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斩妖除魔开始长生不死沈仪刘丫头》 第603章 好风凭借力,助我步青云 “……” 昏暗的龙王殿外,一道道身影垂手而立。 其中大半都是须发皆白的苍老之辈,身披华服,气度不凡,然而在这座高耸的大殿面前,他们却是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老老实实的接受着一个年轻人的审视。 “三城。” “三城。” 薛颜逐一走过这群所谓的宗主面前,兴致缺缺,直至来到下一个人身侧,他挑了挑眉尖,颇感荒谬的盯着面前的老头:“两城合道?” 面对这言语中毫不掩饰的轻蔑,那位宗主羞愧的低下了头。 落魄宗门青黄不接,可宝地总不能闲置着。 “呵。” 薛颜扭过头,朝岳家那位护族长老看去,虽什么都没说,但那道笑声已经足够让西洪修士们感到憋屈万分。 嫌弃自己等人差劲,你们倒是别用啊。 又担心敌不过万妖殿,一边还挑三拣四的,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贱不贱! “……” 岳公贵低下头,无声一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别看薛颜也只是四城,但对于北洪而言,特别是无量道皇宗这种体量的仙宗来说,他们挑选分宗主,开四座仙城只是门槛而已,毕竟近几万年来也就挑了那么一两个。 这位薛宗主,是从数位赫赫有名的四城天骄中脱颖而出,在同样的境界下,还要比拼功法悟性,道兵手段,以及领悟的道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以岳家的眼光来看,这些修士也太次了些。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万妖殿在西洪肆虐,可无论在北洪或者东洪都全无声讯的缘故,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这些野修士了。 “罢了,不看了。” 薛颜摇摇头,朝着人群中的麻衣老头招了招手:“你过来取阵图,分发给他们。” 说着,他略微扫了眼那老头旁边的墨衫年轻人。 在一堆老东西里,这俊秀青年虽然十分安静,但仍旧是显得鹤立鸡群。 可惜无论是鹤还是鸡,都不过凡禽而已,未曾得见过世间真容,不知天上仙为何物。 或许有些资质,但也就这样吧。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若是敢睁眼瞧一瞧您,会不会直接道心崩碎掉。” 黄文法皮笑肉不笑的传音,带着几分恶趣味,朝薛颜走了过去。 “……” 沈仪无语的瞥了对方一眼。 自己的仙城有万妖殿遮蔽,能被一个地境修士看穿才见鬼了。 此行是来杀人的,他可没有这种故意引起旁人注意的坏习惯。 “此贪狼大阵需尔等成为阵石,有我主阵,你们只需熟读阵图,随阵而动,不必去想别的事情。” 薛颜再次挥袖,一枚枚灵玉落入诸位修士手中:“到时候一切听我指挥,保你们性命无虞。” 说罢,他朝着祁老五和岳公贵看去:“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就在这时,薛颜却是脸色微变,眸子里的轻视之意迅速褪去,朝着远处拱了拱手:“紫娴前辈,有什么指教?” 哪怕在面对西龙王时,他都没有这般认真过。 道理也简单,在薛颜眼中,于洪泽这片水陆,仙人之下也就仅有三个势力算得上人,其他的皆为臣仆。 无量道皇宗、北龙宫、东龙宫。 “指教谈不上,找你要个人。” 紫娴懒得给这小辈好脸色看,缓步走近这群宗主。 “……” 薛颜等人沉默而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胡闹。 眼见那女人越走越近,黄文法不免有些紧张的朝着沈仪挪了几步,身为西洪修士,又怎会不知玉山龙妃的鼎鼎大名,相较于这个明面上的身份,对方的另一个身份才更为可怖。 东龙王最疼爱的女儿。 她的一举一动,对于西洪生灵而言,说是天威也不为过。 “跟我走。” 紫娴径直扯住沈仪的衣袖,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将其扯出了人群,一路朝着极远处掠去。 “啧。” 薛颜和岳公贵悄然对视一眼,眸光略显古怪,若有所思的立在了原地。 要知道,紫娴名义上可还是祁昭义的妻子,如今身处西龙宫内,当着外人的面,便这般毫不顾忌的与年轻修士拉拉扯扯,没见祁老五已经气得满脸发紫。 这是担心那小子出事? “东边的龙女,还是这般喜欢养个小白脸。”眼见紫娴走远,薛颜终于是轻笑了一声,但嗓音里隐约藏着几分酸味。 能被龙女看上,也算是替天骄之路增色的一大美事。 “罢了,缺一个就缺一个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薛颜摆摆手,转身迈步回了主殿。 黄文法则是担忧的看向远方,沈宗主怎么可能是什么小白脸,就凭对方的行事风格,与其让他相信沈仪和玉山龙妃有一腿,还是两人有什么仇怨听起来更靠谱些。 别的不说,玉山龙妃的相公,可是被沈宗主亲手打死在南洪的。 可惜以黄文法的身份,在此地可没有随意走动的资格,也只能在祁家老五悻悻的注视下,跟着这位龙子前往休息的地方。 …… “你疯了?!” 离开了龙王殿的范围,紫娴终于松开沈仪的袖袍,没好气的看了过去。 以这小子的机灵警觉,绝不可能是无意被拉进了这滩浑水,十有八成是主动混进来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后怕。 若不是今日正巧打算过来看一眼,还真给这小子混进去了。 “我的沈大宗主,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紫娴调整着呼吸,今日岳家要围捕万妖殿,原因是那两兄弟死在了外面,人家在找凶手呢。 结果压根都不用找,凶手自己闯上门来了,还一副老神常在的模样,看上去比任何人都悠闲。 除了岳家以外,沈仪还得罪过另一边的万妖殿。 也就是说这两家都想宰了他。 “没忘,正巧碰见了,就过来瞧瞧。” 沈仪朝着四周随意看去,他和这龙妃并不是很熟,即便想要合作,也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商谈。 只不过先前所看见的枯瘦老人,其实力让他有些摸不准,而且还涉及到了阵图,也不知道有没有藏着别的手段,为了确保不出意外,干脆借此机会出来清点下收获。 “瞧瞧?” 紫娴差点被气笑了,但一想到对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有上次姬静熙说过的话,她沉吟片刻,还是收起了那副长辈的姿态。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要是我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却不管,若出了什么事,静熙要恨我一辈子的。” “北洪那群人,跟你曾经遇见的不太一样,他们底蕴深厚,又有接触仙人的机会,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千万别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一口气说完,紫娴稍稍叹息:“行了,反正我也把你带出来了,你考虑清楚以后,去留随意。” “多谢。” 沈仪认真点点头,他能感觉出来,这头紫髯白龙是真在为自己着想:“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你去哪儿?”紫娴怔怔看着对方走远。 沈仪伸了个懒腰:“去做万全准备。” “我!”紫娴心口发闷,感情自己刚才说的一大堆话,没一句进了对方的耳朵。 直到沈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用力跺跺脚,低声道:“随你随你,我又不是七宗的人,管你死活。” “呼。” 沈仪缓步前行,身影逐渐飘忽起来,迅速融入了这片青天。 紫髯白龙一族的所作所为,让他很难再心无波澜的对东龙宫亮出屠刀,这一路杀伐修行而来,还是首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不免让他心中有些不习惯。 算了,现在又打不过,想那么多做什么。 沈仪收敛心神,抬眸朝水域上方看去,巨大的黑影逐渐笼罩了这片地方,一尊尊镇石从四面八方归来,将所有的收获送入那枚扳指中。 “贪狼星图?” 他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视线落在了诸多镇石上面。 不愧是北洪修士,每次都能给自己送来好东西。 要知道万妖殿中,如今光是合道境以上的镇石,就有二十尊以上,其中更有天境修为的寒山老祖,若是再加上柯十三等几位殿主。 这阵法的效果,恐怕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去吧。” 沈仪将安忆放了出来,轻轻拍了下小家伙的肩膀。 既然西龙宫想要放出饵料,自己也不介意顺势咬钩,一位殿主,应该足够它们动心了。 “安忆遵命。” 这头小虎妖的脸上早已没了当初的稚嫩,万妖西殿孕育出神通以后,那些大妖镇石与安忆气息相连,浑然一体,身上皆是逸散着与太上幽冥府近似的味道。 在做完这些事情以后。 沈仪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扳指上。 刹那间,妖魔寿元开始迅速流逝,一道道妖魂凭空诞生而出,哪怕意识还未完整,便已经本能朝着这道虚无的墨衫身影跪拜而下。 密密麻麻的镇石落入万妖殿东中,石皮整齐剥落,化作各式各样的狰狞模样。 与此同时,远在万象阁的柯十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蓦的站起了身子。 整个万妖东殿内黑气弥漫,有如同雷鸣般的心脏搏动声响起,其内孕育之物开始逐渐明显起来。 轰!轰!轰! 沈仪平静的挑拣着妖魔尸首,想要尽量多凑出几尊合道境大妖镇石。 血河于他掌间奔腾不休,渐渐垒出一条通往天境中期的路来。 …… 西洪,龙王殿。 岳公贵闭着眼睛养神,祁家老五伴在旁边。 薛颜慵懒靠坐在主位之上,眸光扫过下方的诸多修士,有自己主阵的情况,每人仅是死记硬背部分阵图而已,都无需理解,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 就这样一群土鸡瓦狗,也配坐拥宝地这种珍稀之物。 现在只希望那所谓的万妖殿,能给自己一点惊喜吧。 “岳长老?”祁老五发现旁边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有消息了。” 岳公贵并未搭理这位龙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薛颜。 他派出了一个族人,以祸麟本体在西洪晃悠,就是想看看那万妖殿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喜欢招纳各种大妖。 “有点意思。” 薛颜坐直了身子,脸上多出几分兴致。 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有所反应,说明这万妖殿对西洪的掌控,已经来到了一种极为骇人的地步。 还行,至少不是花架子,怪不得敢跟西龙宫叫板。 “岳长老莫要让我失望,我是真的很想见见,这群隐藏起来的东西,到底生得如何丑陋的面目,让它们不敢见人。” “薛宗主放心。” 岳公贵缓缓站起身子,神情木然。 若非岳天机这畜生,或许现在的岳家,也不用再被区区道皇宗的小辈冷嘲热讽之气。 这畜生该死,死的也好。 但千不该万不该,这蛮夷之地的人,不该对岳天策动手,那已经是岳家最后的希望。 “走吧,既然这万妖殿消息如此灵通,那就算不是它们做的,也应该能给本座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轻声朝殿外迈出一步。 岳家在北洪还需讲点道理,但这里是西洪,西洪的生灵太过愚笨,听不懂道理,只需认得拳头就足够了。 诸多岳家子弟尽数起身,杀气腾腾的跟了上去。 霎时间,黑云席卷,浓郁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 诸多西洪宗主脸色黑沉,难掩眼中惶恐。 跟着一群妖,去对付另一群妖。 整个过程,他们都完全不像是被请来相助的,反而更像是一群奴仆,别说客气了,这群北洪人甚至都没拿自己当过人看。 “敢问薛宗主,您是如何确保我等性命无虞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倒不是怕死,既然来了,那就做好了冒风险的准备,毕竟都是合道宗主,谁都不愿西洪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势力逐个击破,最后沦为炼狱。 但无量道皇宗的态度,确实有些过于高高在上了。 “以我无量道皇宗的名字。”薛颜漠然扫了过去。 “您就那么确定,那万妖殿会忌惮无量道皇宗?要知道,它们可是……”那位宗主咬咬牙,万妖殿最先出名,不就是因为斩了无量道皇宗的弟子。 “那个我不确定。” 薛颜摇摇头,唇角掀起一抹弧度:“但本座很确定,就凭这个名字,你们不敢不从,既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又何须在此废话。”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的看了过去。 “就这话,傻子才替你们出力。” 黄文法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了一句,然而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用力的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有口无心!有口无心!” “……” 空荡荡的大殿门口,一道墨衫身影垂手而立。 白皙俊秀的脸庞上并没有太多波澜,就好像是闲逛至此,将指尖夹着的灵玉晃了晃,随即便是安静的朝人群中走去。 沈仪的举动,无疑是让众人愣在了原地。 还真有人心系西洪,分明都被玉山龙妃救走了,还能主动回来的?! 岳公贵瞥了这墨衫青年一眼,并未多言,他现在没心情去理会别的事情。 倒是薛颜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他并没有因为这个高看沈仪一眼。 反而低声吐出两个字来:“蠢物。” 所谓好风凭借力,助我步青云。 这般犟种,恨不得要跟所有人证明,他的成长全凭自身,完全不去依靠外力,好似这样会显得更清高一些。 很容易就让薛颜联想起另外一个,毕生都靠着外力,却始终认为他自己极其了不得的蠢货。 别说,还真是挺像的。 嗤。 (本章完) 第604章 万妖殿是我的 簌簌—— 白云青天之间,一袭娇小身影悬立,玄黑长袍猎猎作响,其上暗金色法纹如云似龙,平添几分华贵气息。 她安静垂眸看去。 只见下方水陆上,一头健硕的凶兽正拼命逃窜,模样似麟,却又全无祥和气息,通体墨黑,身披长羽,奔走间好似腾云驾雾,正是一头祸麟。 此刻,这祸麟早已遍体鳞伤,气息更是虚弱到了极致,明显是到了濒死之际。 “嗬!嗬!” 它喘着粗气,惶恐的朝天上那道穷追不舍的身影看去。 不是说万妖殿有招纳群妖的习惯,然而此人刚刚现身,便是痛下杀手,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且对方明显是天境修为,哪怕自己祭出了黑云神通,照样无法脱身。 “我愿意……我愿意拜入万……” 发现天上的娇小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在那恐怖的压迫感下,这头祸麟瞳孔紧缩,再顾不得北洪尊严,满脑子只剩下先保命再说。 话音还未完全出口,它的视线中已经多出一只白嫩的小手,仿佛穿过了虚空,径直覆向自己的额头。 犹如稚童般的掌心,却携着无边的威势,宛如天地倾覆而来! 让这头祸麟呼吸骤止,就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狰狞神情定格,双瞳逐渐涣散。 对方不是想要打服自己!她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下一刻,祸麟的耳畔响起轰鸣之音,紧跟着便是彻底失聪,颅内似有惊雷炸开,视线中多出一只枯瘦苍老的手掌,拦在了那娇嫩小手的前方。 老人佝偻而立,像是挥赶苍蝇般甩了甩手。 挥手间,像是周遭水陆都被向外推移了出去,雄浑的妖力激荡而发,在那娇嫩掌心前方倏然爆发开来! 轰! 暗金色法纹动荡,整条玄黑袖袍卷起,安忆猛地倒飞出去,重新回到了天际,跨越数千丈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略微调整了下呼吸,沉默不语的看着下方多出的那道身影,于此同时,耳畔响起了沙哑嗓音。 “这一掌不杀你,略施惩戒。” 岳公贵缓缓站直身躯,收起手掌,侧眸朝天上那道娇小身影看去:“你现在可以尝试着呼唤你的门人,本座等你一炷香时间。” 审讯这种事情,抓得多肯定比只抓一个好,可以把审出来的口供相互做个对照。 在看见这位万妖殿门人后,岳公贵原本还有点忌惮的心思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那袭暗金法袍确实有遮蔽气息的效果,但却躲不过他这位天境后期大妖的眼眸,当然,这位万妖殿门人大概率还有别的敛息手段,两者叠加起来,着实让人有些看不清晰。 可气息能骗人,出手便露馅。 更何况是岳公贵这般镇守祸麟一族的大长老,经验何其丰富。 刚才的那次交手,已经让他把安忆的实力摸了个十有八九。 哪怕已经很近了,但还没到天境中期。 对于寻常修士来说,这个境界当然是触及不到的天穹,但对比万妖殿的行事作风,这个实力便有些低了,远不足以支撑它们吞吃掉整个西龙宫。 “……” 看着一道道黑云弥漫的身影逐渐从水中涌现而出。 安忆迅速收回目光,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后方远遁而去。 “嗤。” 见状,岳公贵发出了一道嗤笑,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就在安忆的身影没入云雾的瞬间,却像是撞上了什么屏障,整个娇小身躯蓦的倒飞而回,抬头朝前方看去。 只见方才还清澈的天幕,此刻忽然闪烁了起来。 一颗颗星辰显现于白昼当中,足足有十四枚之多,以线相连,在空中勾勒出一朵遮天蔽日的桃花。 安忆身处花蕊中心,仿佛被巨大的囚牢所笼罩,本就娇小的身躯更显得微渺,竟是显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嘶。” 诸多宗主落于陆上,若非这大阵正在疯狂从自己身上抽取气息,他们真的很难想象,仅凭一群地境修士,居然能囚困住真正的天境强者。 这就是北洪的底蕴么? 只需从指缝内露出一点儿,便是能改变西洪局势的珍宝。 别说无量道皇宗了,就算是次一等的岳家,稍稍出手,便是让整个西洪都闻风丧胆的万妖殿,变成了好似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姑娘。 如今想来,这群人看不起自己等人,倒也未必是高傲,乃是真的眼界不同…… “收住你们的心神,少胡思乱想。” 灵玉中传出薛颜的轻笑声,看得出来,他对于震惊这群西洪土包子还是挺感兴趣的。 “行了,岳长老,收阵了。” 能抓更多当然更好,但看这万妖殿门人的模样,若是真能叫来人,也不会转身就逃了。 下一刻,薛颜的嗓音忽然认真了起来。 每位宗主的灵玉中,都是传出了不同的指令。 在他的眼中,这些修士好像并非生灵,仅是一枚枚棋子,只需按他话音落子,便能让天上的贪狼大阵瞬间苏醒过来,对那位万妖殿门人展露出獠牙。 以一己之力,操控需要十七位无量道皇宗主才能启用的阵图,还能做到游刃有余,仅凭这一手,便坐实了北洪第一天骄之名! 就在这时,薛颜的嗓音忽然出现了波澜。 “为何不动?!” 显然,他决不允许有人脱离自己的掌控,哪怕是丝毫的失误也不行。 诸多宗主皆是朝着周遭看去,随即目光尽数落在了那道墨衫身影之上。 只见俊秀青年悠然站在原地,掌中灵玉闪烁不定,像是代表了此刻薛颜的震怒,然而这震怒却全然不能让其动容半分。 “这……” 宗主们全都有些愕然,这神情可不像是失误的样子。 唯有黄文法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眸,他终于知道沈宗主为什么会回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沈仪轻轻摩挲着那块灵玉,下一刻,这枚宝玉径直在他修长五指间崩碎开来,化作齑粉消散而去! 咔嚓! 轻微的脆响声,却如同惊雷般传遍了众人的脑海。 “发生了什么?!” “说话!” 周遭回荡着薛颜惊疑不定的怒斥声,然而在沈仪平静的注视下,却没有一人敢于答话。 咔嚓!咔嚓!咔嚓! 众人手中的灵玉接连炸碎开来,让他们冷不丁的浑身一颤。 这般动静终于是引起了岳公贵的注意。 这位枯瘦老人缓缓回身,紧紧盯着那道墨衫身影,目光落在对方年轻的脸庞上,沉吟片刻后,他勾起了唇角,沙哑嗓音中泛起森寒杀机:“你找死?” 他不太明白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 选择在这种局势已经明朗到不能再明朗的时候反水。 脑子出问题了? “……” 安忆转过身,略带追忆的看向那墨衫青年。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先生亲自动手了。 念及此处,她好似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姑娘,攥着袖口,乖巧的立在了天际。 “这样挺好,别动了。” 沈仪瞥了眼天上的桃花,从容不迫的迈开步伐,踏入了这贪狼星图当中。 其余宗主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让你们不准动!听不明白吗?!”黄文法怒斥了一声,随即咽了咽喉咙,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呵。” 岳公贵注视着前方的青年,突然发笑:“在你死之前,替本座解个惑吧,是什么让你突然昏聩的,莫非你也是万妖殿的一员?” 闻言,沈仪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来西洪找谁?” 岳公贵怔了一下,双眸微眯:“杀害我岳家天骄儿的凶手。” 话音未落,他便在那青年脸上看见了一抹玩味的笑,那笑容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是化作了漠然。 “你现在找到了。” 青年的嗓音并不大,犹如耳语般回荡在了每个岳家人的耳畔,让他们脸色骤变,滔天的杀机瞬间从胸膛迸发开来,直冲脑海! “放肆!”嘶吼声响彻周遭。 唯一保持安静的,反而是岳公贵,因为他感觉到了四周的变化,就在话音响起的瞬间,整片天地的气息仿佛都被强行抽调汇聚于一处,如此霸道的手段—— “仙法……” 岳公贵喃喃自语,浑浊眼眸逐渐清明,涌现出浓浓的兴奋。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机会碰到一门臻至圆满的仙法。 他神情间泛起狞笑,蓦的朝着某处看去:“找到你了。” 这头年迈的祸麟,保持着人形,枯瘦的双臂好似能卷起万座高山,轰然朝着前方擂去! 虚无中,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缓缓探了出来。 沈仪悬立于岳公贵的身前,泛着灰色的眼眸毫无波澜,墨衫鼓动,更衬得身形单薄,他从容的将手掌压了下去。 如出一辙的动作,让岳公贵莫名觉得眼熟。 但仅是呼吸间,那手掌便与他的双臂贴在了一起。 能掀万座山的妖躯,却在刹那间往下一沉,这位枯瘦老人浑身的骨骼都是咔嚓脆响起来,犹如竹筒爆豆,浑厚的妖力滚荡而出,将周遭天地都映成了淡红色。 两者的身形仿佛从这片天地中独立了出来。 天旋地转,没有轰鸣,没有气浪,所有人的耳畔只剩下无尽的嗡嗡声。 直到突然的炸响! 轰隆隆—— 岳公贵身上的衣衫碎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于空中化出了数百丈的妖躯,将这片还算广阔的大地从中间撕裂开来,一分为二,朝着水域倾没而去。 烟尘四起,山脊断裂。 墨衫青年衣袂飘飘,淡然远眺着那头年迈的祸麟,缓缓收回了手掌。 “……” 待到轰鸣声骤止。 诸多宗主仍旧脑海一片空白,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先前还和自己等人一起被当做棋子和阵石的年轻人,是如何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就连最熟悉沈仪的黄文法也是目瞪口呆。 他虽然清楚沈宗主的实力骇人,但这头祸麟并不输南边的那头龙王,先前沈宗主对付南龙王时,可远不如现在这般轻松写意。 岳家族人们目光涣散,像是被颠覆了三观。 大长老乃是除了族长以外的最强者,庇护宗族十余万年,哪怕在北洪,也是能与无量道皇宗和北龙宫那些前辈高人同坐的存在。 如今却在西洪这片地方,被一个毫无名气的年轻小子,一掌给拍飞了出去,甚至被迫显出了原形。 “吭哧!吭哧!” 粗重的喘息声中,烟尘散开,露出了一头硕大的祸麟。 它身上的翎羽端部已经有些泛灰,不再如年轻时一般黝黑,脑袋旁的发须也是枯燥打结,尽显暮态。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它身上的那套覆满爪牙和身躯的甲胄,通体由泛着玄光的宝铁打造,其上布满了蝇文符箓,每一道符仅有小指尖大,却是布满了这套能囊括数百丈妖躯的甲胄。 密密麻麻的,甚至让人看得有些不适。 哪怕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此乃重宝! “好一道仙法!” 岳公贵昂起了头颅,脊背起伏不定,缓缓从倒塌的高山中走出,一双猩红眼眸尽显灾厄气息。 伴随着它的举动,磅礴的黑云喷涌而出,很快便是遮蔽了天上的桃花星斗,让原本清澈的苍凉青天陷入了阴森诡谲当中。 对于妖族而言,它们不在意什么感悟。 “杀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抗住对方的法诀,撕碎对方的法袍和道躯,这就足够了。” “花里胡哨的东西,再多又有什么用?” 话音落下,这头祸麟瞬间隐没在了黑云之中,四面八方皆是响起了它的嘶吼! “……” 沈仪悬立空中,安静听完了这些话,在旁人愕然的注视下,他竟是轻点下颌表示赞同。 对于祸麟一族最为强悍的黑云神通,他却像是看不见一般,探出右掌,舒展了五指,随即缓缓虚握。 随着这细微的动作。 一座犹如日月般庞大的阴森大府悍然从天际轰落,将弥漫的黑云震荡开来,准确无误的镇在了那头祸麟的身上。 太上幽冥府! 神岳镇青天! 神通与仙法齐出,便让岳公贵狼狈的从黑云中跌落出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去。 只见那黑云朝着沈仪侵蚀而去。 却在靠近这青年的刹那,对方的墨衫中卷出了同样的黑云,与周遭相连,犹如呼吸般共同震荡起来。 能遮蔽旁人耳目的祸麟神通,却让沈仪看得愈发清晰。 至于黑云中携带的灾厄。 沈仪那双灰色眼眸缓缓垂下,看向自己的右掌,于这阴森天地间,还有谁能比他更像灾厄。 金玄二色汇聚于掌心,化作了一柄长刀。 与先前不同的是,刀身上原本繁密却无具体意义的金纹,此刻皆是化作了龙爪状扣在了刀背上,好似吞吃了天穹,便让世间尽数陷入死一般的漆黑。 【妖皇兵:苍龙噬日】 这便是沈仪先前所做的万全准备中的一部分。 他倏然握紧刀柄,便有龙吟声响彻四海! 昂—— 在这龙吟声中,沈仪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卷起的墨衫遮蔽了岳公贵的视线。 修长的右腿如撕裂天幕的长鞭,凶戾的抽在了那犹如小山般的妖躯上。 漆黑甲胄间的蝇文小符齐齐绽放光辉,硬生生接住了这一腿,表面仍旧平整,连一丝破损也无。 “你可知我这宝甲,乃是岳家……” 岳公贵狞笑一声,虽整个身躯被浩瀚巨力朝下方压去,心中却丝毫不慌。 然而话音未完,沈仪已经重重一脚踏在了它的头顶,强迫其低下头颅。 金纹玄刀掠过长空,猛地斩向了它的脖颈。 蝇文小符接连破碎! 刀身陷入了那厚厚的甲胄当中,却未能伤到岳公贵的皮肉。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这头老妖心悸不止,惊骇抬头想要看去,却被沈仪的长靴重新压了回去。 沈仪静静盯着对方的脖颈。 这头老妖说的对。 所谓斗法,抛开万千变化,无非攻与防。 但很可惜,祸麟一族的甲胄还不够厚,也不够硬! 长刀再次化作千丈玄金锋芒,于沈仪的掌中爆发出尖锐的龙啸。 他双掌紧握刀柄。 在无人注意到的刹那,沈仪的双腕上各自出现了一条暗沉沉的金色龙影,好似镯子,又像是某种符咒,倏然印在了肌肤上。 噗嗤—— 玄金光芒在莫名巨力的加持下,悍然斩入了岳公贵的脖颈,掀起猩红血浆。 “你……你……你到底是谁?” 岳公贵终于慌了神,他完全没想过,在西洪这片地方,竟然真的有人能破开自己的宝甲。 这绝不是无名之辈能做到的事情。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 它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可明显为时已晚,体内传来的剧痛,还有神魂被吞吃的折磨,让这头年迈的祸麟,已经很难再有什么反抗之力。 沈仪一丝不苟的斩断了那粗大的颈椎骨,玄金光芒四分五裂,在这硕大的妖躯体内贪婪的撕咬! 随着猩红占据了视线,他眼中的灰色逐渐消退而去。 直到此刻,岳公贵的耳畔终于是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算是在替其解惑。 “我不是万妖殿的。” “万妖殿是我的。” “还有你,也是我的。” (本章完) 第605章 东龙宫降临 “咯……咯……” 岳公贵喉咙内充斥着血浆,两只眼睛近乎瞪出眼眶,拼尽浑身力气想要回头看去。 然而刚刚扭到一半,这颗硕大的祸麟头颅便是完完整整的砸落到了地上,于轰鸣声中掀起阵阵尘埃! 沈仪手持金玄锋芒,一丝不苟的将剩下的妖躯剖解,直到能将那套宝甲完完整整的取下来,这才将妖魔血肉和宝甲尽数收入了指间扳指当中。 苍龙噬日重新化作长刀模样,血珠顺着龙爪的缝隙渗了进去,让整个刀身变得愈发漆黑起来,好似永夜一般。 能破开让天境后期大妖都无比信任的防具,这柄妖皇兵已经远远超出了白玉京道兵应有的威力 相较于安忆所代表的阴阳生灭玉佩,这柄刀并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效果,就如同血脉愈发纯粹的柯十三一样,它唯一的优势就是足够锋锐。 沈仪随手收起了长刀,身处漫天黑云深处,垂手回望而去。 “……” 粗重的呼吸声不绝于耳,诸多宗主脸色惨白,倒不是因为这年轻人的杀戮之举,而是因为…… 无论万妖殿还是岳家,都是西洪修士们不敢得罪的庞然大物。 而如今两虎相争,居然有人敢借着这个机会,去报他自己的私仇,这幅全然没将两者放在眼里的胆魄和实力,才是最为让人震撼的。 正常人如果杀了岳家的两位子嗣,即便不惧,也完全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当着人家面承认,这事儿就是我干的,然后再次痛下杀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行么? 要知道,旁边可还有个万妖殿,一旦放跑了这位门人,让这群凶徒反应过来,免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只能说明这位年轻修士,压根就没拿这两者当人看,也没把西洪放在心上过。 “愣着作甚!一群蠢笨贱种,还不撤阵!快!” 就在诸多宗主呆滞之际,剩下的十余个岳家精锐子弟已经爆发出凄厉嘶吼。 天上的那朵桃花,不仅拦住了万妖殿门人,同样也拦住了他们。 而此刻,黑云中的颀长身影,缓缓朝着这群岳家子弟投去了眸光。 护族大长老如此迅速的落败身亡,已经让来自北洪的他们彻底失去了那份傲气,乃至于理智都有些崩溃,原本以为是穷乡僻壤的西洪水陆,如今却好似那龙潭虎穴,让人窒息到绝望。 “撤阵啊!” 看着一群岳家子弟尽数化作了狰狞的祸麟,在空中四处乱撞,诸多宗主们下意识的便想要抽身离去。 就在此刻,沈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仅是一道平静目光,便让所有人犹如木桩子般杵在原地,冷汗浸湿了脊背,连大气都不敢出。 “薛宗主!救救我等!” 有祸麟祭出铜镜,肝胆俱裂到了病急乱投医的程度,竟是向一个地境修士请援。 “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话!” “让岳公贵回答本座!” 西洪龙王殿中,薛颜满脸阴沉,死死盯着眼前的水幕。 他不明白,有岳家的护族大长老在场坐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局面会瞬间失控。 那可是一头天境后期的祸麟,更是身怀重宝,再加上经验丰富,结果短短时间内,竟是落入岳家子弟朝自己求救的下场?! “大长老它……它……救我!” 水幕中传来一道尖锐到破音的惨叫,浑浊的画面中,只剩下一袭摇曳的墨衫,还有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 薛颜愣在原地,通过铜镜,看见那青年漠然朝着这边俯瞰而来。 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蕴着无尽星辰。 “嗬!” 刹那间,整片水幕崩碎而去,整个龙王殿中只剩下了薛颜的呼吸声。 他怔怔盯着虚无处,神情恍惚,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张脸由白转青,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唇皮颤抖,由呢喃到咆哮:“是你……是你……放肆!!” 这年轻畜生,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平静到无视的程度,仿佛自己这位无量道皇宗的分宗主,与那岳家的蠢物们没有半点区别。 “你找死——” 薛颜倏然攥紧了五指,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甚至不知道这位修士的身份。 “这是谁?”他猛地转身,一把扯住满脸呆滞的祁家老五:“本座现在就要知道他的跟脚!” “我……我……”祁家老五已经顾不得自己天境大妖的脸面,它还沉浸在岳家人凄厉的惨嚎声中,来自北洪的庞然大物,居然在西洪吃了大亏,这是它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打破了它对北洪那种高高在上的认知。 “我不知道啊。” 祁家老五苦着脸,它跟着二哥多年,并非酒囊饭袋,对西洪势力也算颇为了解。 可这张面孔,包括对方的穿着打扮,它是真的没印象。 “去你妈的!” 薛颜撒了手,一脚踹在了祁家老五的身上,可惜他忘记了这龙妖的境界远高于自己,不仅没有踹动对方,自己反而一个踉跄摔在了宝座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薛颜之所以如此激动,除了岳家出事和被那年轻人无视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 贪狼星斗诛仙大阵还在那群废物的身上! 无量道皇宗的珍宝,因为他的大意,就这么弄丢了出去! “等等。” 薛颜突然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涌现凶狠:“总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逃不了!” 就在召集这群西洪修士的时候,紫娴可是认识这人的! 念及此处,薛颜猛地起身,朝着殿外掠去。 “……” 祁家老五沉着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默默盯着对方离去。 岳家的出事,还有薛颜的反应,皆是让它对北洪的看法有了改变。 这群仙人的狗腿子,也未必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高深莫测。 倒是那万妖殿—— 祁家老五眼皮跳动,瞳孔里逐渐涌现出几分惊惧。 …… 与此同时。 一阵混着残肢断臂的血雨飘洒在西洪上空。 沈仪仍旧立于浓厚的黑云之间,任那猩红雨丝乱拂,却没有一点能沾染到他那袭墨衫之上。 哪怕是到了现在的境界,天衍四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 他垂眸看向掌心里的铜镜碎片,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早在出手之前,沈仪就已经做好了暴露的准备。 当然,这个暴露并不是指南阳宗主的身份,由于涉世时间太短的原因,其实西洪见过他的人很少很少,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其中唯一不受掌控的,就是水底下的玉山龙妃。 岳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西龙王必然要召集一切能用之人,祁昭义陨落的事情,大概率是瞒不了多久的,也就是说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沈仪已经有了和东龙宫合作的念头,干脆趁这个机会,最后再试她一试。 除此之外。 万妖殿这个身份,已经被西龙宫死死盯住,也需要再出来一个人,将这水搅浑一些,以便分殿主们做事。 至于现在……沈仪挥手将诸多祸麟尸首尽数收入扳指。 【斩杀天境后期祸麟,总寿七十二万年,剩余寿元十四万年,吸收完毕】 【斩杀地境后期祸麟,总寿五十二万年,剩余寿元三十七万年,吸收完毕】 十余道提示跃入眼帘,其中合道以上的便有六位之多,剩下的白玉京小妖,寿元则是充沛无比。 能看得出来,这些确实是岳家的精锐。 一共收获了一百六十多万年的妖寿,距离凑足两枚妖皇印玺又近了一大步。 漫天黑云尽散,沈仪抬眸意犹未尽的看向天际,随即蹙了蹙眉尖。 “嘶。” 诸多宗主们心里咯噔一声,原本这腥风血雨便已经让人看得头顶发凉,瞧这意思,这位年轻修士竟是杀心大起,还不满足,打算把万妖殿的门人一起收拾了? 要真能如此,今日倒也不算白来。 然而天际的桃花依旧,只是没了那道娇小身影的踪迹。 “这万妖殿……居然有手段能从贪狼星图中逃脱?!” 宗主们脸色再变,又受了不小的刺激,这片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水陆,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陌生起来。 坏了!真让万妖殿给走脱了,就这群凶徒睚眦必报的性格…… 待他们恍惚收回目光,所有人都是齐齐朝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道墨衫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前。 这群西洪赫赫有名的宗主们,此刻却皆是脸色发白,用力咽着喉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双手染满天境后期大妖鲜血的青年,嗓音竟是显得如此清澈干净。 “劳烦诸位,将那阵图给我。” “这——” 众人愣神间,黄文法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朝面前人的储物袋掏去,吐槽道:“别傻站着了,快快交出来,整的好像你们能看懂似的。” 此般堪比仙法的大阵,也唯有沈宗主才有资格修习。 “……” 沈仪无语的瞥了这老头一眼,犹记的首次见对方时,这位黄前辈还满身的隐士高人气息,携了几分自己很欣赏的侠客武夫味道,这才多长时间,怎么越来越像个流氓了。 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沓阵图,轻点下颌,没有在众人面前与其过多寒暄,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况且这是搬山宗主,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如何保护好自身,应该不需他人来教。 收好阵图,沈仪转身便是融入青天,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众多宗主面面相觑。 短暂的沉默后,他们再看向黄文法的目光里,不免多出几分敬畏感。 能跟这种狠人混到一起,黄宗主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 西洪,玉山。 薛颜脚踏飞剑,径直无视了满山的水族妖兵,毫不收敛气息,直奔顶端大殿而去。 “紫娴,本座有事问你!” 先前相见时,哪怕无量道皇宗和东龙宫不对付,但他至少还口称了一句前辈,但这次却是直呼其名。 除了心中焦急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按照方才所听见的情况,岳家一众族人,连带着那位护族大长老,很可能都莫名丢了命。 哪怕放在北洪,这也是需要各方出面调解的大事。 以如今掌握的消息,至少那位墨衫修士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而这人与紫娴明显脱不了干系,一副交情颇深的模样。 同样是丢了贪狼星图,因为大意丢给了一个无名之辈,和被东龙宫设计抢夺而走,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薛颜现在是铁了心要把这事情抛到东龙宫身上。 这群说好了不问世事的紫髯白龙,若是打算重新出来搅风搅雨,那就不是自己一个分宗主能参与的事情了,恐怕连仙人都会亲自出面,贪狼星图反而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 紫娴缓步走至山巅,注视着御剑而来的身影,面对着这般不敬的话语,她略微蹙眉,似乎心思不在此处,竟是没有动怒,只是稍带不耐道: “有话就说,说完就滚。” “呵。” 薛颜冷笑一声,悍然落地,屈指收回那道飞剑流光:“今日之事,怕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岳家上下十余条性命,总得有个交代。” 话音未落,紫娴刚刚收回的眸光重新投了过去,精致的五官微微凝固:“你说什么?” 岳家人……死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件事的第一瞬间,紫娴脑海中便是涌现出了一张熟悉的白皙面容,这想法出自本能,乃至于让她忽略了自己神情的变化。 薛颜认真观察着紫娴的脸庞,在察觉到异样后,瞬间大喜过望。 还真有关系! “本座告诉你,你那小白脸这次惹大麻烦了!若是不想引火烧身,你最好把他的身份跟脚,一五一十的告知本座,不可有半点遗漏,否则我无量道皇宗与岳家结伴而来,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听着薛颜严厉的嗓音。 紫娴调整好心绪,双眸微眯,静静看了过去:“你这是在审问本宫?” 然而,薛颜就怕紫娴不搭茬,哪里会惧怕这头远嫁到西洪的紫髯白龙,所谓人善被人欺,欺负紫髯白龙最有经验的,无量道皇宗算一个。 “审问你又如何……” 话音刚说到一半,薛颜突然满脸涨红,用力攥住了脖子。 浑身华美道袍高高卷起,其上法纹还未来得及亮起,便是瞬间崩碎开来,衣袂噗嗤一声化作了诸多烂布条,整个人轰的一声跪在了紫娴的面前。 “我乃无量道皇宗的分宗主,你敢……你……” 他瞪大眼睛,目光缓缓掠过紫娴,落在了对方身后不知何时敞开的大门内。 只见那殿中宝座之上,一道修长身影慵懒靠坐,男人单手支着脸颊,光是那张脸,便给人一种莫名的贵气。 眉心有紫色竖纹,宛如第三只眼睛。 他静静注视着薛颜,嗓音浑厚:“你们那么多宗主,我记不清,少一个,也挺好。” “嗬——” 薛颜浑身战栗,敢怒不敢言。 只因面前这人,乃是东龙宫的太子,紫阳,一头天境圆满的紫髯白龙! 实际意义上的东洪之主! 除了那寥寥几位道境以外,对方已经是站在整个洪泽最顶端的存在。 而最为恐怖的是,硬要较真起来,这位虽然活了数十万年,其实也算是年轻一辈。 (本章完) 第606章 兄妹冲突 “晚辈无量道皇宗……薛颜……参见紫阳太子……” 薛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脖颈上青筋炸起,却还是努力将双手松开,拼尽浑身力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所谓形势比人强,如果说紫娴已经嫁到了西洪,只算半个东龙宫的人,那面前的这位,身份则完全不一样,对方几乎可以代表整个东洪的态度! 除了地位尊贵以外,紫髯白龙一族虽以仁善著称,但作为掌权者,紫阳或许是这一族中性格最为强势的一个,甚至于超过了他的父王。 他是真的有可能因为东龙宫威严被冒犯,而选择动手杀人的。 在紫阳太子的面前,薛颜再不敢去扯无量道皇宗的虎皮,两边乃是同等层次的势力,自己仅是个刚刚出头的小辈,低头保命也不算丢人。 “只是岳家遭了埋伏,其中有一人乃是紫娴前辈的旧识,此事又恰巧和万妖殿有关,晚辈只是想过来问一问,给岳家一个交代的同时,也避免那群凶徒让洪泽陷入生灵涂炭之状。” 感受着身上的压制稍微轻了一些,薛颜赶忙一口气把话说完,随即便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埋着头等待对方回应。 紫阳太子略微抬眸,听到生灵涂炭四字,终于是缓缓朝紫娴看去,温和道:“你认识那人吗?” “算认识吧。” 紫娴叹口气:“但是真跟万妖殿没什么关系,他乃是我当初寿宴之时,祁家老九带进来赴宴的修士,在宴席上与皓月霜虎一族起了点冲突,后来经我调解,解了这恩怨,算是结识了下来,又因为一些事情帮我挣了点面子,我还是挺欣赏他的。” “……” 薛颜埋着头,虽未说话,但显然是不信这番话的。 然而紫阳太子已经收回了眸光,淡淡道:“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薛颜抬起头,强颜欢笑:“原来只是个误会,晚辈这就……” 话音未落,紫阳太子稍稍挥手,便有乳白光华瞬间将其笼罩,一件件法宝连带着储物袋接连落地,随即白光汇聚成一点,落在了薛颜的心口,竟是直接隔绝了他和宝地间的联系,封了修为。 “我过来清查万妖殿的事情,在查完以前,西洪归东龙宫管辖,无量道皇宗过来的人随时待命,听候差遣,至于你,修为太低,便在此地好好休息吧。” 这位东宫太子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只见其略微点了点下颌:“押了。” 周遭首次见过紫阳太子的妖兵们,在那难以掩饰的贵气前,居然本能般的朝前方走来,即便薛颜瞪大了眼睛,震怒的盯着它们,妖兵们仍旧是颤颤巍巍的将其捆了起来,朝着山腰拖拽而去。 “……” 紫娴眼神躲闪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在兄长面前说谎,莫名有些心虚。 但不知为何,在没有了解清楚沈仪到底在此事中扮演了何等角色之前,她是真不愿意让兄长盯上对方。 “进来。” 紫阳太子仿佛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异样,招招手,顺便关上了门。 紫娴刚刚站稳身形,便是脸色骤变。 “查完此事,跟我回家。”紫阳太子的嗓音不再温和,反而多了几分严厉。 “为什么?!”紫娴惊愕看去,她本就觉得奇怪,虽然她在信函中描述了万妖殿的诡异,但也不至于把兄长给唤了过来。 “不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父王的计划。” 紫阳太子蹙眉看去,一字一句道:“我们跟仙人无仇,是南洪七宗跟仙人有仇,当然,紫菱当初负了玄庆,害了南阳宗是事实,但是弥补亏欠这种事情,还有很多种方法,譬如重新支持七宗,让他们再次回到当初的位置。” “对他们好,对我们也好。” “你能明白吗?” 说着,紫阳缓缓攥紧扶手,压制着心中怒气:“你是我的妹妹,不应该受这般委屈,我看不惯。” “那洪泽呢?就让那俩狗腿子看管着,成了现在这般全无律法,恃强凌弱的地方,弱小者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紫娴猛地转过身去,怒道:“我也看不惯,我不回!” “你。” 见状,紫阳太子轻轻叹息一声,松开扶手,温声解释道:“你还是没看明白,仙人本质无关善恶,他只是失职,不愿管事,既然无量道皇宗和北龙宫可以做那狗腿,我东龙宫也能做,而且可以做的更好,待到我跻身道境,便可徐徐图之,按照我们的想法,来治理这片水陆。” “做狗腿?”紫娴情绪彻底激动起来,回过身,双眼通红的盯着兄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他们当初是如何把你另一个妹妹,变成那种虚荣的模样,强行送上了仙庭,去给所谓的仙人当坐骑!” 整个大殿内陷入死寂。 紫阳太子盯着虚无处怔神,许久后才缓缓扭过头来,看着紫娴,嗓音有些发涩:“你和父王都觉得紫菱是被洪泽仙人蒙骗,最终反悔,变成了我们所厌恶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本身就是利欲熏心之辈,当初对玄庆做的那些事情,只是因为她担心天上的仙人查她跟脚,会不喜欢她,导致她落选,所以这个畜生,打算在离开之前毁了玄庆的名声?” “包括她和玄庆在一起,也并非是因为爱慕,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年轻人足够耀眼,能够带她登天,成仙作祖?” “你放屁!” 紫娴冲至宝座面前,对着兄长那张俊美脸庞就是一通乱抓。 她紫髯白龙一族,她的亲姐姐,怎么可能是天生的恶人,那段传遍洪泽的佳话,又怎会如此肮脏不堪! “……” 紫阳太子也不阻止,只是撇撇嘴,将脸侧到了另一边:“罢了,我说不过你们,但如今西龙王醒来,你们的计划自然也没了继续的可能,还是先聊聊这万妖殿吧。” “有没有继续的可能,你说了不算,咱们等着瞧。” 紫娴下意识怼了回去,随即立刻回过神来,有些焦急道:“对了!万妖殿……沈仪!” 差点忘了,这事情可还没完呢。 有了兄长在场,她好似一下子就从那个华贵的玉山龙妃,变成了个慌里慌张的小姑娘。 “我先走了。” 紫娴摆摆手,径直掠出了深闺。 紫阳安静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待到对方消失在视线中,旋即略带无奈的笑了笑:“沈仪……” 他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罢了,听上去至少是个男儿姓名,比姬静熙三个字顺耳多了,有空倒是可以见一见。 至于现在。 他伸手探向桌上的诸多玉简和卷宗,在冉冉檀香陪伴下,安静的翻阅起来。 …… 西洪,龙王殿。 祁圣涛阴沉着脸,携着两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快步迈了进来,随即落于高座,猛然挥袖,看向下方众人:“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祁家老五浑身战栗一下,悄然给刚刚回来的二哥投去了一个目光。 祁昭文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好消息是,自己终于洗清了和万妖殿之间的关系,他要是有灭了岳家大长老的实力,哪里还需要搞阴谋诡计来争夺太子之位。 坏消息则是……西龙宫在这片水陆的地位,好似一下子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原本以为的那群鼠辈,在褪去遮蔽以后,竟是一群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如非有无量道皇宗和岳家的相助,估计现在连父王都要寝食难安了。 “桌上那些,是诸多宗主传来的信函。” 紫娴缓步走出人群,同样很好奇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函?” 西龙王眼皮跳了跳,唇角掀起一抹狰狞的笑。 这群卑贱的奴才,现在居然已经胆大包天到了敢不回来复命的地步,是真觉得西龙宫大势已去,管不住他们了? 待到此事了结,它必然会让这群奴才明白,得罪西龙宫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 “就让本王来瞧瞧,是谁给了他们底气。” 祁圣涛收起笑容,挥掌震碎了十余封信函上的法阵,信纸接连漂浮而起,悬于空中,其上的字迹映入了众人眼帘。 虽出自十余人之手,但信上的内容却如出一辙的相似。 皆是详细描绘了场间发生的事情。 “有墨衫修士,借此两虎相争之机,以报私仇,手持金纹玄刀,化作千余丈锋芒,斩杀岳家护族大长老及众多门人,未留活口,欲追万妖殿门人,未遂,夺走贪狼星图离去。” “……” 西龙王陷入死寂的沉默。 它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就是没想过,宰了岳家两个子嗣的人,居然不是万妖殿,而是自己西洪的修士。 就这么巧,它还正好把这人给请了进来。 “父王,儿臣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了,嫂嫂知道,薛宗主去问嫂嫂了……”祁家老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薛宗主呢?” 祁圣涛强行按捺住心中震撼,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 只是它才沉睡多久,为何西洪就变成了这幅它都有些看不懂的模样。 那可是北洪岳家的护族大长老,便是自己亲自动手对付,想要破开那套宝甲,也需费些工夫和爪牙,居然就被一个无名之辈如此轻描淡写的给宰了。 而且,它虽不会全信这些宗主传回的消息,但按照上面所述,在杀了岳家以后,这墨衫修士居然还想对万妖殿动手。 一次性得罪岳家和万妖殿也不惧,这真的是西洪的资源能培育出的存在?! “嫂嫂,父王在问你话。” 祁昭文低声提醒了一句。 “呃。” 紫娴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虽然已经有了些心里预期,但在真发现这些事情,都是沈仪一人所为以后,她还是有些大脑发懵。 简简单单的字眼里,却是蕴着紫髯白龙一族难以想象的凶残。 十几头祸麟,从天境后期到白玉京不等……要知道,这群人在此之前可是完全不认识沈仪,过来寻仇,寻的也是万妖殿,没寻南洪七宗。 况且究其原因,还是沈仪先宰了人家的小辈。 就是为了以防意外,这位沈宗主便是痛下杀手,无一活口。 这般行事作风,紫娴显然有些不太习惯,完全无法将其和脑海中那个性格稍冷,但却内敛有礼的年轻人对应起来。 怪不得静熙要刻意提醒自己…… 大概只有南洪七宗的人,才知道这位南阳宗主的真实面目到底有多可怖。 “问你话呢!薛宗主呢!” 眼见这女人装傻充愣,两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终于是忍不住低斥出声。 “叫什么叫?” 紫娴揉了揉丰润心口,一眼瞪过去:“他嘴巴不干净,让我兄长给押了,不服气的去玉山找我兄长要人啊!” 此言一出,场间皆惊。 两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咽了咽喉咙,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 就连西龙王也是愣了许久,这才面露惊喜笑道:“紫阳来西洪了?怎么不跟本王提前说一声。” 有这位东龙宫太子相助,再加上对方身后所代表的庞大势力,可以这样说,除非万妖殿的主人是洪泽大仙,否则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什么浪子来。 “就算是紫阳太子亲至,又怎能押我无量道皇宗的宗主?” 司徒福海双眸微眯,还是站了出来。 “又不是我押的,有意见你问他去。”紫娴翻了个白眼,完全不给对方好脸色看:“对了,他还说了,除了薛颜以外,在万妖殿的事情查清以前,你们两个也得随时听候差遣。” 闻言,两位宗主面色瞬间黑沉下来。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是伸手去取玉简,欲向北洪传信。 既然东龙宫不讲理,那无量道皇宗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稍安勿躁!” 祁圣涛终于抬掌,以轻柔妖力稍稍劝阻两人:“诸位皆是心善,来清扫那群凶徒,切莫因为一些误会,先内讧……” 它可懒得管东龙宫和无量道皇宗的恩怨,还是先把自家的西洪拾掇干净比较重要。 “抱歉,我等可不是为了万妖殿而来的。” 两位宗主收起了玉简,冷笑着朝西龙王看去,哪里看不出来,这头老东西此刻只想着糊弄事。 “真正的凶徒,或许就在那信中。” 当初有玉简在西洪传的沸沸扬扬,修士持玄金锋芒,斩碎了无量道皇宗弟子的道兵,倒是与那信中描述有些相似。 “至于那万妖殿,还是留给东龙宫慢慢处理吧。” “我等告辞!” 司徒福海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在走至门口时,却又停下脚步:“办完事情,我们便会动身回北洪,待到那时,若是薛宗主少了一根寒毛,岳家为了族中天骄做的事情,我无量道皇宗一样能做。” “还望玉山龙妃帮忙通传一下。” (本章完) 第607章 搅你个天翻地覆,血雨腥风 “等等!” 紫娴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分明是自家兄长押的人,这无量道皇宗为何突然把怒火牵扯到沈仪身上去了。 那位南阳宗主,总共离开南洪才多长时间,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同时得罪这么多顶级大势力的? “……” 面对紫娴的阻拦,两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仿若未闻,仍旧是迈步朝着殿外走去。 “本王知二位报仇心切。” 祁圣涛终于站起了身子,劝道:“但那修士既然能斩杀岳公贵,就绝非易于之辈,还是莫要冲动,我等仔细商量以后再做决定,避免出什么差错。” 其实对西龙王而言,无论是对付万妖殿,还是对付那墨衫修士,都是在帮自己的西洪诛灭乱贼。 如今紫阳如此强势的踏足西洪,上来就押了薛颜,想要两边和睦共处,齐心协力,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不能少的。 “差错?” 司徒福海缓缓止住脚步,皮笑肉不笑的瞥了祁圣涛一眼。 这头老龙想要和稀泥的原因,无非就是觉得以自己等人的实力,还比不上那位紫阳太子重要。 区区西洪龙宫,也敢小觑无量道皇宗。 “本座不太清楚,待我祭出了祖碑以后,在西洪还能出什么差错。”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只剩下了那两个字。 祖碑。 众所周知,无量道皇宗内有块仙缘石碑,其上记载了所有门人修行的无量道皇宫,除此之外,这块祖碑还有类似于龙窟的功效。 两位宗主当然不可能将这块祖碑随身带到西洪来,但听这话的意思,哪怕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们照样能祭用这块石碑的部分能力。 不愧是仙缘。 这还藏了一手啊。 祁圣涛心中掀起波澜,神情间却是挤出几分无可奈何,像是因为紫阳势大,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原来如此,那就祝二位旗开得胜,替司徒君瑞宗主讨回一个公道。” “你放心,会的。” 石连昌嗓音泛冷,无量道皇宗身为三大顶级势力中,相较于东龙宫和北龙宫,唯一由人族修士把控的存在,也是趁着杀劫新崛起的庞然巨物。 最忌讳的便是旁人觉得他们不如这两座龙宫。 “可需我派人替二位搜寻那修士的下落?”祁圣涛态度又客气了许多。 “呵,你还是看好你的万妖殿吧。” 司徒福海冷笑一声,淡淡道:“我那胞弟,当初乃是前往搬山宗时失踪,若是本座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墨衫修士,好像也是跟着搬山宗主过来的吧?” “告辞。” 两人不再犹豫,径直掠出大殿,朝着水域上方而去。 在无人察觉之处,听见搬山宗这个名字,紫娴的呼吸顿时紊乱了几分,若非祁圣涛在场,她估计已经按捺不住心绪,同样想要冲出殿门而去了。 她不知道沈仪在不在搬山宗。 但当时这宗门前往南洪相援,她是清楚的,如今姬静熙就在西洪,按南洪七子的脾气,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恩人出事。 坏了! 念及此处,紫娴下意识朝着玉山方向看了过去。 想要消解这麻烦,数遍西洪,恐怕也就只有自己那位兄长出面才有可能。 …… 西洪,搬山宗内。 原本属于那座矮山的位置,在这山被人取走以后,重新垒起了一座巨大的祠堂以作纪念。 黄文法一直就觉得开宗祖师取的名字忒晦气。 搬山宗,搬山宗,结果真让人把山给搬走了。 所幸取走矮山的人乃是沈宗主,宗门失去了宝山,然后得到了其中的密藏。 “呼。” 黄文法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简,谁能想象,这平平无奇的外表下面,会藏着一门真正的仙法。 神岳镇青天! 而且相较于其他仙法,这神岳镇青天可以拆作三式,循序渐进,入门难度不知降低了多少。 绝对是能让宗门纵身一跃,跻身洪泽一流势力的好东西。 但沈宗主却是一句话没说,顺手就将这玩意儿扔到了自己怀里。 “所以我说,拜那座山有屁用,有时间多拜拜沈宗主才是真的。” 黄文法收起玉简,合拢双掌,竟是正儿八经朝着祠堂拜了了两下。 看得阎崇嶂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但随后也是深有同感的看向了那座祠堂,就凭这式神岳镇青天,搬山宗得罪无量道皇宗这件事情就不算亏。 更何况,沈宗主从来都没有真正让压力落到搬山宗身上来过。 就是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何种心绪,在斩了岳家众人以后,身旁竟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与此同时,就在那祠堂当中。 “咳咳。” 郁兰抱着双臂,假装看不到旁边那人投来的求助目光。 同时心里有些发酸。 得了那么大的好处,就是被往死里用都是应该的。 “我主,天机真不擅长阵法。” 岳天机身披宝甲,面露苦涩,别看他一副怂样,但浑身上下的气势,与先前相比,却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宛如被某物洗涤了身躯,颇有种一飞冲天之感。 这所谓的“某物”,便是岳公贵大长老及十余族人尸首化作的血海,一口气帮岳天机连破数道瓶颈,触及无限接近天境圆满的层次。 若非他本身只是堪堪地境初期修为,光凭这一波收获,便能助他追上柯十三。 “没事,我擅……呕……我擅长。” 