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我选择与天后领证》 1 重生二零一二 “天气不错啊。” 听见领导这话,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的余欢,点了点头: “嗯,今天适合出院。” 这个年代,省人民医院的wifi也太慢了,浏览网页的加载速度,就跟乌龟爬一样,看着叫人捉急。 方方面面,都让他感到不适应。 余欢躺在病床上,左小腿至脚掌此刻正打着厚重的石膏。 窗台一盆吊兰舒展着叶片,在透过窗户映照而来的阳光下,随微风轻轻摇曳。 戴黑框眼镜的领导,手里提着洒水壶给盆栽浇水,忽然扭头朝他调笑说: “我家里有个姑娘,跟你是同年的。” “哦。”余欢此际脑子很晕,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下巴。 “要不然林叔做主,让你们两个年轻人认识认识,看一下能不能聊得来?“ 闻弦歌知雅意,况且领导说得还比较直白。 如果不是左腿有恙,恐怕余欢得一個激灵跳起来。 “我?” 他忙不迭把手机放在身侧。 就仿佛被九头虫吩咐“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露出了奔波儿灞的同款表情。 卑微的打工人…… 他这个时候,刚刚入职江南早报,连事业编都不是,只是聘用制的合同工而已。 “怎么?”老林镜框下的眉毛一挑。 “这怎么好意思。” 余欢挠挠头。 领导笑说:“不管怎么样就当吃顿饭而已,你也别跟我客气。” 余欢突然恍恍惚惚。 脑子里轰隆隆的。 就仿佛,有系统正在加载中…… 重生到十年前的现在,已经好几天过去,脑子里还是有些混乱纷杂。 那些如同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及记忆,一股脑充塞而来,捋到当下,终于稍微条理清晰了一点。 重生了。 现在是2012年。 网约车和外卖平台还未兴起,淘宝在初破万亿的网购市场称王称霸,手机超越台式电脑成为我国网民第一大上网终端,移动互联网受微博、QQ等诸多应用的推动,用户规模发生质变,即将迎来大爆发。 而与余欢息息相关的是,这年伊始,近50家主流媒体,加入了改制大潮。 作为中文系应届生,他在江南早报的第一个岗位,是审读员工作。 江南早报乃省级媒体,厅级事业单位,2012年报刊每期发行量45万。 余欢心知肚明,报纸虽然现在还是媒体行业的顶流之一,但马上就会开始下滑,纸媒市场以每年折半的断崖式走势萎缩。 这是一个在互联网技术高度发达的未来,没有前景,无比惨淡的行业;最后靠强行摊派和拨款苟延残喘。 这一年,江南早报成立新媒体部,由各部门抽调人员组成,正式入驻各大社交媒体平台。 余欢因为见义勇为,救下了即将轧在车轮的老林,受到这位领导青睐,很快就获得事业编,并经过数年历练,正式上任新媒体部副主任。 作为不到三十岁的事业单位副处级,本以为前途不可限量,抛头颅洒热血,当了几年的奋斗逼,晋升无望。 上进心冷却下来,事业爱情双重打击,最后以摸鱼度日。 老林原本对他的期许,应该是没有那个副字的。他自己竞争不过。 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说回老林。 当下乃编辑部负责人,可在接下来几年,就要开始坐火箭连升数级,任职江南早报社长,兼党高官。 这位领导,此际正用玩笑式的语气,说要把女儿介绍给他。 作为重生过来的人,余欢先知先觉,哪还不知道老林口中的那位姑娘是谁。 老林家里的一支独苗: 林素。 当红的女歌手! 命运的分岔路口,似乎浮现在了眼前。 一条老路。 可以远望到上一次走过时,羞赧而又愚蠢的不敢接老林的话头,继续跪舔他大学时的女神而不得,最后惆怅地参加完女神的婚礼。 醉酒时戴着降噪耳机单曲循环一首《嘉宾》被渣土车碾成烂泥的景象。 余欢的总结是:舔狗不得好死! 另外一条,是从未涉足的新路。 这里有水桶粗的金大腿,有在这一年刚刚参加完中华好歌声,爆火全国的林素。 傍富婆,而不是舔渣女! 更何况还是有钱有才有名又有颜的富婆! 于是。 有老林做背书,余欢坚定的眼神像是已经加载了系统: “林叔,什么时候?” 话音刚刚落下,病房门便被“咯吱”一声推开。 余欢那两鬓还未染上白霜的老妈探了进来,现在还很澄澈的大眼睛笑得明媚:“哟,老林,又来慰问欢欢啊?” “吴老师,你儿子为了我腿都折了,怎么也要每天来看看,你说是吧?” 这些天以来,老林免不了和余欢的亲朋好友打交道。 早就对余欢的家庭情况心知肚明,知道他父母都是人民教师,根正苗红。 小伙子说话做事都很老实,吴老师还吐槽说他这么大个人没谈过恋爱,情史干净清白,最重要的是人也板正。 殊不知吴老师也不晓得自己儿子私底下舌头都抡冒烟了。 只是遇到了养鱼高手。 老林笑着颔首,跟她打过了招呼。 接着对余欢说:“那就明天中午噻。” “好。” 余欢点头如捣蒜。 男女之间,主动才会有故事! …… 重生以后。 他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就是, 没有存款! 余欢绑着石膏杵着拐,一颠一跛跟在吴老师身后,办完一系列手续,两人出了省人民医院的大门。 搁重生以前,这么大个人,还出社会了,肯定不好意思启齿提及囊中羞涩。 然而如今,却混不吝说:“妈,借我两千块钱!” 走在前头的吴老师促然驻足,扭过身来,两撇柳眉倒竖:“伱要钱干嘛?” 作为物理老师,她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粉笔头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常常被学生私底下称为灭绝师太。 而老余教语文,兼年级主任,最擅在课堂上不知不觉闪现,收走学生的小说、漫画和手机。 两个人,都是星城下辖县的高中老师。 余欢除了这张脸胜似吴彦祖以外,一无是处。 作为一个废柴,最后还能考上985大学,得归功于家里两位老师对他从小到大的严厉操练,死记硬背。 一直以来,余欢对于吴老师一嗔一怒都是很发怵的。 现在面对她的质问,却是笑嘻嘻说:“林叔叫我明天中午吃饭,还说想把他女儿介绍给我,我怎么也得弄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吧?” “什么!老林竟然还有个女儿?”吴老师惊讶过后,抚掌大悦:“好好好,两千少了点,我给三千!” “啊?” 余欢咂舌。 以现在的工资水平,需知他两千这个数字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报出来的。 没想到吴老师答应得这么痛快,甚至还要给他加码。 吴老师回过头,往前迈出两步,蓦地又转过身。 踱来踱去。 苍蝇搓手手。 自顾自说:“不行不行,我这就带你去买衣服!” 2 女歌手 2012年很无聊。 没有短视频,也就没有摇子,没有赶海,没有修马蹄,没有开塘捞鱼。 AB等二次元网站宅舞初兴,‘哲学’大行其道。 更没有跳骚舞的女主播。 因为距离斗奶三骚为代表的擦边浪潮,还有遥遥一年才会袭来。小姐姐们无视传统观念的束缚,勇于跨越自己的底限,让无数少年大饱眼福,聊以慰藉。 2012年,余欢捧着的粗粮一代手机上,只有无聊的神庙逃亡。 坐在出租车后排座椅上,没留意到车速渐缓,徐徐停下。 直到司机师傅用塑料普通话喊了一声“帅锅,到位置了”他方才蓦然抬起头来:“哦,哦,好的。” 这游戏,火爆全球是有道理的。 虽然以余欢十年后的眼光看来略显粗糙,但太特么上头了! 下意识点开古早版本的微信,却发现此时还未推出扫一扫功能,二维码支付方兴未艾。 现实与习惯的割裂感涌上心头,余欢忙不迭把手机塞回裤口袋,开始掏钱包。 “十六块。” 听见前面驾驶座司机的言语,余欢数出三张票子,透过隔离栏递给他。 完事后。 余欢下车,拄拐站在路沿,看向小区大门,可以觑见内里茂密的绿植。 掏手机点开老林发来的短信,确认了一下住址。 确实没有错! 小区位于五一大道上。 这条城市主干道东起火车站,西至橘洲大桥,作为新修没几年的高层住宅,房价和地段一样,在星城首屈一指。 当然了,放眼全国也就这样,星城作为湘楚省会,出了名的房价低谷。 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具体住址,余欢进入小区后,在一楼大堂留步,对着仪容镜整理仪表。 身材匀称,四肢修长,一米八出头的个子,完美驾驭这长款的黑色西装领风衣,搭配白色打底衫。 昨天他对于吴老师俗气的老土审美,直接表示婉拒,按照自己的感觉,所置办的这一身行头。 头发全部往后梳理,用少量的发蜡定型,展现出整洁干净而又轮廓鲜明的脸颊,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面部极有层次感。 余欢将拐杖靠在墙壁,踮着左脚。 他一脚皮靴,一脚石膏。 双手负于背后,巍然屹立,自信而又温文尔雅。 眼神里,更有着孤高和傲岸。 摇摇头喃喃自语:“帅成我这样,真是天意。” 这姿态…… 马上就忍俊不禁,绷不住了。 “就跟个二逼似的。” 对自己评价出声。 揉揉脸。 浑身松懈下来。 一蹦一跳拿起拐拄着,至楼梯间。 摁了摁上行按钮,裤兜里手机蓦地一震,“叮叮”一声。 余欢掏出来亮屏一瞧。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通知栏。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余欢点开微聊一看,昵称: ‘等雨停~’ 距离表白事件两个月之后。 ‘女神’方雨婷终于再次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是的。 余欢在毕业典礼会后精心策划的一场表白,还没拉开序幕,就浑然不见了女一号方雨婷的踪迹,想必是提前收到了风声躲着他。 还顺带删除了他的好友。 余欢自我安慰,以为一如方雨婷无数次托辞的那样,她还没有准备好。 等过几天,对方就会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可是没有。 好友验证屡次过期,余欢屡次重新添加。 如同重生前经历过一次得那样,约摸也是在这個时间点。 方雨婷冲着他刚刚经历了车祸,一番嘘寒问暖。 于是,余欢又顺理成章被她冲昏了头脑,像条舔狗一样,给她干这干那,在幻梦里甘愿当一个可悲可叹的备胎。 余欢看着方雨婷的头像及昵称,已经过去经年却依旧鲜明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 那是大一开学军训,他给身体不适中暑的方雨婷递了一瓶水。 那时,她睁大了眸子,挤出了卧蚕,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嘴唇里露出整齐瓷白的八颗上排牙。 一句“谢谢”比操场边烂漫的桂花还要香。 然而在当下仔细回味,真是教科书一般标准的绿茶表情。 爱过,舔过。 绝不拖泥带水! 好友申请刚刚通过,余欢便熟稔地删除拉黑,一套流程走完。 他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口气。 舒坦! 正慨叹之间。 “喂,让一下。” 蓦地。 一道压着嗓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于此同时,余欢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杵了一下。 余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电梯门早早就开了,他不经意的时候,就要合上。 忙不迭伸出手拦住。 他侧过头斜睨,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正收回伸出的单肩包。 显然,对方适才就是用这玩意杵了他一下。 余欢侧过身。 下一刻。 猎鹿帽配墨镜,看不清样貌的女人昂首阔步掠过余欢,颇为高傲。 特别是当他进电梯后,看见她已经率先摁亮了十五楼的按钮。 “啊?” 余欢哑口无言。 老林家里,也住十五楼来着…… 他哪怕是个猪脑子,也对这位全副武装仰着脖子,跟只天鹅似的女人有所猜测了。 余欢想转身回头打声招呼吧,脖子却僵硬得像被钢筋焊死了一样。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后面打量他。 不过,她那不正眼看人的模样,估计是不屑一顾吧。 再说她那乌漆墨黑的眼镜,在室内看得见人么? 该死! 尴尬癌犯了! 电梯上行。 超重感,使得余欢感觉心跳越发沉重。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蓦地。 余欢裤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电话铃声响起,这苦情歌让他直欲找个地缝钻进去。 特么的。 百密一疏就忘了改铃声。 这个时候的他,刚入社会,也太土了。 按照符合时代背景的说法,现在的他就是一屌丝没有错。 连忙接通。 电梯井信号不佳,老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听筒传来:“小余……啊……到……了没有……” “来了,叔,我在电梯上。” “这么……快……我还刚……准备……下楼去接……你呢……” “不用不用,马上就到了。” “好好……” 手机“嘟”一声挂断。 数息之后。 余欢身后传来水果手机经典的来电铃声。 铃声很快一止,只听见娇俏的女声: “我就到家了……哦……” 电梯蓦然停滞。 …… “真没有别的意思,小余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爸爸我,一家人陪着吃顿饭怎么了!” 老林站在电梯间,一句话细声细气说完,刚从耳边放下手机,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看着其间两个人。 里边那个是自家姑娘。 站在最前面那个英俊的小伙,怎么这么像余欢? 嗯…… 左小腿至脚部打着石膏,还杵着拐杖。 仔细观察了一下眉眼。 老林黑框眼镜下的眸子顿时瞪大了。 瞠目结舌。 “哟!” 他一拍额头:“太巧了。” 余欢在前面,拄着拐,先走出了电梯间: “叔!” “爸!” 两人异口同声。 余欢回过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林素正摘下了墨镜:“呃,你是……” 露出黑白分明的眸子。 一张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的瓜子脸。 “他叫余欢!” 老林又对余欢说: “这我闺女,林有容。” 被依次介绍的两人不咸不淡互道了一句“你好。” “久仰大名。” 对方这忽如其来的一句,倒让余欢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该说久仰大名的应该是他才对! 林有容紧跟着又缓缓地说:“我爸有事没事就提起伱呢,多谢你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3 有容 “那当然,要不是这个小伙子,你爸我可能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老林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余欢有些局促,一句玩笑言罢,搀扶着瘸腿勇士余欢,带他往门扉大开的家里走。 余欢心里不禁一阵嘀咕。 林有容? 看脸绝对是林素没有错。 那么,林素是艺名? 一进门。 便看见玄关处摆着两双情侣拖鞋。 鞋面上机绣着余欢记忆深处无比熟稔的动画角色。 一为虹猫,二为蓝兔。 虹猫蓝兔七侠传,这么好的动画片,却已经被禁播了。 我国少儿动画,本不该只有喜羊羊大战光头强。 可恶的家长势力啊! “先换鞋,小余啊,来了叔叔家里,莫讲客气就是。” 老林松开搀着余欢的手,转身招呼。 余欢放下拐杖,蹲身,拿起一只虹猫。 为什么是一只呢? 因为他左腿还打着石膏,穿不了两只鞋! 而后,坐在靠墙的鞋凳上。 他目不斜视,瞥见林有容正默不作声弯下腰换掉长靴,穿起蓝兔拖鞋。 昂着修长的天鹅颈。 柔美而优雅。 玄关鞋柜对面明净的窗户大开,阳光照进来,将她侧脸浅浅的细小绒毛,映得微微泛着金色。 又飒又美又高冷。 这也是对于林有容的第一印象。 看来录制中华好歌声的时候,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并不是在立人设。 这软饭瞧着有点烫嘴,富婆也不是那么好傍的。 拿着虹猫。 一脱,一套。 完事。 老林搀扶他在沙发上坐定,笑眯眯地说:“小余啊,看看我家姑娘,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闻言。 余欢回望了林有容一眼,见她趿拉着拖鞋,背影进了一个房间,折身关上门。 好像没有看他一眼。 重重地点头:“叔,我晓得,我开始都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确定,好像就是中华好歌声那个林素?” “是,这是她的艺名。”老林倏地叹了口气:“劝不住,她从小就喜欢唱歌,女孩子家家的,我就不愿意她在娱乐圈抛头露面,结果自己不作声,跑去钱塘参加了这個节目。名次没得一个就算了,出门都遮头盖脸的,一点都不自由了。” 中华好歌声是现象级爆款综艺,风靡全国,更何况还是横空出世的第一季。 林有容也是进了冠军之战的,大红大紫的热度还没冷却下来,全国随便哪个大街小巷,她一露面,恐怕立即就会被男女老少给认出来。 不过,余欢深知老林这话,绝不是凡尔赛。 老林真要培养自家姑娘进娱乐圈,哪还用舟车劳顿,跑去蓝台参加节目? 星城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有着卫视第一芒果台,娱乐之都! 重生一世,他深知老林的人脉。 关于老林的诸多事迹,亲身经历下来,手段及魄力可见一斑。 也许在这位老父亲的眼中,林有容混娱乐圈的行为,就如同闺女穿着雪白公主裙,在泥地里打滚没什么区别。 余欢叉腰后仰,靠着柔软的沙发靠背。 “我家姑娘跟陌生人没什么话讲,但要跟熟人打交道,她话还是挺多的。”老林说着瞥向紧闭的门扉,不禁皱了皱眉头。 余欢淡淡一笑:“哦~” 面冷心热?社交恐惧症? 人心难测,人性复杂,搞不懂,搞不懂。 也许老林话语间还经过了一点艺术加工:她只是相对会跟熟人多讲几句。 不禁腹诽这种白天鹅似的女人,恐怕很难成为她的熟人吧? 余欢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团廉价的红色塑料袋,其中包着一个盘状的物件。 随意地放在茶几上。 “林叔。” “哎!” “我家里有饼茶叶,晓得您喜欢喝茶,特意带过来跟您和婶婶一起品品。” 林叔弯下半个身子,将其打开,只瞅一眼:“这生普有些年头了啊,还是干仓的!” “是的!” 以余欢对老林这个人的了解,空手上门不会减分,更不会加分。 老林一般烟酒都来。 若是自以为懂事,大张旗鼓提烟酒上门,就算是他,别说会高看一眼,那也肯定要扣大分的—— 关系再好也不能随便送礼! 在体制内,特别是有大权的领导,不能明着来,这是大忌。 若带了点茶叶,将包着茶饼的白棉纸撕掉,去掉了出厂信息,还用其貌不扬的塑料袋装着,说要跟他一起喝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余欢不至于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最后在吴老师那里拿了两千块钱,全都用来买这饼陈年普洱了,甚至自己还贴了点。 老林指尖在茶饼的条索上摩挲而过,意味深长看了余欢一眼,旋即眉开眼笑:“不错,这茶叶好。” 轻轻拍了拍余欢的肩膀。 紧接着说:“小余你坐一下,我去厨房端茶具。” 妥了。 老林并不是一个喜欢肢体接触的领导。 投其所好,送得不动声色。 这小肩膀一拍,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好的林叔。” 余欢忙不迭点头。 视线随他不急不缓的步伐而挪动,直至他打开了厨房门扉。 “嗡嗡”的抽油烟机声响,顿时涌入客厅。 去医院探望过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丈母娘手里头忙着炒菜,转过头来,望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余欢,笑容端庄地朝他点了点头。 余欢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丈母娘”强行压下去,作为病号没有起身,只是喊了一句“婶婶好”,算打过了招呼。 门扉缓缓自动合上,好半晌,老林方才端来茶具和热水壶出来。 将一应物放在茶几上,却是先折身往林有容的房间,在门口站定,敲了敲门。 少顷。 林有容拉开门出来,嗔怪地白了老林一眼:“爸你干嘛,我换衣服呢!” 她此时一袭粉色加厚棉睡衣,整个人略显臃肿,看起来身大头小。 这刹那之间的娇俏表情,倒有了点二十多岁该有的青春气息。 可爱! 余欢望着,心脏仿佛中了一枪。 但是,当林有容扭头看着沙发上他的时候,又绷起了脸,清冷孤傲之感再次笼罩周身。 生人勿近。 “不要总是待在房间里,晓得不。”老林苦口婆心,就怕她把门一反锁不出来了,实在没辙。 “我晓得。” 厚厚裤管亦遮掩不了修长之感的两腿迈动,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一侧,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 入眼的,便是芒果卫视。 正在重播《我们约会吧》。 婚恋交友节目当下红极一时,其中佼佼者,便是荔枝台的非诚勿扰。 这种节目为了争夺收视率,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人造美女、剩男剩女、拜金、蜗居、啃老族,爆料婚托,换着花样蹭社会热点。 芒果卫视:不想再忍剽窃行为。 荔枝卫视:同类节目不是抄袭。 没有错。 芒果卫视之所以这么急眼,是虽然买了版权,作为正版却收视率低迷,被荔枝台后来居上吊打。 时代浪潮滚滚而过,关于婚恋交友节目的象征符号,最后只剩下了非诚勿扰这一个节目。 节目画面刚刚出现,不超过两秒,林有容眼疾手快,瞬间就切换到了央视14套少儿频道。 诙谐的猫和老鼠配乐响起。 余欢自顾自的用茶针撬茶饼。 老林摆着茶具,看似不经意笑说:“小余啊,你生日是几月份来着?” “农历十二月十五。” “有容正月初三。咦,我算算啊,如果按阳历,你应该是九零年,她八九年的,还比她小了一岁。”老林打趣。 话音刚刚落下。 余欢却瞥见林有容面朝电视,偷偷地翻了个娇俏而生动的白眼。 大点好! 女大一,抱金鸡! 余欢嘴里却说:“是这样吗,但我只过农历生日……” “二十三都要二十四岁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找过。”老林突然说到这里,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 “有你在旁边吓唬人,谁敢跟我谈朋友?”林有容倏忽扭过头来:“我就算三十了又怎么样,伱急什么?” 这泼辣麻利的味道。 嘶! 确实是湘妹子。 余欢将撬散的茶叶倒进盖碗,忙不迭缓和气氛: “林叔!喝茶,喝茶。” 4 饮茶饮酒 “老班章?” 老林小酌了一口茶,虽是疑问又带着笃定。 “是的。”余欢点头之余,端起品茗杯。 五岳归来不看山,班章归来不谈茶。 班章作为普洱茶的王者产区,前面再加个老字,意思是出自班章老寨古茶树。 每个山头的普洱,滋味都各有不同。 例如老林这种老茶客,去了哪里主人家都要拿出好茶招待的角色,喝得多了,自然能够分辨得出来。 2012年的老班章春茶,一斤要一千出头,可在十年后,这个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余欢给老林的这饼茶,是2003年的陈年普洱。 普洱因为越陈越香的特点,甚至还有金融属性,放着能升值,转手就能卖钱。 老林对于其中的价值,再清楚不过。 余欢口头上说是家里拿来的,但以老林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来看,真有这茶,肯定也是严阵以待重重包裹,以免发霉受潮。不会这么随便就用個塑料袋装着。 “你小子!” 老林笑骂了一句,心中了然却不多言。 端起一只品茗杯,放在林有容身前。 林有容犹自气鼓鼓的,拿起来就一股脑灌进嘴里。 见状。 老林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山猪品不了细糠。” 听见这话,余欢顿时忍俊不禁,差点把嘴里的茶汤给喷出来。 老林不愧是破防大师,这一套连招下来,使得林有容脸上高冷全无,完全绷不住了。 “你笑什么!?”林有容却扭头横了余欢一眼。 余欢忙不迭放下品茗杯,抬手擦了擦嘴角,正色说:“我没笑什么啊!” “你既然没笑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笑?”林有容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有容啊,过来帮我端菜!”丈母娘忽然打开厨房门,朝客厅里喊:“老林收拾一下,吃完饭再喝茶。” 几人一番收拾。 余欢作为病号,被老林请着率先坐到了餐桌上。 “家常便饭,也没把你当客人,小余你别嫌弃就是。” “婶婶的手艺真不错,看起来比一般饭店的大厨做得都要好,太香了!” 余欢抽了抽鼻子。 这话半点没假,纯属真情实感。 “有容的手艺也不错,只是我很久都没有吃过她炒的菜喽。”说着老林摇了摇头,折身去往厨房。 丈母娘与老林擦肩出来,站在余欢的桌对面。 手里正抓着一把筷子,弯腰依次放好,忽然对他说:“小余啊,伱要喝点什么,白酒还是啤酒?” 闻言余欢摇了摇头:“我不喝酒的,婶婶。” “一米八出头的大个子,连酒都不喝吗?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别客气。”丈母娘笑盈盈地说。 “那……那就喝一点?” 余欢迟疑。 他有点酒精不耐受,喝一点酒脸就通红,很容易上头。 就怕喝多了,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容易坏事。 “你这一下不喝,一下喝的,”老林从厨房出来,放下一碟小炒黄牛肉:“跟你林叔我,怎么也得喝一杯白的吧?” “喝!”林有容一手端着一碗白米饭:“我也喝!” 席间。 余欢稍显拘束,喝了半杯酒,脸上的红晕逐渐扩散,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眼神迷离,仿佛被酒精融化了一样。 林有容莫不如是。 两人的神态,非常同步。 “来来来,碰一个。” 老林端起酒杯,朝桌对面并排而坐的两个年轻人,举起杯子。 丈母娘偏过头看着他们,特别是自己闺女和小余,两个人外貌相得益彰,感觉是般配极了。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闲言两语过后,话题也逐渐深入。 “小余啊,我听你林叔说,你是独生子?那你家里有嫡亲伯叔什么的吗?” “我爸爸上面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哦,你林叔倒是一脉单传,还只有一个独生女。” “是吗?” 余欢在重生之前的那个时间线,还得是若干年以后,才偶然知道老林的女儿是明星。对领导的家庭情况,却是一知半解。 一脉单传? 独生女? 呃。 老林不会是想要招上门女婿吧? “小余啊,你叔叔和我,也不是什么老封建,只是家里——” “妈!你能不能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林有容促然严词打断了她的话,而后对余欢举起杯子:“我干了,你随意。” “好。” 余欢跟她碰了一下。 这种情况之下,最好不要情商低,真的随意。 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刀割般的感觉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直烧到他的胃里。 却瞥见林有容拿起酒瓶,准备再续。 余欢小心肝顿时一颤。 好悬老林上半身前倾,救世一般的大手越过中间餐桌,一把将酒瓶抢了过来,笑着说:“够了够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林有容此时脸颊就像樱桃一样,还是熟透了的那种,红彤彤的。 倏地拍桌:“喝!我要喝!” 余欢感觉桌上的菜碟子都为之一颤。 我靠! 看着纤弱的柔荑, 力道这么大? 这要是家暴打起人来,那还得了啊? “行了!”丈母娘说着,抽了一张纸,侧身擦了擦林有容沾着油渍的嘴角:“你又喝不了二两,等下吐桌上,影响你的歌手形象,是不是。” 余欢看气氛好像有些不对,蒙头干饭。 老林抿了一口酒,笑吟吟地说:“有容脾气平时没这么差的,最近在跟我闹情绪。” 林有容低着头夹菜,也不吱声了。 “是吗。” 余欢打了个哈哈。 “你叔叔我记者出身,娱乐圈嘛,乌烟瘴气,再了解不过。我要真那么老封建,就不会顺着有容的性子,送她去学声乐了。我这话的意思,也不晓得你听不听得懂?” 男人,哪还能不懂男人? 余欢当然懂了! 老林家也是有门第的,无非是怕林有容找了个乱七八糟的男友,而他鞭长莫及又管不着。 更重要的,还是急着抱孙子。 并且,林家一脉单传,疑似想招上门女婿。 “林叔,我懂!” 余欢重重点头。 老林最后一口酒已尽,两颊晕红,也像是喝多了:“我的爷爷,也曾是跟教员一起上过学,一起革过命的——” “我吃饱了!” 林有容蓦地扔下碗筷,噔噔噔快步窝进了沙发里。 余欢连忙朝剁椒鱼头伸筷子,手法熟稔,夹了一块腮下肉。 一脚撑地微起身,放在老林碗里:“林叔,吃鱼。” 余欢是真怕这父女俩打起来。 老林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夹起这块最为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 酒撑饭饱。 余欢掏出手机看了看,时至中午十二点四十。 假装有事,提出要先告辞。 收拾着碗筷的丈母娘,连忙走到沙发边,叫林有容送他下楼。 5 帅锅 环城皆山,地处盆地。 种种要素,使得星城的天气很潮湿。 即便刚刚入冬,还没有彻底降温下来,但从室内走到外面,顿觉吹在脸上的风跟刀子一样。 钝刀子割肉,快速地划走,一刀又一刀。 林有容大大咧咧穿着粉色加厚棉睡衣,脸上带着口罩,一直亦步亦趋,陪余欢走到了楼下。 她这一身行头并不让人见怪。 每当入冬,在湿冷攻击下,星城大街小巷,都是这种远比羽绒服抗冻的湘楚省服。 她全程默不作声。 幽魂似得跟在旁边,如影随形,比寒风更冷。 余欢压力山大。 他突然驻足,转身对她说:“有容姐,就送到这里呗。” 因为酒精上头的缘故,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而在余欢的视角里,林有容那系着口罩挂绳的耳朵,连带着耳垂,都是红彤彤的。 煞是喜人。 听见这话她顿时沉吟了一下。 声音从严实的口罩里透了出来:“既然你都叫我姐了,那我就有话直说,我现在只想好好经营事业。毕竟一旦结婚了,有家庭以后,琐事也就多了,两个都顾不过来,希望你能理解。” “这我知道。”余欢低下头,从上往下扣好风衣,不紧不慢地说:“我理解林叔的想法,毕竟家里只有你一个独苗,急着抱孙子也正常。都是年轻人嘛,我知道有容姐被林叔催婚,肯定也很苦恼,家庭和事业不可兼得,每個人都有追逐自己人生的权利。说实话,我觉得以有容姐的条件,如果扛得住家里给的压力,多搞几年事业再考虑婚姻也不算晚。” 缄默。 少顷林有容方才开口:“谢谢。” “嗯,再见!” 余欢挥了挥手。 他眉眼弯起,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笑容。 林有容点了点头,转身折返。 余欢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着。 他那一声姐,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喊出来的。 这上门女婿,真当不了! 他自己都是一个独生子呢,还能倒插门不成? 作为重活过来的人,脑子里多了一节未来的记忆,万事先知先觉,还怕以后的人生,依旧是一滩烂泥? 别刚爬出方雨婷的苦井,又跳入林有容的火坑。 这富婆既然傍不了,那便作罢。 赚票子,而不是舔妹子! 头也不回,走出小区。 没留意林有容留步在檐下,双手叉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界里,这才转身走进楼栋。 在四下无人的大堂里。 她走到角落的仪容镜之前,摘下口罩,看着自己素面朝天的脸旦。 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 突然跛起左腿,侧过身,下巴尖往上微微扬着。 斜睨。 “帅成我这样,真是天意。” 倏地。 扑哧一笑:“就跟个二逼似的。” 她晃了晃脑袋。 进电梯上楼,回到家门口,从兜里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扉关上。 两口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老林指尖推了推眼镜:“我对于小余的印象,看起来还是有点偏差。” “怎么呢?” “没那么老实不。现在嘛,反而觉得不适合当我女婿了,而是适合做可以提拔的下属。呵呵,能干得很!”老林伸手往茶几上装着普洱的塑料袋掸了掸,摇摇头说:“你也去医院看过他了,人板正,也老实。今天这打扮一下,外貌条件也太好了,还突然变得太会察言观色太会说话了。有容肯定是管不住他的。” 话音落下,老林便听“噔噔噔”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地动山摇。 楼下,如果有人,恐怕都以为是地震了。 他连忙转头,唯见林有容炸毛似往自己房间里走,一边迈步一边大喊:“别再给我介绍这个那个,什么张三李四了,烦得很!” “砰”一声重重甩上门。 丈母娘琢磨了一下闺女这话,拿起装着普洱茶的塑料袋,系得严严实实:“我觉得小余挺好,小伙子懂事点又怎么了?女婿又高又帅,带出去我脸上也有光啊!” 在家里不用端着掖着,老林重重放下白瓷品茗杯,直抒胸臆闷声闷气说:“随便!我管不了!你自己看看娱乐圈那些人,都是离了又结,结了又离,鸡飞狗跳的,大人折腾就算了,苦的还是小的。反正我只要一个孙崽跟我姓林,随你们去,好不?” 由不得他不紧迫。 年近五十了,别等孙子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捧骨灰。 到时候,他们夫妻俩爬得再高、再有人脉,也没用。 女儿不抓紧点生个娃给他,后辈有没有出息,就只能看天了。 丈母娘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来,走到林有容紧闭的门扉前,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眉开眼笑说: “有容啊,伱跟小余交换联系方式没有?” “没有!” 里面大喊一声。 看这个情况。 又没戏? 她仿佛受到了老林的传染,不由得直摇头。 随后咬牙切齿的言语,她在门外却是听不太鲜明: “可恶,竟然叫我姐!” …… 在大街上吹了一会冷风,感觉脸颊不再那么发烫发红了。 余欢方才扬手,召了一辆出租车。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坐在后排的余欢,怔怔地看着来电显示:雨婷。 “呃,什么鬼?” 还有他的电话号码? “疏忽了!” 余欢直接挂断。 紧接着,再进行一个拉黑。 整套操作,熟稔地不超过一个呼吸。 随后。 心无旁骛,继续神庙逃亡。 直到风驰电掣的车速减缓,余欢抬头看了看窗外。 视线越过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鲜红色设计的新华书店,映入眼帘。 从老林家里到这家新华书店,其实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然而余欢现在行走不便,只能坐的士过来了。 是的。 他要去书店买几本速成乐理的书籍。 至少能把乐谱给写出来。 掏出票子付完车费,余欢打开车门,便听到强劲的音乐扑面而来: “欧巴干纳思达——” 繁华的市中心,即便是上下好几层的新华书店伫立处,却也依旧是静谧不下来的。 旁边的服装店,音响功率拉满了。 这一年,《江南style》以及骑马舞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全球。 当然,我国的大街小巷,还回荡着那首抒情的‘你存在我婶婶的脑海里’。 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年轻,在余欢身前经过。 有个小男生一边走,突然半蹲下身,一手前伸,一手高举过头,做出骑马舞的动作。 诙谐的动作,顿时把众高中生逗乐了。 余欢看着,也是不禁咧嘴一笑。 现在这个时候,学生也应该快要放寒假了吧? 许是听到了他的笑声,小年轻们不约而至扭头看他。 那个社牛小男生“哇噻”一声,以一口正宗星城塑料普通话,打趣地喊:“帅锅锅!” 小妹子们却顿时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作势要对小男生拳打脚踢。 6 不好说 “不帅嘞!” 余欢摆了摆手,话音也不禁染上塑料之感。 见他们打闹,揶揄:“手脚轻点,莫把小帅锅打得跟我一样脚都瘸了!” 2012年,杀马特在主流审美之下已经招架无力,沦落为中文互联网上的过街老鼠,群起而嘲之。 刚从非主流末尾走出来,余欢这个穿衣打扮,走在街头,自然有那么一番视觉冲击力。 西装领风衣其实从上个世纪早已开始流行,流行趋势至十年后依旧没有减少,时尚而经典。 当然了。 身材不好的话,很容易就会是衣服穿人,感觉不对味。 若想要穿出味道。 还得看脸。 与这些高中生调笑完,径直进新华书店 买完书籍后,余欢随即打道回府。 出租车飞速行驶。 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歪?欢儿,方雨婷刚刚跟我打听你的情况呢。” 欢后面的那個儿字,对方着重出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毕竟中华男人,从小就想当别人的爸爸。 这是根性。 “狗子,你跟她说什么了?” 余欢坐在后排,腿上叠放着几本书籍,最上面一本摊了开来。 字里行间,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适才在拜读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蛙》。 “还能说什么,我一五一十告诉她,你被车创了,左腿骨折,在省人民医院住院呢。” “我昨天就已经出院了。” “我靠!出院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都准备今天晚上去看你呢!还有啊,我感觉有点奇怪的是,方雨婷怎么问到我这里来了?” “我把她给拉黑了。” “哦,我知道她把你给拉黑了——啊?什么!你把她给拉黑了!?” 余欢粲然一笑:“嗯。” “靠!拉黑得好!哥们我早就旁敲侧击,提醒伱方雨婷是个绿茶婊,把你当备胎了,欢儿,你终于醒悟了!” “呵呵,不说这个了,你现在生意怎么样?” “还行啊,马马虎虎。” 狗子是余欢要好的大学室友。 星城本地人,真名叫谢苟华,毕业之后,家里人给他在西湖桥开了个五金批发店。 在当下,这是暴利行业。 狗子是个奇人。 因为家庭比较优渥,所以有条件把娱乐二字贯彻到底,天天晚上做几个亿的大生意。 需知他还没毕业,家里便给安排了对象,现在娃都满周岁了。 余欢重生回来,对他的评价是:浪子,爱玩,人形泰迪。 已经准备好全身心搞事业,在电话里婉拒了狗子带他去洗脚按摩的邀约,闲言几句后,挂断电话。 余欢慨叹。 谢苟华是个好哥们,方雨婷不是个好姑娘。 重生前的那些年,有好事总想到他,洗脚按摩摸摸唱等等—— 十多分钟车程,很快到了目的地。 余欢参加工作以后,在狮子山社区租了个房子,这里都是老式居民楼,一室一厅带厨卫,只要五百块钱一个月。 吴老师昨晚就回县里了。余欢也不是瘫了,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大碍。自然不能耽搁吴老师的教书工作。 在医院的十几天,都是姑妈坐半个小时公交车给他送饭。 