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男主的反派师尊后》
3.第 3 章
虞知聆这会儿恐惧褪去,一想到开始做任务了,面前这人是她追了一路连载的男主,竟然有些莫名激动。
她提起裙摆走下高台,踢开墨烛身前的一沓剑法,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乌黑眼眸明亮,专注看着他。
“为师对你有信心,你有信心吗,请大声回答为师!”
墨烛:“…………”
墨烛面无表情。
虞知聆情深意切,拿出自己最大的真诚:“怎么了,怎么不回答为师?你没有信心吗?”
墨烛没说话。
虞知聆俨然想起了长辈的经典语录:“师尊小时候练剑都是要走山路的,从这座山翻到那一座山,练完剑回来还得帮着干活,修行格外刻苦努力,但你看师尊不也修到了大乘,说明卷还是有卷的道理的。”
她好像真的一点没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也不知晓原身怎么修炼的,更不理解何为天才。
譬如原主这种中州万年才出一个的天生剑骨,修行一天比得上别人修行几年。
她不需要刻苦,濯玉靠的就是天赋。
但墨烛显然知道这点,也知道虞知聆在诓他,唇瓣紧抿,与虞知聆对视的时候,莫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戾气。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新法子?
也是,虞知聆从未想过让他好过。
墨烛唇角微弯,眸底嘲讽,垂下眼不看她:“是。”
声音很冷淡,听不出来不情愿,也听不出来情愿。
虞知聆默了瞬,迟钝的大脑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以墨团子如今与濯玉仙尊的关系,他八成会以为濯玉又想了些新的折磨人的法子。
她心下倒抽口气,观察了下面前跪着垂首的少年郎,挠了挠头,在另一个世界常年跑医院,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医生和护士,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尤其是这么一个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墨烛。”虞知聆觉得还是得先解释一番,于是低声开口:“既然回来了,便不用再下山了,师尊会教你修行的。”
墨烛依旧情绪淡淡:“是,师尊。”
【叮,主线任务“阻止男主下山”已完成,奖励已发放,当前功德值3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甚至还给虞知聆配了个烟花绽放的bgm,不过虞知聆觉得,这应该是系统出厂自带程序,系统跟她对话的时候俨然一副人机模样,没有感情全是程序。
可虞知聆激动得手都在抖,老天爷啊,这任务也太好做了吧!
真是超超超开心的!
墨烛没理会她,在此刻拱手行礼:“弟子有些累了,便先下去休息了。”
虞知聆沉浸在任务完成的喜悦中,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点头:“欸,欸,好。”
墨烛径直起身便要离开,刚走出几步,虞知聆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又急忙站起身喊住他:“墨烛,先等一下。”
他停了下来。
垂下的手几乎在刹那便捏紧了,背对着虞知聆,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脸,少年的瞳仁早已变成了危险的竖瞳。
装不下去了是吗?
他以为会迎来虞知聆的鞭子,墨烛甚至在心里掂量,现在杀了她是不是还太早了?
理智告诉他,现在杀了她会坏了他所有的计划。
可识海里却有道声音在叫嚣:
——为何不杀了她?你已经忍得够久了,就算杀了她,你依然可以想办法找到那东西!
他对濯玉的杀心爆发,与之一同爆发的,还有心脉处那只蛰伏了三月的蛊虫。
“墨烛,把东西带上。”虞知聆将剑法收进乾坤袋中,顺带塞了几瓶从濯玉仙尊房中扒出来的上品疗伤丹药,刚要走近递给他,便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试探喊了一句:“你怎么了?”
他没回话,她便放轻步子缓缓上前。
心口剧痛,似尖刀削肉,痛感沿着发达的经脉传到识海,墨烛闷哼一声捂住了头,额头上青筋凸起。
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祟,三月之期已到,心脉里那条蛊虫又开始钻洞,他的身子一颤,忽然呕出大股的血,身形摇晃,膝盖扑通砸在地砖上。
虞知聆单是听到那阵声响,险些以为他的膝盖骨磕碎了。
她大步上前:“墨烛!”
墨烛单臂撑地,一手捂住嘴,因为剧烈咳嗽连带着马尾晃动,从指缝中溢出的血已经成为污浊的黑血。
虞知聆刚蹲在他的身前蹲下,墨烛忽然抬眸,一双彻底变为竖瞳的眼眸是浑厚的金色,眸底酝酿着风暴,但虞知聆觉得,那更像是杀意。
直面男主的恨,她一个书外世界穿来的人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直接愣在了原地。
墨烛在此刻别过头又呕出污血,接连几天除邪没有停歇过,此刻蛊虫又再次发作,他还是扛不住了,身子一晃朝前坠去。
虞知聆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他,少年的下颌砸在她的肩膀上,磕得她有些闷疼。
她摸了摸他的脑门。
鉴定完毕,七分熟。
很烫很烫。
而此时,识海里的机械音再度响起。
【男主蛊虫发作,黑化值加深,世界稳定进度倒退,宿主功德-10,当前功德值20点。】
虞知聆:“……”
虞知聆:“???”
虞知聆大声反抗:“我不服!”
任务是她做的,蛊虫又不是她本人下的,好事没轮到她,锅是一个也没少背!
系统回复:【请宿主再接再厉。】
虞知聆要气死了。
墨烛的额头抵在她的脖颈处,身上的烫意让人难以忽视,他很虚弱,闭眼的时候少了许多的冷漠,瞧着多了些温和,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了,而不是方才那位沉稳到好像活了几百年的人。
如果忽视他肌肤下涌动的蛊虫的话,俨然就是幅岁月静好的睡美男图。
虞知聆看了会儿,气得哼哼了两声,但还是小心托着他站了起来,往执事殿的偏殿而去。
***
墨烛醒来后,鼻息间萦绕丝丝缕缕的兰花香,以往每次蛊虫发作后,他从昏厥中醒来,体内会感到彻骨的灼烫,沿着每一根经脉游走。
可如今,他的丹田被一股灵力包裹着,强大温和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中,滋养着上千的经脉,冲刷了蛊虫的滚烫。
这是回春丹,是中州万颗上品灵石也难买到的上品疗伤丹药,可以暂时压制经脉。
每次他的蛊虫发作会疼上几天,可这次,蛊虫被回春丹压了下去,倒是没感觉多疼。
她倒是当真舍得给他用这种仙丹。
肺腑一阵翻涌,那股血气直冲向喉口,墨烛掀开被子捂住嘴低咳,声音压得很低,已经竭力克制,但乌黑的血还是沿着指缝落在地砖,那是他被驱逐出体的余毒。
墨烛抬起手腕擦了擦下颌上挂着的血珠,外衣被脱去,身上沾染的血也被清理干净,躺着的床褥柔软绵实,床头小柜上放了个小香炉,燃的熏香是安神香。
他的视线缓缓上抬,雕花屏风前放了个小案,一人伏趴在上面,脑袋枕在一条胳膊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
少年面无表情下床,步子很轻,蛇类最擅长隐匿踪迹,他走近她,悄无声息,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
缓缓、谨慎、又充满杀意地靠向自己的猎杀对象。
垂下的手翻转,掌心凝结出一根棱角分明的冰刃,他也在此刻来到了虞知聆身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屋内的光,将伏案酣睡的虞知聆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墨烛眸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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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垂眼看着毫无察觉的虞知聆。
她之前很谨慎,根本不可能有在外人面前放松戒备的时候,如今他都来到她身边了,杀意也并未收敛,可她竟然未醒。
墨烛知道自己不该杀了她,如今杀了她会很麻烦,他的计划被打乱,以后会难走几倍。
可抛开理智,又有道声音在说:杀了她也无所谓,计划难走些,但也不是不能走。
他每一次见她,不都是抱着杀心吗?
冰刃逐渐靠近她的脖颈,甚至刀尖已经抵在了她跳动的脉搏处,她还是没醒。
那就永远别醒了。
“唔……”
一声梦呓泄出。
虞知聆懵懵的,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好像有人将空调温度给她降低了般,她明明记得自己睡觉都是开的二十六度。
好冷,真的有点冷了。
虞知聆蹙眉,嘟嘟囔囔喊了句:“小爱同学,升高空调温度。”
四周鸦雀无声。
虞知聆:“……”
她醒了。
她反应过来了。
墨烛昏迷后,她将他扶到了偏殿,在乾坤袋里找了许久才翻出来能用的丹药,喂他吃了后便守着他,迷迷瞪瞪把自己守困了。
而现在……
“师尊。”
少年的声音在此刻传来。
虞知聆睁开眼,对上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眸,那眼里好像在笑,又好像没笑。
他如蛇一般退后,毫无声息,冷淡的霜雪气息远离,虞知聆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发麻,好像被毒气桎梏了一般。
少年身量清瘦却高挑,马尾意气风发,他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多谢师尊照顾。”
虞知聆艰难吞咽,扶着桌案站起身,尴尬一笑:“哈哈,不用……不用谢,你真客气。”
她迈动发麻的双腿往外走,装作平静道:“既醒了,就随为师回听春崖吧,以后不用住在外门弟子处,你是我的弟子。”
墨烛颔首,声音无波无澜:“是。”
他不问为什么,似乎不在乎。
虞知聆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墨烛。
她瞧着很淡定,实际上袖内的手早已攥成拳头。
看过原著的虞知聆颇为了解墨烛,她此刻要吓死了。
墨烛这人,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他不说话才是最吓人的事情!
原书里,墨烛可是从小时候就掂量着要怎么搞死濯玉仙尊了,当时小小的脑袋里就藏着大大的智慧,此刻她看到墨烛,就像是看到了一把悬在脑门上随时会掉下来的断头刀。
她刚才可是看到了男主藏在手里的刀,在她睡着的时候,男主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甚至……
都抵在了脖子上。
如果她晚醒一秒。
她醒了,墨烛错过了动手的最佳时机,如今墨团子是打不过濯玉仙尊的,毕竟濯玉是大乘满境修士,是如今的中州第一。
男主一贯能隐忍蛰伏,绝不是冲动之人。
她只能装作镇定,不能让他看出来,此刻她压根不知道怎么用灵力,否则一旦在他面前呈现弱势,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
她期望……墨烛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劲。
一路静悄悄,两人沉默不语。
回到了听春崖后,虞知聆正要寻个理由先遁了,便听到身后一路没有动静的少年率先开口。
“师尊,您既然说要教弟子修行,弟子有招剑式不懂。”
虞知聆缓缓顿住,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小崽子……不是吧……
可下一刻,墨烛打碎了她心底那点希冀。
少年声音柔和:“不知师尊,可否和弟子过过招,亲手教教弟子?”
4.第 4 章
墨烛说完这句话便没有继续开口。
濯玉仙尊喜静,所以听春崖只有她一人居住,这里鲜少会有外人来,而此刻空旷的山头只有她和墨烛两人,安静到只能听见风声、蝉鸣声、以及她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
虞知聆深吸口气,这会儿也明白了,墨烛定然是怀疑了。
他起了疑心。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墨烛的靠近,这对于一个大乘境修士来说是致命的暴露,墨烛也察觉到了她周身威压的削弱。
虞知聆不是濯玉,没有濯玉仙尊那般强大的威压,也没有濯玉仙尊的警惕性。
慌乱的心跳之后,是少年悄无声息的靠近,清冽的声音也随之逼近:“师尊,不愿意吗?”
