做这颗仰望你的梧桐树,不管你什么时候累了,都可以来我这歇一歇。 这些话是楚熙藏在心里想说而不敢说的,如今陌风还在两人身后,楚熙便更加不好意思明说了。 于是便将这些心里话止于唇齿,埋于心头。 白清兰径直朝矮几前走去,陌风和楚熙也跟了过去,三人对坐矮几前。 门外,琉璃身着一袭素衣,不快不慢走了进来,她来到楚熙身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琉璃瞥了一眼陌风和心不在焉喝茶的白清兰,语气平静禀报道“主子,自陛下下旨,诛了马家九族后,鄞州刺史马臻也被杀了。如今鄞州换了个新的刺史,叫裴焕。裴焕自从上任鄞州刺史以来,为人嚣张跋扈,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对此怨声载道。裴焕还在明面上扣押从南陌国来鄞州的百姓,对来鄞州做生意的南国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楚熙一边慢条斯理给自己斟茶,一边不紧不慢问道“是陛下下旨,让裴焕来鄞州做刺史的?” 琉璃声音如常,“不是,封裴焕做官的人是皇后。” 楚熙眸光幽深,看不出深浅。他只淡淡笑道“那就没什么稀奇了。毕竟陛下身边的这位皇后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早就想搅乱朝堂了。”楚熙端起茶杯,蹙眉嘶了一声,面露疑惑,“本王记得,督主是不是姓裴啊?” 琉璃闻言,便知楚熙是想让他打探一下裴焕和裴子衿是什么关系。 琉璃行了一礼,“是,属下这就去办。” 琉璃语毕,默默退了下去。 楚熙放下茶杯,关心道“清兰,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人去做。” 白清兰也不客气,只笑道“糕点。” 楚熙微微点头,立刻命人下去做了糕点,在这等待的时间里,白清兰和楚熙闲聊解闷。 白清兰问道“楚熙,那位新上任的刺史好像有意要挑起两国战事啊?” 楚熙一边品茶一边轻描淡写道“你刚刚没听到琉璃说他是皇后亲封吗?所以挑起战事,我倒也不奇怪,反而要感谢她。毕竟天下大乱才能天下大治,大治之后方有大兴。” 白清兰有些好奇,“当朝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p> 楚熙轻笑一声,“皇后本名奚梦儿,是农家女。实则姓周,叫周梦,乃呼延枫和周灏之女。呼延枫本是建兴年间从匈奴来大兴的和亲公主,却和自己身侧的侍卫周灏互生情愫,还在建兴二十一年秋,为周灏生下一个女儿——周梦。” 建兴二十一年,茅草屋内,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她就是周梦。 同年秋,当容晖派的影卫暗卫找到呼延枫时,呼延枫为了不暴露周灏和周梦,她主动出了茅草屋,和侍卫们一同回宫。 自呼延枫离去后,周灏便将还在襁褓的周梦寄养在一户百姓家里,那户百姓的当家人姓奚,所以周梦也取名奚梦儿。 那户百姓生活虽不富裕,但食可果腹,衣可蔽体,周梦在奚家生活的无忧无虑,倒也自在。 而周灏也会每月来给奚家送钱,让他们请先生回来教周梦读书识字,琴棋书画。 建兴三十六年,周灏派人将周梦接走后,便让人将奚家满门屠杀,为了毁尸灭迹,他们还用一把大火将奚家烧的彻底。 火灭之后,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建兴三十七年,周灏故意让周梦化名奚梦儿去接近容烨。 奚梦儿故意在容烨面前表现出温和热情的性格。周灏交过奚梦儿如何拿捏人心,所以当蒋婷在打压容烨时,奚梦儿会在私下安慰他,在蒋婷强逼着容烨让他做自己不愿做的肮脏事时,奚梦儿会在第一时间私下替容烨去做,然后手染鲜血,主动为容烨担下妖妃祸国的千古骂名。 当蒋婷不断的训诫他,暴躁的脾气无缘无故发泄在容烨身上时,奚梦儿会温声细语告诉容烨,忍得一时之气,方做人上之人。还会与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太子登基为帝,大权在握时,就可以不再伪装,彻底与蒋婷撕破脸了。 奚梦儿对容烨而言不仅仅是喜欢的人,更多的是救赎。他教会了容烨如何反抗,也给了容烨对抗母亲的勇气 容烨厌恶蒋婷,可是又逃不开她,最主要的是,蒋婷从来不问容烨是否过得开心,容烨对蒋婷而言不过是一个上位的工具,蒋婷会不惜一切代价送他登上皇位,哪怕这个代价会让容烨变得狂魔,蒋婷也在所不惜。 而在容烨看来,自己和蒋婷之间,不像是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他们更像是主人和狗的关系,当容烨这条狗达到了主人的期望时,她就会和颜悦色的摸摸狗头,赏根骨头,可当这条狗有一点点的不乖时,那等待狗的就会是一场侮辱性极强的谩骂和恶意无情的嘲讽讥笑。 七月的午后,蝉鸣声声,此起彼伏。 房门外,三个婢子缓缓走进屋内。其中两个婢子端着香炉一般的炉子放到屋子角落,炉子里装着一炉冰块,放在房中散热用的。 还有一个婢子端着两碟糕点放到矮几上后,才行了一礼,三个婢子纷纷退下。 白清兰抬手刚准备拿起糕点时,陌风却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拿起糕点尝了一口,陌风身中冰蚕毒,所以一般的剧毒是毒不倒陌风的。 陌风在确定糕点没有问题时才朝着白清兰微微颔首,示意可以吃。 白清兰伸手将陌风手中的糕点拿过,笑道“我信楚熙不会害我,所以以后只要是楚熙端给我的吃食,就别再替我试了。” 白清兰说着还将陌风咬过的糕点抿了一口,楚熙虽面上不起波澜,可心里却生起无名之火,嫉妒之心,而陌风的面上虽平静如水,可心里却心急如焚。 毕竟这块糕点陌风吃过,训影室里有规矩,只许影卫暗卫死士吃主人剩下的饭菜,哪有主人吃下属剩菜的道理? 陌风好想拿掉白清兰手中的糕点,却又不敢当着楚熙的面拂了白清兰的面子,让楚熙认为,一个小小的影卫也能替主人做主。 白清兰一边品尝手中糕点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楚熙,你觉得周灏让奚梦儿为后,是想做什么?” 楚熙平复了心情,他想了想,才分析道“周灏对呼延枫情深似海,而呼延枫对周灏也是情比金坚。建兴二十二年,宫中传闻呼延枫是因病而逝,但真实的情况是因呼延枫对周灏和周梦的相思成疾,久疾成病,郁郁而终。所以据我猜测,周灏既是想毁了兴朝为呼延枫报仇也是想辅佐他的女儿成为人上人。但周梦毕竟有一半匈奴皇室血统,所以她可以以这一半匈奴皇室血统和匈奴联合起来,一同攻汉。” “若是真如你所言,兴朝危矣。毕竟做帝王的人,必须要做到冷血无情,六亲不认,如此才能没有软肋。若帝王有了软肋,则地位不稳,迟早会被推翻。”白清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昭兴帝这么信任奚梦儿,就说不亡国,他将来的下场也定是万劫不复。” “天下局势变化万千,将来之事,谁都说不准。”容烨轻叹,“毕竟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老天爷睡十日,人就过了匆匆百年。所以呀,心狠手辣之人不一定会被天诛, 心善慈悲之人受尽磨难,也不一定能熬到老天睁眼。” 白清兰放下茶杯,“所以说嘛,求天不如靠己,认命不如改命。”白清兰站起身,话锋一转,一脸慵懒的模样,“既然这位裴刺史这么招人厌烦,那咱们也去见识见识吧,看看这位新上任的裴刺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语毕,白清兰先抬脚离去,陌风和楚熙也站起身,紧跟其后。 鄞州之战 日头西斜,残阳如血,染透了天边云霞。 “南国大军压境,大家快跑啊!!!!” “快跑快跑!!!!” “大家快回去收拾东西,逃命啊!!!” …… 大街上人群拥挤,人头攒动,一街百姓疯狂向前跑去,他们慌不择路,只知带着家人拼命向前奔跑。 地上尘埃四起,天色逐渐阴沉。 而许多老人妇女儿童都被后来人推倒在地,有些还没站起来的人都被这群疯狂的逃命之人给活活踩踏至死。 百姓们面色惊恐,跑动时,慌慌张张,举止失措,好似身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赶一般。 白清兰拦住一个年轻人,礼貌询问一番才知。 南陌国派出将军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此时的鄞州除了守城的五千守城军以外,根本无人能战,十万对五千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所以,面对这场并不可能会胜的战争,百姓们肯定会趁着南军还没有攻入鄞州城内时,赶紧出城逃命。 白清兰看向楚熙,询问道“现在怎么办?” 楚熙看了看天空,天色渐暮,黯淡无光。 楚熙解释道“南国带着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一路跋山涉水来鄞州城外,想必累了。今日天色已晚,他们应是不会出战了,但他们会在城外安营扎寨,整军备战。” 白清兰无缝衔接上楚熙的话,“所以,我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想守城之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白清兰深知行军打仗,粮草必不可少。 她看向身后的陌风,命令道“陌风,你现在赶紧去秦州以御王的名义找小师叔借粮和物资,越多越好。还有,奕王的封地在秦州,所以将粮食运出城时,切记扮做商人,将粮食分批运出城,千万不要惊动奕王的人。” 陌风行了一礼,“是!” 陌风语毕,转身离去,瞬间功夫,已消失在两人身后。 楚熙和白清兰互看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后,便似心有灵犀般朝鄞州城门走去。 两人立在城墙下,看着城边虽拿着刀枪剑戟却面如土色的士兵,白清兰知道,如今南国大军压境,而鄞州城内虽有守城军,但无人指挥的守城军也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所以,守城军才会被城外整装待发的敌人所震慑住。 白清兰厉声道“御王在此,众将士还不下跪参拜。” 白清兰虽声量微重不大,但气势磅礴,能震撼人心。 鄞州城门前上下的守城军在看到楚熙时,仿佛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守城军纷纷握紧手中的刀枪剑戟,他们打起精神,面上的惊恐一扫而光。 他们对着楚熙纷纷下跪行礼,异口同声道“小的们拜见御王,王驾千岁千千岁!” 守城军们声音洪亮,响彻云霄,参差不齐的声音如万马奔腾般,重重传入楚熙和白清兰的耳中。 楚熙声量如常,“都起来吧!” “谢王爷!” 众人纷纷起身,他们立在墙边,一扫之前的颓废之势,个个腰板挺直,站姿如松。 楚熙问道“你们中谁是领军之人?”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神态威严的男子快步走到楚熙面前,他一撩衣袍,双膝下跪行了一礼,“小的谷烑,是守备军的首领。小的拜见御王,王驾千岁千千岁!” 谷烑语毕,还磕头行礼。 楚熙扫视了谷烑一眼,“起来吧!” “谢王爷!” 谷烑站起身,他抬头挺胸,身姿挺拔,一脸不卑不亢的模样。 楚熙冷哼一声,一脸不屑,“朝廷虽没派人前来支援鄞州,但鄞州毕竟是本王封地,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南陌国前来放肆。”楚熙看向谷烑,毫不客气的命令道“鄞州五千守城军从即刻起,听从本王调令,本王将和你们一起共抗南军,但这期间,若有不服本王调令者,定斩不饶。” 谷烑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为人处世,面面俱到。 谷烑深知面前之人是兴朝御王,而这天下是容家的,只要御王还姓容,那他们就是容家的士卒。 御王是皇亲国戚,效忠他就是在效忠容家。 而如今朝廷又不曾派人前来平叛鄞州,而作为鄞州的守城军,他们不是百姓,不能逃跑,否则回去定逃不过一死。 所以现在御王来了,他们只能选择听从御王调令,以此自救。 谷烑行了一礼,“小的谷烑率鄞州五千守城军皆愿听从御王调令。” 楚熙抬了抬手,谷烑识趣的侧身,站在一旁,楚熙和白清兰上了鄞州城楼,谷烑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站立城楼上时,只见楼下那片黑压压的大军正在慢慢退 去,楚熙知道,他们是来示威的,但今日天色已晚,十万大军舟车劳顿,他们今晚是要在离鄞州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养精蓄锐。 等明日一早再来攻城。 十万人群里,那最前方骑着一匹红鬃烈马的中年男子引起白清兰的注意,白清兰饶有兴趣问道“那男子是他们的主将吗?” 楚熙顺着白清兰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银色盔甲,腰挂长剑的男子。 男子的脖颈间还戴有一枚银白色的平安锁,异常显眼。 这男子浓眉大眼,阔嘴方脸,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一眼看去就知他是久经战场的将军,那粗糙干燥的皮肤定是长年累月在沙场上征战时被风沙蚕食而成。 而此人正是在南陌国与朱磊齐名的名将之一——佘砚。 元平元年,佘砚出生于儋州里的一个小县城,父亲佘龙是一个武痴,从小习武,对学武有着深深的执念,而母亲包洁是一渔民,以卖鱼养活一大家子人。 佘砚在佘龙的影响下,从小对武学就有着浓厚的兴趣。 佘龙虽是一介武痴,但爱妻如命,且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 佘龙本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理念在佘砚三岁时就请先生教他读书习字,四岁时才亲自教佘砚习武练剑。 佘砚从小的愿望就是想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所以他在十七岁时就离开父母,独自去了军营参军。 佘砚投到一位叫樊稽的将军手下当兵,樊家是武将世家,其祖上出过许多赫赫有名的将军。 樊稽的父亲樊任是元平年间有名的武将,曾跟着元桓帝萧景楠东征西讨过大半辈子,还曾为萧景楠挡过利剑,是萧景楠最为信任的臣子,后也被萧景楠封为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 只可惜,樊任虽治军极严,可他爱子无度,他将樊稽娇生惯养,宠的无法无天,导致他虽靠着樊家世代积攒的军功换了个镇北将军的职位,但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服众,甚至还令给他做士卒的将士心生厌恶。 佘砚自投到樊稽手下为兵后,他每每和敌军作战,勇猛无敌,但他的战功全被樊稽揽在自己身上。 元平十九年,南陌和白帝大战,萧景楠封樊稽为英勇将军,官居正三品,命他带兵十万亲征。 樊稽命佘砚为先锋,佘砚闻言,二话不说带着军队向前冲锋,杀的敌军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樊稽见此,好大喜功的他带着军队向前乘胜追击,他本想靠着佘砚将敌军一举歼灭,但他没想到,敌军是炸败。 敌军逃至一处山谷后,隐蔽行踪,待樊稽等人追到时,敌军用巨石擂木断了南军后路。 那一日,天气晴朗,赤日炎炎。 滚滚火球从山谷上齐刷刷的砸下。 轰的一声落地后,火势旺盛,绵延不绝,将整个山谷烧成一片火海。 熊熊烈火无情的吞噬着每一个在求生边缘苦苦挣扎的南军,许多南军被烧的体无完肤,皮肤溃烂,骨肉焦黑,甚至有些南军直接在火中化作灰烬。 一时间哀嚎遍地,惨叫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糊味,血腥味,令人闻着,刺鼻作呕。 而在这场惨不忍睹的战争里,樊稽壮烈牺牲,最后只有佘砚带着少数南军逃了出去,但他们也伤的不轻。 佘砚是少有的军事将才,他回到南陌后,得晏明看重,晏明为他拿自己积攒多年的军功向萧景楠给他换了个前将军正三品的职位,而樊稽也因战死沙场而被厚葬。 可正因如此,樊任才会怨恨佘砚。 佘砚护主不力,能活着回来也就罢了,自己竟还可以在晏明的举荐下,加官进爵,于是,自那一日后,樊任和佘砚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可佘砚却偏偏是个温和不争的性子,不管樊任如何挤兑他,他永远都不会记仇,反而对着樊任他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从不与他正面争锋。 元平二十年,佘砚娶了一房妻子,名叫丁娟。 丁娟是平民百姓,家中父母双亡,以卖布为生。 丁娟和佘砚成婚后,两人恩爱有加,琴瑟和鸣。 元平二十三年,丁娟为佘砚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佘淑。 佘淑置办满月酒时,佘砚为自己的女儿去归德寺里找智真大师求了一块长命锁。 这长命锁用金链子打造,做工细腻,外表华丽,小巧玲珑。 长命锁本是佘砚送给佘淑,希望她能长命百岁,岁岁平安的,可是在顺德元年,佘砚却因一场意外而失去了生命。 顺德元年秋,丁娟带着佘淑去归德寺上香,可在回程的途中,因下雨路不好走,马蹄打滑,马车滚落山崖,最后下人送回来的,是血淋淋的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被摔得血肉模糊,筋骨具裂。 其中他八 岁的女儿临死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攥着他满岁时佘砚送她的长命锁。 佘砚看着长命锁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他不敢想,他的妻女在马车滚落山崖时,心里是多么绝望,是多么盼望着自己能来救他们。 可那一日,佘砚是因为公事繁忙,他一早就要上朝,他每日早起时,他的妻女都还在熟睡,佘砚珍爱他们,心疼他们,也就不敢吵醒他们,所以他才没有送他们去归德寺。 而也正是因此,佘砚才忽视了他们,最后酿成这桩祸事。 佘砚为此事郁结于心,也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谴责,当佘砚厚葬了自己的妻女后,他自己也因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一连病了数年,身体才渐渐好转。 佘砚因对亡妻的情深,而不肯续弦再娶。 