家住四楼,余欢瘸着个腿,怀里抱着一叠书籍,只能顺着台阶一级一级挪上去。 出门前,余欢特地打开了窗户换气。 回到家之后,一拉开门扉,空气对流,直往身上纷涌的寒风使得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连忙将窗户关上。 透过玻璃窗,唯见天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蓝色,飘过几朵深邃的云,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气喘吁吁刚坐在漆皮斑驳的木沙发上,老林忽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余欢忙开口先说:“林叔,我到家了。” “行,小余啊,那你好好休息,静养好身体。” 余欢抬头,瞧了瞧挂在泛黄墙面上的老式电子挂历。 2012年11月27日,星期二。 13点15分。 十月十四。 壬辰年,龙。 他忽然说:“林叔,我已经休息了二十天,休息得够久了。” “怎么?” “我想明天就回去上班。” “啊?” “我一点腿伤不要紧的,又不影响工作。” 老林那边迟疑了一下,方说:“那你可得想好了,带薪休假,可是很难得的。” “我想好了。” 余欢斩钉截铁。 话音落下,那边却顿时没了声音。 挂了? 他放下手机看了看,却还是在通话状态,忙不迭又放回耳边。 唯听见隐隐约约的关门声。 而后老林小声问道:“小余啊,你觉得有容怎么样?” “挺好的啊林叔,”余欢不假思索地说:“只是有容姐,她好像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缄默稍许。 方才听到老林说:“那就看你们年轻人的缘分吧。对了,小余啊,我们报社准备设立一个新媒体部,要在各部门抽调人员,入驻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开辟新阵地,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 闻言。 余欢连连点头。 他简直太有想法了! 无比清楚内部公示新媒体部成立的日子,就在几天之后,12月1日,介时会做调研,在各部门抽调一批年轻人。 表现稍微好一点的,都获得了编制。 更何况老林的大腿,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在这个时间点都杵在眼前,随便他抱。 老林现在虽然是编辑部主任,可总编辑就要退休,他即将升职接棒,在江南早报的话语权,只于社长之下。 在重生之前,就把他推了出来,和总编辑的侄子,即是他重生前的‘一生之敌’,一起主持新媒体部的项目。竞争部门一把手。 对于重生前的余欢来说,在这个时间点,事业编是梦寐以求的。 可现在。 行政编摆在面前他都不爱。 奋斗逼已经当腻了! 规矩太多。 不好搞副业,更不好搞钱。 抄小说抄歌倒是能行,可能赚几个钱? 少了! 徐某3万块血战到200亿。 2012年,前所未有的机遇开始接踵而至。 就算只有十万本金,余欢亦有信心在十年后,哪怕躺平发育,也最少变成十个小目标。 余欢脑子里多出的那一截鲜明记忆,便乃无限的财富! 即便不愿当奋斗逼,余欢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不想转正,不想要事业编,只想搞人难看。 顺便把老东家送上新媒体的风口,让老林这个对他多有照拂的未来报社一把手,日子过得更滋润一些。 毕竟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 最后。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余欢胸有成竹说:“林叔,也就是,以后江南早报会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纸质版,一个是网络版,网络版会有更多的互动,风格更加贴近当代年轻人?” “你这话说到了本质上。”老林的语气满怀笑意:“不错,小余啊,那你就好好干,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很看好你!” “嗯,谢谢林叔,我会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有你这话我放心,小余,我就先挂了,不打扰你休息。” “没什么打不打扰的,再见林叔。” 对方笑了笑。 旋即。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断线音…… 老林挂断电话之后,透过明净的窗户,俯瞰楼下的绿植。 皱着眉头思忖。 “怎么样?”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忙不迭回过头。 唯见母老虎鬼鬼祟祟地站在身后。 长吁了一口气:“你这神出鬼没的,要吓死个人啊!” “诶,我问你怎么样?” 老林直摇头:“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想法。” 7 姓林的女士 在江南早报,校对审读工作是典型的小夜班岗位,通常下午四点到凌晨一点。 虽然按照规章制度,得准时准点才能下班,可大多数情况下,一般十点以后,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摸鱼等着到点回家完事。 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闲的。 当然,如果遇到重大新闻、突发新闻,加班到凌晨三四点,也是常有。 余欢这一批,受聘的新人审读员有12个,且都没有编制。 然而,作为正式员工,相对来说也比较稳定,只要报社没黄就可以一直干下去。 不会碰到作为人才突然被向社会输送的情况。 余欢下午踩点上班,刚到江南早报大楼门口,便看到一个穿着深棕色棉袄的‘小土豆’,手里头攥着一叠文件,低着脑袋从外面往这边冲。 “陈瑶瑶!” 余欢习惯性地打了一声招呼。 对方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登时抬起头来。 厚如瓶底的眼镜引人注目。 脸颊肉呼呼的。 是个小胖妹。 余欢呼吸却是一滞。 大意了! 在这個时间点,他们应该互不相识才对。 陈瑶瑶此时还是助理记者,但过段时间,就会是一个部门的同事,甚至乃是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重生前,这是余副主任在报社里,唯一一个心腹级别的下属。 “你是?” 陈瑶瑶昂头扫视他一眼。 眸子瞪大了。 又来回多扫视几眼…… 特别是那打着石膏的左腿。 余欢一手拄拐,插在兜里的另一大手拿出来伸向她:“我是编辑部的余欢。” “哦——嗯——你那个获得了见义勇为表彰的审读员!” 陈瑶瑶盯着余欢修长的指掌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点了几下下巴,最后手也没跟他握,又低着脑袋,掠过余欢直往里走。 不过在推开玻璃大门前,她回头喊了句“我记者部的”。 言罢,两小腿就跟风火轮似得跑开了。 都晓得你名字,当然知道你是记者部的了。 余欢不禁腹诽一句。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进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中央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灯光亮如白昼。 到了编辑部的地盘,有相熟的人朝他打趣道:“哟,余欢!不好好在家里静养,脚还瘸着就来看我们啊!” 这一番话语,伴随着偶尔传来的敲击键盘声,和一些低声的交谈。 余欢瞧着这个金丝眼镜的中年老油条,笑说:“是的张哥,十几天没见,还怪想你的。” “我去你的!”张哥突然凑近了,压低嗓子揶揄:“收拾得这么帅气干嘛,编辑部都是些堂客们!讲句实话,跟伱一起来的那几个细妹子也都不好看。” 堂客们,经典的星城方言,意思是结了婚的妇女。 余欢环视逼仄有序的格子间,笑道:“你这话最好别让这些堂客们听到。” “你不也喊堂客们,”张哥拍了拍余欢的胳膊:“不跟你扯了,我忙去。” “好的。” 余欢颔首。 他忽然瞥见端着杯子的‘李姐’。 杯子里热气袅袅,应该是刚刚倒的白开水。 ‘李姐’应该是听到了他们之前没有刻意压低声调的交谈,翻了个白眼说:“什么来看我们的咯,余欢是过来上班的。” 这位和余欢,都是同一批受聘的审读员,办公位就在他隔壁,由于相貌和穿着都比较老成,大家伙经常开玩笑喊她作李姐。 “小伙子这么上进的吗?”临近的格子间里有人喊了一句。 张哥脚步不停,却回头调侃:“又上进,又救过单位大领导,以后那还得了啊!” 余欢置之一笑。 江南早报属于大型综合类都市报,主要面向湘省的城镇人群,偏好国际、国内社会新闻,体育、法制、科技。 审读员,是对报社内文稿进行校对、修改的人员。 所谓审读,不能一目十行,要逐字逐句,要确保内容和宣传导向的规范性,要在错别字、逻辑、语病等方面严格把关,确保准确性。 同时要适当排版文字和规范格式,撰写审读意见,还要跟编辑与记者部那边沟通协作。 日夜颠倒,天天要熬,干久了很容易掉头发。 当然了,作为星城居民,上班到凌晨一点,还是完全能够接受得。 因为不管晚上几点钟,只要出了早报大楼的门,都能吃到热腾腾的美食。 这座不夜城,每个保温杯里泡枸杞的中年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都患有厌睡症,有从凌晨玩耍到天亮的丰富经历。 编辑部有六个隔间,除去摆着一张大办公桌及一张茶桌的主任室以外,其它有着一个个小格子的隔间,对应了不同的职能:策划、采编、编辑、排版、审读。 审读是正式印刷前的最后一环,在三楼编辑部,审读员的隔间也在最角落。 余欢去主任室瞅了一眼,黑灯瞎火的,老林没在。 回到工作位,不到晚上十点便了事,随后熟稔地调出windows系统自带的小游戏——蜘蛛纸牌。 百无聊赖地消磨时间。 开始摸鱼。 审读员们空闲时各有爱好,那些刚刚上岗的小年轻还犹有顾忌,不敢玩得太开,怕被副主任给逮到。 那几个有编制,干了很多年的老油条就不一样了,朝南坐,可以一览全局。 看剧的看剧,玩三维弹球,用电脑打麻将,琢磨股票走势图,研究买马,一个赛一个悠闲。 一天几份报纸,养着好几千号人,尾大不掉。 这便是当今报社的现状。 九成九报社的纸媒市场份额,都折在了新媒体蓬勃发展所掀起的浪潮中。 包括江南早报。 首先,发展方向就被余欢重生前的那个死对头给带偏了。 余欢不经意地思忖着,忽然手边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哪个上夜班的编辑,联系他看版面,接听以后,却发现是前台接待处打来的: “这里是前台接待处,是编辑部的余欢吗?有一个姓林的女士找你。” 姓林…… 女士? “啊?”余欢一琢磨,顿时无比惊讶地说:“是,我是余欢,林女士找我什么事?” “说是叫你下楼面谈。” “好的,麻烦让她稍等。” 8 她真的太敢想敢做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啊?” 余欢屁股刚刚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向她问好。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使得余欢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猝不及防之下,晴天霹雳都不足以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仿佛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一斧头劈下来,沉闷的轰隆声滚遍全世界,余欢脑子里一阵炸响。 忙不迭转头四顾,确认灯光昏暗的会客室里,四下无人。 这地界可是搞新闻的大本营,开不得这种玩笑。 许是看余欢一时有点懵了,她接着说:“我是认真的。” 这个藏形匿影的当红新生代女歌手,将爱马仕斜挎包放在桌面上,打开拉链,从中摸出几页对折的纸张。 摊开来捋平,稍许调整了一下顺序后,如削葱根的手指捏着,递给余欢。 余欢脑子里嗡嗡的,似乎有系统正在运作。 “什么啊?”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将其接了过来,低头一瞥。 什么? 婚前协议? “你知道的,我家里人催得紧,小余啊,就当帮我个忙。” 什么!? 叫我小余是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余欢不禁腹诽,不过对方确实是比他大上那么一点。 这声小余,喊得也算合情合理。 不过。 婚姻可不是儿戏! 余欢想看一下林有容此际是个什么表情,然而猎鹿帽加上乌漆墨黑的蛤蟆镜组成护城河,只能瞧见如花瓣微微上翘的嘴唇,以及白皙的下巴尖。 她的脸微微昂着,从下巴到颈项,在明暗的光影映衬下,优美的曲线引人注目。 在中华好歌声播出的时候,林有容的观众缘,可谓数一数二。 无它。 颜值是加了大分的。 余欢低眉颔首,视线在条条款款上一掠而过。 一目十行之下差点就坐不住了。 富婆! 钢丝球,金箍棒,火焰山,闭月扇。 您想先耍哪個? 余欢嘴巴翕动了一下,方说:“有容姐,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不会要我上门吧?” “上什么门?”林有容颦了颦眉,而后是一连串的妙语连珠:“先维持三年互不干涉的婚姻关系,我每年给伱两百万,此外,我名下在三角洲有一套大平层,刚刚交房,可以随便给你住。并且我有辆宝马三系,以后放着也是放着,也可以给你开。” “啊?” 余欢张口结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今年就要过去了不算,我先额外给你一百万。” 给你——给你给你—— 听林有容的意思还不用上门。 一连串的给你,让余欢呼吸都有些凌乱了。 她真的太讲究了! 她真的太敢想敢做了! 余欢此时此刻,一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还不至于会自恋到认为对方喜欢上了他。 这一番居高临下的,可不是什么爱情的模样。 如果是那种刚出社会,心比天高,脑子很轴的小年轻,说不定还会感到被冒犯。 可是。 余欢早就不想努力了。 “有容姐是想跟我形式婚姻,好应付林叔他们?” “不然呢?我爸老是找各种由头要我相亲,躲都躲不了,烦都烦死了!” 林有容说着,摘下眼镜。 余欢只见她颦着秀气的眉毛,帽檐阴影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我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要去沪上工作,在那边待一段时间录歌。小余,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明天上午就财产公证,领结婚证。” “呃……” 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余欢有点迟疑。 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无比困难,甚至是血淋淋。 他现在,可太缺启动资金了。 要不……? 正在迟疑不定的时候,林有容适时地递过来一只笔,放在他身前的桌面上。 余欢心底还有最后一丝倔强,没立马伸手去接,却只是说: “办假证不行吗?” “你觉得我爸好忽悠,还是我妈好忽悠?他们一个是做新闻的,一个是湘楚中烟的干部,都是老狐狸,精明得不得了。我跟他们扯皮是小事,我爸还是你的直属领导呢!” “我爸妈都是高中老师,比较好说话。”余欢一笑。 林有容这随口一说,却信息量极大。 她才刚刚走红,还不至于到已经拿几百万不当钱的地步。 湘楚中烟的干部? 难怪林有容此际在他眼中弥漫着浩浩荡荡名为‘壕’的气息。 没想到老林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浓眉大眼的老同志,竟然也是个吃软饭的。 于是。 口头上也没再多说什么答不答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余欢以实际行动拿起笔,打开笔盖。 协议一式两份,分别在乙方上面填好姓名和身份证号,再最后署名。 三年七百万! 需知余欢现在的工资,算上各种福利,一个月都不到两千块。 以后工资上涨的空间也有限,最后不通缩就算好的了。 正常来说,如果不重生得当几辈子牛马啊? 在他的眼中。 林有容仿佛浑身上下都在冒着金光,将会客室都给照得亮如白昼了。 散财童女—— 啊不对。 这是女菩萨! “有容姐,说实话我现在很缺钱,你什么时候先给我一百万呢?” 听见这话。 林有容戴上墨镜之后,嘴唇抿了抿,说:“白纸黑字,明天领完证就给你。” “那行。” 余欢笑逐颜开。 林有容俯身从他身前拿过婚前协议,稍许打量了一下,将一份协议折起来塞进斜挎包里。 而后,抬起头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余欢朝她伸出手。 两人一握即分。 余欢拿起桌面上另外一份合同,小心翼翼弯折起来,尽量不留折痕,收进外衣的内口袋。 林有容斟酌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所以很缺钱?” “不啊,”余欢实话实说:“我要买房。” “买房?” “是的!” “那好吧。” 林有容点了点头,她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国人的房子情结,是深入骨髓的。 余欢一个县里来的小伙子,想在市区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很正常。 她将协议塞进挎包里,起身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工作了。” 见状,余欢忙不迭跟着站起身来。 “你腿现在还没好,就不用送我了。” “不不不,我得送你!” 这可是一尊财神爷。 需要恭恭敬敬的将财神送走,免得影响运势。 余欢强自要送她。 林有容只能慢下步履,与其并肩而行。 两人踱至大堂的时候,余欢蓦地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 “哟!余欢!” 他回过身。 只见那人放下高高抬起的手,满脸堆笑说: “你这条瘸腿就是勋章的证明啊,救领导于危难之中,走狗屎运,咸鱼翻身了!” 对方朝他上下一个打量:“啧啧啧,你这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位大领导呢!” 余欢皮笑肉不笑:“元儿,你还这么勤奋啊,刚加完班呢?” 儿这个字加重了话音。 是真情实感,想做他的野爹。 “是的啊。我昨天把你骨折的消息,跟雨婷说了,她还说要抽空去省人民医院探望一下你。你看看,人家多好啊,偏要去跟她表白啊,没有自知之明,还把阵仗搞大了,毕业典礼那么多人看着,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连表白都不敢的人,岂不是更不值得。”余欢呵呵一笑。 元儿顿时被噎住了。 9 她真的太讲究了 此时的赵元,脸上还带着点稚意,眼睛里,犹泛着些大学生特有的清澈的愚蠢。 话说回来,由不得余欢戾气山大。 此人,跟他同为方雨婷的舔狗,互相把对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更是事业上的竞争者。 现实比剧本魔幻。 他们即是湘南大学的同届生,好巧不巧,还一同入职了江南早报。 不过赵元作为总编辑的侄子,在这个时间段,入职便有编制,任广告部主任助理。 起点不可谓不高。 此后,上任新媒体部门一把手,处处压了他一头。 新媒体部门初设,百废待兴,瞎逼指挥完了,苦活累活都压给他做,对成果大包大揽,在领导那吹嘘得是天花乱坠。 溜须拍马,不做实事,只会捞油水谋取私利。 余欢重活过来,早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这厮绝不可能加班加点干正事。 表面上笑呵呵。 可对方一旦落了井,便会毫不犹豫搬起石头,给严严实实地堵上。 爬山只要四下无人,就会将对方推下悬崖。 若是去钓鱼没戴头盔,恐怕当场会发生血光之灾。 只能说,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 唯一让余欢感到慰藉的是,最后方雨婷结婚的时候,还好,他俩坐在了同一桌。 这位舔了那么多年的女神,爱财不爱体制内,转身就跟了榜一大哥。 都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年近五十、大腹扁扁的土壕,用那萝卜一样粗的手指捻着婚戒,小心翼翼给方雨婷套上。 真是世事难料。 二人夹枪带棒交谈了几句。 立于余欢身侧的林有容,转过身,环顾了一下他们两个。 赵元偏头,定睛瞧着她。 修身黑色长款羽绒服,裹着将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材,耐克板鞋,爱马仕挎包,猎鹿帽帽檐下是一只遮了大半张脸的蛤蟆墨镜。 这墨镜,好像还是雷朋? 整体看来,就像见不得人一样。 都高仿的吧? 这年头,稍微上一点档次的大牌,都是假的比真的多。 赵元心里,最开始只是下意识腹诽了一句。 然而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越看越有魅力。 飒爽。 赵元一时有点怔住。 她气质逼人,哪怕再遮掩,站在这里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目。 好歹是家庭优渥,历经过大场面的女明星。 远不是那刚出校园的方雨婷可以比的。 方雨婷身材相貌俱佳,就是少了点这股子气质。 “这位是?” 他很好奇。 早有思忖的林有容,已经在两人之中品出了十足的火药味。 便勉为其难,凑近余欢,挽上了胳膊。 一丝沁人心脾的花果香,顿时隐隐约约钻入余欢鼻间。 就像是草莓、樱桃般的气味,带着一丝酸甜,却又很清新。 林有容对于赵元的话置若罔闻。 装模作样地,压着嗓子,对余欢说:“喂,雨婷是谁呀,你不给我解释一下?” “一個关系好的异性朋友,最后连朋友都不是,”余欢一脸正色:“走在街上碰到,连招呼都不会打,仅此而已。” 言语之间。 对于赵元来说,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余欢不动声色深吸了一口无比提神的香气后,转而对赵元打了个哈哈:“元,儿,不跟你闲聊了,我先送送她。” “哦,哦,好的。” 赵元有些呆滞地连连点头。 “协议内容第九条,我们的婚姻关系要秘而不宣,不能公开,你记住了吧?” 林有容歪头,朝着余欢的侧脸,声若蚊蝇地,说着,同时松开了挽他胳膊的手。 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幽幽喷在脸上。 余欢就感觉心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 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说:“有容姐,请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协议的。” “那就好。” 林有容点了点头,推开门。 余欢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 她真的太讲究了! 文能给他送财,武能配合他装逼。 叫元儿这厮好生吃了一瘪。 他们身后。 赵元缓行几步开外。 瞧着两人亲密的模样,特别是余欢那一瘸一拐的身形,嘴唇翕动,心中开始念咒,好叫其摔个狗吃屎。 幻想中令人称快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 赵元跟随其后,推开早报大楼的玻璃大门。 路灯昏黄,远处的高楼大厦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巍峨,它们的灯光星星点点,仿佛是夜空中的繁星。 而近处的树木,则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深夜寒风刮骨而来,使得赵元不禁打了个冷颤。 唯见余欢两人,在不远处的路沿。 那位气质卓绝的妹子,施施然,上了一辆宝马3系的驾驶位。 先前幸灾乐祸的心态,此时,已经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妒火。 羡慕嫉妒恨! 按理来说,少了这么一个舔功强劲的劲敌,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余欢和林有容,互相交换了一下手机号码。 “有容姐,明天上午几点啊?”他突然趴在窗口问。 林有容发动了汽车,却是反问道:“你现在住哪?” “狮子山社区,哦,狮子山公交站牌后面那一片居民楼。” “我明天上午八点半去接你,伱到时候,准备好户口本。” “好。”余欢颔首。 “那回见。” 余欢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尾灯。 一时有些慨叹。 在这个年代,宝马3系还算豪车。 不像若干年之后,和什么奔驰c级、奥迪a4一样,在抖音被称之为屌丝车。 随着国产汽车在新能源的风口上弯道超车,把百年汽车最为骄傲的发动机给干掉,BBA作为新能源杂牌,只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份,燃油车也大幅降价以应对新能源的倾轧。 这个勇气不是梁静茹给的,而是国家工业水平给的。 即便现在粗粮手机已经开始于国内市场搅风搅雨了,做电信设备起家的华为也在酝酿一波大的,它的智能手机业务逐渐崭露头角。 然而下个十年,汽车出口才会抵达世界第一的位置。 造手机和造汽车,两者不是一回事,不可同日而语。 粗粮做了十多年的手机,构建生态链,理想就搞了一台理想one,市值规模就跟粗粮旗鼓相当了。 2012年,工业皇冠上的明珠琳琅满目。 在十年之后,已经没有剩下几颗了。 此时。 赵元遥遥瞧着余欢折身而来,他忙不迭转过头,朝与其相反的方向迈开步子。 其实按照回家路,还得跟余欢擦肩而过来着。 直到转过拐角,赵元方才停步。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QQ备注为‘雨婷宝贝’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在吗?’附呲牙笑表情。 ‘?’ ‘我跟你说,余欢傍上富婆了!’ ‘???’ 10 睡觉睡觉 余欢一边踱步子,一边掏出手机,给堂弟余松年打了个电话。 “欢哥,”电话那头,余松年刚喊了一声,浑厚的嗓子在那边犹自骂骂咧咧:“我靠,沙比还说我开图呢,我隐身绕雷你还能看得到?你没开图?” 疑似是处于经典的鉴挂环节。 话里行间,显然是打dota。 lol在11年末上线国服,此时还处于宣传期,虽然国内还没有大火起来,但也在网吧占据了半壁江山。 于dota1和dota2更新换代之际,lol高喊原班人马打造的口号崛起,迅速啃下了九成的份额。 将类dota自定义为含义广泛的moba。 毕竟,斗地主也是moba游戏。 从此两边游戏玩家,陷入了多年的相爱相杀,刀斯林曲高和寡,声势渐弱。 然并卵。 最后都不如农一根。 余松年这个dotaer,明年即在鹅厂的流量攻势下转投lol的怀抱,有空就会打电话约余欢双排。 余欢摈除掉纷乱的念头问:“松年啊,在家里吗?” “在家呢哥。” “麻烦你明天早上把我的户口本送过来,我单位里面要急用,”余欢转念一想,接着说:“对了,把我的吉他也带过来。” 遥想当年。 余欢看见方雨婷经常驻足听人弹唱,于是为了投其所好,作为囊中羞涩的学生狗,特地斥巨资买了把雅马哈fg800。 经过日夜努力,入门和弦倒是能够摁出来了,可嘴巴一张,五音不全,实在是不堪入耳。 只适合淋浴的时候,在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中,嚎上那么几下。 一言难尽。 除了这张脸胜似全盛时期的吴彦祖以外,一切平平无奇。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从听筒传来。 堂弟长呼了口气,明显玩游戏的时候,同时在把烟。 “欢哥,就只有这些?” “嗯,只是时间要早一点,你尽量八点钟赶到,我等会打电话跟你伯伯说一下,叫他把东西拿给你。” “没问题,我刚好打完这一局就睡觉了,明天早点起。” “好的。” 兄弟不言谢。 堂弟余松年本来每天就要开面包车,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市区上班送货,只是至余欢这里,路远了些,多了半個多小时。 余欢挂断了之后,再给老余打了个电话。 一番自洽的忽悠完毕,确认事情办得妥妥的,便径直回到岗位。 蜘蛛纸牌玩得没劲以后,毫不犹豫换项目,玩了一会扫雷。 临近下班。 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余欢连忙上百度,检索出一则通缉令的相关信息,努力回溯脑海中的记忆,思忖着能不能想办法赚点票子。 纷乱脚步声中,有人谐谑地喊了一句: “小余啊,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看小说呢,这帮断章狗故意吊人胃口就算了,还都喜欢深更半夜更新,哦,最后半章了。” 余欢若无其事笑着说。 浏览了十来分钟网页,余欢关掉电脑,拧上保温杯的盖子。 得走人了。 因为再等一会,行政文员就得关灯关暖气了。 收拾好办公桌后,起身准备下楼。 张哥从卫生间那边出来,瞥见他登时喊道:“小余,伱这没骑车来上班的吧?” “你说呢?” 余欢踮着左脚,晃了晃手里的拐杖。 开局就是一瘸子。 虽然只是轻微的骨折,没有出现骨头移位的情况,但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拆除石膏。 勉强能骑他的小电驴来单位,可还是挺危险的。 “你住得的地方,离单位不远吧?” “嗯,狮子山那边。” “我送你。”张哥捋了捋自己喷多了啫喱水从而显得油亮的头发。 “谢谢张哥。” “谢什么!” 张哥笑眯眯地摁了电梯下行。 两人出了早报大楼后,余欢站在路沿,等他开车过来。 寒风吹面,行车寥寥。 街灯如流星般点缀在夜空下,散发出微弱的暖黄光芒。 高耸的建筑于昏暗中隐藏着若隐若现。 两人在车上,张哥一边把方向盘,一边把烟,谈笑间,询问起了余欢的出生日期。 一番刨根问底后,张哥终于开门见山,说要把自己的亲侄女,介绍给他。 “张哥,不瞒你说,我都已经要结婚了。” 张哥扭过头,看着余欢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在胡说八道跟他开玩笑:“真的假的哦?你这都刚出社会,才二十出头吧?” “我虚岁二十三了。”余欢笑说:“马上就要二十四了。” “那你父母还真是急的嘞。” “还好,还好。” “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不是啊。” “那还是要赶紧生个崽嘞,哥哥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有了崽婚姻关系才会稳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这个时间点畅通无阻,十分钟车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余欢一条腿跳着,在后排抽出拐杖,关上车门之前,对前面的张哥说了一句:“别跟单位那些堂客们说我要结婚了啊,她们都策死个人。” “放心咯!我不是喜欢讲闲话的人!” “好的,张哥你慢点开。” “行,小余你早点休息。” 余欢上楼后,稍微洗漱了一下。 他坐在清冷的木质沙发上,啃着冷硬的吐司面包,拿起茶几摆着的记事本。 将通缉令的相关信息记下,准备哪一天得空了,去领赏金。 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林有容那里有没有电脑,有的话,我就不用再去电脑城配了,家里那台这时候好像已经烧了……” 打开记事本,其中满满当当手写着小说大纲,二十二条序列。 标题:《诡秘之主》 不过回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倏地一怔。 摔! 都重生了还抄小说呢? 动辄几百万字。 浪费精力! 放刚刚出道的乌贼酱一条生路。 多干点正事吧! 睡觉睡觉。 翌日。 晨光熹微。 电话铃声促然响起,余欢困顿地睁开眸子。 顺着声源,摸到手机,举至眼前一瞧。 时间在早上七点半。 是堂弟余松年打来电话:“欢哥,我马上就要到了,还有十分钟。” “好,我这就下楼。”余欢清了清嗓子。 “你腿脚还不方便,我给你送上来。” “也行。” 11 今天去领证 天凝地闭的早晨。 余欢整个人窝在跟床榻严丝合缝的被褥里——除了石膏重重裹住的左小腿甩在外面。 被堂弟余松年的电话吵醒后,伸了个懒腰,凛冽的寒意,登时灌了进去。 湘楚地区冬季冷气透骨,属于大规模穿透性的魔法伤害。 他冷得一个激灵起床,穿上厚棉睡衣,一只脚趿拉拖鞋,去往客厅。 把置于茶几压在笔记本下的结婚协议,整整齐齐收进文件袋里装好,收在卧室柜子里。 再简单洗漱了一下,门扉便已经被叩响了。 拧开反锁的门,肥头大耳的余松年,提着一只吉他箱气喘吁吁。 跟余欢差不多的身高,只是整個人五大三粗,再加上穿着棉袄,看起来尤为臃肿。 爬个四楼,就像是进行了一场长跑似得,额角甚至冒出了微许汗渍。 “欢哥!”他在门口站定,将箱子递给余欢:“户口本和吉他收在一起了,东西送到我先撤了。” “松年,辛苦了啊!” “嗨!没什么,”余松年摆了摆手:“顺便的事,我上班去了。” 言罢折身下楼。 余欢关上门。 将吉他箱子搁在茶几上,掀开来,唯见透明文件袋装着的深红色户口本,摆放在琴桥边。 余欢将其捞在手里。 点头咂嘴,感慨莫名。 今天咱也是要领证的人了。 并且还是跟女明星! 领证,怎么也得拍结婚证件照吧? 余欢随后去卧室,从衣柜里掏出挂在最里面的西装领带,再配上拍证件照百搭的白衬衫。 这身正装,余欢也只有去早报大楼面试的时候,穿过一次。 也不是什么量身定做的高档西装,日常生活中,容易被人误会成卖保险,或者干房产中介的。 即便乃形式婚姻,可余欢在两段人生里,都是第一次去民政局,说不重视那是假的。 更关键的是。 正式一点,女财神不一定满意。 但若是不正视,不当回事,女财神肯定不满意。 甚至。 余欢感觉可能会影响他的财运。 身怀十年的舔功,深谙女人就是这么奇怪且千回百转的动物。 只是一连套西装革履的行头穿下来,余欢打着石膏的那条腿,多少有些违和,好歹结婚证件照只拍上半身。 最后披上一件风衣,系上深灰色的围巾,时间至八点一刻,余欢提前十五分钟下楼。 喧嚣的街头。 各类车辆在路上穿梭着,车流如织。 发动机轰鸣。 余欢伫立于车站牌的最边上。 风中凌乱。 十多分钟的时间,在萧瑟冷风中,倒过得比想象中的煎熬。 藏在偌大公交后的小轿车,一直来到近前,才曝露在余欢的视界里。 车窗缓缓落下。 林有容歪头朝他扫视一眼,同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她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戴着昨天的猎鹿帽。 以及昨天的墨镜。 余欢坐上副驾驶座,看着中控台屏幕显示‘您已经抵达目的地,是否需要寻找附近的停车场?’。 他说:“去我家那边吧,县民政局里面人比较少。”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有容话音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已经约好了闺蜜弄证件照,就不去登记处拍照了,免得人多眼杂。” 余欢也没有多嘴瞎问关于她闺蜜的事情,只是干脆地点头说:“好,那要我帮你弄一下导航吗?” “波西米亚摄影。” 他指尖划着小小的中控屏,卡顿感肉眼可见。 “东风路上那个?” “是的。” 检索出地址,操作一番弄好导航,这才好整以暇,窝进副驾驶座。 摸约二十分钟的车程,所幸的是,从那去县里,还比较顺路。 星城河东老城区的道路规划很差,现在正是拥堵的时候。 车辆排成长龙,缓慢挪动。 而林有容开车又格外规矩,和那些见缝插针的出租车司机,完全是两个风格。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神专注。 车速绝不超过限速牌,如非万不得已,根本不变道。 平稳,不急不躁。 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安全驾驶,文明出行’。 余欢看着都感到捉急。 不会刚拿了驾照没多久,还是新手上路吧? 就怕她把油门当刹车踩。 这般想着,余欢忙暗暗扯了一下安全带,先稳妥确认一下牢固与否。 刚重活过来没几天,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车内倒是干净整洁,没有杂乱的物品和多余的饰物,纤尘不染。 昨天林有容开车去早报大楼还是在深夜,倒没有看个真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拾过了。 有些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幽幽的花果香味。 余欢未有瞧见摆着香薰,或者香包之类的物什。 应该是林有容身上弥漫出来的吧?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余欢心里哼着。 还是不要哼出声了,五音不全的大白嗓,班门弄斧,免得贻笑大方。 慢慢的,不经意地打量。 半晌。 “有容姐,你早上吃了吗?” “你吃早餐了没?” 倏地。 两人不约而同向对方转过头。 异口同声。 打破了此间缄默。 林有容忙回过头,继续盯路面:“你要是没有吃早餐的话,后座有牛奶和蛋糕。” 余欢将拐杖放在后排座位的时候,除了看到一只斜挎包以外,确实有一个装着东西的白色塑料袋子。 只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因为若是大大咧咧去翻看的话,多少有一些冒昧。 “好的。” 他答应一声,解开安全带。 侧过身。 从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箱上探过去,而后提起袋子,上半身缩回来。 这一番动作离林有容近了,越发浓郁的花果香,轻轻飘入鼻间,但不强烈,幽幽地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旋即,系上安全带。 安全第一! “蛋糕是我妈自己做的,也许没有外面买的好吃,你别嫌弃。” “婶婶还有这手艺?” “嗯。” 余欢解开袋子粗略一瞧。 其中放有两盒牛奶,和两个一次性餐盒装着的糕点,还有两只应是用来吃蛋糕的塑料叉。 定睛辨认。 是美式芝士蛋糕。 下面有饼底的那种。 12 低血糖 他掀开餐盒盖子,直接用大拇指和食指徒手捏起来,牛嚼牡丹似得,啃了一大口。 空腹坐车,摇摇晃晃。 感觉再不吃点东西,就得低血糖了。 下面一层薄薄的饼底很脆,而上面的蛋糕像凝乳一样,口感很丰富。 余欢细细地品了一下味道。 浓郁奶香在唇齿间四溢。 微微酸。 很甜。 “怎么样?” 听见询问。 余欢转头,看向墨镜下似乎目不斜视的林有容,竖起沾着些奶油的大拇指。 腮帮子鼓囊囊的。 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呲!婶婶这手艺,都可以立门户开店了。” 听见这句夸赞的玩笑话,林有容颇为满意。 她颔首说:“好吃就行。” 不对啊? 低血糖…… 余欢看着林有容往常不点而红的嘴唇,此时,已经有些泛白。 下巴尖一点一点的。 似乎尤为困顿。 在扶手箱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忙囫囵咽下。 “停车!你低血糖了!” 倏忽。 一个急刹车。 车头几乎点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后面传来急促的鸣笛声。 “呃,你停车也得靠边停啊,我的姐——” “你不是叫我停车吗?” 