沈仪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嗓音平静,略微屈指拭了拭唇角。 整张脸早已惨白到了极点。 要知道,他在阵法之道上,也是略有造诣。 但这贪狼星斗诛仙阵图确实不完整,每个西洪宗主所持的都是单独的一部分,人数不够,还缺了几份。 再加上沈仪打算以镇石成阵,所以要独自掌握这套大阵,又无师承教导,难度更是暴增了不知多少倍。 除此之外,他和薛颜的天资悟性的确也有些许差距。 不过任何困难,哪怕是堪比仙法的大阵,在一千多万年妖寿面前,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虽然大头要花在凝聚妖皇印玺上面,但也真不差领悟阵法这几十百来万年。 “休息够了么,继续。” 话音落下,岳天机便被沈仪强行拉进了面板当中。 整座祠堂内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仪缓缓闭上双眸,竟是逐渐习惯起了面板给予的负面回馈。 这种恶心到五脏六腑都欲裂开,神魂近乎崩碎的感觉,所代表的乃是实力上的提升。 而现在,他最缺的就是实力。 随着踏入天境中期,沈仪便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臻至圆满的仙法,确实可以堪比神通,甚至比一般的神通都要强。 但修士的神通并非一成不变的。 譬如叶鹫前辈的第三式神通,那万物一剑,若是实打实的刺上去,仅一招就近乎要了南龙王的命,让人难以想象,他若是踏入天境圆满,领悟出第四式神通,又该是如何惊人的威力。 换而言之,境界越高所领悟出的神通,渐渐就不是仙法能媲美的了。 否则按照最粗暴的算法,自己现在掌握两式仙法,再加上两式神通,那就应该算是天境圆满的实力。 然而实际上,沈仪拿自己和柯十三对比了一下……还得把妖皇兵这些东西全都算上,估计也就堪堪接触到这个层次而已,甚至可能不够。 以这般实力,想要达成掌控三洪目标的同时,还需抗住北洪的压力,听着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故此,现在任何的提升都不能放过。 …… 西洪,青天碧海之间。 姬静熙看似镇定的悬于天际等候,唯有紧紧扣住海螺的五指流露出了她内心的躁动不安。 “静熙,不可冲动,我马上就到。” 海螺中传出紫娴的劝慰嗓音,同时还夹杂着几句啐声:“你不去,我自己去,反正你就我一个妹妹,死了拉倒!” 姬静熙沉默盯着海螺,心绪却更乱了起来。 能让紫娴唤一声兄长的,整个洪泽也就那么一位罢了,听这话的意思,现在竟是有了一桩需要紫阳太子出面才能解决的麻烦,而且还跟自己等人有关。 “莫要慌乱。” 姬静熙身后缓缓涌现出两道身影,叶鹫蹙眉盯着远方,轻声提醒了一句:“其实我先前就感知到了有高手斗法,只不过被大阵遮蔽了天机,看不清楚,思来想去,应是无量道皇宗和岳家的缘故,这两者都与我等有仇,有此一难,也算正常。” “先听听紫娴怎么说。”叶鹫轻轻拍了拍姬静熙的肩膀。 “不错,沈宗主既然带了我等过来,必然有他的安排,如今沈宗主稳坐搬山宗,只要他未下令,我等只需按兵不动即可。” 齐彦生说罢,面露几分感慨。 越是混得差劲,就越怕见到故人,而紫阳太子,便是故人中份量极大的一位。 曾经同席而坐的好友,隔了十万年再见,早已不再是同一个层面的存在。 就在这时,三人目光稍稍一凝。 下一刻,便是有紫白光华破水而出,来得十分仓促。 “嘶。” 紫娴原本焦急的神情,在看见叶鹫和齐彦生以后,突然化作了茫然:“不是,你们怎么也在?” 姬静熙来西洪还可以理解,毕竟南洪七宗也不可能真就活生生被困死在那一某三分地上,想要破了南龙宫的局,还需出来想想办法。 但现在南洪七宗最强的三位天境修士齐聚西洪……那宗门谁去镇守?留给南龙王随意糟践?! “先说事吧。” 姬静熙握住紫娴的手腕,朝着四周扫了一眼:“紫阳太子没有过来?” “他爱来不来!” 紫娴翻个白眼,随即压低声音道:“放心,肯定来的,他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像是知道几人心急,她也不再墨迹,径直道:“其实事情说大也不大,你们收收性子便好,我知道你们讲义气,但是这次无量道皇宗乃是满肚子的火气,欲要去搬山宗找沈仪,或许言辞行事间会激烈些……” “等等,他们找沈仪做什么?”叶鹫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音。 “你们不知道?”紫娴露出愕然之色,随即抬起手掌:“你家沈宗主,当着整个西洪的面,宰了岳公贵和一众岳家门人,夺走了无量道皇宗的阵图,顺便还让人查出了马脚,把司徒君瑞的帐一并算在他身上了。” “……” 紫娴言简意赅的描述,让三人全都如遭雷击的立在了原地。 特别是先前还在说沈宗主稳坐搬山宗,静看西洪风云起伏,观察大势而动,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秦师兄模样的齐彦生,此刻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继续。”叶鹫努力调整着呼吸。 无论从实力还是行事作风,都可谓是离谱到难以言喻的事情,只要跟自家沈宗主扯上关系,似乎就变得容易接受多了。 “反正现在就是无量道皇宗要找搬山宗的麻烦,我知道黄文法当初舍命去南洪相援,你们不会见死不救,但只要你们出面,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紫娴摆摆手:“信我……信我兄长一次,让他来解决此事,你们那位沈宗主如此杀伐凶戾,又机警果断,大概率是不会踩这淌浑水的。” 她话未说完,便是看见姬静熙浑身都是轻颤了一下,叶鹫和齐彦生也是彻底陷入沉默。 “什么意思?” 紫娴愣在了原地。 姬静熙神情复杂的看向了远处,沉吟一瞬后才挤出无奈笑容:“若是沈仪知道了此事,若是无量道皇宗真敢对搬山宗出手。” “以我们对他的了解。” 叶鹫双眸渐渐微眯,其中泛起杀意:“沈仪不仅会踩进去,还会把这滩浑水,彻底搅作猩红一片,不死不休的那种。” 要知道,当初搬山宗可全是看在沈宗主的面子上,才会愿意踏上南洪七宗这条破船。 后面更是宝花宗一起,帮七宗抗下了斩龙王如此严重的事情,可谓是把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了沈仪。 以那青年的性格,又怎会坐视不理。 但,无量道皇宗虽然只来了三个宗主,其中还有个滥竽充数的年轻小子。 可一旦自己等人动手,南龙王身陨的事情,可就再也瞒不住了。 “嘶。” 紫娴用力拍了拍额头,觉得这群人全都有病。 说什么紫髯白龙一族人善可欺,南洪七宗不也是同样的货色,怪不得十万年前能混到一起,着实是物以类聚。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嗓音终于是响了起来。 “两个要求。” “你们不能出面,一切听我安排。” “第二,此次以后,让那姓沈的修士安分些,在我处理完万妖殿的事情以前,别再四处惹事。” 伴随着话音,那道华贵身影终于是浮出水面。 紫阳太子默默瞥了妹子一样,看着她和姬静熙挽着的手臂,没忍住咬了咬牙,稍稍调整了心绪后,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三位南洪宗主。 众人神情复杂的对视。 曾经举杯相庆的老友,如今却是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疏离感。 “南洪姬静熙,见过紫阳太子。” “南洪齐彦生,见过紫阳太子。” 良久后,姬静熙轻轻扯了扯唇角,拱手行了一礼。 齐彦生也是有样学样。 在看到叶鹫也是拱起了双手,准备行礼的刹那,紫阳太子仿佛破防般的怒挥袖袍,转过身去,骂道: “滚你们大爷的!” (本章完) 第608章 祖碑现世! 轰隆! 浑浊水浪犹如狂龙卷起,重重的拍打在了擎天巨柱之上。 黑压压的天幕间,有神光闪烁,延伸万里,化作波澜壮阔的江山大图,其内人声鼎沸,似仙庭降临人间,却全无祥和气息,只有威严与肃杀之息悄然铺卷开来。 如此境界的无量道皇宫,或许是这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西洪。 且一次就出现了两座。 两幅江山图遥遥对望,将整座高山笼罩了进去,在这万里江山之下,原本高耸如云的搬山宗显得甚是微渺脆弱,仿佛随时会崩塌而去。 “无量道皇上宗,这是含怒而来,快快撤走……” 附近好奇赶来的生灵,皆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虽见识浅薄,但也知晓无量道皇宗讲究的是一个教化众生,人人如龙的玄门正宗路数,然而此刻展露出如此霸道的一面,显然不是来拜访搬山宗的。 “他们这是在发什么疯?” 在一枚龙珠洒落的光辉遮蔽下,叶鹫眼皮微微跳动了几下,他虽身为南洪利剑,讲究个随主而动,但其实也是个极重感情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放弃斩杀南龙王的机会,选择去救齐彦生。 搬山宗主的所作所为,很对他的胃口。 如今看着这盟宗被欺负,叶鹫心里莫名窜起了一抹鬼火:“哪怕是要找人,要审问,也不至于摆出这样一副抄家灭门的姿态吧?!” “这是要立威。” 紫娴有些心虚的瞥了眼旁边的紫阳太子,很显然,因为兄长的强势,导致本就生性敏感的无量道皇宗,一下子感觉到本就不算稳固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特别还是在西洪这种,他们原本瞧不上的地方。 如今出手,必然是想要让整个西洪都看看无量道皇宗的雷霆手段。 简而言之,暴发户碰上了洪泽原本的土财主,自然要炫耀一下口袋里的金银珠宝,以壮壮自己的底气。 搬山宗很不幸的成为了对方展露手腕的目标。 “……” 闻言,南洪三位宗主皆是看向了紫阳太子。 若是没来还好,如今就在场间,别说叶鹫和姬静熙,哪怕是最为稳重的齐彦生,恐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搬山宗被灭门。 “呼。” 紫阳太子哪里会不清楚叶鹫的性格,当初两人便是一路争勇斗狠,互相较量切磋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活活打死,方才结下的友谊。 “我保证搬山宗无事,但不是现在。” 他朝着天际远眺而去,只见两幅无量江山图的上方,分别端坐着一道身披华美黄袍的身影。 东龙宫再强势也要分情况。 譬如先前,西龙宫请援解决万妖殿的事情,既然自己来了,那肯定是由东龙宫为主,其他人听令辅佐。 但现在不同,人家无量道皇宗不参与这个事情了,选择了单独出来报仇,那就跟东龙宫毫无瓜葛,若是自己强行出面制止,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的意思。 对于这群修士,紫阳太子可谓是在了解不过。 他朝着三人看去:“你们想办法传讯搬山宗,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出手护住宝地内的生灵,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莫要着急,不管无量道皇宗问什么,一口咬死不知道即可。” 先让无量道皇宗出口气,展示完他们的手段,若是两人还要硬造杀戮,那以紫髯白龙一族的名声,这个时候出面制止,也算有个合理的解释。 “好。” 姬静熙迅速取出了玉简,她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拖延太久,让沈仪知晓了此事。 “你的意思是……”齐彦生皱了皱眉尖,赶紧将目光投回了搬山宗。 无量道皇宗好歹也是个仙门上宗,说是修士魁首也不为过,难道做事就半点顾虑都没有? “呵。”紫阳太子双眸微眯,看着江山图中的两人,并未回应,只是冷笑了一声。 像是在验证他的话语,司徒福海和石连昌安静的俯瞰着下方,别说拜帖,甚至连自报家门的兴趣都没有。 两人犹如心有灵犀般的抬起了手掌,然后同时朝下方按压而去。 刹那间,万里江山图缓缓滚荡了起来,似有无形的压力朝下方镇去,整座擎天巨柱发出了轻微的摇晃,不到一个呼吸便停止了下来。 大阵就这般毫无征兆的破碎了。 然而两人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平静看着这座高山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随着石皮剥落,缺口处出现的并非山体,而是另一方天地的冰山一角。 一张张脸庞布满惶恐的朝外面看来,完全不敢动弹,虽肝胆俱裂,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另一个阵法,避免外门天地受到波及。 “怪不得有十七座分宗,真是太熟练了。” 叶鹫闭上了眼睛,脸上涌现笑意,笑中蕴着狰狞。 看得出来,破阵灭宗这事情,无量道皇宗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包括眼前这次,先灭宗,再问话,霸道行事的同时,那两人脸上的习以为常才是最让人心悸的。 都说合道以后,化身小天地,肩负众生性命,心中总会多几分仁慈。 但此刻,在这两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眼里,生灵万物皆是刍狗,倒真有了几分天地该有的味道。 “住手!” 山体中掠出一道红了眼的身影,黄文法以前所未有的癫狂姿态,拎着他那柄大刀,双腿狂踏,直奔天穹而去! 然而他只冲出了不足十步,便被无形的压力给镇在了原地,仿佛被藤条缠身,完全动弹不得。 只能五官扭曲,唾沫横飞的朝天上怒骂:“狗畜生,有什么事情冲你黄爷爷来,对着宝地撒气算什么本事!” 这样一位地境后期的修士,在司徒福海和石连昌的眼中,却好似和宝地中的其他生灵并无区别,那唾骂声更是云淡风轻,连让两人抬抬眼皮都做不到。 擎天巨柱终于崩塌而去。 一片崭新的内门天地,缓缓映入了众人视线。 数不清的弟子长老怔怔的看着天穹,维持阵法的手掌逐渐开始颤抖起来。 这是他们自出生起就受其庇佑的天地。 而如今,天塌了。 “还不够?!”叶鹫猛地回头,流光长剑落入了掌中。 “够了。” 紫阳太子轻吐一口气,迈步踏出了那枚龙珠的遮蔽:“你们在此等我。” “放心,他没问题的。”紫娴轻声安慰着几位南洪宗主。 在洪泽这片地方,很少有他兄长平不了的事情,无非就是缺个名义的问题。 话音未落,紫娴便是发现兄长缓缓停住了身形。 她有些烦躁道:“能不能别等了!你要把人急死不成?” “……” 紫阳太子蹙眉盯着前方,片刻后才回头问道:“那是谁?” 闻言,众人齐齐踏出一步,朝着搬山宗方向看去。 司徒福海和石连昌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同一处。 只见暴露而出的搬山宗内门里,有一座高耸的祠堂正在无形的压力间迅速崩塌,化作齑粉,大梁破碎,显出了其中的真容。 犹如废墟的大殿中,有身影盘膝而坐。 及腰的漆黑发丝凌乱的披散着,一袭墨衫微微飘荡,整个人略显佝偻,看上去有些狼狈。 特别是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此刻更是如重病难愈般颓然,一双眼眸里布满了血丝,携着丝丝困惑。 唇角还有刚刚干呕过的唾液痕迹。 他稍稍抬眸,先是扫过四周,随即朝着天际看了过去。 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注视着,司徒福海挑了挑眉尖,缓缓取出了一枚类似日晷的东西,只见有血光映照而上,落下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在日晷上疯狂旋转,最后停滞,指向了脚下的方向,正对着那墨衫身影! “嗬!嗬!” 司徒福海脸上终于涌现出狞笑,身形前俯,嗓音浑厚如铜钟大吕:“本座问你……” 话音刚刚出口,他脸色微变。 只见破碎祠堂当中,墨衫年轻人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子,仿佛那无形的压力对其而言并不存在。 他神情木然,拍了拍衣衫,修长五指落下时,掌中已经多出了一柄金纹玄刀。 刀锋斜斜垂地。 青年抬起头,沙哑的嗓音好似将将从沉睡中醒来,携着些许倦意。 “嘘。” 他竖起食指,放到了唇边,唇角多出一道浅浅的弧度,低声道:“留着下辈子再问。” 随着话音飘荡开来,他那稍纵即逝的笑容中,倏然多出一抹森寒的杀机! “啧。”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紫阳太子心中便是有了答案。 再回头看一眼几人脸上的神情,这答案又愈发笃定了几分。 “你猜对了,这就是沈仪。” 紫娴用力抚额,没好气的瞪了过去:“喜欢等是吧!现在全完了!” “……” 紫阳太子不太清楚,为何一个天境中期的修士,能斩杀岳公贵,能让高傲如叶鹫都露出这幅表情。 更不清楚对方怎么敢对两个无量道皇宗的宗主放出这等狂言。 显然,司徒福海和石连昌也没想明白。 两人怔了一瞬,随即神情重新恢复了漠然,这代表着他们真的动怒了,而非是先前那般在西洪生灵面前的表演。 万里江山图同时化作遮天帷幕朝着沈仪席卷而去。 其间人影幢幢,像是感应到了上天的呼唤,皆是双掌合十,开始了无休止的颂念。 “道皇镇魔!” 为了确保一击得手,两人出手便是高深道法。 面对遮天蔽日的帷幕,感受着神魂被撕扯,沈仪放下了手掌,眼眸被灰雾所占据,那浓郁的灰雾很快便逸散了出来。 万劫无情道。 本就是阅遍了苦难,终成无情仙道,又岂会受这般聒噪的影响。 灰雾迎风暴涨,径直沁入了江山图中,然后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疯狂的染满了整张图。 正在颂念的众生们,突然神情变得麻木起来,原本紧合的双掌也是逐渐无力垂下,于是乎周遭再次变得安静了起来。 噗嗤—— 沈仪抬起了刀,横贯天地的玄金锋芒伴随着龙吟而起,悍然刺入了江山图中,随即斩出! “抽身!” 司徒福海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出声提醒。 石连昌反应迅速的一跃而起,想要暂时离开这幅江山图。 下一刻,他便是看着从那裂口当中,沈仪拎着刀缓步走出,在凌乱发丝的遮蔽下,那张脸庞并未有什么波澜,只是目标明确的朝着自己靠近过来。 宛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呵!” 石连昌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底细,并未有与其硬碰硬的意思,打算先回到道皇宫中再说。 他化作流光直奔道宫。 就在其即将落于蒲团上时,沈仪只是安静看着,然后握紧了刀柄。 刹那间,整片天地好似凝固了起来。 那道已经奔入道宫的流光,仿佛是被神岳所轰砸,竟是有身影从流光中跌出,直直朝着下方坠来。 轰然落地,石连昌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青年笔直而立的身形,以及淡然俯瞰而来的脸庞。 他终于有了些许慌乱:“无量真——” 在其掐动法诀的瞬间,那座道宫已经直直的朝着下方压来,同时放出金辉,将石连昌整个身躯都包裹了进去。 但话音仍旧戛然而止。 沈仪眼眸中的灰意愈发浓郁,右臂悍然刺出,玄金长刀中龙吟尖锐。 就连披甲的祸麟都挡不住的苍龙噬日,又岂是一式道法可以阻拦的。 金辉在刀锋面前宛如一张薄纸。 石连昌还未来得及念完最后一个字,便是双目呆滞的看着刀身贯入了自己的胸膛,玄金锋芒第一时间便是开始撕咬他的道婴五脏。 不过身为无量道皇宗资历颇深的分宗主。 他又怎会在斗法中愣神。 近乎第一时间,便是撑起身子,猛地抱住了沈仪的腿,同时尖叫道:“请祖……” 轰! 沈仪随意的反手一掌落在了对方脸颊上,整颗大好头颅瞬间炸碎成血雾。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看石连昌一眼。 哪怕这具缓缓倒下的身躯中,猛地窜出了一道虚影,朝着江山图中奔逃而去,仍旧是没能引起他的兴趣。 “司徒,先护我一遭!” 虚影保持着冷静,迅速遁走,不敢有丝毫犹豫。 只要让他回到道皇宫中,斗法才刚刚开始而已,祖碑还没祭出,他还有诸多手段未用! 就在这时,虚空中跃出了两头硕大的凶虎虚影。 一玄一白,暗合大道。 妖皇兵,阴阳生灭。 那头健硕凶恶的玄虎,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正巧出现在了石连昌遁走的路线上,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这道虚影自己撞了进去。 玄虎用力咀嚼了几下,随即将石连昌连带着他惶恐凄厉的惨叫一并吞咽入胃! 在做完这一切后,两头凶虎才化作阴阳玄佩,缓缓落入了沈仪的掌中。 “……” 司徒福海立于道皇宫中,掐动法诀的五指在微微颤抖。 石连昌的所有念头,似乎皆在这年轻人的掌控当中,此人对无量道皇宗的了解,已经到达了一种恐怖到心悸的程度。 就在他心神紊乱间。 沈仪缓缓握紧玉佩,侧眸看向道宫中的司徒福海,凌乱发丝间,他突然唇角上扬。 一个干净且纯粹的笑容。 却是让司徒福海脚下踉跄,连连后退,呼吸急促的靠在了那座刚刚涌现的巨大石碑虚影之上。 碑上并无字迹,唯有一幅幅道宫图,从下至上,何止万数! (本章完) 第609章 祖碑?我也要 碧涛阵阵,逐渐恢复平息。 破破烂烂的万里江山图,犹如一面凄凉的大旗在空中摇曳,然后慢慢变得灰暗,直至坠没于水域之间。 腥湿的风卷过那座塌陷的高山,让搬山宗诸多修士皆是垂下了双掌,撤去了对大阵的掌控,神情敬畏的盯着天上那袭墨衫身影。 黄文法身上的禁锢倏然松去,跌跌撞撞落回了地面,被赶来的阎崇嶂一把扶住。 师徒两人同样看向沈仪,呼吸愈发急促。 自家宗门失去了一座宝山,可这道独自拦于天际前方的身影,虽算不得伟岸,却比任何高山都要难以撼动。 “这就是沈仪?” 紫阳太子远眺而去,沉吟了许久,眸光渐渐复杂起来。 紫髯白龙一族不喜杀伐,他虽强势,但也是同样的性格,按理来说,似沈仪这般凶戾的人物,会让他下意识生出嫌恶。 但对方替搬山宗出头,占了道理,再加上这般干脆利落的杀伐手段,让紫阳太子心中不免掀起些许惊讶。 多年未出,南洪竟然多了这样一尊狠人,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不过直至此刻,他总算是能理解这几位老友先前为何会是那般反应了。 “如今祖碑已出,你们怎么想?” 收敛心神,紫阳太子转身朝叶鹫等人看去。 那高耸如云的石碑,其上布满的猩红纹路,每一块都代表着无量道皇宗的某个修士,如此漫长岁月的累积下来,这块仙碑,早已是不输龙窟的存在。 哪怕降临至西洪的只是虚影,也绝非天境修士能独力抵抗的东西。 如今石连昌已经陨落,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场面,绝无半点调解的可能,是时候该做出抉择了。 “我们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叶鹫缓缓提起了流光长剑,姬静熙和齐彦生并未答话,只是悄然踏出的步伐,已经证明了其内心的想法。 见状,紫阳太子的神情终于凝重了起来。 这姓沈的年轻人,不止是修为高深,手段诡谲,竟是还如此深得人心,即便在清楚对方是无量道皇宗的情况下,拼得整个宗门毁于一旦,这些老友也是毫无犹豫。 念及此处,他叹了口气:“我来解决,条件照旧。” 只要能暂时安稳住局面,就算拼着被父王责骂,看在往日情分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他抗了。 当然,在解决此事以后,他定然要好好找这位年轻人聊一聊。 此子天赋卓绝,远超当初的玄庆不知多少倍,这么好的仙苗,应该拥有一个更安静的成长环境,而不是被这些杂事所叨扰,更不应该站在仙人的对立面上,重蹈覆辙。 然而让紫阳太子感到诧异的是,面对自己的善意,齐彦生却是苦笑了一声:“多谢好意,只是我们可做不了主。” “你们……” 紫阳太子被呛了一口,没好气道:“别蹬鼻子上脸啊。” 祖碑已出,哪怕是以自己天境圆满的实力,想要解决起来也是颇为棘手,说不定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虽是老友,但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帮忙。”紫娴扯了扯兄长的衣袖,罕见的露出一丝哀求。 在石连昌陨落以后,这事态已经升级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程度。 沈仪太狠,狠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 但对方明显状态不太正常,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决定,难免有些不理智。 事到如今,想要替其兜底,也只有身旁的兄长才能办到了。 “……” 紫阳太子沉默了片刻,无奈甩掉紫娴的手掌,取出一扇银面,轻轻扣在了脸上,刹那间,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便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衣衫翻卷间,连带着体型和肌肤也是变作了高壮和粗糙的模样。 “下不为例。” 他深吸一口气,双眸微眯,朝着那座祖碑看去。 妖力于体内滚荡,双臂间逐渐有青筋炸起,五指缓缓舒展,做出托举之状。 刹那间,那座庞大高耸的祖碑,便是从云端轰然落下,直直的朝着沈仪镇压而去! 雄浑的气势震的天地动荡,云雾溃散,就连无垠的碧涛都是再次响起轰鸣,掀起了万丈巨浪。 与此同时,紫阳太子在几人紧张的注视下,猛地朝前方踏出一步,身形化作流光蹿起,朝着那祖碑的下方暴掠而出! “请!祖碑降世!” 司徒福海舒展了双臂,面目狰狞的发出咆哮,整座道皇宫都是剧烈摇晃起来。 他死死盯着下方的墨衫青年,自己在西洪丢了这么大的人,更是眼睁睁看着同门身陨,他现在恨不得生噬其骨肉。 现在,便要让这群凡夫俗子见识一下,何谓真正的仙宝! “给本座死!” 伴随着司徒福海的咆哮声,似雷神震怒,天地间只剩下如洪钟大吕般的轰鸣。 轰—— 漫天云海成圆形朝着四周急速扩散而起,汹涌的气浪似乎要掀翻整座西洪,乃至于让龙宫动荡。 但是,它并没能彻底落下去。 遮天蔽日的仙碑之下,多出一只白皙的手掌,修长五指安静的拖着这座大碑。 墨衫涌动,发出猎猎之音。 沈仪仍旧淡然的注视着远方的司徒福海,眼中灰意甚浓,单手托负着这座仙碑,身形没有丝毫动摇。 两条金色苍龙虚影盘踞于他的手腕间,然后朝着墨衫上奔走而去,仿佛两条真龙游动护体,待其停滞时,又好似世间最精美的刺绣,活灵活现,鳞爪分明。 它们携着睥睨人间的霸道,朝着这片水陆俯瞰而来。 这式来自于万妖东殿孕育而出的神通,如今终于是显露出了真容。 苍龙元灵体! 以太古龙魂,覆映神躯,妖邪难侵!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沈仪侧眸朝着远处看去,那双灰色眼眸中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 紫阳太子还保持着托举之状,神情木然,略带尴尬的握了握手掌,然后放下双臂,拍了拍衣衫,借此掩饰心中的震撼。 要知道,这可是仙碑。 能跟仙字沾边的东西,哪有简单之物。 为了避免意外,连他都运起了全力,结果这年轻人倒好,面对这般情况都舍不得丢了那柄刀,仅用一只手便接下了这座祖碑。 以天境中期的修为,硬生生发挥出了堪比天境圆满的实力! 叶鹫等人也是呆滞的屏住了呼吸。 眼前一幕带给他们的震撼,甚至超过了沈仪先前斩杀石连昌的事情。 以凡躯硬撼仙宝,尽管只是仙宝虚影,也是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 “你……” 司徒福海双臂微颤,难以置信的盯着祖碑,目光下落,看向那道单薄的身影,瞳孔缓缓紧缩。 只有无量道皇宗的人,才知道这座仙碑究竟有多可怖。 也更能明白,那袭墨衫笼罩下的身躯里,蕴藏着何等浩瀚的力量。 “怪不得,怪不得。” 他攥紧手掌,跌跌撞撞退后两步,喃喃道:“难怪你敢如此放肆。” 天境圆满的实力,在几位顶尖强者不出,仙人不顾的情况下,已经足矣在洪泽横着走,更何况对方还如此的年轻,身份还这般的神秘。 “石连昌,你死的不冤呐!” 司徒福海突然狂笑起来,花白发丝散落披肩,苍老面容上涌现狰狞。 以同门的命,换一位有仇怨的绝世天骄性命,不亏,不亏! “先前并非祖碑的真正用法。”紫阳太子眸光闪烁的朝着沈仪看去,他现在是愈发珍惜起这个年轻人,若非仙人的缘故,对方甚至有带领某个势力走向洪泽之外的潜力。 “这是一座可以随身携带的龙窟。” 像是在验证紫阳的话语,司徒福海突然朝着那座祖碑虚影五体投地的跪下,连磕数个响头:“请祖碑庇佑弟子,彰显仙威,震慑妖邪!” 分明是天境后期的修士,竟是在道宫当中,硬生生把额头磕出了血。 而那座祖碑,也是顺势给出了回应。 只见上方密密麻麻的猩红纹路好似活了过来,犹如爬虫一般,朝着上方蠕动,数不清的无量道皇宫图纹,逐渐分散开来,一直汇聚到了某幅道宫图中。 从上往下数,那是第二十七幅图。 代表着这道宫的主人,在整个漫长岁月中,于无量道皇宗内排在了第二十七位。 司徒福海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万里江山图再次映照了这片水陆,其中人影幢幢,体型开始变得扭曲而巨大起来,好似化作了妖仙神兵般的存在,阵阵嘶吼声响彻四周。 伴随着变化,他身上的气息如竹节攀升般节节暴涨! 仅仅几个呼吸间,便是达到了让紫阳太子都略微蹙眉的地步,不愧是仙碑,这还只是虚影,再加上无量道皇宗底蕴不算丰厚,若是再让他们成长些时日,恐怕能借此仙宝,硬生生让天境修士踏足道境层次! “若是我也出手,能败他,却杀不了。” 紫阳太子朝着沈仪看去:“你打算如何收尾?” “……” 沈仪随手一抛,将那座祖碑轰然朝着水域间砸去,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但仙宝虚影,又哪里是靠着蛮力能够毁去的,即便可以,也不是天境修士能够做到的。 “那祖碑,还在加持着他。”叶鹫眼看着祖碑稳稳落于水面,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起来,别看司徒福海的实力好像停止了上涨,但是只要祖碑还在,对方的气息便犹如滔滔江河,连绵不绝。 这也是为何紫阳太子杀不得对方的原因。 “有何方式可以毁去它?” 面对叶鹫的疑惑,齐彦生瞪大了眼睛,自己要是能回答这个问题,南洪七子还至于偏居一隅? 姬静熙紧紧盯着沈仪,她发现对方好像不是想要毁去这座仙碑。 果不其然。 下一刻,沈仪便是无视了司徒福海的变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仙碑最上方的十幅图。 与别的道宫图不同,这十幅图的旁边皆是有蝇文小篆,做了注释。 而在最后那张图旁边,则是八个小字。 “另辟蹊径,独树一帜。” 图案有些眼熟,乃是偌大的道宫当中,立着九尊伟岸的仙妖,张牙舞爪间尽显威势。 司徒福海还在癫狂的磕头,希望能获得更多的仙宝恩赏。 沈仪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仙碑。 下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畔。 “我也要。” 不像是恳请,更像是命令。 这般态度肯定算不上恭敬,但下一刻,那汇聚于司徒福海道宫图中的猩红血线,竟是再次蠕动起来,朝着更上方的九妖道宫图中攀爬而去。 “呃。” 司徒福海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怔怔抬头,随即便是看见了那张图。 这是仙碑上最诡异的一副图,凭空出现,哪怕追寻了十七座分宗,也找不到这幅图的主人是谁。 而现在,他好像终于找到了。 念及此处,司徒福海喘着粗气,目光无神的看向了远方的那一袭墨衫,红润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在他的视线当中,一幅猩红的万里江山图逐渐舒展开来。 