他来到了她的身后。
虞知聆要吓死了,手都在抖,强撑着转过身,端起笑意问:“今夜夜色太深了,想必你也累了,若不明日再来?”
起码先把当前撑过去,今晚她想想办法,实在想不出来办法,明天一早就去燕山青那里躲躲,但起码给她个反应的时间啊!
墨烛依旧在看她,他身量实在是高,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少年几乎将她拢在自己的阴影当中,压迫感十足。
“师尊,如今不过戌时一刻,还未到颖山宗宵禁时分,弟子这招实在是学不会,师尊剑法乃中州第一……”
他眸色陡然一沉,在虞知聆强装镇定的目光中,反手召出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
“弟子,着实想要讨教一番。”
剑花一闪而过,他的动作快到虞知聆根本看不清,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尖已经朝着面门捅来,虞知聆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救救救命!!
生死一线,前所未有的危机袭来,虞知聆的大脑宕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明明很是慌乱,可在墨烛的剑距离脖颈不足半寸之时——
强大的威压自她的周身迸发,一柄墨青色长剑从屋内飞出,虞知聆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下意识做了反应,足尖轻踮,身子一掠跃上青阶之上,单手接住了那柄墨青长剑。
她横剑一挥,剑气排山倒海朝墨烛斩去,卷起狂烈的冷风呼啸而去,黑衣少年侧身躲开,身影一晃在另一处落地。
她站在青阶上,墨烛立于阶下。
他微微仰头,轮廓线条清晰利落,肌肤被月影映衬到几近剔透。
而高处的虞知聆一身青衣,姿容清冷,剑气卷起她的发尾,周身的灵力强大,那是他白日没有在她的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眸色平静,唇角微弯:“师尊的逐青剑,果真名不虚传,只是过去这十年可从未见过师尊用逐青。”
虞知聆神色未变,握剑的手依旧平稳,但另一只手却在袖中抖成了筛子。
刚才飞的是她吧!
挥剑的是她吧!
啊啊啊她简直——
强、得、可、怕!!!
虞知聆心里的小人上蹿下跳,压住疯狂上扬的唇角,端出淡然的声音回应墨烛:“嗯,今夜夜色深了,先休息吧。”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召出了逐青剑,身上这股莫名的灵力波动又是怎么一回事,以及她为何会挥出那般强大的剑气。
但虞知聆明白,一次可能是美好的故事,若墨烛再来第二次,那可能就是遗憾的事故了。
她装作平淡的模样,收起剑便要离开,可墨烛却并未打消疑心。
“师尊,可是弟子的剑招还未领悟,不若师尊与弟子过这一剑,让弟子看个清楚?”
墨烛笑意淡去,黑眸冷淡:“弟子不懂,何为——卷星河?”
话音落下,墨烛再次上前,在灵力的催发之下,手中的银白长剑化为一道流光,爆发的威压全然不是金丹期可以有的实力。
不是吧还来!
救救救命啊!
虞知聆瞳仁微微骤缩,看到他眼底的凛然杀意,心里一片慌乱,被凛然的剑气吹到下意识闭上了眼,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还击,更不知道自己怎么挥出的那一剑。
可在闭上眼的刹那间——
耳边的风声、簌簌剑声、狂烈的冷风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却忽然消失,她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金光运转的世界。
黑暗之中金光从微弱到明亮,串联成一条条金线,盘旋交错缠绕起来,包裹成蛛网将她缠在其中。
与此同时,识海里还有道空旷的声音传来。
“小五,不要怕,你感受它。”
感受它。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听这道声音的话,好像她说的都是对的。
她想要去触碰那些金线,去感受它们,金线从她的身体中穿过,那些力量游走她的四通八达的经脉当中,微弱的光在她的周身浮现,为她驱散黑暗。
随着这道光芒的出现,眼前出现了一行行经传符文,这些她明明不懂的字排列组合在一起,晦涩的剑法心招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惊奇地发现,那些竟然变成了简单易懂的话。
她可以听明白,可以看明白,可以记住每一句话。
《太初剑法》《颖山剑法》《归元心经》……
涓涓细流游走过她全身的经脉,直到汇聚在丹田。
而后,虞知聆睁开了眼。
墨烛的剑招已经到了眼前。
透过带着杀意的剑招,她看到了少年冰冷森寒的面容。
墨烛握紧了手中的剑,虞知聆只闭眼了一息,但他的杀招也只需要一息功夫就能到她的眼前。
当剑招抵达虞知聆的命门之时,她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
左手横剑肃然一挥,剑气偏锋侧进,与他的剑招相撞,以不容反抗的姿态将其击碎,骇然的剑意将墨烛逼退至远处。
万千星芒溅落,炸开的威压裹挟风暴朝墨烛袭来,他不躲不闪,淡然看着剑气聚成卷云来到面前,在即将撞在他身上的时候,忽然炸开。
点点萤火倒钩般落下,像是万千繁星从云端坠落。
这些剑芒在他面前落下,透过朦胧的光亮,墨烛瞧见了高处的虞知聆。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姿态睥睨,五官在月影下冷淡到极致。
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青衣仙人,她来到他身边,将浑身血污的他抱在怀里,牵着他的手来了颖山宗。
彼时墨烛觉得,她是这中州最美好的人,他想要永远追随她、忠诚她、信任她。
可后来,她变了,不再穿青衣,不再笑,不再教他修炼。
他对她的一切仰慕都在日复一日的刀割辱骂中破碎,在一日又一日的蛊虫折磨中,转化为了彻骨的恨意。
濯玉仙尊,仙人之姿,却并未生一颗仙人之心。
当那些星芒全然落下,青阶之上的仙人淡声开口。
“这招名唤卷星河,剑气破开之时,犹如万千星芒坠落,若你登渡劫巅峰,以此招斩星辰也未有不可。”
墨烛擦了擦侧脸上被剑芒划上的伤口,血水沾在指腹,他并未在乎,收起剑拱手行礼道:“多谢师尊出手,弟子谨记。”
“嗯,下去吧,你的房间在旁边的小院。”
“是,师尊。”
墨烛颔首应下,转身离开,目光并未在虞知聆身上停留,而是看了眼她垂下的右手。
走出小院许久,他找到了虞知聆为他安排的房间,站在拱门前,却并未推门进去。
墨烛长睫半垂,从院墙上探出来的一截树枝刚好在脸前不远处,月影透过枝干落在少年的侧脸上,盖住一半的面容,斑驳的树影后隐约透露出冷若寒冰的眼睛。
他方才没看错,虞知聆抬剑的时候,衣袖下滑,腕间挂了个镯子。
她之前可从来没戴过这个东西。
***
送走煞神徒弟,虞知聆若无其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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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屋内。
屋内只有她一人,确认院中没有人之后,虞知聆双手紧攥无声跳了起来。
她简直是太厉害了!!!
“系统系统,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我那一剑——不,两剑,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系统依旧没理她,冷漠的人机只有在触发任务的时候才会出现。
虞知聆也不生气,喜滋滋坐下,紊乱的心跳尚未平息,一半是被男主吓的,一半是方才被自己帅到的。
她摊出手,纤长的手细白如玉,但指腹和虎口生了薄茧,食指指节有些微曲,这是一双练惯了剑的手,所以濯玉其实也有用功练剑?
这样一个人,会是原书里对墨烛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吗?
虞知聆的心绪渐渐沉下,又忽然想起来方才出手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
很温柔,是个女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原身已经死了,那不可能是原身。
那道声音出来后,虞知聆闭上眼之时,就好像如有神助,明明外界只过了一息,她却好像在识海中待了一天。
濯玉仙尊过去学习的剑术和经纹符篆,全部涌入她的识海当中,虞知聆在刹那间学会了这个世界的字、领悟了那些晦涩的剑法心决、学会了如何操控她手中的这把剑。
她抬起手上的长剑。
剑身细长,整体像是墨青色的玉石打造出来的剑,这把剑名唤逐青,是濯玉仙尊的本命剑,随她一起名扬中州,濯玉用这柄剑坐稳了中州仙尊的地位,斩了不知道多少奸恶之辈。
虞知聆凝神,学着方才在识海中看到的那样,调动灵力汇聚在逐青剑身之上,单手挽出个利落的剑花。
很熟练,就好像冥冥之中,她已经用了这柄剑千千万万次。
为何她没有濯玉的记忆,却知晓如何动用灵力?
虞知聆也想不明白。
她端起茶喝了几口,这茶是下午走之时泡下的,已经凉了,但她本来也不讲究这些,什么都能喝。
刚喝完茶,虞知聆叹了口气,撑着下颌呢喃:“修为能使了,接下来就得去镇压四杀境了……”
话音刚落,脑海中机械的声音忽然响起。
【叮,支线任务触发:请宿主前往镇压四杀境,任务完成奖励功德值50点。】
虞知聆一个激灵:“我的任务不是帮助男主成为卷王吗,怎么还有支线任务啊!”
系统这次没有当哑巴,它充当一个说明书,用人机声线回复:【宿主的主线任务是帮助男主修炼,增强他的男主气运,主线任务是为了维护世界稳定,从综合方面来看,世界稳定需要多方面评估,而世界稳定不仅与男主个人有关,还与很多事情都有关系。】
她第一反应是要加班,一个人还要打两份工?!
可第二反应却是,不对啊,那岂不是功德值更好攒了?
单单督促男主修炼,功德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五千,但是做一系列支线任务,双线并进,似乎比之前要快上很多。
虞知聆猛拍桌子:“行,我答应!”
五十点功德值,那就是五十年寿命。
而且镇压四杀境本就是濯玉仙尊的职责,她如今是濯玉仙尊,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错?
任务是要做的,同时她也要做双全准备。
如果墨烛提前修到可以碾压她的程度,她的功德值还没攒够,那她要怎么跑路?
所以——
得想办法洗白一下自己。
虽然很难,但得努力,不说让男主原谅她,起码让男主在刀她的时候多犹豫犹豫,兴许犹豫到最后就不刀了呢!
理想是很美好的!
虞知聆翻出一个新册子,麻溜趴在桌案上,提笔写下大字。
——《反派师尊活命手札》
今晚,她要为了自己的小命努力!
5.第 5 章
第二日,巳时刚过。
墨烛结束了今早的练剑,沿着山路往下走。
刚走到自己的小院前,便瞧见一人在门外站着。
身量笔挺高大,乌发一丝不苟用玉冠高束,周身气息庄重肃穆,举止之间全是高位者的矜贵。
墨烛拱手行礼:“见过掌门。”
燕山青看了过来,瞧见是墨烛后神情一松,走上前扶起他的手,看了看墨烛的脸。
“气色还好……听说你昨日昏迷了,是因为什么?”