林有容缩了缩脖子。 好险后面那车没有挨得太紧,急刹车之下,没有造成追尾。 “先靠边。”余欢忙抬起手,抓着车窗上方的车顶扶手,再三叮嘱:“有容姐,你慢点开,慢点开啊!” 林有容长吁了一口气,慢慢踩下油门,车辆匀速前行一段后变道,靠在路沿边上。 余欢忙不迭拿起一盒牛奶。 撕开吸管,插好后递给她。 心中喟叹:“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她慢慢嘬着牛奶,复而接过余欢再次递来的一小叉子蛋糕,轻轻一口,咬进嘴里。 忽然说:“我自己开得好好的,你不一惊一乍,什么事都没有!” 这一个领证的日子,在去拍结婚证件照的路上。 看上去波澜不惊的林有容,她的声音之中,终于带了点情绪。 不过。 属于是不太妙的那种。 品味着那似有似无的幽怨。 余欢咂了咂嘴:“我看你嘴唇发白,脑袋瓜子一下一下的,人都好像要睡过去了……” “是吗?”喝了这全脂牛奶,吃了一口蛋糕,林有容的嘴唇,慢慢有了些血色:“难怪我感觉那么困,想睡觉似得,原来是低血糖了。” “有容姐,伱昨天睡好没?” 林有容沉吟了一下,适才说:“没有,我看电视剧太入迷了,很晚才睡。” “甄嬛传?”余欢脱口而出。 这可是电视剧王炸。 在2012年,一共被各个电视台播了31次。 关于甄嬛传的光辉无需多提。 “不是。” 听到她否认,余欢追本溯源,努力回忆了一下。 猜测道:“轩辕剑天之痕?” 轩辕剑这部剧创下国内周播电视剧收视纪录,并保持3年。 由此可见,这部剧在这一年有多么火热,作为新人出道的劲夫哥,有胡哥给他做配角,开局有多么炸裂。 闻言。 林有容却是摇了摇头,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不,是北平爱情故事。” “这部电视剧年初播出的时候,可太火了,想不到有容姐你竟然现在才看。” 听见余欢这话,林有容却说:“没有,我只是偶然重温了一下而已。” 余欢蓦地故作深沉,一字一顿念着剧里的台词:“爱情就像鬼,谁都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 “当然,像剧里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爱来爱去,还全是狗血,全是三角恋,爱情肯定就像鬼了。” 余欢听着林有容忽如其来的吐槽,倒颇为认同,这剧确实有毒,十年后主演几乎全都离了一遍婚。 不过她的发言,怎么有一股子纯爱战士的味? 忙不迭附和她:“而且三观跟着钱包走,是吧!” 听见这话。 右手抓着牛奶盒子的林有容,缓缓转过头。 墨镜下的眼睛,显然是在看着他: “假如啊,如果你遇到了石小猛一样的困惑,那么,多少钱,可以让你出卖爱情?” 那乌漆墨黑的镜片,阻挡住余欢想要分辨她此刻到底是個什么神情。 于是。 余欢仔细回想。 北平爱情故事里,有这样一段剧情。 携女友一起北漂的农村小伙,即是石小猛,面对这个问题时,不是没有挣扎过。 可在层层加码之下,直到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时,最终妥协,签下了秘密合约。 将自己的青梅女友让给男主,用来交换了金钱以及权利和地位。 结果是,他得到了大德集团的聘任书以及经理的职位,还有20万元。 以及头顶上,那一丛郁郁葱葱的绿毛。 余欢对此,当然体会尤深。 如果,他有足够的面包,那么重活前舔了十年的方雨婷,一定会为他驻足。 不会最后为了面包,嫁给榜一大哥。 毕竟,他怎么也是一个胜似吴彦祖的帅小伙,就是没有多少钱。 只要有面包,可能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然而。 余欢回过头来看,觉得这并不是爱情。 心底闪过沉重的念头,余欢面上,却讨趣地回答:“嗯,我会赚到足够多的票子,让任何人也没有资格,拿钱买我的爱情!” “噗!” 林有容霎时间忍俊不禁。 斑斑点点的奶渍,喷在了方向盘,与前挡风玻璃上。 还好嘴里的牛奶不多,这才没有造成如同喷泉一样的尴尬局面。 林有容忙不迭把牛奶盒子换到左手,右手从扶手箱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嘴角。 “呃,有那么好笑吗?” 余欢一脸认真之余,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林有容微起身。 拭去方向盘及前面挡风玻璃上的奶渍,故作淡漠地说: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两人收拾一番后。 她嘴里咬着吸管,忽然问道:“你户口本带了吗?” “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余欢瞅着,倏地忍不住,爆了个比较污的梗。 一拍额头。 不对。 唐突了! 这人一旦熟悉之后啊,走得近了,感觉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冷,至少还能正常的交流,内心就容易放下戒备。 嘴比脑子快,有些话容易脱口而出。 例如一些比较应景的荤段子。 “咳咳。”余欢感觉以后,还是不能嘴上没把门的。 “嗯?” 林有容脸上的懵逼,透过遮了大半张瓜子脸的墨镜,依旧清晰可见。 还好,她听不懂。 13 秒懂,秒懂 还好这行标语,再配上霓虹老师牛奶挂嘴角的图片,此际还未开始在网络上流传。 并且。 林有容应该不怎么网上冲浪吧? GG还是MM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今年开始在网络频繁出现的,特别是风靡于贴吧的乃‘高富帅’和‘白富美’,以及二者的敌对阵营:‘屌丝’。 说到屌丝的诞生地,帝吧,就不得不多嘴提及一句经典名言: ‘我的护球像亨利。’——某国足大帝。 “没什么。” 念头一转,余欢连忙从自己的风衣内口袋,摸出一个透明文件袋。 朝她晃了晃说:“户口本带了,协议书,我也带来了。” “这个协议书,是我们私底下签署的,不能曝光。”林有容嘬了一口牛奶,慢慢咽下去后,继续说:“要办理的东西很多,在公证处我尽量不露面,虽然你现在腿脚有点不方便,但也只能麻烦你多走动一下了。” “好的,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算只有一只脚蹦着,都能把事情给你办妥了。”余欢颔首说:“更何况,我还有第三条腿——拐杖捏!” 林有容正打开装着蛋糕的餐盒,闻言,不禁噗哧一笑。 余欢突然愣了愣。 啧。 这是又一次看到她笑。 可惜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笑脸是個什么模样。 想不到这平日里看上去冷若冰霜的美人儿,笑点还真的有点低啊。 当然了,环境如此,此时还都算得上淳朴。 只是今年春天,字节跳动正式成立,旗下,除了今日头条以外,还有内涵段子应运而生。此后大包大揽2亿用户,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质朴环境的蜕变。 秒懂,秒懂。 内涵段子的暗号及车贴,在大街小巷风行。 最终在六年之后,被上头点名导向不正,格调低俗,责令永久关停。 余欢挠了挠后脑勺。 也跟着吃蛋糕,喝牛奶。 白富美以及未来的高富帅,二者边吃早餐,边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行道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已上三竿的冬日暖阳可以直视,看起来很柔和。 阳光将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染上淡淡金黄。 车辆从他们旁边经过,破风声此起彼伏,却又不显得喧闹。 静谧的气氛里。 两人一时陷入无言,吃完蛋糕后,林有容发动汽车。 “要不我来开?”余欢一拍自己完完好好的右腿:“虽然左脚有恙,但自动挡嘛,一只右脚就行。” 林有容瞥了瞥他:“算了,还是我来。” “那好吧~” 继续上路。 不多时。 余欢便远望到波西米亚摄影的横招,因为它真的很巨大,很浮夸。 霸气地横跨整个三开间的门面,上面除了摄影工作室的名字外,还巧妙地融入了一些摄影元素,如相机的轮廓、胶片的图案等。 林有容把车停靠在路边,和余欢一起下车,走到横招下。 她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说:“萌萌,我到了……好的,等你。” 余欢站在她身边。 眼观鼻,鼻观心。 别问。 他什么也不想知道。 听安排就行了。 不多时。 透过明净的玻璃门扉。 余欢瞥见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从里间弯弯绕绕而过各种阻碍物,慢慢走了出来。 穿着一袭印有凯蒂猫的粉色加厚棉睡衣,睡眼惺忪,一脸困倦地缩着脖子。 头发那么乱,肯定是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正冷得直哆嗦。 不止于星城。 南方过冬,都是基本靠抖。 这是由于没有集中供暖的缘故。 她拎着一串钥匙,开锁拉开玻璃门后,倏地张开手臂。 “啊啊啊”怪叫着,朝林有容扑了过来。 边扑边压着嗓子喊:“大明星林素,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萌萌!” 两人拥抱在一起,喜笑颜开原地蹦了好几圈。 欢乐溢于言表。 余欢看着林有容此刻露出高冷之外的另外一面,挠了挠头。 她和一般女生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嘛…… 被晾在一边。 余欢拐杖杵地。 为了使他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僵。 露出假笑男孩的同款表情。 萌萌老早就注意到了他,手舞足蹈之余,停下后说:“容容啊,这位帅哥是——?” “呃……” 与她面对面、手牵手的林有容,不由陷入沉吟。 “腿咋了?” 余欢言笑晏晏:“轻微骨折,过段时间就好了。” 话音落下。 萌萌“哦”的点了点头。 同时,林有容似是决定了说辞,为她前面那句疑问解答说:“这是我爸给我介绍的对象。” “哦”的长音还没有言尽,萌萌霎时被林有容这忽如其来的回答,给噎住了,一脸惊疑不定:“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来拍证件照。”林有容颔首说:“是结婚证。” “什么?”萌萌傻眼了:“这么突然的吗?容容啊,伱才刚刚出名啊,你啥时候有的对象啊?我都不晓得!”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多说。” “也是。”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特别是在余欢身上瞅了又瞅。 个子挺高。 人帅气质佳。 走在街上,也是挺有回头率的那种。 除了现在是个瘸子以外,从外貌上来看,倒是配得上容容这颗大白菜。 啧啧啧。 随即。 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这是我的闺蜜,名字是纪萌。”言罢,林有容又转头向纪萌介绍说:“要跟我去领证的这位,叫余欢。” 闻言。 两人互道了一声“你好”,握了握手。 一触即分。 纪萌挽着林有容的胳膊,说:“走走走,进去说,外面冷死了!” 余欢跟在后面,唯见她们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悄悄话。 纪萌还不时快速地回望他那么一下。 于是,余欢努力维持住,假笑男孩表情。 与浮夸的横招相较,内部是一个小型的摄影工作室。 一进门。 映入眼帘的,乃一片挂满了各式摄影作品的照片墙。 随着纪萌开灯,光影交错,显得色彩斑斓。 照片墙的对面,则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摄影台,上面整齐地排列着琳琅满目的各种摄影器材。 纪萌领着两人进来,示意他们坐在窗台边的小沙发。 先是开了空调暖气,而后折身在摄影台调弄一台单反。 背对着他们说:“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开拍。免得等下九点半,我那几个碍眼的员工就来了。” “好。” “红底证件照,衣服要穿浅色系的,拍出来才好看,容容,要给你们弄一身行头不?” 14 我们领证了 林有容望着纪萌忙碌的侧影,闻言,扭头看了看坐在一个身位之外的余欢。 “我想应该不用。” “行,你们都准备好了是吧!” 纪萌弄好相机,旋即立马领着二人,打开工作室里间的一扇门扉进去。 余欢只见空旷的拍照室里,是一个小型摄影棚。 在他身前驻足的林有容,忽然拉开了身上那件长款羽绒服的拉链。 将之脱了下来。 她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以及叠搭的针织无袖马甲,身材婀娜有致。 她扯下头上的猎鹿帽,再继而取下墨镜,把如瀑的头发,往后捋顺。 林有容回头。 脸上此际略施粉黛,颇有纯欲初恋脸的味道。 林有容看到余欢那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禁颦眉:“你还愣着干嘛,脱啊!快点,冷死我了!” “哦哦。” 余欢连忙扯下围巾,挂在一边的立式衣架。 林有容淡淡地说:“因为要给我父母过目,证件照得拍好一点,不能太随便了。” “我懂,我懂。”余欢连连点头。 只要是财神爷的要求,他都妥妥的尽量满足。 纪萌坐在升降凳子上,隐约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又搞不太清楚個中详情。 望着两人虽然要去领证,却不太熟的模样。 着实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惹得林有容登时朝她横了一眼。 当然,三观跟着五官走。 若余欢是个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光明顶,她肯定是笑不出来的,只会当面就指着鼻子骂家里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不多时。 裁剪出来有四张的两寸红底结婚登记照,交付在了余欢的手里。 照片都是快洗,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上面两个穿着白衬衫的新人笑颜如花,私底下抖得像是在筛糠。 拍完照,离去之际,纪萌对林有容挥了挥手,挤眉弄眼说:“容容,到时候扣扣详聊!” 林有容顿时投之以白眼。 上车后。 一路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在公证处,余欢忙活了几个小时。 签订好财产约定协议,约定双方的财产分开,债权、债务、以及其他财产性权益归属,享有与承担,全都归属个人。没有夫妻共同财产。 换句话说。 是真真切切做到了互不相干。 而后。 马不停蹄去领证。 县民政局办事的人,相对比较少。 更何况还是婚姻登记处。 没有遇到那种需要排长队的局面。 出名的是林素,又不是林有容。 虽然多多少少会被经手的工作人员给看登记照认出来,但国家队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否则哪个明星隐婚,分分钟就被爆出来,闹得全国皆知了。 两人同行领完证,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了。 还有两个小时,林有容就要搭上去往沪上的飞机。 好歹星城的飞机场,就设在了旁边,没有多远,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昨天晚上也是没有睡饱的余欢,脸上此际和林有容一样,都有些困顿。 “有容姐啊,我们什么时候跟林叔坦白?”说到这个,余欢心里有点发虚。 “对我来说肯定是越快越好,可能就在下一刻,他们打电话唠叨我的时候。”林有容扭过头,看着余欢说:“你好好应付他们,这也是根据协议,你应该做的事情。” “行。”余欢点头:“有容姐,你待会怎么安排,要回家拿行李吗?” “都已经放在后备箱了。” “那现在,是要直接去机场?” “嗯,我知道你只是左脚受伤,不影响开自动挡,但,确定能开车?” “没问题!” “这辆车我以后估计也用不上,到机场伱直接开走,三角洲那有地下车位,在D1区,你自己看。” “emmmm……” 这便是富婆的豪横? 余欢想了想,说:“要不找个私密性好一点饭店包厢,我请你啊,我们快速吃个中午饭?” “你不是要买房吗?” 林有容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抬起手,往余欢身前右侧指了指:“麦当劳吧,随便在车上对付一下,然后我们去机场。” “行,听你的。” 余欢下车后,从后排座拿出拐杖。 林有容歪头盯着他还算矫健的身影,见其走到麦当劳的门牌下,突然停下了步伐。 M字招牌下的余欢,喃喃自语: “领证吃金拱门?” 他抬头四顾,发现旁边还有一家招牌为‘羊城好宴’的饭店。 粤菜? 作为和星城同名的一个县,在全国百强县位列第五名,蝉联中西部第一,和星城城区接壤,甚至连星城唯一的机场也设在了此处。 街上,也是极为繁华的。 并且在几年之后,二区的蛋炒饭,是便宜又实惠。 余欢于是转身去询问了一下,自迎宾小姐那得到的回复:特殊的包房低消两千。 听见这话,余欢差点就要掏出他的粗粮一代,打12315了。 不过瞅着里边此际颇有些座无虚席的意味,也就作罢。 现在这个年头,正是把低消摆在明面上的时候。 毕竟一个私密包厢给土壕用消费两千,跟屌丝用才消费两百,是不同的概念。 不说别的,这家店作为粤菜馆,生意这么好,味道应该还不错。 订好包厢。 余欢给林有容打了一个电话。 “你怎么跑隔壁去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 余欢粲然一笑:“今天领证,你给了我这么多,我送不起你几万一只才能拿出手的名牌包,但能够请你吃两千块钱一顿的饭,并且我自己也能吃到。” 电话对面的林有容缄默稍许: “好的。” …… 时至中午十二点四十五,余欢独自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打了个哈欠。 兜里除了门禁钥匙和车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 吃中午饭的时候,林有容摘下了墨镜,形如杏子的眼睛周围,熬出了淡淡烟熏似得黑眼圈。 想必。 她一上飞机就睡着了吧? 余欢这般想着,发动了汽车,慢慢悠悠转出机场停车区。 …… “有容啊,下飞机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哦,爸我跟你说件事。” “嗯?” “我刚刚和余欢领证了。” “哦,你跟余欢领证——什么!?你们领的什么证?” “结婚证,户口本我回来给你。” “啊——?” “你之前不是挺喜欢看那个电视剧《闪婚》吗?况且你还动不动催我结婚,整天给我夸余欢多么多么好,我们领证了,你不高兴吗?” “闪婚,闪婚!别人再闪,也得先了解几个月吧?哪有你们刚认识一天就闪婚的!” “是,我们是才认识,可你俩不是认识快要半年了吗?呵呵,爸的眼光,我很放心。” “我眼光当然好了,余欢起码人品是绝对没问题的,哎——不地道——你们两个做得不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见过双方父母,再提亲订婚,起码流程——” “爸,我还赶着上飞机,就先挂了。” “有容!有容——” 15 还喊我叔呢? 早报大楼。 下午,五点半。 老林坐在办公桌后。 宽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目如炬,嘴巴紧闭,形成一条笔直的线。 名为严肃的气焰在周身氤氲着,仿佛让编辑部主任室里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余欢听到召唤,哪怕提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可刚刚推门进来,忐忑之余,看着老林严峻的神色,顿时感觉像是被三堂会审。 此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得受到老林的审视和评判。 压力山大! “林叔。” 余欢喊了一声,讪讪地挠了挠头。 老林面无表情,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极具压迫力: “小余啊,你这又是西装又是打领带的,和我家有容,领结婚证了?” “我不好意思说……我看到容容的时候,那一见钟情的感觉,就仿佛流星划过夜空,那惊艳的瞬间让我无法自持……容容说,她也是一样……林叔,不知道你信吗?” 闻言。 老林却蓦地拍桌:“容容都叫上了,还喊我叔呢?” “叔,不,不是,爸——” “嗯。”老林点点头,这才好整以暇恰了口热水,放下杯子,突然抬眼说:“你干得不错。” 短短一句话。 这一番峰回路转。 这都直接让他改口叫爸爸了。 使得余欢一脸懵逼: “啊?” “我和你岳母也是王八看绿豆,在联谊晚会,一下就对眼了,刚认识就开始交往约会。那个时候,有容的外公还死活不同意,说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没有父亲,人格肯定有问题,还好你岳母死心塌地跟着我。” 老林点了一根芙蓉王,深深地吸了一口,透过烟雾,他凝视着余欢: “以后,你要好好对有容,晓得吗?” 听见这话。 余欢一愣一愣的:“我晓得。” 老林向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忽然转而说:“伱们的事情,跟亲家那边说了没有?” “还没。”余欢摇头。 “等有容回来,我们两边长辈,先约着一起吃个饭。小余啊,因为有容她的事业特殊性,还在上升期,现在不好大搞宴席,你不会介意吧?” 余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既然已经跟容容领证了,那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以后我做主,肯定会给你们补上的!还麻烦你跟亲家那边多通一下气,希望他们对这件事不要太有看法。” 老林这井井有条的大家长做派,使得余欢又连忙点头如捣蒜:“好的,林叔。” 话音一落,余欢瞅着老林,只见对方霎时皱起了眉头。 倏忽意识到不对。 忙不迭复而说:“好的,爸。” “嗯。”老林颔首:“事发突然,这段时间,你在外人面前,还是先叫我林叔吧。以后,在明面上再慢慢改口。” “好的林——”余欢电光火石之间,话锋一转:“爸!” 讲究。 老林真的太讲究了。 然而他越是讲究,余欢心里就越是有点虚。 需知,这只是一個形式婚姻而已。 老林喟叹:“你先去忙,我想想等会回去,要怎么跟你岳母说这事。” “好的,好的。” 告退之后。 余欢拉开主任室的门扉出去,暖气直吹在脸上,如坠冰窟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疾步回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端起保温杯,饮了一大口水,压了压惊。 长吁一口气,开始工作。 直到手里头的事情忙完后,陷入摸鱼状态的余欢,打开了浏览器。 输入新浪微博的网站地址,登录账号,他的昵称和微信一样,是简单朴素的:欢欢欢欢欢~ 随即检索出林素的认证微博。 她有两百多万的粉丝。 只见在七个小时之前,更新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图片。 背景是一座航站楼,有着虹桥机场四个大字。 而林有容的背影,则摆出了‘航母Style’的动作:下蹲屈身,凌空一指。 今年冬天,官媒报导首艘航母成功完成舰载机起降训练,指挥员的这个起飞手势,瞬间火爆全国,模仿者甚众。 这个动作因为和江南Style一样颇具喜感,被大伙戏称为航母Style。 除了这张图片以外,还附有一个笑脸表情。 余欢点开评论区,一千多条评论,暂时没有看到什么发癫的饭圈痕迹。 最肉麻的溢美之词,也不过是‘姐姐你好美!’ 两年后,鹿哈、加拿大电鳗等偶像小鲜肉归国,开启娱乐圈流量时代,正式拉开偶像元年的序幕。 粉丝经济得到长足发展,饭圈大行其道。 骂战,打榜,集资,港台霓虹追星族那一套应援方式,渐渐开始变味。 余欢看得出林有容应该不怎么网上冲浪,上一条微博还在十月份,是与中华好歌声导师庾澄青的合影。 再上一条,是一段感谢大家喜欢她的演唱、给她投票的文字。 其实以她的出圈程度,如果好好运营一下新浪微博的话,粉丝数量再翻个几倍,应该也不太难。 翻了一下林素的微博,随后登录视频网站,欣赏了一下林素的演唱舞台。 姐姐确实美! 由于没有带耳机,看了好半晌无声视频,最后百无聊赖的余欢,打起了瞌睡—— “喂,小余啊!到点了!” 听见这话,昏昏欲睡,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的余欢,强自回过神来。 迷迷糊糊。 揉了揉眼睛。 抬头唯见李姐正朝他打趣说:“下班了你还不准备走,又是要等小说更新啊?” 闻言。 下班这两个字眼顿时将脑海里的困顿一扫而空,余欢顿时双眸一亮,旋即以最快速度盖上保温杯的盖子,收拾好桌面。 披上风衣。 关机。 走人。 还没出审读隔间,电话铃声促然响了起来 余欢从裤口袋里掏出来一瞧,联系人备注‘狗子’,是谢苟华打来的。 狗子知道他的下班时间,这通电话,刚好卡在了点上。 与此同时,还有QQ消息通知栏,弹了出来。 谢苟华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不过余欢此前困得很,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都凌晨一点了,莫非又是喊他去洗脚按摩,或者吃夜宵到天明? 重活到现在,凭空多了一截十年的相处经历,对于谢苟华的脾性自是一清二楚。 摁下接通。 余欢故作疑惑说:“狗子啊,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16 同学局 此起彼伏的喧嚣,从电话那边,伴随着谢苟华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欢儿,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看到没?速来吃宵夜,都是老同学!” 余欢原想找借口搪塞过去,回家洗洗睡的。 听到是同学局,那更不想去了。 不过。 稍许一琢磨。 当下都是刚刚出大学,大多数还处于清澈又愚蠢的状态之中——“谢谢”挂嘴边,不管是什么状态下,哪怕刚刚挨了一巴掌都能说“对不起”和“没关系”。 中午饭之后,没正经吃过。 刚好现在饥火烧肠,也想吃点热的填一下肚子。 所以,余欢迟疑了一下:“南门口?” “南门口!”电话那边话音一顿,倏忽压低了嗓子说:“赵元和方雨婷都在。” 听见这两个人的名字,余欢霎时斩钉截铁拒绝:“你们是怎么凑一桌的?那我就不去了。” “同学圈里就这么些人留在了星城,是别人叫的,说都喊来聚一下。怎么,你还怕了方雨婷不成?” “断舍离,懂吗?” “什么意思?” 余欢意识到‘断舍离’这个词语,此际还未流行开来,只能解释说:“就是舍弃废物,卸下执念,轻盈前行,懂?” “哦,懂倒是懂,不过话说回来,欢儿,你该不会要把我给断舍离了吧?”狗子一顿:“额,方雨婷过来了,估计是要跟你讲几句。” 狗子的话音刚刚落下,如春风一般轻柔的女声,自电话听筒响了起来。 “余欢,你过来了没有啊,听说伱腿骨折了,要不要叫人去接你呀?” 软糯婉转,熟稔的腔调,充斥在脑海中。 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余欢把她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的影响。 心知肚明她对每个备胎都是这么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属于大功率中央空调。 余欢暗自叹了口气。 也罢。 “不用,我自己过去。” “那好吧,我把电话还给谢苟华了。” 少顷。 谢苟华的声音传了起来:“还是要来?” “无所谓,平常心才是真的放下了。” “行,欢儿,吃完宵夜,我们俩去按摩。” “我今天太累了,想吃点东西回家躺床上睡觉。” 言罢,挂断电话。 余欢行至电梯口,倏忽看到了张哥。 似乎是在等他。 对方朝他招了招手:“小余啊,我送你回去。” 余欢笑着婉拒:“谢谢张哥,只是我同学喊我去吃宵夜,要去南门口。我自己过去就不麻烦你了,谢了啊。” 说着,两人一同进了电梯。 “顺路的事情,谢什么。”张哥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你下次要我送的话,别客气,直接说啊。” “行。”余欢颔首 闲聊了几句后,在早报大楼下,两人分道扬镳。 余欢把车子泊在了离早报大楼不远的路边停车位。 毕竟他以前都是骑小电驴的,这要是让那些同事看到了,又得掀起一番波澜,懒得多费心解释。 且以后上下班,并不准备开这辆车。 在交通拥堵的城市里,又只有这么点距离,论通勤效率真不如小电驴。 凌晨的寒风格外凛冽,余欢只能努力把脖子缩在围巾里寻求温暖。 直到关上车门,“嗖嗖”的风声,适才在耳畔消弭。 插上钥匙,发动汽车。 拧按钮开空调,而后播放出车载音乐。 余欢有些冻僵了的双手搓了搓,放下机械手刹,一手揣兜里,一手把上方向盘。 开着这台宝马三系,徐徐驶出停车位。 前奏一响,90年代的橘色朝阳就撒在了脸上。 “也许是我不懂的太多,也许是我的错~” 车内。 四下无人。 “从未想过你我会这样结束,心竟如此难过~” 跟着窦仙儿的摇滚金属嗓,余欢摇头晃脑嚎着: “只是记得你我彼此的承诺,一次次的冲动,yeah~” “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诱人的美丽,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美妙的感觉~MyBaby~” 不知不觉中。 一曲将尽,余欢忙不迭调成单曲循环。 想不到林有容的音乐口味,倒与他有些相似。 余欢在循环播放的摇滚音乐中,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南门口在步行街的最南端。 因为老星城到这里,就出城门了,故以此得名。 谢苟华嘴里的老地方,指的是南门口商业楼下的广场,其间一到晚上,就摆满了各种夜宵棚子。 西湖桥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脚程,谢苟华经常约余欢来这里宵夜。 后来。 因为此处修了一個地铁口,再加上整改,不允许占道摆摊,影响市容市貌,便没了这烟火气。 轻车熟路。 当余欢顺着一个个棚子,找到他们的时候,掀开挡风的透明帘,唯见谢苟华正在吹瓶。 一席七人,五男二女。 围坐在一张圆桌,似乎在摇骰子,玩真心话。 坐在谢苟华和方雨婷中间一个人已经喝趴了,伏在桌上跟死猪似得动也不动。 看模样好像是赵元? 狗子。 干得好! 余欢偷偷给谢苟华竖了一下大拇指。 任谁都看得出赵元对方雨婷那点不敢明说的小心思,玩真心话,这不逮着他往死里灌啊? 仰头吹瓶的谢苟华,倏忽便看到了余欢。 见其敞开的及膝风衣里,是板正的西装领带,头发也往后梳着,甚至还用发蜡定了型。 从未见过他这般正装笔挺的模样,使得谢苟华登时被酒液给呛到。 忙不迭松开嘴,咳嗽几下,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大喊着招呼道: “欢总来了!” “帅啊!欢总!”有人附和。 “差点认不出来了。” “人前欢总,背后杂总,是吧?”余欢笑说:“狗子,我今天要去办事所以穿得正式了一点,别取笑我啊!” 席间。 几个男同学都是喝得脸红脖子粗。 见他来了,纷纷朝他打招呼。 余欢也连连回应。 “什么事啊?穿得这么正式?” 另外一个女同学问余欢的这话,谢苟华倒谐谑地接过话头:“当伴郎去了。” “是的,当伴郎去了。”余欢颔首。 侧身的方雨婷歪头露齿,浅笑盈盈对他说:“余欢,快来坐,要吃点什么?” 听见这话,余欢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诶”了一声应付她。 “老板娘!再抽张凳子来!”谢苟华扯开嗓子喊。 余欢跟闻声而来的老板娘点了一份蛋炒饭和一打烤生蚝,旋即将拐杖靠着篷架,挨谢苟华坐下。 温热的炙烤感,袭向腿部。 余欢弯腰,往下方瞧了瞧,唯见桌面下摆着一盆炽热的炭火。 难怪一进来,就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17 你个吃软饭的! 余欢现在还杵着拐呢,身上笼罩着无敌光环,自然有借口可以滴酒不沾。 旋即抬起身子,忙不迭先按住谢苟华想要给他开酒的手。 “不好意思啊大家,你们也看到我的情况了,医生说不能喝酒,真不是矫情!以椰汁代酒,也敬大家伙一杯!” 没提及是开宝马来的,同学局装这个逼,属实没意思。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盒椰汁,一次性塑料杯子倒满。 这些人,唯一会行劝酒之举的谢苟华见状,却也没多言。 众人举杯。 方雨婷也把她的那盒椰汁端了起来。 而谢苟华豪横地吹瓶。 众人碰完杯。 余欢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甜丝丝的。 透心凉。 他说:“你们继续耍哈,就当我不存在,我只是来打酱油,过来蹭饭的。” 话音落下。 搁那趴窝的赵元蓦地抬起头,醉醺醺得摆头四顾,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蓦地在余欢身上定睛。 脖颈之间,青筋都爆了出来,拍桌大喝: “余欢!你个吃软饭的!” “呃,软饭确实比硬饭更养胃,要不你试试?” 赵元听见这话。 嘴唇翕动。 还想要说些什么,脑袋却一下子重重砸在木桌上。 坐在赵元另外一边的方雨婷脸色似笑非笑:“余欢,听说你现在谈了个条件很好的女朋友?” 余欢抄起一串肥瘦相间的羊肉串,张开嘴,一口咬下了一块羊肉。 凉了。 有些冷硬。 满嘴都是烧烤料的味。 这烤羊肉串啊,还得是热的时候才好吃。 冷了,就一股子膻味。 他一边将寡淡的肉块嚼碎,一边开口:“谈不上很好,只能说还行吧。” 在这些关系比较近的同学面前,余欢也不好主动提及他俩证都领了。 毕竟。 以后还是要真的结婚生子,好好做人,收他们的份子钱。 这不过一個暂定为三年的形式婚姻。 听见这话,谢苟华顿时长叹了一口气说:“哎,生疏了,欢儿谈女朋友了都不跟我讲,还是从赵元嘴里知道的。” “狗子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余欢这句比较前卫的姜氏电影台词,放现在还比较新鲜,登时使得众人哑然失笑。 他继续说道:“我告诉伱啊,也就昨天确认的关系。” “难怪你现在打扮得是人五人六的,原来是跟富婆恋爱了。” 余欢置之一笑:“跟这没关系,我当伴郎去了。” 众人在这里应该是待了好一会。 桌上和地下空酒瓶东倒西歪,竹签除了盘子里丢得到处都是,总体来说一片狼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余欢倒是刚来,没多久,有人酒精上头,又趴窝了一个。 一众人没再继续骰子游戏,吆五喝六的氛围,便安静了许多。 闲聊了一会,扯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余欢饭饱后拍拍肚子,提出先行告辞。 “欢儿,唱K去不?” 谢苟华挤眉弄眼。 这表情暗号余欢再熟稔不过: 摸摸唱。 “不是说了吗,今天累得很,我只想吃饱饱,回去睡觉觉。” 余欢不是扫兴逼。 要么不应约,只要来了,可很少说困了这种话。 谢苟华也不勉强:“那行吧,改天再叫你出来玩。” “行。” 跟众人道了再见,便起身拿了拐杖走人。 掀开帘子。 寒风一下打在脸上,使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余欢的身影,转角消失之后。 方雨婷倏忽拿起摆在桌上的手机,亮屏看了一眼,忙说:“这都两点了啊,各位,太晚了,我也回去了。” 闻言。 谢苟华应声之余,怜悯地看了看身旁死猪似的赵元一眼。 狗子是什么人? 身经百战。 熟能生巧。 他是鉴婊达人。 方雨婷这急吼吼的模样,看破不说破。 此夜无星无月,格外萧索。 虽然冷清,已是凌晨两点,街头却依旧有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晃荡。 余欢缓步慢行着。 忽然听见身后有“哒哒哒”的跟鞋声愈来愈近,直至身侧,适才平缓下来。 他扭过头,只见方雨婷跟了上来。 余欢风轻云淡地笑说:“怎么了,你也要回家了吗?” “是的,对不起啊余欢。” “为什么要对不起?” “就是毕业典礼之后,大庭广众,让你难堪了不。” “这有什么。” 余欢一边迈步一边快语: “人不出丑,一直是狗,人一出丑,精神抖擞。出丑越多,成长越快,想要强大,必须出丑!” 方雨婷心里早有腹稿,只待余欢说出一句没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绕口令,差点都被他给绕晕了,忙不迭驻足,拉住他的衣袖: “余欢!你把我的手机号都给拉黑了,可让我难受了好几天。我是说,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嗯?” “你能不能别变心?” “哦。”余欢转过身,方雨婷一米六几的身高,头顶大概是在他的嘴唇位置。 往下微微移动眸子。 只见方雨婷的眼睛里,似乎波光粼粼。 呃。 又搁这展示茶艺是吧? 呔! 大胆妖孽!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余欢,你得擦一下润唇膏,嘴唇都干了。” 方雨婷莞尔一笑,昂头盯着他的嘴唇说: “你要不要试一下,我的唇膏,是草莓味的。” 这话一说完。 余欢见她蓦地就微微阖上了眼,迷离地撅起了嘴。 稍一思忖。 于是毫不迟疑地伸出指尖,在她的嘴上刮了一下,随即放在鼻间嗅了嗅。 一脸明悟地点头说:“嗯,确实是草莓味的唇膏。” 方雨婷睁大眼睛,一脸错愕,看着他。 品鉴完确实是草莓味的唇膏之后,余欢从兜里拿出车钥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 “好困,我就不陪你等出租车了,再见哈!” 上前几步,随手打开后车门,将拐杖放进去。 然后坐进驾驶座里,发动汽车。 一系列动作,即在转眼之间。 只留下方雨婷风中凌乱的身影,倒映在后视镜。 呆若木鸡地望着在这个年头还有些含金量的宝马三系,绝尘而去。 “呵,重活一世的男人,绝不掉入女人的陷阱!”从后视镜收回视线的余欢喃喃自语。 十多年的时间,足够看清楚一个人了。 别变心,然后再等等,是吧? 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她的套路! 断不可能再次上她的当! 他打开车载音乐,开始摇头晃脑鬼哭狼嚎。 电吉他弹的前奏一响,90年代的橘色朝阳再次撒在了脸上。 “Don''t BreakMyHeart,再次温柔~” 路灯昏黄,像是给柏油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纱衣。 宁静的深夜,引擎轻轻轰鸣着,余欢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自由和掌控感。 直接回到狮子山社区,挤进一个狭窄的停车位,余欢满脸疲倦地上楼。 等拆石膏以后,可以骑小电驴了,再把车开去三角洲停放。 毕竟车要是不怎么开,还是放在车库里好一点。 干净,安全。 不会发现车身莫名其妙就有剐蹭,车顶铺满落叶和鸟屎。 他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因为明天的事情有很多。 得去治安局办事举报通缉犯,得去三角洲看看房子,还得去转一下即将公示规划的香春路。 18 住不起,告辞! 日上三竿。 余欢一觉睡到自然醒,今天没有多做收拾,随意套上一件灰色卫衣。 洗漱完,下楼嗦了一碗粉,而后径直开车去市治安局。 抵达了位置,泊车后脚步不停至接警前台,直截了当说: “你好,我发现了犯罪嫌疑人,我要报案!” 窗台后负责接待的辅警小姐姐见怪不怪,只是多看了他的脸几眼,方才说:“请稍等,我联系一下刑侦队那边。” “好的。” 不多时。