这多年下来,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而那块长命锁也成了佘砚视作性命的物件,佘砚日日将他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至于今日的战争,樊任为主将,令佘砚为先锋来鄞州城下打探情况也顺便在鄞州城下向兴国示威。 楚熙本就是朝廷里的人,所以对各国的名臣奸佞都有了解。再加上他早年时靠经商起家,也曾游历过不少国家,所以许多国家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他也几乎都知道。 楚熙解释道“那位将军名叫佘砚,其名声和南国的朱磊老将军齐名,都是南国名将之一,他被封为前将军,官居正三品。武功在宗师。” 楚熙见白清兰不答,他唤道“谷烑!” 谷烑行了一礼,“小的在!” 楚熙命令道“你派两人现在出发,八百里加急进京,一人进宫面圣,将鄞州的事禀报给朝廷,切记,就说本王在鄞州守城,让他们务必赶紧出兵来鄞州驰援。另一人去江府找一名叫江秋羽的男子,他也是勇武侯江清尘的胞弟,你让人将鄞州的情况与他讲述后,再以本王的名义请他来鄞州。” 谷烑闻言,行了一礼,“是!” 语毕,谷烑默默退下。 白清兰疑惑道“我听说那江秋羽自从和方天在鄞州打完那场仗后,方天战死,而江秋羽回了朝廷后,因一直不得重用,故而辞去了副将一职,带着母亲徐氏留在京畿生活。你还做了回好人,出了钱给他们在京畿建了个宅子,让他们母子住的安心。” 楚熙笑容温柔,“还真是什么都不逃不过夫人的法眼呀。夫人,我这么做呢,是想给江秋羽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毕竟江秋羽哥哥的功绩已是无人可超越的存在,他既不想顶着哥哥的名声而节节高升,那就自然要给他一个一战成名,扬名立万的机会。” “所以你就让江秋羽藏锋守拙,等待时机?” 楚熙微微点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对于江秋羽而言,这次鄞州一战,就是摆脱他哥哥套在他身上光环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他赢了,他班师回朝那日,就是他加官进爵之时。” 白清兰一脸了然,“难怪,你让那人回京后,故意向昭兴帝禀报你在鄞州。因为你明白,昭兴帝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昭兴帝知道你在鄞州,就绝不会派兵送粮前来鄞州支援。” 楚熙带着赞赏的目光连连点头,“不错,只要不出兵,只要江秋羽能赢下这一战,他就是大将军了。” “江秋羽是一元猛将……”白清兰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才走进楚熙,轻声道“你如今这般收买他,难不成是想在你起事时,让他心甘情愿效忠你?” 楚熙的手一把揽住白清兰的后腰,往自己怀中一带,白清兰抬头,一双浅浅含笑的桃花眼看着楚熙那张洁白俊俏的脸。 两人虽距离较近,可两人都是情场高手,所以即便这么近的距离,两人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只默默注视彼此。 楚熙看着白清兰那张国色天香的脸,有些意乱情迷,他强忍心里的躁动,温柔的夸赞道“夫人真聪明!” 白清兰伸手抚摸了一下楚熙那张光滑白嫩的脸,其动作温柔体贴,还带着一丝勾人的意味。 楚熙深爱白清兰,所以此刻才被白清兰的举动勾的五迷三道,他喉结滚动,难耐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白清兰那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他有一种想吻上她的唇,将她拆吃入腹的冲动。 白清兰笑意加深,语气亲昵,“夫君,你既是想成全江秋羽的一战成名,那为妻去霍北,帮你调些援军来支援可好?” 楚熙知道,白清兰去霍北调的是那招揽的十万人。在楚熙心里,白清兰做事一向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所以深爱白清兰的楚熙既会因爱不会反对白清兰的任何决定,又因欣赏她的才能从而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哪怕白清兰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但只要白清兰想做,他就会毫无条件,全力配合支持。 而此刻心甘情愿被白清兰所魅惑到神志不清的楚熙, 她本能的微微点头,笑着应道“好,都听你的。” 语毕,楚熙一把将白清兰打横抱起,白清兰没有反抗,只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任他带着自己离去。 月光如水,星光灿烂 茅屋中,一抹浅黄色的光倒映在纸糊的纱窗上。 屋中,顾寒舟端坐在蒲团上,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品茶。 而虞珺卿却是拿着扫帚在打扫地面。 虞国前朝没亡国时,虞珺卿是娇生惯养的皇子,这些粗苯的活计他从未做过,后来虽然亡国,但在虞酒卿的庇护下,他身边依旧是奴仆成群,下人成堆的伺候着,依旧没有接触过扫地这些粗活。 虞珺卿不耐烦的抱怨道“舅父,我都扫了三遍了,你还不让我歇歇吗?” 顾寒舟将手中茶杯放在矮几上,他抿唇一笑,“你这地没扫干净,睡在榻上,到处都是灰尘,你能习惯吗?” 虞珺卿撇撇嘴,“可我不会这些活计啊,而且我天生也不是做这些粗活的人。” “不能则学,不知则问。只要你愿意学,就没有不会的事。”顾寒舟苦口婆心劝道“珺卿,人虽分三六九等,但不分高低贵贱,你虽是天生尊贵的皇子,可你也得认清此刻的局势,虞朝亡国,你便不再尊贵,所以皇子的架子你要放下。再者,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是要成大事,做帝王的人。经历苦难,方能成才是其一,其二便是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所以,日后要做大事的你,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从此刻开始,你都需要用心去做。以心做事,万事可成。你可明白?” 虞珺卿刚准备将手中扫帚放下时,顾寒舟提醒道“珺卿,我可以不强制你去扫地,但是等会睡觉时,你若感觉到处是灰尘,我可不会帮你。” 虞珺卿咬咬唇,又似认命般,他慢悠悠的扫起地来,而顾寒舟却是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废了好一番功夫,虞珺卿好不容易将地扫的勉强没有灰尘,顾寒舟又命令道“去把床铺了。” 从没被人使唤过的虞珺卿有些不悦,耍着性子拒绝道“舅父,我不会铺。” 顾寒舟轻叹,“珺卿,只有女孩才可以娇气,可你是个男孩子,这么娇气,日后能成什么事?” 顾寒舟从矮几上站起身,“珺卿,你出宫后,就不再是前朝皇子,对前朝百姓而言,你是个死人,对你姐姐而言,你是个应要揭竿起义的有能之士,而对我而言,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你的身份既与平民一样,那你还有什么资格抱怨坏境,娇里娇气?世路风霜,吾人炼心之境也;世情冷暖,吾人忍性之地也;世事颠倒,吾人修行之资也。大丈夫处世,不可少此磨炼。玉磨成器,铁炼成钢。珺卿,你记住,这三种磨砺对日后的你来说,必不可少。你若克服不了这些困难,那日后复国和帝位将与你无缘。” 顾寒舟字字句句说的真实而又诛心,虞珺卿国破家亡,做为皇子的他本该一死,可如今还能活着,上天已经给了他莫大的恩德,所以他还在抱怨什么? 既然已经逃脱皇宫那所牢笼,就该懂得识时务,知进退,善其身。 如今顾寒舟带他寻找表姐白清兰,他这一路上他就该识时务的听从顾寒舟的话,百忍成金,他也该不再抱怨,懂分寸,知进退,这样才不会被顾寒舟因失望所抛弃,最后,任何时候都要懂得明哲保身,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坐上皇位。 虞珺卿似有所顿悟般,双膝下跪,“舅父之言,珺卿受教了,多谢舅父。” 顾寒舟见虞珺卿还能听自己几句劝,便笑道“珺卿,舅父向来喜欢直言,话虽刺耳难听,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所以珺卿,你能听进舅父的几句话,舅父甚感欣慰。”顾寒舟轻叹,“珺卿,天色不早了,你铺好床就赶紧睡吧。” 顾寒舟语毕,刚准备转身离去,虞珺卿却对着顾寒舟的身影问道“舅父,日后我不懂的不会的,你可不可以多多费心教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顾寒舟顿住脚步,他没有转身,只微微点头,“不懂的可以问我,不会的可以学。但是,我可以教你一次两次,却不能教你千次万次。珺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凡事你还要自己用心学,用心悟。” 虞珺卿微微点头,他信誓旦旦的应道“好,舅父,珺卿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顾寒舟笑意加深,留下一句孺子可教也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断情 新月挂林梢,暗水鸣枯沼。 窗外的风透过纱窗,将桌上的油灯吹的忽明忽暗。 “额啊~”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榻上传来。 床榻上,月辰和衣平躺。他脸色惨白,全身抖动,衣服被汗水所浸湿。 月辰是冰蚕毒发作了,身体里那仿佛虫啃蚁咬之痛让他疼到钻心刺骨。可一向善于忍痛的他却紧紧咬着唇瓣,任红唇被咬破,流下殷红的鲜血,他也紧闭双眼,默默忍耐。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月辰将那股渐渐缓和下去的疼痛给彻底忍住,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后,才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房门前,一开门,只见衣衫单薄的琬娘静静站在门口。 月辰这次并没有请琬娘进屋,他只冷冷问道“你不在房间里休息,来我这做什么?” 琬娘低垂着眉眼,一脸委屈,“那厢房太大,我有些害怕,就想来找你。” 月辰冷笑一声,“琬娘,跟了我这一路,还没想好去哪啊?” 琬娘小心翼翼的应道“我想好了的,我这一生就跟着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月辰轻叹,有些无可奈何,“可是我不爱你!” 琬娘对答如流,“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月辰笑意泛冷,他似失了耐心一般,出言嘲讽道“琬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贱啊?我都不爱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跟着我,怎么?你是缺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琬娘被月辰这毫无征兆的一顿辱骂,顿时惊的目瞪口呆,她突然怔愣了一会,有些不可思议。 一向对他温柔体贴的月辰,今日为何要这般出言羞辱她? 难道这一路上,他真的容忍自己很久了吗? 琬娘双眼泪水不由自主的从脸颊滑落,而一颗心好似也如坠深渊般,摔了个粉碎。 琬娘伸手抹了脸上的泪水,强颜欢笑的讨好道“月辰,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你要打要骂要羞辱我都好,但你别赶我走行不行?” 月辰看着琬娘脸上的泪水和她讨好时那哀求的语气,月辰也心有不忍。 因为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早就原谅了琬娘。 相逢已是上上签,何须相思煮余年。 月辰又何尝不想与琬娘重新开始,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可命运弄人,他活不长久了。 冰蚕毒毒发,会日日侵蚀他的身体,他早已是无药可救之人,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所以他不愿耽误琬娘。 毕竟琬娘还年轻,她还有漫长的一生。她的大好年华实在不该毁在他这个将死之人身上。 月辰装作一副气急而笑的模样,“琬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几日对你太好,所以你就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旧情复燃的机会?”月辰冷哼一声,脸上满是冷酷无情,不带一丝温柔和怜惜,“琬娘,你就别再做梦了,你在这只会打扰我的生活令我生厌。所以,你赶紧离去吧,别再成为我的累赘了。” 月辰的话对琬娘而言字字锥心刺骨,她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月辰怕琬娘自尽,他还特意冷声补充道“别动不动就去死,我虽一生杀人无数,但杀的都是该死之人。琬娘,今生是你先负的我,但我扪心自问,对你却是问心无愧的。所以你若自尽,就会坐实好像是我负你一般。我月辰虽不是正人君子,但这一生也算光明磊落,情爱之事上,我自恃深情,所以你别让我平白无故担这骂名,这就算你对我的感谢了。明日你走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月辰语毕,将两扇大门重重一关,只听碰的一声合拢,也砸进了琬娘的心里。 情到深处自然浓,爱到深处自然痛。 琬娘全身一软,瘫坐在地。 她嚎啕大哭,哭的一身热汗淋漓,而这凄厉悲恸的声音也如一把利剑,将月辰的心给捅的千疮百孔。 月辰坐在榻边,毒发的痛苦让他单手攒紧胸口的衣襟,力道之大好似要将衣襟撕碎一般,他闭眼尽量将屋外的声音给自动屏蔽,可涌上心头的酸楚和毒发时的痛却让他痛到汗毛倒竖,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月辰为了不让自己因痛呻吟,他咬紧薄唇,鲜血很快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颈。 月辰心如刀割,他睁眼,一双明亮有神的双眼此刻已经黯淡无光,取而代之的是泪眼朦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月辰有些失神木讷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而屋外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如五雷轰顶般重重砸入月辰的心里,痛彻心扉,痛入骨髓。 月辰那无声的泪水终是抵不过心里的悲痛,他通红的眼眶里满是血丝,而泪水却如泉涌般,绵绵不断的落下。 琬娘,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了你,若有下一世,我月辰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你。 亥时,万籁俱寂,远处传来几声虫鸟的鸣叫。微风拂过,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而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白清兰身穿一袭红衣,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她身姿矫健,一扬鞭催马,马儿嘶声如雷,向前飞驰。 白清兰是要孤身一人前去霍北为楚熙带来援军,而支走白清兰也是楚熙的决定,他不想白清兰跟着自己在这抗敌收城,毕竟战场凶险万分,纵白清兰武功在宗师境,可行军打仗,也总有万一。 楚熙不想这万一发生,所以支走她是最好的选择。 在白清兰身后站着目送他离去的正是楚熙,直到白清兰骑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楚熙的视线后,他那双深情的眸子才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双眼中是深邃莫测,似一汪深潭,令人不可捉摸。 楚熙转身离去,站在他身后的谷烑也紧跟着楚熙一道离去。 楚熙沉声问道“鄞州的百姓都安排出城了吗?” “回王爷,已经全部出城了。如今的鄞州除了五千守城军以外,几乎是座空城。” “可抓到裴焕了?” 谷烑恭敬应道“抓到了,小的将他关在刺史府,还派了三个人在看着他。” 楚熙没有做声,只转身快步向刺史府走去。 刚到刺史府门前时,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形健壮的男子被两个人压倒,双膝跪在地上。 这人身上被麻绳五花大绑,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嘴里也被塞着一块白布。 楚熙不解的看向谷烑,谷烑见楚熙疑惑,便解释道“小的知道王爷要来审问他,所以特地为王爷安排好了,以便王爷审问。” 楚熙讪笑,“你怎么知道本王会在今晚审问他?” 谷烑大着胆子回应道“因为今天白日里,南国已向兴朝出兵示威,南国既然今日不战,那必定明日会战。所以若王爷不在今天审问他,明天一旦开战,就没有机会了。” 楚熙冷笑一声,揶揄道“谷烑,你在鄞州做守备军首领,还真是屈才了。” 谷烑诚惶诚恐的行了一礼,“王爷谬赞!” 楚熙看向一脸不服的裴焕,谷烑立马就向那两个看守谷烑的人招了招手,两人也是机敏,立马就伸手将裴焕口中的白布扯下。 楚熙见似是认命般跪在地上不再挣扎的裴焕,声音如常,开门见山问道“你姓裴,所以你认识裴子衿吗?” 裴焕眸光微闪,他心中一颤,猛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认识裴子衿?” 建兴三十八年,容煦和容淮爆发了夺位之争,而他和裴蘸两人被迫当兵,也被迫卷进了两子夺嫡的战争中。 建兴三十九年,那是裴焕和裴蘸第一次上战场。 他被吓的瑟瑟发抖,汗流浃背。 刚成为新兵的裴焕,连枪都不知道怎么使用,又怎么会杀人? 可两军交战,所有人都在厮杀中,裴焕若不杀人,就是敌人杀他。 裴焕生在平民人家,心地善良,他本不想手染鲜血,乱杀无辜,可为了能活下去,他被逼拿起长枪,在战场上见人就刺,见马就斩,当长枪刺入人体时,当鲜红的血液喷洒在他脸上时,他在恐惧惊慌下,吓的恒然失色。 