墨烛眼底晦涩滑过,情绪转变很快,顷刻间又是那个规矩守礼的颖山宗弟子。
“无事,劳掌门忧心了,此次除邪累了些,师尊已经替我疗过伤了。”
燕山青仔细瞧了眼他周身,看出了些回春丹的气息,这种丹药是上好的疗伤仙丹,整个中州能用得起也就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虞知聆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应当是虞知聆喂他吃了颗回春丹。
燕山青叹气:“你师尊既然招你回来,也允你搬回了听春崖,便是知道改过了,过去那些事情是她不对,日后修行若需要什么便尽管开口。”
墨烛恭敬应下:“多谢掌门。”
整个颖山宗只知道墨烛不招濯玉仙尊喜欢,却不知濯玉曾经对年少的墨烛都做了些什么,无知的人在劝他原谅虞知聆,归根到底,燕山青肯对他好,不还是因为他是虞知聆的弟子?
谁人不知,濯玉仙尊从小就是被四个师兄师姐一起拉扯大的,比他们年纪小了许多岁,燕山青他们都当濯玉是个宝,从小疼着哄着。
都是虚伪之人。
墨烛收回眼。
燕山青又瞅了眼紧闭的院门,浓黑的眉头一拧,语气有些斥责:“都巳时了,她竟还未醒吗,仙盟都来要人了。”
四杀境动荡刻不容缓,晚一刻都有可能逃出来无数魔族。
墨烛没说话,这种事情不是他可以掺和的,但燕山青却看了眼他。
“你进去唤她一声,便说我在外面等着,让她尽快起身。”
墨烛下意识蹙眉:“这不妥,师尊是女子。”
燕山青挑眉:“站在外面敲敲门便可,她这小院之前不允我进,我也不进去讨她厌烦,你站在院里唤唤她,莫要进屋。”
墨烛没有应声,在燕山青看来好像是碍于男女之别犹豫,实际上他就只是单纯不想去。
里面是虞知聆的地方,是她的住处,是她气息最浓郁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跟她沾边。
不过……
他想起昨晚那一瞥之时看到的墨青色。
燕山青这边不打算为难墨烛,他既然不愿意,他便也不强人所难。
刚要自己抖着胆进去,便听见墨烛回道:“掌门,我去吧。”
燕山青一愣:“你……”
话还未说完,墨烛已经率先推开门院门进去。
绕过一条长廊后便来到了虞知聆的门前,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敲了敲门:“师尊。”
无人应答。
墨烛很有耐心,又喊了一声:“师尊。”
里面还是没人回答。
墨烛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朝左边走了几步,来到轩窗前,这里离睡觉的榻最近。
虞知聆昨夜睡觉并未关窗,此刻五月,听春崖地势不高,多少有些热,她连床帐都没拉。
榻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一身玄青内衫领口歪斜,锦被只盖住腰间,玉白的脚还露在外面,裙摆被自己踢得凌乱。
墨烛反应过来,迅速别开了眼,没想到她连窗都不关。
他默了瞬,这才抬起手敲了敲轩窗:“师尊。”
虞知聆只想兜头睡上一天,梦里她刚出院,刚去火锅店点了个菌汤锅,正要大吃特吃,耳边不断有个声音回旋播放。
“师尊,师尊……”
“师尊……”
师什么师!尊什么尊!
虞知聆翻身捞起锦被捂住耳朵,夹着被子不打算理会。
墨烛余光中瞧见她动了动,以为自己把她叫醒了,然后看见她……
继续睡了。
墨烛:“……”
他有些不理解,一个大乘境修士的警惕心怎么可以差到这种地步,他都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了,也喊了好几声,她愣是能睡得下去。
若不是试探过她的修为,的的确确是大乘巅峰的修为,她并未受伤,他还以为她是闭关失败境界跌了。
直到墨烛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喊了一声:“师尊,掌门有事。”
榻上的人没动。
他正要喊第二声,便听见屋内传来的动静。
虞知聆忽然翻身坐起:“大师兄来了?”
墨烛转过身背对虞知聆,淡淡应了一声:“嗯。”
虞知聆还坐在榻上,昨晚上花了一个时辰写她的洗白手册,后来把自己写恼了,又提剑出门玩了几套剑法,精力耗尽后着实有些困。
她懵懵问了句:“几点了?”
外面的墨烛皱眉。
“几点了”是什么意思?
问的难道是时辰吗?
墨烛回应:“巳时一刻。”
巳时一刻,那也才九点十五,她又躺了下去,虞知聆捂住被子有些痛苦。
你们修真界都起这么早吗!
像她这种昨晚刚熬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的,中午十二点起才是正常的吧!
墨烛没听到她回应,又说了句:“掌门来了,师尊。”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来。”
虞知聆只能被迫和自己梦中的火锅告别,向上天祷告,希望她今晚做梦可以吃到火锅,而不是让这小崽子来打扰她。
她看了眼床尾桌案上的书册,气得牙痒痒,拿了个布巾把她的失败作品盖住。
墨烛背过身,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虞知聆下榻了。
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心下的疑虑越发深重。
虞知聆似乎……比他三年前见到的人变了许多,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变得奇奇怪怪。
没有杀心、没有冷脸、没有警惕心。
心下思绪很乱,直到某刻,房门被打开。
墨烛循声看去,虞知聆脸上还挂着水珠,应当是刚洗完脸。
今日穿的是偏明亮的黄绿色,乌发随便用玉簪挽了一下,连个珠花都没簪,瞧着格外素净。
小脸不施粉黛,五官更显剔透。
虞知聆看了过来:“墨烛,你何时来的?”
“巳时整。”
那就是来了许久了,估计一直在喊她起床,虞知聆睡眠质量挺好的,没有烦恼,从小就睡得贼香,有时候要定上好几个闹钟才能喊醒自己。
她尴尬一笑:“这样啊,哈哈,昨晚师尊有些累,今早赖了会儿床。”
虞知聆小心翼翼观察男主面上的表情,并未看到旁的情绪,他冷静得像个修无情道的,看不出来一点情绪波动。
她心下松了口气,猜是昨天出的那一招让墨烛暂时打消了疑虑,没有十足的把握,应该不会出手刀她。
虞知聆如今也猜不出来墨烛到底修行到什么境界,他昨天出的那一招不像是金丹期可以打出来的。
“师尊,掌门在外。”墨烛又提醒了句。
“啊?哦哦好,我知道了。”
虞知聆回过神来,猜到是燕山青让墨烛进来喊她的,讷讷点头收回目光,捋了捋凌乱的鬓发,转身往外走。
墨烛跟在她身后,如今日头正旺,视线比昨晚好上许多。
有些昨晚没瞧清楚的东西也看了个清楚。
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个蛇镯,是腾蛇蛇镯。
那上面缠的正是腾蛇。
墨烛掩住眸底的晦涩,随虞知聆一同去了院外。
燕山青等候已久,瞧见虞知聆出来后勾唇嘲讽:“濯玉仙尊大忙人,还需得你弟子去叫你一刻钟才醒。”
虞知聆当然听出来是嘲讽,眯着眼笑了下:“昨晚睡晚了,以后不会了,大师兄久等了。”
她对燕山青有种莫名的亲近,好像冥冥中知晓,燕山青似乎很关心她,所以说话间也会无意识带了些嗔,像是在撒娇一般。
燕山青神情一僵,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蜷,声音都不自觉轻了许多:“既醒了应当知道我来是为何事。”
虞知聆点点头:“四杀境一事?”
“嗯,凌霄仙尊在除邪,朔寒仙尊已经赶去,他一人忙不过来,你尽早去。”
虞知聆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四杀境结界动荡,很容易逃出来魔族。
“好,我现在就去。”
她说完就准备走,昨晚练了一晚上灵力,她的接受和适应能力很快。
“等一下。”
燕山青叫住了她。
“大师兄还有事?”
“让墨烛跟着你去。”燕山青将一直沉默候在旁边的墨烛拉了过来,“他是你的徒弟,另外两位仙尊的徒弟都随着去过四杀境,为日后与中州世家弟子们竞争仙尊之位做准备,唯独你没有带墨烛去过。”
虞知聆听明白了,仙盟三位仙尊的位置每三百年一换,届时会举办选拔会,从中州世家的弟子们中挑选合适的人,最后一关似乎就是去往四杀境。
寻常弟子很难接触到四杀境,但三大仙尊的徒弟们可以跟着自己的师父去,学习如何镇压四杀境,这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胳膊肘都是向内拐的,定是先紧着自己的徒弟教。
墨烛的天赋在中州世家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也是日后接替三大仙尊之位的候选人了,可濯玉不教他修行,也没带他去过四杀境。
“呃……大师兄……”虞知聆有些为难。
墨烛倒是没什么情绪。
燕山青见她支支吾吾又恼了:“怎么,你是墨烛的师尊,这孩子天分好,即使是妖身,但颖山宗除了你之外,可无一人对他有偏见,你作为师尊是偏见最大的一人,虞小五,你若是不愿意担好这师尊的责任,便将他交给其他长老教习,百年内他必入大乘。”
虞知聆当然不是不愿意教他修行,而是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这位男主,尤其跟他单独相处,总觉得或许下一刻便会露馅。
可她还没开口解释,识海里熟悉的机械音又再次传来。
【叮,主线任务触发:请带墨烛一起去四杀境,并教会墨烛镇压四杀境之术,为下一任仙盟仙尊选拔做准备,完成任务可奖励功德100点。】
虞知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反应过来系统说的什么意思。
一百点功德值听起来不多,但换一下计量单位,那就是一百年寿命!
去镇压一次四杀境,主线和支线任务并行,总共一百三十点功德值!
墨烛眸光微敛,盯着虞知聆欲笑不笑的唇角看,不懂她为何明明想笑,却又忍住不笑,好像分裂一般。
“虞知聆,你到底带不带——”
“带,带!”
虞知聆一把扣住墨烛的手腕将他拉了过来:“大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墨烛如何镇压四杀境,他以后必定能入仙盟!”
燕山青抿了抿唇,又看了眼虞知聆一旁站着的墨烛,还是第一次从墨烛这孩子的脸上看到类似惊讶的情绪。
即使情绪很浅很浅,好歹不是之前那副假人模样了。
“行,你们注意安全,晚上早些回来,莫要在四杀境过夜。”
燕山青叮嘱了几句。
他一走,这里又只剩下师徒两个。
墨烛垂首,目光落在虞知聆扣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她的指腹有些剑茧,掌心贴着他的手腕。
是温暖的体温。
墨烛忽然觉得手腕像是被烫了一下,用了力气挣开虞知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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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浸在任务构思的虞知聆回过神来,瞧见墨烛退了几步离她稍远些,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刚才碰到了他。
啊……
男主恐怕已经想冲进水池边拿钢丝球搓掉一层皮了吧。
虞知聆尴尬笑笑:“不好意思……先,先去四杀境吧,尽快办完这件事。”
墨烛敛下心里的戾气,“是,师尊。”
虞知聆走在最前面,他依旧跟在她的后面,风一吹,她身上的香气顺着风丝丝缕缕萦绕在鼻息之间,墨烛闻不出来这是什么香,但与之前有些不同。
虞知聆过去喜欢熏芙蓉花香,可昨日他们见面之后,他好像就没闻到芙蓉花味。
墨烛盯着面前的人,她真的变了很多。
究竟是什么,会让一个人不仅变了着装习惯,甚至说话的语气、周身的气息,这些都变了。
燕山青提前准备好了芥子舟,虞知聆登上去后左右打量,好似格外好奇的模样,摸摸这里碰碰那里。
墨烛抱剑跟在她身后,当芥子舟忽然腾飞,虞知聆没站稳晃了一下。
少年眉头皱得更深,却瞧见他这位中州第一的师尊不长记性,反而兴奋登上芥子舟最高处,趴在栏杆上伸出手,触碰那些厚重的云层。
“墨烛墨烛,云里有水啊!”