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制服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接待处。 他身材魁梧,肩宽体壮,皮肤略显黝黑,看得出应该长期在户外工作。 “这是赵警官。”辅警小姐姐坐着为他介绍。 “哦。” 余欢颔首。 赵警官瞥了余欢打着石膏的左脚一眼,旋即收回视线问道:“小伙子,你是发现了什么犯罪嫌疑人的线索?” 余欢成竹在胸,也不跟他多逼逼。 不紧不慢地说:“2003和2008年,湘楚先后发生轰动一时的系列抢劫杀人案,作案者都是同一个人,手法残忍恶劣,属于A级通缉令犯罪嫌疑人、故意杀人罪犯。” “吴飞翔?” 赵警官讶异。 “嗯。”余欢滚瓜烂熟地说:“吴飞翔,男,汉族,1976年4月28日出生,户籍地:刘阳县北山村吴家坝组6号。” 这小伙子…… 有备而来啊! 赵警官登时感觉他立功的机会来了。 当即点头说道:“小伙子,你先跟我来。” 他缓步领着余欢往警务接待室。 而余欢迈步之前,不忘转头对那个辅警小姐姐道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辅警小姐姐微微笑着挥手。 踱步稍许。 赵警官推开接待室的门扉,等余欢进来再合上,招呼了一句“请坐”后,他旋即转身在靠墙的茶水台泡了一杯茶。 将一次性纸杯放在余欢身前的桌面上,打开胸前的执法记录仪,适才与余欢面对面坐下。 “这個通缉令,是有奖金的吧?”余欢笑得很坦诚,很率真。 这忽如其来的一个问题,倒让赵警官始料未及。 他沉吟说:“A级通缉令悬赏额最低3万,举报通缉犯,提供有用线索就有,而这个案子,只要协助抓捕归案,悬赏额有20万。” 得到确切答复,余欢颔首:“那就好。” “说说看,你有什么线索?” “谭家冲村十一组13号。” “这是吴飞翔的藏匿地址?” “是也不是。” “请详说。” “这谭家冲是我家的隔壁村,都隶属于同一个镇,而这个地址,是一个老奶奶开的小卖铺。” 余欢早有章程,好整以暇接着说: “我去年春节,很晚的时候,去给打牌的买槟榔,只有这小卖铺开门了,所以看到过他。我在报社上班,偶然看到了通缉令,相貌一致,特征很明显,龅牙,右边耳朵是饺子耳。身高也没有错,一米七左右,肯定是同一个人。” “你确定?” “我确定。”余欢笃定地点头:“其实我早就发现有人形迹可疑,经常从后山下来,进了这个地址所在的屋舍。” “后山?” “我们那都是丘陵,以前都住小山坡里面,后来下面修了大路,就都搬迁到路边了。丘陵在屋后面,当地人都称之为后山,但其实跟大山什么的完全不搭边。并且其间有很多废弃的老房子,这个吴飞翔,肯定就躲在了里面。” 赵警官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稍许思忖后,开口说:“还有其它线索吗?” “那个老奶奶姓胡,老公死得早,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亲姐姐,听说嫁给了一个姓吴的。我估计这个吴飞翔,应该是他的外甥。” 余欢自然是了如指掌。 面无表情说着。 心中却是在喟叹。 明年,这个吴飞翔很快就会在小卖铺里再一次作案,杀害了镇上的一对新婚夫妻,行迹败露后却提前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胡奶奶在邻里眼中为人淳朴,包庇她这个犯了命案的外甥,本就有些良心不安,经常神神叨叨。 还间接害死了镇里一对新婚夫妻,无颜面对乡亲指摘,在命案现场一头撞死了。 而后十年时间飞速而逝,无人问津的老旧砖瓦房,在余欢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坍塌成了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吴飞翔藏匿之处不过是一片小小丘陵,在现代的刑侦技术之下,还提前确定好了位置,法网恢恢,这次肯定是跑不了的。 此间事了。 余欢喝了一大口已经转凉的茶水。 留下身份证信息以后,只等着结案领钱。 随后,开车去三角洲那边转了转。 此际三馆一厅还未建成,也没有通地铁,周边的高楼大厦未拔地而起,大白天都没有什么人。 可以想象得到,现在江边晚上估计灯都不开,乌漆墨黑的。 不像富人区,倒像无人区。 需知星城许多土壕不爱别墅,偏好大平层,这是气候环境决定的。 毕竟低层过于潮湿,南方的蟑螂走路有脚步声,蚊子毒到能给人丰胸,防虫都是大工程。 更何况别墅还偏郊区,住着是既不舒服又不方便。 三角洲和滨江板块的大平层受到追捧,也是无可非议。 从荒芜到繁华,寸土寸金,三角洲还需要发展好几年的时间。 余欢在附近转悠了一下,最后把汽车停在地下车库。 此际走马观花后,琢磨了一下林有容留下的地址。 D1区? 这是三角洲一线临江,且是星城唯一与江不隔马路的豪宅,全是江景大平层。 这么的豪横。 不愧是富婆! 余欢心中喟叹。 电梯徐徐地上升,很快抵达十九楼。 打开门,入眼是一片空洞洞,只是进行了基础装修,什么家具家电也没有。 余欢此际才对林有容最开始的那句“刚刚交房”有所体会。 进去转了一下,稍微看了下格局。 两百多平米的房子,大三房,可以放一张四米大床,早晨醒来肆意打滚的那种。 余欢站在视野开阔的阳台上,波光粼粼的壮丽江面一览无余。 别说置办对得上档次的家具家电,光说物业费,估计也得上千块钱一个月吧? 住不起。 “告辞!” 打量了一圈后,余欢毫不留恋地关门走人。 即使他随便去家具市场拖一张木板床过来,也能住,睡得下去,但真没必要这么糟蹋别人的房子。 最主要的是,觍不下来这个逼脸。 又不是没有地方住。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五百块钱一个月的狗窝。 19 临街商铺 香春路全长3km,是一条东西向马路,从东到西,直抵江边。 多年前,老早便有风声说要纳入旧改项目,但却一直没有立项,没有什么动静。 即将到来的12月,在月中的时候,上头就要发文,提及加快推进棚户区及危旧房改造。 于是,整条香春路沿街楼宇,全都被纳入了征拆范围。 从12月末公示规划,到出拆迁公告,再到正式拆迁,紧锣密鼓,正正好好两个30天。 两个月之后,拆迁工程,就要如火如荼进行。 除了几栋机关大楼,以及几个难啃的钉子户,整条街都被依次按地块夷为废墟,开始重建。 余欢沿着这条老街兜兜转转了几個来回,瞧着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便驱车在一家顺天盖码饭的店门边停下。 准备随便吃个快餐,应付一下五脏庙。 下车之后。 却见到一个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呵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奶奶: “嬲你妈妈别嘞,讨饭死一边去讨!” 一人皮衣鲜亮,脖颈挂着粗大的金项链;一人衣衫佝偻,手里提着一大编织袋塑料瓶子。 前者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作势就要踹人。 后者登时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走开,蹲坐在不远处的路沿,从褴褛的兜里摸出饼干,小口啃着。 余欢见状,只能是摇了摇头。 收回视线,扫了一眼饭店的玻璃橱窗。 瞧见上面贴着一张商铺出售的告示,其上,还注有联系人及电话号码。 留了这个心后,余欢踱步入内,转头四顾了下一下。 四开间的门面,从开放式的厨房,可以估算面积摸约一百五十平米出头。 这种铺子属于商住一体,底层对外面的街道开放为商铺,其余六层则为普通住宅。 从面积上来看,还有可能是几个商铺打通为一间。 甚至是有几个房东、几本产权证、十几个产权人,也不奇怪。 这家盖码饭生意很一般,这都中午十二点了,客人三三两两,安置在最里侧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也呈熄火状态。 余欢在前台小妹那里点了两份柴火香干炒肉,厨房那边百无聊赖在玩手机的炒菜师傅,适才忙活了起来。 一份现吃,一份打包。 他准备速战速决,心不在焉地囫囵吃完饭,拿起汤勺舀了一口赠送的紫菜蛋花汤。 咂咂嘴。 从菜到汤,都是寡淡无味。 掌勺的不会是老板的小舅子吧? 就这口味,能在餐饮行业无比内卷的星城存活下去,那才是奇了个大怪。 从桌上的纸巾盒扯了一张纸巾擦嘴,随手扔进桌边的垃圾桶。 余欢旋即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出此前记住的号码,准备简单的了解一下行情。 听筒刚贴在耳边,彩铃便响了起来: “花田里犯了错,说好破晓前忘掉~花田里犯了错,拥抱变成了煎熬——” 电话接通。 “喂?” 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余欢忙说:“杨先生你好,我想要了解一下你商铺的情况。” “我不需要中介。” “呃,我不是房产中介!我想要投资买一个商铺,看到你门面上贴了出售,所以这才打电话给你,咨询一下具体情况。” “哦,那好!我就在店子里,可以面谈。” 听见这话。 余欢赶忙抬头四顾了一下,没在店铺里看到有什么打电话的人。 视线透过橱窗往外一看。 唯见之前那个呵斥拾荒老人的胖子压在马路边,正把手机端在耳际打电话。 “我在里面吃饭。” 余欢说完。 唯见胖子转过身来,往店面扫视。 双方目光对上,胖子缓缓地往商铺里踱步。 在余欢这桌面对面坐下。 胖子厚厚的嘴唇一开一合:“贵姓啊?” “免贵姓余。” 他的脸上堆满了肥肉,双下巴尤为明显,几乎与脖子连成一片,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 “余老板眼光好嘞,这条街上,就没有我这么大的商铺了。最适合用来做餐饮。” 老早就注意到了余欢是开宝马来的,左脚还打着石膏,应该骨折了。 整个人表现得尤为热情。 由于真正过来看商铺的没几个,中介电话倒是山呼海啸,早就被那些问七问八的中介给烦透了。 这位一瞧,就是有实力买他店子的人。 余欢沉吟:“杨老板,你为什么想把这间商铺出售啊?” “嗐!租户干完这个月就不租了,我一家六口人,挤在七十平的老破小,想着换套大点的叠墅。”杨胖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软中华,捏着一根递给余欢。 “谢谢,不抽。”余欢摆手婉拒,而后继续问道:“伱这门面产权清晰不,有没有做抵押?” 杨胖子将香烟轻轻地在手掌中敲打几下,然后叼在嘴里点燃。 他吸了一口香烟,烟气边从鼻孔里冒出来,边说: “这商铺是四个门面打通的,我和我伢老倌共有,本子上合计一百六十平米,没有做过抵押,并且最关键的是没有什么公摊。我这个人很随便的,余老板,你要的话,一百八十万给你呀!” 在星城话中,伢老倌是父亲的意思。 “一百八十万?”余欢闻言直摇头:“你这还随便啊?我还不如拿这钱去五一那边买门面呢。” 他提着已经打包好的一份盖码饭,拿起靠桌的拐杖杵着,起身就走。 像这种商住一体的临街商铺,真论起地段,香春路也是一般般,2012年,均价一万就算是顶了天了。 即便这四个门面打通的商铺产权很清晰,余欢还是颇为动心的。 然而这死胖子,简直狮子大开口。 余欢头也不回。 杨胖子却忙不迭追了出来。 在余欢前脚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拦住他说:“余老板,一百七十万给你啊!” 余欢拿腔作调故意不搭理他,转身,行至那个拾荒老奶奶面前。 老奶奶望见杨胖子紧跟在后面,顿时畏畏缩缩地想要起身躲开,余欢见状,连忙将提在手里的盖码饭递给她。 “我本来是给朋友带的,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不要了,给你吃咯。” “小伙子,谢谢啊!”她道了一声谢,接过后,发憷地瞥了杨胖子一眼,忙不迭转身就走。 余欢做完好事,径直上车。 杨胖子赶忙过来,在车窗外大喊道:“余老板你人帅心善,一百七十万考虑一下!” 余欢降下副驾驶车窗,慢条斯理说:“最多一百三十万。” “一百六十万!” “四个门面一起一百三十万,这是很公道的价了,杨老板你如果真诚心卖,这两天你可以打我电话,过时不候啊!” 言罢。 余欢驱车离去。 20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余欢办完事后,回家休憩了一阵。 临近傍晚。 太阳挂在天边,显得温暖而柔和,开始缓缓地向地平线下倾斜。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将早报大楼的玻璃幕墙照成了金黄色。 踩点上班的余欢,在大楼前,倏忽被赵元给拦了下来。 “听说雨婷昨天跟你一起走得?” 初时。 余欢见他双手不停挥舞,表情异常激动。 由于耳机里正在单曲循环方大同的《三人游》,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所以一脸懵逼得往后摘下卫衣兜帽,取掉右边那只有线耳机。 他一边捋着额前凌乱的碎发,一边好奇地问道:“元儿,你刚刚说什么?” “余欢,我听说!雨婷昨天跟你一起走得?” “是啊。”余欢感觉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赵元目光闪动:“那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啊!” “喂!你们真的什么也没有聊吗?” “无聊。” 余欢懒得搭理他,转身即走。 却一下被他拉住了胳膊。 闻言。 余欢却只是把拐杖夹在腋下,左手从裤口袋里摸出粗粮一代,亮屏瞧了瞧时间。 三点五十七分。 还有三分钟就迟到了。 被这连番的追问,问的得烦了。 余欢甩开赵元的手,索性一五一十道:“真没有聊什么,她只是要和我亲嘴。” 虾仁猪心! 真是虾仁猪心! 这话恍若晴天一个霹雳,使得赵元血压拉满,伴随着耳鸣,脑袋里嗡嗡的。 整个人仿佛被重锤击中,浑身颤抖。 顿时就懵了,嘴唇翕动:“亲、亲嘴?” 在他心中。 她想亲,那两个人肯定就亲了。 还是趁他喝断片的时候。 这就跟醉酒时,被夫前目犯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赵元不由脑补出那鲜明的画面,余欢在方雨婷的脸上,跟猪啃白菜似得。 越想越不对劲。 他脸都绿了,脖颈青筋暴动,大手一挥:“绝对不可能!” 见状。 余欢只是无语地摇了摇头。 什么屌人! 还把方雨婷视作禁脔似得。 这也太自作多情了。 人家根本真不把你这舔狗当回事! “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 余欢嘴里伴随左耳朵里听着的旋律哼着歌,转身越过呆立当场的元儿。 推开玻璃门,坐电梯直上三楼编辑部。 在办公位坐了一会,老林忽然踱了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小余啊,伱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林主任。”余欢赶忙应声。 老林放缓了脚步,好让余欢这個病号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两人却也不怎么避讳,颇为亲近的模样。 谁都知道余欢临危不惧,把林主任从车轮前推开了,还因此获得了见义勇为表彰,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一些多嘴的,甚至在暗地里搬弄口舌,说余欢走了狗屎运,很快就要被破格提拔了。 不过,他们绝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主任已经成为了余欢的老丈人—— 当主任室门扉被推开的时候,余欢却望见老林的办公桌后,此时正坐着一个半老徐娘。 一袭红色毛呢大衣,卷烫的头发流淌于肩膀,微微上扬的眼尾显得笑意盈盈。 不是丈母娘,还能有谁? “晓得喊什么吧?”关上门,老林打趣了他一句。 “小余啊!”丈母娘也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额。 余欢想着林有容那七百万。 迟疑地叫了一声:“妈……” 听见这一个称呼,看着身穿卫衣、碎发凌乱在额前的女婿, 那充满活力和朝气,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少年感,使丈母娘笑得是越发的灿烂。 忙招了招手:“小余,快过来!” “哦。” 余欢走到办公桌前,顺着丈母娘指了指的手势,端详桌面。 桌角伫立着一支台灯,一侧摆着好几堆书籍,一叠报纸折放,还有一个笔筒塞得满满当当。 而在正中是一个19寸显示器,显示器边上的空余位置,摆有一个四格餐盒。 总体来说,老林的办公桌乱而有章。 “这是我给你带的的晚餐!”丈母娘眉开眼笑。 老林望着她这幅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一个人自顾自坐到靠窗的茶桌边烧水。 余欢老早就看过攻略,研究过如何轻松搞定丈母娘、处好与岳母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嘴巴一定要甜。 忙坐下说:“谢谢妈!” “你都叫我妈了,那就别跟我假客气啊。”丈母娘笑逐颜开。 他把餐盒挪到身前,掀开盖子,热气袅袅,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稍许辨认: 一饭两荤一素,有小炒黄牛肉,椒盐虾,清炒芽白,瞧起来美味可口。 “我上次看你挺喜欢吃小炒黄牛肉的,就再给你做了一份。” “嗯!这个菜很下饭!”余欢鼻尖凑近,深深嗅了一下,忙说:“这比食堂里的饭菜可香多了!” “那是,小锅炒的嘛,怎么也比大锅菜好吃。”老林接了一句。 丈母娘忙催他:“小余啊,你快点动筷子,别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的,妈。” 余欢自然是恭谨不如从命,毕竟中午只随便扒了几口,肚子里早就空了。 他垂头扒着饭菜。 丈母娘笑眯眯地忽然说:“你别看有容从事演艺工作,在台上唱歌抛头露面的,但我的闺女我最清楚,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姑娘。” 余欢嘴里正塞着一口饭,不好做声,只能连连点头附和。 “我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她说是跟你两个人都一见面就喜欢,说你岳父还考察过了,对你的人品很放心。索性就把证给领了。“丈母娘往老林那边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小声说:“其实我跟你岳父,也是一见钟情的咧。” “是吗?” 余欢颔首低眉。 老林早就跟他提过这一茬了。 脑门上写满两个字:乖巧。 “当时,有容的外公还不同意,那时86年,我跟你岳父两个人鱼死网破准备离岗,去羊城卖凉面——” 正说着,茶桌处端坐,竖起耳朵的老林突然咳嗽一声,喊了一句:“扯远了啊!”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丈母娘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旋即继续对余欢说: “有容年纪还小的时候,女孩子家家长得还可以,就总有很多男生追她,还会追到院子里来那种。以前是她爸爸压着,没事就去学校里转一转,找老师谈话,不允许她早恋。可长大了吧,她又不谈恋爱了,把我跟你岳父急得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闻言,余欢颇为感同身受。 上学时不能早恋,毕业了又被催婚。 真的真的好难! 21 在路上 丈母娘的这一番感叹。 让余欢当即把嘴里的牛肉咽下,眼睛里饱含真诚。 拍拍胸膛,直表忠心:“既然容容跟我在一起了,我一定会一心一意,珍惜这一段缘分,好好对待她的!” 听见这话,丈母娘点头连连:“小余啊,我和你岳父两口子,以后老了有什么事,还是得要你好好照顾的咧。” “那是当然!容容的亲爸亲妈,也是我的亲爸亲妈!” 余欢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心里却突如其来一丝负罪感。 妈的! 即不嫌弃他是个县里来的没车没房的穷小子,又对于他与林有容闪婚领证这档子事,表现得格外宽容。 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哪里去找? 经过这几天的耳濡目染。 余欢深知。 林有容也绝对是个好姑娘。 哎。 暗自叹了口气。 难搞。 “小余,我这做的菜还合你的胃口吗?” 余欢强自露出笑脸:“当然了,我觉得非常好吃!” “好吃就好。” 化喟叹为食欲,余欢将餐盒风卷残云,收拾得一干二净之后,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餐具。 忽然,一股浓郁的花香飘来。 这清新淡雅的气味,十分提神醒脑。 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往老林那边转过去,瞧见他正在沸水高冲沏茶。 这个时间的他,原本是独宠碳酸饮料,滴茶不沾的。 然而那一截多出来的十年人生,与茶打交道的日子可不少。 余欢鼻子在空气中抽了抽,旋即笃定地说:“爸,你这泡的茶,是蜜兰香的凤凰单枞啊?” “你小子不错哦,还能分辨出是蜜兰香的!”老林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受到老林的夸奖,余欢挠了挠头。 凤凰单枞被誉为茶中香水,香气之馥郁多变,有几十种香型,使人过鼻不忘。 多年后,在茶饮界风靡一时的所谓鸭屎香,便乃凤凰单枞的一种香型。 由于产自潮州,所以这种茶叶,在粤省那边尤为盛行。 又因为香型众多,当地很多老人都是喝了一辈子的单枞,还不感到乏味。 余欢压着喉咙,无声地打了一個比较斯文的饱嗝。 抬手比划着说:“我只醉过一次茶,就是跟一个潮州人喝凤凰单枞,五个人,三个杯子!” “潮州人是这样的,不论几人都三个杯,那投茶量,喝茶都会喝到穷!”老林招呼他说:“小余,过来喝杯茶。” “这……”好歹还是上班时间,余欢迟疑:“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饭也吃了,喝两口就去做事!你还想在我这偷懒啊?” 余欢讪讪地挠头。 他确实是有这个想法来着…… 丈母娘起身横了老林一眼:“小余这么勤快的人,伱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啊!” 老林打个哈哈:“我不是开个玩笑吗。” 余欢和丈母娘一前一后,两个人都上了茶桌。 他们老两口并肩坐着,家长里短,不经意地询问起了一些余欢那边亲戚的情况。 经过余欢简略一番介绍后,老林笑说:“老余家,还真是个大家族!” 这话也没有说错,余家五代宗亲168口人,确实算得上是大家族。 余欢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吴老师那边,倒只剩下了一个舅舅需要走动。 绝大多数亲戚,由于父母跟他们没有什么来往的缘故,余欢甚至都没有见过。 而老林这边,就是一脉单传了,亲戚不多,只得了林有容这么一个独女。 丈母娘忽然问道:“小余啊,你脚上的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拆咯?” “医生跟我讲如果恢复状况良好,四周就可以拆,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我周末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你们年轻人身强体壮,肯定恢复得很快。” “借您吉言!” 闲聊了一阵子,品了几杯凤凰单枞。 余欢便回到了工作岗位。 时至晚上十一点,断断续续忙活完手里头的事情。 他翻了一下林有容的微博,页面上显示她今天中午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专辑先行曲!《在路上》——我的音乐新旅程已开启!】 【非常开心告诉大家,《在路上》今天正式上线了!作为新专辑先行曲,这首歌代表了我对音乐的热爱,对梦想的追求,同时也献给所有在人生旅途上勇敢前行的你们! \(^o^)/感谢所有参与这首歌曲制作的团队成员,你们的才华和努力让这首歌得以完美呈现。更要感谢一直支持我的粉丝们,是你们的爱让我有动力不断前行。 ┏(゜ω゜)=?快来听听这首《在路上》吧!希望你们能喜欢,并和我一起分享你们的听后感受。记得留言、转发和点赞哦! 让我们一起,在人生的路上,勇敢前行,追逐梦想!】 余欢逐字逐句品下来,无比笃定这并不是林有容自己写的,肯定是助理代劳。 首先,那个颜文字就暴露了,这完全不是林有容的风格。 翻了一下评论区,点赞最高排在前列的都是些粉丝的彩虹屁。 他将兜里的耳机线拿出来,插在电脑主机的音频输出端口。 旋即戴上耳机,欣赏起了她的这首专辑先行曲。 循环着听了三遍,博览群歌的余欢,最后给出的评价是—— 唱得很好听。 一开口就是如鸟儿般直入云霄的清亮,清新自然丝毫不扭捏做作,越到高音处越是有力,让人过耳不忘。 林有容可是经由科班老师教导过得,听老林的意思,还是请的国家队那种,唱功自然无可指摘。 余欢随便翻了一下词曲作者的名字,都是些籍籍无名之辈。 可堪入耳,其它的不予置评。 还不如去看她在中华好歌声的舞台呢! 林姐姐妆造绝美! 起码还都是耳熟能详、脍炙人口的好歌,再和她的嗓音两相加持,与原唱不一样的风味,显得格外新鲜好听。 难怪重活前对于林素的印象,总体就停留在了中华好歌声的时期。 原来, 阿素的歌唱成绩并不理想。 “哟呵,你是林素的粉丝啊?” 听见这耳机外如若蚊蝇的声音,余欢摘下一只耳机,看了看隔壁一脸好奇瞥着他屏幕的李姐。 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难怪我看你天天放林素的视频。”李姐回过头:“想不到你还追星呢!” 余欢表情微妙一笑:“我只是一个路人粉罢了。” “路人粉?” “就是对她有好感,出作品了就会去看看!我跟你说啊,她刚刚发了一首新歌,叫《在路上》,你可以听一下。” “好,我听一下。” …… 一闭眼,一睁眼。 根本感觉没有睡着,手机电话铃便把余欢给吵醒了。 在屏幕右上角瞅了一下时间,早上八点整。 琢磨了一下这个电话号码,余欢却也没有立马接通。 强打起精神坐上半身,从床榻一侧拿过厚棉睡衣套上,拨浪鼓似得晃了晃脑袋。 把浆糊似的脑袋摇得清醒了一点,这才接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杨总!有什么事吗?” “早啊余老板!我跟我伢老倌商量了,一百三十万,可以!如果你资金到位的话,这两天下午,我伢老倌有空,可以跟我们去办手续。” 闻言,余欢沉吟了一下。 买商铺不比买住宅,只能商业贷款。 去办理商贷的话,如果是已婚,必须要夫妻双方到场签字,还有诸多的麻烦事。 况且,治安局那边需要等待结案,少说半个月,才能领到悬赏金。 所以说,他现在手里头还差了三十万。 28 送给你! 听见林有容的吐槽,余欢倍觉无语。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呃——”余欢单刀直入:“有容姐,我不是问你我唱得怎么样,是问你,这歌怎么样?” “好!虽然你唱得确实有点走调,但是,词曲都太好了!旋律挺朗朗上口的!”林有容点头如捣蒜说:“只是好像没有听过,刚出的吧,这谁的歌?” “我写得。” 余欢老神在在,脸不红气不喘。 心中暗忖:“抱歉了诸位,阿素的歌唱成绩并不理想,为了她在歌坛hold住,只能让你们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溜溜的瞳孔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目光直直盯着余欢:“你没开玩笑吧?” “断不敢和有容姐开这种玩笑!” “不是,你让我缓缓……” 林有容长吁了一口气。 闻言。 余欢起身的同时,将吉他靠在阳台落地窗。 撇头唯见两只白皙细腻的骨瓷杯放在茶几上,其中液体色彩如琥珀。 余欢坐回沙发,端起杯子,香浓的奶味与醇厚的茶香交织在鼻间。 他品了一口,入嘴甜蜜蜜的。 咂咂嘴。 不错。 滇红配牛奶,再用焦糖赋予灵魂。 绝了! 丈母娘应该是忙活完了手里的事情,也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奶茶出来,望着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刚刚小余唱歌呢吧?我在厨房里都听到了。” “不怎么会,折磨您的耳朵了,我很抱歉!”余欢将牛饮了一半的奶茶,放至茶几。 “我之前出来看了一眼,伱吉他弹得挺好。”丈母娘眉开眼笑:“可以和有容搞一个夫妻组合,一个弹,一個唱!” 余欢心知岳母娘是在开他的玩笑。 老林早就对他女儿混娱乐圈都很不满意了,女婿还掺和进去,恐怕都要抓狂了。 这不是找骂吗? 况且林有容自己都已经是名噪一时,有了忠实的粉丝群体,按理怎么会和他搞什么组合。 余欢粲然一笑:“那可使不得,我在熟人面前弹一下还可以,一站台上就露怯了。” 林有容跌坐在沙发上。 又貌似平静了起来:“妈你知道不,他还会写歌!” “小余之前唱的那歌,是自己写的啊?”丈母娘诧异之后,笑道:“我家女婿还真是多才多艺!” 余欢这下却不好意思当即厚脸皮承认了,只是说: “我读大学的时候,自娱自乐玩过吉他,看得懂六线谱而已,之前没事干,买了本基础乐理知识学了下,于是就试着写了首歌。唔,随便写着玩玩。” 丈母娘当即就信了,毕竟余欢唱得着实不怎么样。 为什么说,只写了一首呢? 因为,歌不在多而在精,一首但够! 如果运作得当,一首出圈的火歌,至少相当于一个小目标。 就说古早的《老鼠爱大米》,在一碗牛肉粉几块钱的2004年,红到杨志刚靠它狂揽一亿七千万现金。 譬如那首《羊城爱情故事》,雨神在淘宝花了八十块发行,一经上线,很快就占据各大音乐排行榜。 mv是用手机拍得,像素垃圾还不防抖,女朋友临时上阵mv女主。 就这样粗制滥造的一首歌,让雨神翻身农奴把歌唱,开始用麻袋捡钱,一夜暴富成功逆袭,从此住豪宅开豪车…… 而这首《是你》,一发行便开启持续霸屏模式,更是短视频神曲。 林有容想要在歌坛站住脚,只需要这么一首出圈的歌即可。 收束纷乱的念头,余欢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成巴掌大小纸页,这是他自笔记本撕下来的。 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两指夹着,递给林有容。 “你看一下,是六线谱写的,你觉得可以的话,自己改成五线谱,拿去用。” 听见这话,坐在余欢一个身位之外的林有容,挪动着大腿,贴近了些,将纸页接了过来。 弯腰,在茶几上摊平。 垂下头,将纷乱的刘海捋到耳后:“我先看看。” 余欢嗅着扑面而来的淡淡的花果香味,感觉心旷神怡。 林有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下,旋即起身,拿来靠着阳台落地窗的吉他,复而贴着余欢坐下。 丈母娘朝他们左右看了一下,却是将空空如也的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 她打了个哈欠:“你们聊,我先去眯一会,下午还约了朋友要去打麻将呢。菜都备好了,十一点半再起来去炒!” “妈你去休息吧。” 林有容头也不抬地挥挥手。 旋即迫不及待地,顺着和弦走向扫了一下弦,樱红的嘴唇翕动,轻哼着歌词。 余欢看她陷入沉浸式工作状态,随即不动声色地端起奶茶,免得打扰到她。 她轻轻地哼着歌,那如同傍晚的微风吹拂在脸上、轻柔细腻的声音,余欢怎么感觉在其中,品出了一丝丝甜意? 哦。 是奶茶的味道。 少顷曲终,林有容扫弦的右手一滞,抬起了头来。 余欢这才问她:“这歌怎么样呀?” “好!这首歌写得非常好!词很有诗意,曲也很好听!” “好就行。”余欢颔首。 “这歌我买了!”林有容语气豪横。 余欢更豪横。 大手一挥:“送给你!” 闻言。 林有容如柳叶般修长的眉毛轻轻扬起,双眼弯成了两个月牙似得,闪烁着清澈明亮的光泽。 她的上唇微微翘起,露出少许洁白而整齐的上排牙: “你傻啊,又不是我出钱,公司的账!” “还有这么一说?” “嗯。” “那这歌能值多少钱?”余欢双手搓了搓,一脸期待。 “你又没什么名气,像素人新人并且歌曲品质还可以的话,完全买断版权,一首歌大概几千到一万,不会超过两万。但是经我手,绝对给你顶格的版权费!” 听见这话,余欢那颗炙热的心,顿时冷却了下来:“顶格两万?文山光填词,一个字都值八千!我这还是整首歌!” “顶级制作人歌曲售价可以达到过百万一首,你这种不知名的小虾米,能有两万都不错了!”林有容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奶茶,继续说:“反正到时候我去帮你谈,两万以上是有的,你别抱太大期望,别想着要一下子赚个十几二十万的。” “彳亍!” 余欢转念一想: “那你跟公司几几分?” 29 y先生 “音乐版权收入的话,是五五分。” “哦,你能分到五成的话,那还不错啊!” “确实不错,我在公司里的艺人里面,分成比例算高的那一批了,二八分成的比比皆是,那些新人条约还要更苛刻。”林有容话音顿了顿:“不过在我的收入里面,还要分出两成给我的经纪人。” “啊?经纪人还得你开工资,不是公司的人吗?” “茹姐确实是灿文传媒的员工,她的收入一部分就是工资工作量奖金,除此之外,大部分来自于她带的艺人。很多资源都是她帮我谈的,比如这次录的专辑,都是她全程跟进,还托关系请了林迈可老师给我编曲。当然要给她分成了。” “我懂了。” 余欢茅塞顿开。 巅峰时期杰伦背后的男人不止有文山,还有编曲三巨头! 林迈可便是其一,操刀过爱在西元前、东风破、发如雪等等。 这可是一位业内大佬! 林有容那首《在路上》,从词曲上来看,就是千篇一律的口水歌,但经过她本人嗓音加持和林迈可的编曲,还是可堪入耳的。 难怪很多大牌明星的经纪人都是亲戚,原来属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相互依存,乃利益共同体。 不过,如果《是你》这首歌在即将到来的2013年,不包括商演,睡后收入保守估计赚了一千万。 那么林有容在交完税以后,只能到手三百万左右。 摔! 这么一算,都特么亏麻了! 还好只掏了一首给她。 由此可见,大公司艺人虽然资源多,出歌质量高,但论版权收入这一块,还真不如独立音乐人。 余欢转念一想,说:“有容姐,我有个提议,编曲的时候啊,主歌用吉他扫弦,抒情一点,副歌整上摇滚!” “没问题!”林有容颔首:“话说,词曲人就写你的名字吗?” “y先生!我名字的首字母。”余欢手指摩挲着下巴尖,沉吟了一下:“有容姐,你可得把版权抓在自己手里啊!别到时候,假如要跳槽,连自己的歌都不能唱了。” 听见这话,林有容嘴唇翕动。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一下头:“嗯!” 她缓缓地扫弦,前奏过后。 唱着: “我们试着把太阳放在手掌~” “我们彼此笑着岁月的无常~” “也坚定的做着~彼此的那束光~” …… “是你是伱~种下满是勇气森林~” “把披风上的荒寂抹去~” “让我变成会飞行的鱼跳出海域~” “去触摸奇迹~” 虽然她现在的妆造是林有容,不是那华丽绝美的林素。 一袭粉色加厚棉睡衣,扎着高马尾,顶多只是化了点淡妆。 但这种近距离聆听的感觉。 就在身侧。 让余欢放下杯子,将双手抱在脑后,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享受! 丈母娘休憩后到点出来的时候。 看着客厅里两人,一个练歌,一個聆听,颇为和睦的模样,随即眉开眼笑地去厨房忙活了一阵。 而后,叫他们俩吃饭。 不多时。 “我约好了牌局,你爸也不回来,你们年轻人晚上自己安排啊!” 饭过五味。 最后执行完光盘行动的余欢,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忙不迭虚按住丈母娘想要收拾碗筷的手。 “我来!” 熟读攻略。 知晓做女婿的,在丈母娘家一定得有眼力见,要多表现表现,一定要主动做事,要勤快。 态度,得先摆出来。 丈母娘却是一把拍开余欢的手:“你腿还没完全好呢,就坐着,我收拾完碗筷让有容去洗,有容在家,这些都是她的事。” “嗯,一般洗碗的都是我。”林有容默默的将身前的碗筷放在菜碟上。 她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待厨房门缓缓合上后,丈母娘赶忙小声对余欢说:“有容喜欢吃小龙虾,你晚上带她去,明白吗?” “好嘞妈,没问题!” 余欢满口答应。 丈母娘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旋即进卧室换了一身毛呢大衣。 林有容还没有洗完碗,她便施施然挎着包出门,急着去搓麻将。 跟丈母娘道了声“再见”后,余欢想了想,起身推开厨房门。 双层玻璃门隔音效果非常不错。 门扉缓缓被推开,水龙头淅淅沥沥的声音愈来愈大,随着他迈步而入,完全充斥在耳际。 这厨房的空间宽敞明亮,没有一丝杂乱。 一台嵌入式智能冰箱静静地伫立在门边,智能烤箱,微波炉,咖啡机、榨汁机,一眼望过去大、小家电林林总总。 林有容撸起袖子戴着洗碗手套,正娴熟地涮洗碗具。 听见开门的声音,偏过头望了余欢一眼。 “女明星在线洗碗!真接地气哈!”余欢笑着跟她插科打诨。 林有容抄起筷子挤了点洗洁精,在水龙头下唰唰得搓着:“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话说有容姐这么接地气,平时有吃螺蛳粉和臭干子不?” “螺蛳粉?” 望见林有容一脸疑惑,余欢方才意识到螺蛳粉现在还没有真正火起来,但也已经开始走入大众的视野了。 “你没有看今年播出的那个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华国》吗?里面有介绍,就和臭干子差不多,都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不过螺蛳粉的臭味来自于发酵后的酸笋,里面有脆爽的酸豆角,还有香脆的炸腐竹,即是鲜香又酸辣!” “等会看看!这纪录片我只是零零碎碎看过一点。” 听着余欢这绘声绘色的描述,林有容似乎是有点兴趣。 她熟稔地三下五除二收拾完灶台,将洗碗手套撸下来挂在沥水架上,跟余欢两个人一前一后踱步至沙发。 嗯。 林有容是走在前面的那个。 余欢不骄不躁地迈开了步子,坐在林有容旁边。 他抄起遥控器在老旧的智能电视界面上研究了一会,当即摇摇头:“电视上看不了,好像奇异果上面可以看……太麻烦了,貌似也就十几秒的镜头……” “哦!”林有容拿起她的水果5,解锁后,打开奇异果app:“在哪一集?” 余欢挠头,迟疑地说:“好像是第一集?” 林有容点了点头,调大了一些音量。 静静地看了起来。 余欢见状关掉了电视,也拿起手机。 刷起了在今年达到鼎盛的天涯社区,此际能人辈出,kk大神正在发帖,神预测未来房地产趋势。 彼时知乎刚刚上线,贴吧方兴未艾,中文网站论坛的黄金年代,即是天涯社区。 红火一时,最后却被资本裹挟下的私域流量击败,包括所有的论坛社区,皆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天涯社区尤为悲惨,最后连服务器费用都交付不起,连域名都被冻结了。 时代抛弃你的时候,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30 走着 墙上欧式挂钟的指针徐徐转动,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余欢将手机放在腿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昨晚睡得时间太短,突然有点犯困。 仿佛受到了传染,林有容抬手捂住嘴巴,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转过头,对他说:“要不先午睡一会?我休息一下,下午还要练歌。” “好的。”余欢颔首。 倏忽,林有容端着的水果手机,响起经典的来电铃声。 余欢不经意地瞥了一下,看清楚了联系人。 暗忖:“讨债鬼?” 说时迟那时快,林有容却是偏转了一下屏幕,当即挂断。 《舌尖上的华国》里,李立宏浑厚深沉的念白,再次自林有容掌中的手机响起。 与此同时,余欢感觉大腿压了一半的手机“嘟”得一声。 他抬了抬腿。 自动语音,声若蚊蝇:“对不起,您的通话已结束——” 此时此刻,哪还不知道那個联系人是谁? 