而建兴三十九年的这场大战,也成了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裴焕不仅仅是因为杀人而导致他整宿整宿噩梦不断,更主要的是,他差点死在了这场大战中。 裴焕清晰的记得,建兴三十九年,在兴朝宫门口,容煦和容淮的大战里,自己因深受重伤,体力不支而倒在战场上,后来是裴蘸他也因战受伤,在临死前,他倒在了自己身上。 后来,当战争平熄时,兴朝宫门口,横尸遍野,血流漂橹。 他从万人堆积的尸骨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了出去,也幸亏是爬了出去,他才没被清理尸体的士兵用一把大火烧死。 重伤未愈的他准备在京畿以乞讨的方式跟着流民回到鄞州,可他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呼延铮。 呼延铮问了裴焕名字身份经历后,不仅给了他一口饱饭,还带他去看了大夫,给他买药治伤。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裴焕才会心甘情愿效忠于呼延铮。 毕竟他如今也是孑然一身,亲朋好友全都死去,所以给呼延铮效力,说不定还能讨口饭吃。 可如今,裴子衿竟然还活着,他当然会震惊。裴子衿虽不是裴焕的亲弟弟,可多年情谊,也胜似亲弟弟了。 楚熙本是试探,但不曾想藏不住情绪的裴焕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看着裴焕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楚熙猜测着,此人与裴子衿的关系定不一般。 楚 熙对谷烑命令道“你带着人下去吧,本王要单独和他聊聊。” 谷烑行了一礼,“是!” 语毕,便带着两人匆匆离去。 楚熙轻笑一声,“我是裴子衿和裴嗣音的好友,所以你若认识他们,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安排你和他们见面。” 当裴焕听到裴嗣音三字时,他喜极而泣,倔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悦之色,但当他得知自己现在的处境时,他很快就将这抹欣喜敛去。 楚熙观察裴焕脸色的变化,见裴焕不答,他也不恼,只自顾自说道“听说是皇后封你做的鄞州刺史,所以你奉皇后之命肆意屠杀南国百姓,挑起两国战争,我也不会奇怪。”楚熙勾唇一笑,有些意味深长道“裴焕,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你若认识裴子衿和裴嗣音,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只是,日后我需要你时,你得帮我做个人证如何?” 裴焕唇瓣微张,“什么人证?” 楚熙眸光微沉,“指责皇后的人证!” 奚梦儿作恶多端,祸国殃民,她的所作所为早就令满朝文武不满,但由于容烨偏爱奚梦儿,所以面对奚梦儿的恶行,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奚梦儿封裴焕做鄞州刺史,来鄞州上任,还命他对南国百姓烧杀抢掠,以此来引起两国战争,让天下大乱。 如今的楚熙虽奈何不了奚梦儿,但可以多搜集一些她扰乱兴国的罪证,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而要裴焕做人证只是无关紧要的其一,如今更重要的,是楚熙想用裴焕来和裴子衿做笔交易。 但这笔交易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裴焕在裴子衿心里有多重的份量了。 穆家的穆家军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如今这支军队被昭兴帝猜忌,全部充军,归朝廷管辖。 端州一战,二十万穆家军损失两万后,还有十八万在昭兴帝手中掌握。 这十八万都是精兵强将,若能将这十八万穆家军全部握在手中,那就不怕穆槿之不归顺自己,毕竟穆槿之也是一元猛将。 裴焕微微点头,“如果你真的能让我见裴嗣音,我就愿意给你做人证。” 裴焕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是因为在他心里,他已经不欠呼延铮什么了。 裴焕一家人都死光了。好不容易还有一个亲人活在世上,他自是想见见的。 再加上,当年他一心想报呼延铮的恩情,心甘情愿为呼延铮效命,可不曾想呼延铮却利用了他,给他喂了断肠散。 每隔半年就会毒发一次,虽有呼延铮每隔半年送他的解药能缓解毒性,可每每细想时,裴焕还是会心有怨恨。 对于现在的裴焕来说,那一饭之恩在呼延铮给自己喂毒时便早已还清。而现在的裴焕最想做的事,便是想着能尽快见到亲人,特别是想见见她的妹妹——裴嗣音。 楚熙唤道“来人!” 不远处的谷烑急忙走了过来,侯在楚熙身旁。 楚熙命令道“给他松绑,然后囚于刺史府中,派人严加看管,不许他踏出刺史府一步,但要好生伺候着。若出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谷烑行了一礼,“是!” 楚熙没再搭话,只转身快步离去。 两军交战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斑驳的暖阳洒在镂空的雕花屏风后,透出零零星星的光映射在屋里的铜镜上,交相辉映。 梳妆台前,裴嗣音端坐在蒲团上,她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但也是窈窕淑女,小家碧玉。 看起来娇俏可人。 裴嗣音伸出小巧玉手拿起桌上的木梳,一下一下梳着自己如锦缎般的长发。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念着念着她已是泣不成声,潸然泪下。 世人都以为她进了督主府,是想了天大的福分,毕竟裴子衿爱她如命,宠她入骨,可只有裴嗣音才知道,裴子衿对她是好,可这份好也仅仅只是兄妹之间的好而已。 督主府的下人都叫她小姐,对她尊敬有加,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的,从不是小姐这个称呼,她一直想嫁给裴子衿,做他的夫人。 虽然裴嗣音自己也明白,做人应当学会知足常乐。 可情之一字,身不由心,心不由己,情不由衷,难以自抑。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庞簌簌落下。 自来到督主府后,纵她尊宠加身,可裴嗣音却没一日过得称心如意。 只因为她找过裴子衿,与他说过自己爱慕他许久,想让他娶了自己,可裴子衿却总轻描淡写的告诉裴嗣音,自己不爱她,对她也仅仅只有兄妹之情罢了。 只因裴子衿的一句兄妹之情,裴嗣音虽没再找过裴子衿诉说心中爱意,可心里的悲痛欲绝却让他日日夜夜皆活在烦恼痛苦中。 她日日心情失落,天天以泪洗面,人前她装成活泼开朗的样子,好似与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谈笑风生,人后却是一副愁眉苦脸,好像事事不如意一般。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本就是人生十九不如意,可与人言无二三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裴嗣音将眼泪擦了个干干净净后,才拿着眉笔给自己描眉上妆。 她清了清嗓子,才沉声问道“谁?” “是我!” 门外,裴子衿清冷疏离的声音传入裴嗣音耳中。 裴嗣音对着镜子看了看,等确定脸上看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后,才笑道“门没关!” “吱呀——!” 门开后又合拢的声音传进裴嗣音的耳中,裴嗣音依旧端坐在蒲团上,给自己擦腮红上胭脂。 裴子衿缓步走到裴嗣音身后,看着忙前忙后给自己上妆的裴嗣音,他红唇翕张,“嗣音,我来就是与你说一声,你的婚事自由,无人可以逼迫你。所以你放心,你和陆孚的婚事是不做数的。” 裴嗣音放下手中的胭脂水粉,她看了看镜中这个美若天仙的自己,才淡淡一笑,语气凉薄而平静,“哥哥多虑了,这桩婚事我很满意。再说既是陛下下旨赐婚,我也不愿你为难,所以,我愿意嫁给陆大人。” 裴子衿知道裴嗣音说的是气话,裴嗣音在跟自己赌气。 裴子衿眉眼沉了一瞬后,才苦口婆心劝慰道“嗣音,陆孚是锦衣卫首领,他手段毒辣,杀人如麻,你嫁给他这样的人,下场无非是被他玩弄羞辱,磋磨致死。” 裴嗣音点头,一脸了然的模样,他笑的平静,“没关系。” 裴嗣音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似是一把火点燃了裴子衿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他本想动怒,可面对她心里爱而不得之人,他还是强颜欢笑问道“嗣音,情爱之事讲究两情相悦。现如今你和陆孚连面都没见过,你那么想嫁给他,究竟是为什么呢?” 裴嗣音的心头一颤,她心中苦笑一声,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吧。 裴嗣音爱了裴子衿十年,十年的相依相伴,日久生情,裴嗣音也以为,裴子衿对他如珠似宝,所以裴子衿也是爱她的。 裴嗣音一直以为,自己总会有朝一日穿着凤冠霞帔嫁给他,可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一切也不过只是裴嗣音的以为罢了,就像一场美梦一样,梦醒后,一场空。 裴嗣音扯出一个淡然的笑,“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和我同年的女子,皆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我若再不嫁,与你而言是累赘,与我而言,也老了。再者,夫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相互扶持吗?见没见过不重要,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毕竟跟谁凑合不是凑合?我若嫁了一个对你有利的人,也算是我报答你了。而且,哥哥也要纳新妇了,我若一直待在府里,嫂嫂进门后,会不高兴的。哥哥,打扰了你这么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裴嗣音语毕,心酸不已,她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尽量不让这心中的伤痛溢 满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 遇到裴子衿是裴嗣音的幸,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裴子衿和裴嗣音两人都深爱着彼此,而不幸的是裴子衿因自己是个太监和失身一事而不敢去爱裴嗣音。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仅残缺且还脏了,一副烂泥之身,脏污不堪,又怎敢高攀天上明月? 裴子衿平心静气解释道“嗣音,婚姻不是儿戏,而陆孚也并非你的良人。嗣音,你住在我的府中就是这府里的二小姐,没人会觉得你是累赘。你的婚事可以由你慢慢选,就算一辈子选不到心仪夫君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一辈子。还有,你若不喜欢陆昭,我现在就可以拒婚,所以,不要再执着嫁给陆孚了,好吗?” 裴子衿的话令裴嗣音心中升起一抹暖意,只可惜,裴嗣音心意已决,她毅然决然想嫁给陆孚。 毕竟裴嗣音深爱裴子衿,对他的爱坚如磐石,不可转移,可现在磐石已碎心也没了着落,她日后终有一日会嫁人,但所嫁之人终究不会是裴子衿。 既如此,那嫁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嗣音笑道“哥哥,我想嫁给陆孚,所以,不要再劝我了。” 裴子衿见自己苦劝无果,面上不禁泛起冷意。 裴子衿对裴嗣音从不轻易动怒,可这一次,裴嗣音字字句句都触碰到了裴子衿的底线。 裴子衿深爱裴嗣音,为此,他哪怕不娶裴嗣音,也想用亲情的名义将她捆在自己身侧一辈子,可如今看来,女大不中留。 裴子衿声音冷冽,一字一句如冰寒般冷的彻骨,“胡闹也要有个限度,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裴子衿威胁道“嗣音,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你没有做主的权利。你记着,你若再为这桩婚事闹性子,就别怪我无情,打断你的腿。” 裴子衿语毕,不再给裴嗣音说话的机会,他径直转身离去。 天上乌云密布,地上黄沙漫天 “咚咚咚……”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 鄞州城外,兴南两军已是厮杀一片,打的热火朝天,如火如荼。 兴南两军手拿刀枪剑戟,他们不畏生死,奋勇冲锋,对着敌军就是一顿挥舞乱砍,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大批兵卒,或手脚不全,或尸首分家,或身中数剑,惨死倒在血泊中。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毫不畏惧,反而在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中,杀的越发尽兴。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将士们不畏生死,一鼓作气,推锋争死,那一张张原本干净整洁的脸上瞬间被染满了污渍血迹,变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汗水浸湿他们的衣襟和长发,显得他们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邋遢,可他们眼中却依旧斗志昂扬,似一场烈火般,好似要将眼前的一切给焚烧殆尽。 空中人头翻飞,鲜血挥洒,刀剑碰击,箭矢乱飞。 倒下的战马不计其数,洒落的鲜血汇聚成河 刀光剑影中,硝烟弥漫里,血泪横飞,尸首遍野,惨叫不断,哀嚎震天。 “呲!” 两剑相交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远处,楚熙手执利剑和佘砚打的不可开交。 佘砚手中的长剑剑身如霜雪,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森森寒光。 只见他一挥长剑,剑光如电,剑气暴涨,一剑落下时,宛如夜空中的流星,仿佛带着毁天灭地之能,铺天盖地的向楚熙重重砸去。 疾风呼啸,在两人耳边不断掠过。 楚熙纵身一跃,衣发翻飞,只见他身轻如燕,身形矫健的躲过那一剑后,才转动手中长剑,剑光闪烁,剑法飘逸,如蛟龙出海,仿若要震啸长空。 两剑相交,火花四溅,铁血淋漓。尘土四起,草木飞扬。 两人过了不下数百招,电光石火间,楚熙手中的长剑在佘砚的猛烈攻势下,被生生折断,楚熙落于下风,只能赤手空拳与佘砚相斗。 楚熙的拳法刚猛有力,一拳下去,裹挟着浑厚的内力,如猛虎出山,虎虎生威,势不可挡。 可佘砚毕竟是前辈,武功又在宗师境,楚熙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只见佘砚舞剑如蛇,嘶嘶破风,他向楚熙猛攻而去,一招一式,都是奔着楚熙的要害刺去。 佘砚攻势猛烈,招数毒辣,楚熙没两下就被佘砚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凭借着本能躲闪防备。 楚熙知道,若再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他施展轻功,脚尖点地,后退数里,和佘砚拉开距离。 楚熙扬声呐喊,“撤!” 楚熙一声令下后,战鼓擂响,城门大开,兴军撤退后,才 将城门紧闭。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战争过后的鄞州城外,白骨累累多似蚁,鲜血涛涛汇成河。 直到翌日清晨,地上的血液才彻底与地面混为一体,而远处飞来的乌鸦秃鹫也将地上的些许尸体给分食殆尽。 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 一战成名 楼下的街道车马如龙,人来人往。 一旁的客栈二楼,昏暗的客房中,被纱幔遮掩的严严实实。 床榻上,一个身穿亵衣亵裤,头发疯散的女子手脚被红绸捆绑在床柱上,她双眼被蒙,双耳也被塞住,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一丝要反抗的举动。 床榻边坐着一个身穿锦衣华袍的男子,男子身形伟岸,腰腹紧实,剑眉星目,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男子就是奕王——容煦。 容煦是容晖的第三子,和容淮一母同胞。 容煦武功高强,已入宗师,且是个将才,年轻时,常常跟随着容晖四处征战,东荡西驰。 建兴二十二年,古月联合安狼兴兵来犯兴国。 他们聚集了五十万人,从金川城向东,直攻霍北。 由于这次进攻毫无征兆,所以打的霍北城里的五千守备军是措手不及。 而当时在霍北城里有一位退役隐居的兴朝名将,叫梁斌,还有一帮解甲归田的十万梁家军。 这梁家军军纪严明,且骁勇善战,是梁家祖祖辈辈培育而成。 梁斌是个杀人如麻的活阎王,他有六十岁的高龄。年轻时曾是容衡最为信任的臣子。 他还有一个绰号——杀神。 延兴八年,匈奴派使者去南陌,和星燎帝萧哲谈交易。 匈奴派兵五十万驻扎在离霍北城城外方圆百里之内处,待匈奴攻破了霍北后,若兴朝派将领来平叛,南陌得施以援手,和匈奴一起攻下兴朝。 待兴朝到手后,匈奴愿将兴朝领土和南陌平分,一国一半。 萧哲表面同意,可心里却并不想和匈奴人同流合污,毕竟匈奴是蛮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他答应匈奴使者是因为他自己也有扩张领土的私心,兴国是泱泱大国,国内土地辽阔,地大物博,若匈奴真能将兴国攻陷后,自己再率兵去一举灭了匈奴,又或者匈奴和兴国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 无论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萧哲而言都不亏,所以,萧哲假意应下匈奴使者的提议后,还派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匈奴使者,最后还将匈奴使者好好送出了南陌国。 