虞知聆回过头,摊开刚才触碰过云层的手,掌心像是过了个雨幕一般。
墨烛看着她的眼睛,她生得很好看,一笑的时候当如春风拂过冬雪,原先冷淡的五官也因此多了许多温暖。
他有些不解,不过是坐了个芥子舟而已,至于这般欣喜?
可虞知聆很激动,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在这位小主角面前装装样子。
她上辈子心脏不好,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不能熬夜、不能吃刺激的东西、不能玩过山车,不能大笑不能奔跑,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
身边没有朋友,只有网友阿归陪着她。
她靠在栏杆上,芥子舟的速度很快,雾霭云层在身边经过,吹拂过她的脸颊,周身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虽然很冷,但是这种自由感是从未体会过的。
虞知聆闭上眼,任由穿梭而过的冷风刮在脸上。
墨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虞知聆完全没有戒备,如果墨烛想要这时候给她一剑,成功的概率很大很大。
少年喉结微微滚动,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看了许久,在虞知聆忽然扭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错开目光望向远处。
虞知聆背靠栏杆,抱胸笑着打量他:“带剑法了吗,一日一本剑法,可有记得我们的约定?”
墨烛心下反驳,他哪和她有什么约定,分明是她单方面立下的。
但侧过头与她对视之时,那些话却又被自己咽了下去,不管是做戏还是被迫,起码现在他确实需要扮演她的好徒弟。
墨烛点头:“嗯,带了。”
虞知聆眯眯眼笑道:“可有不会的?”
少年请大胆说出你的想法,快来问她吧!
经过昨晚,她觉得自己现在强得无敌!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以教墨团子修炼,也可以跟他过招,斩妖降魔无所不能!
墨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罕见地沉默起来。
她还真的要教他修炼?
中州第一人,教他一个妖修炼?
虞知聆上前了一步,笑眯眯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卷书册:“那不如先学这本,这本《青莲心诀》是金丹修士进境之时所修行的,对你的归元道有很大的帮助。”
墨烛的目光又下滑到她手上握着的那卷书册上。
确实是《青莲心诀》,这卷书册他没有学过,藏书阁中没有,这套心法很多年前就被濯玉拿走了。
虞知聆盘腿在甲板上坐下,翻开书册嘀嘀咕咕:“修剑先修心,昨晚我看过了,这卷心法还不错,分为七个境界,你如今金丹期应当只能领悟到第四重……不过没关系,凡事都要有个过程,循序渐进嘛。”
她毫无形象在甲板随地坐下,这边的风很大,芥子舟飞行的速度非常快。
墨烛忍不住开口:“为何不回去?”
“啊?”虞知聆懵懵抬眸:“你说船舱里面啊,空间太小了,不觉得外面空气很清新吗,吹吹风多好。”
她又开始笑起来,也不知道一天哪里那么多开心的事,偏生这笑还瞧不出来半分的虚假,像是真的欢喜一般。
墨烛收起剑席地坐下,虞知聆美滋滋正要装一番为他讲解心法,濯玉仙尊似乎什么都会,这本心诀虞知聆看一眼就知道怎么练的。
但少年却主动将心诀接了过去,沉眉敛目翻开第一页。
他看书的时候很快,几乎一目十行,虞知聆还愣愣的时候,墨烛就已经看完了。
虞知聆眨眨眼,期待他问出自己的困惑,好让她发挥一下。
然后就看见少年闭眼,浅淡的金光从周身浮现,他俨然已经进入了冥想的境界。
虞知聆:“……”
啊?
这就看懂了?
不是,你们天才都直接现学的吗!置她这个师尊于何处啊!
她昨天还为了今早的教习,特意备了一个时辰的课呢,连个发挥的机会都不给吗!
可是一刻钟后,脑海里传来系统播报声。
【叮,男主修得《青莲心诀》第一重,宿主功德+10,当前功德值30点。】
两刻钟后。
【叮,男主修得《青莲心诀》第二重,宿主功德+10,当前功德值40点。】
虞知聆:“……………”
虞知聆躺在甲板上仰头望天。
她想开了。
合格的徒弟是会自己打工给师尊赚功德值续命的。
她虞知聆——
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6.第 6 章
从颖山宗到四杀境,需要三个时辰,墨烛三个时辰内学会了《青莲心诀》的五重境,只差最后两重境。
芥子舟刚到四杀境,墨烛便睁开了眼。
丹田内波动的灵力缓缓平息,《青莲心诀》被虞知聆握在手里,她闭眼躺在甲板上,呼吸规律。
墨烛凝神感知,才发现……
她睡着了。
在那一刻墨烛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虞知聆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不然怎会行事如此奇怪,明知道他和她有过节,还敢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放松戒备,是笃定了他不会动手?
墨烛搭在膝盖上的手微蜷,薄唇紧抿,并未出言喊虞知聆。
她也不嫌甲板硌得慌,毫无形象睡得很香,稀碎的日光落在脸上,小脸熏得微微红润,睫毛浓密卷长,盖在眼睑上像把小扇子一般。
墨烛一动不动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见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青衣仙子,好像他这十年的经历都像是一场梦一般。
虞知聆砸吧砸吧嘴,嘟囔说了句什么,墨烛没有听清。
他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梦到什么了,睡得这般香,在这么坚硬的地板上都能酣睡。
墨烛微微俯身,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凝神听她梦呓。
“七分糖……加冰……”
墨烛:“……?”
她好像又跟谁吵起来了,忽然一个巴掌拍在了甲板上,梦呓的声音也大了些:“为什么不能喝冰的,我就要喝!”
墨烛:“……”
虞知聆在此刻睁开了眼,是被疼醒的,掌心拍在甲板上着实有些疼。
她眨巴眨巴眼睛,墨烛也眨了眨眼,没想到她醒的这么快。
双目相对,墨烛忽然后退坐直了身体,又皱起了眉头:“师尊,弟子无意冒犯,四杀境到了。”
虞知聆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脖子。
她的脖子还在吧,是还在吧!
在这小崽子面前睡着了,她竟然还能囫囵醒来,没有东一块西一块的?
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奇迹!
虞知聆利落坐起来,直接弹跳起步,瞬间拉开了与墨烛的距离,他还在甲板上坐着。
“四杀境到了?那快去吧,早些处理好也好回去。”
她转身就朝芥子舟下走,脚步迅捷,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跑得格外快。
墨烛起身,捡起虞知聆落下的《青莲心诀》,方才翻得太快,如今仔细看了下,才发现有些页数里面标注了些小字,墨迹很新,应当是最近标的。
她说提前看过这本书,是真的想教他修炼吗?
墨烛敛下神色,将心决收了起来。
***
虞知聆拍了拍心口,一直到下了芥子舟后,心跳才算是平稳下来。
她知道墨烛有多恨这个师尊,恨到杀了反派师尊后竟然失去了未来的方向,自甘堕落下了魔渊。
虞知聆要阻止这件事,那就必须削弱男主对她的恨,让男主找到自己的大道,而不是一心扑在仇恨之上。
此刻离原书结局还有十年,十年时间她要怎么洗白?
虞知聆捂住脸无声嘶嚎,给她这么一个天崩开局,她真的太太太难了!
“怎么,没脸见人了?”
陌生的男声从斜对方传来,语气里带了嘲讽。
虞知聆急忙拿下手。
说话的是个身披鹤髦的白衣青年,姿容霜雪般清透,神情淡漠,一头白发仅由一根玉簪束起,垂下的发柔顺披在身后。
明明是五月的天,他却穿了身寒冬腊月才会穿的鹤髦,面色也苍白如雪,瞧着有些病恹恹的模样。
不知为何,虞知聆的识海里下意识冒出了这人的名字,她直接开口:“云祉,好久不见。”
语气颇为熟络,好像已经喊过千千万万遍。
对面的人一愣,瞳仁微颤,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退后一步皱眉看她。
“别套近乎,不是你说不要再联系了吗,这么多年都未喊过我名讳。”
虞知聆:“……”
云祉别过头,耳根微微红润,握着折扇的手捏紧,骨节泛白。
“四杀境一事本也有你的责任,别以为套近乎就能不干正事了,此次照檐有事未来,四杀境动荡异常,我一人应付不来,你也该来了。”
好吧,虞知聆猜出了他的身份。
朔寒仙尊,云祉。
另外一个是凌霄仙尊,邬照檐。
可虞知聆也觉得奇怪,原书里这两位仙尊出场之时和濯玉仙尊一样,都只写封号,并未道出真名,所以虞知聆看书的时候并不知道濯玉仙尊和她同名。
但是方才她竟然喊出了云祉的名字,这段记忆也很莫名其妙,就如同昨晚她忽然领悟的那些剑法一般。
虞知聆一直未回话,云祉以为她不愿意,心下更是恼火:“虞知聆,当初继任仙尊之位的时候,你可知自己说过什么话?”
虞知聆回过神来:“啊?”
云祉恨铁不成钢:“罢了,我又何必跟你说这些,自讨没趣。”
虞知聆:“…………”
她又干了什么啊!
云祉目光一瞥,落在虞知聆的身后。
“那是你的徒弟吧,叫墨烛?”
虞知聆回头看去,一人正沿着林间小道走来,黑衣翩跹,神情淡漠,虽只是个少年郎,但身量却高挑挺拔。
“这般年轻就结丹了?”云祉语气有些诧异,声音带了赞赏:“天赋倒是不输当年的你,若你好好栽培,他会是下一个仙盟仙尊。”
“可是师尊,他是个蛇妖……”
一个少年音又响了起来。
身旁来了个少年郎,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金服,剑眉星目,少年意气蓬勃。
这人虞知聆认识,云祉的大弟子,名唤述风,经常跟着他出场。
墨烛也在此刻来到了虞知聆身后,自然听见了述风的话。
云祉斥责:“闭嘴。”
述风从小被惯大,此刻更是不服气:“弟子又没说错,一只蛇妖怎么可能当仙盟的仙尊,谁不知道他们妖族当年做了什么,他一只妖血脉低贱,就不配进中州世家——”
“述风!”