沈仪身躯缓缓升腾,落于道宫宝座之间。 他双掌轻轻搭在扶手上。 身旁是高大的阴影涌动,随着它们缓步踏出,山君,长蛟,白鹿,一张张凶煞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 在这九妖的陪伴下,墨色衣袂缓缓扬起。 白皙俊秀的年轻人,宛如一尊妖中君主,淡然的靠在了那宝座之上。 刹那间,猩红的妖气从万里江山图间席卷而出,将整片天幕都映成了血红色,比晚霞更为鲜艳逼人。 在他脚下长阶之外,濒死的司徒君瑞好似卑贱的蛆虫,满脸惊悚的在柱子上挣扎不定,哪怕扯破了嗓子,声音也是犹如蚊蚋:“兄长……救我……他是妖皇……” 无量妖皇宫,终于是在世人面前露出真容。 而随着仙碑的加持,这座妖皇宫愈发雄伟,伫立于天际,好似血汪汪的仙城,鬼哭狼嚎不止,让人毛骨悚然。 沈仪略微垂眸,目光落在了司徒福海的身上。 他稍稍探出了右掌,随即从容不迫的落下,像是在对这尊天境后期的宗主做出宣判。 “斩。” 话音落定。 血红一片的万里江山图中,倏然窜出了无数道恐怖的兽影,重新汇聚成了漫天血云,然后一拥而下,将下方那座道皇宫吞没了进去。 场间再无人声,只剩下凶妖们的咆哮,仿佛最原始的野兽巡猎,在撕扯着世间最肥美的鲜肉。 直到万物寂静。 一道尖锐的哀嚎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那是最绝望的泣声,亦是充满困惑不解的哀求! “同门相残!为何啊!” “为何啊!!” 泣诉声在空中飘散,高大的道皇宫缓缓倾塌而去,轰鸣不止,化作了天地灵气消散一空。 (本章完) 第610章 掀翻整个洪泽的会谈 同门……相残。 众人怔怔盯着天上那幅猩红的万里江山图,神情惊惧中又携着几分茫然。 紫阳太子将眸光投向那居于天穹间的宝座,看着那袭墨衫摇曳的身影,大概能明白司徒福海临死前的凄厉是因为什么。 本以为能将其斩杀于还未彻底成长起来之前的仇敌天骄,结果是自家仙宗的同门。 所有人都担忧万分的恐怖冲突,本质上竟是无量道皇宗的内斗。 而且在那座仙碑上面,沈仪的地位还要远高于司徒福海这位分宗主! “啊?” 叶鹫和齐彦生对视了一眼,如果不是知道这是沈仪,光是看着天上的万里江山图,估计他们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姬静熙面露无奈。 自己等人喊了这么久的沈宗主,结果落在旁人眼里,变成了无量道皇宗的宗主。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毕竟沈仪身上发生过太多离奇的事情,能在这座仙碑上留名,似乎也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对方再次证明了他的决定,永远不会出问题。 哪怕这个决定看起来极为狂妄和荒唐,但在其强悍的实力面前,一切阻碍皆是虚妄。 当着西洪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的斩杀两尊无量道皇宗的宗主,哪怕换成是曾经的南洪七子,在秦师兄的率领下,也很难生出类似的念头,更不要说动手去做了。 但凡是个思维正常的人,都能预料到接下来无量道皇宗将会掀起何等骇人的风浪,来稳固它们被挑衅的地位。 这座新崛起的庞然大物,其体量已然不弱于东边和北边的两座龙宫,更是有道境强者坐镇。 当他们动了真火,开始不计代价的报复…… 在看到司徒福海被如此轻易的镇杀时,姬静熙除了震撼之余,以她的聪慧,又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她那颗本该感到惊惧万分的心,此刻却是异常的冷静。 收拢心神,姬静熙侧眸朝旁边两人看去,发现叶鹫和齐彦生似乎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去应对这场灭顶之灾。 就像两人先前所言。 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也不需要这个余地,只用安心跟随着宝座上那道身影即可。 沈宗主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他拥有执掌七宗的能力……可能还不止于此。 “这是沈仪?!” 相较于南洪三位宗主的安静,紫娴用力搓揉着眼眶,回忆着当初寿宴之上,初见这个青年时,对方那平静神情下隐藏着的忌惮。 不是,有一掌镇杀司徒福海的实力,你到底在忌惮什么。 忌惮我一个天境中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紫娴本能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她是绝对不信,有人能在短短时日内,从白玉京跃升至天境圆满实力的。 这个跨度甚至比凡人到合道的距离还要遥远。 “你们说话啊!” 紫娴一想起自己当初故作高深,以为掌握了沈仪的全部信息,在那里提点对方时的姿态,便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 然而无论是搬山宗,还是南洪几位宗主,包括紫阳太子在内,此刻都是沉默不语。 好似在天上那道身影没有动作之前,整片天地都是陷入了凝滞。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 沈仪眼眸中的灰意逐渐褪去,脸上也是有了情绪。 他缓缓站起身子,朝着长阶走下。 目不斜视的走过那位五官扭曲的司徒君瑞,在其迈步的刹那,这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瞬间炸碎开来。 沈仪垂手立于云端,直视着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仙碑虚影。 在司徒福海陨落后,这块古老的石碑逐渐开始溃散,其上的纹路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沈仪并没有尝试着去留下这块碑。 毕竟对方的本体身处无量道皇宗内,这群人掌控了仙碑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操纵的手段,绝不会让自己一个外人去祭用的。 但若是时机合适,倒也可以为了这座仙碑,再走一趟北洪。 直到仙碑虚影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呼。” 沈仪感受着道宫的加持被收回,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侧眸看向远处的紫阳太子:“现在有空吗,聊聊?” 以方才天境圆满的实力,沈仪怎会感知不到已经踏出龙珠庇护的几位前辈,还有他们身旁的紫娴,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出面帮助自己的这位陌生人,其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必然是东龙宫的某位高人,并且拥有极重的话语权。 况且,对方乃是不借助任何外力,便能堪比天境圆满的紫髯白龙。 “……” 紫阳太子神情古怪。 这年轻人举了他想举的碑,杀了他想杀的人,现在还说了他想说的话。 这种不适的感觉,紫阳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相较之下,怎么对方反而更像是身居高位者,这种掌控全局的气魄,竟是还要超过当年的秦骄阳。 沉吟许久,他无奈点头:“好。” …… 西洪,搬山宗。 整个内门的修士都是忙碌起来,在黄文法和阎崇嶂的指挥下,开始运送宝材,修补着护宗大阵。 残破倾塌的擎天巨柱,想要重新回到先前的模样,或许需要很多年的努力。 但能见证两位天境后期宗主的陨落,就算这山再怎么狼藉不堪,估计也没人敢再尝试着对它生出主意。 在这火热的气氛中。 大殿内却是一片死寂。 那上方的主位空荡,无人去坐。 紫阳太子坐于右侧,紫娴则是伴在他身旁,像个乖巧的小姑娘。 而在另一边,沈仪安静的捧着茶杯,杯子里是清澈见底的温水,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借此洗涤心中的烦躁。 那该死的大阵,差点把他给整疯在祠堂里。 所幸结果还是不错的。 在沈仪身后,三位来自南洪的天境宗主皆是垂手而立。 在场区区六个人,却是拥有着掀翻整个西洪的力量。 “如果你是想找我聊如何对付南龙宫和西龙宫的事情,那就不必开口了。” 紫阳太子耐心等待着沈仪喝完这口水,终于是打破了沉寂,但看在对方实力和替搬山宗出头的份上,他又多添了一句解释:“洪泽大仙,暂时不允许我们参与这些争斗,东龙宫现在是戴罪之身。” 闻言,紫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对面几人。 但即便在兄长面前比较任性,她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耍脾气,毕竟兄长才是真正的东洪之主,龙宫太子。 “……” 齐彦生悄然瞥了眼身旁两人。 他大概猜到了沈宗主的心思,对方大概是想借今日的事情,在东龙宫面前展示手腕,寻求合作,共同抵抗北洪的压力。 但没想到紫阳太子拒绝的如此果断,甚至都没给自己等人开口的机会。 想法是好的,可沈宗主虽聪慧无双,心思缜密,却对洪泽的事情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这就有些不妙了。 “我明白。” 沈仪轻轻放下了杯子,伸手将凌乱的发丝攥至身后,神情间看上去并未对紫阳太子的回应有太多意外。 姬静熙缓步上前,取出一条白玉系带,替其简单绑好了发丝。 “多谢。” 沈仪侧首,轻点下颌,姬静熙则是抿唇一笑,摇了摇头。 “……” 紫阳太子挑了挑眉,瞥向身旁的妹妹。 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下一刻,在几人疑惑的注视下,沈仪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紫阳太子的身前,轻声道:“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东龙宫动手。” “那是?”紫阳抬眸看去。 “替我守住西洪,不让这里的消息传出去。”沈仪平静道,他知道东龙宫很擅长这个,毕竟当初岳家的事情,就是靠对方拖延的。 一群拥有强悍实力,却碍于仙人不敢造次的紫髯白龙,如果藏有别的心思,必然要把资源和力气花在其它地方。 闻言,紫阳太子眼中泛起些许兴致:“什么消息?” 他却是没注意到,南洪几位老友的脸色突然有了变化。 果然,下一刻,齐彦生便是用力攥紧了手掌。 “西龙王陨落的消息。” 沈仪眸光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紫娴眼皮剧烈跳动起来,就连她父王的计划,都没有把西龙王的性命算进去,而是选择了更温和的手段。 这个年轻修士,到底把四洪龙王当成什么了?! 紫阳太子也是略有些错愕,但却没有流露出来,沉默片刻后,蹙眉道:“先不说你能不能办到这件事,凭什么?” 东龙宫凭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好像才第一次见面。 “凭这个。” 沈仪没有过多废话,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了对方身旁的桌上。 方正的印玺上面,闪烁着龙气的微光。 在此物出现的瞬间,南洪几位宗主心里皆是咯噔了一声,他们完全没有想过,整个南洪拼了命隐瞒的事情,此刻就被沈仪如此轻描淡写的暴露了出去。 就连他们都按捺不住情绪。 更何况是东龙宫的兄妹二人。 “你……” 紫娴瞳孔紧缩,呼吸倏然变得急促了数倍,难以置信的抬头盯着沈仪。 她确实想要这枚龙印,但绝不是以现在的这种方式。 紫阳太子则是神情凝重,伸手将那枚龙印遮在了掌心,以他的眼力,压根无需仔细辨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真货。 可是,如果南龙王真的死了,为何四洪毫无感知,为何仙人全无反应?! 要知道那龙窟若无镇守,滔天的龙气溢散,绝非是某种阵法或者其他手段能够遮蔽的。 还有,哪怕以今日沈仪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对方也并没有在龙窟中斩杀那条老龙,还能做到消息毫无泄露的可能。 “待到西龙王身陨,第二枚龙印也是你们的。” 沈仪转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是他能给出的全部条件,接受与否,就看对方如何想了。 “……” 紫阳思忖许久,终于是攥住了那枚龙印,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从来不认可我父王的计划,与仙为敌,如自寻坟墓,我们想要的东西,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去寻求,但——” “他是我爹,我打不过他。” 这位身份崇高的太子面露苦笑:“既然南龙王已死,那想要以平稳手段取得龙印已成泡影,我好像理解他们的话语了,你从不给别人做选择的机会是吗?” 说罢,他缓缓站起身子:“我可以帮你隐瞒消息,但我也确实不敢动手帮你,这事情你得自己去办。” 在外人面前,紫娴很少会看见兄长服软,准确的说,这应该是第一次。 她怔怔朝着沈仪看去,甚至忽略了先前姬静熙替其系发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如何成长为现在这般模样的。 “当然,我也有条件,那就是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紫阳太子调整了呼吸,紧紧盯着沈仪。 “你问。”沈仪点点头,有了东龙宫的承诺,事情又朝前方迈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第一,我不问你如何杀西龙王,毕竟你要是失败了,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紫阳太子眯了眼眸:“我只想问,你要是成功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同样一直萦绕在南洪几位宗主的心中。 沈宗主似乎一直都在目标明确的大踏步朝前走,但他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人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唯有姬静熙突然心跳加速起来。 “弑仙。” 重若苍天倾塌的两个字,在沈仪的口中却轻如鸿毛,且没有半分犹豫。 “啊?” 叶鹫缓缓长大了嘴巴,转头朝着齐彦生看去,在姓齐的眼里,自己永远是那般莽撞,但和沈宗主的想法比起来,叶鹫觉得自己竟是有点太过于保守了。 姬静熙则是缓缓低头,盯着心口,两只紧攥的掌心早已湿透。 哪怕早有预料,但在真听见这两个字时,她还是感觉身子有些发软。 紫阳太子咽了咽喉咙,再看向沈仪,宛如在看一个疯子。 “罢了,我不想对这种事情做出什么评价。”许久后,他口干舌燥的摇摇头:“第二个问题,除了这般脑子有问题的念头以外,回归现实,你试图搅乱西洪,那万妖殿怎么处理,这群凶徒会不会借势做大?” “万妖殿,我来解决。” 沈仪永远是这般言简意赅,却每一件事情都让人心惊胆战。 除了无量道皇宗和西龙宫两个大敌以外,在明知道东龙宫不会出手的情况下,他竟是还觉得不够,乃至于把万妖殿也给算了进去。 别的不说,光是明面上的,万象阁里可还坐镇着一头天境圆满的大妖! 但沈仪淡然的神情,却是给了几人一种莫名的错觉,好似他真的能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问题,而且并不困难。 紫阳太子苦笑连连,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他收起笑容:“最后一个问题,你就这么信任我,要是我今日不答应,你就不怕我替你全抖落出去?” 面对这般话语,南洪几人齐齐色变。 他们虽是老友,但毕竟隔了十万年,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在紫阳认真的注视下。 沈仪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只留下清澈嗓音回荡。 “我不信你,我只信我的刀。” “你不答应,今日走不出这道门。” 看似随意的姿态里,却是蕴着难以想象的自信和残忍。 肩负自己和南阳万万生灵之性命,沈仪输不起,也绝不赌。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在离搬山宗不远的地方,一尊身披黑袍的伟岸镇石,缓缓睁开了那双璀璨如流金般的眼眸。 “……” 紫阳太子脸色青红一片,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南洪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紫娴更是愠怒道:“你有没有良心的!况且,你真以为我兄长敌不过你?” 就在这时,紫阳太子却是缓缓按住了妹妹,颇有些感慨道:“我现在相信他刚才的话是真的了。” 想要弑仙者,就绝不能心慈手软。 这人是真的想诛了洪泽的仙啊…… (本章完) 第611章 只争朝夕 北洪,仙人居所。 浑圆粗壮的蟠龙大柱上,高约十余丈的暗金色法相低垂着头颅。 心口处,漆红木楔深陷其中,使其坚实宽阔的胸膛显出了一抹莫名的萎缩枯槁之感,暗金色液体从中渗出,顺着肌肉脉络滚落,染湿了身上的符箓与绳索。 “嗬……” 这尊高大的镇狱金身发出微弱的呼吸,一双犹如鎏金般的眼眸怔怔盯着地面,眸光再无往日的霸气,只剩下无尽的麻木与挣扎。 “张嘴,服丹。” 一只粗粝的玄黑龙爪按在它的左肩,将其猛地掼在柱子上,在金身被迫抬头的瞬间,这头黑龙将一枚宝光闪烁的丹丸径直塞进了它的口中。 金身颓然的靠在柱上,感受着蓬勃药力在体内化开,沉默盯着眼前的黑龙。 丹药这种东西,居然可以对信仰之力凝聚的身躯发挥作用,就绝非是普通的天材地宝所炼制。 “看什么看,这般仙丹,连本尊都难得一见,用在你身上,着实浪费。” 戚天川眼带鄙夷,一爪子攥住金身的脑袋,将其悍然按了下去。 一个靠着天上仙丹,才勉强堪比合道的小修,若非走歪门邪道,骗得仙庭注意,这辈子都没有直视自己的资格。 “姓戚的,你注意点,莫要牵连了老夫。” 一个身着黄袍的老人蹙眉瞥了黑龙一眼,安心修补着金身上面因为承受不住封印而崩碎的裂纹。 哪怕只是仙人食粮,也不是自己等人能轻易侮辱的。 糟蹋食物,乃是大忌。 “就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戚天川嗅了嗅手爪上残余的丹味,啧,这般甜蜜的香火味道,甚是令人迷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事情,齐齐转身,谦卑行礼:“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只要有足够的仙丹,再加上勤补其伤,它在这封印下再活个十余万年也不成问题。” “十余万年?” 流云白袍微微摇曳,来人从清光中走出。 或许所有生灵都会认为,洪泽大仙乃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至少也是中年模样。 但实际上,他看上去甚是年轻,面相也是略显消瘦,即便在这般仙气飘飘的衣衫映衬下,也流露出几分刻薄的意味。 洪泽大仙微笑朝柱上的身影看去:“仙友,十余年就够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存在,十余年也就是弹指一瞬的时间,仅是一个小憩,乃至于偶尔的一次神游天外。 这么短暂的时间,便能获得连他都心动的功德。 这是天要助自己重归仙庭。 “出去吧。” 洪泽大仙轻声屏退两人,缓步走至金身面前,衣衫摇荡间,他缓缓升腾而起。 四目相对。 金身麻木的眼眸中,倏然涌现出一抹浓郁的恐惧。 青花在心中颂念着主人的名字,可依旧按捺不住金身法相的微微颤抖,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蜷缩在法相内部深处,用力咬紧了牙关。 下一刻,洪泽大仙探出食指,缓缓点向虚空。 “吼!!” 与此同时,健硕的金身法相轰然握紧双拳,身上有金光涌动,一丝丝的被剥离出来,融入了仙人的指尖。 它浑身肌肉线条紧绷,青筋暴起,双掌疯狂的颤抖。 那些能让它在天上换取仙位的功德,正在慢慢的被别人夺走。 在这伟岸金身的内部。 面容俊秀,一身雪白长衫的阴神如遭雷击,怔怔的探出右掌,想要留住这些功德,然而它的五指却抓了个空,什么也握不住。 “我主——” 青年模样的阴神嘴唇轻颤。 真正让青花感到绝望的,并非那席卷全身的痛楚。 她替主掌控阴神,操持金身,此刻却只能眼睁睁属于沈仪的东西被夺走,而完全无力守护。 “你在呼唤谁?” 洪泽大仙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这具金身,注意到了对方默念的举动,不免觉得有些滑稽:“求仙拜佛?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仙。” 话音回荡于大殿之中,卷起令人绝望的威压。 仙人之下,万物皆为刍狗。 “……” 白衫阴神颤抖的五指逐渐恢复平静,原本痛苦挣扎的眼神也是变得犹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他握紧了手掌。 仔细感受着身上的痛楚,青年沉默良久,却是掀起唇角,露出了一抹凶狠的笑。 “嗯?” 洪泽大仙轻嗯了一声,缓缓蹙眉。 随即便是看见先前还满脸麻木的金身,一点点的抬起了头,那双挣扎的鎏金眼眸此刻竟是如此清澈。 不带丝毫情绪,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乃至于让洪泽大仙都感受到了一丝冒犯与愠怒,但他还是展现出了仙的大度:“看吧,反正你也只剩十余年可活了。” 镇狱金身注视着天上那些功德之力融入对方的指尖。 它将目光落到了仙人脸上,似乎想要记住这张脸庞,终于,它张开了嘴,浑厚的嗓音同样响彻大殿。 “十余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闻言,洪泽仙人愣了一下。 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整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随意挥袖,收走了那些功德,同时以清气遮蔽了殿门,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沉沉黑暗当中。 洪泽大仙瞥了眼殿外,戏谑道:“仙友,在本座面前……” 他的嗓音突然变得阴沉下来:“你哪里还能看得见什么朝夕。” 然而金身法相不再回应。 它重新低下头,享受着身躯痛苦抽搐后的余韵,那种神魂都要被撕裂的折磨,能让它永远保持清醒。 …… 西洪,搬山宗。 沈仪闭眸立在矮山面前,随意垂着双手,唯有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你怎么了?” 姬静熙察觉到不对劲,轻轻扶住对方,一上手便是感觉到了沈仪笔挺的身躯下,到底是如何虚弱。 她心中一惊,难道方才和两位无量道皇宗宗主间的斗法,自家这位沈宗主并没有像旁人看见的那样,胜的那般轻松? “没事。” 沈仪睁开眼,轻轻拨去肩上的手掌。 从头到尾享受了一遍仙人的手段,虽有些自找苦吃的意思,但也能让他对那洪泽大仙有更清晰的认知。 他低下头,喃喃道:“得快些了。” 叶鹫和齐彦生缓步从远处踱来,他们不知道沈仪此刻有何打算,只是不愿再让对方一人上前。 哪怕自己等人弱了些,能在旁边放屁添风,掠掠阵什么的,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先前眼睁睁看着对方独战无量道皇宗的滋味,着实有些让人难受。 “什么时候动手?” 叶鹫取出了流光长剑,上次没能刺进龙妖体内的万物一剑,这次总该能发挥些作用了。 闻言,沈仪朝着水域看去,轻轻揉了揉手腕,让颤抖的五指恢复平静。 “就现在吧。” …… 西龙宫大殿之中。 祁圣涛死死盯着眼前的案桌,奋笔疾书:“此乃同门相残之事,还望贵宗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殿中其余人等皆是大气不敢出。 显然,无量道皇宗的两位宗主,在祭出了祖碑之后,仍旧被斩杀的事情,给了父王极大的刺激。 那人若是也掌握了唤出祖碑的方式,可以说已经拥有了让西洪天翻地覆的实力,便是父王出面,恐怕轻易也杀不得对方。 本以为万妖殿才是最大的麻烦,没成想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陆里,竟还藏着这么个妖孽! 如今两者齐出,竟是让这群龙子龙孙们,有了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砰! 祁圣涛终于放下了笔,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三封信,分别是发往无量道皇宗、岳家、以及北龙宫。 前两者乃是请来对付这位无量道皇宗孽徒的,至于北龙宫……在发现事情有变后,这位西龙王已经放弃了曾经的看法。 如今的洪泽,好似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 各种身份不明的强者凭空出现,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老马失蹄,栽在某个无名之辈的手中。 而北龙宫深受仙人信任,肩负看管洪泽的使命。 哪怕那群幽冥玄龙胃口甚大,祁圣涛也不得不请它们出面,至少同为龙族,再加上它们还要顾及仙人,总不至于做出万妖殿那群凶徒的恶举。 两害取其轻,断臂总比丢命好。 “……” 祁圣涛突然一怔,随即自嘲一笑。 怪事发生的太多,竟然让自己产生了这般荒谬的想法。 它此刻身居龙窟之上,能杀它的,数遍洪泽也就那么寥寥三位而已,而那三人互相掣肘,又都被仙人盯着,哪有出手的机会。 “瞧瞧你们这副孬种模样。” 祁圣涛抬起头,眼眸重新变得凶煞起来,缓缓扫过下方众人:“给本座振作起来,莫要让紫阳侄子看了笑话。” 看到父王挥手将三封信送了出去。 祁昭文心底终于松了口气,朝着旁边拱手道:“这段时间,就有劳紫阳太子了。” 有两尊名震洪泽的天境圆满强者坐镇此地,倒也确实无需慌乱。 “客气。” 紫阳太子带着妹妹坐在桌案后方,轻抿酒水,随意摆了摆手。 只是用眼角余光瞥向飞出殿外的三封信,连半点神情波澜也无。 当他命令发出去的瞬间,整个西洪,就别想有一句话传出去,这便是身为东龙宫太子的自信。 他只是不太确定,自己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那个妄言弑仙的年轻人,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心性,但论其实力,先不说能不能敌得过自己,哪怕敌得过,距离对方的目标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别说弑仙了,就算是宰了面前这头老龙,那也是不够的。 啧,要不要帮忙想个办法把这老龙给骗出去。 给沈仪提供一个机会? 念及此处,紫阳太子放下酒杯,无奈摇摇头。 真是被那姓沈的影响了,以东龙宫如今的处境,怎么可能参与到这般事情中去。 慢慢来吧,先看沈仪到底是如何谋划的,再观察观察。 身为东龙宫太子,又怎会被旁人三言两语就牵着走。 “父王莫要担忧。” 祁昭文得到了紫阳肯定答复,心中再定三分,开始借着这个机会表现下自己与兄弟们的不同,他笑道:“其实无论是万妖殿,还是那无量道皇宗的孽徒,若是真有实力,又岂会躲躲藏藏,早就打上龙宫来了。” “依儿臣之见,咱们先前就是小觑了他们,这才被寻住机会,接连遇害,干脆固守龙宫不出,安心静待北洪援手过来,一切忧患迎刃而解。” 这种话若是让祁圣涛来说,未免丢了几分龙王威严。 它目光随意扫过这个儿子,神情间看不出喜怒,但心底却是终于生出些许满意。 实力不够不算什么,至少眼力和脑子还不错。 祁圣涛缓缓靠回了宝座之上,掠过这个话题:“如今局势诡谲,先把你大哥唤回来,免得出什么意外,至于那群闲散野妖,能收服几个算几个,剩下的便留给南边去头疼吧。” “儿臣明白!” 闻言,祁昭文大喜过望。 老大这才去多长时间,南边的事情哪里解决的有那么快,在这种时候唤回对方,没了南龙宫和以寒山老祖为首的妖魔支持,紫娴这贱女人又被父王排挤了出去,祁昭义哪里还有和自己争抢的资格。 父王这是心中已经做出决定了! 然而祁昭文眼中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由于心情急迫,他甚至动用了精血,使出龙族秘法去联系对方,正好也在父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对祁昭义的担忧:“大哥,西洪有变,还望速速归来。” 下一刻,这位西洪二王爷的眼皮轻跳了两下。 他怔怔抬头,看向宝座上的祁圣涛:“父王……大哥好像已经回来了……就在龙宫外。” 在场之人皆是活了这么多年的妖族,哪里不知道祁昭文脸上的怪异是因为什么。 祁昭义奉命前往南洪办事,才去了短短时日,没有回禀来信,没有提前知会,面对精血秘法传讯也不回应,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出现在了龙宫外? 这事情怎么听都有些诡异。 再加上最近西洪发生的事情…… “呼。” 祁圣涛缓缓坐直了身子,神情漠然,轻点下颌道:“去迎你大哥,本王倒是想知道,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已经给了这个大儿子太多的机会,甚至亲自出面替其驱逐大妖,在紫娴的视线之外,去收拢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班底。 就这么点小事,对方也能办成如此模样。 着实是让人有些过于失望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只是祁圣涛并不相信,有人在做了那种事情后,还敢大摇大摆的走到自己面前来。 “……” 紫阳太子和紫娴对视一眼,感受了一下储物法宝中的那枚龙印,脸色突然变得古怪了许多。 一个死人肯定是不可能出现在殿外的。 那祁昭文感知到的那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但是……他现在过来干什么?! 场间都是感受到了祁圣涛的情绪变化,瞬间变得死寂一片。 祁昭文不敢多言,俯身行礼,随即便是转头朝着殿外掠去。 然而刚刚走到殿门处,他便是整个身子都凝固在了原地。 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看着那袭从未见过,却刚刚听闻过的素净墨衫,还有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庞,以及对方平静投来的目光…… 祁昭文的瞳孔瞬间扩散,喉咙涌动,咆哮声已经蹿到了舌尖,却还是没能喊出来。 轰! 墨衫青年轻迈脚步,一脚轰在了祁昭文小腹的玄色重甲上面。 没有气息的波动,仅是周遭天地瞬间扭曲了一下。 这头天境中期的大妖,竟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倒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数圈,在所有人的惊愕注视下,轰然撞碎了长阶! 