给他的这个备注…… 尴尬啊! 原来在林有容眼里,他是这么的一个人吗? 余欢忽然感觉有点牙痒痒。 林有容一脸平静,只是身体明显有些紧绷。 余欢斟酌了一下,此际,最好还是当作没有看到。 恍然地自大腿下抽出手机:“哦,手机没关屏幕,压在腿下面误触了。还好只是给有容姐你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打给别人。” “嗯。” 林有容眼神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为了答谢你帮我卖歌,我晚上请你吃小龙虾!” “小龙虾?好的。”林有容补充:“还有螺蛳粉。” “没问题!” 她关掉手机,将茶几上的那页歌词拿在手里,再提前言:“我去午休半个小时。” “我也睡。”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进入紧挨着的门扉。 余欢醒来的时候,耳际已经有着微弱的吉他旋律,还有林有容的吟唱: “是你是你~身后的青春都是你~” “绘成了我的山川流溪~” “为我下一场倾盆大雨~” “淋掉泥泞把真的自己叫醒~” 悦耳的音乐声中,他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瞧了瞧,已经是下午五点一十六分了。 说是睡半个小时,却没有设置闹钟。 一躺平。 眼睛一闭一睁,就四个小时过去了。 他套上卫衣,穿好裤子,开门至客厅。 歌声一止。 些许昏暗的阳台里,林有容转头看他:“醒了?” 闻言,余欢点点头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有容将吉他靠在落地窗,眉宇间有着一丝疲倦,似是有些累了,起身瘫坐至沙发。 忽然转头看着余欢,慢条斯理,不经意间说: “伱这首歌,是写给那个叫雨婷的吧?” “啊?” “我们记得对方,青涩的模样,背后的青春都是你?” “什么雨婷?不存在的!?”余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只是先乱弹出了一段旋律,然后为了凑韵脚,瞎填的!” “生搬硬凑,还能有这么好的词?” 林有容差点就把‘我信你个鬼’写在脸上了。 果然还是遇到了这种状况。 余欢有冤说不出。 她旋即起身说了一句“我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便踱步去往卧室。 余欢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等了一会,摸约十数分钟的时间,林有容适才拉开了门扉出来。 抬眼向她打量了一下。 上身是宽松的亚麻灰连帽卫衣,领口微微敞开,显露出她纤细的颈部线条。 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肆无忌惮展示着她那瘦而有肉的优越大长腿。 头上正戴着一顶深棕色的渔夫帽,帽檐低低地压在眉梢,投下一片阴翳。脸庞被黑色棉口罩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 一手抓着门把手关上门,一手指尖捏着一只灰色墨镜。 “走吧。” 林有容朝傻坐在沙发上的余欢招呼一句。 之所以陷入傻坐状态。 是因为,余欢瞅着她身上那件连帽卫衣。 怎么瞧起来,感觉,有点像和他是情侣装? 他是深灰色。 她是亚麻灰。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内心作出食肠评委同款咬牙切齿表情) 收回小念头,余欢忙不迭站起身来,缓缓跟在林有容身后。 见她弯腰从鞋柜里拎出一双精致的蝴蝶结平底皮鞋,不由问道:“有容姐,你不怕冷吗?” 林有容侧着身子在换鞋,头也不回地说:“我穿了保暖裤袜。” “哦。” 余欢坐在鞋凳上,转头瞄了一眼。 呃,还是白丝的那种。 吸溜! 不过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黑色棉鞋,倒犯了难。 买它的时候,也是太随便,看中了保暖舒适,不会压迫到伤脚。 可真要穿着它,走在她旁边,好像是有点跌份? 林有容弯腰穿上鞋以后,转头朝他看了看,有些谐谑地说:“怎么了?还不把你的老头鞋穿上。” 只要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余欢暗忖着心中一定。 而后面不改色,利落地套上鞋:“走着!” 出门前,余欢在玄关处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夕阳西下,连片的街道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如织的行车仿佛一来一去两条长龙,在暮色中缓缓游动。 随即收回视线,跟在林有容身后。 两人行至地下车库,上车以后,余欢把着方向盘,将汽车缓缓驶出小区。 他心里早有章程。 在林有容换衣服的时候,临时抱佛脚下载了好几个地图app,检索螺蛳粉而不得。 盖因这年头,还不是螺蛳粉遍地开花的时候。 最后于几个大学群聊里都刷屏问遍了,这才得知中心广场不远的铜铺街巷有一家。 胸有成竹的余欢,好整以暇:“有容姐,你想先吃螺蛳粉,还是先吃小龙虾?” 戴着渔夫帽、口罩和墨镜的林有容撇头望他:“就不能一起吗?小龙虾又不能作饭吃!” “也行!”余欢颔首:“先去把螺蛳粉打包带着!” “嗯。”林有容转头望向窗外。 二十分钟的车程,抵达铜铺街的时候,唯见一道道斑驳的墙壁上,是连片的‘拆’字。 余欢将汽车停在街口,和林有容二人迈步其中。 寒风吹过老街的角角落落,阳光斜斜地洒在街道上,仿佛为那些拆字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忽然有些唏嘘。 这几年星城的老街是成批的拆,市井烟火气也是成批的消失。 铜铺街与诸多巷口相交,四通八达,长不到百米。 呈缓坡状。 因为要上坡,又因为余欢左脚有点不便,所以两人行进缓慢。 余欢正左顾右盼端详着,倏忽,感觉左边胳膊被扶了起来。 转头一瞧。 唯见林有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右边,晃到了左边。 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你这路都走不稳,别把脚给崴了。我扶你。” 她语气平淡。 余欢嘴唇翕动一下,声带仿佛落家里了。 街巷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那是两旁老旧的木结构房屋所散发出来的。 与餐馆和小吃摊上飘出来炊烟气和炒菜的油香、还有米线的清香,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充斥在鼻间。 蓦地大风一刮,一股独特而几欲让人窒息的臭气,盖鼻而来。 过于浓烈,将无数的市井味全都给遮盖住了。 过路行人纷纷捂住口鼻,避之不及。 余欢倏忽抽抽鼻子,忙不迭一脸大惊小怪地说:“有容姐,你闻到了吗?” “嗯,就像大热天垃圾桶里那种腐烂的气味。” 林有容点了点头。 抬眼便望到了一家柳州螺蛳粉的横招。 踱至门前,林有容松开了手。 余欢几步上前。 店面里,零零散散支着三张折叠木桌,一桌几个高中生,一桌一对年轻情侣,一桌一个大腹便便的眼镜胖子在刷手机。 炉灶就摆在了店门前。 也没有地方坐,余欢向老板娘点了两份螺蛳粉,一碗加一个虎皮鸡爪。 瞧那几位高中生互相打趣得热火朝天,余欢笑说:“你们星期六还要上课啊?周日单休吗?” 一个留着寸头身板较小的男生转头看他:“是啊,晚上还要自习嘞。” “错了,是单休,也不是单休!” “半日休!”留着波波头的小妹子总结。 闻言,余欢转换出一口塑料普通话:“作孽嘞。” 作孽在星城话的一些语境里,是可怜的意思。 星城的初高中教育,是出了名的卷。 余欢摇了摇头,瞥见林有容站在外面,没有进来的意思。 总不能将她一个人晾在外面。 随即转身,缓步走出店门,与她站在大街上吹风。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昏黑,气温也更低了一些。 寒风不仅冷冽,还带着一种尖锐的感觉,让两人不由自主地缩紧脖子,拉紧衣领,将手揣在卫衣前面的兜里。 动作很同步,很一致。 街上的过路人眼睛一瞥,便知道这是一对情侣。 听到老板娘的呼喊,余欢反身入店。 少顷。 他右手提着一袋堆叠在一起扎得紧紧实实密不透风的两碗螺蛳粉,左手被林有容搀扶着,两人慢慢下坡。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跟谁都很能聊?” “是吗?”余欢话锋一转:“跟你爸远远比不了,记者出身,能说会道!” 同时心中暗忖: “老林这么一个社交高手,林有容作为他女儿,怎么感觉有点社交障碍的样子?” 林有容低着脑袋无言,像是不予置评。 余欢连忙转而说:“得快点去龙虾馆,粉过久了不好吃,就坨了。” “去哪一家?” “你别问,我都安排好了!” 铜铺街离目的地不过几分钟的车程。 驱车沿着江边一直开,行至诗圣江阁前的十字路口,方才掉头。 再过百米,余欢将汽车泊在辅路上的停车位。 可以远望到江阁前涌动的人潮,三三两两的人群,一直持续往江边风光带汇聚。 车流愈来愈密集。 这在深冬的寒夜里,是极为反常的一幕。 林有容却见怪不怪:“今晚有烟花看?” “是啊,星期六。”拎着螺蛳粉的余欢点了点头。 “哦。”林有容若有所思。 两年前,作为工程机械及娱乐之都,星城确立把旅游业打造成战略性支柱产业。 因为拥有海内闻名的烟花基地,自给自足,开始每周六在橘洲教员雕像附近燃放大型音乐焰火,每场燃放时间不少于20分钟。 不吝投入,规模盛大。 一开始是每周六都会有,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缩减为一年四场,直到抗疫全年无放。 诗圣江阁对面就是西湖桥,属于谢苟华的地盘。 现在既未拆迁,又未提质改造,连片的老街巷弄,交错纵横。 作为数一数二的繁杂闹市,此际红灯犹在,谢苟华在此区域身经百战,甚至千战。 余欢对这里也很熟稔,带着林有容在诗圣江阁斜对面的半湘街巷口,进了一家苍蝇馆子。 在星城,许多藏在街头巷尾的苍蝇馆子,绝不比那种知名连锁店差,甚至味道可能更甚一筹,价格还很实惠。 这是一家夫妻老店,掌勺的老板五十大几,余欢心知肚明,他们夫妻俩过三年就要歇业养老了。 林有容缓缓跟在余欢的身后。 推开玻璃门前,余欢回头笑说:“有容姐,你不会嫌弃吧?” “嫌弃什么?”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林有容,歪歪脑袋,可可爱爱。 “当我没说……” 余欢迈过台阶。 辛辣的鲜香味扑鼻而来。 林有容转头四顾,打量了一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略显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着三十平米出头的狭小空间。 店内摆放着五张简陋的圆桌,都坐满了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牛逼不断。 墙壁上,挂着字迹已经非常模糊的红底菜单。 半开放式的厨房,视线透过玻璃橱窗,能看到一个头发微白的壮硕男人在颠勺。 锅铲相撞的声音,和菜肴入锅的嗞啦声,带来一种别样的烟火气。 脸颊消瘦的老板娘迎上来。 她烫着波浪卷,头发染成棕色,打扮得很时尚。 如果不是余欢先知先觉她年近五十了,恐怕会以为不到四十。 余欢当即含笑说: “我手机尾号3315,之前订过餐的,姐姐,包间给我们留着了吧?” 31 别叫我姐 “留着呢!”老板娘昂着脑袋,笑眯眯地扫了两位一眼:“小帅锅真会说话,小美女,请进。” 她领着余欢和林有容踱往里间,推开一扇漆面斑驳的木门。 入目便是一条幽暗的过道,左右几扇门扉紧闭,过道尽头是门洞。 可以瞧见外面的小巷正有一个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施施然路过。 左手边靠门,乃一条老旧的水泥楼梯, 边缘已经被磨损得凹凸不平,少许露出了内部的砂石和钢筋。 随着开门的声响,声控灯也已经亮了起来。 顺着楼梯上二楼,老板娘掏出一串钥匙,打开紧靠楼梯间的一扇门扉。 门扉内。 亮如白昼。 老板娘回头说:“我看小帅锅有点面生,怎么还晓得这里有个不对外开放的小包间咯!” “谢别介绍的。”余欢坦然自若。 “哦哦。” 即便一下想不出到底是哪位,老板娘也忙不迭点头,没什么质疑的想法。 这小伙子。 真俊! 当林有容看清内里的陈设,倒一下子解惑了。 难怪这包间不对外开放! 空间十平米左右。 进门便是一个小沙发,成箱成袋的物什,杂乱地堆放在边边角角。 应该乃是平时用来休憩以及储存调味料的。 正中,摆放着一张圆桌。 老板娘抬手看了一下便签本:“帅锅,是一個大份的香辣小龙虾,三斤送一斤,还有一份鱼嘴巴撒?” “没错!” 余欢将螺蛳粉放在桌上,为林有容拉开椅子,示意请她坐下。 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格外明朗的笑容:“姐姐,你可以把天台钥匙给我用一下不,我想带她看一下烟花。” “哟!这你都晓得,看来确实是老熟客介绍的嘞!” 即便乃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伙子,听见这话,老板娘却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个细绳绑着的黑黄色陈旧钥匙。 余欢双手接过:“谢谢姐!我走的时候再给你。” 闻言。 她瞄了一下林有容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侧影,不禁打趣:“你女朋友是明星哦?” 林有容只当没有听到,摸出手机,自顾自刷着。 余欢将钥匙揣进兜里,面不改色:“是的,我女朋友是刘亦非。” “你还真好意思嘞!”老板娘笑骂了一句。 她也是老江湖了,话到这里便点到为止,扭身往外走:“小帅锅小美女,稍等一下,马上就上菜。” 余欢却是笑眯眯地说:“我女朋友刚刚做了美容,昨晚唱歌把喉咙喊哑了,不好意思露脸。” “哦,那我要帮你们把门关好了。” 老板娘恍然大悟地回头说了一句,揶揄着带上门。 包间窗户和一栋五层居民楼近在咫尺,探出身子,都能和对面的人手牵手。 余欢抽开椅子,坐在林有容旁边:“怎么样,这馆子,一看味道就很正宗吧!” “我脸上可没有动过刀,”林有容微微抬起头,话音一顿:“味正不正,吃了才知道。” “那是,有容姐天生丽质!” 余欢打开系得严严实实的螺蛳粉,将上下两碗分摆放在他们两人面前。 他继续说:“等下上菜好了,我就把窗帘拉上,伱现在也背对门坐着,放心吃。” “好。” 玩着手机的林有容点头。 过了十分钟,老板娘很快便依次上好了两个菜。 一大盆香辣小龙虾,一份鱼嘴巴。 鱼嘴巴这道湘菜,非常考究。 选用新鲜的鱼唇部位,鱼嘴肉虽不多,但肉质细嫩而充满胶质,且成菜不能有一丝腥味,口感特别好。 放进嘴里一嗦,鲜美入味,香辣感直冲天灵盖。 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余欢瞅老板娘提着一个保温饭桶进来,从兜里掏出两罐凉茶放在他们手边。 饭菜都上齐了,先是跟老板娘核对了一下账,从裤口袋掏出票子,把钱给付了。 余欢道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老板娘笑着合上门扉。 余欢当即起身将窗帘给拉上。 回过身的时候,林有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了,一次性手套裹着的如削葱根的手指剥起了虾。 余欢坐在椅子上,将两碗螺蛳粉的盖子打开来,包间里登时是又香又臭。 将一碗推至林有容的身前。 她将虾肉放进嘴里,不经意地说:“我爸还说你没谈过恋爱,我觉得他恐怕是看错人了。” “啊?” 余欢刚嗦了一口粉。 忙不迭囫囵咽下,感觉有些懵逼。 “我这辈子,都没正儿八经牵过妹子的手,还谈爱呢!?” 林有容直摇头:“姐姐叫得这么亲热,幸亏这个阿姨,年纪比你大了几轮!” 再次差点把‘我信你个鬼’写在脸上。 余欢再次有冤说不出。 “这香辣小龙虾确实味很正,不过,螺蛳粉份量太多了!” 林有容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将螺蛳粉往余欢那边推了推,三下五除二将一半螺蛳粉绰进他的碗里。 余欢从容地看着她一番施为:“碳水吃多了,确实容易长胖。” “嗯。” 林有容低下脑袋嗦了一口螺蛳粉。 再从汤汁里夹出虎皮鸡爪嘬了一下,将渣子吐到骨碟里,点评道:“这鸡爪被汤泡得很入味。粉也确实很好吃,很爽口,就是臭了点,气味像臭袜子!” “好吃就行。嗯,有很多闻起来臭,吃起来却很鲜美的食物,比如臭鳜鱼,榴莲,牛瘪汤火锅啥的。” 前面还好,林有容听到后面,忙不迭摇头:“除了牛瘪汤,别的,我都可以接受。” “那豆汁儿呢?”余欢操起一口地道的京腔。 “这个闻起来臭就算了,还一股泔水味!” 她捏起又红又亮的小龙虾,指尖掐住虾尾轻轻撕开,白里透红的饱满虾肉登时带着小股袅袅热气露了出来。 往盆底沾了点汤汁,由于虾尾被剪开了,放进嘴里轻轻一嘬,便是壳肉分离。 林有容小口咀嚼着,樱红的嘴唇沾了些许油渍,显得尤为晶莹。 她点评道:“最好吃的,还得是小龙虾!” “俺也一样!”余欢剥虾,递给她。 林有容连忙举起如来神掌挡住:“吃小龙虾得自己来剥才有味!” “行。” 余欢旋即扔自己嘴里。 两个人吃东西都很斯文,也都很能吃。 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评着各地的美食,余欢一个一个奇葩美食说下来。 比如烤脑花,麻辣兔头,知了猴,活珠子,童子蛋。 听得林有容是眉头直皱。 两人将桌上食物扫荡一空,余欢嘴巴凑近吸管吮了一口凉茶。 倏忽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入耳,同时恍如有雷霆在当空炸响。 余欢忙起身:“有容姐,烟花开始了!” “嗯。” 林有容脱下一次性塑料手套,纸巾反复擦拭了几下手掌。 再扯纸巾抹嘴,最后揩了一下鼻子。 她戴上口罩,将墨镜揣在兜里,缓缓跟在余欢身后上楼。 余欢左手扶着冰凉的铁栏杆,一脚慢一脚快,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抵达四楼上的天台门前。 掏出钥匙,解开挂锁,推开摇摇欲坠的斑驳木门。 抬眼往外,入目便是一朵梦幻至极的纯净蓝色烟花,此乃烟花行业的圣杯,是一种非常稀有罕见的颜色。 伴随着优美的纯音乐,在天幕上缓缓绽放,舒展开来,繁星般向四面八方洒落。 两人并肩站在天台边沿,楼下不远是水泄不通的马路,江边人潮汹涌,诗圣江阁金碧辉煌,更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宽阔江面。 极远处能依稀望见橘洲,以及连绵起伏的麓山轮廓。 一朵朵绚烂的各色烟花,此起彼伏争相乍现。 随着音乐的节奏逐渐激昂,烟花的绽放也变得更加密集和壮观,在天幕肆意蔓延。 盛开的花朵,飞流直下的瀑布。 每一朵烟花的明灭瞬间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翩翩起舞,飘飘摇落。 时间一点一滴的转瞬而逝。 音乐渐缓,已近尾声。 “有容姐,好美啊~” “别叫我姐。”呢喃细语似乎远在天边,徐徐而至耳际。 “哦……” 余欢扭头看向她。 发现她此际,也转过了头来。 两人相对无言。 黑色棉口罩之上,帽檐下的双眸里,似乎闪过溪水般的柔和光泽。 余欢心随意动,毫不犹豫地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随即。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继续看着灿烂的天幕。 余欢感觉入手有棱有角,纤纤手指紧绷着,但少顷后,便柔弱无骨地化在了掌中。 从微凉至温热。 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 余欢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林有容露在帽檐下的少许雪白脖颈,似乎有点发红,好像陷入了红温状态。 此刻看不清具体的林有容,却比烟花更美。 心驰神往的余欢,突然很想抱她。 男人嘛。 牵牵就想抱抱,抱抱就想亲亲。 亲亲就想摸摸…… 这是天性,控制不住的。 他心猿意马,正待偏转过半个身子,音乐倏忽一止。 烟花的最后一抹色彩渐渐淡去,天幕恢复了它深邃的昏暗,但那绚烂的光影,似乎还残留在两个人的视网膜上。 林有容蓦地抽回手,迈开了大长腿,直往天台的门扉而去。 于门前驻足。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烟花放完了,走吧。” 余欢一时怔住。 旋即忙不迭跟在她身后:“好的容容。” “嗯。” 林有容声若蚊蝇地颔首。 将钥匙交换给老板娘,两人出了店门,走在街上。 摩肩擦踵的人群将散未散,主干道上,也是水泄不通。 这个光景,可能要持续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够把车开出去。 人声鼎沸的场景中,寒风吹拂在脸上,余欢悸动的那颗心,终于平静了少许。 他转头看着身侧的林有容:“要不,我们走一走,散散步,消消食?” “好。”她点头。 街头拥挤不堪,人头攒动,两个人并肩挨在一起。 余欢索性无比自然地将林有容的手牵着,放进了自己卫衣前面的兜里,这样很暖和。 不往人群里面挤,带她从旁边的古潭街,弯进西文庙坪巷。 走到后面,林有容表现得比他还要熟悉,甚至是领着他在走街串巷。 逛着小饰品店。 因为许多路都是上坡,所以两人的步履很缓慢。 没有多交谈。 两人的手也没有分开过。 不知不觉行至与步行街毗邻的南门口中学前。 即便晚上九点多了,但一溜的烧烤摊在滋滋作响,糖油粑粑甜腻腻的香味四溢,夜宵摊人满为患。 校门口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关门的打算。 铁门将校园内的宁静和南门口的喧嚣阻隔开来。 此时教学楼黑灯瞎火,学生们早已经下了晚自习。 林有容驻足打量着,忽然喟叹:“好怀念啊,站在这里,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刚入校的时候。可不知不觉,我都二十好几了。” “你以前在这读书吗?” “对呀。” “哦,也不用那么怀念吧,至少,你现在有我。” 话音落下。 余欢感觉那被他揣在兜里的柔荑,绷紧了那么一瞬。 扭头看向街上的一家奶茶店。 蓦地想起林有容对他的备注,一脸打趣:“可以请我喝杯奶茶吗?我不想花自己的钱,因为我的钱——有用。” 这挤眉弄眼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开玩笑而已。 林有容望了望他,噗哧一笑:“可以,晚上让你破费了好几百块,那我就发发慈悲,请你喝个八块钱中杯的。” 奶茶店前,排着上十人的队伍。 余欢已经知道了林有容不喜欢往人群里凑的性子,行至近前,便松开兜里揣着的手。 “容容,你要喝什么?我去排队。” 说是别叫姐,可前面的那句称呼,却让林有容瞬时愣了一下。 像是还没有完全习惯过来。 听余欢说完整句话,她缓缓抽回手,沉吟说:“奶绿吧。” “好,我请你喝呀!” 听见这话,她只是微微点头,于街边驻足等他。 余欢排在队尾,少顷轮到他的时候,刚点完两杯奶茶,数出票子付钱,口袋里的手机倏忽震动。 掏出来亮屏一瞧。 是一条银行到账短信。 五千块。 汇款人林有容。 余欢旋即扭头看了一下,唯见林有容正站在街对面不远处的坪地,低头玩着手机。 显然是刚刚通过手机银行转的款项。 帽檐和口罩将整张脸都挡住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神情。 蓦地。 再次接收到她本人发过来的一条短信:从明年的两百万里面扣除。 余欢果断调出手写输入法,回复:彳亍。 32 上楼 片刻后。 余欢右手端着奶茶,林有容左手端着奶茶。 两人空闲的手,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索性牵在一起算了。 手牵手折返诗圣江阁对面,人群早已经散去,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年轻人在压马路。 时至九点五十。 驱车回家。 林有容刚刚坐上副驾驶座,暖气吹拂在脸上,困顿上涌,歪起脑袋便睡着了。 她今天,其实并没有休息什么。 见状。 余欢旋即轻点油门,缓缓开车。 沿灯火通明的江边兜兜转转,多花了二十几分钟,到将近十点半的时候,才抵达地下车库。 至停车位的时候,却是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正在倒车入库。 余欢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皇冠。 再确认车牌号,哦,是老林的车。 应该是吃完席回来了,这么晚,说不准还打了一场牌。 或许,是在早报大楼忙活新媒体部门的事情? 老林也注意到了他。 当即踩下刹车,轻按了一下喇叭,降下车窗喊:“小余啊,你们两个回来了?听说你今天拆石膏了?” “嗯!我们刚刚在外面逛完街。” 余欢也跟着把车窗降下。 老林瞧见闺女似乎是在车上睡着了,当即笑说:“你们就停这,我去地下二层那个车位。” 两人扯着嗓子的交谈,在车库中回响。 林有容脑袋微微抬了起来,惺忪地左顾右盼了一下。 余欢见老林驱车离去,便直接倒车入库停了进去。 下车后。 从温暖舒适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林有容双手摩挲着胳膊,冷得直打哆嗦。 “走走走,赶紧上楼。” 余欢上前牵着她的手,当即迈开大步,一步快一步慢。 电梯门一开,却是撞见了老林。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在其间侧站着。 林有容在外,靠近电梯门。 余欢在里,仿佛能听见老林的鼻息。 “巧啊。”老林笑眯眯地,镜框后面不怒自威的双眼,左右一个扫视。 特别是在两人衣服留意了一下。 同款卫衣。 一個亚麻灰,一个深灰。 两手牵得紧紧的。 这小棉袄虽然有点漏风,但当着老父亲的面秀恩爱…… 老林突然感觉牙有点酸。 余欢顿时感觉,再次回到了三堂会审的现场。 仿佛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得受到老林的审视和评判。 “巧!” 余欢心底莫名发怵,默默地想要松开手。 却倏忽感觉被林有容给反握住了。 她的帽檐与口罩之间,露出一双清丽的眸子,牵着余欢与老林坦然相对。 余欢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他们证都领了,牵牵手又怎么了? 旋即握住林有容的柔荑,将之揣进卫衣前面的兜里,这样才暖和。 “今天晚上你们去哪里玩了?” 余欢不假思索地说:“去吃了小龙虾,看了烟花,再逛了一下街。” “还去看烟花了呀?你们年轻人还真是晓得浪漫。” “嘿嘿。”余欢挠了挠后脑勺。 “不怕挤啊?” “我们在天台上看的,没什么人。” 老林偏转着脑袋,朝林有容啧啧有声:“浪漫,浪漫。” “爸,不会以后我和余欢去哪里,还要跟你打报告吧?”林有容却是突然开口呛了他一句。 “伱这话讲得,你都这么大人了,我还管你啊?去哪里都是你自由。” 林有容呵呵一笑。 余欢闻出了这父女俩之间的火药味。 呃,这父女俩又开始了。 忙不迭作百无聊赖状。 转头四处打量。 倏地升空感一滞,电梯抵达十五楼。 林有容当先迈出步子,余欢忙不迭抬脚跟着她。 后面的老林,望着这两人的背影,却是突然喜眉笑眼了起来。 一进家门,林有容便脚步不停径直去洗漱。 两翁婿坐在沙发上。 老林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水:“小余啊,你跟亲家公和亲家母,都讲好了吧?” “嗯,明天中午会过来。” “你记得明天跟他们讲一下,在曙光路那家徐记饭店,我已经定好了席。什么都不用你们两个操心,我只希望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感情和睦,你晓得吧?” 老林语重心长。 余欢点头如捣蒜:“爸,我晓得。” 老林抬头望了一眼挂钟:“快十一点了,你丈母娘应该要回来了。” “一天打两场啊?” “打点小麻将打发时间,她又不喜欢跳舞,母女两个都一样,手脚不协调。” 说曹操,曹操到。 轻微的关门声后,丈母娘踱步而至:“你们在策我什么?” “在说你打牌,今天输赢如何?” 丈母娘将老林身前茶几上的杯子端起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输的又是汪输记,我小赢。” 老林转头笑着对余欢说: “你不打牌的不晓得,这个输记,是输赢的那个输。哦,汪输记就是卫视那个主持人,瘾大得很,可以打麻将治病。” “汪函?” “对,是他。” 听见这话,余欢只是默默吐槽。 老林开口就是你不打牌…… 虽说他确实不打牌。 但吴老师恐怕把他几岁才开始不尿床的事情,都和盘托出,抖给老林听了吧? 已是深夜,哈欠连天的林有容洗漱完,瞄了客厅里相谈盛欢的三人一眼,就直接溜进房间睡觉了。 几人依次去洗漱。 余欢等在最后,等老两口回房了,这才去盥洗室。 他坐在里间的马桶上释放少许,掏出手机,稍许琢磨了一下。 纽约时间慢了半天。 余澄澄那边,应该是上午。 把手机话筒贴近嘴巴,用微信给余澄澄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莫西莫西,橙子在不?” “Hey, Mr. Y!” “都是华国人,别给我拽洋文,Do you know that?” “嘻嘻,欢哥突然给我发消息,你是有什么好事想到我了吗?” 听见这话,余欢直接开门见山,发了一条语音: “好事没有,忙要你帮一个,你今年寒假不是要回国吗?帮我带一个美版水果手机回来,再给我搞个手机卡。我过几天就把钱汇给你。” “啊?你待国内还要境外手机卡?你到底要干啥?” “给你找个米国嫂子,不行吗?” “可以可以,不管你干什么,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我最近忙着做论文,心力憔悴,还要分心给你跑腿……” 余欢没好气发消息:“等你回来,我给你包个红包。” “几张红票子?” “五张!” “没问题!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余澄澄起头,两人互发了一个握手表情。 随后。 余欢再给余松年打了个电话。 33 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当先从听筒里传来。 “喂?欢哥……” 听见对面的语气,余欢不禁龇牙笑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像是怕我开口借钱的样子?” “哪能啊!不存在的,以欢哥的人品,”余松年登时提高声调:“又不是没有还的!” “跟你说正事,徐辉现在什么情况?” “不刚新东方毕业呢吗,学校分配的工作不想去,一个月才两千,嫌工资低了。他待家里等过完年,就准备自己开店创业。” 关于徐辉那只言片语的记忆,得到印证,余欢沉吟说: “那你跟他讲,我这里有饭店要请个掌勺炒一下盖码饭。事情不多,五千一个月,问他愿不愿意赚点小钱过年,他如果答应的话,那就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 “冒得问题。” 余欢看得出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是鏖战正酣:“你要记得啊,我挂了,先不打扰你。” “好的,我明天去找他当面说,再见欢哥。” “嗯。” 余欢挂断电话,心中思忖。 徐辉是他们村里的一個小伙子,比他小两三岁,摸约与余松年同龄。 有点沾亲带故,但两人交道打得不多,盖因这厮实在是寡言少语,很内向,村里撞见了熟人都要绕道走的那种。 余欢只知道,他刚从新东方学厨毕业。 记忆里,徐辉携一家子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馆子,他一个人掌勺,其余亲属给他打下手。 余欢去吃过几次,味道还可以。 在星城这种地方,湘菜美食文化的核心地,店子生意能红火,并且本地人觉得味道还可以,那就是很不错了。 所以说,以余欢先知先觉的眼光看来,徐辉,是个人才。 余欢摈除纷乱的思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坐完马桶,刷完牙洗完脸,用花洒冲洗了一下脚擦干后回房。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睛闭上了,脑子却很活跃。 怎么也睡不着。 两边家长马上要见面,事情发展至这一步,心底止不住的忐忑不安…… 辗转反侧许久,意识适才渐渐陷入沉寂。 “咚咚咚——咚咚——” 余欢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他刚刚惺忪地睁开眼睛,那未曾反锁的门扉,便被人从外面推开少许。 “九点了,还睡呢!” 林有容却是一颗脑袋瓜子探了进来,说着,往里打量了一下。 余欢揉着眼睛坐起上半身,两腿绷直,上身往下压,拉了一下筋。 脑子里还有点混沌:“有容——” 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姐字,话出一半,忙不迭改口:“容容,早啊!” 林有容一脸吃货样:“吃尊义羊肉粉去不?” “吃啊!” “那你快点起来,我等伱。”得到余欢的答复,林有容旋即轻轻合上门。 其实余欢就怕她搁那杵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等他起床。 不然,那多尴尬! 虽然里面也穿了秋衣和秋裤,但是没办法。 一柱承天! 余欢一骨碌下床,穿好衣服,趿拉着拖鞋打开门,踱步而出。 迈开步子的时候,他试着左脚加重了一些力道,感觉不适与隐痛的感觉比昨天少了许多。 至少缓步而行的时候,不用一脚快一脚慢了。 没急着洗脸刷牙,余欢打量了一圈静谧的客餐厅。 唯见林有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抱着一本乐谱写写画画。 走到她近前。 她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一抹柔和轮廓,脖颈和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光泽。 小巧的鼻翼,随呼吸轻轻翕动。 白皙细腻的脸颊,让余欢想凑上前去“吧唧”亲一口。 余欢强行压住这个魔念,好奇地问:“你爸妈呢?” “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去了,”林有容抬起翦水般的眸子:“要么串门,要么去张罗着准备招待贵客。” 说到最后,林有容加重了咬字。 听见她着重提及的贵客二字,余欢不禁苦笑:“有容姐,不存在贵不贵客的好吧,其实我爸妈已经和你爸妈很熟了,哦,特别是你爸。” 林有容顾左右而言其他,催促道:“你还不快去洗脸刷牙!” “好的!” 收拾一番后,余欢牵着林有容的手下楼。 不管是去饭店,还是去吃羊肉粉,都只要十几分钟的脚程,所以二人选择了走路出小区。 今天的天气较为舒适,阳光烘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微风都带着一丝暖意,熏人欲醉。 两人沿着人行道缓行,余欢心情正惬意着,林有容忽然说:“中午吃完饭,你就送我去机场。” “啊?这么急的吗?”余欢一脸诧异。 听见这话。 林有容缄默了稍许,方才说: “因为机票在来的时候,就定好了呀!本就是回来休息两天,然后去沪上继续录歌,我的第一张专辑呢!” 闻言。 余欢当即把空闲的一只手,放在嘴前,作出喇叭状,大喊:“加油!容容!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过往行人,霎时纷纷投来视线。 众目具瞻。 渔夫帽、戴着口罩的林有容,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指尖捏着口罩往上提了提。 “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容容!”见状,余欢旋即又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 “去你的!” 林有容口罩下的面庞破颜一笑的同时,一边踱步子一边侧过身,挥舞小拳拳砸了砸余欢的胳膊。 余欢忙不迭揉胳膊,故作龇牙咧嘴:“女侠好拳法!” 两人打闹着进入一家招牌为‘尊义羊肉粉’的门店。 余欢在前台点了两份羊肉粉,环顾了一下。 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得很零散。 余欢目光一亮的是,发现在最角落,有一张紧靠着墙壁的双人桌。 随即牵着林有容占据下来。 让她坐在最里面。 只要侧着脑袋,拉下帽檐遮住半张脸,却是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你看,杜海淘诶!”余欢忽然抬手指了指右边墙壁上,该店老板娘和抗韩先锋主持人的合影。 两人笑起来,眼缝一个赛一个小。 “哦。” 林有容却只是抬头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见怪不怪。 在星城发展刚开始摊大饼的这些年,城区很小。 丁点大的地方,娱乐业高度发达,明星也要吃喝拉撒,出来吃东西被逮到合影,再正常不过了。 没被逮到的情况却更多。 就例如现在的林有容。 34 亲家 “老余啊!吴老师!” “段姐——亲家母!老林,你们好!” 饭店大门前。 老林和老余两个人长握了一下手,互相向对方两口子打了一个招呼。 吴老师含笑着向亲家母段芳颔首。 环视了一下,却是好奇地问:“那两个小家伙呢?” 老林听见这话,当即把手一挥:“嗐!我刚问小余,有没有把有容的情况跟你们讲清楚,小年轻做事就是容易丢三落四,不过也没什么,我已经批评过了!” “怎么说?”老余一怔。 “我崽参加了那個中华好歌声,认识她的人比较多,两个小家伙又是隐婚。小余没有提前跟两亲家讲好,第一次见面也不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站街上迎接你们,怕亲家见怪,干脆就让他们在里面等着。” 吴老师满脸诧异:“啊?” “我闺女艺名叫林素。” 听见亲家母这话,老余不敢置信:“哪个?林素?” 他老两口好歹是做老师的。平日里也跟许多性格比较跳脱的学生打交道,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 饶是如此。 这话,却让吴老师不由咂舌:“亲家母啊,你没开玩笑吧?” 她和老余在中华好歌声播出的时候,可是一集不落的,怎么会不知道林素其人。 这妹子,那可太漂亮了!唱歌也好听得很! 最后却是没有站上颁奖台,老夫妻俩还为此难受住。 老林接过话头:“没跟你们开玩笑,我姓林,我崽也姓林,真名叫林有容,你喊她有容就行了。” 老余撑得住场面,知父莫若子,余欢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才没有多说。 他很快摆正心态,一如既往地跟老林打趣:“老林啊老林,闺女这么漂亮,还好是长相随妈。” “我这么漂亮的闺女,还不是要进伱家门了。”老林笑眯眯地转而招呼:“二位亲家,我们进去聊!” …… 余欢怎么感觉林有容有点小紧张? 两人站在门后。 只见她手里拿着帽子,垂着脑袋,两个脚尖一下一下对碰着。 很快便听到了连串的脚步声在门外,愈来愈近。 于是。 余欢连忙将门拉开。 第一眼。 唯见门外老林和老余并肩而立。 “你个不懂事的鬼崽子!”父子俩一照面,老余当即大步而入,假怒真笑,故作呵斥:“搞得我们差点亏待了有容这个好姑娘。” “那是!不懂事!” 站在后面的吴老师歪出身子,嗔怪附和。 余欢讪讪地笑着向二位直属领导打过招呼。 吴老师却是懒得再理会他,因为踏进门槛的时候,她一眼便看见了亭亭玉立的林有容。 笑得合不拢嘴的同时,连忙低头,拉开提着的大号单肩手提包。 从中掏出一只红色礼品袋。 余欢眼尖地看见了老凤祥的字样。 乖乖! 吴老师大出血了! 她忙不迭将其塞给林有容:“有容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们虽然证都领了,但四聘五金,该有的,我们余家肯定是一样都不会少的。” 