“闭嘴!”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下。
云祉刚想训诫自己这徒弟,便被虞知聆打断了话。
他怔愣看去,感受到了虞知聆泄露的威压,她是真的生气了。
述风脸色一白,胸腔气血翻涌,唇角溢出鲜血,云祉蹙眉,急忙拂袖挥出灵力护住他,将虞知聆的威压挡了回去。
云祉声音冰冷:“述风,道歉。”
述风抬眼看了眼虞知聆和墨烛,那少年郎倒是没恼怒,只是好像对虞知聆的袒护有些不解。
但虞知聆的脸色很冷,她生得就冷淡,大乘境修士冷脸着实吓人。
述风自知理亏,低头拱手行礼:“仙尊,墨道友,是弟子失言,无礼在先,向您二位道歉。”
虞知聆也不知自己那莫名的怒气是哪里来的,理智回来后瞧见僵硬的局面,i人属性又发作了。
“你……知错就好,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述风擦去唇角的血,再次赔礼:“是,述风知错。”
云祉摆了摆手,让述风下去了。
他看了眼虞知聆,又看了眼虞知聆身后的墨烛:“进去吧,早些处理好。”
他一走,又只剩下师徒二人。
虞知聆没敢回去看墨烛什么表情,轻声咳了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吧,去办正事。”
“是,师尊。”
她走得慢,墨烛作为弟子不能走在她的前面,便跟在她身后。
墨烛自诩自己知晓虞知聆的全部面貌,可这次回来颖山宗,短短两天,他便越来越看不透她。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走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一个都没猜对。
墨烛这边思绪混乱,而虞知聆已经快冷死了。
四杀境地处西境,在密林深处,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强大的结界威压,这里曾经是战场,埋葬了不知道多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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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煞气和阴气都格外浓重,如跗骨之蛆般攀附着进来的人。
虞知聆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随着一路往里走,墨烛跟在她身后,瞧见她拢了拢袖子,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直到云祉停了下来:“到了。”
他们走到头了。
就好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一般。
他们现在已经进了四杀境的最深处,兴许是因为四杀境的阴气滋养,这里的树木高耸参天,透不进来一丝阳光,明明外面是白日,里面却是昏暗,尤其是四杀境深处。
面前竖着一块石碑,血红大字龙飞凤舞——四杀碑。
而四杀碑后,宛若大地被凿出了深坑,千仞悬崖,黑雾弥漫,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沉,只能感受到一股股阴沉的魔气盘旋萦绕,却又无法越过四杀碑冲向外界,被无形的屏障阻拦在内,阻拦的便是四杀碑的结界。
那是魔渊,魔渊是通往极北魔域的通道,魔族要进中州,只能从魔渊出来,而魔渊被四杀碑镇压,四杀碑外还有个遍布除魔杀阵的四杀境。
如今,四杀碑上隐隐爬出了一些裂纹。
云祉道:“前日四杀境忽然动荡,我便寻来,发现四杀碑上出现裂纹,你可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虞知聆没想到会这般严重。
整个四杀境很大,这里曾经是上古战场,四杀境最深处竖立着四杀碑,四杀碑是由几个三宗四家的长老大能们合力立下的,可以说四杀境内的四杀碑才是真正镇压魔渊的东西。
四杀碑里布有上万种防御阵法,不乏已经失传的上古阵法,集合了数百位大能的全部修为,它只要在,任凭魔渊内的魔族怎么动荡,都不可能闯出来。
云祉神情沉重:“我来的时候四杀碑已经裂了,四杀境外的结界也有被魔气撕过的痕迹。”
虞知聆明白他的意思:“中州有魔族。”
“是。”云祉偏头与她对视:“并且修为不低。”
述风探头看了眼魔渊,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扔有种被万双眼睛注视的感觉。
他抱了抱胳膊,小声询问:“可是那魔族到底是怎么闯出来的?”
云祉看向墨烛:“你呢,以你所见是为何?”
虞知聆看过去,述风也将目光投向墨烛。
一直沉默的墨烛终于没办法当个哑巴了,淡声回道:“魔族并未闯出来,是有人闯进来。”
云祉问:“为何这般说?”
墨烛面色平静,淡声说道:“四杀碑并未完全碎裂,结界还在,魔渊里的魔族就出不来,但四杀境外的结界有被撕裂的痕迹,四杀碑又有碎裂的迹象,说明有人从外闯进来,想要毁坏四杀碑放出魔渊里的魔族。”
述风听得愣愣的,挠了挠头:“啊?”
云祉眉梢微扬,含笑问他:“你确定?”
墨烛点头:“确定。”
云祉又看向虞知聆,后者微微仰起下颌,一脸骄傲。
“你这弟子不错,比述风聪慧些。”
述风瘪嘴反驳道:“师尊,不带拉踩的啊。”
虞知聆有种炫耀自家孩子的感觉,拍了拍墨烛的肩膀,语气骄傲:“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这熟稔俏皮的语气让云祉和墨烛都愣了瞬,二者神情不约而同的复杂。
虞知聆往墨烛手里塞了个东西:“奖励你的,回答正确!”
墨烛:“……?”
他垂眸看去,他的掌心躺了个裹着糖衣的果糖,腾蛇一族的嗅觉灵敏,墨烛轻易便能闻到甜腻的梨香。
虞知聆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微扬下颌弯眼笑道:“好孩子,真棒!”
教徒弟就像是带孩子,要张弛有度,赏罚分明,时刻践行鼓励式教育,以促进培养孩子的自信心和独立性为远大目标,简而言之就是——
夸夸夸、奖奖奖,绝对不能打压体罚!
这样才能带出优秀的孩——不,徒弟。
虞大师尊如是说。
而墨烛看着手里的糖沉默。
这是……
新的毒药?
7.第 7 章
虞知聆没发现墨烛和云祉的不对劲,心下感慨男主确实聪慧,也顺带将自己也夸了一遍。
毕竟她虞知聆也发现了这点!
可对于墨烛来说,这糖瞬间便烫手了,扔也不是,留着也不是,他拧了眉头,看见虞知聆还在傻乐,也不知她到底哪来的这么多乐趣。
最终犹犹豫豫,还是随意收进了乾坤袋。
云祉在这时候轻咳两声:“该办正事了啊,早些回去,四杀境不能过夜。”
“得令!”
虞知聆还记得办正事,走上前触摸四杀碑,大乘境修士可以感受到这界碑里面的重重阵法,而如今这上千道防护阵法已经被损坏了一百多道。
就算是虞知聆和云祉这种大乘境修士,要碎里面的阵法也不容易,而从云祉收到四杀境动荡的消息赶过来开始算,只需要最多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里那魔族就能碎掉这么多阵法。
虞知聆沉思:“他最起码得是化神境巅峰。”
“嘶。”述风倒抽口气:“那在中州都数一数二了,当年魔族不是都被拂春仙尊——”
未说完的话忽然停下,三双眼睛齐齐看向虞知聆。
虞知聆:“……?”
虞知聆不解:“看我干什么,干活啊。”
述风松了口气,低声说道:“抱歉仙尊,是弟子失言。”
虞知聆:“???”
他失言什么了?
云祉神色凝重,轻叹了声,走到虞知聆身边:“这些事情我们不说,先修补四杀碑,里面的阵法被碎掉了一百三十七道,你应该可以感受到是哪些阵法被碎了,我们需要补好。”
虞知聆知道正事的重要性,即使再不解,也只能点点头:“……好。”
补阵并不是布阵,布阵需要精通阵法符篆之术,但补阵只需要用灵力画篆,将阵法一点点重新粘合起来就行,只要补阵者修为足够高就能补好。
两人并肩,云祉冲她点了点头,率先开始。
虞知聆双手结印,脑海里飞快浮现出补阵的术篆,墨绿灵力画出一个个符篆打入四杀碑内。
她抽空看了眼墨烛,并未说话,但墨烛明白了她的意思。
补阵一术用的是灵篆一术的秘法,仙盟的三位仙尊都精通补阵,她画的一个个符篆都是需要用上的,虞知聆示意他学学,看她是如何画篆的。
这样——
总能让她发挥一下了吧!
述风倒是学的很认真,跟在自家师父一旁目不转睛看着,为日后竞选仙盟仙尊之位做准备。
三人心神不一,注意力全在四杀碑上,唯独虞知聆身后的少年郎没动静。
他的目光全在虞知聆身上。
瞧见前面与云祉并肩补阵的虞知聆,她补阵的手法很熟练,这是需要长年累月才能达到的程度,修为也还是那个中州第一的大乘满境修士,很熟悉,却又很怪异。
她方才听到拂春仙尊的名字……
竟然没有反应。
墨烛神情寡淡,收回落在虞知聆脸上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四杀碑。
如果他没猜错,她过会儿定是又该叫他来补阵了,她好像真的是想教他修行。
时间一点点过去,虞知聆的额头浮现细密的汗,云祉的面色瞧着更白了些。
两三个时辰过去,第一百三十五个破碎的阵法被补好后,虞知聆和云祉对视一眼,双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人一起收手。
“述风,你来试试。”
“墨烛,你也试试。”
述风正拿着小本子死记硬背自家师父方才画的符篆,乍一听到云祉的话还有些懵:“试试,试什么?”
云祉眼神示意:“补四杀碑里的阵法啊,方才让你白学的?”
墨烛比起述风要淡定许多,对上虞知聆鼓励的目光,也只是淡声道:“弟子是妖。”
妖,一般是不能接触四杀碑的。
当年妖族帮助魔族一事,事情很严重,虽然妖族最后倒戈人族,反捅了魔族一刀,但这件事仍旧让中州对妖族留下了意见。
虞知聆语气不满:“是妖又怎样,你是我的徒弟,我带你来便是要教你镇压四杀境一术,其中便包括修补四杀碑,若你日后要竞选仙盟仙尊之位,拿什么去选?”
仙盟仙尊之位。
她竟当真想让他入仙盟?
可中州,历任仙盟长老就没有妖修当任过。
墨烛觉得她天真,又有些看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还真的正儿八经教他修行,何至于演到这种地步?
可虞知聆已经推着他来了四杀碑前,她此刻严师上身,指着四杀碑道:“还有两道阵法,你和述风一人补一个,时间不急,慢慢来。”
述风吸气呼气,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接触四杀碑,翻了翻本子回顾一下自家师尊方才画的符篆,闭眼开始调动灵力一笔一划画篆。
虞知聆传音给墨烛:“快点啊,师尊相信你可以!”
墨烛眼角微抽,不再看她,修长的手飞快翻转,灵力迅速画出了个完美的符篆,他操控着符篆隐入四杀碑中。
不过两刻钟,那道阵法被他补好。
【叮,男主习得修补四杀碑一术,宿主功德+100,当前功德值170点,请再接再厉。】
虞知聆:“……”
云祉哑声:“你这徒弟……莫不是真的是个天才?”
他当初学习补阵一术,学了整整半月还未记全那一套符篆是如何画的,第一次补阵也足足补了半个时辰,而云祉的修行天赋已是中州闻名。
但如今,墨烛只是在一旁看了虞知聆如何补阵,第一次上手竟然只用了一刻钟。
述风那边一直未曾补好,瞧见墨烛补完后更是焦急,灵力快掏空了,符篆也没画全。
到最后云祉拍了拍他的肩:“已经很好了,补阵一术为师回去再教你,让我来吧。”
述风低下头退后,云祉正要上前补阵,便瞧见面前青影一闪而过。
虞知聆一把将墨烛拉到述风方才的位置,掷地有声道:“再试试,还剩一道。”
墨烛没反驳,面无表情抬手画出一道道符篆打入四杀碑中,这次比上次还快,很快就补好了最后一道阵法,手法熟练很多。
四杀碑上的裂缝消失不见,魔渊恢复平静。
【叮,镇压四杀境动荡任务完成,宿主功德+50,当前功德值230点。】
虞知聆要给他跪了,这就是天才吗?
她还当什么师尊啊!