连带着那宝座都是猛地下沉倾斜。 祁圣涛身形略微俯下些许,双掌紧紧攥住了扶手,在那摇晃的冕旒下,狰狞的龙首惊怒的盯着下方。 祁昭文犹如一只大虾般蜷缩着身子,躺在碎玉堆中,一手捂着小腹,浑身抽搐不止,另一只染血的手掌则是用力抠住破碎的阶梯。 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是满口的血浆。 只能瞪大眼睛盯着父王,然后努力的朝着长阶上方爬去,想要爬到父王的脚下。 “嗬……嗬……” 一只长靴随意的落在了他的背上,踏住了他的龙脊,让祁昭文目眦欲裂,眼珠近乎瞪出眼眶,整个身躯再动不得分毫。 不知何时,墨衫青年已经走过人群,来到了长阶下方。 他轻描淡写的踏着祁昭文,抬眸朝着那位西龙王看去。 在青年的身后,三道身影安静的踏入了殿中。 宽大的金丝白袍微微卷起,分别勾勒着清月、天剑、以及灵岳图纹,让殿中众人的眼皮同时发跳。 “你——” 祁圣涛双眸泛起了红意,看着自己刚刚在心里立下的太子,就这般被人踩在脚下。 它嗓音嘶哑:“就是那位无量道皇宗孽徒?” 或许等不到那仙宗来清理门户了,因为现在的它,心中的杀机已经升腾到了按捺不住的地步。 “瞎了你的狗眼!” 先前在司徒福海和石连昌身陨的时候,齐彦生就极其在意此事,如今再听到这句话,他往前踏出一步,神情泛冷:“这是我七子之首,南阳宗主。” 此言一出,就连祁昭文都是停止了挣扎,呆滞的回头,看向了面前的年轻人。 他们猜测过仇敌的无数种身份,却从未想过,答案会那么简单。 就在最近的南洪,就是他们刚刚试图坑害的七宗。 那个偏居一隅的落魄势力,再次出现时,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走进了西龙宫大殿之中。 (本章完) 第612章 一人成阵 “……” 紫阳太子仍旧坐在位置上,指尖急促的敲打着桌案,显然心绪有些不稳。 从先前的交谈来看,沈仪在他眼中乃是一个心思缜密,而且很能隐忍的狠人,而且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时间还很充沛。 他其实很期待对方到底会用何等手段来收获第二枚龙印。 但紫阳太子万万没想到,沈仪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从半个成竹在胸的执棋人,变成了一个近乎癫狂的赌徒。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答应与其合作。 就说最简单的一点,以沈仪的实力,怎么可能确保斩杀盘踞龙窟中的祁圣涛,还有,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人又要如何完成解决万妖殿的承诺? 什么都没准备好,也没与自己商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 还带着叶鹫等人一起。 说实在的,紫阳太子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拿旁人性命去赌前程的人。 咔嚓,咔嚓。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响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只见沈仪的长靴凶狠碾下,祁昭文倏然张大了嘴巴,血浆堵塞了喉咙,浑身骨骼瞬间被天地之力震碎,那只死死抠住破碎阶梯,试图爬到父王面前的手掌终于是无力的滑落下来。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满脑子的太子梦,连带着性命一起,都是在转瞬之间被那靴子碾灭而去。 “咯嗤……咯嗤……” 咯血声渐渐变得细微。 祁昭文的身陨,让殿中众人都是顿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 这位南阳宗主,并非是要谈判什么,也没有想过要拿龙子做人质,自家二王爷的性命,乃是对方递来的战书。 从这群人踏进大殿的一瞬间起,就已经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你是真的,胆大包天。” 如果说先前祁昭文还在沈仪脚下的时候,西龙王还有所顾虑,那现在,便是这个年轻小子亲手解开了它身上的所有束缚。 两个拥有太子之资的儿子接连陨落。 它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了对方底气,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这样杀了它的儿子。 更想不通的是! 在它的多年盘踞之下,西龙宫早已根深蒂固,爪牙遍布了整片水陆。 即便此人是疯子,又如何能走进自己的大殿! 欺本王年迈,爪牙不利?! 那就试试吧……试试西洪是否还是本王的西洪! 祁圣涛探出龙爪,扯下了冕旒宝冠,高昂起头颅,长长的吐出一口龙息,獠牙开始迅速生长,灰暗的鳞片重新泛起了银光。 龙髯飘荡间,那两枚犹如鹿冠般的银角熠熠生辉! 属于天境圆满的气息肆意的席卷开来,让整座大殿都是微微发颤。 在真正感受了这般气息以后。 叶鹫和齐彦生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自从秦师兄身陨后,整个南洪都没有一尊类似境界的强者,也没真正见过龙窟全力加持下的南龙王是何等模样。 直至现在,他们站在这般强者的对立面上,直面杀机,才对这个境界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然而真正恐怖的是,现在的祁圣涛……还没有动用龙窟的力量。 下一刻,整片水域忽然陷入了凝滞。 没有半句废话,乃是最简单粗暴的直拳。 浑身银亮的龙躯瞬间消失在原地,粗粝的龙爪悍然轰向沈仪的面部。 修士借助宝地,掌握了称之为合道的力量。 而妖族滚荡的妖血如奔流大河,一双眼眸似天上日月,四肢百骸乃是连绵山川,它们本身,就拥有着堪比小天地的伟力! 在这一拳轰出的刹那。 以西龙宫大殿为线,凝滞的水域忽然哗啦啦的分流而开,倒卷而起,好似天河降世。 叶鹫手中的流光长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齐彦生则是猛地拦在了姬静熙身前,紫金宝山悬于心口,宛如一枚被河水胡乱拍飞的卵石,让他的身形接连退了好几步。 紫阳太子反应迅速的扯住妹妹,竖起手掌拦住了余波。 同时眼皮轻跳,对今日的事情愈发不看好起来。 这头老龙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一些,看起来这些年并未因为环境安逸而荒废多少,若是再加上龙窟,已经无限接近道境的范畴,不会弱于秦骄阳多少。 他现在想的已经不再是今日沈仪能否成功。 而是在犹豫要不要出面,又该以多大的代价来保住这个年轻天骄。 “……” 直面天境圆满玉角银龙的一拳。 沈仪垂手立于原地,身处这场滔天大浪的正中心,在那硕大的拳峰在距离自己还剩不足一丈距离的时候,他终于侧身,却并非是要闪避。 提臂,以肘击之! 宽大的墨色袖袍犹如被狂风撕扯的旌旗,仿佛下一息就会被彻底撕碎。 但袖袍下的手肘,却是岿然不动。 同样是被水浪冲刷,齐彦生的紫金宝山仅是卵石,那此刻的沈仪,更像是一座高耸的山岳。 无论风吹雨打,都不能撼动其分毫。 分离倒卷而起的水域,在呼吸间被无形的巨力所镇压,顷刻间化作瓢泼大雨,重新落回了西洪。 神岳镇住了青天。 那在这片天地间,便没有任何人能掀起风浪。 两条太古龙魂虚影,犹如金色的流纱,覆映在了这道单薄的身躯上,沈仪直视着西龙王近在咫尺的巨大龙首,浩瀚的力道在拳峰与手肘间汹涌轰鸣,两者却都未曾退后过半步。 在这般角力的僵持时刻。 他却是缓缓回头:“请诸位前辈,替沈仪镇守四方,不放走一个活口。” “……” 叶鹫手持流光长剑,正准备祭出第三道神通,听闻此言,顿时陷入沉默。 好家伙,自家这位沈宗主还真是听劝。 上次说了对方喜欢独来独往,让南洪七宗毫无存在感,这次人家便带上了自己等人……奶奶的,结果事情还是要他一个人干。 沈仪不喜欢在打架的时候解释太多,他看出了叶鹫前辈的想法,只是轻轻摇头。 对他而言,这其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若是消息外露,自己将会彻底陷入被动,乃至于死局。 因为时间太短了,根本来不及安排周全。 之所以这么急,原因很简单…… 那就是因为洪泽仙人提到了十余年这个时间,除了自己以外,但凡是涉及到合道境层次,无论修士还是妖魔,都会觉得这个时间短暂无比。 仙人收取功德,然后就有了离开洪泽的机会。 对于洪泽任何一个生灵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无论成与不成,无非也就是等个十余年的事情,几乎算不上什么代价。 当然,除了自己。 因为洪泽大仙一旦升迁调回,必然会取走那白犀法宝,然后就会发现仙力被窃取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沈仪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若是让东龙宫的人收到了这个消息,哪怕东龙王性子再急,也不会介意多等个十年。 等到那时候,自己就要同时面对三大龙宫,再加上无量道皇宗,以及洪泽仙人……那才叫真正的绝路。 所以他必须要在东龙宫还没改主意之前,尽量朝前方再多迈出一步。 “一个晚上。” 沈仪收回目光,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紫阳太子却是紧紧抿唇,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位沈宗主看出了自己的不信任,却也不屑用话语去辩解,对方现在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要用祁圣涛的性命来换取东龙宫的鼎力支持。 “与本王交手,你还敢分心!” 这头年迈的玉角银龙发出嘶吼,唾液从唇角滴落,浑身银鳞缝隙中有猩红妖力溢散,化作了密不透风的重甲,身躯却仍旧轻盈敏捷,双拳如狂风骤雨般落下。 它不再能搅动西洪风雨,因为每一拳中蕴含的雄浑气息,都是尽数倾泻在了这座镇压青天的“神岳”身上。 面对这般来势汹汹的袭击,沈仪眼眸灰寂,仿佛能看透一切,金纹玄刀握于掌中,以刀身硬拦龙爪,以左臂支撑刀身。 西龙王那恐怖的拳峰,能撕裂天穹,却不能让这柄长刀产生哪怕一丝的弯曲。 汇聚了如此多妖魔性命而成型的妖皇兵,在一尊天境圆满龙妖的面前,终于是展现出了它的真正威力。 当!当!当! 每次的碰撞,都仿佛擂鼓般撞击在紫阳太子的心口,他当然知道沈仪有无数种法子可以避开这些拳掌,但对方选择了硬碰硬,至此一步不退,便是在向自己展露手腕。 “我给你一天一夜。” 紫阳本可以沉默离去,但不知为何,他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语,这才携着妹妹掠出了大殿。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原本就暴怒的西龙王,陷入了短暂的怔神,紧跟着双目圆瞪,再次发出咆哮:“紫阳!你敢背弃龙宫!” 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在整座大殿的底部,一缕缕银白雾气升腾而起,灌入了西龙王的身躯。 它的两枚龙角化作流光落入掌中,凝聚成一对霜白长刀,身上的气息也是开始朝着一个恐怖而陌生的境界迅速接近。 “任你诡计多端。” “任你勾结东宫。” “这西洪,还是本王的西洪!” 祁圣涛终于动用了龙窟的力量,感受着那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汹涌妖力。 它悍然挥刀,两条巨大的玉角银龙虚影盘旋呼啸而出,占据了整个大殿,让这座被龙气蕴养多年的龙宫,在刹那间被摧枯拉朽的毁去! 近乎一切所在,都是在眨眼间堙灭。 这是近乎于道的伟力。 整个洪泽,也就只有三人走至了合道境的终点,在这三人不出的情况下,如今的祁圣涛,堪称无敌。 “躲开!” 哪怕这一刀的目标并非南洪三位宗主。 但齐彦生还是反应迅速的将紫金宝山推了出去,化作千丈高的厚重石壁,试图阻挡片刻。 然而龙影未至,石壁已经轰隆隆震颤起来,紫金色的山体犹如琉璃般脆弱的裂开。 所幸有金色龙魂提前跃出,迎风暴涨,悍然一口撕咬在了银龙的脖颈上,分明都是气息所化,却好似真实存在的凶物,正在奋力搏杀! 龙尾甩动间,顺势把三位宗主送了出去。 “等等——” 叶鹫死死盯着那龙魂,要知道,沈仪便是靠着这神通,才拥有了和西龙王硬碰硬的实力,如今龙魂离体,而沈仪可是直面那一双长刀! 所有人都是想到了这一点,惊骇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耳畔也是响起了祁圣涛的狞笑。 在玉角银龙虚影的遮掩下,它那身披猩红重甲的健硕龙躯,已经悄然出现在了沈仪的上方。 一双霜白长刀,携着翻江倒海之力,重重的劈了下去! “给本王死来!” 失去了苍龙元灵体的庇护,仅剩神岳镇青天加持的沈仪,在那双刀之下,突然显出了几分弱不禁风。 他轻轻抬起了手掌,似乎想用那肉掌来接住这一刀。 修长五指舒展开来。 两柄长刀就这样诡异的悬在了空中。 在那掌心内,一朵光点勾勒而成的桃花,悄无声息的盛放开来,缓缓旋转。 沈仪盯着西龙王血红的眼眸,认真摇头:“不给。” 伴随着话音,他随意震掌。 那抹桃花瞬间升起,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扩散开来,笼罩了近乎整片水域,在这暗沉沉的水下,化作了一片清澈的星辰天穹。 贪狼星斗诛仙大阵! 这是名震洪泽的仙阵,此刻出现在一个“无量道皇宗孽徒”身上,似乎也不算奇怪。 然而姬静熙等人已经彻底陷入呆滞。 她们是眼睁睁看着沈仪从南阳宝地中出来的,所以才那般确信对方和无量道皇宗没有关系。 但似这般仙阵,别说是从旁处得手了,就算是真的无量道皇宗门徒,也唯有分宗主才能接触的到……不对,准确的来说,就算是分宗主,也不可能拿到完整阵图。 除此之外。 正在殿外镇守的紫阳太子,也是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天上的贪狼星图。 即便是仙图,想要对一个半步道境的强者起作用,到底需要多少修士高手去充当阵石。 他像是见了鬼般的朝周围扫视而去。 没有!一个都没有! 四周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沈仪手中也压根没有用于控阵的传讯法宝。 “一……一人成阵?” 眼前的一幕,无疑是打破了紫阳的认知。 哪怕他是东龙宫太子,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事情! “呼。” 沈仪身形缓缓浮起,他伸手解开了衣领,调整呼吸的同时,朝着下方被大阵所笼罩的诸多龙妖看去,目光落在了满脸凝重的祁圣涛身上。 并非什么一人成阵。 他之所以觉得这贪狼星图很适合自己,愿意以差点被折磨疯了的代价去修习,便是因为,他可以把阵石放在眉心识海……他的万妖殿当中! 此刻,以天境圆满的柯十三为首,加上除了乌俊以外的三位殿主,还有寒山老祖,整整五尊天境镇石,剩下的则全部由最强的地境大妖填补,凑齐整整十七位。 方才有了现在的这式大阵! 当然,为了凑足这个大阵,沈仪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对西洪的掌控。 “这些算我的。” 他侧眸朝远处看去,轻轻拱手:“剩下的,便劳烦几位前辈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沈仪离开洪泽以后,唯一将性命托付给旁人的一次。 (本章完) 第613章 与人比狠,与牲畜斗智 “我等明白了。” 面对沈仪的拱手,姬静熙忽然看出了对方眼中蕴藏的紧张。 她伸手扯住了还想持剑奔回去的叶鹫。 这是南阳宗主首次选择了信任自己等人,那么同样的,她们自然也该相信对方。 相信对方能靠一己之力,身居龙窟之上,覆灭整个西龙宫! “今夜,不会有一个水族能活着离开这片水域。” 姬静熙代替两位师兄,朝着那墨衫年轻人立下誓言。 随即她转身化作月辉离去。 叶鹫和齐彦生怔了瞬间,对视一眼,轻轻叹口气,同时化作流光分遁两边。 南阳已经下了法旨,七宗怎能不从!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两人也是渐渐回过神来。 “他不是刚拿到这阵图吗?” 紫阳太子神情凝重的看着上方的桃花,暗沉的水域仿佛深邃夜幕,此刻被点点繁星照亮,整个大阵浑然天成,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说难听点,就是让无量道皇宗的十七位宗主亲自来布阵,也未必能做到这般心意如一的效果。 “或许他真是无量道皇宗的某个老鬼转世?” “因为受了排挤,被坑害至死,所以打算重活一世,卷土重来……” 紫娴喃喃自语,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恩怨大戏。 直到被兄长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一眼,她才讪讪收起了念头,倒也是,就无量道皇宗那群修士恨不得把洪泽大仙刻在脑门上的狗腿子性格,哪里可能说得出弑仙二字。 “能胜吗?” 紫娴仅是天境中期的修为,以她的眼力,甚至判断不出现在谁占了上风。 闻言,紫阳太子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不好说。” 这贪狼星图固然强悍,但西洪龙窟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埋葬了浩瀚如山的龙骨,如此澎湃的气息加持,连绵不绝,生生不息。 就算暂时被仙阵压制,上限不足,但这仙阵消耗的乃是修士的气息。 区区十七个强者,怎么去和玉角银龙世世代代的底蕴相比。 “那还不帮忙!” 紫娴用力推了兄长一把,心中激动难以言喻。 有万妖殿这群凶徒捣乱,本以为父王的谋划要就此暂缓下去,没想到却又遇到了沈仪这个福星。 如今看来,距离凑齐三枚龙印,已经只差一个晚上的距离。 “……” 紫阳太子咬了咬牙,有些迟疑。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感觉有些不祥的预感,父王英明一世,但这一次要对付的可是仙人,故此他从来都没有真心支持过这个计划。 可是……真的只差一步了! 只需伸伸手,咫尺之遥。 当然,紫阳太子的犹豫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他每次打算出面帮沈仪的时候,结局都会有些尴尬。 “呼。” 他伸手触及那枚龙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攥掌。 “沈兄弟,我来助你!” 紫阳太子长出一口气,悍然前踏而出。 同样是天境圆满的气息肆意挥洒开来,身为东龙宫太子,单纯论境界,他才是场间的最强者。 然而刚刚跨出一步,他便是下意识的用手臂遮住脸庞。 只见天上的桃花迅速旋转起来,点点光辉映照了涛涛水流,却并未朝着众多龙妖袭去,而是将它们尽数困在了原地,至于更多的光辉,则是朝着水域最深处蔓延而去! 以此贪狼星图,隔绝此方于天地。 祁圣涛略微退后两步,瞳孔微缩,看着身上的银白光华缓缓溃散,骇然发现自己与龙窟之间断去了联系。 “你找死!” 两者实力相仿,甚至祁圣涛还要更强些,一者靠龙窟,一者靠仙阵。 但现在,它却是发现沈仪主动放弃了仙阵,以此为代价,换走了它的龙窟。 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终于知道了沈仪方才为何要解开衣领。 昂—— 只见两头太古龙魂倏然腾起,猛地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 沈仪白皙肌肤之上倏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纹状的金色线条,流淌间好似岩浆,他随手将凤元送入口中,然后抽出了金纹玄刀。 胡乱披在身上的墨衫肆意飘摇。 在心火的灼烫下,那双眼眸中布满了淡红色的血丝,他平静扫向仙阵中的诸多龙族,五指倏然攥紧了刀柄,下一刻,漆黑眼眸被死寂的灰色所覆盖。 沈仪拎着长刀,缓步走进了大阵之中。 然后探出左臂,不紧不慢的攥掌。 刹那间,整个大阵中最后一处与外界相连的出口也是被封闭了起来。 这盘佳肴他早已垂涎许久。 今日,开宴! 身形单薄的年轻人,持着长刀,一步一步朝着那些伟岸而高大的龙妖走去。 他每往前走出一步,这群高傲的西龙宫子嗣们便会不自觉的朝后方退一步。 “吼——” 祁圣涛不太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气场竟是被这年轻人彻底压制了下去。 它本能的发出一道咆哮,这是让万众生灵臣服的龙吟,希望能借此震慑对方。 无形的吟声风浪席卷,吹乱了沈仪的发丝,却没能让他有丝毫的神情波澜。 反而因为西龙王的举动,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些所谓的洪泽之主,高高在上的龙族,执掌无尽生灵的性命,一言就能决定整片水陆的动荡。 但在面对真正的生死搏杀时,其实和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宰的那条黑狗没什么区别,同样只会受本能驱使。 畜生罢了。 下一刻,浓郁的黑云滚滚席卷而开,好似水中长霞。 “父王!” 祁老五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掠过惶恐,身形暴掠而出,朝着西龙王靠拢过去。 下一刻,有浑身布满金色裂纹的身影从云中踏出,衣袂飘飘,出现在了祁老五的身后。 一记凶横的膝顶,狠狠撞在了这头大妖的后腰。 砰! 在神岳镇青天和苍龙元灵体的双重加持下,祁老五只感觉大脑战栗,一片空白,整个人横着腾飞而起。 在他下方,沈仪神情漠然,熟稔的抽刀。 一道玄金锋芒横跨水域,自下而上掠起,像是夜幕笼罩而来,要吞噬掉所有的光线。 噗嗤! 沉闷的声音响彻四周。 健硕的妖躯一分为二,携着碎裂内脏的血浆溅洒开来,胡乱的拍在了祁圣涛颤抖的脸上。 它瞪大眼眸,视线中是老五的两截身躯轰然坠下。 探出去想救援对方的龙爪还僵在半空。 “你……” 伴随着沙哑嗓音,祁圣涛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森寒,那只僵在半空中的龙爪犹如雷霆破开水浪,携着猩红妖力,指尖悍然掼入了沈仪的心口。 它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撕裂这具羸弱的身躯。 然而沈仪似乎并没有避让的意思,任由金色的血浆流淌,染满了龙爪,他那双死寂的眼眸直直盯着祁圣涛的脖颈。 刹那间,他倏然伸手攥紧了这尊西龙王的指尖,另一只手挥刀便是如狂风骤雨般砍了下去。 天境圆满大妖的身躯何其强悍,玉角银龙天生的鳞片更是世间难见的宝物,更何况这头老龙身上还披着妖力汇聚而成的重甲。 一刀,重甲崩碎! 一刀,银鳞纷飞。 直至长刀没入了皮肉,沈仪仿佛见了血的凶狼,一只手死死攥住西龙王想要挣脱的手指,仿佛永不力竭般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想要与本王换命,你也配!” 要说受了多重的伤也不至于。 但在那闪烁的刀光面前,祁圣涛却只想暂避锋芒,它抬臂去挡,好不容易抽出身来,终于是踉跄后退而去。 不知怎的,眼前却是突然一沉。 它惊愕不定的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踏入了一座阴森的幽冥大府之中。 泉声阵阵,仿佛带着剥离神魂的诡谲感,祁圣涛脚下一空,赶忙稳住身形,才看见自己竟是踩在了断桥尽头。 “你又使了什么邪法!” 察觉到那种神魂不定之感,祁圣涛瞬间稳固心神,再次将两柄霜白长刀唤回掌中,这才朝前方看去。 只见沈仪同样朝着幽森大府走来,残破的墨衫下,身躯早已被金血浸染。 两者交手间,周遭剩下的龙族子嗣皆是化出了本体,几条玉角银龙慌不择路的朝四边八方撞去,但无论它们撞的头破血流,仍旧是逃不出这枚桃花的范畴。 就在这时,一道道虚幻的黑影同时出现在它们面前。 下一刻,疯狂愤怒的龙吟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变作了凄厉的哀嚎! “昂!” 那些淡漠的身影整齐挥下了屠刀。 如此庞大的龙躯,滚烫而猩红的血花绽放的极盛,甚至让天上的桃花都多出些许妖艳。 “嘶。” 看着漫天血雨洒落。 紫娴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身为紫髯白龙一族,她哪怕最愤怒时,也从未想象过这般场景。 身为东龙宫太子,紫阳要好上许多,但毕竟同为龙族,心底还是不免生出些许不忍。 当然,这一丝不忍很快就褪去。 他真正感到心惊的是,从沈仪踏入这大阵开始,祁圣涛心中滔天的杀意,便被一步一步的吓成了怯意,全程被牵着鼻子走。 难道真是身居高位太久,已经失去了杀伐之心? 那沈仪呢,如此的年轻,又是从哪里磨炼出了这一身狠辣的心性。 紫阳神情凝重的朝着阵中看去,乃至于忘记了先前被无视的尴尬。 湿润而泛着腥气的血雨混入浑浊的水流。 飘荡在两道身影之间。 沈仪已经走到了祁圣涛的面前,而这位西龙王则是怔怔的看着周遭,这偌大的西洪龙宫,如今竟是这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它心神恍惚的瞬间,却是没发现整座幽森大府都是变得虚幻了起来,弥漫的黑气仿佛一只尖锐的手爪缓缓朝着它的身躯攥去! 轰! 沈仪翻身而起,一记横踹,悍然砸在了祁圣涛伤痕累累的脖颈上,将其轰下了这座断桥。 同时欺身而上,长刀如风,玄金锋芒将整个龙躯都笼罩了进去。 祁圣涛暴怒挥刀,那玉角所化的霜白长刀,乃是它多年蕴养的宝物,一时间竟是拦下了金纹玄刀的所有进攻,且并没有碎去,仅是多出些许裂纹。 “想杀本王,你还不够!” “即便没了龙窟又如何,失了仙阵庇护的你,照样不是本王的对手!” 它猛然挥刀,身躯中的精血沸腾,竟是一寸寸的将那柄金纹玄刀给撑了回去。 “……” 沈仪并未感到慌乱,哪怕有仙法和神通的加持,但对方毕竟是一头境界远胜自己的龙妖,在力量上输其半筹很正常。 他干脆利落的弃了这柄苍龙噬日,同时一记鞭腿抽飞了对方手中的长刀。 抬起双拳便是轰了过去,左右两拳各自携着玄白凶虎,悍然砸在了祁圣涛的脸上。 刹那间,两人皆像是失了智的野兽,毫无强者风范的陷入了一场贴身搏斗,拳拳到肉。 “来!来啊!” “拼勇斗狠,本王会怕你一个修士?!” 祁圣涛逐渐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愈战愈勇,脸上的杀机也是重新旺盛起来。 这本就是它熟悉的斗法方式,哪怕这修士学的再多,也不过沐猴而冠罢了,又如何敌的过自己! 相较之下,沈仪却是始终保持着安静。 与野兽相争,确实要比其更狠,但不能真的把自己当做野兽。 祁圣涛并未发现,那只黑雾化作的尖锐手爪,已经缓缓陷入了它的身躯。 两道影子缓缓沉入了水域最深处。 祁圣涛感受着这青年的气息愈发微弱,终于是发出了狞笑:“你不行了?” 就在这时,它突然发现沈仪随意扫了自己一眼,宛如在看什么蠢物一般。 祁圣涛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它抬头朝天上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枚妖艳的桃花不见了,水域也变得昏沉一片。 在太上幽冥府和阴阳生灭的影响下,它愈战愈勇,却也早就失去了对周遭的观察力。 那座龙窟……沈仪早就还给它了。 可惜现在有些来不及了。 沈仪摊开手掌,用那枚染血桃花覆向了它的额头,遮蔽了它的视线。 力竭导致的沙哑嗓音缓缓在祁圣涛的耳畔响起。 “贪狼……诛仙。” 就在那无人可见的眉心识海,那黑气冲霄的万妖大殿中。 以柯十三为首的十七座镇石皆是睁开了眼眸。 染血桃花没入了祁圣涛的瞳孔。 下一刻,它最引以为豪的身躯犹如化作了石头,从内部往外裂开,刺眼的白芒宛如世间最锋利的剑,从那裂缝中刺出,照亮了整片水域。 祁圣涛大脑颤抖着朝旁边看去。 那漆黑且深不见底的大渊,正是它最依仗的龙窟。 这尊西龙王的眼中涌现出无尽的绝望不甘。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拥有近乎于道力量的仙阵,终于是在这头老龙的身躯中扩散开来,将其震碎成了一块块残尸。 (本章完) 第614章 执掌西洪 染血桃花自龙躯之中扩散开来,重新遮蔽了这方天地。 西洪最深处,漆黑的深渊之外。 沈仪气喘吁吁的从地上站起来,眼中灰意褪去,轻轻揉了揉心口处的贯穿豁口。 仙法的消耗何其巨大,南阳本身也算不得上乘宝地,底蕴薄弱,何况他是同时祭用两大仙法和两式神通,才勉强拥有了和西龙王正面死战的实力。 说实在的,仅仅几个时辰的搏杀,便已经让沈仪陷入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这次的举动,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所幸……赢了。 “呼。” 沈仪站直身躯,垂手立于这漆黑深渊的边缘。 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唇角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弧度。 即便集西洪和南洪之力,距离胜过仙人剩余的东洪和北洪还差的很远。 但至少自己和洪泽大仙已经是站在了同一层面上的存在,而非对方一个眼神便能灭杀的蝼蚁。 念及此处,沈仪将目光投向了面板。 【剩余妖魔寿元:一千六百三十七万年】 自从来了西洪以后,唯一的妖寿消耗,便是花费了数十万年去补全贪狼星图仙阵,剩下的便全都在这里了。 这个数量明显是不符合沈仪预期的。 距离凝聚两枚妖皇印玺还有不小的空缺。 主要原因是这一窝玉角银龙本就被自己杀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总共才十来条,能有个两百来万年就不错了。 真正的妖寿大头,应该是那群西龙宫的附庸势力,然而今夜之后,估计要么就是想要出去报信,死在了几位南洪前辈的手上,要么就是四散而逃,躲在浩瀚的水域之中。 罢了,有得有失。 沈仪毕竟只是一个人,而非真正的仙神,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只能尽力而为。 妖寿可以慢慢凑,实在不行就在这水域中一处一处的找过去,但西洪仙力若是不提前攥在手里,死的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开始吧。” 动作要快些,别忘了外面还有东洪兄妹俩在等着,虽然是合作关系,沈仪也不愿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暴露出去。 他提醒了早就按捺不住的柯十三一声,随即挥手凝聚出一尊镇石,同时开始重塑祁昭文的妖魂。 想要镇压一地龙窟,这位西龙宫的二王爷只能说是勉强够用,再低的话血脉浓度就不够了,再高的话,譬如西龙王本身……沈仪却又舍不得。 毕竟他还指望着能用这些龙尸,帮柯十三踏入道境范畴。 “昭文参见我主!” 很快,被一脚碾死在长阶上的祁昭文便是跪在了沈仪的身前。 随即便是被其伸手攥起,径直扔进了龙窟内。 “……” 祁昭文怔怔坠入浓郁的银白光华当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后还是拥有了龙窟,只不过是以一种他连做梦都没想过的诡异方式。 视线中,一尊高大伟岸,身披暗金法袍的身影出现在了主人身旁。 那头犹如鎏金般的龙妖,漠然俯瞰而来,神情间携着些奇怪的不善。 “万妖殿,东殿主?” 