五金? 那应该就是耳环、手镯、项链、戒指和吊坠吧? 余欢暗忖。 这一袋不得好几万啊! 如果没有跟林有容牵手手的话,余欢可能会牙疼。 然而当下,却觉得不愧是他的爹妈。 这事儿做得地道! 林有容手足无措接着,迟疑地说:“嗯,谢谢,您——” “好好说话,多见外!”丈母娘故作嗔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余站在一边傻笑着挠了挠头。 哎哟喂! 真是林素啊? “您好。” 听见林素给他打招呼,老余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你也好。” 众人入座,当包间门扉被敲响稍许后,林有容戴好了口罩,服务人员开始鱼贯而入上菜。 少顷。 席间陷入静谧。 老林和老余并坐着。 两个人你敬我、我敬你喝着小酒。 老林突然喟叹说:“老余啊,我跟你讲,只要两个小的真心相待,什么四聘五金,这些繁文缛节都无所谓。” “老林,有所谓的!” “是这样的,因为有容的工作性质,还是在上升期,要保护好她的隐私和事业——” 老余可不是傻瓜,反而脑子灵光得很。 听见这话。 囫囵咽下嘴里的菜。 念头数息之间千回百转了下,倏地打断了老林的话音:“作为父母,总希望孩子的婚礼能够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不过。 吴老师却立时说:“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有容是公众人物,肯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不能摆酒席,不能公之于众,这些我们都能理解。” 她这话一出,老余却也不好多说别的,只能顺着开口:“老林啊,亲家母,我们理解,支持!” “二位亲家不愧都是做老师的,理解支持就行,理解支持就行,”老林点头连连,忽然转而道:“我老林家一脉单传,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还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 这话一出口。 竖起耳朵的吴老师,顿时不禁一怔。 他们老两口,老早就在嘀咕。 老林是什么家庭条件? 自己是报社大领导!听说段姐也是在湘楚中烟上班。 论条件,不知道比他们家好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现在才知晓了,他女儿竟然还是大明星! 按照实际一点的说法,那就是他们家余欢,绝对属于高攀了。 老林这说辞,不会是要她儿子做上门女婿的意思吧? 其实余欢第一次进门时,也被老林这类似的一段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最坏处想,以为老林是要招婿。 就类似于任老早年的经历那样,并且,两个孩子还都没能跟自己姓,离婚后,才把儿子改回了父姓。 眼观鼻、鼻观心的余欢原本埋头干饭,聊到这里,忙不迭开口打破了冷场的局面:“是这样的,我和有容商量好了,将来要让一个孩子随母姓。” 余欢这话,顿时让林有容脑袋瓜子更低了一些。 她哪里跟他商量过了! 肯定是她爸在其中兴风作浪! 闻言吴老师也是心中一定,摆了摆手:“嗐~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你们两个幸福就行。” 这个年头的适婚青年,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由于有双独二孩政策,城里观念又比较开放,一胎随父姓一胎随母姓,不是稀奇事,也算见怪不怪。 这个就叫两头婚,属于时代产物。 更何况老林都说了,他是一脉单传,自己也没有兄弟姐妹,家庭条件还这么好。 吴老师想都没怎么想,就看开了。 只要不是让她家余欢做赘婿就好。 可是,老余嘴唇张了张,莫名有些拧巴,很想说一句孩子不同姓,岂不会存在隔阂? 然而气氛都到这了,这话说出来,很不合时宜。 林有容一直低着头,默默夹菜干饭。 丈母娘笑说: “亲家母这话说得对,只要他们两个幸福就行。五金是亲家的心意,有容就收下了,既然不准备办酒席,彩礼那些也就算了——还有啊,有容名下,在三角洲有一套两百多平的房子,可以用来作为婚房。” 老余脑子转得飞快。 余欢和林有容这都没认识多久,就闪婚领证了。 婚房? “应该还没有装修吧?” 35 纯爱战士 下午一点。 余欢开车送林有容去机场。 二人已经即将抵达目的地,可以远望到那庞然的航站楼了。 余欢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沉重。 头一天晚上,辗转反侧,畅想过许多鸡飞狗跳的场面,可是都并没有出现。 饭桌上,丈母娘那话一出口,老余当即就拍板说,要出五十万给小两口的婚房装修。 以他们的工资水平,这估计是所有的积蓄了。 父母之心,为子女倾尽所有,不得不让人喟叹。 披头士的《Hey Jude》回荡在车厢里。 嗅着那幽幽的花果香味。 瞥了一眼林有容。 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睛半阖在假寐。 余欢忽然说:“容容啊,我们这还算不算协议上写的,那种形式婚姻?” 闻言,林有容当即把帽檐往左边拉了拉,扭过头不搭理他。 我就喜欢你这副傲娇的样子! 呔! 富婆! 我只图你的钱,没想到你还要跟我来真的! 余欢暗自腹诽。 不过。 虽然嘴上两个人都没有明确的表达心意,但已经往假戏真做的方向不可挽回了。 当然了,余欢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养的那一个…… 他大大咧咧地笑着:“我的意思是,互不干涉那一条,能不能作废?” 车厢内陷入缄默。 少顷。 把着方向盘盯着路面的余欢,只听见副驾驶座那边幽幽的传来一声: “嗯~” 余欢转头瞥了一眼。 她还是歪着脑袋望向窗外。 那幽幽的声音,好似幻觉。 余欢转动方向盘,进入辅路右转弯: “我日夜研究过了政策,估计香春路那边很快就要拆了,所以才急吼吼的要买房。就在这两个月,到时候我们,会大赚一笔!” 在我们这個字眼上,余欢提高语气,着重强调,以增加林有容的参与感,毕竟大部分都是她出的钱。 “真的假的?”林有容扭过头来。 余欢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我这么会理财,你明年,还是得给我两百万的哟!” “呸!”这嘚瑟的模样,登时让林有容忍不住掐着他的胳膊肉,轻拧了一下:“讨债鬼!” “哎哟疼疼疼!” 余欢脸上故作难耐。 待得林有容松开手,他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揉揉肩,龇牙咧嘴:“到时候见分晓!” “我等着。” 林有容拉了拉脑袋上的渔夫帽。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坦白,余欢早有考究。 他在报社肯定是干不了多久的,盖因事业编不能经商,总有激情下海的那一天。 那还不如先把游资大佬的人设,给立住了。 先从林有容这里开始,循循善诱,到最后,两边的长辈也不会多作劝阻,说他把别人求之不得的铁饭碗给扔了。 将汽车泊在露天停车场。 余欢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林有容。 感受着那柔弱无骨的柔荑,还未分别,余欢便已感觉有点空落落。 可能要好一段时间摸不到她的小手了。 余欢吐出一口浊气。 依稀可以远望到度日如年的日子了。 没办法。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怎么啦?”林有容瞄见他叹了口气的样子。 余欢摆了摆头:“就是,才牵上了我的女神的小手,这还没有两天,一下子就牵不到了。有点小失落。” 听见那女神二字,盖因她的脸都遮着所以看不清什么神色,不过从话音之间却听得出很愉快,小声说:“这有什么好失落的,你QQ是多少,我们可以视频聊天的呀!” “是啊!我还只有你的手机号码。”余欢一怔后忙说:“伱有微信不,这个现在用手机能打视频,我觉得比QQ好用。” “有!” 两人加完微信,余欢一直送她往航站楼安检口。 突然。 他停步拉住林有容。 林有容多迈了一步,所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两人驻足。 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周边如流水般掠过。 他松开行李箱拉杆的同时,也松开了林有容的手。 刚刚大张开臂膀,想要给她来一个熊抱,林有容却已经反身虚抱了他一下。 微微一触。 那种一直让余欢觉得心旷神怡的花果香味扑面而来。 余欢刚刚搭上她的腰,还没有所体会。 林有容旋即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松开手,余欢眼尖地望见她耳垂红得像是两片玫瑰花瓣。 她后退半步,一手抓着行李箱拉杆,一手挥挥:“走啦!” 余欢只能也跟着挥挥手:“容容,再见!下飞机了给我发消息。” “嗯。” 林有容颔首后,转身去往安检口。 即将转角消失在余欢的视界时,她突然脚步一滞,转回身,两人远远地对视。 余欢轻轻地抬起手,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林有容看着他的模样,缓缓地颔首。 目送她离去。 余欢惆怅之外,不由暗自腹诽。 老林的家教真不是一般严! 两个人二十好几,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林有容怎么跟纯爱战士一样—— 抱都只抱一半,没有贴贴。 这不上不下的,让人多难受! 当然了。 这个点的余欢,也是母胎solo,只怪舔海王把自己舔废了。 不然凭借大学时身高突飞猛进,从一米六几到一米八几,那一下长开了的胜似吴彦祖的帅脸,稍微会说话一点,别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必定斩女无数。 余欢一回想大学数年的废物舔狗时光,就不禁摇头。 回到停车场后,直接去往三角洲。 发动汽车时,却发现油表灯已经亮了。 余欢随即驱车去加油站,加了一百块95。 如果汽车不怎么开的话,那么留个两格油,正好淹过汽油泵就行,免得存放太久,汽油几个月就会变质。 今天是周末,再过几天,营业执照应该就下来了。 办好证,再随便请几个员工。 满足帮厨,清洁,收银等等基础需求。 这是一笔开支,得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先从婚房装修钱里面支出一小部分,维持运转。 不需要生意有多好,流水有多高,今天是12月2日,公示规划拆迁的时间,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么短的功夫,干不了精细活,只能粗着来。 余欢收束纷乱的思绪,驶进三角洲D1区的地下车库。 将车停好后,出三角洲缓行了一段人影寥寥的路,随即搭上公交车,准备去商铺看一下。 36 余老爷子 公交车上只有三两个乘客。 报站声在空旷安静的车厢内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余欢刚坐稳,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摸出手机,号码没有备注,瞅了一眼归属地,是星城本地的。 接通。 电话那边传来的男声,显得尤为迟疑:“欢哥,嗯,我,我是徐辉。” “哦,徐辉啊,松年都跟你说了吧?” “他讲了,炒盖码饭,一个月,五千。” “没错,来不来?” “来!” “那好,我等下发短信,把地址告诉你,你明天早上坐松年的车来市区。” “谢谢欢哥。” “谢什么,我还要感谢你来救场呢!” “救场?欢哥,这难道,是你的店吗?” 余欢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 与余欢坐着的空旷公交车不同。 老余两口子从市区往县里去,那边就较为拥挤了,还好最开始上车的时候,后排还有空座。 乘客越来越多,直到连站的地方,都难以找到。 由于都穿着厚重的冬衣,使得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更加拥挤。 吴老师撇头望着车窗,玻璃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那是乘客们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而成。 “老余啊,我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谁说不是呢!” 老余坐在靠走道的那一边,上半身随着车辆颠簸而摇摇晃晃,因为喝了两杯的缘故,脸颊还有些泛红。 “林素是我儿媳!”吴老师凑到老余耳际,压着嗓子,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我知道,我知道林素是你儿媳,伱这路上都不知道念叨过多少次了!”小声说着,老余却是忽然叹了口气:“从家庭背景和个人情况来看,有容都太优秀了,我是真怕,以后儿子管不住她。” “你個老头子!说什么胡话!能不能讲点好的!”吴老师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个子都那么高,不是挺相配的吗?” 老余皮糙肉厚,面不改色:“我担心自己的崽,怕他受委屈,不是很正常吗?” “老林和段姐,我看着都不是什么强势的人,你担心什么?再说他们小两口自己住一边,还能受什么委屈?” 老余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说。 一路上摇摇晃晃,乘客逐渐的稀少。 到了镇上后,老两口随即下车。 在这里,城市与乡村的界限变得模糊,沿街的建筑风格多样,既有现代化的高楼,也有低矮破旧的平房。 从某些角度远眺,还能望见几亩只剩下残茬的田地,水已经被排干,露出了深褐色的泥土。 老式水泥杆牵扯的电线上,大多都站着些麻雀。 两口子对这副城乡结合部的景象,习以为常,已经在此生活了大半辈子。 去村里还得走二十分钟路。 顺着这几年新铺的柏油路一直走,便已远望到伫立在路边的家。 是一栋两层自建房,斜坡式的屋顶上面覆盖着瓦片,小块白瓷砖贴面。 这栋房子迄今为止已有十年,看起来不新也不旧。 余老爷子正坐在堂屋门口把烟,瞅见他们两口子,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回来了。” “诶,爸,我们回来了。”老余应声。 “欢欢到底叫你们干嘛去?跟我都不能说一声吗?”余老爷子梗着脖子。 吴老师眼珠子转了转,却是笑说:“欢欢最近谈了个女朋友,我们去看了一下。” 余老爷子当即把烟屁股塞嘴里抽了一大口。 慢慢吐出一条长龙的同时喜笑颜开:“欢欢谈女朋友啦?好好好,长得乖不?” “乖!” 吴老师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余老爷子一直只肯跟小儿子住一块,同一屋檐下,还是得谨言慎行。 因为他平时除了抽烟以外,还喜欢呼朋唤友,喝点小酒,吹天侃地,年纪越大是越把不住嘴。 万万不能把余欢与林素领证这档子事告诉他,别一下子醉意上头,给说出去了。 几人正在门口聊,余老爷子的三媳妇,正领着一个姑娘踱过来。 边走边欢笑:“老四啊!耀文的女朋友来了,我特意带过来认一下人。” “诶,三嫂!”老余笑着招呼:“小妹子还长得蛮乖!怎么称呼啊?” “叫她阿淑就好!” 三嫂笑着牵起阿淑的手。 拉她上前一步,向余老爷子摆手示意了一下说:“这是耀文的爷爷,哪怕退休十几年了,别人都还开玩笑喊他余校长。这个是四叔,这个是四婶。” 阿淑乖巧地依次喊道:“爷爷,四叔,四婶,你们好。” “诶!” 吴老师眼睛从三嫂身上掠过,直到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才有了笑意。 也没有跟三嫂打招呼,显然妯娌关系不是很好。 应了一声后,随即转身往屋里去:“我先去泡茶给你们喝。” 老余含笑点了点头,忙不迭去堂屋抽椅子,给客人坐。 余老爷子对阿淑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却说:“耀文那个鬼崽子呢?怎么没看到他啊?” 三嫂都牵着这个孙媳妇上门了,余老爷子却丝毫没有听到余欢交了女朋友那么雀跃。 他膝下子女便有五个,开枝散叶,济济一堂,亲疏也难免有别。 更何况老头子,只愿意跟着小儿子住,自然把这一小家人看得更亲近。 三嫂正坐上老余抽来的椅子,听见余老爷子问话,忙说:“他在屋里洗车,等下就来带我们去镇上买东西。” “来,喝茶!” 吴老师一手端着一个一次性杯子出来,里面泡着茶水。 先给三嫂一杯。 后面阿淑起身双手接过的时候,吴老师忙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在阿淑的上衣口袋。 “阿淑啊,初次见面,送个红包给你。” 阿淑双手端着茶,杯子很烫,微微躲闪不得,只能开口推迟道:“婶婶,这怎么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 余老爷子缓缓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立刻亮起了一抹橘红色的火光:“这是叔叔家里给你的见面礼!哦,三媳啊,欢欢也谈了一个女朋友。” “真的呀?”三嫂蓦地,没头没脑说:“我家阿淑是同济毕业的咧!” 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哦,那确实是高材生!” 嘴里这么说着,吴老师内心哼哼: “有容大学好像是在中南读的,你儿媳是名校毕业,我儿媳也是名校毕业,不过,我儿媳还是大明星!不知道你搁这炫耀什么!” 当然了。 面上还是一脸和善。 三嫂笑眯眯地:“让欢欢把女朋友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 听见三嫂这话。 吴老师一怔,顿时难受住。 而余老爷子置若罔闻。 我说东你说西,我说抓狗你非捉鸡。 跟这三媳实在没话讲。 什么同济?还不得了了!? 他最宝贝的孙女五道口本科,公费留学老牌常春藤哥大。 这个,才所谓是光耀门楣。 不过后面那话却是让他忙不迭点头:“没错,带回来看看。” 37 他还会写歌? 林有容下飞机之后,第一时间给余欢发了条消息。 ‘我到沪上啦!’ “想容容的第一天。” 这一秒钟弹出来的气泡框,她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指尖方才敲着九宫格回复:‘俺也一样!’ 看着余欢瞬息之间回了个龇牙笑。 她忙不迭发了一个同款表情。 蓦地。 手机在掌中震动,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来电框。 联系人:茹姐。 “喂,阿素,电话直接就打通了,看来你这趟飞机挺准时啊,在哪呢?” “茹姐,我刚到航站楼。” “我在P7停车场香蕉层等你。”虹桥的p7停车场每一层都是用水果标识,很有意思。 “行,我马上过来。” 人来人往。 林有容压着嗓子打完电话,看余欢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便把手机放回斜挎包里。 拉起手提箱,轻盈而快速地迈着步子。 大长腿就跟一阵风似得。 盖因虹桥机场有很多天天蹲点的狗仔,她这遮头盖脸的模样,再加上一米七的個子,气质卓绝,其实在人群中也过于显眼。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还好没有什么‘虹桥一姐’之类慧眼识明星的奇怪生物,冲出来找她合影。 一路畅通无阻,找到茹姐的时候,茹姐正放下了驾驶座靠背,好整以暇地躺着玩手机。 “咚咚咚。” 听见车窗被轻轻地扣响,茹姐撇头望了一眼。 只见渔夫帽、戴口罩和墨镜的林有容,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外面,稍许弯下身子。 连忙先后摁下两个开锁按钮,依次把车门和后备箱打开。 林有容将行李箱放在后面,随即坐上了副驾驶座。 人也接到了,一切就绪,茹姐便启动这辆车窗贴着黑膜的奥迪a4。 不过。 她看着林有容系上安全带以后,摘下口罩和墨镜,露出的疲倦脸庞,叹了口气: “我说你加班加点录完一首歌,急冲冲的要回星城,又没喜事又没白事的,到底是干什么?想爸妈啦?活受罪!” “茹姐,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林有容抿了抿嘴。 “嗯?” “我不是偶像明星,是实力派歌手,对吧?” “我的素素,你当然是实力派歌手了!” “那我领证结个婚,那也没什么的吧,反正我签的合同又没限制这个,对吧?” “吱嘎——” 急促的急刹车,促然响彻香蕉层。 千钧一发之际,林有容身体猛地向前倾,还好安全带紧紧束缚住了她。 “喂!茹姐,你能不能好好开车!”林有容长吁了一口气。 茹姐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望了一眼后视镜,后面并没有跟车。 立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咆哮: “还说我不能好好开车!伱都领证了,还不跟我这个经纪人商量一声!你前段时间还表示没谈男朋友呢,说!那个野男人是谁!这才几天,就结婚了?” “他可不是什么野男人,他是我爸给介绍的。” “什么!你这还属于是相亲?我的乖乖,你要什么男人没有,还沦落到去相亲了?”茹姐都抓狂了:“你事业这才刚刚起步,就跟我说,你结婚了?” “嗯!我结婚了。” 茹姐望着林有容那忽如其来的一脸莫名其妙的甜蜜,嘴唇颤动: “猪油蒙了心,真是猪油蒙了心……” 太可怕了! 平日里都是一副不苟言笑脸,甚至是有点社交障碍的冷面女。 此际竟然露出了不自觉嘴角上弯这种热恋状态的表情。 嗯? 不正常! 难道是被什么牛鬼蛇神给上身了? “他很优秀的,到时候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行行行,很优秀,你都结婚了,我才最后知道,我是无关紧要的那一个。”茹姐只感觉她那缓缓踩着油门的右腿,无比沉重:“我不会,马上就要看到你结婚的新闻吧?不行不行,我得赶紧给公关那边打个电话。” 说着。 茹姐一脚踩在刹车,正准备拿起扶手箱上的手机。 林有容忙说:“不会的,我们是隐婚,知道的人没几个。我早就我爸谈过这个事,他既然答应,就肯定会给我安排好。”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你!”茹姐直拍胸口。 这一波三折的,她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还有,他写了首歌,我想作为专辑的第一主打歌。” “什么!?他还会写歌?” “嗯!” 林有容这干脆利落的声音似乎有点子小骄傲。 茹姐徐徐踩下油门:“那他是干什么的啊?” “在报社上班,现在是我爸的下属。” 听见这话,茹姐当即摇头:“算了吧你!我看你是恋爱脑,觉得对方什么都好,又不是这一行的,主打你个头!” “我不跟你多说,你也不懂,你到时候听听李小东老师的评价,就知道他写的歌好不好了。” 李小东是一位资深音乐制作人,隶属于滚石唱片,在沪上闵行有自己的录音棚。位置离虹桥机场很近。 灿文传媒这次与他合作,负责给林有容做首张专辑。 “行行行,我不懂!”茹姐咬牙切齿:“你这破事,我就先帮你在公司那边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 “谢谢茹姐。”林有容颔首。 茹姐年龄三十大几,也是星城人,乃余欢丈母娘的朋友的女儿。 在丈母娘暗中授意之下,也正是其人,促成了林有容参加中华好歌声。 甚至林有容作为人气选手,最后没能站上颁奖台,也是茹姐权衡利弊之后,才给她作出的建议。 虽在灿文上班,但自己人,不坑自己人! 当然了,她也不敢坑! 一上台领奖就得签九年长约,连唱片约都得被灿文传媒拿去做利益交换。 对于林有容这种有背景,有实力,只要家里人支持,就能自己发展起来的人来说,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粱博22岁拿了冠军,在最红的时候火速退圈,跑去读研,销声匿迹一毛钱都没挣。 无通告,无演出,无作品,这也是有原因的。 却也厚积薄发,在米国自己做了一张质量绝佳的专辑。 周申也是在灿文足足浪费了六年时间,最后通过硬实力慢慢发展起来,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公司。 那些与灿文签长约的,前途都比较堪忧。 当然了,不止于中华好歌声,选秀节目都一个味,天下乌鸦一般黑。 作为看客,谁晋级,谁淘汰,不必认真。 在茹姐看来,林有容最后只签了三年经纪约,而唱片约还是由自己做主导,这已经是绝佳的结果了。 女司机油门猛踩,不到二十分钟,两人一溜烟就到了李小东的录音棚。 林有容在行李箱里拿出乐谱本子。 两手抱在怀里,像是生怕给弄丢了。 38 我是真命苦! 林有容一进门。 唯见录音棚被玻璃隔断出两个空间。 一个是控制室,一个是录音室。 墙壁上覆盖着吸音材料,呈现出不规则的几何形状。 控制室这边靠近玻璃隔断的位置,摆放着混音台。 旋钮和按钮密密麻麻,台上有支架竖立着一只麦克风,以方便和录音室里的歌手沟通。 后面进来的茹姐反身将门关上,外面楼道里的嘈杂声顿时消弭。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录音棚里的氛围很静谧。 录音室里面有個不知名的小姑娘嘴唇一开一合,正在录歌。 李小东和录音师两个人都戴着监听耳机,丝毫没有留意到她们的到来。 直到茹姐笑盈盈的把手在李小东眼前晃了晃,他才转过头,摘下监听耳机招呼道:“哟!阿茹和林素来了,我们不是约在晚上吗?” 录音师听见隐隐约约的动静,只是回头瞥了一眼,随即全神贯注的工作。 晚上是嗓子状态最佳的时候,生理机能活跃,精力充沛且嗓音较好。 很多明星歌手开演唱会,都会选择在傍晚,或者六七点开始。 所以林有容的录歌档期,全部都给安排在了晚上。 “李小东老师好。” 林素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茹姐望着她这冷冽的模样,不禁腹诽: 如果真的是门当户对,条件相当,这样总是冷着脸的人,跟有社交恐惧症似得,两个人坐一起,不会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吗? 也他妈能相亲成功? 想不通。 她回过神来,忙说:“李哥,林素的朋友给她写了一首歌,想要请你端详一下,看看怎么样。” 见状,林有容将乐谱本递给李小东。 李小东接过手,招呼了一句:“我看看,你们随意,先自己找凳子坐啊。” 低头翻开硬皮封面的乐谱,只见第一页里还夹着纸张。 林有容忙说:“这是那首歌的原本,是用六线谱写的,你夹到后面去就好。我给改成了五线谱,第一页就是。” “好。” 李小东也没有打开那个纸张看什么六线谱,他本人是不会弦乐的。虽然也能看懂。 在林有容的虎视眈眈之下,小心翼翼抽出来,夹在乐谱本中间。 旋即坐在电子键盘前。 调出钢琴音,先瞄了一眼乐谱,然后试着弹了一下。 指尖边在黑白键上跳跃边说:“不错不错,旋律朗朗上口,和弦也编配得很大气。” 试着哼了一段,李小东诧异地抬眼:“词也好!很有青春感!好好好!这首歌词曲、编曲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可以直接拿来用。太有水平了!这是谁写的?” “我朋友,y先生。”林有容嘴角微微弯了起来:“他建议,这首歌主歌用吉他扫弦,抒情一点,副歌要上摇滚,贝斯,电吉他,爵士鼓!” “可以,我通知阿来,把乐手都叫过来试试。” 李小东见猎心喜,忍不住击节赞叹哼了一下: “我们彼此笑着岁月的无常,也坚定的做着彼此的那束光~记不得曾跨越多少风和浪,做你的船桨,你是我的翅膀~我们记得对方,青涩的模样~” 在这娓娓道来似得轻声哼唱中。 林有容莫名难受住。 垂落的手,都不自觉抓紧了。 真的,不是写给那个什么叫雨婷的吗? 茹姐看着整天与口水歌打交道的李小东,难得陷入沉浸式工作状态。 雾草! 只是默默地向林有容竖起了大拇指,而后说:“素素,你那个朋友,牛!” 朋友二字。 加重了语调。 天知地知伱知我知。 李小东按捺不住。 俯身通过话筒,向录音室里的小姑娘说了一声抱歉,委婉客气讲清楚原由,再将时间改到明天下午。 特么的,早就受够千篇一律的口水歌了! 这一首粗制滥造的情歌对唱的网络歌曲,这小姑娘,录得就是女声部分。 可偏偏这样的歌,此时在网络上很火。 QQ音乐三巨头之一的徐良,当下如日中天,正是此道翘楚。 不得不听的经典作品如《客官不可以》、《飞机场》、《321对不起》。 不过第三首开车不够隐晦,因为一句过于黄暴露骨的英语歌词,已经被列入了网络音乐管理黑名单,遭到全网封禁。 小姑娘摘下耳机出来,一阵风跑到林有容身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林素老师!你好美哇!我能请你给我签个名吗?” 声音很甜美。 显然是在录音室的时候,早就在往控制室打量着,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好!”林素颔首。 她从混音台上拿起一支水性笔,拧开盖子。 “就签这里!林素老师我可太喜欢你的嗓音了!”小姑娘将打印着简谱的a4纸翻过面。 见林有容在上面行云流水的签完字,忙鞠躬说了一声“谢谢林素老师!” “不客气。” “再见林素老师!” 见小姑娘恭敬的模样,林有容也挥挥手。 李小东叫来乐手。 一伙人尝试着编配了一下,刚开始录伴奏的时候,便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李哥,请你吃饭啊!”茹姐上前拍拍在混音台前伏案的李小东的肩膀。 埋头工作的李小东回过头摘下监听耳机,含笑说:“不用了,老婆给送饭,等下就过来了,你们饿了就先去吃。” 老婆给送饭! 茹姐还能说什么:“那行。” 她和林有容刚踱步到街上,还没开始商议要吃什么。 林有容忽然说:“茹姐,借我十万块钱。” “借你十万块钱?”茹姐满脸诧异转头看她:“你个大小姐还缺钱用啊?” “你别管!我又不是不还你。”林有容面不改色。 “可别说这话,你都开金口了,我能不借吗?” 茹姐踱着步子,忽然说: “歌手的收入大头是商演和演唱会,演唱会你现在就别做指望了。要不,我去给你谈几个商演?你现在这么红,一边录歌一边参加活动,录完专辑,随随便便就到手好几百万了。” “我妈不允许我跑场子。”林有容摇头:“当然,最主要还是我外公,他很多老朋友都认识我,不能让他跌份。” “什么跑场子!什么跌份!又不是叫你站台剪彩敬酒什么的,比较大型的商演活动,也不行吗?” “不行!” “反正你现在是不上不下的,小代言你看不上,大代言又看不上你,演唱会吧,你单曲都没几首,又不够格!” 说着,茹姐摇头晃脑长叹: “哎,当你的经纪人,油水都没得捞,我是真命苦!” 39 我去! 两人三言两语,在街上左顾右盼,弯弯绕绕就进了虹泉路。 这条街是沪上的棒子社区,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踏入其中,浓郁的韩式风情扑面而来。 招牌上,大多用华韩两种文字书写。 韩式化妆品、服装档口、饰品档口,餐厅,美容院,不一而足。 不时有三三两两、吆五喝六的棒子,在她们身边经过。 棒子嗓门很大,超级喧哗,发音基本靠舌腔后部,撅嘴短着舌头说话。往往未见其人,叽里呱啦的声音就盖了过来。 从那些动辄大呼小叫的韩剧便可见一斑,这还是棒子给自己加了一层滤镜的结果。 由于她们两是来吃饭的,目光直往那些餐厅招牌上瞅。 最终。 茹姐领着林有容进了井亭大厦一楼,两人商议,决定晚上临幸一下棒子烤肉。 订了一个小包厢。 在茹姐去上卫生间的时候,林有容旋即给余欢打了一个视频。 “哈喽,容容!” 手机屏幕里。 余欢的头发有些湿润,手里正拿着一个吹风机,猎猎作响。 两個人的脸都很糊,清晰度堪忧。 余欢手上刚出的新版本粗粮一代前置摄像头,只有两百万像素。 水果5的前置摄像头也才一百二十万像素。 但是瞧着对方那熟稔的眉眼轮廓,都不自禁咧嘴笑着。 当然了,林有容的笑脸,隐藏在了口罩里。 眉眼清冷如旧。 她打量着余欢那边的陈设。 依稀可以看到木框斑驳的窗户,泛黄的墙壁,踢脚线位置的墙面,甚至已经开始剥落了。 她等余欢把头发吹干以后,见他放下了吹风机,才说:“你怎么不搬到三角洲去住呀?那里水电都已经通了。” 闻言。 手机屏幕的余欢摸了摸鼻子,这姑娘是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那么大的房子,只是进行了基础装修,不说置办多么高档的家具,后续至少还要投入大几十万,才能勉强住得上。 也不能把它当狗窝,随意造吧! “我爸不是说要出五十万给咱的婚房装修吗,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 听见这话。 林有容一怔,少顷才呐呐地嘟囔:“等我回去再说。” “好滴!”屏幕里的余欢侧着耳朵,似乎勉力才听清楚了她这一句话。 她忽然抬眼说:“我今天去公司谈过了,那边出十万买断《是你》的歌曲版权。” “十万!?”余欢摩拳擦掌:“好好好,算是超出我的预期了!不是我吹牛,这么好的歌拿出去,抠抠搜搜的两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嗯。” 林有容点头。 如果她要把这首歌的版权抓在自己手上,那就不能走公司那边了。 余欢买商铺一百三十万,可只从她这里拿了一百一十万,中间有几十万亏空。 现在他应该还负债了,肯定很缺钱。 “你——” 林有容刚吐出了一个字,身侧,突然悄无声息地探过来一个脑袋。 “嗨~”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过头,看清来人是谁方才放松下来。 茹姐对着手机屏幕打了个招呼:“你好呀,y先生,我是素素的经纪人。” “你好。”余欢颔首。 也没说别的。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 “那我就不打扰伱们聊天哈!”茹姐连忙躲出前置摄像头之外,坐在林有容桌对面,偷偷朝她挤眉弄眼了一下。 茹姐一来。 这天算是聊不下去了。 林有容指尖捏着口罩扯了扯,说:“那就先不跟你说了,我先吃饭,等下就要去录歌了。” “行,拜拜!” “嗯。” 林有容按下挂断键,将手机随意放在桌沿。 “帅啊素素!那眼睛,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你说什么胡话呢?” “不是,你老公确实挺帅的!只是手机屏幕里看起来太糊了,诶,他多高啊?” 听见那老公二字,林有容眼神一凝。 稍许迟疑地点头,说:“一米八三。” “我去!”茹姐拍桌。 …… 晨光熹微。 闹铃在枕头边响着。 余欢睁开眼睛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抄起手机,给林有容发了一条消息:‘想容容的第二天!’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她肯定还没有起床吧? 余欢这般想着。 因为余松年和徐辉清晨就会到香春路的商铺那边,所以,他昨晚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等处理完店铺的事情,下午,还要去早报大楼上班。 今天报社会有内部竞聘结果公示,进行一波人事调整,随后便是紧锣密鼓的搭台组建新媒体部门。 从各大部门抽调过去的人员,大多都是先从事之前的相关工作。 例如余欢原本在新媒体部门的第一个岗位,就是当编辑。 当然了,经过老林那一番不动声色的运作,肯定在最开始,就能混个小官当当。 对于胸有成竹的余欢来说,早已经觑见过了新媒体部门真正应该具有的形态,得心应手,只需要进行鱼的摸就完事。 上半身坐起来,哈欠连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蓦地。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余欢抬起手机一瞧。 是老头子打来的。 “你个鬼崽子,谈女朋友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并未像十年后的那么气息奄奄,反而是中气十足。 完全没有那副朝不虑夕坐着等死的样子。 谈女朋友? 显然。 老余和吴老师把余老爷子给瞒住了。 余欢脑子一转,当即赔笑:“爷爷,我们才谈没有多久就带回家啊?万一吹了怎么办?” “才谈没多久,你爸妈就坐车去看人家姑娘?” “呃。” “听你妈说长得还蛮乖的,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一定一定。”余欢打了个哈哈。 余老爷子的声音沉吟了一下:“你刚出社会没多久,谈爱缺钱用不?” 闻言,余欢不由得摸了一下鼻子。 忽然发现别人谈个爱都是大把大把的投入,还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回报,怎么他一直都在林有容那里吃拿卡要的样子…… “不缺的,爷爷,我又不是没有工资,谈个爱要多少钱啊!” “反正你要是给我找孙媳妇缺钱的话,那跟我讲就是。欢欢啊,只要确定了心意,姑娘也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那么交往的时候就要舍得。你不要嫌我啰嗦,懂我什么意思吗?” “您讲。” 余欢洗耳恭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头子做了几十年的校长,是有大智慧的人。 40 版本已经变了 往常。 余欢是很不喜欢听他唠叨的,这一声您讲,登时让电话那边愣了一下。 少顷才有声音传来: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要舍得时间,要舍得金钱,要舍得耐心。不然人家姑娘,凭什么死心塌地跟着你?” “我懂了。”余欢颔首。 老头子啊! 你这话,放在过往五千年都适合。 可现在是物质横飞的时代,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高度发达,而愈演愈烈。 版本已经变了! 越是舍得,对方只会认为自己值得更好的。 不论男女都是一样。 不过若是幸运的遇到了对的人,这话,却也算是至理名言。 跟余老爷子再扯了会家长里短,他洗漱完以后直接下楼。 脚步轻盈。 除却脚踝隐痛犹在以外,估计还是不能跑跳提重物,不过行走却是无碍了。 昨天下午去商铺转了一圈回来,把小电驴歪在楼道间一侧充电。 眼瞅着指示灯已经亮了绿灯,拔掉两边的充电插头,将其放进坐垫箱里。 静谧的当下,余欢将小电驴倒着推出去,戴上头盔,轻盈地骑行至非机动车道。 虽然起了薄雾,却也能够清晰地看见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将天际线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 经过晨光的洗礼,城市逐渐褪去了夜的沉寂,以及深重的寒意。 此时行人和行车都很稀少。 微凉的轻风拂过脸颊,耳际有破风声,行道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两者与小电驴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他手上带着薄薄的骑行皮手套,将油门一拧到底,宛如一条游鱼,在空旷的路上自由穿梭。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眼前飞速掠过,少顷便已到了香春路。 余欢将小电驴骑上人行道,歪在商铺的玻璃橱窗边。 解下头盔,挂在车把。 余欢先是踱步去马路对面的一家面馆,嗦了一碗粉,这才反身把商铺门打开。 随便找了个面朝橱窗,可以端详外界的座位坐下。 不多时,一辆风驰电掣而来的金杯面包车,停在大门前。 刷着手机的余欢,抬眼便见膀圆腰粗的余松年推开车门下来,嘴里叼着的一根烟,快要烧完了。 余松年掐着烟头随手弹在地上,徐辉也从副驾驶座那边绕了过来。 个头完全比余松年小了一圈。 一米七,浓眉小眼。 余欢当即起身迎了出去:“来了,早上吃了没有?” “在镇上吃了面。”余松年用食指指甲剔了剔牙,瞥了一眼余欢的左腿:“叔叔讲你腿上石膏拆了,已经好了咯?” “已经没什么大碍。” 徐辉一脸客套:“欢,欢哥,好。” “诶,徐辉。” 