匈奴五十万大军驻扎在霍北城外边境后,他们便又派出了一支军队频频骚扰挑衅霍北城里的百姓,他们对兴国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远在锦都的容衡听闻匈奴如此大胆放肆,一怒之下,便派二十四岁的梁斌为主将前往霍北城平叛。 梁斌带领五万梁家军,日夜兼程,当赶到霍北城时,只见霍北城已被匈奴人攻下,而霍北城的百姓更是活的苦不堪言,他们被匈奴人欺凌,蹂躏,甚至随意杀害。 梁斌见此,怒火中烧,他率领自己所带的五万梁家军强攻霍北。 虽说五万兵马对战五十万大军,无疑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可梁斌就是不管不顾,他让手下士兵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而在梁斌心里,他自己就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军,手下的士兵又都是梁家军,精兵强将,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至于匈奴兵在他眼中犹如蝼蚁,不值一提。 这场战役刚开始时,匈奴大军并未将这五万梁家军放在眼里,可战争进入后期时,梁家军犹如天降神兵,可以一挡百,真正做到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梁家军在梁斌的指挥下,以风卷残云之势,雷霆万钧,打的匈奴人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最后,放下武器,投降的匈奴人有三十万之多。 可梁斌却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将军,他虽治军严明,但却有一个规矩,战俘,降也杀,不降也杀。 所以他见匈奴人投降后,直接命令手下士兵,将全部战俘斩杀殆尽,不留一个活口。 三十万人被杀后,他们的尸体全被一把大火燃烧殆尽。 大火焚烧了十天十夜,后是天降大雨才将火熄灭。 隔岸观火的萧哲听此消息后,便也取消了攻打兴国的计划。 因为萧哲明白,兴国是强国,匈奴既未攻下兴国,那自己再出兵去打,无非是羊入虎口,赶着送死。 梁斌因此战而一战成名。 这也得到了容衡的夸赞,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而像梁斌这般,杀戮三十万人,则为杀神。 因此,梁斌也荣获了一个杀神的名号。 而在建兴二十二年时,六十岁的梁斌已是垂垂老矣。 那一日冬季,天降大雪,寒风呼啸。 宁州和霍北城土地贫瘠,地貌不佳,多是大山。 大雪一下,就会有雪山坍塌,大雪封山的现象。 霍北城外,敌军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危如累卵。 而城楼上是梁斌率领的十万梁家军在誓死坚守。 旌旗猎猎,号角长鸣,鼓声震震,烽火连天。 “杀!!!” 随着梁斌的一声令下,厮杀声,哀嚎声,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 将士们不惧死亡,冲锋陷阵,硝烟弥漫,刀剑乱飞,鲜血在空中翻滚,落地的人头被马蹄踩踏的脑浆飞溅,不少战马发出哀鸣,惨死于雪地上。 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飞迸作汾流紫 等到夜间,敌方和梁斌各自鸣金收兵,这场血腥残忍的战争才得以短暂停止。 这一战让梁家军损失了一万人,但也杀了敌方五万人,虽算起来不亏,但也是惨胜。 如今正值冬季,田里长不出庄稼粮食,而又巧遇大雪封山,朝廷的援军和送来霍北的辎重粮食短时间不会送来。 古月国的三品奉国将军邵真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们准备打持久战,将梁斌熬到无粮可吃后,再一举拿下霍北城。 这一场仗僵持了三个月,从严冬腊月到初春降临,这三个月里,霍北城内军民一心,百姓们将家中多的存粮都拿了出来,献给了拼死守城的梁家军。 但可悲的是,这些粮食不到一个月就被吃光了。 此时的霍北城不仅将士们无粮可吃,就连百姓也是饿得两眼冒光,全身无力,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去地里挖野菜啃草根,众人饿得狠了,就连树皮鼠蚁都不放过。 三个月后,霍北城里能吃的生物植物已经没有了。 而饿死后被焚烧的百姓和士兵也不在少数。 城内日日黑烟弥漫,哭声不断。 粮食虽无,可打仗还得继续,为了守住霍北,梁斌忍痛割爱,他眼含热泪和不舍的将自己的妻妾给一刀杀死,而后煮成肉汤犒赏三军将士。 而这一顿肉汤也是这三个月以来,将士们吃到的最好的一顿饭。 初春时节,春寒料峭,阳光明媚,万物复苏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寻常百姓家应是从过年的喜悦中走出来,而后再兴高采烈,笑意盈盈的继续那男耕女织,下地播种的生活 可霍北城内的百姓却不一样,城内百姓无人欢喜,因为征战,百姓们死伤无数,哭嚎一片,就连守城的梁家军在尝到肉汤时,也是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而自从这日后,霍北城内每日死去的百姓或士兵不再被焚烧,而是直接被做成军粮,给将士们充饥。 此后,这场仗又坚持了两个月,匈奴破城,梁家军全军覆没,梁斌也战死沙场,但他们终究是撑到了援军。 来救他们的正好是容煦。 这一年,十八岁的容煦意气风发,风华正茂。他横刀立马,身披白袍,一副英姿飒爽之姿。 只可惜他却不是主将,而是副将。 主将方莱,是方天的叔父,他由于常年在外征战,经验丰富,所以被容晖封为主将。 而容晖将容煦封做他手下副将,也是希望容煦能跟着方莱出去多涨涨见识。 但这也是在考验容煦。 容晖知道,容煦之才不可小觑,但方莱有勇无谋,常常坏事,对于愚蠢之人,容晖从不多留。 容晖早就想除掉方莱,但又因方莱曾为自己立下过赫赫之功,所以容晖为了自己不担一个杀害忠臣的名声,便借容煦这把刀,替自己杀了方莱。 因为知子莫若父,容煦虽是个天生的将才,但绝不会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三皇子。 方莱是个志大才疏的将领,但又喜欢自作聪明。 古月和安狼两国联盟攻兴,如今邵真和安狼国的安西将军柯赖打下霍北后,两人因分赃不匀,意见不一而吵得不可开交。 两人都想为自己的国家多争取一些,为此,还不惜大打出手。 容煦本想率领这十万军队冲到城中,将霍北一举夺下时,方莱却阻拦道“古月和安狼正在城中因划分领土不匀一事而争吵不断,估摸着不多时就要展开一场大战。等他们打完后,咱们再攻城,如此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城池拿下。” 容煦闻言,心中冷笑。 邵真和柯赖的大名,容煦又岂会不知? 两人再不济,可也分别是安狼和古月的名将,这两人即便再笨,大敌当前,也不可能真的打起来,顶多就是互骂争吵几句罢了。 容煦觉得方莱蠢笨如猪,不值得自己向他多做解释,白费唇舌。 他迫切的想出兵攻城,可怎奈虎符不在自己手中,将士们并不听他的话。 而且,方莱为了整顿军纪,还下令说,“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 容煦因自己不能领兵,本就 火冒三丈,如今方莱还用言语刺激他,让他更是怒不可遏。 忍无可忍的容煦一气之下,手起刀落,斩杀了方莱,夺了他的虎符。 十万大军见后,被容煦杀伐果断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再加上容煦又是三皇子,十万大军纷纷识时务的下跪向容煦臣服。 容煦率兵十万,后在他的带领下,十万兴兵如烈火迅猛般,铺天盖地席卷进霍北城,将敌人打的溃不成军,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 邵真见此,为了保命,将柯赖推了出去,给自己做挡箭牌。 而邵真却带了些人逃了出来,除了邵真和古月国的少数将士从此战中幸免外,剩下不曾逃掉的人全部被容煦斩杀,这其中也包括柯赖,没留一个活口。 这是容煦的成名之战,但他的一战成名,也有许多人质疑。 有人说,他能打赢,是因为梁斌在那五个月里替他斩杀了不少敌军,也损耗了敌军的主力,将敌军熬的精疲力尽,无心在战时,容煦正好过来捡了个便宜。 也有人说,容煦是个天生的将才,骁勇善战,智谋无双,他是靠实力赢得了此战。 但不管是怎样的议论,已经不重要了。 梁斌是守一城撼天下的英雄,生前风光无限,受人敬仰,死后建庙祭祀,受香火供奉,而容煦他能率兵退敌,不管能力如何,至少保住了霍北,没让兴国子民饱受战乱之苦。 他和梁斌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至于容煦的能力,就留待后人评说。 房间里檀香袅袅,将整个屋子弥漫。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容煦将好看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线,他漫不经心道“进!” “吱呀——” 门开后又合拢的声音传入容煦耳中。 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由于她带着斗笠,白纱遮挡了她的面容,所以辨认不出她是谁,但她腰间一条红色细长的皮鞭却是无比显眼。 女子行了一礼,恭敬唤道“主人!” 容煦轻笑一声,不解道“听说你最近又化名了,好像叫昭昭是吧?” 女子面无表情应道“是!” 容煦目光看向床榻上女子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细腰,他伸出玉手一边抚摸女子颤颤巍巍的嫩腰,一边轻描淡写问道“虞国一行,可有什么收获?” 女子垂眸,一脸自责,“回主人,属下无能,虞国一行,没有任何收获。” 容煦轻哼了一声,“罢了,你先回去吧。至于千机的解药,本王明日会派人送到你的手中。” 千机乃世间奇毒,是容煦控制下属用的。服下千机后,每隔一月,毒发一回,世间只有百解草可解千机。 女子行了一礼,“是,属下告退。” 语毕,女子转身,快步离去。 祈愿 “碰~” 静相寺内,铜钟敲响。 声音宏伟,震耳欲聋。 大雄宝殿上,一尊镀金佛像伫立在莲花座上,它慈眉善目,身姿端正,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显得庄严威武。 大殿上站了几个僧人,他们身披袈裟,手持佛珠,轻闭双眼,诵经声不绝于耳。 佛像下,裴嗣音一身素衣,双膝跪在蒲团上。 她双手合十,轻闭双眸,虔诚的祈祷。 可想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和裴子衿已是注意有缘无分了。 既求不得姻缘,那就替裴子衿求个平安吧。 裴嗣音轻声道“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愿哥哥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裴嗣音话音刚落,一个磁性低沉的声音由远到近,传入裴嗣音耳中。 “姑娘只为兄长求?不为自己也求求吗?” 这声音如玉碎冰般,裴嗣音听着,只觉悦耳动听。 裴嗣音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对着佛像缓缓走来。 男子身如玉树,长眉若柳,唇红齿白,五官深邃。 他肤色白皙,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勾人摄魄,动人心神。 男子雪白的皓腕上还戴着一串檀木所做的佛珠。 丝丝檀香,沁人心脾。 男子目不斜视的走到裴嗣音身侧的蒲团边,他一撩衣袍,双膝跪在蒲团上,动作熟练而又不失风度。 一旁的和尚迅速帮男子点了三炷香后,才缓步走到男子身侧,男子接过香后,微微一笑,温文儒雅,如春风轻抚水面,让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涟漪,也拂过了裴嗣音的心。 这个人是谁?他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裴嗣音不禁有些看痴。 男子举香,对着佛像虔诚的拜了拜,才起身将香插入香炉里。 男子转身时,这才发现裴嗣音的目光竟还不曾从自己身上移开,便已明白,这个毫无心机的小丫头应是看自己看入迷了。 男子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也不惊讶,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皇宫里,有太多女子为他着迷,只可惜碍于他的身份和他那活阎王的名声,宫里没有女子敢亲近他。 男子走上前,轻笑一声,“裴姑娘是第一次来静相寺上香吗?” 裴嗣音被男子一问,才知自己唐突了。盯着他看这么久,都有些失态了。 裴嗣音将目光收回,她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裴?又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上香?” 男子笑意加深,满脸温柔,“陛下可是给你我赐了婚的,所以我就知道了。再者,这静相寺我隔三差五就会来,我与这的住持也相熟,所以,我就知道你是第一次了。” “赐婚?”裴嗣音心中一颤,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才大惊失色,“你就是……” “在下陆孚,见过裴姑娘。”陆孚不急不慢的打断道,说话时,还不忘对裴嗣音行了一礼。 模样风度翩翩,气宇轩昂。 裴嗣音曾听裴子衿说过,陆孚此人心机深沉,性情乖张,他笑里藏刀,心狠手辣,是个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陆孚的祖父名叫陆介,曾是容晖和容镇的老师,后来容晖登基为帝,陆介摇身一变,成为了帝师。 而陆孚出生时,就深受陆介喜爱。 在陆介的影响下,陆孚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 十一岁考中秀才,十四岁考中状元。 世人称他为神童,但可惜的是他对文并不敢兴趣,他喜欢练武,只是不愿违背爷爷的意愿,所以才被迫把文学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陆介虽是个执拗固执的人,但并非不通人性。 当他知道陆孚想学武时,也曾聘请过许多江湖上的武功高强之人前来教他,但唯一的要求是,不可荒废文学。 陆孚答应了,所以他从小就是文武双全,品学兼优。 建兴二十五年,十五岁的陆孚因陆介的推荐,得容晖赏识,后又恩许陆孚入宫,去和容淮、容煦做伴读。 建兴二十六年,陆孚由于武功过于高强,被容煦看中,容煦在容晖面前拜陆孚为师,陆孚由此被容晖封为太傅。 建兴二十九年春,陆介因遭有心之人陷害而陷入贪污一案,容晖派锦衣卫将陆家全府软禁。 只待集其证据,就能将陆家满门下狱。 同年秋,容晖念着和陆介曾经的师生情谊,便摆驾陆府,看望陆介。 陆孚见此,便想捉住这次唯一的活命翻案的机会,他找了个机会单独见了容晖。 屋内,容晖屏退下人,而陆孚却双膝跪在容晖面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陛下,陆家实属冤枉,还请陛下明察。” 容晖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陆家一事,不是朕查。你若要为陆家求情,应去大理寺。” 陆孚无奈一笑,他自己连陆家大门都出不去,又怎么去大理寺呢?况且,陆介说话耿直,做事固执己见,已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 陆孚明白,这天下贪官污吏多的数不胜数,可都是官官相护,徇私舞弊。 虽说国有律法,君王犯法,与民同罪,可这天下毕竟是君王的天下,这世上只有不是的臣子,哪有做错的君王? 所以,只要容晖现在愿开尊口,保下陆介,那陆介不管犯了多大的罪,皆可一笔勾销。 陆孚行了一礼,“陛下,这朝堂中,趋炎附势的狗多,忠心耿耿的刀少。祖父虽贪污受贿,但罪不至死。罪臣想替祖父赎罪,愿入宫做锦衣卫,成为陛下手中刀刃,忠心耿耿,绝不背叛。至于祖父,他虽有罪,但请陛下看在祖父年迈,也曾是陛下老师的份上,收回陆家祖上所有功勋,以示惩戒,而后将陆家全族贬为庶民,陆家后代子孙,从此不能入朝为官。” 陆孚一言,让容晖深思了片刻,他悠悠说道“这刀剑虽锋利无比,但却无心无情,又怎会忠心耿耿?” “万物有灵,刀剑亦有!” 容晖满意的笑了笑,他轻叹,“陆卿,朕觉得你有些操之过急了。毕竟陆家还没有真的定罪,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说不定过几日陆家就清白了呢?再说了,锦衣卫首领不过是个奴才,陆卿你文韬武略,出身显赫,做一奴才,岂不委屈?” 陆孚行了一礼,不卑不亢解释道“陛下,罪臣为祖父赎罪,能进宫做奴才,是将功补过,又何来委屈一说?”陆孚磕头行礼,一字一句,沉稳又郑重,“罪臣,愿做陛下手中刀剑,替陛下扫平前方一切障碍。还请陛下成全!” 容晖蹙眉,他客套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陆家世代簪缨,陆孚出身高贵,而陆家的罪名也没有坐实,万一清白,那兴朝不就痛失了一位栋梁吗? 而且陆孚才华横溢,才高八斗,若陆家真的清白,那陆孚好好的做个文臣武将不行吗?为什么偏偏要做奴才? 陆孚知道容晖是表面客套,但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万一陆家贪污一案坐实,届时满门抄斩,活人流放,陆孚赌不起,也等不起,只能出此下策,未雨绸缪。 陆孚顺着容晖的话徐徐解释道“正因陆家世代簪缨,罪臣出身显贵,所以既入官场,就得伏低做小。以免树大招风,给家族带来不利。” 容晖沉寂半响,才突然一笑,“谨小慎微是好事。陆卿,你说的替祖父赎罪,朕准了。但是朕怎么知道,这把刀是不是对朕忠心耿耿呢?” 陆孚应答自如,“陛下,罪臣说过了,刀剑虽无心无情,但万物有灵,只要主人运用得当,刀剑就不会噬主。” 容晖当然知道,这是陆孚在告诉自己,放过陆家,陆孚从此就死忠于他。 陆孚有勇有谋,才华横溢,胆识过人,而容晖又是个惜才的人。 容晖大手一挥,爽快应道“可以恩准,但是,今年武举,你若能从众位高手中脱颖而出,朕就准你入宫做锦衣卫首领。” 陆孚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那罪臣敢问陛下,罪臣的家人?” “收回陆家世代功勋后,贬为庶民。