云祉神情复杂:“濯玉,这是个好苗子,好好栽培。”
虞知聆觉得自己不需要栽培,墨烛自己也能茁壮成长。
墨烛后退一步,只觉得自己这师尊看自己的表情过于骇人,双目发光,活像狼见了羊一般。
虞知聆实在……
太奇怪了。
云祉看她又是这般不正经的模样,摇摇头低笑一声,问虞知聆:“听闻你闭关了三年,出关后修为如何?”
虞知聆反应过来,瞧见云祉眼底的关心,笑眯眯抬了抬胳膊:“强得可怕,一拳能捶倒一座山。”
过于夸张的说法,又过于俏皮的语气。
云祉屈起指节,喉结微微滚动,目光眨也不眨看着虞知聆。
虞知聆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怀念,又像是隐忍,像是昨日在燕山青脸上看到的一样。
她小声试探性询问:“云祉?”
云祉别过头:“多少年没见过了,也没听你喊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偏生让虞知聆听出了一些委屈和埋怨。
就好像,是她单方面对他不好了一般。
虞知聆尴尬笑笑,心里不上不下的,她这两天露馅不知道多少次了。
一旁的墨烛微微眯眼,将两人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尽收眼底。
云祉也觉得虞知聆不对劲了,是吗?
他这位师尊,看来真的变了很多。
狂风席卷过四杀境,原先躁动的魔渊早已平息。
云祉看了一眼幽深的魔渊:“走吧,四杀境内寒气太重,不能过夜,尽快回去禀告宗门们四杀境一事,那潜逃在中州的魔修是个隐患,必须除之。”
虞知聆点点头:“行。”
在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幽深的魔渊。
透过无尽的黑暗,好像看到了很多双血红的眼睛在隔空注视她,无端一阵心悸。
心悸之下,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虞知聆有些不适,于是收回目光不再看。
但墨烛却又回头看去。
少年的黑眸逐渐溃散成竖瞳,瞳纹边缘呈现金色。
腾蛇之眼可以看到很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两位中州仙尊都未能察觉到的东西。
他可以看见。
四人先后离开,四杀境沉寂如往常,风平浪静。
***
虞知聆回到颖山宗已经傍晚,在芥子舟上一路睡到回宗,当芥子舟落地的时候,她还有些晕乎,从榻上爬起来趴在窗户台上,推开轩窗望去。
暮色将至,霞光簇锦。
船舱门被人敲响:“师尊,到颖山宗了。”
虞知聆睡意还未散去,下颌抵在窗户台上应了声:“唔……嗯。”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听虞知聆这声音就知道她没睡醒,他不想进去和虞知聆在一处,于是继续在甲板上打坐。
虞知聆半睡半醒缓了好久,这才爬起身打开了船舱门。
墨团子背对着她坐在甲板上,腰杆挺得笔直,霞光落在少年身上,他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般耀眼,虞知聆啧啧称奇,果然是男主,打个坐都这么有逼格。
她这边盯着男主看,猝不及防之间,墨烛忽然起身转过来脸,黑眸恰好和虞知聆对视。
虞知聆若无其事移开眼,顺带拍了个马屁:“到了?好快啊,我家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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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的芥子舟就是给力。”
墨烛:“……”
虞知聆到现在还是有些怂单独和墨烛在一起,在墨团子说话前,就自顾自下了芥子舟。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墨烛瞧见了她下颌上的一抹红。
墨烛实在不理解,她一个仙尊,为何睡觉也会将自己的脸枕成这般模样?
而虞知聆回到听春崖,第一件事就是脱了外衫睡大觉。
耗费了不少灵力修补四杀碑,虽不至于灵力枯竭,但疲累是正常的,寻常修士打坐便能缓和疲乏,可对于她一个过惯了现代生活的人来说,没什么比睡上一觉更能让人身心舒畅的了。
早上离开之时打开的窗户依旧未关,虞知聆也没放下床帐。
霞光落进屋内,颀长的身影投映到地砖之上,窗边出现了一人的身影。
虞知聆盖了锦被,并未如清晨之时见到的衣冠不整,窗外的少年放下心,翻身跳进屋内。
蛇类最擅长隐匿气息,墨烛走路悄无声息,却并未收起自己的灵力威压,而虞知聆毫无察觉,一直到他走近了她身旁,她还是没有动,蜷在锦被中睡得安稳。
墨烛在榻边半蹲下身,目光在虞知聆的脸上巡视一圈,少年薄唇微抿,眸色渐渐阴沉。
女子垂在榻边的手腕上,一抹墨青跳入视线。
那玉镯子实在是显眼,盘旋在竹节镯身上的蛇栩栩如生,通体莹润,造镯之人技艺出群,蛇首很小,但蛇瞳却连瞳仁旁的纹路都能瞧清楚。
这镯子如何会在她身上,竟然未曾攻击她?
墨烛抬手,如玉的指节靠近虞知聆腕间的蛇镯,指腹刚触碰到镯身,灼烫感瞬间传来,他收回手,淡淡望去,莹白的指腹已经被烫掉了层皮,血水淋漓。
墨烛一挥手将伤痕消掉,心下的疑问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这蛇镯认她为主了。
竟然认她为主了……
虞知聆毫无知觉,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手腕间的镯子是什么,如果知道的话又怎会在他面前戴上这镯子?
她怎么敢在他面前戴上它的?
墨烛蹲在榻边看了她许久,此时朝阳已经完全西沉,日光从外倾斜进来,一缕落在虞知聆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卷翘浓密,像把小刷子一样盖在眼睑之上。
人还是这个人,却又不像是过去的人了。
虞知聆给他一种很陌生,但又很熟悉的感觉。
墨烛紧紧盯着她的脸,目光一寸不移,像是要透过这幅皮相去看清里面的魂体,到底是黑还是白。
打开的轩窗忽然被风吹得关拢,碰撞声让她嘟囔了一声,皱了皱鼻头,也唤回了墨烛的意识。
墨烛深吸口气,压住自己的杀心,正准备起身离开,侧躺在榻上的虞知聆忽然翻了个身,似乎是热到了,她踢了踢被子。
锦被扫到床尾的小桌上,将桌上的一卷书册带到了地上,风吹而过,翻开了扉页。
墨烛正要俯身捡起书册,摊开的书卷上几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反派师尊活命手札》
墨烛:“……?”
第一行大字:
——首先,想办法洗白。
接着这行字下面自言自语回答: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想办法洗白?
——送点温暖小点心,说点玛丽苏好话?
——不行,虞知聆你清醒一点啊,他是十七岁不是七岁,已经过了吃糖的年纪!
——那完了,感觉洗白不了。
——不想死就还能抢救一下!
——呜呜呜救命啊,还是死了算了,墨团子太恨我了!
……
只写了一页,一页全是自问自答,话语癫狂毫无顺序,字迹潦草凌乱。
墨团子……指的是他?
可洗白是什么意思?
而最下面,还画了个简笔画作为结尾。
一条肥嘟嘟的小蛇咬住了一个青衫小人的脖颈,而青衫小人捂住心口,歪着脑袋吐出舌头,好像是被毒死了一般。
旁边的圆框里面写了几个大字:
我死了我死了,最可能出现的结局是,我最后还是死了!
横竖都是一死,你这逆徒,我要先把你——
逐、出、师、门!!!
墨烛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这么有来有往。
他见过很多人,却从未见过她这种……精神状态这么奇怪的人。
少年拧了眉头,目光落在一旁的榻上,却并未看到一个熟睡的小人,而是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他可以看到她那双凤眼中细碎的光,收起锋芒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当年他也是被她的这双眼骗了,自愿牵着她的手上了颖山宗。
虞知聆迷迷瞪瞪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墨烛手上的书册。
墨烛忽然笑起来,坏趣味地想:
啊,她醒了啊。
8.第 8 章
虞知聆:“……”
她竟然安详闭上了眼,默默说了句:“我又睡了。”
墨烛:“……”
他有一瞬间很想搜了虞知聆的魂,她是不是真的被夺舍了。
墨烛合上手里的书册,淡声说了句:“师尊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这是妥妥的送命题。
虞知聆捂住耳朵。
虞知聆不听不听。
墨烛这会儿也不装了,直接靠在窗边的桌案边,双手按在身后的桌上,声音含笑:“师尊应当知晓,弟子是蛇妖。”
蛇,五感过人,他可以听出来虞知聆的呼吸规律,轻易就能知晓她到底睡着了没。
虞知聆翻身坐起来,一脸坚定胡诌:“怎么会,我怎么会把你逐出师门?师尊昨日看了个话本子,里面的那徒弟也姓墨,名团子,这人……”
墨烛:“这人如何?”
虞知聆指桑骂槐:“……这墨团子他狼心狗肺,竟然还以下犯上杀师证道!为师带入一下着实生气,若这团子是我的徒弟,我一定把他逐出师门!”
说罢,看了眼墨烛的神色,还颇有求生欲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不是说你,跟你没关系,我徒弟还是很好的,他一定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他是个长得善良又好看的大好人。”
墨烛微微眯眼,明明没说话,却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虞知聆吓得哆嗦,掩在被子中的腿也在抖。
墨烛瞥了一眼,她又急忙按住自己的腿,尴尬笑了笑:“哈哈,今天有点冷呢。”
可现在是五月的天。
墨烛脸上的神情忽然冷了下去,毫无预兆,就好像忽然松下了所有的伪装。
这两日来,虞知聆心知肚明墨烛对濯玉仙尊多么痛恨,但男主就是男主,他总是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如今,只有他们两人在屋内,虞知聆完全忘了这时候应该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她喉口梗塞,呼吸艰难。
墨烛背对着窗外的光,神情诡谲幽深,好像忽然褪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里面黑透了的芝麻馅。
“师尊。”他的声音忽然很轻,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你怕弟子?”
“怕、怕你?开玩笑,为师怎么可能怕、怕、怕你!”
怕怕怕,她当然怕,她怕死了!
墨烛目光淡漠,反问她:“师尊只说那墨团子不该杀那师尊,可师尊有没有想过,墨团子为何要杀了那师尊,话本子里的那位师尊又对那墨团子做了什么,你所看到的就是真相?”
虞知聆:“我……”
“她是不是用刀划开了他的血肉,抽去了他的骨头,日复一日的鞭打与辱骂,能啃噬人心的毒蛊,就这样很多很多年,折磨了他很久很久,师尊你说,若是这样,那墨团子该如何做?”
“是忘了这一切,还是说……”
墨烛身形忽然一晃,转眼出现在了虞知聆的面前,单膝跪在榻边,俯身低头看她。
“他该碎了她的神魂,抽了她的骨,将她给他的一切都悉数还回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虞知聆的眼睛疯狂眨动,好像不会呼吸了一般,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冷淡的香,霜雪般森寒。
墨烛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渐渐凑近她的脸颊,虞知聆的心跳如雷贯耳,却毫无动弹的力气。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墨烛眼里的杀意。
冰冷的手并未穿透她的脖颈,而是触碰上了她鬓角的发丝,他温柔替她捋开鬓发,却并未触碰到她的肌肤。
墨烛的黑眸弯起,笑盈盈轻声说道:“师尊,您抖什么,您鬓发上沾了个柳絮,弟子帮您好吗?”