余欢刚跟徐辉打完招呼,余松年抬头扫视了一眼招牌:“欢哥,你之所以问我借钱,原来是要开饭店呀?” “可以这么说。” “那你不跟我讲清楚?我开始还以为你在外面碰到什么难言之隐,譬如玩大了要给妹子打胎费什么的。”余松年抖眉挤眼:“还好叔跟我讲伱谈了女朋友,差点误会你了。” “呃。” 余欢顿时无语住,往外挥手:“滚滚滚,上班拖货去,别在我这里讨嫌。” 听见这话,徐辉倒是忙不迭反身拉开后车门,拖出一个行李箱。 快步置于商铺中,而后出来时,却见余松年长吁短叹,弯腰上驾驶座,正关上车门:“哎!我肘了,兄弟感情淡了。” 余欢喊了一声:“中午来这里吃饭,尝尝徐辉的手艺。” 金杯面包车并不怎么隔音,听得一清二楚的余松年,旋即摇下车窗:“我要吃鱼杂火锅!” “安排!” “行,那我上班去了。” 话音还未落下,余松年猛踩油门,呼啸而去。 余欢领着徐辉一前一后在商铺里转了转。 收银台,就餐区,开放式厨房,十几平米的库房,洗碗池工作间,八九平米的小杂物间。 余欢去工商局处理营业执照的时候,跟败走香春路的顺天盖码饭老板打过交道,还给了对方两包和天下。 这是個温洲来的豪横人。 因为谈了个湘楚的女朋友,所以近两年在星城定居,说是随便扔三十万做餐饮玩玩。 当然,是不是真的随便,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败走的时候,就搬了几个冰箱。 桌椅,消毒柜,蒸饭柜,炉灶,抽油烟机之类,不新不旧,勉强能直接用。 只要相关证件和人一齐,收拾收拾,把卫生搞一下,可以直接开门营业。 最后在厕所,余欢进去小了个便。 徐辉站于外面等着,看着他出来,咋舌地说:“欢哥,这,这店子的面积不小吧?” “总共一百六十平,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公摊。”余欢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冲了冲手,水温凌冽。 “这么大的店子,用来做,盖码饭啊?” “你不要小看快餐生意,利润也是很高的。”说到这里,余欢不禁叹了口气。 十年后,做餐饮卖预制菜简直比放贷还赚钱,利润高得离谱。 预制菜五千亿市场规模,增速惊人,可以预见过几年就要破万亿。 预制菜第一个占领的就是外卖平台。 随后以野火燎原之势统一餐饮界的味蕾,入侵单位食堂,甚至有向校园进犯的势头。 就连校园贷鼻祖,都闻到了血腥味冲入场。 一手放贷,一手卖预制菜,还把两者结合,放贷给人加盟其预制菜品牌。 这场面,属实魔幻。 现在的孩子:我是吃我妈亲手做的菜长大的。 未来的孩子:我是吃我妈亲手热的预制菜长大的。 希望这一天不会到来。 “那租金,多少钱一个月?”徐辉挠了挠额头。 余欢早有章程,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钱。” “啊?不要钱?” 余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当先往就餐区踱去:“走,我们坐下说。” 徐辉忙不迭迈开步子跟上。 两人相对而坐。 “这商铺,其实是在我的名下,不过,是帮我一个朋友代持的。”余欢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 徐辉不禁又“啊”了一声:“代持?欢哥你还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 余欢却是颇有些顾左右而言其他:“徐辉,你对小龙虾怎么看?” 41 你对小龙虾怎么看? “小龙虾?” “嗯。” 徐辉只见余欢点了点头。 那目光,忽的就像是探照灯一样盯着他,眉毛凝着,严肃而专注。 徐辉一时不免有些紧张,愈发口齿不清: “作为厨师来看,当然是可以,用来做口味虾了,口味虾的特点,有四个,色艳,汤浓,味重,香辣。吃小龙虾,还是得五月中下旬的时候,温度升高,一直到,九月份,入秋,这个时间段的小龙虾,肉质,最饱满,最好吃!” 口味虾便是香辣小龙虾,属于比较正宗的说法。 和口味蛇、口味蟹一起,这几道湘菜,乃是星城夜宵界的三大巨头。 特别是口味蛇,适合皮肉分开吃,蛇皮入味弹牙,蛇肉牙口一咬之下能撕成线,极其考验厨师的火功。 哪怕再对吃蛇这档子事感到抗拒,但只要尝过正宗的口味蛇,绝对口嫌体正直。 羊城和星城,大概是最喜欢吃蛇的两个城市。 不过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咳咳,不要知法犯法! 余欢稍许斟酌,继续问:“还有呢?” “……” 徐辉沉吟了一下,方说:“除了我们湘式的口味虾以外,还有潜江油焖小龙虾,粤式蒜蓉,淮扬十三香,哦,还有卤虾!” 闻言。 余欢点了点头。 这徐辉,在这個时候对于小龙虾,还算有一定的认知。 小龙虾随国外货轮压仓水等生物入侵途径进入我国境内,此时被污名化严重,谣言四起。 比如,小龙虾是小日子用来清理尸体的,还对其进行了基因改造。 比如小龙虾生长在下水道很不干净。 比如小龙虾重金属超标。 小龙虾不能吃的新闻,隔三差五就跑出来,挑动下大众的神经。 直到明年,媒体开始关注小龙虾产业,专家教授纷纷发文高强度辟谣。 通过密集的报导,推动小龙虾普及,稻田养虾法也开始在长江中下游地区风靡。 六月到十月份种稻,十月至来年五月养虾,一稻两虾连作,广大农民伯伯也算多了许多收入。 产业链成熟之后,到2017年,小龙虾成为当之无愧的夜宵之王。 此时主营炸串的文和友,仿佛嗅到了机会,开始转型,今年下半年尝试着在星城开了它的第一家龙虾馆。 天时地利人和,文和友以此立足发展,多年后作为超百亿估值的独角兽,年销售额超过2亿,甚至成为了一张旅游名片。 “我那个土豪朋友,有投资做小龙虾馆的想法。”余欢指尖慢慢叩着桌面:“徐辉,你怎么看?” 元芳,你怎么看?是今年的流行热词。 “啊?什么,我怎么看?” 余欢感觉跟他打交道不是一般的难受。 明晓他以后好歹能靠手艺,一个人撑起一家不大不小的馆子,肯定也不是蠢人,只是性格有点呆。 索性尝试,能不能给他醍醐灌顶一下: “今后已经不是大鱼大肉大碗饭的时代了,我和我那个土豪朋友,觉得小龙虾的前景非常不错。” 徐辉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点头说:“欢哥,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请我,在你们店做小龙虾?” 余欢不禁长叹口气: “你个刚从新东方出来的,就算进了大饭店的后厨,最多是打荷切配,离上灶台还远着。在我们店做小龙虾?你能做好小龙虾吗?” “哦,欢哥,我知道伱们是要做,大生意的。”徐辉挠了挠额头。 “不是看不起你,反而对你期望很大。”余欢沉吟:“我那个土豪朋友,明年年底,准备先投资一千万,如果给你一年时间,能不能带技术入股?到时候,可以给你十个点的份额,你仔细想想。” 余欢叩着桌面的指尖忽然一滞,补充道: “当然了,口味这一块,必须要做到顶尖,不弱于人。” 他看过徐辉未来的境遇,此举也算千金买骨。 这哥们是个人才。 徐辉刚刚二十,一个还没有见过世面的腼腆小伙子,被余欢说得是一愣一愣的,听到一千万就脑壳昏。 咽了口唾沫:“我哪里来的技术?” “小龙虾的做法又不是不传之秘,馆子多得是,哪里好哪里坏,你个学厨的不知道?”余欢老神在在:“去学习,去钻研!你明年就把这一件事做好,我保你飞黄腾达!” 徐辉的头脑在被冲昏之际,还留有一丝清醒:“欢哥,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后续投资比较大,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在菜品这一块把好关。请那些老师傅的话,里面门道太多了,个个都是老怪物,我和我朋友都很忙,没空跟他们玩。” “你是说,要我,做总厨?”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余欢苦苦皱着的眉头,终于得到舒展,笑了起来:“没错。” “欢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徐辉一脸不敢置信。 “我没跟你开玩笑,”余欢抚掌:“就从这家店开始,我给你五千块,你自己拿去做采购。一个月的时间,看你这五千块,到最后是亏还是赚。” 闻言。 徐辉莫名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意思是他除了颠勺,还要管理这个店? 还要去买菜? 到底谁是老板? 事情的发展过于离奇。 他本来只是过来炒炒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盖码饭,想着赚个五千块,让今年的春节过得滋润一点的…… 莫名捕捉到一个关键点:“为什么,是一个月?” “这个你就别问了,”余欢摆手:“这段时间你就吃住在店里,自己把那个小房间的杂物收拾收拾,再买个折叠床应付一下。对了,你姐徐倩在干什么?” “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哦,还有吃饭。”徐辉说到他姐脸上就有些怨念:“都胖的跟个猪一样了。” 徐倩和余松年两个人,体型相得益彰。 几年后两边父母还商量着要结亲家,两个年轻人也有那意思。 不过余老爷子不同意,嫌徐倩在村里风评太懒散了。 二伯最是听他爹的话,这事也就吹了。 余欢的评价是,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是起床困难户,一回家了都是睡到天荒地老。 徐倩只不过胖了点,无端受了许多指摘。 余欢当即拍板:“叫过来给我做事,两千一个月!” “哦。” 徐辉挠了挠额头,一脸小心翼翼试探地说: “你讲的,都是真的,欢哥?” 42 泡椒鱼杂火锅 徐辉的感想是,天上掉馅饼,都要把他给砸晕了。 “我闲得蛋疼搁这逗你玩啊?过几天营业执照就下来了。对了,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项目还没有落地,你在村里就别乱打讲,松年那你也少提,到时候也有要用到他的地方。过完年,自己跟你爸妈说想去学做小龙虾就行,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好手艺。” “我懂!”徐辉点头如捣蒜,一副很懂的样子:“穷不串亲,富不返乡,欢哥现在,发达了,低调,低调!” 余欢看他那副懂哥模样。 脑子里,估计已经转过千百个类似于皇帝挥舞金锄头的遐想了。 他和余澄澄作为村里别人家的孩子,徐辉大概动不动就被爹妈教育,要向他们看齐学习了吧? 不都听到他问余松年借钱了吗? 没辙! “徐辉,走,这边上就有一个农贸市场,我带你去转转,顺便买点鱼杂,中午搞個火锅。” “没问题,欢哥。” 两人出门以后,余欢转身落上锁。 骑着小电驴,带他去农贸市场转了转。 此际便已看得出,徐辉在餐饮这一块的器量了。 无论是蔬菜、肉类,还是海鲜和干货,都能迅速甄别出新鲜好坏,辨别出产地。 虽是吐字艰难,但表现得头头是道。 “常见的,淡水鱼里面,鱼籽以鲤鱼,和鲫鱼为最,只不过我们,南方的鲤鱼,没有北方好吃,吃的人也少,所以市场,几乎没有鲤鱼鱼杂。鲫鱼鱼杂,就不用说了,鱼小不会分开卖。只是现在,十二月初,鱼籽很少。” 鱼腥味直往鼻孔里钻,两人在鱼市走走停停,一个一个鱼摊看过去。 徐辉突然眼睛一亮,旋即转头对余欢小声说:“鲤鱼,鱼杂。” 说着,抬起手指头指了指。 余欢扫了一眼。 形形色色的鱼杂一大堆。 反正他是认不出来。 中年秃头的鱼摊老板穿着胶皮围裙,双手沾满了鱼鳞和鱼血,正忙碌得给几个客人杀鱼。 余欢见状,走向那斑驳的不锈钢杀鱼台,在其一侧的挂钩扯下一只黑色塑料袋对他说:“哥,我要买点鱼杂,看你忙我就自己搞了。” “帅锅,没问题,伱自己搞。”老板和善地笑一下,随即回过头,干净利落得将花鲢的胖头切了下来。 星城人最爱吃胖头鱼。 鱼市中,比较大的胖头鱼一般是斩成三段,一段头,一段身子,一段尾巴,价格也依次递减。 之所以头最贵,从湘菜招牌剁椒鱼头,便可见一斑。 余欢将塑料袋翻了个面,套着手在徐辉的指点之下,抓了几大坨鱼杂。 鱼泡,鱼白,鱼肝,鱼籽。 总体来说鱼白和鱼肝比较多,现在十二月份,确实没有什么鱼籽。 不过,却也全都齐活了。 扔在老板手边的电子秤称了下重。 老板百忙之余,低头在按键上点弄了一下。 余欢撇头看了一下,一公斤三十,拢共四十二块钱,后面没看,小数点肯定是抹零的。 “帅锅,你就给四十算了。”老板笑眯眯地。 “我来,欢哥。”徐辉却是忙不迭在裤口袋里掏钱。 这小子,还算是没有那么楞,知道一点人情世故。 余欢一手忙不迭压住他的胳膊,故作不耐:“你都没参过工作,第一次到我这来做事,还要你付钱啊?” 一手从兜里摸出两张二十元,放在杀鱼台上。 老板回头说了一句:“谢谢帅锅!” “谢谢老板!”余欢稍许颔首。 徐辉连忙提着电子秤上的鱼杂,两人继而在农贸市场兜兜转转。 买了一应配菜之后,余欢骑小电驴搭着徐辉,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商铺。 两个人没事做,就把店子稍许收拾了一下。 特别是徐辉,经过余欢一番洗脑,干劲十足。 那精神状态都可以站在成功学大师后面做气氛组,只待大师说一句‘听懂掌声’,便大开大合随音乐引领台下拍手了。 至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余松年开着金杯面包车如期而至,一溜烟踱进店子。 余欢出去买了三罐凉茶回来刚坐下,徐辉掐点把鱼杂出锅,用电火锅盛着,正端至他的桌前。 三人互相打了一声招呼。 余欢起身在消毒柜拿来碗筷,几个人旋即挽起袖子开吃。 鱼杂火锅汤汁浓白如牛奶,其中还配有豆皮、豆芽,连汤带汁抄到嘴里,咸鲜味瞬息之间满溢口腔,与此同时,小米泡椒的酸辣味直往头脑上冲。 夹上一坨绵密的鱼籽,入口软糯细腻,轻轻一抿便分散落为一粒粒。 再试试鱼白,嫩滑不用多作咀嚼,一下便滑进了肚子里。 真正的大厨,刀功,勺功,火功,缺一不可。 做鱼杂算是比较考验火功的,这道菜品,徐辉火功这一块做得非常不错,可以登堂入室去大馆子卖钱了。 星城这边的火锅吃法,一般都是配有蔬菜,鱼杂吃了过半,锅中稍显空旷,余欢便抄了一簇香菜投入其中煮着。 余欢抽出纸张揩了揩鼻子。 环顾了一下,几个人额角都吃出了细汗。 “徐辉,我感觉你这鱼杂火锅,都能当馆子里的招牌菜了,确实不错。”余松年嘴角油润,竖起了大拇指。 “松年哥,太夸张了。”徐辉挠了挠额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属于,精雕细琢,出一锅。” 余松年嘿嘿直笑:“就是要多夸一下厨师,下次才有得吃嘛!” 他们两个正打趣。 余欢桌前的手机倏忽震动响铃了起来。 他抬眼瞅了一下,联系人备注‘容容~’,是视频聊天。 拿起手机,在余松年和徐辉脸上扫视了一下,见他们一心干饭无暇多顾的模样。 想了想,还是当面接通。 “喂,容容~” 余欢这自动降低了三个调的嗓音,不自觉地小声的模样,霎时吸引了余松年的注意。 嘴巴里挂着香菜,诧异地看了余欢一眼。 昨晚,就听说欢哥谈了个女朋友。 老爸还以此做文章,恨铁不成钢好生训斥了他一顿。 耀文哥和欢哥都找了女朋友,老余家就他这一个光棍了。 “你在干嘛?” 43 帮我看看 林有容的瓜子脸充斥了整个屏幕。 既没戴帽也没戴墨镜。 显然是没有在外面。 “我在吃饭呢!”说着,余欢调转摄像头,用后置将桌面拍给她看了一下。 “火锅?” “泡椒鱼杂火锅!”余欢咬着吸管嘬了一口红罐凉茶。 “哇,还有香菜?” 林有容的话音并不笃定。 因为画面有点糊,即便余欢特意把镜头凑近了,也只能看得出是一篮子蔬菜。 “是香菜,你刚起床吗?”余欢将前置摄像头怼着自己的大脸。 “嗯,我在酒店,刚睡醒。” “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哟!” “我决定了!等下我也要去吃火锅。”说着,林有容拿着一支润唇膏,擦了擦嘴。 余欢倏忽听到她那边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女声在喊:“素啊,你好了没?我在楼下等你。” 见状,余欢忙说:“有人叫你去吃饭的话,那我就先挂了哈。” “嗯,我吃火锅去,再见。” “拜拜!” 余欢对面两人一边夹菜,默默地竖起耳朵听。 两个单身狗,被狗粮糊了一脸。 不过,余松年越听那声音,越觉得不太对劲。 那声音…… 怎么。 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余松年脑子里刚生出这個念头,想上去瞅瞅嫂子长什么样,余欢却已经挂断了视频聊天。 不禁扼腕惋惜:“嫂子叫什么名字啊?” 余欢连汤带汁夹了一筷子香菜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林有容。” “噢。” 余松年吃饭快且急,人虽胖,食量也不是很大,这会已经吃饱了,扔下双筷,抽纸巾擦擦嘴巴上的油渍。 少顷。 几人依次放下筷子以后,再闲扯了一会。 余欢特别交代余松年,明早要把徐倩接过来。 后者满口答应,前脚刚走,余欢旋即把一串钥匙扔给徐辉: “我现在在报社工作,很忙,天天都要上班。” 徐辉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知道的,欢哥你在报社,上班。” “知道就好,这几天不开业,没事的话不要找我,有事的话,也尽量不要找我。” “哦。” 徐辉点点头。 这段话乍一听很拗口,但徐辉最后的理解是,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找大忙人欢哥! 余欢很放心。 这小伙子二十出头,行事却很稳重。 霍去病这个年纪都开始封狼居胥了,况且明天他姐也要来,自是不用多操心。 余欢骑上小电驴,准备先回狮子山小憩一下。 中午十二点还算不上交通高峰期,本就不宽敞的香春路,此际已经被潮水般的车辆所淹没。 每个十字路口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瓶颈,汽车、电动车、自行车和行人混杂在一起,争抢着有限的路权。 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让人难耐。 这个时候,就可以觑见小电驴的好处了。 别说什么宝马三系。 哪怕是库里南来了,搁这过一个红绿灯,那也得老老实实,先等上十分钟再说。 老城区的道路规划就是这么烂。 余欢见缝插针,不到二十分钟,抵达狮子山社区的狗窝。 坐木质上沙发耍一会吉他,再捧着笔记本做了下规划,随即躺床上眯了半个小时。 下午,三点半。 余欢破天荒没有踩点,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早报大楼。 将小电驴推进车棚以后,摘下头盔置于坐垫箱,他大步流星走向大门。 却是忽然瞥见,坐在大楼前的绿化花坛上的赵元,与他目光对视了一下。 赵元忙不迭起身,双手叉腰一脸嘚瑟地笑着朝他迎了过来。 “余欢来了!你这腿,终于好了啊!” 好歹是老同学,伸手不打笑脸人。 余欢停下步子:“元儿,伱坐这专门等我啊?有什么事吗?” “嗐!你话又不讲清楚,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你真跟雨婷亲嘴了呢!人不就是跟你开玩笑嘛,又没给你亲!” “她说你就信啊?万一真亲了呢?” “不可能!” 赵元抬手一挥,动作充满了洒脱和自信。 此际风轻云淡的模样,绝没有彼时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行吧。” 余欢在他脸上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蓦地。 赵元一把将他拦住,笑吟吟说:“余欢,报社成立新媒体部,你有没有做调研,填写内部竞聘申请表?诶,你肯定填了吧?毕竟一旦正式上岗,就有编制,这机会多难得!” “我肯定填了啊。”余欢点头。 “我也填了,老总们上午开了会,竞聘结果估计马上就要发在企业邮箱了,到时候我可得好好看看你写的报告。并且,刚刚大厅也已经贴了人事调整的公示。” 余欢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呢?” “我等你一起去看不!毕竟以后说不定要在一起共事了,呵呵,我们什么关系啊!”赵元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谁勾八跟你有关系!? “哦。” 余欢不咸不淡地。 他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赵元是搁这装大逼呢! 元儿这厮从广告部主任助理,调到新媒体部,第一个职位就是代理副主任,虽然暂时是特设岗位,不能算正职,但无疑乃起点最高的一个年轻人。 显然,已经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知晓自己要当小领导了。 赵元昂首挺胸,下巴微微扬起。 步伐迈得大而有力,双臂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盖因又故意在最高点缓上那么一下,这让他腕上的手表很扎眼。 余欢微微撇头,定睛一看,竟然还是浪琴月相表。 好家伙。 这小领导还没有当上,派头已经摆出来了。 大厅里的告示栏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有的伸长脖子,有的踮起脚尖,议论声此起彼伏。 余欢的个头,在南方算是比较高了,凑近以后踮起脚,便将其一览无余。 站在他旁边的赵元只能撅着脖子干捉急,濒临一米七,只能看见告示栏上面一点,下面,便是汹涌的人头。 告示栏,只有简单的人事调整说明。 当头便是一行大字:公开竞聘、公平竞争、严格审核、择优录取。 “余欢啊,你先帮我看看,我被调入了什么岗位?” 44 余副主任 听见这话,余欢都懒得搭理他。 很快便在编辑部调出人员的那一栏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余欢调入新媒体部,任代理副主任。’ 舒服了。 他下面还有两个人,都调入了新媒体部做编辑。 第二个是审读员李小雨,此乃李姐的真名。 第三个是文字编辑魏全,这厮是個应声虫,谁说话声音大就听谁的,属于那种贯会临阵倒戈的墙头草。 一开始,还和余欢比较聊得来,欢哥前欢哥后。后面毫不犹豫就转头当了赵元的狗腿子。最后欢哥也不喊了。 知人冷暖,又不是在一个隔间工作,此际脸熟都谈不上。 所以,余欢也没有主动搭理过他。 不过魏全的工作能力还算可以,苦活累活都能干。 这牛马,也算可堪一用。 视线掠过,在广告部调出人员一栏,找到赵元的名字。 只是从东边挪到了西边,还是主任助理的职位,不过前缀变成了新媒体部。 新媒体部最开始是没有主任助理的,看来还是他这只小蝴蝶扇动了翅膀的缘故。 说实话。 如果都是做主任助理的话,余欢觉得赵元还不如待在广告部,多多少少还有油水可捞。 心满意足的余欢,不再留恋,收回视线,旋即转身走人。 “余欢,我什么职位!你看到了吗,我什么职位?”赵元一脸兴奋。 这个逼,装大了。 赵元很舒坦! “你自己看。”余欢懒得跟他多说,摆摆手:“反正我进新媒体部了。” 闻言。 赵元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心中无比快意。 暗忖:“这么不耐烦的样子,他肯定看到了吧?呵呵,我要做副主任了!” 余欢从愈发密集的人群里挤出来,转头看着那摩肩擦踵的电梯间。 稍许思忖。 还是决定爬楼上去,毕竟编辑部也才在三楼。 蓦地瞥见一个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的小土豆。 他忙不迭叫住对方:“喂!陈瑶瑶!” “啊?” 小胖妹抬起脑袋,嘈杂的环境声中,待得看清叫她名字的到底是何人以后,顿时一脸诧异:“余欢!” 余欢笑说:“你竞聘成功了,岗位是新媒体部运营,祝你早日获得事业编!” “啊?我被选上了?”陈瑶瑶点头如捣蒜:“谢谢!” “不客气!” 余欢随即转身去楼梯间。 突然。 熙熙攘攘的大厅之中,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有个尖锐的女声刺破了喧嚣:“大家散开一点!不要挤!有人晕倒了!快散开!” 人群霎时间嘈杂而混乱的分开了一圈。 余欢迈上数级台阶。 登高望远。 只见赵元脸色苍白软绵绵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紧闭,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身体微微抽搐着,从这边看来,戴着浪琴月相表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握成拳状。 这老同学,癫痫犯了说是。 余欢深深呼吸了一口弥漫着淡淡清洁剂味道的空气。 不错。 心情大好! 总有些忽如其来的小插曲,让生活不再索然无味。 余欢刚一进编辑部。 电梯边的茶水间,正在和一众同事胡吹大侃的张哥注意到他,忙不迭一脸浮夸,挤出谄媚的笑。 朝他打招呼:“哎哟喂!余主任来了!” 可不能真把这当成了阿谀奉承。 这老油条,明显是在众人面前开他的玩笑呢。 办公室玩笑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张哥在此道上拿捏得是炉火纯青,至少大家此际是笑眯眯地看他。 余欢知晓张哥马上就要铁树开花春风得意了。 作为法制新闻编辑,随老林的升迁,也跟着一路走高。 余欢重生前和重生后,和他的交道打得都挺多。 咧嘴笑说:“张哥,特设岗位而已,不是正式职务,并且你别把我前面那‘代理副’三个字去掉,行不?” “小余你官也升了,这也腿好了,看着是人生喜事精神爽,帅上加帅了啊!”有人揶揄。 余欢一脸矜持,作揖:“哪里哪里,小帅,小帅。” 角落格子间,正盯着屏幕的魏全,听到声响,转头看见来人,忙不迭跑出来。 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欢哥,伱在报告里写的,那个三微一端方案太精彩了!有理有据,前瞻性令人叹为观止,太牛逼了!” 听听。 欢哥这就嚷上了。 “小魏啊,企业邮箱发竞聘公示了?”张哥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 魏全一脸敬仰:“是的啊,我刚刚看完欢哥写的报告。” “那我要仔细研究一下,到底有多么牛逼,直接破格提拔副主任了都,干个十年八年,任职年限一满,搞不好就真的成主任了。”张哥砸吧砸吧嘴。 谁都知道所谓的代理二字,也就走个过场。 新部门稳定下来,过几年工龄一满,余欢很快就会被转正。 茶水间众人,顿时打趣着作鸟兽散。 余欢面对魏全的套近乎,淡漠地点了点下巴。 这高冷的模样,属实让魏全霎时间摸不着头脑。 心里开始浮想联翩,是不是在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这个以后的直属领导? 余欢脚步不停路过审读隔间,非常懂事,直接去主任室找老林。 踱至门前停下步子,敲了敲门,直到里间传来老林一句“请进”,他这才推开门扉。 临近傍晚,没有开灯,室内有点昏暗。 老林坐在19寸的小型显示器后面,冷光洒落在脸上,忽明忽暗,眼神专注,应该是处理工作事务。 抬眼看了一下来人,脸色顿时柔和了一些:“小余啊,自己找地方坐。” 余欢老练地喊了一声“爸”。 先是摁下电灯开关,此间亮如白昼后,在老林对面抽开椅子坐下:“您在忙什么呢?” “分配编辑任务,这个月的稿件数量和质量,除了法制新闻都不太理想。”老林挪着鼠标。 “哦。” 听见这话,余欢也没有多做声,以免打搅他工作。 老老实实靠着椅背,等他忙完手里头的事情。 老林少顷方才抬起头说:“年轻人太沉得气,也不是什么好事。” 余欢旋即笑嘻嘻:“谢谢爸啊!” “谢我?”老林摇摇头:“那是你自己争气,是你靠自己本事得来的。我可没有给你开后门。” “难道爸没给我说话吗?” “说是说了一点,最重要的还是李主任最先举荐,要把你破格提拔。” 45 美呀美滋滋 闻言。 余欢立马换上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转而道: “赵元是我同学,他还扯着我一起看人事调动呢!开始还很得意的样子,可结果好像是不尽人意,下子刺激过度,晕倒了。” “赵元?你说的是总编辑的那个侄子吧?他还是你同学?” “没错,同届的。” 老林握着鼠标的手一滞:“这还晕倒了,那你们没矛盾吧?” “矛盾不大,只能说,有点小矛盾。”余欢挠头,表情很无辜:“不过不是因为这事,我们老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在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爸爸面前,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给元儿上眼药。 老林什么人? 这小小元儿,跟他女婿看不对眼,岂不是不动声色手拿把掐吗? “嗯,本来你那个位置,其实已经敲定是他,毕竟他本来就是主任助理,按理调入新媒体部应该是要升迁。但你在调研报告里写的三微一端方案太精彩了,社长直接拍板确定选你。不过老赵也没松口,非说要把赵元调入新媒体部磨练,一来二去,最后就变成平调了,本来新媒体部草创,是不准备设立主任助理这个职位的。” 老林也没有刨根问底,追问他们为什么看不对眼。 讲的这一番话,听得余欢是笑嘻嘻。 老林扶了扶镜框,凝眉道: “说着说着,我看伱尾巴要翘天上去了,一個代理副主任,特设岗位而已,你可不要骄傲。赵元这会,还有跟你竞争新媒体部主任的能力。” 他在‘这会’二字处,稍许做了停顿。 余欢有与领导们打交道十年的经验,更何况,老林也算说得直白,不假思索,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老林的意思是,赵元马上就要没有与他竞争的能力了。 盖因老赵在2012年最后一天,便会卸任退休。 而他,老林,即将上任江南早报总编辑。 这里有个信息差。 此时的余欢,是完全不知道个中详情。 于是乎,只能一脸懵懂地点点头:“爸,我知道的,您对我期许很大,我会稳扎稳打,继续努力!” “那你就上班去吧,不做审读也好,这岗位要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这也是最后一天上夜班。爸,您也注意休息。” 老林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挥了挥:“你去忙吧。” “诶。” 余欢告退之后,回到审读隔间。 即将到上班时间,众位同僚围在一起,话题中心,俨然是即将升迁为代副主任的余欢。 聊得那是热火朝天。 余欢一来,登时众目具瞻。 “小余啊,你这次升职可真是实至名归啊!”一位审读老油条笑容满面。 “我们都看过了你写的报告,三微一端!余欢啊,以后微信公众号和微视频,真有那么大的发展前景吗?” 三微一端。 乃微博、微信公众号、微视频、客户端。 微视频指的是在互联网新媒体上传播的时长在5分钟以内的视频。 而不是企鹅旗下的那个微视。 余欢点头: “微信用户数即将突破3亿,并且企鹅拥有全国互联网数量最大的私域流量,以其增速来看,前景是非常可观的。其实我报告还写得委婉了点,我觉得它刚推出的那个公众号功能,一定会彻底改变内容传播的生态格局!” 在座的各位,整天与文字打交道,也算是一群擅长卖弄文字的人。 其实,如果在余欢的话里,品出了那么一丝机会。 搞副业,去做公众号。 分享微信站在移动互联网的风口上,那迅速崛起的流量的红利。 副业随便搞一搞,哪怕是去做公知发表一些反智的奇葩言论,赚个盆满钵满也不成问题。 公众号一问世,特别是刚出的几年,从写文章到成名,变现,从未像这样直接。 说人话,那就是背麻袋捡钱。 至于微视频,那能聊的可太多了,余欢瞥了一下墙壁上的电子挂钟。 三点五十八分。 要开工了。 也懒得再跟他们多逼逼。 一副矜持的笑脸回到办公桌。 刚刚坐下,隔壁格子间的李姐侧过脑袋,一脸好奇地问:“诶,余主任,你知道我们新媒体部在几楼吗?” 听见这话余欢不禁长吁口气:“叫我小余就好了。” “好的余主任,你知道不啊?” “呃,也许,在十二楼?” “嗯嗯,反正我看工作邮箱,只是简单通知我们,明天下午两点当班,并且只要上半天。” “我们这些上夜班的也要调整作息啊。还有,也许你再等等,详细的工作安排,就发到邮箱了呢?” 说到这里,余欢就有些无语。 李主任一副上山下乡思维。 第一天便头头是道发工作邮件说要促进同事友谊,叫新媒体部初设的十几个人员,参与打扫卫生。 男扛女擦,干活不累。 余欢与这位老资历打交道多了,觉得他是真的有点搞。 很多事情都是头脑一热,说干就干。 不过总体来说,也是一位能够共情下属的好领导,还和老林私交甚笃。 在审读这个岗位上坚守最后一夜,不动声色摸着鱼。 其间。 李主任果然是发了一个工作邮件,提及新媒体部百废待兴,需要克服很多难关。 让新同事们一起参与搞卫生,以促进彼此之间的友谊和团队合作。 今天闲暇下来后,余欢没有摸鱼,而是未雨绸缪,用office做了一些新媒体部的工作规划。 时至凌晨一点。 到点,下班。 余欢与编辑部的夜班同僚打趣完,下楼后,脚步轻快地骑上小电驴,在寒风凛冽中穿过一条条空荡的街道。 少顷便抵达了狮子山社区附近。 街道上的灯火已稀稀拉拉,偶尔有三四个身影匆匆走过,裹紧衣领缩着脖子。 余欢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把小电驴歪在路沿,戴着头盔走进路边的一家津市粉店,嗦了一碗麻辣牛肉粉。 吃到最后嘴唇微微发麻,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节奏,一股暖流逐渐扩散到全身,身体发热,毛孔仿佛都张开了。 抿一口热辣的汤汁,不禁斯哈了一下,余欢裤口袋里的手机一个震动,传来消息提示音。 林有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刚录完歌收工,困死了!’ 余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转钟一点一十九了,旋即回复:‘想容容的第三天!’ 那边瞬息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余欢思量了一下,也没有跟她说自己在吃麻辣牛肉粉。 女明星还要做身材管理,深更半夜馋人家,这多犯贱,多冒昧。 随即回复: ‘我也准备洗洗睡了,晚安!’点出表情栏,最后再加一个月亮表情。 ‘晚安,好梦。’ 余欢将手机收进兜里,忽的,发现自己有点恍惚。 蓦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啧”了一声。 上辈子活了三十年出头,还从来没有天天跟异性互道晚安过。 这下,也算体验到了! 美呀美滋滋! 46 帮我搞卫生?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徐辉九点多便打来了电话,说是中午做鸭,问余欢有没有空过去。 日子不紧不慢,每天好好吃饭。 于是乎。 本来就有一些事务要去安排的余欢,在十二点整,骑着小电驴,无阻抵达商铺。 玻璃门和橱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上面的薄尘此际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门扉微闭,上面还挂着一个暂停营业的小木牌。 抬眼,便见余松年和徐倩两人。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余松年拿拖把,徐倩拿扫把,一前一后,先扫后拖。 爱情小坦克,谁撞谁休克! 徐倩蓦然看清来人,动作一滞,拄着扫把,圆润而饱满的脸庞笑出两个小酒窝:“欢哥!” “诶,倩倩来了。” 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余欢转头朝余松年挑了挑眉毛。 调侃他:“你一个从来不打扫卫生的人,二伯妈讲你连碗都不洗,怎么今天这么积极啊?” “我不是帮欢哥你搞卫生吗?” “帮我搞卫生?” 余欢嘿嘿一笑,也不多揶揄他。 毕竟徐倩在这,还是要给这個小老弟,留点面子的。 余欢稍微调侃:“那你就再加把劲,里里外外都多拖几遍,拖干净啊!” “没问题欢哥,我也不能白混饭吃不!”余松年说着,倏忽献宝似得将拖把左劈右砍,嘴里哼哈有声。 好歹拧得比较干,否则这一下,非得脏水四溅不可。 “喂喂喂!能不能别没个正型!”徐倩抄起扫把,就往余松年圆滚滚的屁股拍。 后者登时怪叫着左躲右闪。 余欢见状摇了摇头,绕道走向了厨房。 油烟机和灶台两个行星发动机轰鸣。 余欢也是挽开帘子走到近前,徐辉才发现他来了。 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辛香味入鼻,刺激鼻腔,差得让余欢打了个喷嚏。 旋即往锅里瞅了一眼。 不错。 湘西除了赶尸,还有土匪鸭! “这是什么鸭子?”余欢扯开了嗓子,努力盖过轰鸣。 徐辉颠着勺说:“我姐,从家里,带过来的麻鸭,四斤多,早上刚杀,整只下锅,我们,大吃一顿!” “好好好!”余欢登时摩拳擦掌,垂涎欲滴。 村里有很多户人家在后山圈养家禽。 这种旱养的麻鸭,一半饲料,一半自己啄食长大。 相比起湖区那种在水里游大的鸭子,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不止肉质更肥厚细腻,刚宰的鸭子还很鲜活,搭配上线椒,做成湘西土匪鸭,却是再适合不过。 少顷出锅上桌,待得徐辉再炒了一个芽白端过来,余欢忙招呼还在打扫卫生的两人开饭。 相坐一席,众人旋即挽起袖子开吃。 途中,不忘交代了一下徐倩,叫她去快印两张招聘广告贴在门上。 还要招两个员工。 分别是保洁和帮厨,年龄尽量卡在四十到五十之间。 底薪是丰厚的一千八一个月。 余欢叫他们先面试好再打电话通知他,到时候,得空了再来签合同。 这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登时让在座的余松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松年心想,欢哥做这生意自己投了钱还什么也不管,作为老板都不怎么操心,最后岂不得亏麻了啊? 他却是不晓得,余欢连饭店的招牌,都懒得去换,将就将就得了。 稍许知道些内幕的徐辉老神在在,不动声色啃鸭爪。 而他的姐姐徐倩,埋头啃着鸭翅。 这一顿中午饭,余欢吃得无比尽兴。 临走前。 余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余松年,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先随便试营业一下,这还没正式开业呢,到月末再说!” “好吧……”余松年挠了挠额头。 余欢拍拍肚子出门,戴上头盔骑着小电驴,穿行在络绎不绝的马路。 倏忽。 余欢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电话铃声入耳。 立时偏转车头停在路沿,摸出来瞧了瞧。 是老余打来的。 接通! “喂,爸,我正骑车去上班呢,在路上!” “你的工作不是晚班吗?” “我已经被调入新媒体部了,以后是白班。” 老余的语气顿时愉悦起来:“哦,那太好了,你妈就担心伱天天上夜班,黑白颠倒,怕你身体落下什么毛病。” “小夜班而已,只上到凌晨一点,报社里多得是上大夜班的岗位,那才叫熬夜。我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没那么不经熬吧?爸,我就先挂了——” 话音还未落下。 那边忙说:“你等下!” “嗯?” “听松年讲你开饭店了?你难道不知道以后有了编制,就不能经商吗?难不成不想在单位干了?” “爸,是这样的,饭店是有容的,她这段时间去沪上忙了,我只是帮她打理一下。”余欢在电话这边,说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能忽悠一时是一时。 “是这样吗?”老余顿然没有再多说:“那你路上慢点。” “好,爸我挂了。” 少顷。 余欢骑着小电驴抵达早报大楼。 此时才刚刚一点半出头。 余欢早早来到报社,其一是为了去编辑部收拾工位,其二是作为领导,得身先士卒。 最少,第一天不能踩点吧? 走马上任,样子总得做一下吧? 电梯刚到三楼,门一打开,暖气便直接吹拂在了脸上。 当下是休憩时间,刚刚在食堂吃完饭的绝大多数编辑们都趴在桌上睡大觉。 办公室里很安静。 见此余欢放轻了脚步,缓行至空荡荡的审读隔间。 里面只有一个人,是李姐,刚收拾完东西,将一叠书籍抱在怀里。 余欢踱步走近了一瞧。 最上面几本,是郭比特人的《小时代》系列丛书。 在这几年很火,可以说是乡镇小年轻的奢侈品启蒙圣经,除了炫富以外通篇都在讲姐妹撕逼。 