后代子孙,永不能入朝为官。” 陆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能活着就好! 陆孚松了一口气,他磕头行礼道“罪臣,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那日恭送容晖离去后,陆孚便在院中温习武艺,直到武举那日,陆孚一身素衣,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他面对的人都是九阶或宗师境的高手,陆孚明白,这些人都是容晖特意找来试他武功的。 陆孚拔出配剑,一挥长剑,剑光如雪,剑气如芒,他在场上力挫群雄,大杀四方。 地上尸体成堆,空中鲜血挥洒,而陆孚却也被人伤的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他有数次想躺倒在地,可是保全家人这四个字是唯一支撑他不倒的信念。 杀到最后,陆孚汗流浃背,头发疯散,双眼猩红,满脸污渍,看着狼狈不堪。他身体痛的巨颤不已,一身素衣也染满了鲜血,红的耀眼。 当武举结束时,容晖才派人宣布陆孚一举夺魁。 但陆孚也因伤势过重,精疲力竭而躺倒在血泊里。 容晖命人将他抬回了家中,而从此他也上任了锦衣卫首领一职。 建兴三十五年,十五岁的容烨被容煦设计陷害,差点被熊熊烈火给烧死在青鸾宫。 这生死一线之际,是 无意路过的陆孚不顾一切,拼命救下了容烨,而这一救,也让容烨和陆孚结了善缘。 建兴三十六年,容晖封陆孚为少师兼太保,既让他做容烨的老师又要随时随地保护容烨的安全。 而容晖此举,也正是在为容烨铺路。 毕竟容晖宠爱容钰,也会爱屋及乌,对容钰的长子容烨也是宠爱有加。 容晖深觉陆孚是个大才,可以为容烨所用。 只可惜,容烨不明白容晖的苦心,宁可信裴子衿,也不信陆孚。 建兴三十七年,三子夺位越发激烈。 容煦知道陆孚有本事,便进宫向容晖为陆孚求了个司徒一职,主要掌管军事。 容煦本想向陆孚卖个好,但陆孚却直言不讳,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大兴。 所以陆孚便拒绝了容煦的好意,也拒绝了与他站一队。 建兴四十年,容晖去世前,还是封了陆孚做司徒,掌管整个锦衣卫和宫内的羽林军五十万,还让他做顾命大臣,辅佐容烨。 而在容晖死的第一年,陆孚就将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陆昭接回了自己府中居住。 而在容晖去世后,宫内宫外也在传,容钰并非病死,而是被陆孚所杀。 毕竟陆孚曾是容煦的老师,教过容煦习武,和容煦有师生之情,而容煦也为陆孚求得了司徒的官职,所以定是容煦和陆孚合伙将容钰害死。 这个传言也让容烨和陆孚渐渐产生嫌隙,疏远起来。 日头微斜,已是正午。 暖阳从厚重古朴的门缝中穿过,点点微光照射在大殿上。 陆孚见裴嗣音迟迟不做声,便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他率先开口问道“裴姑娘一人进寺上香,家兄可知?” 裴嗣音从蒲团上起身,她微微摇头,“我经常出府,喜欢四处游玩,哥哥政事繁忙,不会分心管我这些小事。” “那督主也太不小心了,就算再忙,也不能放任你一人出门游玩,这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裴嗣音行了一礼,“陆首领,哥哥还在家里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陆孚眉眼一弯,“裴姑娘,在下送你吧。” 裴嗣音愣了愣,当她对上陆孚那双笑意盈盈的凤眼时,竟一时恍惚,又被迷的神魂颠倒。 她下意识的应了声好,竟连拒绝都忘记了。 两人出了寺庙后,只见寺庙外,停了两辆马车和两个赶马的仆人。 裴嗣音吩咐自家仆人自行离去,仆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裴嗣音虽是一人来的静相寺,但四周却到处都是督主府的死士,所以裴嗣音也不会担心有人会害她。 裴嗣音坐到陆孚的马车里,陆孚看着裴嗣音那坐立不安的样子,他轻声问道“裴姑娘好似很怕我?” 裴嗣音微微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怕你,只是,这是我除哥哥外,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马车。”我有些紧张…… 陆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害羞了。 陆孚摩挲着腕上的佛珠,一脸平易近人的模样笑道“陆姑娘,我们聊聊天吧。多了解了解,成为朋友后,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好!” 陆孚开门见山问道“陆姑娘对于陛下所赐下的这门婚事,可否满意?” 裴嗣音深思熟虑一番,才反问道“那你呢?你满意吗?” “我在陛下赐婚之前,从未沾染过情爱之事,我没有喜欢的人。但今日遇见姑娘,只觉陛下这桩婚事倒是便宜了我,我对姑娘很满意。只是……”陆孚欲言又止,有些为难,“我比姑娘大十几岁,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姑娘。所以,若姑娘不愿,我也不会强求,过几日,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找陛下退婚。” “君王一言九鼎,最忌朝令夕改。”裴嗣音有些担心,“若你去找陛下退婚,陛下会重罚于你吧?” 陆孚摇摇头,故作一脸轻松,“无妨!这是我的事,但我能向裴姑娘保证,必不会牵连于督主府。” 裴嗣音抬眸,又再次看了看陆孚那张白如玉瓷的脸,这张脸真的很吸引她。 裴嗣音知道,自己和裴子衿是不可能了。 陆孚风度翩翩,待人温柔,其实嫁给他,说不定也是幸事一桩。 毕竟这世间女子活着多有不易,特别是成婚嫁人,裴嗣音知道,自己这辈子虽嫁不了裴子衿,但她终有一日要嫁人,而裴子衿终有一日要娶妻。 与其嫁一个粗鄙蛮横之人,还不如就选择眼前人。 裴嗣音轻叹,虽说是想选择别人了,可心里终归是有不舍的。 裴嗣音咬了咬下唇,“其实你可以不用进宫,去找陛下求退婚的。” 陆 孚面色一惊,他试探性问道“你愿意嫁我?” 裴嗣音颔首,她微微点头,“陆首领,我嫁人所求不多,可以不求真爱,不求你对我好,但是,我只想求个安稳。所以如果以后若我们真的成亲了,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填房纳妾,但请你别打扰我的生活和禁锢我的自由就行了。” 陆孚微微一笑,“裴姑娘,姑娘嫁人,不是儿戏,得慎重三思。所以,我不希望你逼自己嫁一个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的人。如此怨偶,是注定不会幸福的。” 裴嗣音苦笑一声,“陆首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 “我其实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但当我鼓起勇气,真的和他告白心意时,他却说只把我当妹妹看。他还说,他要娶别人了。”裴嗣音垂下眸,哽咽了几下,“你说,我还应该执着吗?” “不应该。”陆孚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裴姑娘,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所以我劝姑娘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别再执着了。因为爱人先爱己,谋爱先谋生。裴姑娘,其实这个世上也有许多优秀的好男儿,裴姑娘没必要非要在一颗没有结果的树上吊死,这样只会毁了你的一生。” “那若是我的心里除了他之外,再也装不下别人怎么办?” “女人这一辈子不会只爱一个男子,更不会只嫁一个男人,若你爱的人不爱你,便换一个合适的,若没有合适的,那就找一个死心塌地爱你的。”陆孚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他立马改口,“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如我说的这般去嫁人。裴姑娘正值青葱年华,还有漫长的一生。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所以裴姑娘怎样活都好,但前提是,我还是希望姑娘能放下过去,健康快乐,无忧无虑的过完此生。可千万别委屈自己,因为人之百年,犹如一瞬,而一个人来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一次做人的机会了。”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人这一生不仅光阴短暂且生活坎坷,人来世间就如同落入炼狱,需遭受各种磨难,痛不欲生。 那既然活着是苦,又为何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人呐,就得看开些。不仅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更要健健康康每日开开心心的活着。 如此,才能不枉此生。 裴嗣音经陆孚解惑后,似如梦初醒般,她眉间忧愁敛去,笑道“陆首领,谢谢你!” 陆孚颔首,“裴姑娘客气。” “大人,督主府到了!” 马车外,小厮的话不合时宜的传入了车内。 陆孚笑道“裴姑娘快回府吧。” 裴嗣音微微点头,她刚起身,猫着腰走到车门口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扭头问道“陆首领,近三日有空吗?” 陆孚不答,他一脸不解的看着裴嗣音,等待下文。 裴嗣音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她有些难以为情,语句断断续续道“我想,我想约你,去喝茶。” 陆孚笑意加深,更显温柔,“近三日我都有空,裴姑娘可自选时间。” “那就明日吧,明日午时,静相寺。” “好,陆某一定按时赴约。” 陆孚语毕,裴嗣音羞得面颊通红,为了不显尴尬,她匆忙离去。 待裴嗣音走的无影无踪后,陆孚那双明亮温柔的眸子瞬间暗沉,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晦暗不明。 马车缓缓前行,改道陆府。 中途一个身穿紫衣华服的姑娘上了马车。 这姑娘容貌绝美,肌肤如脂,气质高雅出尘,一双纤纤玉手骨节分明,她还有一双和陆孚一样的凤眼,眉眼一弯,妖孽如斯,勾魂摄魄。 这姑娘便是陆孚的卵生妹妹——陆昭 陆家宠女,天下皆知 而陆昭自小就被陆家人娇生惯养,如今被陆孚接到陆府,更是将他宠的无法无天,性格跋扈。 陆昭与陆孚对坐,刚才的情况他通过下人的禀报已经知晓。 陆昭听下人说,陆孚和裴嗣音两人在静相寺相识,后又在马车里聊的热火朝天,不禁好奇问道“哥哥,你真的看上裴嗣音了?” 陆孚也不奇怪陆昭知道他的事,只薄唇翕张,“昭儿,哥哥给你一句忠告,永远不要相信一见钟情,也不要轻易爱上一个男人。若有一日,你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只与他相处一日,他就说满意你或喜欢你,那必然是对你另有所图。” 陆孚此话既是说给陆昭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因为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特别是男人,心最狠也最会伪装。 他们最懂,如何讨女人欢心,而后又懂如何摧毁他们。 就像陆孚自己,外形权利、温柔体贴不过都是来引诱猎物的伪装,当这层伪装被撕破时,猎物不仅会到手,也将会面临毁灭。 陆昭笑着,一脸了然的模样,“第一次见面就说喜欢,这岂不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哥哥你放心,我知道的。” 陆孚轻笑一声,打趣道“别现在说知道,等真遇到后,又受不了诱惑。昭儿,你要记住,美丽迷人的东西一般都是危险致命的,不能轻易触碰,也不能对这些东西心生欢喜。” 陆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陆昭没再搭话,陆孚也没再做声,车内一片寂静。 而赶马的小厮也扬鞭催马,马虽跑快了些,但依旧稳当。 车轮在宽敞蜿蜒的街道上慢慢碾过,不多时就到了陆府。 殉情 鄞州城内,空无一人。 街道上,楚熙一人前行,跟在他身后的是琉璃。 琉璃毕恭毕敬回禀道“主子,裴焕和裴嗣音是亲生兄妹,与裴子衿也有兄弟之情。” 楚熙一脸了然的模样,琉璃见楚熙不再说话,自己也就识趣的闭了嘴,默默跟在楚熙身后。 残阳如血,撒下的余光照射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折射出一道碧绿色的光,引起楚熙和琉璃的注意。 楚熙快步走上前,当看清那抹光后,才发现这是一枚玉镯。 这玉镯玉质细腻,质地紧致,光泽柔和。楚熙一眼就看出这是王婆婆常戴在腕上的镯子。 王婆婆将这玉镯视若珍宝,从不离身,这次定是因为离开鄞州时走的匆忙,所以才不慎遗失了此物。 楚熙弯腰,将玉镯捡起,他擦了擦玉镯上的灰尘后,才将它好好的收回袖中。 “报~” 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 楚熙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跪在地上,他喘着粗气,衣衫残破,尘土黑泥染满了他整张脸,那双漆黑的眸中满是不甘与无奈。 楚熙见此,心里一颤,他虽感觉战事不妙,但他还是声音如常,“说!” 男子颤颤巍巍应道“王爷,敌军偷袭,用炮火攻城,打的我军措不及防。我军,我军可守之人,不过百人,我军怕是,怕是快要守不住了……” 楚熙转身,急忙往回赶去,琉璃和男子也紧跟楚熙身后。 轰~ 鄞州城外,炮火轰鸣,硝烟弥漫。 投石车弓箭手轮番上阵,砖石纷飞,箭矢如雨,朝着城楼轰然而下。 碰碰碰…… 鄞州大门被敌军的攻城锤撞得咚咚作响,门内是以血肉之躯拼死抵门的守备军,他们为了守护兴朝的江山,还在苦苦坚持着与敌人鏖战。 谷烑因后面人的挤压而导致全身上下都贴在僵硬坚固的大门上,他被压的气喘如牛,心跳加速,他将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声嘶力竭的喊道“兄弟们,坚持住啊!这一战若是赢了,咱们活着,就能荣封将军,若是死了……” 谷烑蹙眉,将身子压在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已快撞开的大门上用尽全力一抵,虽上下牙齿还在打颤,但却依旧一字一句,厉声道“那咋们就是守卫鄞州的英雄,日后定能留名千古……” 谷烑这是在鼓舞军心,可是青山处处埋忠骨,无人识其忠骨名 这世上死去的忠魂列骨实在太多,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无名小卒,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不是将军,没有战功就不会被人记得名字,所以他们即便牺牲,也只会是默默无闻。 待后世说起他们时,也只不过道一句,鄞州一战,死伤五千,可悲可叹,呜呼哀哉。 至于死伤的这五千人里都有谁,无人知晓。 咯吱——! 碰——! 大门被撞的一开一合,抵门的门闩被撞断,离门最近的人却被生生挤死,尸体堆积的比城门还高。 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巨响和惨叫,敌军破门而入。 而抵门的士兵也在铁门被撞开的那一刻,推飞老远,随即又重重落于地面,摔得断手断脚,口吐鲜血。 士兵们躺在地上无力的呻吟,哀嚎不断,惨叫连天,最后却都在敌军的屠刀下,化作缕缕冤魂。 狂风四起,尘土飞扬,空中弥漫着浓厚刺鼻的血腥味,令人闻着恶心作呕。 站在鄞州城楼下的守城军还在挥舞手中刀剑,奋力反抗厮杀着。 城破的那一刻,楚熙便知道,鄞州守不住了。 但是他不能出手,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 这一战,楚熙要用五千守城军的性命替江秋羽博一个一战成名的机会,也要为自己收买一个忠心耿耿的悍将。 楚熙高声大呼,“传本王令,所有活着的人全部退出鄞州,赶往秦州驻守。” 楚熙语毕,转身看向琉璃,命令道“你现在就去将裴焕救出鄞州城,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护着他平安出城。” 琉璃行了一礼,“是!” 鄞州和秦州相连,如今带着城中人退去秦州,是最稳妥的方法。 此令一出,众人边战边退,而楚熙也不再顾及将士们的死活,他自己趁敌军大部队还不曾进城时,便一人转身,快速离去。 琉璃为他断后。 幸好一城百姓已安全转移,楚熙和活着的守城军撤退时,也能少些后顾之忧。 楚熙在空荡荡的街上路走一半时,只见一个身穿破布麻衣,身形瘦矮的男子在这空空如也的大街上边走边看。 这男子眉头紧锁, 模样着急,走路时也是四处观望。 楚熙一眼就认出,他是张直,王婆婆的儿子。 楚熙走上前,张直一眼就认出了楚熙,毕竟王婆婆与楚熙相识两年,自己也在那两年中与楚熙有过交集。 张直看到楚熙似看到救星一般,他慌忙上前,急急忙忙恳求道“楚公子,楚公子我求求你了,帮我找找阿娘吧。阿娘说他的镯子掉在这城中了,所以昨晚,她趁我和阿爹睡着时,一人回了鄞州城里……” 楚熙转身看了看身后无人的街道,此刻敌军攻入城内,若要找人是不可能了。 楚熙只能劝慰道“我来的这一路上没有看到王婆婆,你娘有可能出去了。咱们也先出去吧。” 王直一平民百姓,他虽在王婆婆的教导下,保留了几分善心,但毕竟没有心机和主见。 他微微点头,“好,先出去。” 语毕,他跟着楚熙转身离去。 呲~ 利剑和大刀的碰撞声擦出激烈的火花 空旷的街上,月辰手握利剑,而一群敌军却将他团团围住。 月辰失了武功又身中剧毒,此刻毒发,他并不是眼前这群士兵的对手。 但他还是用自己曾在训影室里学的武功招数与敌军做生死斗争。 地上已陆陆续续的躺了不少尸体,而月辰的身上也被大刀划的伤痕累累,砍的血肉模糊。 他笔直如竹的身形此刻因疼痛难忍而微微佝偻。 狂风呼啸,黑云密布,将月辰的衣发卷的翻飞而起。 月辰看着面前将他围的水泄不通的士兵,他明白,自己今日必会命丧于此。 不过还好,琬娘已经逃出鄞州城了。只要琬娘能好好活着,他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 月辰五指拢了拢手中长剑,剑锋如虎,剑刃如霜,一舞长剑,剑招如龙,横穿数人腰身之间。 霎时鲜血横飞,人头滚滚,地上又多叠加了几具惨死的尸体。 “额啊——!” 