是它!对于这尊能给父王莫大压力的强悍存在,祁昭文自然是了解甚深。 刹那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西洪从来就没有很多的莫名涌现的死敌,从头到尾,就只是因为得罪了一人而已。 看着柯十三恭敬谦卑的模样。 祁昭文用力按住了心口。 他如今的主人,所谓无量道皇宗孽徒,南阳宗主,其实也是万妖殿之主! “行了,别看了。” 沈仪确定这头龙子能够勉强控制住龙窟异动后,便是干脆的转身,朝着已经崩毁的大殿看去。 浩瀚的寿元迅速涌入万妖西殿当中。 安忆身居宝座之间,双掌倏然攥紧了扶手,下方黑气弥漫的群妖整齐下跪。 刹那间,恢弘的万妖殿虚影轰然镇向了此地! 妖魔寿元疯狂流逝,补全着任何空缺,力求完美覆盖。 但这点数量,在凝聚妖皇印玺所需的妖寿面前,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枚血染红玉般的大印,渐渐涌现在了安忆的面前。 随着其彻底成型,一头白虎盘踞在了印玺顶端。 继南殿苍龙印之后,西殿霜虎印,成! 与此同时,沈仪脑海中那片广阔无垠的水陆之外,又连接上了同样浩瀚的一块崭新水陆。 两洪仙力,尽归于身。 沈仪闭上眼眸,安静的立于原地,没有让丝毫的气息有所逸散。 但柯十三注视着主人的背影,却能明显感知到对方气势上的变化,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威压! 哪怕它已经是天境圆满的大妖镇石,但在面对这道浑身是伤的虚弱身影时,仍旧有种不敢直视之感,甚至本能的想要跪下。 蜉蝣见苍天! 沈仪睁开眼,看着眼前匍匐于地的柯十三,伸手覆在了对方额头上。 下一刻,周遭所有的血雾都是从浑浊水浪中被无形之力剥离了出来,尽数灌入这位东殿主的身躯,其中更是包括了西龙王这头年迈的老龙。 这一次,沈仪并没有报太多期待。 毕竟在体验了贪狼星图的效果,以及亲手交战了西龙王以后,他对天境和道境间差距的认知也是愈发清晰起来。 别的不说,西龙王在天境圆满沉淀了多少年,龙窟又汇聚了西洪多少的底蕴,两者相加,都没能彻底跨入那个境界。 柯十三难道还能比得过龙窟不成。 此次能提升到半步道境就已经是不错的收获了,剩下所缺,还得去东边和北边找。 【剩余妖魔寿元:四百九十二万年】 随着妖寿停止变化,沈仪也是收回了手掌,结果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此刻的柯十三大概可以到达龙窟加持下的祁圣涛同一水准。 这位东殿主感受到了体内的巨大变化,却罕见的没有任何神情波澜,仍旧是那副谦卑的模样。 在看到过真正的仙以后,才能明白自己引以为豪的东西,在对方的面前有多可笑。 …… 今夜的西洪,安静的出奇。 无论是各大仙宗,还是诸多妖族,都是感觉到了空气中隐约的肃杀之意,还有那抹淡淡的腥气。 整座西洪水域的上方,仅有三道身影悬立。 月辉渐渐散去,剑光回于鞘中,血迹斑斑的紫金宝山落入了男人的掌心。 死寂无声,唯有暗红色的波涛起伏阵阵。 随着贪狼星斗诛仙大阵的散去,除了水域以外,就连夜幕也变成了暗沉沉的红色,仿若血染一般。 三道遥遥相隔万里的身影,近乎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像是在做梦一样。” 齐彦生揉了揉脸庞,发出梦呓般的喃喃低语。 他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从秦师兄陨落以后,他就失去了心气,安安静静的呆在南洪最偏僻的角落,整整十万年的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犹如黄粱一梦,而现在该醒了。 天地仍旧是那片天地,但在那位年轻人的带领下,如今再看起来,却像是更真切了许多。 “……” 叶鹫沉默不语,只是端详着手中的流光长剑。 他其实很希望自己现在身处龙殿,只不过身为一柄剑,得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就像自家那位沈宗主一样,从不让人失望。 生锈的剑,还能重新活出一世吗? “回西龙宫。” 姬静熙取出道牌,没有半句废话,她现在只想知道沈仪怎么样了。 而身处龙窟之上的东龙宫兄妹俩,脑海中也是回荡着同样的问题。 直到大阵散去,紫阳太子拦住妹妹,瞬间朝着下方踏去。 哪怕以他的眼力,已经将沈仪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仍旧需要亲眼证实,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太可怕了。 紫阳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修士。 沈仪看似莽撞的闯入了西龙宫大殿,实则却是在心里谋划好了一切。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对祁圣涛心理的掌控。 从激怒这头老龙,到震慑住对方,再让祁圣涛在神智模糊的情况下,重新找回战意,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让紫阳感到心悸的是,包括祁老五在内的那群龙子龙孙,它们什么时候该死,要如何死,都被沈仪安排的明明白白,宛如一场早就设计好的大戏。 每一条龙族的陨落,都将祁圣涛往陨落的深渊中推进去一些。 如此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却还能装出莽撞凶狠的模样去欺骗他人耳目。 要是沈仪将类似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紫阳甚至觉得,哪怕没有贪狼星图的加持,那天的自己同样也走不出搬山宗。 “你……” 他停止了步伐,怔怔朝前方看去。 只见废墟当中,青年身披残破墨衫,身上的金纹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烙印,以及令人咋舌的骇人豁口。 沈仪随意抬起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龙气氤氲的大印。 龙印慢悠悠的浮起,落到了紫阳太子的手里,同时耳畔响起对方力竭虚弱的嗓音。 “现在我要更多的时间。” 沈仪垂下了手臂,身形有些踉跄,能看得出来,如果想要斩杀这个无法掌控的狠人,现在大概是最好的机会。 “……” 紫阳太子沉默了一瞬,回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妹妹,突然苦笑一声:“别试探了,我不信像你这样的人,会把性命交给我来做决定,如果你真虚弱至此,在这大阵散去之前,你早就离开了。” 闻言,沈仪仿若未闻。 两枚龙印已经到手,对于东龙宫而言,它们的计划已成,便没有了再帮自己的理由。 毕竟自己得罪的人太多,杀戮太重,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东龙宫只想换个仙人管辖洪泽,并没有想过要让洪泽陷入生灵涂炭的杀劫当中。 沈仪确实也想要再握一点筹码在手里,但这位东龙宫太子,确实脑子挺清楚的。 “你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但我想让你和我父王见一面,我答应不了的事情,他也能做主。” 紫阳吐出一口气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眼前的沈仪,甚至感受到了丝丝惧意,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不配和对方做什么交易。 话音落下。 沈仪沉吟一瞬,点点头:“好。” 正好,他也想和那位庇佑南洪七宗多年的龙王聊一聊,了解一下对方的念头究竟有几分把握,到时候也方便自己再做决定。 洪泽仅有三位道境强者,如果能有一位站在自己的这边,行事将会方便许多。 “至于现在,你真的该休息一下了。” 紫阳太子摇摇头,将大印收入怀中,朝着沈仪认真行了一礼:“或许你觉得我们紫髯白龙一族有病,我也确实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但我想说,如果杀戮是必须为之,那便杀,但请稳固本心,莫要入了魔。” “毕竟……” 说到这里,紫阳突然展露笑容:“你终归是要出去的,要去到神州,站在煌煌仙庭的眼下,成仙作祖,受香火供奉,传下万世不绝之道统的。”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毕竟他还在上面盯着呢。” 紫阳指了指空荡荡的天上,显然他是知道白犀存在的。 说罢,这位太子突然将身旁的妹妹扯了过来:“还是说点近些的吧,有没有考虑过找个道侣的事情,我这妹子……” 掌控这位沈宗主,听着就很扯淡,但是趁对方还未登仙,在神州留下道统,提前攀个关系还是不错的。 现在不抓住机会,以后再见,怕是只能给人当坐骑了。 两枚龙印到手,紫阳的心态明显有了变化。 “我已经嫁人了!”紫娴突然有些慌乱的推开兄长。 “啧,不是已经被宰了吗,还是被我沈兄弟宰了,你看多巧,偏偏是他杀了你夫君,这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紫阳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正好姬静熙不在,只要沈仪点个头,他今日就要帮妹子斩了那段心思。 “……” 沈仪无语的扫了眼这个突然脑子不正常的东龙宫太子。 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诶!再商量嘛,你要是嫌弃我妹子年岁大了些,我还有个侄女,唤作紫兰,在这洪泽也算小有名气,你考虑考虑?” 紫阳太子赶忙松开紫娴,想要追上去。 随即便是看见有月辉落下,凝聚成了一道清冷身影,先是默默看了紫阳一眼,止住了他的话语,然后便伸手扶住了沈仪,蹙眉探掌,汇聚月华朝其胸口伤痕触去。 “我的修为低,效果可能不是很好,你再忍忍。” 听着这温和的声音,紫娴心中的震撼终于被失落所取代,静熙甚至看了一眼兄长,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嘶。” 紫阳若有所思的瞥向紫娴,又看向远处的两人。 不愧是沈兄弟,总是能办到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原来这样也是可以斩去妹妹心思的。 (本章完) 第615章 七日时光,老夫还洪泽朗朗晴天 四洪之中,唯有东洪从未有过什么纷争。 除了这群紫髯白龙不喜杀戮以外,它们强悍到令人生畏的实力,也让别的势力根本生不出挑战的心思。 传闻东龙王年轻时曾离开过洪泽,前往神州游历,秉性也与其他龙王不同,相较于东龙王这个称呼,他更喜欢旁人唤他一声紫轩真人。 一尊道境的龙族大妖,乃是实打实的傲立洪泽顶峰! 此刻,东洪龙宫当中。 中年人一袭朴素青衫,身上没有半点装饰,唯有斑驳发丝用一支紫竹挽起。 大殿也与其他龙殿不同,没有长阶宝座,皆是相同的干净案桌,犹如学堂般整齐摆放。 中年人就这般坐在案桌后面。 与其说他是名震洪泽的龙王,不如说他更像个教书先生。 紫轩真人沉默看着桌上的两枚龙印。 在案桌的另一侧,匆忙赶回来的紫阳太子一边替自己倒茶,一边描述这此行西边的见闻。 “父王真该见见他的,此子非同一般,似那仙神转世。” “当然要见。” 紫轩真人眼眸中涌现追忆,他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同样也相信南阳宗。 那片地方出来的人,无论是骄阳,还是玄庆,或许性格都有诸多缺陷,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好人。 玄庆还活着,能得到这小子的认可,成为南阳宗主,那位姓沈的年轻人,必然也跟他们一样,坏不到哪里去。 只是自己这些老一辈不争气,没能让洪泽变作太平盛世,而是现在这副鬼样子,活生生把好人逼成屠夫,才能勉强生存。 念及此处,紫轩真人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将其仔细铺平。 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认真斟酌后的结果。 因为这是一封“状纸”,状告的乃是洪泽父母,那尊手执玉旨而来的仙人。 状纸上早已落下了一枚红印。 紫轩真人深吸一口气,伸手触及另外两枚龙印,能轻松托起山岳的五指,此刻却是微微颤抖着。 并非畏惧洪泽大仙,而是他深知,这两枚印代表的是两片水陆无尽生灵的意愿。 想要拿起此印,便要有替天地苍生请愿的决心。 懵懂生灵不知苦难从何而来,为了苟活疲于奔命,他们甚至不知道谁是洪泽大仙,也从未见过神州子民是如何安详生活的,乃至于觉得每天惶惶不可终日是正常的,若是惹得强者不悦,被灭门抄家也属活该。 但紫轩真人曾见过神州,知道在仙人管辖之地,这些都不正常,也没道理! 他们需要一张嘴,向苍天泣诉。 而自己身无大用,合该去做此事。 砰!砰! 两枚大印连续落下,紫轩真人一言不发,细心叠好了状纸,将其塞入玉封当中。 整整十万年,他没做过别的事情,就是在联系一条路,一条能直通仙庭的路。 无数亲朋好友,无数死忠麾下。 在漫长岁月的准备下,这条路已经完整到了只需七日便能到达。 七天时间,他要替洪泽换一尊仙! 玉封化作流光遁走,那条蛰伏已久的天路上,数不清的人影尽数神情凝重了起来,从洪泽到神州,从乡野到庙堂,直至最后的仙庭,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状纸送到仙官的手里。 “走吧,为父要去谢谢这位沈小友。” 紫轩真人缓缓起身,朝着大殿外走去。 “我茶还没喝呢。” 紫阳太子赶忙一饮而尽,快步追去,压低声音道:“您是不是没听见我说的那事……” 沈仪可还想着弑仙呢,对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父王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 紫轩真人停住脚步,回首沉吟一瞬,随即轻轻拍了拍紫阳的肩膀,笑道:“那些不该是你们小辈操心的事情,心情放松些,好好享受你们本该拥有的东西,走出这片狭小的地方,去看看真正的天地。” “他是受天地垂青的宠儿,不该成为被仙庭追捕的邪魔。” “懂了吗?” “这些得罪人的事情,让我们这群命不久矣的老东西来。” 闻言,紫阳陷入沉默,随即面露苦涩。 这一张状纸,顶多能将洪泽大仙调走,但人家始终是仙,等回了天上领完罚,自然会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而以一尊仙的体量,想要收拾一头毫无背景的凡间野龙,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 西洪,搬山宗。 姬静熙抚琴,叶鹫饮酒,邓湘君摆弄着地上的石子,其余人也是伴在左右。 离开了南洪七宗,没有了那颗大槐树。 沈仪靠坐在躺椅上面,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闲适。 当然,他虽躺着,但麾下的诸多镇石却是日夜不休的在水中追捕着西龙宫的余孽,只不过收获甚少……至少和先前动辄数百万年妖寿相比,这些几万年的鸡零狗碎,已经有些提不起沈仪的兴趣了。 直到一袭青衫摇曳,缓步踏入了搬山宗。 南洪的六位宗主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整齐站起身子,哪怕是最骄傲的叶鹫,此刻也是满脸的尊敬,认认真真的俯身拱手。 “我等参见紫轩前辈。” 哪怕是南阳覆灭,七宗被困于边陲,他们也从来没恨过这尊年迈的紫髯白龙。 任何人都心里清楚,对方已经做到了他能力范围内的极限,并且一直心系七宗,乃至于不惜扯了紫菱的虎皮来震慑仙人,要知道,对于紫轩真人而言,这是极大的耻辱。 中年人疼爱的看过这几人,哪怕其中不乏天境强者,都是坐镇宝地的宗主,但在他眼中,这些人却宛如一群还未长大的孩童。 他轻点下颌,走到了躺椅旁边,轻轻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沈仪。 在那略显粗糙的手掌下,沈仪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压制的不能动弹,当然,并非是恶意的镇压,而是犹如温暖水波的沁润,帮自己缓解着浑身的困乏与伤势。 “我洪泽的大功臣,跟谁都能躺着说话,当然也包括我这糟老头子。” 紫轩真人笑着调侃了一句,顿时让几位南洪宗主心中那抹隐约的生涩感褪去,脸上皆是有了笑意。 他随手扯过一张石凳,坐在了沈仪旁边。 “老夫不问你是如何办到的。” “但我知道这一路上,你定然是吃了不少的苦。” 他屈指轻轻落在沈仪眉心。 “嗯?” 沈仪还在认真思忖着自己和道境间的差距到底需要如何弥补,若是祭出贪狼星图能否挣脱这位东龙王的禁锢,下一刻便是感觉到了心思渐渐涣散,陷入前所未有的静谧。 他眉尖紧蹙,下意识的想要反抗。 甚至本能的开始调动南洪之力。 却见东龙王已经收回了手指,满脸复杂的看了过来。 哪怕曾经游历过神州,紫轩真人却也从未见过有一个人,竟是如此的抗拒放松,仿佛那根心弦必须时刻紧绷,一旦松懈,便会让其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 “抱歉,我不太习惯。” 沈仪勉强笑了笑,还是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无妨,再躺躺,过几日就好了。” 紫轩真人愧疚的摇摇头,没等对方发问,便是转移了话题:“你可知洪泽之外的神州是何等模样?” “……” 沈仪在此地等待,为的是了解仙人,方便自己以后行事。 却没想过,会等来一个这样的东龙王。 对方好像刻意的在避开关于洪泽大仙的事情,而且努力塑造出一种祥和气氛。 罢了,不愿讲也不强求。 听这话的意思,东龙宫应该是已经把状纸送上去了。 即便不能成功,哪怕只是给仙人造成些许困扰,也足够给自己踏足北洪,收集剩余妖寿创造机会。 只是想让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自己窃取仙力这事情,还需好好商量一下。 毕竟……仅是刚刚的稍微接触。 沈仪便是清楚了想要靠武力抢夺,哪怕是动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成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是什么样子?”他侧眸看了过去。 不知为何,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沈仪确实没有像曾经遇到强者那样,出现什么应激反应。 “下面有人皇坐镇朝廷,掌控天下庙宇神祠,宗门道统,若是你入了道境,也可前去试试,做些降雨退灾之事,吃上一份朝廷香火,只不过我洪泽名气太小,又无什么出名的师承,或许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说起神州,东龙王明显来了兴致,又指了指天上。 “当然,更好的去处还是仙庭,一般想要上天有诸多方式,譬如朝廷举荐,或者宗门内有前辈在天上任职,又或者仙官们下来办事的时候,恰巧看中了你,将你一起带回天上。” “若是上了天,那可就不得了啦。” 东龙王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到了沈仪登上天门的模样,亦或者又是在沈仪身上看见了他曾经那个女婿的影子:“你可知我们这位仙人,在天上做了七品官,手执白犀官印,便能执掌洪泽,成为你我父母。” “你要是能做到五品仙官,得了太乙道果,便是下到凡间了,见了人皇都不必行礼。” “……” 沈仪原本只想敷衍两句,毕竟自己性命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哪有心思去想别的。 即便外面再繁华,也是与自己无关。 但听着听着,竟是生出了几分兴趣,天上的仙人,见了凡间的帝王,竟也需要行礼? 他有些好奇的坐直了身躯:“当初那位紫菱仙子上天,是替几品仙人办事?” 此话一出,场间顿时陷入寂静。 便是最懒得去思索人情世故的叶鹫,眼皮也是跳了跳。 你说沈宗主不懂事吧,他还知道把“坐骑”换成“办事”。 说他懂事吧,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紫轩真人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情绪有些低落,许久后才道:“是洪泽大仙的顶头上司,青鸾宣威大将军,也正是他将洪泽大仙贬来此地的,听闻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正直仙将。” “罢了,不提这个。” “我只信恶人终有恶报,踩着旁人上去的,总有跌下来的那天。” 在场者仍旧沉默不言。 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句话暗指的,正是东龙王那位登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 “你一定能走出洪泽,老夫有两个不情之请。” “待到那时。” “可否……也带玄庆去看看。”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很难想象这是一尊活了这么多年的龙王。 没有让这位东龙王等待太久。 沈仪站起身子,摇摇头:“无需前辈多言,玄庆前辈助我许多,沈仪不敢忘。” 这件事情是可以答应的,而且压根都不需要东龙王来提,之所以站起来,是因为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 紫轩真人听到那句脱口而出的玄庆前辈,深深的看了沈仪一眼。 原本想让对方再休息几日,此刻也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知恩图报者,又怎会忘得掉南阳之仇,怎么忘得掉玄庆被折磨十万年的苦楚。 “有的时候,报仇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的,走出去,看了更大的天地,你才会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的方式,若你在朝廷身居要职,又或者在天上官拜太乙,想要解决此事,其实只是一句话的工夫。” 紫轩真人站起身子,拍了拍沈仪的背,笑道:“吾道不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远超我们这些老家伙,小心把自己累坏了。 “老夫就先回去了。” 伴随着话音,一袭青衫缓缓消失在搬山宗内。 “呼。” 沈仪沉默盯着对方先前站立的地方,突然长出了一口气,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东龙王压根就不可能看着自己去弑仙。 准确的来说,对方不希望自己背上任何污名,而是清清白白的走出洪泽。 窃取仙力的事情,则更不用谈了,连开口的必要都没有。 老家伙是真的顽固……也确实心善。 可能是自己性格真的有问题。 沈仪眸子里罕见的掠过一丝无奈,哪怕是这般老善人,他同样很难把希望全部交给对方。 罢了,先凑妖魔寿元吧。 南阳白袍轻轻扬起,沈仪眼中重新恢复了平静,在他的指挥下,大妖镇石和诸多殿主,开始更加迅速的收割起了西龙宫余孽的性命。 待到解决了洪泽的事情,再来交这位老友也不迟。 (本章完) 第616章 既然不愿见青天,那就来见我沈仪的天 夜深人静。 一处平平无奇的无名山头,却是西洪与北洪的交界处。 此刻,山上有拄拐老人站在边缘处,神情静谧的远眺前方。 分明是座矮山,老人也因身形枯瘦佝偻而显得矮小,但他仅是这般安静站着,却活生生站出了一抹俯瞰人世,静观风云的高大伟岸之感。 “东龙宫受西龙王相邀,正在清查万妖殿之事,还请吕前辈见谅。” 在老人身后,紫阳俯身拱手,看似不急不缓,唯有那紧攥的双手,以及汗津津的掌心,暴露出了这位天境圆满的东宫太子,此刻究竟凝重到了何等地步。 犹记得十万年前,吕潇门下仅有七块宝地的时候,见了自己还需客气还礼。 但在短短时间内,无量道皇宗借助杀劫,一跃成为堪比北龙宫和东龙宫的庞然大物,眼前之人,也是成功跨入道境,从此大不一样。 如今再见,两者间的身份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老人并没有回应,慢悠悠的转身看来,一双眼眸辨不出喜怒。 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紫阳太子的身形猛地向下一沉,用力咬住舌尖,方才稳住神魂,浑身精血激荡,终于是重新将身子站直,然而浑身上下早已大汗淋漓。 他蹙紧眉尖,半步不退。 这是沈仪用两枚龙印向东龙宫做的交换,虽然吕潇的亲自前来,有些出乎了紫阳的意料,但既然承诺过的事情,那便必须要办到。 就在这时,空中弥漫的云雾间,忽然探出一枚尖锐而又硕大的头颅,好似山岳悬空,玄黑鳞片散发着微光,它轻微的吐息,落到世间,便犹如雷霆轰鸣。 “嘶。” 紫阳略微抬眸,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承认沈仪闹出的事情很大,已经足矣引得吕潇出面,但为何戚天涯也来了。 紫阳可以保证,西洪的事情绝对没有传到北边去。 无量道皇宗的宗主,北龙宫之王,这两人堪称是仙人的左膀右臂,如今齐出西洪,难道是仙人盯上了这里? 黑龙淡漠的扫了紫阳一眼,随即便是朝着西洪深处而去。 在洪泽这片地方,除了仙人以外,还没有人可以同时拦住这两尊道境。 “前辈留步!” 紫阳看着眼前的老人迈开步子,本能的朝前方拦去,然而右脚刚刚抬起,便是感觉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仿佛下一息就会炸碎开来。 他脸色惨白,大口喘着粗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吕潇从身旁走过。 刹那间,天空中倏然响起了一道尖锐龙吟。 “昂——” 只见有同样身形庞大,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白龙从云端翻滚而出,紫髯飘飞间,尖锐的龙爪狠狠按住了那条黑龙。 轰! 两条骇人巨龙撞在一起,齐齐朝着下方落来。 戚天涯显出人形,十余丈高的身躯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而在另一侧,青衫中年人则是并指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我无量道皇宗在短短时日内,有三位分宗主于西洪失踪,更是观测到祖碑异动,故此才前来一查究竟,北龙王乃是陪我同行。” “却不知,东龙王为何阻拦?” 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吕潇缓缓攥紧了掌中拐杖,却是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 道境便是合道的终点,按理来说,并无高下之分。 但面对这头妖躯堪比道境,也曾游历神州,在三仙教外旁听,修习过法诀的紫髯白龙,吕潇还是打心底里发憷的。 “我在此地办事,需要半月时间。” 紫轩真人放下手掌,简单回应了一句,没有解释前因后果,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两人,意思便已经很明显了。 “你办事,与我等何干?”戚天涯拍了拍袖袍,垂眸看了过去。 虽今日之事,其实与他无关,但…… 曾经他便输这姓紫的半筹,如今得了仙家好处,要是还惧对方,那这十万年替仙人办事当差,不就白办了? 闻言,紫轩真人淡淡笑了笑,随即略微侧身,示意对方继续前行。 “……” 戚天涯双眸微眯,猛地前踏一步。 紫轩真人仍旧噙着笑意,只是袖袍中的手掌倏然并了剑指。 两人都未调动妖力,但整片天幕却是在瞬间变得粘稠起来,紫阳太子身处其中,只感觉呼吸都困难无比,脸色逐渐涨红起来。 “半月就半月。” 吕潇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僵持,同时给戚天涯使了个眼色,传音道:“算了吧,你我合力自然不惧他,但他女儿可在天上当差,你还真敢伤了他不成?” “事情不对,他心里有鬼。”戚天涯神情漠然。 “有鬼便有鬼,我等回去禀告仙人就是,何须在此与他浪费口舌。” 吕潇收回目光,仅留下一句话语,转身化作流光朝北洪而去。 “半月之后,我会再来西洪,希望到时候东龙王也能给我一个面子,莫要再伤了老友和气。” 戚天涯深深看了紫轩真人一眼,冷笑一声,同样转身化作黑龙没入了云端。 待到原地恢复正常。 “呼!” 紫阳太子这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悻悻咬牙,距离道境,他也只差那么一步罢了,到那时候再重新与这两个老不死的斗过。 他擦了把冷汗,佩服的看向父王。 说什么半月,啧,昨日便已经是第七天了! 算算时间,仙庭应该已经看完了状纸,说不定前来拿人的仙兵都在路上了。 “看。” 紫轩真人垂手而立,不知怔神了多久,终于缓步走去,轻轻摩挲着儿子的后脑勺,示意对方抬头朝天上看去。 “啊?”紫阳看着空荡荡的天幕,有些不明所以:“看什么?” 紫轩真人笑意愈盛,长出一口气。 他紧紧盯着朝霞间一抹隐约的金光,看着那金光自天际坠下,犹如一支利矢撕裂了夜幕。 “天亮了。” …… 北洪,仙人居所。 黑龙与流光同时落于殿前,化作两道人形。 有女儿在天上当差,自然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以洪泽大仙的性格,又怎会容忍眼皮子底下有无法掌控的东西。 戚天涯率先跨入大殿,吕潇紧随其后。 两人皆是看见了在那道清气笼罩下端坐的身形,自从那尊金身法相被带回北洪以后,仙人便再没有别的心思,今日也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安静等待着对方忙完,完全无视了这尊大仙正在强取豪夺的行为,那金身早已陷入昏迷,正好也安静了许多。 仙人乃是洪泽父母,那此地的所有东西,理应也归他所有。 直到清气之下,仙人终于睁开了眼眸。 “回禀上仙,我二人有要事相禀……” 戚天涯和吕潇同时上前一步,却被仙人轻轻挥袖打断:“不急,先陪我去看个老友。” “老友?” 两人对视一眼,在洪泽这片地方,还有人能被对方称之为老友的存在? 莫非是又有别的上仙降临此地? 洪泽大仙从容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只是在路过案桌之时,随手拾起了上面的一册玉封。 玉封上的金光还未完全散去。 说明此物确实是从天上而来。 洪泽大仙笑盈盈的拂去上面的金芒,走出仙殿,一朵白云涌至脚下,携着他朝东边而去。 转瞬千万里,待其身形落定,已经来到了一处类似学堂的大殿中。 在清气的笼罩下,他来到主位前盘膝而坐,优哉游哉的翻阅着桌上的书册。 戚天涯和吕潇面面相觑,不知仙人为何带自己两个来了东龙宫,但对方不说话,他们也只能沉默立在两侧,宛如书童一般。 随着时间流逝。 数道身影兴高采烈的涌入进来,宛如稚童般七嘴八舌的簇拥着那青衫中年人,然后在踏入大殿的瞬间,整齐的失了声。 “回来了?” 洪泽大仙略微抬眸,合上了手中的书册,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紫阳脸色瞬间惨白一片,至于旁边的紫娴,则是用力将旁边的紫兰给拦在了怀里,满脸忌惮的朝着前方看去。 “唉。” 紫轩真人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 洪泽大仙拿起那册玉封,轻轻摇了两下,玩味道:“是在聊这个吗?” “嗬。” 