他拿下手,食指指腹上挂了个柳絮毛,少年微微抖了抖手,柳絮飘落在地。
“师尊,您看这柳絮,轻飘飘的,但总能在不经意间进入人的口鼻,若再多些,堵塞呼吸,令人窒息而死也说不定呢,以为弱小的,却不一定就如表面,兴许,它就是能要了命呢。”
虞知聆:“……”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内涵她。
墨烛装模作样替虞知聆拉了拉锦被,又忽然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师尊,近来柳絮多,睡觉可记得关窗。”墨烛语速放慢,音量很轻:“您不是说冷吗,您不关窗,弟子可是会忧心您着凉的。”
他翻身跳出窗外,顺带替虞知聆关上了窗,好像他进来就是为了替她盖个被子关个窗。
屋内安静沉寂,唯有虚空中尚未消散的冷香告诉了虞知聆,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墨烛不可能以为她听不明白他的话。
那是威胁,是警告。
虞知聆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可恶,明明濯玉仙尊这具身体没有心脏病,她却好像回到了上一世的身体中,心口一阵抽疼。
这、这逆徒!
吓死她了!
要是上一世的她在场,恐怕能吓到原地心脏病发,家住医院对面都来不及抢救的那种!
虞知聆擦了擦额上无形的汗,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一人的声音自外传来。
“虞小五。”
是燕山青。
虞小五喊的是濯玉仙尊,也就是现在的她。
虞知聆迟钝的大脑想了起来,自己睡觉前给燕山青传了信,让他在忙完今日的宗门事务后来一趟,她要说在四杀境的事情。
方才墨烛应当也是察觉到了燕山青来了,所以并未多说便忽然离开了。
虞知聆深吸口气稳住心跳,扬声回了句:“大师兄,稍等。”
燕山青在外等了小半刻钟,虞知聆打开了院门。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身宗主服的燕山青负手而立,身旁还有个身着绛红素缎长衫的青年。
那人长得很好看,眉目如画,五官张扬逼人,与周正的燕山青不同,与清俊的墨烛也不一样,与温润的云祉不同,他偏向妖冶,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看人的时候像是有汪春水。
但此刻,那双眼里只有谨慎和担忧。
燕山青让了些,将身后的相无雪露出来,说了句:“喊人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有些害怕,不知道虞知聆这次出关为何会对他的态度转变,也不知晓她是单单对他的态度变了,还是针对所有人。
相无雪紧紧盯着虞知聆。
虞知聆的脑子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了这人的身份。
“三师兄。”
濯玉仙尊师门共五人,她排行最小,上面有两个师兄,两个师姐。
这正是她的三师兄,颖山宗朝云峰长老,相无雪。
她的称呼喊出来,相无雪薄唇微抿,眼尾一点点洇红,唇瓣抖了几下,尝试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五。”
燕山青松了口气。
虞知聆看相无雪抬起手,试探性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没动,安安静静让他揉她的头发。
又是这样,她好像总能认出来这些濯玉仙尊的故人,而经过燕山青和云祉的经历,她已经可以猜出,濯玉仙尊似乎和很多人单方面冷战。
为什么说是单方面,因为看燕山青和云祉的反应,似乎他们两个都是关心濯玉的,并且是很关心,但是濯玉并不这样。
此刻,相无雪也是这样。
他们所有人都很在乎濯玉,唯独濯玉这边出了问题。
相无雪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声道:“先进去吧,有些事情要跟你谈。”
虞知聆点点头:“好,三师兄。”
刚进到屋内,虞知聆刚想要收拾桌上的乱局,燕山青一抬手,用灵力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
虞知聆尴尬说了句:“不好意思,有些乱了。”
燕山青并未在乎,拿起桌上的几本剑法翻看:“这些剑法你很早便学会了,为何现在又拿出来?”
“是……想教教墨烛。”
相无雪和燕山青对视一眼,两人还是没忍住,虞知聆实在奇怪。
相无雪询问:“小五,你是不是……是不是这次闭关后忘了很多事情?”
虞知聆的脊背一僵。
相无雪又道:“如果你记得,应当不会跟我们这般亲近,以及墨烛那孩子……”
这话一出,气氛有些凝重,相无雪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虞知聆其实也知道自己瞒不住,她不记得很多事情,迟早是要露馅的。
这会儿心一横,直截了当开口:“是,师兄,我闭关破境之时不知为何,确实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知道,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们疏远的。”
这句话说出口,心里陡然一轻,好像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好像她就该这么说一样。
但又有些忐忑,两人会不会搜她的魂,发现濯玉仙尊这壳子里换了个人?
他们一直在乎的都是濯玉,并不是她虞知聆。
虞知聆心头酸涩,一手无意识捏紧了茶盏,垂眸不敢看两人。
直到一人的手搭上了她的腕间,虞知聆忽然回神,刚要瑟缩收回手,便被一人按住。
燕山青蹙眉:“别动,让你三师兄给你把把脉,他会点医术。”
相无雪的指腹搭在她的腕间,虞知聆感受到他的灵力在自己的经脉中游走,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看着他。
“老三,怎么了?”
相无雪闭眼探了许久,约莫一炷香后,他睁开眼收回手。
“神魂确有些虚弱,记忆缺失我也并未探出,不过身子无碍,丹田浑厚强大,过几日二师姐回来,让二师姐给她探探。”
宁蘅芜,是虞知聆的二师姐,亲父是神医谷的谷主,她自幼便跟其学医。
燕山青点头:“行,我会给蘅芜传信。”
虞知聆缩了缩胳膊,捧住茶小口抿了几下。
神魂虚弱是因为系统说她的神魂还未和这具身子完全融合,等到融合后,她会逐渐想起所有的事情。
但相无雪和燕山青似乎都没想过身体里换了个芯子,毕竟虞知聆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夺舍,还是什么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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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师兄,我们聊正事吧。”虞知聆不想气氛太过尴尬,细声开口:“我的身体无恙,莫要担心了。”
燕山青闷声应了声:“嗯,云祉方才也给我传过信了,你们在四杀境的事情我听说了些。”
相无雪道:“过去魔族冲撞四杀碑致四杀境动荡,但四杀碑可从未碎过,此次四杀碑碎裂,是从外被破坏的。”
魔渊里的魔族虽然时刻都在冲撞四杀碑,但深不见底的魔渊有无数阵法,从魔渊内打向四杀碑的灵力会被大大削弱,无法撼动四杀碑,最多只能让四杀境晃一晃,这时候三位仙尊便会去镇压四杀境,加强四杀碑封印。
而这次不一样,四杀碑碎裂不是因为魔渊里的魔族,而是因为有魔族从中州闯进了四杀境,竟然还能在六个时辰内碎了一百多道阵法。
燕山青声音低沉:“六百年前与魔族大战的时候,化神境以上的魔族大部分都战死了,百位大能遍寻中州,将漏网的魔族都关进了魔渊,我们死了那么多大能,为的就是确保中州再无魔族,可如今中州出现了一个……”
“一个起码是化神境满境的魔修。”
燕山青停顿,相无雪接话。
这两人一言一语说着话,虞知聆偷摸摸了一把桌上的花生。
她一边剥花生,一边听他们说话,即使虞知聆没濯玉的记忆,也知道百年前那场大战。
魔族妄图覆灭中州世家,主动宣战大肆屠杀,中州亡了许多世家,最后还是百位隐世的大能出世,祭出了上古神器六时镜,大能们用生命为代价,打造了四杀境,将魔族赶回了极北魔域,并立下魔渊阻隔魔域和中州。
中州几百年都没出现过魔族了,此刻竟然有魔族出现。
还是一个起码是化神境巅峰的魔族。
虞知聆问:“当年确定都将魔族给关进四杀境了吗?”
燕山青点头:“是,我确——”
他忽然顿住,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瞬间凝重。
虞知聆正抓着花生磕着,忽然发现周围安静,诧异抬起头看去。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虞知聆身上,神色沉重,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虞知聆:“……”
她默默放下刚剥囫囵的花生:“我、我不吃了还不行吗?”
燕山青直接开口:“虞小五,你记得一百年前的事情吗?”
虞知聆一脸麻木:“我记得半刻钟前,我刚说过自己失忆了。”
那就是不记得了。
燕山青和相无雪对视一眼,一人别开眼端起茶一饮而尽,一人长长叹了口气。
虞知聆:“……”
所以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相无雪沉声道:“一百年前,师尊死在三危山,尸身上满是魔气留下的伤,就……死在你的面前。”
燕山青看向虞知聆,神情不忍:“小五,师尊的尸身是你背回来的,安葬了她之后,你寻着魔气追杀了那魔修整整几十年,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虞知聆讷讷开口:“师……尊?”
“师尊,我们的师尊。”燕山青道:“拂春仙尊。”
虞知聆茫然眨了眨眼。
拂春仙尊?
拂春仙尊……
不是在四杀境之时,述风提及的人吗?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书里没有提过,她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这个人,完完全全不记得。
不应该的……她好像不应该不记得的……
“小五,小五,向前走……你不要回头……”
识海里好像有人在喊她,声音很柔很轻,似乎喊过无数遍,穿透云霄直冲识海。
“小五,小五!”
察觉她不对劲,相无雪和燕山青急忙扑上前。
虞知聆忽然捂住自己的头,眼前一片眩晕,连燕山青和相无雪在摇晃她都感受不出来,思绪像是被隔绝在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她无意识呢喃:“向前走……向前走……”
“师尊,师尊……”
“虞知聆!”
厉喝穿透一切,将她迷离的意识拽了回来。
虞知聆怔愣看去,燕山青和相无雪并肩在她身前,一人攥着她一条胳膊,灵力涌进她的经脉之中。
她眨了眨眼,脸上一片冰凉,原来无知无觉之间,已经落了满脸的泪,心口一阵剧烈抽疼。
相无雪捧着她的脸,抖着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眼眶通红,“你记得一点是吗,不要想了,小五,不管想到了什么,都不要去想,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话像是说给她听的,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虞知聆与燕山青和相无雪对视,三双眼睛里全是泪。
她听到自己问:“那魔修……我可曾抓到?”
“……未曾。”
“那魔修……还活着,一直逃窜在中州?”
“……或许。”
虞知聆忽然闭上眼,呕出大口的血。
“小五!”