月辰痛呼一声,一口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他用手中鲜血淋漓的剑尖插入地面三分,才稳住自己身形不倒在地面。 他慢慢转身,原来是几个敌军手拿大刀重重砍在他的腰间,但又因他会一点武功,而不敢轻易上前。 “额啊——!” 月辰还未回过身,围在他身后的士兵又给了他一刀。 骨肉被大刀刺穿的痛让他全身颤抖不已,鲜血如止不住的泉水一般,浸染他全身。 “碰——” 再也坚持不住的月辰一下趴倒在地,此时的他满脸灰尘,流出的血和尘土交织成一片,在他的伤口处感染着,发炎发浓,还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 无法反抗的月辰看着一个士兵走上前,士兵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对着月辰的后背,高举屠刀时,月辰轻轻闭了眼。 主子,月辰为您,尽忠了。 碰——! 鲜血四溅,月辰虽心慌意乱,可他却并未觉得疼痛不已,反而后背上好似压了个重物,让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温热的呼吸在月辰耳边断断续续,月辰睁眼,他缓缓偏头。 在看到压在他身上的人时,月辰双眼猛然泛红,漆黑的眼球里布满血丝。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都已表达不了他此刻的痛。 因为替月辰挡刀的是琬娘,这个让她宁可牺牲自己性命也要保她周全的女人。 月辰闭眼,那张污渍斑驳的脸上痛的面目狰狞,连毫无血色的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他懊悔自责,心如刀割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月辰嘴角泛苦,苦笑出声,是他错了,错就错在自己身为影卫动了情,错就错在自己爱上了她。 或许这一切,是从两人相识起,便就错的离谱。 身为一个影卫,身上沾了数不清的人命,手上染了洗不干净的鲜血,这样一个满身罪孽的人,老天爷又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人善终。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月辰缓缓睁眼,他看着身穿一袭大红嫁衣,脸上浓妆艳抹的琬娘,如今再配上一脸鲜血,真是红的刺眼,红的令他心碎。 琬娘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为月辰殉葬的。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因为在琬娘心里,月辰便已经是她的夫君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和月辰生死相随。 “琬娘!” 月辰轻轻呼唤着琬娘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随后,便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琬娘因大刀刺穿腹部而变得呼吸急促,她痛 的脸色惨白,秀眉紧锁,她倒吸一口冷气,虽气息微弱但还是强颜欢笑,“月辰,我说过的,你死,我就殉你。” 月辰哽咽出声,“傻姑娘,我留下是因为我要为主尽忠,也是因为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琬娘虽是笑着点头,可眼中泪水也从脸颊滑落,她痴痴的问道“月辰,你原谅我了吗?我可不可以叫你夫君啊?” 月辰微微点头,全身的疼痛虽如滔天巨浪般席卷他的身体,让他痛不欲生。可面对他这个已深爱到骨子里的人,他还是强忍痛苦,宠溺的笑着,“傻姑娘,你早就是我娘子了。” 琬娘微微张唇,鲜血从她嘴里不断流出,她咕噜着鲜血,吐字模糊不清的说道“我今天穿着嫁衣呢,我想,我想,嫁给你……” 琬娘话音刚落,两人只觉全身剧烈一痛。 无数敌军涌了上来,他们手握大刀,齐刷刷的插进月娘身体里。 动作熟练,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万剑穿身,刀身从琬娘的身体直接贯穿到月辰的身体。 “噗——!” 月辰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待众人将大刀从两人的身体中抽出时,两人这才体会了痛到了极致是麻木的感觉。 两人的身体里涌出源源不断的鲜血,而后交融成一片。 爱到深处生死同,情到深处无怨尤。 两人对望彼此,眼中满是深情,直到痛感消失,两人都不曾合眼,好似要把彼此牢牢记在心间一般,以免来世认不出来。 轰隆隆!!! 天空一声惊雷炸响,天气逐渐阴沉。 众人知道这是要变天了。 鄞州城是一座没有百姓的空城,除了守城军的尸体,也就只有这两人。 周围的士兵为了毁尸灭迹,用一把大火将月辰和琬娘的尸体给焚烧殆尽。 狂风怒号,将大火越吹越旺。血肉白骨在熊熊烈火中被烧的滋滋作响。 直到一场大雨将火熄灭后,两人的尸体才化作了飞灰,与风雨融为一体。 月华如练,繁星满天。 夜色中,楚熙骑马,在乡野小道上纵马疾行,而琉璃、裴焕和张直也骑着快马跟在楚熙身后。 路走一半,楚熙勒马,停了下来。 “吁~” 琉璃,裴焕和张直也都勒马停下。 楚熙不解问道“我们光顾着跑了,月辰呢?他没出来吗?” 琉璃不禁低头,一脸惋惜的模样。 今日,琉璃在鄞州城中救出裴焕后,正欲离去,却在逃跑时,看到了被敌人打的奄奄一息的月辰。 那时的月辰还有一口气,可是琉璃却因不得已的苦衷而没有救他。 琉璃抿了抿唇,她装出一脸沉重的表情,撒谎道“属下出城时,看到了月辰公子的尸体。属下本想救他,可他已经死了,他的身边还围了一群士兵,属下怕自己无能,不能救出他的尸体,所以就自己逃了。还请主子治罪,也请主子节哀。” 芸芸众生,皆为蝼蚁 在楚熙眼里,月辰的命,不值一提。 楚熙虽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卫而惋惜,但月辰毕竟是白清兰的影卫,若白清兰重视他,那难保白清兰不会生他的气? 但是,如今大错已铸,再折返回去救人已是毫无意义,说不定还会将自己折进去。 楚熙轻叹一口气,他眸光看向前方那一望无边的道路,眸光暗了暗。 “驾!” 楚熙一扬鞭,一打马,马儿四蹄用力,向前飞驰。 四人纵马驰骋,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软肋 督主府中,游廊下。 裴子衿一袭白衣立在白玉栏杆边,远处,宫音缓步走到裴子衿身后立住。 宫音抱拳行了一礼,才恭恭敬敬禀报道“督主,小姐这两日天天都是巳时出府,亥时而归。经保护小姐的影卫回禀,小姐这两日出府是为了私会陆孚。” 裴子衿话音刚落,裴嗣音从远处走来。 她身着紫衣,头戴玉簪,脸上浓妆艳抹,将自己打扮的无比娇媚。 裴子衿看着裴嗣音那一脸欢喜甜蜜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意。 这两日,裴嗣音像变了个人一般,待在督主府时不再郁郁寡欢,不再以泪洗面,而是日日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白日出,夜晚归。 裴子衿对宫音摆摆手,宫音识趣的退下。 裴子衿走到裴嗣音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裴嗣音笑着打招呼道“哥!” 裴子衿笑意温柔,“嗣音,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是打算去哪玩?” 裴嗣音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哥,我见过陆首领了,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想嫁给他。所以哥哥,你就成全我吧。好吗?” 年少不懂情为何?惊鸿一瞥终身误。 陆孚表面上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但实际上却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他一生杀人无数,冤死在他手中之人多的数不胜数。 陆孚的一颗赤诚之心早已在危机四伏的官场上,在惨无人道的杀戮里被消磨殆尽了,剩下的是一颗冰冷无情的心。 一颗冷血无情的心又怎会真的去爱上一个人呢? 裴子衿眉眼一沉,冷了几分,但他嘴角的笑意依旧不减,“嗣音,陆孚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不会真的对你好的。” 裴嗣音虽心有不悦,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哥,你只是没有和他相处过,所以才会对他有偏见。” 裴子衿见裴嗣音如此执着。他长吁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劝也留不住。 裴子衿眉眼一弯,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柔和而温暖,“嗣音,你说我没和他相处过,那今日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现在要去见他,不如我和你一道去,可好?” 裴嗣音沉吟了一会,才慎重问道“哥,你会捣乱吗?” 裴子衿眉眼一沉,有些委屈道“嗣音,哥哥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吗?” 裴嗣音见裴子衿那委屈到快要溢出泪水的眼,她连忙扯着裴子衿的衣袖,一脸撒娇安抚道“没有没有,哥哥在嗣音心里,是最好的哥哥。” 裴子衿伸出骨节分明的玉手,轻轻抚摸着裴嗣音的秀发,他满眼宠溺,“傻丫头!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对你好。但哥哥例外!”裴子衿将手从裴嗣音的黑发上滑落而下,“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所以嗣音,我希望你日后能真正做到无心无情,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有义务要对你好,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是建立在利益上的。” 裴嗣音不解道“那陆孚他对我好是想图我什么呢?” 裴子衿面色一僵,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吐出十一字,“或许是因为,你是我妹妹吧!” 裴嗣音是裴子衿的妹妹,但也是裴子衿的软肋。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裴子衿手握半块虎符,掌管五十万禁军,城外还有影藏的二十万影卫,裴子衿权势滔天,只有掌握了裴嗣音,才能彻底拿捏住裴子衿。 不谙世事的裴嗣音并未听懂裴子衿的暗示,她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笑道“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裴子衿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傻丫头,哥哥可不怕你惹麻烦,哥哥只是担心你遭人欺骗。所以傻丫头你记住了,日后不管你身在何处,不管你闯了什么祸,都不要委屈自己。你要记住,你背后有哥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裴子衿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却如天降甘霖般湿润了裴嗣音那颗柔软脆弱的心,她心生感动,鼻尖发酸,眼眶微红。 裴嗣音笑着一把抱住裴子衿那修长结实的身躯,头深深埋进裴子衿的怀中。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扑鼻而来。 裴子衿自做督主后,日日喜欢涂抹胭脂水粉。他爱干净,所以整日里他都喜欢将自己打扮的精致华贵,美艳动人。 裴嗣音吸吮着她身上这股好闻的香味,在他的怀中像只撒娇的小猫般蹭了蹭。 裴子衿没有拥抱她,只是单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背,似是在让她宽心。 裴子衿抿唇一笑,话锋一转,“嗣音,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陆孚吗?” 经裴子衿一提醒,裴嗣音立刻从他怀中退出。她心下一惊,“坏了坏了,要误时了。” 裴嗣音说着,着急忙慌的拉着裴子衿的手转身就走,裴子衿看着裴嗣音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他无奈一笑后,才任由她捉着自己,和她一道离去。 蓝天白云下,是辽阔无垠的跑马场。 跑马场建于锦都城外,这片跑马场本是块荒芜之地,后被陆孚发现,找人将此地方圆百里用石头砖瓦围住,然后建成了跑马场。 这是陆孚的私人跑马场,场内陆地平坦,还用帐篷在跑马场四周搭建了十个可以休息的地方,门口有陆孚派的侍卫看守。 这跑马场除了陆孚和陆昭外无人能进。 而今日陆孚为了能博裴嗣音一笑,特地请裴嗣音来跑马场一聚。 当裴嗣音和裴子衿来到跑马场大门前时,陆孚已在跑马场门前等候多时。 当陆孚见到裴子衿时,陆孚虽面上波澜不惊,可心中却已经生出警惕之心。 陆孚对着裴子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裴督主!” 裴子衿也微微颔首,以示尊敬。 裴子衿勾唇一笑,“陆首领,陛下的旨意想必你也接到了。一月之期将至,既是我们两家相互联姻,本督自是要过来看一看,互相了解了解。” “裴督主所言极是。”陆孚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裴督主,裴姑娘,里面请!” 语毕,三人入了跑马场。 “驾~” 场内一道洪亮豪气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裴嗣音循声看去,那是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姑娘,姑娘长相俊俏,模样与陆孚有七分相似。 只见笑容明媚的她扬鞭催马,马儿嘶鸣一声后,四蹄发力,带着英气勃勃的她驰骋于马场上。 疾风扬起姑娘的衣发,她身姿矫健,英姿飒爽,看的裴嗣音羡慕不已。 陆孚笑着解释道“那是我妹妹——陆昭。她从小性子野,被我宠坏了。无礼之处,还请裴督主见谅。” 裴子衿缓缓吐出两字,“无妨!” 陆孚望着正骑马尽兴的陆昭,陆昭也回望了陆孚,在看到裴子衿和裴嗣音时,她才将马停住。 她利索的翻身下马,一旁候着的下人拿着水囊迎了上去。陆昭将缰绳递给了等在一旁的下人后,才朝着他们三人走来。 陆昭没见过裴子衿,只大大咧咧问道“哥,他们是?” 陆孚笑着一一介绍道“这是裴督主,这是裴督主的妹妹——裴姑娘。” 陆昭对着裴子衿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民女陆昭见过千岁爷!” 裴子衿微微勾唇,眼角眉梢都荡起一抹妖冶的笑,如盛开的红莲,绝色倾城。 裴子衿声音温柔魅惑道“陆姑娘不必多礼!” 陆昭微微一笑,当她抬头和裴子衿的目光交汇时,陆昭神情微愣。 靡颜腻理,天姿绝色。这容貌人间极品,世间无二。 陆昭也只愣了一瞬,她就立马将目光从裴嗣音面上移开,心里却暗生欢喜。 可这一举动却让一旁的裴嗣音心有不悦,她知道裴子衿不会娶自己,可即便她选择了别人,但看到有人在觊觎她的哥哥时,她还是会心酸,会吃醋。 并非是她拖泥带水,舍不得放下,而是一时半会,她暂时放不下。 或许等裴嗣音真正嫁给了陆孚后,她才会彻底放下吧。 陆孚笑意温柔,“昭儿,我与督主有事相商,所以,你带裴姑娘去跑马吧!” 陆昭行了一礼,“是!” 陆昭抬手,做了请的手势,裴嗣音和裴子衿互看一眼,在得到裴子衿的同意后,裴嗣音才和陆昭一道离去,而裴子衿和陆孚两人往主帐的方向走去。 艳阳高照,天气晴朗,空中时不时飘来几丝微风。 陆昭看裴嗣音那一身细皮嫩肉就知她娇贵无比,陆昭见太阳炎热,也不提议跑马,只拉着她去了一旁的营帐里。 入了营帐后,一股冰凉之气扑面而来。 原来是帐篷四周的铁炉里放满了冰块,用来解暑的。 陆昭走到主坐上坐下,她对裴嗣音热情的招手,示意她不要客气,坐一侧的蒲团上就好。 裴嗣音笑着走到一旁的矮几后,坐到蒲团上。 账外,下人掀起帐帘,端着茶点蜜饯水果进帐,摆到裴嗣音和陆昭面前。 待下人都下去后,陆昭才拿起桌上的糕点毫不客气的吃着,她一边吃一边笑,“陆姑娘,陛下下旨让你我两家联姻,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所以在我这你也不必客气。” 裴嗣音见陆昭热情似火,便也笑着应道“好!” 陆昭被裴子衿的外貌所吸引,此刻趁着裴子衿不在,她话锋一转,向裴嗣音连忙打听道“裴姑娘,话说你哥喜欢什么 样的姑娘啊?” 裴嗣音被陆昭这直白的话给问笑,她想了想,才反问道“陆姑娘是不是对我哥哥一见钟情了?” 陆昭虽从小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可她的性子却是桀骜不驯,虽说张扬跋扈,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自陆家被贬平民,她被接到陆府的那一刻后,她的性子才变得收敛了些。 因为陆家是有罪之臣,而陆孚虽戴罪之身。她不敢张扬跋扈,以免给陆孚给家族带来不利。 陆孚虽没教过她武功,但却教过她骑马射箭,再加上她爱喝酒,所以她的性子也逐渐豪气起来。 陆昭的性子没有小女儿家的扭扭捏捏,她大大方方承认道“是的,所以这不是向你打听打听吗?” 陆昭一句话似是在裴嗣音的心口上撒盐般,痛的裴嗣音整颗心都仿佛碎裂了一样。 但她为了不失仪态,还是强颜欢笑道“哥哥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陆姑娘,实不相瞒,我虽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但自从他做督主后,我们之间往来就没那么密切了。” 陆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裴督主可是朝中重臣,位高权重,政事繁忙些,也是正常的。” 陆昭眉眼一弯,笑的温柔,“裴姑娘,快吃糕品茶啊!” 裴嗣音笑着连连附和,“好,好!” 