在看到这熟悉玉封的刹那,紫阳近乎晕厥过去,呼吸骤止,浑身战栗的闭上了眼眸。 哪怕在先前同时面对两尊道境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过如此绝望的神情,但现在,却是有种强烈的窒息感涌上胸口。 紫轩真人伸手安抚了一下儿子,这才抬头看去:“……” “是不是很难理解,你分明看到了仙庭的动静,怎么会变成这样。” 洪泽大仙仍旧端坐着,缓缓收起了笑意:“因为你蠢,且不会做事,一辈子只配呆在这种地方。” “所以你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头坐骑,能一直往上爬,直到拥有了替仙官处理奏折的权力。” 仙人的嗓音并不高,却如鼓槌般重重擂在了众人心中。 就连戚天涯和吕潇都是面露震撼。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有拆开这玉封吗?” “因为我要等你一起看。” 洪泽大仙慢慢站起身子,将那玉封小心翼翼拆开。 只见清气弥漫,让整座大殿都好似化作了仙域。 在那清气当中,打扮精致华美的女人端坐玉桌后方,她眼眸淡漠,似那谪仙,高高在上且不可玷污,葱白玉指捡起了桌上那封经千辛万苦才送至仙庭,汇聚了三洪龙印,代表着无尽生灵意愿的玉封。 看着状纸上熟悉字迹。 她眉眼间涌现几分感慨,但也仅是一瞬,便重新回归平静。 然后动作嫌弃的将玉封往玉桌前方扔去,温润嗓音回荡于大殿之中。 “驳回洪泽,由当地仙官自行处置。” 伴随着话音散去,那册玉封重新合拢,啪嗒一声落到了桌面上。 紫轩真人怔怔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许久后,他突然没忍住笑了笑,眼中涌现细微的自嘲:“原来如此。” 另外几个小辈,则是神情麻木。 紫娴指尖疯狂颤抖,却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轻微的哽咽。 “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有本事的女人,能与其合作,实乃施某之幸。” 洪泽大仙将目光投向眼前发丝斑驳发白的老龙,叹息道:“她最大的不足,就是有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毁了她的爹。” “你说说,她愈好,我们便愈好,你却包藏祸心,你该不该死!” 洪泽大仙倏然抬起了手掌。 于此同时,遮天蔽日的白犀,于苍穹当中睁开了眼。 紫轩真人的眼眸瞬间化作血红一片,满头斑驳发丝凌乱扬起,一枚枚鳞片接连从皮肤下涌现出来。 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他倏然探出龙爪,直指紫阳的心口,似乎要一掌摧去自己嫡子的心脏。 “嗷……” 紫轩真人发出凶煞却又凄凉的咆哮,两种截然不同情绪,却是糅合的如此完美。 然而在那手爪探出去的瞬间,它已经化作龙首的头颅也是猛地探了出去,张开满口獠牙,拼尽全身力气朝着胳膊撕咬而去。 仅一口,便是咬断了自己的右臂。 它癫狂且用力咀嚼着血肉,用含糊不清的嗓音道:“逃……至少别死在……为父手里……” 紫阳怔怔看着父王眼底的泪珠,五官瞬间扭曲起来,转身变身扯着妹妹和侄女,疯狂的朝殿外窜去。 “逃什么逃,开个玩笑罢了。” 洪泽仙人忽然收回了法诀,看着这头把身躯咬到血肉模糊的老龙跪在地上竭力抽搐,他感慨的迈出步伐,走到了紫轩真人身侧,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脖颈:“你和以前那个不一样,你是有背景的人,我怎么会舍得罚你。” 此言一出,紫阳脚步微滞,眼中多出几分希望,颤抖着回头看来。 无论如何,只要父王不死,任何结局他都愿意承担。 紫娴和紫兰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众人便是看着仙人满脸噙笑,在他手掌的轻轻拍打下,那枚狰狞染血的龙首慢悠悠的从脖子上滑落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 “罚就免了,死还是要死的。” 洪泽大仙温和的嗓音,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涌现出了一抹森寒冷意。 他从容不迫的攥紧手掌,将一道癫狂挣扎的龙魂从残躯中剥离出来:“紫菱仙子可舍不得让你做孤魂野鬼,她要带你去天上享福的。” “真是个孝顺孩子,有你这么个爹,真够让人心疼的。” “不过在去天上享福之前,你得稍微听话些。” 洪泽大仙取出一枚金葫芦,强行将这道龙魂塞了进去。 “昂!” 葫芦中突然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凄厉惨叫。 曾经游历过神州的白龙,竟也有如此怯懦的一面,任何人都能听出它惨叫声中的求饶意味。 洪泽大仙不急不缓的塞紧了盖子,也掩住了其中的哀嚎。 他轻轻摇了两下,喃喃道:“弑父的事情,会损了她的清名,但你又蠢又坏,她唯有将你留在身边,方可安心……哈,沾你女儿的光,这也算是上天了。” 轻笑声传遍大殿。 吕潇和戚天涯略微垂首,对身前之人的敬畏又重了几分。 “行了。” 洪泽大仙伸手将那枚龙首托起,挂在了最中间的玉壁上。 “我要十年清净,便由你们帮我洗一洗这洪泽,记得洗干净些,莫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去吧。” 他挥挥袖袍,缓步离开了大殿。 待到仙人离去,戚天涯和吕潇冷冷扫过殿中呆若木鸡的几人,唇角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的也掩饰不住。 再洗一遍洪泽,听起来就让人愉悦。 所以说,当狗腿子有什么不好的? …… 与此同时。 西洪,搬山宗内。 姬静熙等人满脸疑惑的朝前方看去。 只见沈仪站在宗门外,抬眸安静的看着天上。 苍凉天际空空荡荡,分明什么都没有,但所有人都是察觉到了那抹突然涌现的寒意,好似深秋,渗入骨髓。 沈仪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头遮天蔽日的白犀。 那白犀醒了过来,看向了东边。 “……” 沈仪忽然笑了,垂眸看向脚尖,轻轻碾碎地上的石头。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瞳深处涌现一抹微不可查的猩红,其中仿佛有五座大殿交相辉映。 看上去七日不够,还不了洪泽一片青天。 那就再来七日吧。 既然嘴没用,泣诉没用,不见青天。 那就用一双手,还洪泽一片血红的天! (本章完) 第617章 交给天意? 踏!踏!踏! 北洪水域之中,一道道身披重甲的身影整齐跨出,每一个方阵都是由不同的妖族组建而成。 当它们齐聚在一起的刹那,冲霄的妖气近乎染红了滔滔碧波! 在仙人的眼皮子底下,北龙宫执掌水域多年,早就将此地经营的犹如铁桶一块。 不存在什么势力割据,只要是水中大妖,皆是臣服于龙宫,除年年孝敬以外,更是要献上族中精锐,替北龙宫冲锋陷阵。 此刻,它们眸光森寒,安静的立在原地。 大殿之中,诸多龙子龙孙同样披甲,分坐两侧。 北龙王身居东洪,镇压着那群紫髯白龙,它不在,便由其胞弟戚天川主事。 这头凶煞的黑龙高居宝座,身旁是一头年迈的老龟妖。 两人对着地图随手一指,便有亲卫手持法旨,来到一支妖军的面前。 相较于那些虾兵蟹将,能身处龙殿之外的每支妖军,近乎都拥有独立进攻一座仙宗的实力。 黑压压的妖群犹如乌云密布,自水域而出,朝着四面席卷而去。 洪泽何其庞大,想要彻彻底底清洗一遍,光是听起来便犹如痴人说梦一般。 但在戚天川和老龟的指间,很快,大半个洪泽都被分了出去。 至于剩下的那些…… 簌簌风声中,北洪的天幕被金光占据,一幅幅江山万里图铺卷开来,人声鼎沸,犹如海市蜃楼,又好似青天中凭空多出了一个人间。 恢弘道宫伫立,气势磅礴,不输仙城。 整整十二道虚影盘坐宫中,如神佛俯瞰尘世。 在其身下山川,不止有强悍修士林立,更有妖族前来朝拜,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祸麟岳家。 真论起来,若是不算道境,北洪的实力定然不及剩下三洪之合。 但它强就强在,位于仙人脚下,争斗无用。 故此,最受仙人青睐的两大势力,只需一纸调令,便能毫无意外的集结所有强者,并且没有任何人敢与反抗,乃至于阳奉阴违。 集北洪之力,横推剩余三洪! “东边那群孽龙,最擅掩人耳目,如今没了它们,倒是干净了许多。” 在东龙宫刻意搅浑水的情况下,北洪对于外面近乎一无所知。 但这不重要。 有道宫虚影淡淡一笑,朝着南边看去。 一览无余,土鸡瓦狗。 下一刻,十二道虚影同时显出真身,滚荡如雷鸣的嗓音响彻苍天。 “杀!” …… 西洪,搬山宗。 叶鹫等人疑惑朝前方看去:“沈仪呢?” 别看自家这位沈宗主先前好似没什么反应,但那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 分明局势大好,只需等待仙庭收到状纸,一切便有了转机。 为何对方身上却突然有杀机溢散? “他……他走了。” 姬静熙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些许茫然,整个人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沈宗主单独出去晃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凡是南洪七宗的人,都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可这次,姬静熙却莫名觉得心里发慌……乃至于惶恐。 上次有类似的感觉,还是秦师兄离开宗门,前往北洪去救玄庆的时候。 虽然都是南阳宗主,但两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不知为何,姬静熙竟是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狠戾,那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说,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姬静熙抬眸看去,脸上茫然更甚。 “看着办?看什么?” 叶鹫乃是急性子,说话间,已经准备取出流光飞剑去找人。 他只是觉得奇怪,分明风平浪静,沈仪为何突然有了变化,对方抬头看天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 即便真有大事发生,为何不好好商议,愈是这种时候,不应该越要集结所有能用之人。 “等等。” 突然,齐彦生一把攥住了叶鹫的手臂,怔怔朝着北边看去。 伴随着目光远眺,他的瞳孔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这位灵岳宗主生性稳重,实力虽称不上洪泽顶尖,但天境后期的修为,再怎么说也是一流强者。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是听见了他粗重的呼吸声。 几位南洪宗主和搬山宗主齐齐朝着北边看去,刹那间,他们脸上都是涌现出了和齐彦生类似的情绪。 就在西洪和北洪的交界处。 天际突兀的出现了一条黑线,随即迅速翻滚而来,化作了暗沉沉的黑云。 如出一辙的精美玄甲,代表着北洪精锐的身份。 浩瀚的数量,犹如蝗虫般倾巢而出! 又有一道道身影破开黑云,急速掠来,漫天遍野的修士,眼中布满了杀伐。 他们同时朝着东西南三个方向掠去。 一幅幅万里江山图拖着雄伟道宫,接连降临,各式各样的妖族于水面奔走,咆哮声贯穿了碧海青天! “完了!” 在齐彦生的印象里,北洪还是十万年前的模样。 唯有真正看见这骇人听闻的一幕,才能明白它们的底蕴到底有多可怖。 当然,拥有天境修为的他们,只要不是昏聩到主动去找那些顶尖巨擘拼命,自保定然无虞。 可问题是,洪泽有几个天境?有几个合道?更多的修士和生灵,面对这般阵仗,都只会毫无意外的被碾成肉沫。 眼前这些北洪生灵的架势,分明是要血洗整个洪泽! 齐彦生终于明白沈仪为何不商议,而是选择独自离开。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以剩余三洪的局势,当初南洪七宗请个援手都如此麻烦,更遑论想在短时间内集结出能与北洪抗衡的力量。 他们的实力能自保不假,可想要庇佑整个洪泽,听起来就令人发笑。 别忘了,北洪可是拥有着两尊道境坐镇。 想要抵挡住此般攻势,怕是需要另一尊仙人出面! “确实完了。” 叶鹫神情木然,北洪突然有了这么大的举动,必然是洪泽仙人的意思。 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东龙宫的计划败露。 沈仪先前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天际,看到的恐怕是东龙王的陨落。 七日时间,没能等到日月换新天,等来的是洪泽仙人的警告,亦或者说是报复! 他们最担忧的事情,便是斩杀两头龙王的事情泄露出去。 但此刻看来,却是有些庸人自扰了。 因为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在真正的天威面前,杀人是不需要讲道理和证据的。 只要对方心念一动,想要洗一遍这洪泽,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便是天灾降临。 说得难听点。 若是东龙宫受了仙罚,除了这群紫髯白龙以外,整个洪泽哪里还能拿的出一个上台面的,能与无量道皇宗和北龙宫抗衡的势力,更何况这两个狗腿子,还能差遣北洪的剩余宗门和妖族。 “所以,他是真的走了?” 叶鹫怔怔回身,失去了南阳指引的七宗,譬如他这柄锈剑,好似一下子就没了方向。 不过倒也能理解,与其眼睁睁看着洪泽化作血海。 不如,提前闭上眼。 但那位沈宗主真能闭上眼吗? 叶鹫长出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那青年抬头看天时的背影,那森寒刺骨的杀机,又哪里像是试图掩住耳目的模样。 该不会—— 叶鹫用力咬牙,以此按捺心底那抹突兀窜起来的凉意。 一尊有望成仙作祖的天骄,若是真替这洪泽陪了葬,又实在让人痛惜。 “呼。” 姬静熙看着神情突然惨淡下来的众多师兄,没有替沈仪辩解的意思,只是缓缓转过身:“既然他说了看着办,那我们就做好能做的事情。” “剩下的,交给天意。” …… 砰! 一只漆黑的玄甲长靴缓缓踏在了陆上。 下一刻,整齐的脚步声轰然震荡开来,直叫那面前在大阵庇佑下的仙宗整个颤了几下。 幽森的面甲下面,隐藏的乃是狰狞的红鳞鱼脸。 它们漠然的看向眼前的宗门。 领头者取出法旨,认真观阅一遍,随即将其仔细收起,然后抬起了手掌。 刹那间,一柄柄泛着诡异寒光的长矛被这群水妖攥在了手里,它们动作娴熟的朝着前方掠去,很快便是将这座高山围住。 下一刻,它们高举长矛,用力朝着虚无处插下。 随着长矛上的寒光亮起,矛尖仿佛扎在了有形之物上面,刹那间,一枚枚阵符凭空而显,在那长矛下支离破碎。 破山伐庙! 阵符的破碎携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好似生灵在哀嚎。 相较于西龙宫当初镇压水陆的时候,这群北边来的精锐,很明显对此事更为熟练,而且由于依附北龙宫,受了不少仙家好处的余恩,它们的手段已经高深到了让仙宗内的修士陷入呆滞的地步。 领头者缓缓放下了手掌。 习以为常的看着大阵消退,露出了其中的天地。 “敢问妖将,乃是何方神圣……” 仙宗那位合道宗主强作镇定站了出来,他用余光扫过那些幽森长矛,心底明显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东西,绝不是其余几洪能拥有的,他们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他只是不明白,自家宗门为何突然会被北洪盯上,到底是犯了何等大罪,能享受到这般仙家手段。 “……” 领头者并没有回应,只是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从来没听闻过洗地的时候,与地上的尘土闲聊的。 刹那间,一道道锁链犹如灵蛇钻出,先是在那宗主身旁舞动,隔绝了他与宝地的联系,乃至于禁锢了他对天地气息的感知,然后瞬间锁住他的四肢和身躯。 仙人玉旨,无需理由。 领头者拖着一柄斩首大刀,缓步朝着前方走去。 合道宗主本以为自己与这妖将实力相差不远,哪怕谈判不成,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哪里能想到,从头到尾,他竟是与对方过招的机会都没有。 “我等愿意赎罪!” 那宗主眼看着妖将越走越近,不由用力挣扎起来,但他越挣扎,那锁链便愈紧,甚至连体内的道婴五脏都开始萎靡起来。 他完全无法想象,到底要何等势力,才能抵挡的了这么干脆利落且丝毫不给人反抗余地的攻势。 至少西洪应该是没有的。 妖将缓缓止住了步伐,却并非因为那宗主的话语。 这些人本就无罪,谈何赎罪。 待到洗清洪泽,从此以后便再无四洪,只剩北龙宫和无量道皇宗分治两地,这是仙人的意思。 等到那时,所有的东西都归北洪所有,又何须他们“赎罪”。 它之所以站定,是因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方才还静谧的四周,突然有雄浑至极的气息冲霄而起,突然出现,完全没有半点征兆。 一头身形健硕的雪白凶狼于山林中奔走,每一爪挥出,便是带走数条性命。 森寒长矛接连落地,发出连绵不绝的脆响。 除这凶狼以外,身形恐怖的巨猿从天而降,双臂好似那鼓槌,如狂风骤雨般朝着妖兵们轰砸而去! “结阵!” 领头者终于开了口,冷静的攥紧了刀柄。 两头地境妖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悄无声息靠近的,却也影响不了大局。 西洪这种穷乡僻壤,竟也有自己没听过的手段。 在它的一声令下,妖兵们也是并未慌乱,又是数十条锁链飞出,如狂龙席卷,让周遭天地气息瞬间陷入暴动! “给本将锁了它!” 领头者悍然前踏一步,却发现这熟练的大阵,第一次有些不听使唤。 众多妖兵们满脸茫然,朝着四周看去。 只见山林之中,一道道伟岸凶煞的身影步步踏来,少说也有近十位,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片水陆。 全是地境大妖,且修为最低者也是地境中期! “你们是何人?!” 领头者终于变了脸色,这般阵仗,哪怕放在北洪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了,自己怎么从未听过。 就在这时,它却是突然听见那位暂且留住性命的宗主,不喜反惊,颤颤喊出了一个名字。 “万……万妖殿!” 领头者猛地随着宗主的目光看去,却见在那青天之间,一袭暗金色法袍微微摇曳。 与先前不同,这次所来之人,并没有再以兜帽遮住容颜。 他就这般安静的注视着众多妖兵。 让那领头者脸色大变:“岳天机!你没死?我等领仙人法旨而来,你身为岳家嫡长子,不仅不领命相助,还敢出手阻拦,想死不成!” 相较于这群北龙宫妖将先前看仙宗时的漠然。 岳天机的眸光,则是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仿佛在他的眼中,眼前的一切并非生灵,只是一个个会走动的数字。 之所以要计数,是方便回禀主人。 如今已经数的差不多了。 岳天机轻轻挥手,那漫天的锁链便是尽数落到了他的掌心上方,被无形大手攥紧。 身为岳家嫡长子,他玩这些东西的时候,这群水妖还在河沟里翻泥浆子。 咔嚓!咔嚓! 锁链缠住了领头者的脖颈,随即轻而易举的带走了它的头颅。 十余头地境大妖把妖兵们清扫一空,沉默不言的回到了岳天机的身后。 下一刻,那死里逃生的宗主,惊惧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浩荡妖群,分明都是真实存在于视线当中,可它们的气息居然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一枚枚死寂的石头。 “送回我主。” 岳天机将装满妖魔尸首的储物宝具抛给了巨猿,在几个时辰之后,这些血肉便会化作新的同僚,站在他的身后。 他缓缓转身,身形消失在天际,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或许是东龙王的遭遇,让主人反应过来一件事。 想要力挽狂澜,确实不太可能,毕竟万妖殿的势力虽然不小,但也远远未到能跟北洪抗衡的地步。 但是…… 当这尊满手鲜血的杀神,突然记了起来,他并非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一切就变得不同起来。 在放下这层枷锁后,专心巡猎的主人,将再无任何任何顾虑。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妖寿,以及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妖寿收入囊中。 (本章完) 第618章 我在等寿元,你们在等什么? “放本座出去!” “我乃无量道皇宗的宗主,我是薛颜!你们这群该死的白龙,本座要将你们抄家灭门!” 空荡荡的玉山间,有凄厉暴怒的咆哮声传荡。 披头散发的年轻人用力锤打着牢门,俊秀五官扭曲狰狞,一身鲜黄大袍凌乱至极,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中正霸道。 堂堂北洪无量道皇宗的分宗之主,万众瞩目的年轻天骄,竟是在西洪受了奇耻大辱! 待他出去,一定要回禀宗主,不对,是要回禀仙人! 告诉仙人东龙宫与妖邪勾结,其罪孽罄竹难书,不仅要镇压这群紫髯白龙,还要让那身着墨衫的年轻人死无葬身之地,方可泄掉心头痛恨! 就在这时,大大小小的万里江山图犹如画卷般自水域上方飘荡而来。 雄浑气息瞬间笼罩了玉山水域。 “薛颜的气息就在此地。” 在诸多弟子的簇拥下,整整四位宗主降临而来。 他们奉吕潇法旨,前来寻找失踪的几位宗主,然而却是看见了已经被毁去的西龙宫。 所幸有法宝指引,这才追寻到了玉山。 “虽已经料到有些不对,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其中一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蹙紧眉头,按照他们对西洪和南洪龙宫的了解,拿出龙印,帮着紫轩老头状告仙人这种事情,借它们一百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的。 但他们确实也没想到,西龙宫盘踞西洪这些年,竟然在悄无声息中便是被灭杀殆尽,连半点音讯都没传出来。 西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人生疑,所幸薛颜还活着,对方必然知道许多事情。 “结万里大阵。” 几位宗主自道宫中踏出,并未大意的靠近玉山,而是令座下近百位弟子长老结阵控制住附近水域。 密密麻麻的万里江山图缓缓连结在一起,其中的高山长河从画卷中腾飞而出,在周遭形成了一片坚不可破的高耸屏障。 “救人。” 四位宗主对视一眼,由其中修为最高的天境强者为首,齐齐祭出道法,漫天金光朝着玉山席卷而去。 “我在这里!” 薛颜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顿时陷入狂喜。 他近乎癫狂的起身,再次踹向牢门,发出砰砰闷响。 金光瞬间破开牢门,将这位最年轻的分宗宗主裹挟着带往玉山之外,落在了另外几位宗主身侧。 他还未站稳身形,便是破口大骂:“紫娴那贱人,勾结魔修,夺走了我宗的贪狼星图,还将岳公贵等人尽数斩杀,紫阳身为东龙宫太子,包庇其妹与魔修,将我困于此地!” “快随我回北洪,回禀吕宗主!” “……” 几位宗主对视一眼,伸手将其扶住:“洪泽已经没有东龙宫了,你莫要着急,慢慢说,是什么魔修?” “没了?” 薛颜怔了一下,随即沙哑大笑起来:“没得好!没得好!还有那魔修,也莫要让他逃了,快快传讯其余宗主,本座要亲手将其挫骨扬灰,夺回我宗仙阵!” 当初对方隔着遥遥万里的一瞥,至今仍旧在薛颜的脑海中回荡不休。 那般轻蔑的态度,势必要以性命方可偿还。 一介鼠辈,只敢躲在阴暗处里搞鬼,对方可敢站在无量道皇宗的面前来说话?! 闻言,几位宗主神情泛冷,倒不是因为被薛颜的态度所冒犯,对方显然是受了欺辱,在加上年轻气盛,一时间有些按捺不住情绪也属正常。 但在洪泽这片地方,竟然还有人敢对无量道皇宗的东西伸爪子。 说难听点,哪怕是贪狼星图就这么遗失在路边上,想要捡拾之前,也得考虑九族上下的命够不够硬,更遑论是出手抢夺。 “你冷静些,先随我等回去,讲个明白,那人只要还身处洪泽,这条命,我无量道皇宗便要定了。” 年级最长的宗主轻声安慰了一句,随即便是准备吩咐弟子长老收阵。 就在这时,他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疑惑朝着玉山看去。 刹那间,所有人都是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开门声。 吱嘎。 只见玉山顶峰,那深闺大殿的朱门悄然敞开。 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垂手而立,衣袂飘飘,神情间毫无波澜。 他轻轻迈步,跨过了门槛。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是让玉山周围由高山大河构建而成的坚固屏障猛地震颤起来,山石碎裂,长河断流,巨石如漫天骤雨,胡乱轰砸入水域,掀起骇人大浪。 待到步伐落下,这道屏障已经彻底塌陷崩碎而去,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近百位无量道皇宗的修士,其中不乏道兵录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此刻却是瞬间脸色涨红,喷出血浆,就连道婴五脏都好似要被震散! “是他!就是他!” 薛颜脚步踉跄朝后退去,方才还喊着要将其挫骨扬灰,但真当亲眼再见这道熟悉身影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竟是剧烈跳动起来,连说话都带了颤音。 几个宗主神情凝重,一把攥住薛颜,便是想要腾飞回到道宫。 怪不得能把这位年轻天骄激怒成这般无脑模样。 小小的西洪,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尊强者。 他们心绪各异,但动作却是整齐如一,同时化作了金色流光! “……” 沈仪不急不缓朝着山下走去,长靴触及阶梯的刹那,几道流光好似被山岳所镇,同时从空中跌落下来。 在他的鞋尖处,一缕无形心焰荡漾开来,犹如水波扩散。 从情绪中诞生的火焰,灼烧神魂,乃是琉璃青凤一族的看家本事。 但此刻,这抹无形之火突然有了形状。 它们呼啸着冲霄而起,化作滚滚白浪,吞没了眼前的一切。 天上密密麻麻的万里江山图,在那白焰面前,金光迅速崩碎,好似变成了真的纸张,于焰浪中凋零,仅有漫天的火星如雨丝般坠落。 咚!咚!咚! 墨衫青年每迈出一步,几位无量道皇宗的宗主便是喷出一口血浆,其中修为最低的薛颜,眼睁睁看着沈仪从山上走来,嗬嗤嗬嗤的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仿若溺水一般,呼吸困难。 他的眼珠子突然挤出了眼眶,七窍流血,很快整个身躯便是被猩红染湿。 待到沈仪走下玉山。 万里江山图已然焚尽,周遭再无生灵的气息,只剩下一地的修士法袍,以及满地的血泥。 他闭上眼,万妖南殿之中,十余道黑雾笼罩的身形瞬间从他眉心涌出,其中修为最低者,也是地境圆满。 它们犹如死物般整齐的立在了沈仪身前,安静到连呼吸也无。 在泥泞的血肉之地上,在这群狰狞恐怖之物的簇拥下,那道墨衫摇曳的身影突然显得有些可怖起来。 “呼。” 原本觉得想要凑齐一殿镇石困难无比,可在北洪倾巢而出以后,沈仪却觉得整件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无量道皇宗和北龙宫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它们要横推剩余三洪,这片偌大无垠的水陆。 而沈仪要做的事情则很少。 他眼里只有下一堆妖魔寿元身在何处。 然后再由这群毫无生息的死物,前去帮自己将东西取回来。 一尊尊镇石分布于三洪之间,宛如一只只永远不需要休息的眼睛,在沈仪的脑海中,照亮了这片无垠水陆。 南殿已满,第三式神通孕育而出,正是方才那有形的心焰。 天境后期已成! 沈仪安静等待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两道流光分别从左右上空掠来。 岳天机显出身形,将七八头庞大黑龙扔在了地上! 另一边则是柯十三,那恐怖的龙爪微微张着,将储物袋里的尸首尽数倾泻而出,在地上化作了由祸麟堆积而成的小山,这袋子里装着岳家的满门。 两人极为默契的交换了战利品,沉默不语,侧眸看向了主人。 三洪之地已经在沈仪脑海中彻底照亮,再加上来去无影的镇石,以及柯十三半步道境的实力,想要吃点什么,真的跟点菜没有区别。 他甚至比这群北洪生灵,更了解它们的兵力分布。 随着沈仪抬掌,两边地上的尸首尽数化作血河,互相涌入了对方的身躯。 “吼——” 柯十三和岳天机齐齐发出闷哼。 前者离那道门槛愈发接近起来,后者的气息则是开始飞速暴涨! “……” 万妖北殿中突然响起咕咚的吞咽唾沫声音。 柯十三缓缓睁开眼,感受着妖力在不断的冲击着瓶颈,同时主人仿佛不要钱似的给自己灌入妖魔本源,填补着神魂的空缺。 痛苦与舒爽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同时袭上脑海,让它的神情愈发扭曲,唇角却是有狰狞笑意涌现:“放心,都是南洪出来的,我怎会忘了你。” 闻言,乌俊愣了一下,停止了咽唾沫。 随即便是听见柯十三的低语。 “那北龙宫主帅的身旁……有一头老龟……天境圆满修为……待我办完手中的事情,便去替你将其取来。” 话音未落,乌俊已经激动的从宝座上窜了起来。 如今主人麾下有近五十尊合道境大妖镇石,谁敢去想,有一位高坐万妖殿的分殿主,还是白玉京修为,说出去都丢人! 还得是宣谏兄,一直记挂着自己! “莫要感动,哪个龙王身旁不得有个老龟伴着,你不高不矮,正好合适。” 柯十三调侃了一声,显然境界的提升成果让它很满意。 然而在吸纳了全族之力,同样迈入半步道境的岳天机,此刻却是完全不敢笑。 “去吧。” 沈仪轻轻挥袖,随即孤身朝着东边而去。 相较于这些镇石的提升。 其实他从头到尾关注的都只有一件事情。 【剩余妖魔寿元:一千三百七十二万年】 在如此多镇石日夜不休的杀伐下,总算是…… 凑够了。 …… 西洪,某处集市。 姬静熙神情疲惫,眸光黯淡的看着下方的废墟,来迟一步,便是满目的猩红。 南洪七宗身处洪泽最边缘处,暂且无碍,她们几位宗主已经尽了全力支援其他几洪。 但个人之力终有尽时。 面对整个北洪的屠戮,哪怕她的月华再盛,又如何能做到遍洒三洪。 更何况她天境中期的修为,在北洪生灵面前,也绝对算不得顶尖,若是运气不好,碰到某个有名有姓的老辈强者,恐怕连自身性命都难保。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念起了某人在的时候。 自从南龙宫发疯以后,无论七宗遇到什么事情,只要那年轻人在,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然而沈仪说了要走,便是真的走了。 几日时光,再无半点音讯,对方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了洪泽水陆。 姬静熙如今唯一能期望的地方,便是虽洪泽已经哀鸿遍野,但北洪的推进速度,很明显配不上他们当初显露而出的阵仗。 那两尊道境强者,也至今没有露面。 