明年其人自写自导翻拍出的电影,更是火爆一时,诞生了许多精彩的鬼畜和恶搞作品。 两人一进一出—— “余副主任来了!” “好吧,只要不把那个副字去掉,这个称呼我还是能接受的。” 余欢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回到即将说拜拜的工位,弯腰把座垫和靠枕堆叠着放在桌上,从角落里拿出保温杯放进上衣口袋。 耳机,抽纸,几个文件夹,几只水性笔…… 该塞口袋的塞口袋,一应物都收拾好,张开臂膀抱满了物什,未免有些遮挡视线。 余欢歪着脖子看路,缓步去坐电梯,上十二楼。 47 怎么没有掌声? 早报大楼。 十二层。 经过了一番男扛女擦,落满灰尘的顶层,已经被拾掇得整洁有序。 这地界冬冷夏热,因为建筑老化的缘故,漏水问题频出,已经空置了好几年。 不过既然新媒体部门入驻,财务部那边很快就会提供维修资金,做防水和隔热层。 赵元额角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为了图表现,他今天可是累坏了,背哈着都有点直不起来。 昨天他晕厥后醒来,当即便给总编辑老赵打了个电话。 哪知对方也有点恼火,冷硬的讲他输得不冤,这是能力问题,他技不如人,报社不是一言堂。 不过却也转而道,他还有机会,那就是先在李春华李主任面前,先好好表现…… 于是乎,赵元今天格外卖力,完全属于是第一号牛马。 第二号牛马便乃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魏全。 李主任主动让腿伤未愈的余欢,和一个原摄影部的小伙子,两个人一起调试电脑。 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们这一個刚刚搭建的草台班子,也算是有点凝聚力了。给大家十分钟时间,休憩一下!”李主任含笑着,环顾一圈后连连抚掌:“看看,这是大家一起努力后的成果,一个干净整洁的办公环境!” 见状。 正抽纸擦汗的赵元,忙不迭扔下纸巾,第一个重重拍手。 余欢背靠墙沿,轻轻抚掌。 此起彼伏的掌声中。 李主任抬起臂膀,凌空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大家休息吧!顺便在这期间好好想一下自我介绍,每个人都要来!” 余欢拧开一瓶怡宝,扬起头,嘴唇紧贴瓶口,一边喝一边下咽。 咕咚咕咚。 清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直入肚腹,一口气喝了过半。 余欢随即拧上瓶盖,侧身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瞄了一眼赵元,这厮今天,一直都没有跟他对视过。 每当目光相及,总是游移不定地飘向别处,不自在和局促不安溢于言表。 仿佛,与他对视是一件感到十分尴尬的事情。 余欢只是暗自呵呵一笑。 装逼不成反被打脸。 尴尬就对了! 话说回来,余欢作为副主任,他的座位背对墙,面对空旷的工作间,可以一览全局。 每个人在干什么,一目了然。 办公桌,也是格外的豪横宽阔。 李主任只是新媒体部的代理主任,主要负责的还是调研部,所以,他并没有在这里设立办公室。 余欢很清楚。 李主任以后只是会常来转一转,视察一下工作进度,翻看一下日报、周报、月报。 不过,一想到各种报,余欢就脑壳痛。 但也就是说,他才是新媒体部实际上的话事人! 休憩少顷。 李主任朗声召集众人。 十几个人拿着椅子排排坐好。 不过余欢倒在众人嬉笑推搡之下,坐到了左边第一个位置。 李主任五十出头,两鬓斑白,颇有些儒雅随和的气质。 他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说: “我叫李春华,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我是调研部主任,同时兼新媒体部代理主任,很高兴和大家共济一堂,作为你们暂时的直属领导,我就简单讲几句——” 语音一停顿。 下面。 掌声雷动。 当领导说要讲几句的时候,最好不要认为他真的只讲几句。 要做好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在头脑发胀昏昏欲睡时,简明扼要捕捉到领导讲话的重点。 以防被点名时,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果然。 “今天,我们新媒体部门正式成立,虽然是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人的小班子,但已经肩负起了探索……” “首先我想强调的是,我们是一个团队……” “其次我们要明确我们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不断地学习和进步,新媒体领域变化莫测……” “最后我要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选择……” “让我们携手……” “我的肺腑之言讲完了,谢谢大家!” 余欢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虽然尽力聚焦在讲话的李主任身上,但眼神却透露出一种迷离和恍惚。 蓦地。 李主任话音落下。 余欢忙不迭跟着众人拍手鼓掌。 听取掌声一片后,李主任向余欢伸出了手: “来,第二个做自我介绍的,那必然是我们的余副主任!依托他设置的人员组织架构,才有了我们这些人的共济一堂!” 闻言。 余欢连忙站起来,李主任忙不迭让开了中间的位置。 余欢行至众人前面,面对着众人说:“大家好,我叫余欢,原编辑部审读员,入职新媒体部代理副主任,很高兴能与大家共事,谢谢大家!” 一句话完事,为表诚意,余欢微微鞠了一躬。 而后在掌声如潮、齐声喝彩中下场。 “赵元,到你了!” 李主任朝坐在中间的赵元招手。 后者,目光顿时闪烁了一下。 赵元感觉余欢这一番自我介绍下来,是真没什么领导力。 怎么也要得和李主任一样,自我介绍之余,还要起到模范带头的作用吧? 暗忖:“到我表现的机会了!” 赶忙起身上前。 摊开手说: “大家好,我叫赵元,赵钱孙李的赵,元旦的元,因为我是元旦那一天……” “我性格热情开朗,喜欢与人交流……” “在工作方面,我一直保持着……” “除了工作之外,我还有很多兴趣爱好……” “新媒体,是一个充满挑战和创新的领域……” “作为新媒体部门的主任助理,我深知自己肩负的……”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希望我们能够携手……” “让我们一起加油,一起努力,一起迎接新媒体的美好未来!” 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如果说李主任那一番讲几句,让人实在是感觉无聊,要是有点内容的。 那赵元这罗里吧嗦的更加没有营养。 听得余欢强打精神,是真的有点想睡觉了。 赵元还是有点经验不足,不会收尾。 没有品出李主任最为震耳发聩的当属于那句‘我的肺腑之言讲完了’,就直接弯腰,一躬到底。 赵元还在暗忖着:呵,我这讲话水平,应该不弱于李主任吧? 不过。 却是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没有掌声? 48 想斗法分权了 意识到这一点,赵元耳朵逐渐染上了深红。 心脏跳动如擂鼓,皮下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急不可耐想要冲破皮肤。 说实话。 余欢真的困。 赵元又没有说出重点。 所以。 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给他鼓掌,真不是故意搞他难看,不过好像大家都没鼓掌? 那他也懒得动了。 大家都是久坐办公室的人,干了一下午体力活,都比较累。 唯一还比较精神的牛马魏全,瞥了身侧岿然不动的余欢一眼,似有所悟。 他可分得清大小王。 旋即不动声色,把刚举起来微合的双手,默默地放下。 余副主任都没滔滔不绝,搞什么领导派头,这赵元一个主任助理,摆什么谱啊? 他在腹诽着。 在场的,并不只是魏全一个人,有这个想法。 电光火石之间,便陷入冷场的境地。 一個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数个呼吸之间。 倏忽。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赵元的耳际出现,还是李主任率先打破了冷场的局面。 立时带动了三三两两的掌声依次响起,但并不怎么热烈。 赵元暗地里吸了一口气。 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好歹也不算冷场。 …… “大家好,我叫魏全,原编辑部文字编辑,入职新媒体部编辑小组,很高兴与大家共事!谢谢!” 魏全三言两语做完自我介绍后,干脆利索地坐回座位上。 从左至右,再是一个面相稚嫩的小个子女孩, 她的声音很清脆悦耳:“我是许斐,原热线部的接线员,入职新媒体部运营小组,很高兴认识大家!” 阳光充裕的办公间里,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我叫王智,我原来是摄影部的,入职新媒体部视频小组,目前还是单身!”这哥们说着,朝几位妹子灵动地挑了挑两撇眉毛。 王智就是与余欢先前一起调试电脑的那位,面相颇为活跃,是个碎嘴子。 “我叫郑雨,周吴郑王的郑,下雨的雨,原调研部,入职新媒体部舆情监控,和大家共事,我感到很荣幸!” 高跟鞋,小西装。 郑雨的打扮,是众人里最为职场的那一位。 …… 众人依次做完自我介绍。 在余欢看来,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 人员相比上辈子,有了些许变动。 这肯定是因为老总们看了他在报告里写的人员组织构架,稍作过调整。 李主任笑眯眯地说:“既然大家自我介绍完了,那么就请余副主任,再简单为我们讲一下小组划分和工作安排!” 连片的掌声中,余欢旋即起身。 到他不得不讲几句的时候了。 脸色严肃往那一站,巍然而立,整个人器宇轩昂。 往赵元那边瞥了一眼,对方登时目光躲闪。 啧,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余欢收回视线,随即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原编辑部的岗位,设置得具体而微。新媒体部同样有编辑工作,但刚刚起步,事情繁杂而多,编辑小组的三位同仁——” 话音一顿。 魏全忙不迭举起手,有他带头,另外两个也忙不迭效仿。 余欢不由得颔首。 魏全这牛马除了墙头草两边倒以外,还是挺懂事的,很会看脸色。 视线从抬起了手的李姐身上收回,余欢接着说:“还请细致耐心,你们负责采编审核,优化新媒体平台上的内容,确保内容的质量可读性,准确和时效性。” “运营小组的两位同仁——” 有前人做示范,陈瑶瑶和许菲忙不迭举手。 “你们负责新媒体平台的日常运营和分发推广,按照推广策略提升用户参与度,做好互动管理,包括内容策划、数据分析。” “视频小组的两位同仁——你们负责拍摄、剪辑和制作视频内容。” “美术小组的同仁——你负责设计新媒体平台的视觉元素,如图标,海报,广告。” “舆情监控的同仁——你负责网络热点舆情的监控与新闻信息的抓取。” 一席话下来。 余欢讲得有些口干舌燥,抿了抿嘴:“目前安排就是这样,话不多说,我对大家的要求只有一点:即采即审,即审即发!” 此起彼伏的掌声中。 站在他旁边的李春华,鼓掌的同时,连连点头,似乎是对余欢颇为欣赏。 下面的赵元两手虚拍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色阴晴不定。 余欢话音落下。 忙缓步去办公桌拿起喝了一半的怡宝,拧开盖子灌了几口。 李主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时至四点五十了。 抬眼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会!明天早上九点,正式上班!” 言语一个停顿,转头对余欢接着朗声道:“小余啊,五点钟要召开一个干部短会,等下就开始了,你和小赵都要参与。” 李主任说着,唯见下面还没有动静,一双双眼睛睁睁地看着他。 只有赵元接话应了一声:“好的,李主任!” “嗯,”李主任点头,转而朝端坐的众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话音一落下,顿时炸开了锅。 连片的脚步及椅子搬动声中,李主任踱至余欢身侧,压低了喉咙:“这是总编辑召开的会议,社长也在,捋好思路,明白吗?” 听见这话,余欢撇头,目光和赵元对视了一下,旋即收回视线。 也跟着压低了嗓子:“我明白,谢谢李叔。” 他们什么关系啊? 私底下自然不用称职务! “嗯。”李主任颔首。 余欢意识到重头戏来了。 看过赵元的竞聘报告,还和上辈子一样,把重心放在了客户端和门户网,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客户端,指app和pc双端。 如果不是他横插了一脚的话,赵元这厮,恐怕又得把新媒体部门的发展给带偏,错失掉先机。 上辈子,这些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复制粘贴编辑部那边生产的内容。 工作虽然相对来说简单又轻松,但把新媒体部搞得跟他刚喝的那瓶怡宝一样。 不生产水。 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李主任这话里行间的提示,再明显不过。 赵元这强行插进来的一个主任助理,是要以他那位总编辑伯伯为靠山,想斗法分权了。 49 前程似锦走花路 “首先,我要再次强调,新媒体部门,是我们报社未来发展的战略重点。” 社长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声音洪亮而有力,回荡在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在数字化,网络化的时代背景下,我们必须紧跟时代步伐,适应媒体变革形势,抓住新媒体发展的机遇,推动报社的转型升级!” 他话音一顿: “小余做的方案非常好!我们昨天上午已经讨论过,确立实行三微一端的策略。现在策划人就在这里了,大家先认个脸熟,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向他提问!” 总编辑老赵身材适中,微微有些发福,头发已经略显灰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嘴角总是上扬着,像是在微笑。 他坐在上首左侧,对面就是老林。 视线从不露声色的老林脸上收回来,总编辑和蔼地说:“小余啊,想要把三微一端全都做好,可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及资金投入,比如微视频,现在普及率和用户活跃度都并不高,风险可不小哦。” 闻言。 余欢心里呵呵一笑。 普及率和用户活跃度都不高? 等过几年,包管你走到哪耳朵里都是魔性猴子笑,到时候,再回看下这话。 被老总们众目具瞻,余欢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压力,镇定自若: “赵总编,是这样的,智能手机已经在国内普及了,今年4G也开始大规模建设,可以预见的是,随着视频技术迭代和提速降费的推动,未来微视频的普及率,一定会得到爆发式的增长。”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天衣无缝,甚至在竞聘报告里,就把相关数据都给列出来了。 不信老赵没看过。 总编辑点点头,一副颇为认同的样子。 此时。 热线部的钱主任却忽然开口:“小余啊,我看你的报告,篇幅大部分都是在讲媒体社交平台,你是对客户端和门户网不看好吗?” 终于见真章了。 看着她那脸盘宽大,腮下无肉的柿饼脸。 一如上辈子打过几次交道的印象中的刻薄模样,余欢当然不看好! 有五大门户在,你还想大搞私域流量,搞得过这些巨头吗? 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 你以为你是类于人民网的中央级媒体呢?说上市就上市,随随便便市值百亿啊! 然并卵!开发独立APP和pc客户端,肯定作用甚微。 当然了,不看好归不看好,客户端肯定也是要做的。 毕竟他的三微一端方案中,也提到了客户端,不过,隐晦提及是用来和资本方讲故事,是用来向政府争取资金的。 这是纸媒在日益式微之下通过新媒体谋求发展空间的必经之路。 就好像是石油之于美元,房地产之于人民币,有了客户端作为锚定物,有了这個载体,才可以估值。 余欢念头一转,说道:“钱主任,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在竞聘报告上面,说的很明白了。” “那就是不太看好?” 余欢正欲反驳—— 社长倏忽敲了敲桌子,霎时把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这样吧,三微这一块,就由小余负责,客户端交给赵元去做。”社长环顾一圈后,眼睛定在了赵元身上:“赵元啊。” “社长!” 赵元哈腰应声,强压住喜意。 声音中是止不住地小激动。 “伱关于客户端这一块的看法,深得我意,届时财务部会拨款给你招采,其它部门也会全力协助你。你可要好好干。” 赵元身体前倾:“社长,我肯定会埋头苦干,早日完成任务!” 余欢不动声色,听着他们这一席话。 得。 老大哥开始端水了。 不过,老林倒是全程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社长和总编辑轮流打了会官腔,再依次勉励了一下余欢和赵元两个人。 散会后。 老林与余欢碰面,嘴唇翕动,轻声让余欢去他的办公室。 闻言。 余欢没有傻乎乎得直接跟在老林身后下楼。 去卫生间放了一下水后,适才去三楼编辑部主任室。 敲了敲门,听到隐隐约约的一声“请进”。 推开门扉便见老林坐于靠窗的茶桌,在那边把烟,低头玩手机。 窗户紧闭,所以那一块看起来是仙气飘飘。 老林在其中腾云驾雾。 “来了啊。” 余欢把门合上,踱步至老林对面坐着,叫了一句“爸”。 老林旋即站起身把玻璃窗推开了一条缝。 肉眼可见的烟雾仿佛找到了出口,不再室内徘徊,而是被窗外的微风牵引着,逐渐向窗外飘去。 他坐下后方说:“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余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手里的项目被赵元抢走了一个,还是最能争取扶持资金的项目,你难道还感觉不痛不痒?”老林嘴里叼着烟,手里开始忙活着烧水。 这是要开始泡茶了。 于是,余欢只能说:“是有点感觉,但不多。” “社长知道你是我女婿,过刚则折,风头太盛也不是好事。”老林仔细地看了一下余欢的脸色,确实是挺风轻云淡。 “确实。”余欢点头:“如果我真的对新媒体部大包大揽,我还怕影响到爸你呢!” 如果余欢是老林女婿的事情曝光,哪怕能力再强,肯定也禁不住底下的人在背后搬弄是非,说搞裙带关系。 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爸爸,以后前程似锦走花路,多少对他有点影响。 这话倒让老林一怔,登时有点意外。 很快又如常笑骂:“你小子,心思还挺多,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呃。”余欢挠头。 老林拧开茶叶罐,抓了一把单枞扔在盖碗里,意味深长:“年轻人多的是时间,该你的,就是你的。做好自己的工作,等着就是,不要慌也不要急。” “我没慌也没急,”余欢将盖碗扒拉到自己身前:“爸,我来泡呗。” “你自己心态好就行,我还没喝过你泡的茶咧。” 两翁婿瞎扯了一会天南地北,喝了几道茶,老林拿起手机亮屏一看,已经六点了。 他旋即起身说: “走,跟我回家吃饭去,今天你丈母娘特意早早下班,做了一桌好菜,庆祝你升职。” 50 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听见这话。 余欢心中正有感动氤氲而起。 忽然。 老林看了一眼余欢那烫得通红的手指,立时笑出声来。 他这忍俊不禁的模样,着实让余欢又感觉有点尴尬。 献丑了…… 手指像是被火焰炙烤过一般,过了好半响,还有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刺痛。 盖碗泡茶,没别的,就是比壶香。 可这玩意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耍的,最起码还是得训练一下,确保万无一失再上手。 太他妈烫了! “你是开车来的吗?”老林低头收拾着办公桌。 他自然知道林有容的那辆宝马,已经给余欢在开了。 余欢也帮不上忙,只能叉着腰站在一边:“没有,我骑的电动车,上下班通勤快一点。” “现在星城汽车保有量越来越高,路上确实越来越堵了。”老林说着笑了笑:“我这年纪可吹不得风,不然骑电动车也挺好。大路不好走,可以走小路,堵车时很窄的缝隙就能过去。” “是这样没错。”余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爸,要不我就先过去呗?” “那你慢点,注意看路。” “爸,待会见!” “好。” 余欢告退后,下楼骑上小电驴。 此际星城还没有禁鸣,喇叭声此起彼伏,余欢轻松地在车流中穿梭,寻找着前行的空隙。 少顷。 他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里,看到一家绿叶水果店。 旋即将电动车歪在路沿,去精挑细选了几斤红富士,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金枕榴莲。 没见老林在家里头把过烟,应该是丈母娘不允许,那就不买烟了。 提着水果跨上小电驴,余欢再骑了十来分钟抵达。 敲了好几轮门。 都准备打电话给老林,问丈母娘的电话了,余欢适才察觉到里面有人把猫眼打开,往外面瞅着。 他忙不迭站直了,摆出微笑脸。 门扉被推开,丈母娘喜眉笑眼:“小余,我刚刚在厨房炒菜,没有听到你敲门。恭喜你升职了,以后也是领导了啊!” 丈母娘让开了身子。 余欢踏步进门笑说:“我只是代理副主任而已,离当领导还远着咧。” “行吧,谦虚点也好,”丈母娘瞥了瞥他手上提着的两大袋:“小余你怎么还买了东西?哦,还有榴莲!” 余欢一看丈母娘这喜不自禁的脸色,就知道这榴莲买对了。 “咋啦?给您二位提点水果,不需要理由吧?” 在鞋柜里给他拿出虹猫拖鞋的丈母娘,听见这话,立时摇摇头:“那当然不需要!小余啊,我炒菜去,你又不是什么客人,不需要我来招呼吧?” “不用的,妈,伱忙!” “嗯,我忙完再跟你留一下电话号码。” “没问题!” 余欢随手把两大袋放在鞋凳上,开始换拖鞋。 随后他拎着水果踱至沙发,将水果都拿出来,装在了茶几上的两个果盘里。 瘫在沙发。 玩了一会神庙逃亡,再换项目刷了一会天涯社区,老林便已经到家。 两翁婿打了一下招呼,老林屁股还没有坐热,丈母娘便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叫他去端菜。 见状。 余欢忙不迭按住正待起身的老林:“爸,我来,你刚开车回来,就先休息一下。” 女婿这么懂事,老林笑得面容都舒展开来:“那你去吧。” 三菜一汤。 有腊味合蒸,番茄炖牛腩,清炒油麦菜,红枣枸杞鸡汤。 菜式都很精致。 丈母娘的这道腊味合蒸,是用腊排骨和腊鱼做得,一大碗端在手里,香气扑鼻,使人霎时口舌生津。 余欢端菜。 丈母娘盛饭出来。 她看着已经于餐桌就位的老神在在的老林,打趣说:“现在有了女婿就是好,坐着等饭菜上桌就行了。” “嘿!”老林摇头晃脑,倏地一顿,斜睨丈母娘:“那不然呢?” 从未见过大领导这一脸嘚瑟的模样。 真是破天荒了。 让余欢忍俊不禁笑了一下。 一席三人,边吃边聊。 由丈母娘牵头,聊了很多林有容以前的趣事。 比如她小时候很好吃,翻箱倒柜爬床底,就为了找老林藏在橱柜里的龙眼。 喜欢在腕上用各色油性笔画手表。 她吞过一粒西瓜籽,以为会有树苗从肚子里长出来,然后成功把自己吓哭,好几年也不敢嗑瓜子。 她在家里经常利用各种‘道具’,披被单,拿扫帚,把自己装扮成古装剧里的主角。 一席话听罢。 余欢是真没想到,林有容还有这么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 而后谈到嫩妹时期的林有容。 她读初中及以前都是留的男孩头,性格非常高冷,很受女同学的欢迎,会收到女同学的鲜花和平安果。 她高中时老林去开家长会,抽屉里是厚厚一叠各式各样的情书,害得老林百忙之余,还要隔三差五到学校里去打转转,生怕她早恋。 聊着,吃着。 丈母娘这几个菜的量都比较足,余欢哪怕都吃撑了,也实在是光不了盘。 放下筷子后,乘兴给林有容打了一個视频。 “容容,猜猜我在哪?” 呲牙笑着。 故意把自己一张大脸塞在整个画面。 老林和丈母娘登时噤声,老林笑盈盈地侧过头,看着视频聊天里的闺女。 她也在吃饭,正夹了一筷子豆芽菜塞进樱桃小嘴。 听见这话,瓜子脸顿时涌上惊喜,囫囵将豆芽菜嚼几口咽下,正要说话,老林探过来身子。 余欢忙不迭拉远镜头,多少露出了一点家居陈设,还把老林的大脑袋,照进了画面。 老林挥挥手:“嗨~” 林有容顿时一滞,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哈腰耷背:“哦,你在我爸妈那边啊。” “呃……” 余欢抚颔。 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有容啊,看见你爹还不喊人是吧?” 林有容顿时张了张嘴,眼神中满是无语:“爸,晚上好。” “这喊得,怎么感觉你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老林揶揄。 “好,好得很!” 忽然起身的丈母娘,去茶几那,把榴莲搬了过来。 放在餐桌上,笑呵呵加入谈话:“有容啊,小余还买了个榴莲,我们刚吃完饭,准备休息一下,喝喝茶,就开榴莲!” 51 我又不是什么恶魔! 闻言。 余欢十分配合地翻转成前置摄像头,拍了一下黄橙橙、鼓囊囊的榴莲。 林有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拍给我看干什么,我又吃不着。” 老林笑了:“有容啊,今天晚上我们还吃了腊味合蒸,是你妈同事从老家带来的。有腊排骨和腊鱼,啧啧,太香了!” 林有容哐哧哐哧扒着豆芽,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老林也不再逗趣她,回过身,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 丈母娘见状连忙往他手上一拍:“有女婿在你就开始无法无天了啊,在家里就要抽烟?” “我这不是给你的工资条做贡献吗?” 老林旋即讪讪揣回兜里。 余欢正襟危坐,对林有容嘘寒问暖,权当没有看到。 喝喝茶,聊聊天。 吃吃榴莲,看看电视。 最后,余欢以要回去洗澡为由,谢绝了想要留他在这过夜的老两口,于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骑小电驴回狗窝。 这会气温已经下来了,凛冽的寒风如刀,狠狠刮在脸上。 他不得不裹紧衣领,缩着脖子,加快骑行,不到十五分钟,便已逃离了这肆虐的寒风。 把小电驴推进楼道间充电,余欢缓步走台阶上楼。 刚刚进家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短信提示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鲜明。 余欢施施然坐在木沙发上,屁股下面触感冰冷而坚硬,那种清冷的感觉穿透了衣物,使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感觉,还是得买个坐垫。 二十出头的身体扛得住,三十出头的心态扛不住。 过了稍许,体温将屁股底下捂热。 余欢摸出手机,亮屏瞧了瞧。 竟然是一条到账短信。 一字开头。 余欢眸子逐字移动,数了数后面的一长串零。 十万块! 转账人显示王静茹。 这名字,看起来倒有些陌生。 余欢念头一转,把短信截屏,通过微信发给了林有容。 再发一条消息: ‘歌曲版权费到账啦!’ 不假思索,配上一个烈焰红唇表情。 这個点,她应该还在录歌。 余欢也没有等她回消息,随即去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服,开始洗澡。 长江中下游地区,在冬天洗澡是一场与寒冷的较量。 老式浴霸,四个暖灯有三个不亮。 房东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前几天满口答应叫人来换,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浴室里的水汽缭绕,却难以抵挡四周墙壁透出的阵阵寒意。袒露的皮肤一接触到冷空气,就像被针尖轻轻刺过,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热水淋在身上,似乎需要好一会才能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场战斗余欢速战速决,效率拉满,擦干后快速地穿上睡衣,再去客厅吹头发。 直到钻进被窝的时候,十点钟出头,在他的烈焰红唇下面,林有容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紧接着,弹出一个气泡框:‘这下你有个好觉睡了吧?早睡早起。’ 余欢之前跟林有容聊过,他已经升职,任职新媒体部代理副主任,调成朝九晚五的白班了。 ‘你也是,工作再忙,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别熬得太晚。’ ‘嗯。’ 余欢眸子在眼眶中转了一下。 陷入少许的思忖状态。 旋即笑着发了一条:‘提前两个小时,想容容的第四天!’ 少顷。 林有容适才回复过来几个字: ‘哦,晚安。’ 余欢将手机扔在枕头边,撑起半个身子,摁下床头边的电灯开关。 一片昏暗里,阖上眼。 老余那边,暂时还没有转婚房装修钱给他,这十万歌曲版权费,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除此之外,还有摸约二十万的悬赏金,应该也快了。 心中盘算着,思维逐渐陷入凝滞,徐徐睡去。 翌日。 正在刷牙的余欢,听到隐隐约约的电话响铃从卧室那边传来,响了两轮。 不骄不躁地洗漱完,适才踱步去床头,自枕头下摸出手机。 这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徐辉打来的。 立刻回拨过去。 “喂,欢哥。” 柔和的轻声细语自那边传来。 接通电话的是徐倩。 余欢一手端着手机,一手解开睡衣扣子,换着外出的夹克:“这么早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欢哥,今天早上,有个符合条件的阿姨过来应聘保洁了,昨天下午也召了一个四十九岁的大叔,都有健康证,可以直接签合同。” 余欢却说:“行,你们呢?” “我们今天上午去办健康证。” “没问题,这样吧,跟他们约在傍晚五点半,不出意外的话,我五点钟就下班。” “好的欢哥。”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还要去上班。” “欢哥再见。” “嗯,再见。”余欢挂断电话,慨叹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口齿不清的徐辉给他汇报这事,估计得停停顿顿,扯上老半天。 时间比较紧凑。 下楼先是急匆匆嗦了一碗粉,便马上骑小电驴,至工商局眼巴巴等着开门。 不多时,好歹如愿拿到了证件,将其锁在坐垫箱里,又火速赶往早报大楼。 进门的时候,却是倏忽撞见了赵元。 这厮从另一个方向往门口迈步。 本来步频很紧凑,看见余欢,登时放缓步子,不露声色拿起手机,驻足在原地,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真的是。 我又不是什么恶魔! 余欢心中腹诽。 转身进门后。 在电梯间三三两两的人群里,他看到了新媒体部门的陈冲和许斐。 “余副主任,早上好!”许斐与他对视了一眼,忙不迭打了个招呼。 小个子女孩如果不是站在人群外面,他还真很难注意到她。 听听。 以前不愧是热线部的,这声音,就是甜。 “诶,许斐早上好。” 余欢回了一句,走到耷拉着脑袋站在最里间的陈希身边。 “陈希。”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似乎还是余欢这位直属小领导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忙不迭抬起来。 “主任!” 呃。 余欢看他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 连副字都省略掉了说是。 声音又大,这大庭广众之下多冒昧。 余欢已经多多少少感觉到如芒在背了。 之所以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是有正经事跟他说:“伱和王智以前都是摄影部,他是做视频后期的,你是干拍摄的,对吧?” 52 不急也不慌 陈希忙不迭点头。 他忽然沉吟:“是这样的,我除了会摄影以外,也会用pr剪视频。” 余欢都没有施展功力PUA他们,自己就内卷起来了说是! pr全称Adobe Premiere Pro,是专业视频编辑软件。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智会的,他也会。 他会的,王智不会。 不过余欢却没有别的看法,更不会因此对陈希青眼相看。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就多少暴露了他情商不够高。 你大可以想着压人一头,但要春风细雨慢慢展现自己的能力,不能昭然若揭在领导面前厮说比别人强。 每个人的性格,处事,完全不同。 倒也没有心生恶感,情商可以低,能力一定要到位。 余欢笑说:“陈希,你知道B站吗?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昨天,就注意到这厮的靠枕上面,印着当红的魔法少女小圆。 在此际,这部动漫可以说是绝对的高分神作!里程碑一般的存在。 再结合上这副不善社交、藏不住事的样子,肯定是一个二次元没有错。 陈希颔首,像是说到他的专业上面了:“我知道,哔哩哔哩,和A站一样,都是做弹幕视频的二次元网站!” “没错,今年B站移动端上线,已经后来居上,流量完全超越A站了。”余欢话音一顿,接着说:“还有,工作之外,你可以不用叫我职务。” 这话一落下,陈希立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個魅族手机。 余欢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竟然还是刚出没几天的最新款MX2。 这陈希,到底是什么壮士? 要知道魅族在搞饥饿营销耍猴这一块,比起粗粮,那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希干脆利落地喊了一声“余哥”后,继续说:“我手机里面就有B站的app。” 亮屏解锁。 他点开一个软件给余欢瞧了瞧。 怀旧的2233娘碰杯的‘哔哩哔哩干杯’主题启动界面映入眼帘。 “不错。” 余欢点头,看来是找对人了。 电梯门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叮”响缓缓开启,门缝逐渐扩大,一股微弱的气流,从耳际向电梯里涌去。 三三两两的人群,登时急匆匆地挤向电梯,很快便将其填满了。 这时,另外一台电梯也抵达一楼。 电梯间里只剩下了五、六个人,一波带走绰绰有余。 余欢斜睨了外侧的赵元一眼,这厮装模作样地在玩手机,眼睛却感觉有些飘忽不定。 “那我们先上去吧。”余欢迈出步子。 “好,余哥。” 许斐默默听着他们聊天,见状立时跟上步伐。 三人至十二楼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五十了。 除赵元以外,全员到齐。 李主任正坐在余欢的办公桌那里,双手捧着摩托罗拉智能机。 余欢开始还以为他是在看新闻之类,上前一瞧,发现竟然在玩俄罗斯方块。 不过属于是升级版,画面非常绚丽,特效非常浮夸。每消除一行,就开始大放异彩、金光四射那种。 随即轻声喊了一句:“李叔。” 李主任指尖不停,抬眼看了他一下:“小余来了啊。” 登时想要起身。 余欢忙不迭虚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您坐,我跟陈希聊一会。” “好。” 李主任瞥了跟在余欢后面的陈希一眼,马上又盯起了屏幕。 余欢转身半坐在办公桌上。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这是他重活后的人生宗旨。 桌子很大,李主任坐在另一头,并没有那么的不礼貌。 余欢两手撑在桌沿,对陈希说: “B站现在拥有破千万的年轻用户,根据三微一端战略,也是我们需要入驻的视频平台。但B站作为ACG文化聚集地,需要特事特办。” 高高在上的中央媒体刚刚屈居新浪微博等平台,根本不会把目光放在B站这个亚文化社区。 B站一直都在烧钱营业,年年亏损,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市值最高的时候却接近600亿美元,可想而知资本有多么看好它。 说一句B站是资本的宠儿也不为过。 当然了,随着短视频平台的奋起,B站的未来也并不是那么明朗。 趁着B站正处于萌芽状态,新闻媒体巨头们没有注意到这个亚文化平台,一片广袤的蓝海,等着他们去占领。 B站的粉丝粘性简直高得离谱,小小投入,就可以获得大大的回报。 “现在B站是不是很流行宅舞?” “流行!”陈希点头。 “什么舞?”玩俄罗斯方块的李主任忽然插了一嘴,舞那个字眼拉得跌宕起伏。 余欢旋即把屁股从桌上挪下来,转身对李主任说:“就是一种特征比较元气,比较萌的舞蹈,给人的感觉阳光又可爱,哦,舞者通常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您知道二次元吧?” “寇丝普雷?”李主任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哟!您这都知道!”余欢瞠目结舌。 李主任放下手机,办公椅转动。 直面余欢说:“我女儿经常穿奇装异服去什么CJ,她管这叫寇丝普雷,自己扮演是什么二次元人物云云,反正我是不太懂。” 余欢抚掌: “是这样的,B站乃国内最大的二次元弹幕视频网站,我准备请个舞者来早报大楼录一段宅舞,以贴近这个平台的年轻用户。” “你写好经费申请,我去递交财务部。”李主任不说二话,掷地有声。 老李竟然不觉得道反天罡? 余欢粲然一笑:“好的,李叔。” 李主任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旋即将桌上的手机收进裤口袋,拍拍衣袖起身。 一看他这模样,余欢就知道是要开早会了。 十数人站成两排。 等李主任长篇大论激励团队、明确目标和展望未来之后。 余欢上前讲话: “今天星期三,是新媒体部门成立以来,首个正式工作日,我深知每一位成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拥有独特才华和专业背景的人才。话不多说,我等会就把工作计划发在各位的工作邮箱,希望大家实事求是,紧密协作!” 话音落下。 余欢斜睨了一下站在前排的赵元。 这厮抬眼望着天花板,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当然了,余欢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工作。 做客户端需要软件外包,进行招采,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 余欢洞若观火。 眼看着离元旦越来越近,老林马上就要上位了…… 不急也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