帐内裴嗣音和陆昭二人相谈甚欢,笑声连连,而账外骄阳似火,烈日高悬。 主帐内,升起冉冉檀香,在空中消散。 矮几上,放满了酒水糕点,陆孚和裴子衿对坐在蒲团上。 明明是热气腾腾的天,可两人面若含冰,笑意犯冷。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寒意在帐中蔓延,将帐内的温度降到冰点。 陆孚率先开口,“裴督主,明人不说暗话。在下就不客套了,我就只想问一句,督主对陛下的赐婚可还满意?” 裴子衿轻笑一声,“陆首领说的是令妹还是嗣音?” “自然是昭儿!”陆孚轻叹,“昭儿性子野,脾气大,做事莽撞,我是怕她入不了督主的眼。” 陆孚和裴子衿各怀鬼胎,他们都想把对方的妹妹弄到手。 因为只有拿捏住对方的软肋,才能彻底控制对方。 但可惜的是,裴子衿算漏了一点,陆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重情重义,爱惜家人的陆孚了。 陆孚之所以对着所有人展现出他爱妹妹的假象,便是因为他要给所有人一个错误的信息,让别人骄傲自大的以为掌控了陆昭,就掌控了自己。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陆孚在为官的道路上,宦海沉浮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他早就变得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了。 陆孚明白,人有软肋就会被人拿捏,所以陆昭早已不是他的软肋。 他不会害陆昭,但若是遇到危急之时又或者有人用陆昭威胁他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也断不会牺牲自己,搭救陆昭。 裴子衿反问道“那陆首领又怎么看待自己和嗣音的婚事?” 陆孚微微点头,“裴姑娘性子活泼开朗,深得我心。我自是满意这门婚事。而且我也问过裴姑娘的意思了,她愿意嫁我!” 裴子衿眸色深了深,他强行压住心头的躁动,沉心静气道“陛下下旨,御赐婚事。即便你我不满意,也不能抗旨。” 陆孚拇指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眸光微闪,“说的是啊!所以呢,我希望昭儿进督主府后,我也不求督主能好好对他,只求督主能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不拘束她,囚禁她,给她自由和尊重,这便足够了。” 裴子衿挑眉不解,“你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些?” “当然了,昭儿可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我自然不会让她受伤。” 裴子衿知道裴嗣音如今对陆孚很是痴迷,他如今只是裴嗣音的哥哥,能给她建议,却不解帮她做决定。 否则,若裴嗣音错过了这段婚事,往后又不能幸福,裴嗣音将会恨他一辈子。 裴子衿微微点头,“我可以答应你善待令妹,但前提是你也要善待嗣音,若哪一天你不爱她了,就请你写下和离书,而后将她完好无损的归还给我。若是我发现他少了一根汗毛……”裴子衿眉眼一沉,杀气腾腾,“本督必定要陆家,举族陪葬。” 陆孚看到裴子衿眼中的杀意便明白,这顿酒没白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如今陆孚已能确定,裴嗣音对裴子衿的重要。 陆孚给自己和裴子衿各倒一杯酒,陆孚举杯,“一言为定!” 裴子衿伸手举杯,与陆孚相碰,掩面喝酒时,就将酒水全部偷偷倒掉。 陆孚知晓,但也并未在意,毕竟裴子衿位高权重,做事谨慎些陆孚也能理解。 只是裴子衿还是过于年轻了,无所求则无所惧 ,有所欲必有所慌 陆孚无欲无求,没有软肋可以控制他,但裴子衿的欲望是裴嗣音,他终有一日,会因裴嗣音而输的一败涂地。 两人语毕后,才恭恭敬敬的出了营帐。 陆孚让下人将陆昭和裴嗣音请了出来。 四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裴子衿才带着裴嗣音坐上马车离去。 陆昭目送马车离去的方向,一脸娇笑。 陆孚知道,自家的傻妹妹定是对裴子衿动情了。 色,人之所欲,过之有害。只可惜色欲诱人,令人难以自持。 自古以来,都是先动情的人输的彻底。 陆孚轻叹一口气,前几日他就对陆昭嘱咐过,让她不要相信一见钟情,如今她不听劝,陆孚也不愿再劝。 陆孚没有叫她,而是独自转身,留下几个侍卫后,才默默离去。 秦州大捷 鄞州被敌军彻底占据后,樊任见楚熙等人还未战死,便令手下副将佘砚带兵三万乘胜追击,而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五万士兵在鄞州驻守。至于还有两万,已在鄞州一战中,全部战死。 自鄞州沦陷后,楚熙带着众人顺利退守到了秦州。 楚熙一入秦城后,他见容煦不在,便自作主张,将秦州百姓纷纷遣散到了秦州城外,如今的秦州城里除了秦州的五千守城军和楚熙带来的人外,也等同于是座空城。 楚熙在秦州驻守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都是谢玉松在慷慨解囊,他派人给楚熙发米发粮,让将士们能吃好喝好,但可惜的是,有粮无兵,白清兰还没带着十万援军赶来支援。 六月下旬,秦州城外,黄沙漫天,硝烟弥漫。 战鼓隆隆,烽火滚滚 兴,南两军在秦州城楼下展开了殊死搏斗,激烈厮杀。 空中,刀枪剑戟,四处乱飞,残肢鲜血,随地可见。 熊熊火焰,尘土飞扬,炮火连天,地动城晃。 “杀!!!” 随着一个无名小卒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后,重伤未愈的兴军士兵争先恐后的往前冲锋。 他们手中紧握刀剑,被血渍和泥土染脏的面孔上狰狞可怖,满是不屈,那双染满血丝子的眼中此刻却是如鹰隼般的锐利坚毅,仿佛要用眼睛来刺穿敌人一般。 刀剑交击,赤身肉搏。鲜血挥洒,血肉横飞。 狂风呼啸,卷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远处,只见江秋羽身披白袍,手握一柄红缨长枪,长枪如虎,横刺于佘砚的腰间。 佘砚横剑一挡,剑光如雪,矫若游龙。 刀枪相碰,震声如雷。 佘砚收剑,只见他从马上纵身一跃而起,快如闪电,迅如疾风。 江秋羽也施展轻功,借踩马背的力道,腾空而起。 佘砚虽已到中年,可他老当益壮。他的身法极快,半点都不输给身为后辈的江秋羽。 佘砚剑法凌厉,身法灵活。只见他气灌剑身后,带着强劲的内力,一剑劈下,如泰山压顶般,一股无形恐惧的压力令江秋羽避无可避。 江秋羽自知自己挡不住这掌,但此刻的他已无退路。他本能的横枪一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秋羽突觉有两股无形的内力一下灌输到江秋羽的长枪上。 碰——! 一声巨响后,黄沙四起,尘埃漫天。 江秋羽的长枪被折成三段掉在地上,而江秋羽也因轻伤则导致他脚步不稳,步法凌乱的后退两步,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江秋羽本能的朝两边看去,果然是楚熙和陌风帮他挡了一掌,这才没让他身受重伤。 江秋羽伸手,抹了一把唇瓣上的血渍,少年虽败,可英姿犹在。 殷红的鲜血衬得他嘴唇越发红润,可猩红的瞳孔却冷若霜雪,透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江秋羽抬眸去看稳站地面的佘砚。 银白色的盔甲上满是刀枪剑戟划过的痕迹,昔日干净崭新的盔甲此刻已变得残破不堪,劣迹斑斑。 狂风吹起他在打斗时已疯散的长发,一头青丝半白,在空中翻滚。 佘砚浑身是伤,衣襟上沾着鲜红未干的血液,顺着他那沉重破旧的盔甲直直滑落。 佘砚那布满厚茧的手虽在和江秋羽打斗时被剑柄磨的血流不止,但沾血的长刀却依旧锋利,泛着森森寒光,透着汹涌的杀气。 风沙漫天,在四人耳边呜呜作响。四周嘈杂的打斗惨叫声,哀嚎哭泣声,在天地间来回徘徊。 呲! 剑光一闪,长剑如虹,直刺佘砚。 佘砚挥舞手中长剑,快速的挡住陌风向自己刺来的凌云霄。 剑身和剑尖的碰撞,擦起一阵刺眼的火花。 佘砚长剑一挑,陌风迅速收回凌云霄,他施展轻功,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翻,躲过了佘砚的长剑。 楚熙见此,他紧了紧手中的剑后,才施展轻功,移形换影间,已与佘砚打作一团。 楚熙的剑剑身如冰,闪着幽幽寒光,只见他剑气袅袅,剑若游龙,攻守兼备。一剑挥去,如铺天盖地的惊雷闪电般,好似有毁天灭地之能朝佘砚猛烈的席卷而来。 佘砚手中长剑一挥,剑气疏狂,其威力之强大,似蛟龙出海,吞天吐地,无坚不摧。 两股剑气相交,地面摇晃,城墙耸动,炸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 砰砰砰——! 就在三人打的不分上下时,一股强大浑厚的内力朝着佘砚排山倒海般翻天覆地袭来。 顿时天昏地暗,风起云涌 远处,只见一个红衣身影在眨眼之间,已出掌朝佘砚直扑而来。 佘砚下意识的挥剑,与她打的火热朝天。 陌风和楚熙在看清那抹红衣身影时,心中的担忧才一扫而光,因为,白清兰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他们悬着的心也能渐渐放下。 轰——! 一声惊雷炸响,空中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驾!!!!!” 驾马声响成一片。 秦州城门大开,三万人骑马向前冲锋。 地面被马蹄踩的嗒嗒作响,还有轻微振动。 后面的步兵拿着刀枪剑戟跟随着前面的战马,争先冲锋。 这是江玉松在霍北城招募的难民组成的一支军队,因他们没有受过专业军队的训练,所以对于行军打仗,他们根本就不会。 但在白清兰看来,战场就是最好的训练场。 因为人想活,是本能。 只有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这群被招募的士兵才会被迫激发出求生的本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不能活,各凭本事。 碰——! 炮火还在轰鸣,空中回荡着响彻云霄的厮杀声。 这新来的十万大军,虽都不懂打仗,但里面的一些男子,从前都是下地干活的庄稼汉,他们长的牛高马大,个个身体健壮,孔武有力,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只见他们手拿大刀,逮着敌人就是一顿乱砍乱杀,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残肢断臂,落在地面后,遭人无情踩踏。 哀嚎遍野,惨叫连天,战马嘶鸣,鬼哭狼嚎,这些嘈杂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后,在秦州城外来回徘徊,久久不曾散去。 不远处,白清兰和佘砚还在对打,陌风见白清兰赤手空拳,便大声喊道“主子,接剑!” 语毕,凌云霄似飞箭一般,朝白清兰直直飞来。 眼疾手快的白清兰施展轻功,凌空接过剑柄。 凌云霄剑若霜雪,银辉闪耀,只见她一舞长剑,剑气如芒,横贯长空。 白清兰挥剑如风,剑影如织,一剑下去,剑如蛟龙般仰天咆哮。剑光闪烁间,锋芒毕露,杀气凛然。 佘砚手中长剑翻转,犀利的剑尖似灵蛇般活动,只见他出剑时,剑身游走在白清兰四周,剑气袭人,速度飞快,白清兰左右抵挡,一旁的陌风和楚熙也飞身上前,进入了两人的激战。 砰砰砰!!! 剑与剑的每一次碰撞,都能激起一地尘土,在空中胡乱飞扬,剑气与剑气相碰时,周边被波及的花草树木不是坍塌就是被炸成齑粉,剑气落在地面时,干燥枯黄的土地上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 带着内力的剑气横扫一片时,就连周围的士兵也会被剑气所震飞,落地即死。 佘砚将全身内力灌注剑身,剑影翻飞,剑光闪烁,一挥剑,剑芒耀眼,如流星般朝白清兰四人飞速落下,四人身形闪烁,速度极快,如浮光掠影一般,轻而易举的躲过佘砚的这一剑。 电光石火间,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 百招过后,佘砚因体力不支,内力被消耗殆尽而落于下风。 空中也下起了倾盆大雨,五人站在地面,皆拉开了距离,天色已晚,狂风骤起,将五人凌乱不堪的衣发吹的翻飞起来。 佘砚全身上下,遍体鳞伤。 他那张苍老,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显疲态。 佘砚大口喘着粗气,一日没进食的他此刻饥寒交迫,又饿又累。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渍和污泥,也将他染血的盔甲清洗的干干净净。 佘砚笔直如剑的腰身因身中数刀再加上此时的疲惫而有些微微佝偻,他用手中长剑插入地面三分,才将身形稳住。 嘴角流出的是抑制不住的鲜血,正源源不断的往他脖颈流去。 佘砚艰难的抬起那双满是不屈的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带的三万兵早已被白清兰所带的援军蚕食殆尽,一个不留了。 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佘砚知道,今日他要为国尽忠,必死无疑。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一死又有何惧? 佘砚心无恐惧,面色从容,但那双猩红的眼中却透着浓浓的杀意。 一旁的楚熙手中聚集内力,他眸光一冷,移形换影间,已到佘砚身后,待佘砚转身时,只见一把长剑抵在他脖颈处。 在佘砚还未曾反应过来时,他只觉后脑一痛,而后双眼一闭,倒在雨和血混为一体的泥浆里,不醒人事。 轰隆隆!!! 狂风骤雨,雷电交加。 秦州城内,一家空荡荡的客栈里,二楼的一间客房内,一盏明晃晃的烛火被风吹的时明时暗。 床榻边,洗了热 水澡,穿着干净的亵衣亵裤的白清兰端坐着。她手中捧着的是一个白玉所做的小汤盅,盅里是补血止痛的汤药。 汤药味浓且还苦涩难喝,白清兰从小到大最不爱喝的就是汤药。 这盅汤药是陌风从战场上一回来就去厨房里特意为白清兰熬煮的。只因为陌风替白清兰记了他来月事的日子,算算日子,白清兰这个月的月事就在今日了。 白清兰垂眼,看着跪在地上,弯着腰,小心翼翼伺候自己泡脚的陌风。 陌风回来后,也沐浴更衣换了身衣裳。 他双膝跪地,将骨节分明的玉手沉入洗脚盆中,盆里放了花瓣的温水被玉手的沉入而荡起水花。 陌风用手捧起白清兰的玉脚,轻轻按揉。 白清兰用汤勺搅拌盅里的汤药,直言不讳道“我不想喝!” 陌风一边给白清兰按脚一边温柔笑道“主子,这个汤苦是苦了点,但可以治宫寒。您喝一点,就不会腹痛如绞了。” 白清兰看着汤盅里这黑漆漆的汤药,闻着味她就恶心作呕。 白清兰抿了抿唇,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道“这汤药太烫了,过会喝。” 陌风嘴角一弯,笑意渐浓,“主子,是属下不好,忘记买饴糖甜点了。不过,过会属下去厨房做些您爱吃的糕点,然后再喂您喝药,好吗?” 白清兰看着外边那黑不溜秋的天,也不愿再折腾他,只神情慵懒的道了句,“我不想吃糕点,我想吃你。” 陌风被白清兰一撩,面色不禁红了几分。 他咬了咬下唇,心中正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时,白清兰却话锋一转,眸中闪过一丝伤感,“陌风,楚熙跟我说,月辰死在了鄞州城里,尸骨无存。” 陌风闻言,面色一僵,心中一颤,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从心间隐隐传来,随后贯穿四肢百骸。 陌风强制压下心里那钻心的痛,他将头压的很低,才闭眼悄悄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再睁眼时,眼中的悲伤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淡然。 收复鄞州 “报~” 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面色焦急的跑到一间房中。 他站在圆桌前,喘了几口粗气,才单膝下跪,急忙说道“将军,鄞州城外,有十万兴军站在楼下叫嚣。” 坐在椅子上的樊任闻言,不禁面色一沉,随口问道“佘砚呢?” 士兵心有不甘道“佘将军战败被俘,三万将士,全军覆没,无一人存活。” 樊任本就对佘砚不满,如今他兵败被俘,心中就更是生起了厌恶之心。 他咒骂一句,“真是个废物!” 语毕,樊任站起身,边走边命令道“点兵,随本将出征。” 士兵行了一礼,“是!” 语毕,士兵站起身随樊任离去。 浮云翳日,天色无光。 鄞州城外,十万大军看似整齐有序的站在楼下,实则有些人连刀枪剑戟都拿不稳。 他们是平民百姓,为了一口饭被迫进军营,但对楚熙,白清兰而言,他们也是随时可抛弃的弃子。 站在最前方的是秦州守城军,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楚熙的培训下,站的有条不紊,整整齐齐。 楚熙和白清兰站在守城军的前方,他们的两侧站着江秋羽和陌风。 白清兰凑近楚熙,轻声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这秦州守城军?” 白清兰虽带着十万大军前来驰援秦州,可这一路上他们并没走官道也不曾进过城,他们绕远路前行,马不停蹄的来到了秦州。 兴朝难民多,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装成难民模样,倒也没有引人怀疑。 如今来了秦州,城内百姓虽然空了,可这活着的守城军亲眼见过这十万大军,若日后,奕王回秦州,这守城军中若有人嘴不严实,向奕王或是向要害楚熙的人告密,那招兵买马,拥兵自重的谣言传到容烨耳中,楚熙必死无疑。 楚熙和白清兰都不是良善之人,他们懂得权衡利弊,也懂得取舍有度。 守城军对他们而言,是群可以为了他们王图霸业而牺牲的蝼蚁,他们自然不会在乎这群蝼蚁的性命。 楚熙想了想,薄唇翕张,“他们是士兵,理当战死沙场。” 楚熙不想派人杀死他们,所以战死沙场是他们最好的结局,死后朝廷还会给他们的家人分发抚恤金。 白清兰咧嘴一笑,她小声提点道“这事可千万别让江秋羽知道。” 江秋羽虽死心塌地的效忠楚熙,不会将这十万大军的事说出去,但他毕竟为人正直无私,也不懂变通,如果江秋羽知道他们乱杀无辜,就不会与他们同心。 为了五千守城军而失去一名猛将,不值当! 楚熙笑的温柔,“谢谢夫人提醒,为夫知道了。” 风卷残云,黄沙漫天。 鄞州城楼上,樊任身穿一袭崭新的银白盔甲,熠熠生辉,手中大刀,寒光逼人。 他站在高楼上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一般,气势恢宏,压的人难以喘气。