她虽然心里清楚,沈仪很难做到这些事情,但莫名的又很希望此事与对方有关。 毕竟那样可以证明,这位年轻人还留在洪泽,或者说,还活着。 收敛心神,姬静熙缓缓攥紧了五指。 凭空而现的月辉开始凝聚,直指下方开始整齐收队的妖兵。 就算来迟了一步,也总要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她倏然垂眸。 只见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虎啸,遮天蔽日的凶虎虚影悍然笼罩了这片集市。 诸多妖兵在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便是化作了枯骨一片。 没有半点强者风度可言,只用最粗暴残忍且干脆利落的手段,这般行事作风,让姬静熙突然想起了一个沉寂已久的势力。 她怔怔看去,果然看见了曾经见过一面的娇小身影。 仍旧是宽大的暗金色法袍飘荡。 只是未着兜帽,露出了一张干净稚嫩的小脸。 “嗬。” 姬静熙很难想象,如此凶煞的名头之下,会藏着这般惹人疼惜的一张脸。 剧烈的反差,让她下意识喊出了声:“你究竟是什么人,万妖殿?”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势力,能将这般单纯的姑娘,培养成如此让人惊惧的模样。 娇小姑娘原本不愿回应。 她知道主人很急,也知道这是搏命之战。 但瞥了眼姬静熙,碍于此人的身份,她伸手收走了所有妖尸,转身化作黑色流光朝着天幕遁去,只留下一句简单的话语。 “西殿主,安忆。” “……” 姬静熙怔怔立在原地,所以这些奇怪的地方,其实和沈仪无关。 剩余三洪中真的有一个能和北洪相抗衡的势力。 而且是完全不借外力,独自将那骇人阵仗暂且拦了下来! 万妖殿! 它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难不成真就因为当初的那句话? 西洪,它们要了。 所以即便面对的是仙人,它们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洪泽竟有如此霸道的势力……念及此处,姬静熙突然感觉有些窒息起来。 它们真能做到吗? (本章完) 第619章 既然敬仙,怎不敬我? 东洪天幕之上。 浩瀚磅礴的银白龙气已经汇聚成云,遮天蔽日的朝着其余三洪溢散而去。 这是龙窟失去了镇守的异动。 本该是震动四洪的大事,此刻却没有任何人有心思去关注。 “嗬——” 身形恐怖的巨猿佝偻着,发出粗重的喘息,修长双臂探入水域,死死掐着一头凶兽的脖颈。 “本尊让你松手!” 在苍穹中,庞大黑龙破云而出,怒不可遏的甩尾横砸下去。 两者间的境界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然而面对那呼啸而来的龙尾,巨猿脸上却是涌现出狰狞而戏谑的笑,它再次发力,终于扼断了凶兽的脖颈,随即侧眸看来。 那是一张布满伤痕的丑陋猿脸,它直直盯着黑龙,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充斥着对死亡的漠然。 刹那间,伴随着剧烈的轰鸣。 脚踏涛涛碧波,头顶白云苍天的庞大猿躯,便是被龙尾轻易抽裂,崩碎成漫天巨石,犹如雨点纷纷坠下,被汹涌水波吞没。 黑龙化作人形,正是替北龙王挂帅的戚天川。 他神情麻木的立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虽然实力不如兄长戚天涯,没能当上北洪龙王,但它也是天境圆满的龙族,且见识广阔,前些日子更是参与了抓捕功德仙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心性自然不必多言。 但此刻,他脑海中却依旧涌现着方才猿妖的最后一瞥。 一路赶来,这已经是戚天川斩杀的第三头大妖。 这些大妖的实力并不算太高,皆非他的一合之敌,但却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无论是什么妖,在面临死亡时,都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那就是在临死前,尽量再斩杀哪怕一个北洪妖兵,至于本身性命,好似什么无所谓的事情。 同样漠然且毫无波澜的眼神。 这事情完全超出了戚天川的理解,在他看来,这些野妖能修到这般境界,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难,自该惜命无比,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它们做处如此诡异的举动。 况且,就连他都觉得心神动荡。 更何况是其他北洪生灵,在面对这群诡异凶物时,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怪不得推进受阻。” 老龟携着诸多兵将赶了上来,手捧地图,叹道:“有些大意了,损失了不少我北宫精兵悍将,还是慢些来吧,莫要再出意外了。” 戚天川沉默许久,终于攥拳:“传讯无量道皇宗,先合力清扫西洪。”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 数不清的妖兵缓缓撤出了东洪。 待到冲霄的妖气消失不见。 诸多生灵终于是从藏身地中探出了身子,心有余悸的大口喘着粗气,怔怔看天。 他们从来没想过,最终能让自己暂且保住性命的,居然是那群凶名乍起,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残忍恶徒。 “万妖殿……” 人群中,在几个修士的搀扶下,浑身染血的叶鹫轻轻推开了旁人的手臂。 与两位天境后期的龙子恶战,最终击退两龙,但在那些仙人传下的手段面前,他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 在众人的注视下,叶鹫缓缓走进水中,伸手捞起了一块碎石,捧在手中仔细端详许久。 在被击碎以后,原本与活物无异的身躯,却变成了平平无奇的石头,同时失去光泽,再无半点生机。 就在这时,这块碎石忽然化作黑色流光遁走。 叶鹫抬眸看去,只见水域中大大小小的石块接连飞起,全都化作流光,然后汇聚成了一道,掠向天际,在那娇小身影的掌中变成了一团黑雾,被其收入袖中。 “北洪合力,要清扫西洪。” 叶鹫大概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也猜到了这群大妖悍不畏死的理由。 他言简意赅的传达了自己掌握的消息。 娇小姑娘的反应却是让叶鹫有些意外,只见对方神情仍旧平静,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仅是轻点下颌:“知道了。” 说完,此女便是转身遁向了西边。 “算我一个。” 叶鹫取出了流光长剑,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追了上去。 他知道在那两尊道境强者面前,剩余三洪几乎没有半分胜算,但既然如今有人还敢出头,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自然要跟上去。 待到这些天境强者尽数离开。 东洪剩余生灵,呆滞的盯着那漫天的银白龙气,渐渐的认清了现实。 那位仁慈的龙王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再无人能庇佑他们。 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有身影脱离人群,祭出法宝,同样朝着西边而去。 …… 东洪,龙窟。 戚天涯盘膝而坐,肆意吞吐着银白龙气。 既然从此洪泽无需四宫镇守,那这些东西,自然该他享用。 “老吕,莫要嫉妒,替仙人办好事情,有你的好处。” 吕潇安静的翻阅着册子,并未做出回应,唯有微眯双眸中蕴着的寒光,流露出了他的些许心思。 若是让戚天涯吸收了四洪龙气,本就高于自己的实力,定然会再次飞跃。 到时候说是分而治之,但无量道皇宗必然会被北龙宫继续压制下去。 不过也无妨,毕竟十万年前,他就已经习惯了。 如今无量道皇宗已是近乎占据半个洪泽的庞然大物,再看那南洪七宗,却犹如蝼蚁一般,只能绝望等待着覆灭。 只要能做出对的选择。 总有翻身的机会,不急,不急…… 吕潇认真做着手中的事情,短短时日内,他已经将东龙王花费十万年时间所铺就的道路查清了大半。 那玉封是如何上天的,这条路上的每一块“砖”的姓名和跟脚,都会一个不漏的出现在洪泽大仙的案桌上。 待到大仙吃完那头功德食粮,便会逐一清算过去。 只要做好手中的事情,仙人又怎会亏待自己。 “这便是……正确的选择。” 吕潇合上册子,脸上重新有了笑意。 然而仅是呼吸间。 戚天涯倏然睁开了眼眸,吕潇也是冷冷朝着龙殿的方向看去。 …… 空荡荡的龙殿,只剩下寥寥几道身影。 一张张方正的案桌,仍有袅袅青烟弥漫,仿佛还是曾经的那个书院。 只是桌子的后方,再没有了那一道道身影,以及清脆的欢声笑语。 在大殿最深处的石壁上,一枚五官扭曲的狰狞龙首高挂,虬结的紫髯被染成了暗红色,两枚龙角失去了光泽,那双圆瞪的无神眼眸里,血泪化作长痕干涸。 它就这般死寂的注视着大殿。 震慑着东洪的生灵。 “嗬!嗬!” 脸色惨白的紫阳,无意间对上了父王的眼睛,便仓皇恐惧的扭开了头,呆坐于地,五指深陷石砖中,眸光则是落在了手背暴起的青筋上。 他从一开始就不支持父王的计划。 紫阳从未觉得靠着自己这些凡夫俗子,能对高高在上的仙造成什么影响。 但突然间看见的希望,冲昏了他的头脑。 这一刹那的恍惚。 结局便是全族被囚,父王被斩,龙魂被拘于葫芦当中,受无尽折磨,永世不得翻身。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玄庆为何颓废。 因为自己满脑子都是如何杀了那尊仙,但哪怕思索到神魂枯竭,也想不出任何办法,甚至在仅存的理智下,为自己会有这个念头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畏惧。 “您别看我……我……不敢想啊……” 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发出沙哑到近乎失声的呢喃。 紫娴蹲坐在兄长身旁,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中。 身为东龙宫的天之骄女,她从未想过,家破人亡这四个字离自己居然这么近,近到了只需仙人抬一抬手。 口口声声心系洪泽的紫髯白龙,最后却亲手让洪泽陷入生灵涂炭的惨状。 所谓仁慈,实则是最大的残忍,何其荒谬可笑。 可笑到了让紫娴已经隐隐陷入了疯癫,整个东龙宫,才是洪泽最大的罪人! “……” 紫兰端着餐食,看着姑姑和大伯这幅模样,不知为何,眼泪忽然就从眼眶滚落出来。 她转身跌跌撞撞朝殿外走去,却猛地撞在了旁人的胸膛之上。 玉碟碎了一地,紫兰茫然的用力擦拭着眼泪,跪在地上捡拾着碎片,又用袖子胡乱擦拭着羹汤,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终于是崩溃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那身影并没有苛责她,只是安静迈步掠过了她,朝着大殿内走去。 紫兰恍惚抬头看去,泪眼朦胧中,乃是一张极为熟悉的白皙俊秀侧颜。 当初在南洪仙人洞的时候,她曾责怪对方过于残忍,但在亲眼看见了龙爷爷如何低贱的死去后,紫兰突然觉得,或许像对方那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后来也曾听闻大伯和姑姑提起过他。 只是那故事中的青年,虽性格与自己印象中的差不多,但所做的事情却完全对不上。 什么斩杀西龙王,哪里是那个杀岳天机都费力的年轻人能做到的。 紫兰从来没有想过,两人的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怔怔看着青年的背影,赶忙爬起身来,步步追了上去。 “你快走!这里有……” 估计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看似安静的东龙宫内,会坐镇着两尊道境强者。 在这种时候,这群紫髯白龙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仍旧是“你快走”。 沈仪略微抬眸,看向了石壁上的狰狞龙首。 一双眼眸犹如古井无波。 瞳孔漆黑深邃,并非死寂的灰色,没有万劫无情道的加持。 沈仪在正常的状态下,仍旧没有为此表达出任何悲伤或者别的情绪。 他只是继续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直到站在了那龙首下方。 “你……” 紫阳和紫娴兄妹俩终于是察觉到不对劲,用那晦暗无光的眼眸呆呆抬头看来。 随即便是看见沈仪伸出了手。 “不能动!此事与你无关!”紫阳突然像是癫狂野兽般站了起来,用那沙哑嗓音发出嘶吼。 哪个亲儿子,会能忍受父王的头颅被高高挂起,死不瞑目。 但真的不能动……因为那是仙人挂上去的。 谁都不知道,在得罪了这喜怒无常的仙人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样恐怖的事情。 “呼。” 沈仪像是没听到一般,轻轻将龙首取下,然后转身将其放在了桌上。 紫娴如遭雷击,僵硬的回首。 果不其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在那龙首被取下的瞬间,大殿的门外已经多出两道漠然而立的身影。 戚天涯和吕潇同时挑了挑眉。 他们乃是仙人座下的左膀右臂,故此,仙人的尊严,便代表了他们的脸面。 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小子,天境后期修为,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入殿中,然后打了他们的脸。 “你是我见过洪泽中,天赋最高之人。” 吕潇步入大殿,随即轻笑:“也是最蠢的一个。” 为了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去得罪一尊仙庭认可的仙官,甚至比玄庆和紫阳更让人觉得滑稽。 他走到紫阳面前,蹲下身子,将这位太子的脑袋狠狠掼在了地上:“你提醒他,你在意他,所以他也是那条路上的人?” 这般年岁,能拥有如此实力,大概率不是洪泽土著,而是外面来的。 戚天涯同样上前,俯身轻拍紫娴的后脑:“乖,告诉伯伯,他是谁?” 这般功劳,岂能让吕潇一人独占。 兄妹两人皆是浑身战栗,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四目死死瞪着两位道境强者的鞋尖,却是一言不发。 他们做不到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去干出卖盟友的事情。 只是!只是沈仪!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把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 对方该去神州,拜入大教,功成名就……再回来还自己等人一个公道啊!! 紫阳突然抽泣了起来,眼中最后的一丝光泽也是缓缓褪去。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众人却是没注意到,沈仪也闭上了眼。 积蓄已久的妖魔寿元,正在疯狂流逝,化作一枚血红的大印。 同时一座雄浑的大殿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了整个东龙宫。 “……” 墨衫青年坐在案桌后面,渐渐睁开了眼,看着桌上的龙首,这是东龙王曾经端坐讲法的位置。 案桌上的书册已经被翻得乱糟糟的。 他轻轻摩挲着这枚龙首虬结的紫髯,随即将书册重新归整干净,清澈嗓音有些疑惑道:“你们真的很怕仙吗?” 闻言,戚天涯和吕潇同时止住了动作,像是被触及了逆鳞,沉声道:“是敬!” 这蠢货已是必死之人,还敢口出狂言,那恐怕死的就没那么轻松了。 然而沈仪好似完全没有感知到两人的怒意,从容的放下了书册,神情重新变得平静起来:“那你们抬头,看看我是什么。” 话音未落,两尊道境强者有些疑惑的放开了手中的兄妹俩人,朝着案桌前的身影看去。 一个外来修士,从始至终的表现,都是那么的古怪,让他们心中也是生出了些许好奇。 然而,两人并没有在沈仪身上看见什么别的东西。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唇角微掀,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好似人畜无害的青年。 但随着话音变得戏谑起来,两人突然在这张脸上读出了一抹凶戾,就连那整齐洁白的牙齿,也是给人犹如凶兽獠牙般的森寒之感。 “你们真看啊?” 整个大殿倏然变得冷气逼人,好似一片死域。 刹那间,仅有沈仪和仙人能看见的无垠水陆,突兀映照在了这两尊道境强者的脑海中。 耗费了数不清的寿元,换来的妖皇兵,各种仙法神通,包括仙阵和诸多镇石在内,哪怕穷尽全部家底,也很难对两尊道境强者产生什么威胁。 但沈仪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东西。 至少在这一刹那,他是仙。 整个南洪和西洪骤然动荡起来,偌大水陆间的天地灵气尽数暴动! 在这片浩瀚水陆的面前,修士和妖族显得是那般渺小。 “吼!” 戚天涯察觉到了不对劲,双眸中涌现了深深惊恐,黑鳞瞬间涌遍全身,欲要化出本体逃窜。 吕潇则是本能的想要请动祖碑。 两人都像是失声了一般,再无任何话语,因为他们正在直面两片水陆的威压! “……” 紫阳和紫娴呆滞抬头,看着黑龙窜起,然后被无形大手攥了回来,身形也是犹如泥鳅般微渺,疯狂挣扎,吕潇则是法袍轰然碎裂,试图祭出祖碑的五指接连断裂,然后整条手臂都是炸成了血沫。 整个大殿内只剩下浑厚到难以言喻的天地灵气,犹如波涛般响起了阵阵呼啸。 沈仪就这样坐在案桌后,垂着眼眸,认真替龙首缕顺着毛发,直到他觉得已经没什么可打理的了,这才探出双掌,将其正对自己,缓缓替其合上了眼眸。 以拇指拭去那两道泪痕,仅留下温和低语。 “你替它们准备的路,它们不愿走。” “那就走我的路吧。” 说罢,沈仪站起了身子,绕过案桌,收起了地上的两摊残肢碎尸,如同来时那般,安静的离开了龙殿。 他的路,唤作黄泉。 殿内剩余的三人,如出一辙的盯着空荡荡的殿外。 瞳孔已经犹如针尖。 自己等人刚才看见了什么…… 他们一路上到底认识了个什么?! 沈仪才不是什么仙人转世,因为他根本就是一尊真正的仙! (本章完) 第620章 他一直在吗 北洪,仙人居所。 安静的大殿内,清气笼罩下的身形盘膝而坐,双眸紧闭,感受着那浩瀚功德正在逐渐涌入自己的身躯,他唇角多了一抹笑意。 当初无意的举动,让洪泽稍微动乱了一段时日,便能汇聚出如此多的功德。 哪怕运气差些,没有合适的差事,这些功德也足矣换取一封从七品的仙籍。 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还能这样。 啧,穷乡僻壤也有穷乡僻壤的好处。 只希望那些蠢物能把事情办好,尽量造下更大的杀劫,若是这次的功德之力不够施某重归天庭,到时候再重来一次也算有个盼头。 当然,一次就成功当然是最好的,类似的手段留着以后再用也不迟。 只希望自己送上天的那枚葫芦,能发挥点作用吧。 念及此处,施仁缓缓睁开了眼眸,看向眼前的金身法相,摇摇头,略有些感慨:“你……” 话音刚刚出口,他脸色微变,倏然扭头朝着外面看去。 “吼——” 在仙人的瞳孔中,那头遮天蔽日的白犀瞬间苏醒了过来,横跨四洪的巨蹄悍然踏了下去,在众人不可见之地,四洪天地灵气化作硕大无边的气浪滚滚席卷开来。 这尊死物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暴怒。 在它的蹄下,四洪仙力被紧紧锁死,再调动不了分毫。 “找死!” 施仁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眼中涌现戾气。 哪里来的邪祟妖魔,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连仙庭官印掌控下的天地灵气也敢染指。 眼中可还有仙庭,可还有三教,可还有煌煌天威! 他猛地挥袖探掌,一枚小巧精致的玉印浮现在掌中,呈现威武白犀模样,与天上那头庞大的白犀虚影相互辉映。 玉印触感温热,施仁缓缓将其攥紧。 与此同时,四洪仙力尽数被其掌控,感受着那熟悉的强大力量涌遍全身,这位洪泽大仙双眸微眯,这才算是安下心来。 他确实不喜有人监督自己的感觉,所以下来的时候,刻意赶走了几位下属,拿了他们的仙禄,用来收买人心,享受那种万人吹捧的滋味。 反正也只是几个没有背景的凡间泥腿子,并非三教门下,也与朝廷无关,以为修至道境,苦熬到了仙庭空缺,便能前程光明。 估计那几人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不懂规矩,犯了什么天条,才被赶回凡间去的。 “嗤,道境,有屁用。”施仁收起了玉印,冷笑一声,嗓音中蕴着几分酸意。 “所以……你这样对玄庆……对紫阳……”镇狱金身浑身颤抖着,拼尽全身力气,才稍稍抬起了头颅,声如蚊蚋,却还是发出低沉的笑。 簌! 洪泽大仙猛地抬掌,无形之力瞬间扼住了金身的脖颈。 他冷冷看了过去:“我爹娘乃是三仙教门人,替仙庭治理祸乱而亡,他们的同僚遍地,皆是我至亲叔伯,待我如嫡子看待,你们这帮凡夫俗子有什么,也配讥笑本座?” “罢了。” 施仁从容的松开手掌,鄙夷道:“你连三仙教是什么都不懂,懒得与你浪费口舌。” “我当然懂……” 镇狱金身慢慢收起了笑容,青花也在主人那里了解过诸多事迹,更是知道这位仙人刚刚做了什么,为何这么喜欢灭人满门,还要专门留下活口痛苦一生。 “你懂什么?”施仁饶有兴趣的看了过去。 随即便是看见这尊金身随意啐了一口,笑道:“我懂你是个……孤儿,你妈死了。” 啪—— 仙人骤然挥袖,以清气化掌,狠狠的抽在了金身的脸上! 他呼吸急促,眼中涌现凶戾。 就连身上的流云白衫也是轻轻颤抖着。 金身法相挨了一掌,近乎半张脸庞都是崩碎而去,但在剩下的半张脸上,却是仍旧噙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笑容。 “你接着笑,待本座处理完那妖魔邪祟……你等着。” 施仁露出森白牙齿,同样还以笑容,他轻轻点了几下头:“你等本座回来的。” “好啊。” 让这尊洪泽大仙有些诧异的是,原本被折磨到已经近乎崩溃的金身,今日却是罕见的硬气。 对方依然噙着那该死的笑,破碎诡异的脸庞,让笑容也变得可怖了许多,嗓音轻微如呢喃:“我等你回来。” 大殿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青花看着施仁朝殿外走去,麻木的瞳孔中,渐渐有了一丝光彩。 主人说了,只争朝夕。 …… 西洪。 数不清的身影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 他们身着不同的服饰,神情颓然,分明都是身怀境界的修士,看着却宛如一群难民,全然没有精气。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掌中都是紧攥着自己最得意的法宝,掐着最擅长的法诀。 其中境界最高者,甚至不乏天境修士。 叶鹫身处其中,身后跟着的除了剩下五位师兄妹以外,还有南洪七宗的大部分修士。 只要有化神返虚修为,能驾得动宝船,哪怕是刚入内门的弟子,都是在诸多长老和道子的率领下,从边陲之地日夜不休的赶来。 “呼。” 苏红袖悬立宝船前方,她曾经特别想要离开南洪,参与到整个洪泽的天骄之争当中来。 但从未想到,第一次参与的,便是这般骇人的场景。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强者,其中甚至有和自己年岁相仿,且完全不输自己的年轻一辈。 在这些人面前,南洪七宗压根没有任何优势。 但在此刻,哪怕是修为仅是化神期的小修,也没有任何人会向他投去嘲弄的眼神,反而如此低微的境界也持剑而来,更是让人敬重。 “我有些紧张。” 姜秋澜哪怕姿色卓绝,但在如此浩瀚的人群中,也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一个不注意便会将其忽略。 “因为没看见他?”聂君挽了个剑花。 出宗便是携着死志而来,又怎会在这种情况下紧张。 他们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若是不拔剑,便再无出剑的机会,哪怕只能破开北洪某人的法袍衣角,至少也让对方身陨的机会稍大一些。 姜秋澜沉默不语,她知道死期将至,但也是真的很想再见对方一眼。 那座高耸于心间的伟岸山脉,突然消失无踪,它原本所占据的位置,留下的空缺,实在很难找到别的东西来填补。 她可以一直等,但自己现在好像没有时间了。 当然,她已经算是极为幸运的,毕竟还有个师妹,同样心心恋恋,却连离开宝地,看一眼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的机会都没有。 没错……哪怕是身处这般恐怖骇人的阵仗当中。 她们依然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只是相较于呆在宝地内被屠家灭门,她们选择了一种更为主动,却没什么用处的死法。 只因在这修士汪洋的上方。 有诸多大妖林立,有无尽北洪修士腾云,更有万里江山图,将此地映照的犹如璀璨庙堂,于那山海之中,身形庞大的黑色长龙翻滚不休! 相较之下,它们的数量可谓稀少,却个个气息强横,宛如天兵天将,俯瞰着这片人间,漠然注视着这群凡夫俗子。 只等戚天川一声令下,便要将此地化为炼狱。 轰隆隆—— 犹如雷声的巨大轰鸣震耳欲聋,那是黑龙的吐息。 一个木人抬头怔怔看着天。 疼爱他的师父死了,照顾他的东龙王也死了,死在同一个人手底下。 而他却还是跟十万年前一个模样,甚至还要更糟糕些。 这样的自己,如何有资格离开南洪,再站到这个地方来。 但玄庆犹豫许久,最终却还是来了。 或许是有人曾经答应过他,要带他再看一眼外面的天地。 当然,他不会把期望全部放到沈仪的身上,毕竟玄庆知道沈仪肩上已经扛了太多东西。 只是那句承诺,也却是勾动了他沉寂的心思。 仅是再看一眼而已,又何须什么修为,大不了一死,顺便亦能免了心中的苦楚。 “好像很难赢啊。” 齐彦生突然苦笑了一声,他习惯性的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得出的结论让人有些感叹。 毫无胜算。 这也是为何在场修士全都脸色凄苦的原因。 与其说是搏命,不如说是前来送死。 天际之上,戚天川大马金刀的坐镇主位,眸光冷冷扫过下方的众生。 若是分而破之,北洪的损失才能降到最低。 可惜遇到一群妖邪捣乱,必须合力为之,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就连那群南洪蛮子居然也赶了过来,更遑论其余两洪的修士。 今日恐怕是要付出不小的损失。 念及此处,他侧眸朝着那老龟看去,对方跟了北龙王数十万年,乃是重臣。 “也算干净利落。”老龟轻声回应。 如今汇合过来,才发现北龙宫的损失早已惨重无比,乃至于到了有些无法交差的地步。 所幸今日三洪联手,也能让无量道皇宗在内的其余势力出出血,不至于影响到北龙宫的地位,这是好事。 而且不知怎的,它总有一股背心发凉的感觉,好像被一双贪婪眼眸死死盯着,这让老龟略有些不安,不由催促道:“动手吧。” 闻言,戚天川倏然抬起了手掌:“杀!” 一个字如雷霆贯穿天地,让下方修士尽数色变。 面对着漫天动荡的气息。 他们本就有些崩溃的心神,此刻更是不稳起来,急需有人带头鼓动士气。 “……” 叶鹫缓缓抽出了流光长剑,衣袂飞舞。 哪怕是锈剑,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做那一往无前的锋刃。 他前踏一步,却又突然止住。 依旧没有看见那道身影,姬静熙心神恍惚,正欲跟上,便是疑惑朝师兄看去:“嗯?” “好像不需要我带头了。” 叶鹫攥紧长剑,双眸微眯,朝着天幕看去。 下一刻,近乎所有人都看见了空中悄然出现的身影。 一道……十道……数十道! 超过五十头遮天蔽日的庞大身影,就这么静悄悄的悬立在了三洪修士的上方。 它们的出现,让整片水域都是陷入了黯淡无光,好似遮蔽了日月。 在这种情况下,前方的五道身影,便这么突兀的显现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华美的暗金色法袍飘荡,好似天际长霞。 伟岸者头顶苍老龙首,好似璀璨鎏金,它的眼眸仿佛化作了日月,成为这灰暗天幕中为数不多的光。 娇小者和丰韵者分居两侧,皆是姿色动人,美得不尽相同。 岳天机镇于当中,神情如古井无波。 在最后,则是身形最为庞大圆润者,满脸凶相贪婪的盯着戚天川旁边的那头老龟。 但这整齐统一的暗金色长袍出现的刹那。 近乎所有人都是知道了它们的身份。 “本尊曾经跟西洪的臭虫说过,这片水陆,我万妖殿要了。” “倒是未曾提醒过你们。” “那今日便稍作修改。” 浑厚的龙吟犹如洪钟大吕,响彻所有人的耳畔。 他们呆滞的盯着天上的五道身影,下一刻,便是感受到了近乎于道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笼罩天地,让众生震颤。 那头金色的苍龙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戚天川:“现在,洪泽归我万妖殿所属,当然,也包括你们。” 话音未落,遮天蔽日的金色龙爪轰然从天际深处落下。 在那尖锐的指爪间,天上的万里江山图瞬间被撕碎而去,数道端坐道宫的虚影终于是不再沉稳,接连仓皇远遁而出。 轰!! 随着巨大的轰鸣席卷开来。 龙爪掀翻了水域,指尖布满了猩红血浆,以及北洪生灵的尸骸。 “……” 戚天川怔怔的坐在宝座上,手掌还僵在空中。 老龟一把将其扯了起来,惊吼道:“半步道境!” 如今吕潇和龙王都不在场,这般境界的凶妖,近乎可称无敌! “慌什么!” 远处,无量道皇宗有老人腾空而出,早已准备好的法诀瞬间掐出,一座拥有实体的高耸石碑携着无边威势,轰然从空中落下! “等你们许久了。” 老人故作平静的神情终于变得凶煞暴怒。 他们等了这么久,一直按捺着情绪,终于是等到了这群残杀他们数位宗主的凶徒。 “结贪狼星图!” 老人一声暴喝,剩下的无量道皇宗宗主们,顿时稳住身形,开始掐起了法诀。 天上有星光闪烁,勾勒出一枚硕大无朋的桃花,其间蕴含的气势,已经真正抵达了道境! 如此骇然的压迫感,让下方修士,包括叶鹫等人在内,都是齐齐色变。 然而色变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那位咆哮出声的老人。 “……” 老人呆滞的悬于空中,唇皮发颤。 他们结阵哪有这么快,更不可能有这么强,这朵桃花……不是无量道皇宗的。 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 那朵桃花缓缓旋转了一下,将光华罩住了那座石碑。 岳天机终于是前踏一步,右臂化作万里巨手,从容的握住这座祖碑,五指稍稍用力,便像是拔山一样,将其缓缓的拽向了自己身侧。 又一尊半步道境! 五位殿主,五位半步道境! 当这念头在心中生出的刹那,无论是北洪生灵,还是剩下的三洪修士,全都如遭雷击。 再加上这星图,以及那整整五十多头地境或天境的大妖。 这蛰伏于洪泽的万妖殿,早已拥有了灭杀北龙宫或者无量道皇宗的实力! 然而,场间却有数人陷入了沉默。 姬静熙和叶鹫等人缓缓对视,皆是看见了对方颤抖的瞳孔。 万妖殿拥有贪狼星斗诛仙大阵,而且用的如此熟稔,近乎瞬发。 这样的一幕,让她们很容易联想起了一个人。 那袭熟悉的墨衫,悄然涌现在了众人的脑海。 “他……一直在吗?” 这本是很容易得到答案的问题,但他们却没有任何人敢给出肯定的回复。 一个天境中期的修士,手底下拥有五十多个合道,还包括五位半步道境,这事情怎么想都太过荒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