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的十万大军,眸若冷电的死死睥睨着他们,嘴角还嗪着一丝轻蔑的笑。 樊任武功虽在九阶,可好歹也是元平年间有名的武将,他跟随着萧景楠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了大半辈子。 身经百战、缕战缕胜的他自然不会将几个乳臭未干的后辈放在眼中。 正在两军僵持时,楚熙一抬手,两个士兵将被点了穴道后,又被五花大绑的佘砚给强行压了上来。 身后跟着的是琉璃。 江秋羽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楼上的人听着,带着你们的人退出鄞州,滚回南陌,我们就将这位将军完好无损的送回南国。否则的话……”我们就将他就地处死,扬我军威。 “呲~” 江秋羽话还未完,一支利剑如飞剑一般,快如疾风的从空中划过,这一箭不偏不倚,正是直直朝佘砚的心口袭来。 佘砚当然明白,樊任恨他入骨,他早就想杀了自己为樊稽报仇。只不过,在南陌时,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如今,佘砚被捉,樊任这一箭下去,他就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死的名正言顺,死后也会因保家卫国而永垂史册。 粉身碎骨寻常事,但愿牺牲保国家。 佘砚一死虽无惧,但却还是有些心酸。 佘砚和樊任两人同朝为官多年,自樊稽死后,佘砚对樊任处处忍让,他本想以此来化解两人的恩怨,可如今他却因着私怨而对他的生死不管不顾。 佘砚虽不甘心的长吁一口气,但在那飞箭朝自己发射而来时,他还是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佘砚的脸上。 湿答答黏糊糊的血腥味染满 了佘砚的口鼻,佘砚蹙眉,他慢悠悠的睁开眼,只见一个小兵用后背挡在了他的前面。 而这个小兵就是压他到阵前的小兵,是琉璃将他推出去挡下这一箭的,也是楚熙授意琉璃如此做的。 在楚熙心里,佘砚武功高强又有勇有谋,若能投效自己,定是一员可冲锋陷阵的猛将。 而方才那小兵一挡,也给佘砚断了回南陌的后路。 樊任本就不喜佘砚,这小兵一挡箭,樊任定会觉得佘砚已经投降,待樊任将这投降的消息传给他带来的将士们,再由侥幸逃脱的将士跑回南陌,将这消息禀报萧瑾年。 只有顺德帝知道佘砚投敌叛国,这消息才能在南陌民间一传十,十传百。 如此一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待佘砚坐实了这个投敌叛国的罪名,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而他回南陌,在民间是个投敌叛国的罪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回宫后,他就是个百死难赎的罪臣,就算死了,也是遗臭万年。 白清兰看着那无辜惨死,倒在地上的小兵便懂了楚熙的用意。 白清兰转身,她对着佘砚笑意温柔,“佘老将军,看来您的主将并不重视您。您这出苦肉计,怕是要白受苦了。” 白清兰这诛心之言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佘砚瞳孔陡然睁大,他知道,白清兰此话一出,他就坐实了投敌叛国的罪名。 佘砚本想拼命挣扎,为自己辩解,他没有投敌叛国,没有给他们献计,用自己来逼迫南陌士兵退出鄞州。 可惜佘砚被点了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他沉默的挣扎了半天也只能是徒劳。 如今佘砚只是个吃了败仗,被兴军所俘获的战俘。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还有什么资格抗拒? 佘砚轻闭双眼,他低眉垂首,布满褶皱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一世英名,只因白清兰的一句话,不仅英明尽毁,还平白无故的背上了一个叛国的罪名。 真真是可笑至极啊! 楚熙声音如常,“来人,将老将军带下去,松绑,让他好好歇息,切勿怠慢了。” 琉璃知道楚熙是假意说给楼上的樊任听的,琉璃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是!” 语毕,便指派了两人将佘砚压了下去。 咚咚咚……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 随着一声炮火轰鸣,鄞州楼下,城门大开。 “杀~” 随着一个小兵的一声令下,南军们前仆后继的向前冲锋。 烽火滚滚,狼烟四起,马匹嘶鸣,刀剑相击 从军 楚熙闻言,脸上瞬间沉了几分,嘴角的笑意敛去,他薄唇翕张,眉间阴鸷,缓缓吐出四字,“挟恩图报?” 这四字如雪山上的寒冰,字字凉薄而又泛着彻骨的冷意,这不怒自威的气势吓的张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身鸡皮疙瘩。 张直听出楚熙的不悦,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让楚熙误解了。他连忙解释道“不是的王爷,草民绝无此意啊!草民只是想入王爷麾下,只是想从军。仅此而已!” 楚熙看着张直那心惊胆战的模样,忽的笑出了声,“张公子,本王生性多疑,方才是吓着张公子了吧?张公子,快起来入座吧。” 张直战战兢兢的起身,又忐忑不安的坐下。他怕自己再次说错话惹楚熙不快,便噤了声。 楚熙却淡然自若的边给自己斟茶边问道“张公子,你来从军,令尊可知啊?”楚熙抬手端起茶杯一边悠闲自在的喝茶一边不紧不慢问道“令尊腿脚不便,需要有人照顾,如今令慈也已仙逝。若张公子从军,令尊该如何是好,张公子可有想过?” 张直是有备而来,自然在来之前就为张贵做好了打算。他如实禀报道“王爷,草民来的时候就已想好,将阿爹交托给草民最信任的亲戚表哥表嫂一家照顾。日后,草民每月从军的钱都会寄回去给他们,一半当做他们抚养我阿爹的工钱,还有一半就留给我阿爹。” 张直的表哥叫张磊,表嫂叫左菊。 张磊的父亲张福和张直的父亲张贵是同父同母的孪生兄弟。张福年长张贵五岁。 只可惜张福的妻子童丽在生张磊时难产而死,张福也在张磊十岁时的一个冬日,感染风寒,因无钱看病抓药,而被活活拖死。 张福一死,张贵念其可怜,便将他收养在家里,待他如亲子。 直到张磊十八岁那年娶妻后,才和张贵一家分了家,搬了出去。 张磊看似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在外人面前对谁都和善恭敬,私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张磊之所以答应替张直奉养张贵,是因为他说他每月都要寄来从军的工钱,再加上张磊的妻子左菊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两人都是笑里藏刀,心狠手辣之人,段不会替张直好好供养张贵 只可惜张直虽有一颗精于算计的心,但毕竟涉世不深,所以也被张磊那本分老实的模样所欺骗,到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楚熙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他知道张直此来不会轻易放弃,便想让他知难而退。 楚熙轻叹,一脸无奈,“好吧,既然你决心想要从军,本王是可以成全你的。但本王麾下从不养废人,所以这样吧,传闻白沙湖里有蛟龙,秦州城外有白虎,被鄞、秦两州的百姓称作两害。本王给你五日时间,你若能凭一己之力,为百姓除了这两害,本王就准你参军,如何?” 心心念念的参 军一事,如今终于可以实现,张直欣喜若狂,就连张直对楚熙这王爷身份的恐惧也在心里的激动下而消散的一干二净。 张直笑的一脸兴奋,他忙问道“王爷此话可当真啊?” 楚熙抿唇一笑,“本王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不作假!” 张直闻言,立刻起身跪倒在地,他磕头如捣蒜,“草民多谢王爷大恩,谢谢王爷大恩啊!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熙从椅子上站起身,声音平静如水,“此事已了,张公子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张直停了磕头,他猛然意识到,此刻天色已晚,不能再打扰楚熙歇息了。 张直抬头,漆黑的眸光此刻变得炯炯有神,“没事了,草民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草民告退!” 张直语毕,便站起身,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替楚熙将门关紧。 晨曦微露,薄雾尽散。 庭院里,白清兰一袭白衣缓步走到一间房门前,她身后跟着的是陌风。 咚咚咚!!! 白清兰抬手敲门,见屋内无人回应,他便令陌风等在门前,自己擅自做主,推门而入。 屋内是一间雅室,琴桌书案,茶桌床椅,一应俱全。 白清兰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佘砚还端坐在床榻上。 众人皆知他是宗师境的高手,所以楚熙给他下了压制内力的药,他至少有一个月不能使用武功。 所以现在的佘砚,如同没有武功的废人。 但楚熙想招降他,自然会善待他。所以佘砚自来了鄞州后,吃穿用度上,楚熙都给了他最好的。 只不过怕他自尽,便派了影卫日夜监视着他。 白清兰看着佘砚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对着他灿然一笑后,问候道“佘老将军,这几日住在鄞州,吃穿可还习惯?” 佘砚冷着一张脸,恶狠狠问道“你们这群小儿,到底想要如何?” “我自然是来招降将军的。” 佘砚一身傲骨,对南陌又是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的家国 佘砚冷笑一声,“女娃娃,你怕是做梦呢?本将宁死不降。” 白清兰轻叹,“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和你分析一下你不降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佘砚没有搭话,只静静听着白清兰一字一句分析道“老将军,您自己想想,樊任与您是敌对,而之前在战场上,我又对樊任说,您已经投降,与我同流合污。现在樊任已经逃回了南国,你猜猜,他会不会把这次战败失利的消息怪罪到您头上?” 佘砚眸光微动,他眉头紧锁,心里却是心痛不已。 樊任是名将,他若战败,将会毁了他的名声。所以,他只能向顺德帝找借口,说是佘砚投敌叛国,才会导致他们全军覆没。 一旦顺德帝得知此事,那他投敌叛国的消息将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届时他再回去,即便身上有一万张嘴,他也说不清了。 流言可畏,蜚语诛心。 佘砚气的浑身颤抖,紧握双拳,指甲嵌入皮肉,流出鲜血,他也不觉得疼。 白清兰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佘砚,安抚道“将军消消气,也擦擦手。” 佘砚轻叹一口气,才将心绪平复下来。 但他依旧没接过白清兰手中的帕子,只是松了松紧握的手,鲜红的血液从他手心顺着粗糙带茧的手指上滴落下来。 白清兰将帕子放到床榻边,继续解释道“看将军方才的模样,应该已经猜到了樊任回去后会对顺德帝说些什么。佘老将军,流言蜚语,能颠倒黑白,致人死地。而佘老将军您忠肝义胆又智勇双全,您是难得的将才,也是我等后辈所敬重的英雄。英雄不该枉死于流言蜚语中,而该受人敬仰,风光无限的活着。所以老将军,您就降了吧。御王爱才惜才,又是难能可贵的明主,您若降,御王绝不会亏待您,还会替您将这投敌叛国的罪名洗刷的干干净净,绝不会让您沾染一丝污泥。” 佘砚虽说遭人陷害,心有不甘,可他依旧不愿投降,毕竟南陌才是他土生土长之地,而生养自己的父母也都是南陌人。 虽说南陌如今的小皇帝昏庸无道,但他身为武将,既已入朝为官,食君禄,受君恩,就要忠君事,尽其责。 佘砚即便满身污泥,也不愿背叛他的母国。 佘砚面色缓和了些,不冷不热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再劝了,我不会投降,更不会叛国。所以,你们现在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放我回国。” “回国之后呢?”白清兰冷笑一声,“染一身污泥后,就从容赴死吗?” 佘砚面色一冷,“那是本将的事,不劳你个女娃娃操心。” 白清兰垂 眸,她眸光微闪,眼眶红了几分,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滴泪水从她面上滑落。 佘砚见后,面色一僵。 他是武将,为人性格豪爽,忠烈勇武,在晏明的感染下,他治军严明,又为人和善,不争不抢,对百姓还宽厚仁慈,爱民如子。 只是常年在外征战的他,和女儿家接触的机会少,而性格沉闷又不善言辞的佘砚在见到面前的白清兰流泪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急忙问道“你,你哭什么?” 白清兰伸手擦了擦泪水,“我想起了前朝虞国宁家。宁家武将,世代忠良,可最后也是因为虞国皇帝昏庸,宁家因功高震主而被抄家灭门。” 佘砚虽远在南陌,但对前朝虞国宁家却也有所耳闻。 宁波因妻子杨思芙之死而伤心过度,他本想给亡妻风光厚葬,怎奈买陪葬品时,却遭人陷害,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佘砚不懂,“这和本将有什么关系?” 白清兰泪如雨下,哽咽道“同为武将,都是遭人陷害,最后死于非命。你说,这能没关系吗?” 佘砚看着白清兰那泪水止不住流的模样,心里莫名软了几分。 她突然想起佘淑,自己这个英年早逝的女儿。 若佘淑还活着,今年也该和白清兰差不多大了吧。 只可惜是佘砚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让她死在了八岁那年。 这是佘砚一辈子不能释怀的痛! 佘砚声音软了几分,但不耐烦道“不许哭了!” 白清兰一口忍住了哭泣,他抽噎起来,不满的小声抱怨道“不许哭就不许哭嘛,你凶什么?” 佘砚轻叹,他无奈的问了一句,“女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白清兰愣了愣,才下意识应道“十八!” 佘砚苦笑一声,“我的女儿若还活着,今年也正好十八了。” 白清兰伸手随意在脸上抹了抹泪水,她一脸歉意道“抱歉,老将军,我不知道你的女儿……”已经死了。 白清兰欲言又止,她将后边的话生生忍了下去。 佘砚摇摇手,一脸不在意道“没事,都过去了。小姑娘,你听我一句劝,战场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佘砚的话戳到白清兰的痛处,白清兰一想到家,就会想到自己大婚那日,家破人亡,满门被屠。 “家?”白清兰垂眸,她的心一下揪起,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掉落。 她抽噎着,“我没有家。我家二百九十八口人都在建兴四十年的一日晚上被仇家杀光了。那一晚,我亲眼看见最疼爱我的父亲葬身火海,他用自己的死给我换了一条活路……” 白清兰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白清兰说的绘声绘色,言辞凄切,让佘砚不免想到了自己那对苦命的妻女。 顺德元年秋,天色暗淡,乌云笼罩。 丁娟带着佘淑去归德寺上香,回来时,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山路偏僻,又坑坑洼洼,地面还容易生出青苔。 马儿就是因为雨路加青苔而导致马蹄打滑,车马才不慎落入悬崖。 那一日,佘砚妻死女亡,他心痛如绞,但因对妻子的深情,往后的数十年,他也没再续弦纳妾。 这一转眼,十年了。 这十年,佘砚没一日不在自责,每每午夜梦回时,他都能梦到亡妻和爱女跌落悬崖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佘砚思及亡妻,痛不欲生,思及爱女,更是痛到生不如死。 佘砚哽咽了几下,才伸手将白清兰放到他床边的帕子拿起递给白清兰,他声音如常的安慰道“小丫头,擦一下泪水吧。” 白清兰接过后,才道了句谢谢。 佘砚柔声安慰道“女娃娃,你是个女儿身,想无依无靠的在这乱世生活,会很艰难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白清兰知道佘砚对她放下了几分戒备,至少这几句话是出自他的肺腑之言。 白清兰微微点头,“谢谢佘老将军。” 佘砚不禁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佘砚长叹一声,“小丫头,你我有着一样的经历,所以你不必谢我。但我知道你生于乱世,身心皆不由己。我知道你既效忠兴朝御王,所以今日前来劝降我,也是他逼着你来的。我不会怪你,但你回去告诉他,日后不必再派任何人来了,我佘砚宁愿站着死,也决不跪着生。所以我是不会降的。” 白清兰见佘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便也只好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好吧,老将军,我知道了。三日后,你若还不降,我就放你走。” 白清兰语毕,没再给佘砚说话的机会,她转身,快速离去。< /p> 出门时,只见楚熙和陌风都站在门口。 白清兰将门合拢,三人走远后,楚熙才笑道“清兰,你还真是会拿捏人心,这么快就让佘老将军对你放下戒心了。” 白清兰轻笑一声,“若不是你告诉我佘老将军有一女儿生于元平二十三年,死于顺德元年,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服他。所以,你才是功臣,功不可没。” 楚熙询问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佘砚好歹是南国名将,他不会轻易投降的。所以,只能先放他回去了,毕竟,人只有在经历过极致的绝望后,才会心灰意冷,届时再给他希望,他就会对这施给他援手的人感恩戴德,以命相报。” 白清兰语毕,没再多做解释,只转身离去,楚熙和陌风也没再多问,只跟她着一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