9.第 9 章
墨烛端着汤药站在院门口。
少年面无表情,好像端了盘火药一般。
腰间的玉牌再次传来声音:“墨烛,今日你师尊的药便托你了,务必要看着她喝完,我这边有些忙走不开。”
是燕山青传来的。
墨烛知道他在忙什么。
燕山青、相无雪和虞知聆,乃至于三宗四家都知晓了中州有位潜逃在外的高境魔修,甚至这个魔修很可能是当年杀害拂春仙尊、如今闯入四杀境想要毁坏四杀碑的人。
中州这边也在商量对策。
所以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很忙,除了虞知聆。
自从三日前虞知聆气急攻心呕出一口黑血,昏睡一日后,将相无雪和燕山青吓得不轻,这几日虞知聆的药一日三顿,不是相无雪来督促她喝完,就是燕山青来陪着她喝药。
无他,因为他这师尊从小就讨厌喝药,必须得有人看着她喝完。
燕山青催了,墨烛只能照做,他不打算跟燕山青撕破脸皮,这样会麻烦很多。
墨烛推开院门,院中的竹床上缩了个青影。
这竹床还是相无雪给她做的,格外宽敞,在上面打滚都行,虞知聆有空没空就往上面一躺,盖个毯子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墨烛进来的时候,她刚睡醒一觉,正打着哈欠。
双目相对。
虞知聆默默收回翘起来的腿,轻声咳了咳,盘腿坐直,将薄毯盖在腿上。
这三日就见过这小崽子两三次,那一日闹成那样,虞知聆现在看见他就犯怵。
墨烛看起来倒是淡定,风轻云淡的模样,好像完全不记得那天的话。
他走上前将汤药放在桌上,淡声道:“掌门和三师伯没办法来,让弟子来叮嘱师尊喝药。”
虞知聆僵着脖子点点头:“好。”
她端起汤药,捏着鼻子一口气干完,今日喝药格外老实。
墨烛收起空碗,又将一袋蜜饯递过去:“三师伯让弟子准备的,师尊请用。”
虞知聆接过来,一口一个小蜜饯,也不嫌牙酸得慌。
墨烛任务完成就准备离开,他方要走出小院,身后的虞知聆犹豫许久,终于做了决定,急忙喊住他。
“墨烛。”
墨烛停下来。
他回身,恭敬回应:“师尊有何事?”
虞知聆满脑子都是那催人命的机械音:
【请宿主继续任务,不要偷懒。】
这三天她没催着墨烛修炼,功德系统已经催了好几遍,虞知聆猜测这是功德系统的一个程序,随时检测任务进度,当发现进度停顿很久的时候就会出来催她。
虞知聆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腰杆:“你近日修行可有偷懒?”
墨烛:“……”
墨烛皱眉。
虞知聆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猜她又是哪里犯了病,但是必须要功德值续命的虞知聆没有那么多顾虑,这几日休息这般久,她的功德值就那么一点,总觉得自己每呼吸一口都是在浪费生命值。
“为师知道你或许觉得为师奇怪,过去的那些事情……”
提及过去的事情,墨烛的眸色顿时暗了一分。
虞知聆壮着胆子:“过去的事情是师尊不对,师尊向你道歉,我,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但是你是我的徒弟,我希望你……”
墨烛眼也不眨看着她,目光让虞知聆无处遁形。
虞知聆握着薄毯的手紧了紧,心下给自己加油鼓劲,一口气说出了早就编好的话:“我希望你能尽快强大起来,成为下一个仙盟仙尊,这个位置空出来,只能属于你。”
她说的这般为他好,墨烛无端一阵烦躁。
“师尊应当知道,弟子是妖。”
虞知聆点点头:“知道啊。”
墨烛重复了句:“弟子是妖。”
尾音加重,音调沉闷。
虞知聆反应过来了,她拧起眉头:“我知道你是妖啊,是妖又怎样,几百年前妖族帮魔族攻打中州的时候,你父亲的父亲或许还未出生呢,与你又有何干系,这不能搞隔代连坐吧?”
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墨烛直接开口断绝她的念想:“弟子入不了仙盟,无人会服气弟子。”
虞知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站在竹床之上刚好可以和墨烛视线齐平。
“我的弟子谁敢不服?”虞知聆这会儿气上来了,见他这般自弃,无端一阵恨铁不成钢:“你想要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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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你,你自己都看不上自己,让旁人如何敬仰你?”
“墨烛,你十七就能金丹,过去是……过去是师尊眼瞎,对你做出那种事情,你日后想怎么对师尊都可以,但是目前——”
虞知聆从床头走到床尾,就站在离墨烛三步远的位置,近到可以看清他眼底的瞳纹。
“在你没有绝对能力报复我的时候,你就得听我的,想要报复我,那就好好修炼,日后走你的仙途大道。”
这话前半句有些霸道,像是过去的虞知聆会说的话,可后半句,却完全不像是墨烛认识的那个师尊会说出来的话。
过去的虞知聆,从来不会盼着他走仙途,更不可能给他可以报复她的机会。
墨烛冷眼看着她,忽然想起来,燕山青昨日告诉他的事情。
虞知聆失忆了,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燕山青希望他可以多照顾照顾虞知聆。
是因为她忘记过去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所以才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吗?
她怎么敢忘的。
见他一直不回答,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默认了一样,虞知聆这会儿胆子壮起来了,毫不避讳与他对视。
“我们的约定,一日一本剑法,我相信你能做到。”
墨烛反问:“为何相信我?”
虞知聆其实很想说:
因为你是主角啊!你有男主光环的啊!
你的光环有那么那么大呢!
但话到嘴边,看着少年那双乌黑清透的眸子,话锋一转变为了:“因为我是你的师尊,师尊相信自己的徒弟不需要理由。”
虞知聆给自己鼓掌。
不错,这次到位了,是成功的鸡汤发言!
可墨烛还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模样,好似什么都没想,又好似什么都在想。
虞知聆那点子自信心和勇气逐渐被他的目光击的粉碎,“你……你倒是说……”
“好。”
墨烛应了声。
虞知聆:“……啊?”
墨烛说:“好。”
她说的,日后怎样对她都可以。
报复也好,旁的也好,她今日承诺了,若他可以修到比她更高的境界……
她就随他处置。
10.第 10 章
得了男主的承诺,虞知聆当即开始干活,在院里吭哧吭哧写了一页的计划。
当墨烛来给她送晚上的汤药之时,刚推开门脸上被怼上一张宣纸,刚好遮挡住他的目光。
墨烛:“……”
宣纸被移开,露出纸张后面的一张小脸。
她歪头在笑,仰头看他,眼里闪着稀碎的光,好像很期待见到他一样。
墨烛喉结微微滚动。
虞知聆抖了抖手上的宣纸:“为师今天制定的计划,为了成为剑道魁首,我们需要间歇性放松,持续性努力!”
墨烛目光落在宣纸上。
《成功徒弟是如何养成的》。
她的字不大,娟秀的字体密密麻麻写了一张,大致就是制定了他接下来一个月的计划,何时起身、何时练剑、练什么剑术、练多久的剑术,虞知聆都记了下来。
简直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墨烛没说话,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虞知聆解释道:“虽然任务很重,但是师尊和你一起呢,你多早起我就多早起,日日督促你修炼。”
她拍胸脯的样子很有自信,笃定了自己可以坚持下去。
墨烛没接那张纸,而是走到石桌旁将药放上去:“师尊,先喝药。”
虞知聆刚垒起来的自信瞬间被击垮,戴上了痛苦面具,漂亮的眉头皱成一团。
墨烛看她一眼,意味分明,她只能不情不愿走过去。
“还有几碗药啊?”
墨烛看她这样子就想笑,修道者竟然害怕喝药。
“三碗,明日就能喝完。”
虞知聆鼓足勇气,捏着鼻子一口干了下去,一手在墨烛面前伸着。
墨烛明白她的意思,取出蜜饯交过去,她抱着袋蜜饯盘腿坐在竹床上,一个接着一个塞。
少年沉默收拾瓷碗,正要端盘子离开,袖子被人拽住。
他垂首看去:“师尊,还有何事?”
虞知聆嚼吧嚼吧将蜜饯咽下,颇为哀怨瞪了眼墨烛。
听听,这毫无情绪的话,跟她的系统有什么区别,比系统还像人机。
“师尊?”
“你吃东西了吗?”虞知聆冷不丁问了一句。
墨烛没想到她会问这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
虞知聆瘪瘪嘴,掏出乾坤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我刚刚烤的。”
墨烛注意到了院子墙角处的一滩灰烬,她似乎刚生过火,甜腻的番薯香不用掀开油皮纸他也能闻出来。
虞知聆往后面坐了坐,将墨烛拉在身旁坐下,这张竹榻很宽敞,两人并排坐也还有不少位置。
“我不饿。”
少年皱眉要站起身。
虞知聆又是一把拽住他,她是个修士力气很大,将墨烛按在榻上坐下,又蛄蛹蛄蛹往他身边坐近了些。
“可是我都烤好了。”虞知聆嘟囔一句,将小桌子拉过来掀开油皮纸,“那你就当陪我吃好不好?”
墨烛觉得她有病,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不用他点明,她也应该知晓。
他想起身离开,但一股阻力却压制住他,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锦袍一端被虞知聆坐着。
虞知聆低头剥番薯,似乎没发现她坐着墨烛的衣裳了,嘟囔道:“可甜了,我还特意等你过来才吃的,否则我早就吃完了。”
她剥好番薯先给墨烛递过去。
墨烛:“……弟子不想吃。”
虞知聆塞进他的手里:“不,你想。”
手上的番薯还冒着热气,虞知聆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墨烛面无表情看了眼番薯。
她认真解释:“无公害纯天然,绝对没毒。”
墨烛:“……”
他当然知道没毒,腾蛇嗅觉出众,有没有毒他一鼻子就能闻出来。
虞知聆已经剥好第二个了,捧着番薯吃起来,眼神示意他真的没毒。
墨烛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番薯,他不该在这时候跟她闹掰的,那镯子的事情还没查清楚,有些表面功夫仍旧需要做全。
少年抿唇,试探性咬了一口番薯,入口全是甜腻。
衣摆被她坐着,墨烛想走也走不了,师徒两个都没说话,他想离虞知聆远一些,但一动就能感受到一股牵扯力,看了眼被她垫在身下的锦袍,最终还是打消了要跑路的念头,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
“你体内的蛊……”虞知聆忽然开口,犹豫片刻继续问:“最近还好吗?”
话刚说完,她敏锐觉察到身边的少年气压降低,让她都察觉出一丝的阴冷。
虞知聆顿了顿,还是继续壮着胆子道:“我会帮你解蛊,你……你相信我,我一定尽快帮你解蛊。”
濯玉给墨烛下的是噬心蛊,原书中提过,这蛊三月一发作,必须靠濯玉给的丹药才能抑制下去,否则就得生挨几天忍过去。
墨烛从未主动要过丹药,在外这三年也是自己生挨。
而这噬心蛊,只有仙木芽可解。
但仙木芽已经在中州消失几百年了。
虞知聆抱着试一试的心,昨天燕山青来看她喝药的时候,她对燕山青提了一下,只说自己需要这仙木芽,让他帮忙寻寻。
此刻,她悄咪咪看了眼墨烛,又说了句:“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帮你解蛊的。”
墨烛声音平平,轻笑了声:“噬心蛊只有仙木芽可解,据弟子所知,仙木芽早已绝迹,师尊如何帮弟子解蛊,还是您能找到绝迹的仙木芽?”
虞知聆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暗自心想,这小崽子还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她默默咬了口番薯,嘀嘀咕咕说道:“总要……总要试试的,我会努力找到仙木芽,不会骗你的。”
墨烛沉默下去,心里的戾气越发压制不住。
她到底想干什么,莫名其妙的关心、承诺和照顾,可他的苦难有一半都是她给的,她过去也一直在阻碍他的计划,她明明就是一个虚伪、阴险的人。
他竟然还在这里跟她吃这所谓的番薯?
墨烛忽然站起身,衣摆被惯性抽走,虞知聆险些跌下榻,慌忙稳住身子之后抬起头看他。
“墨烛?”
墨烛与她对视。
她捧着番薯,唇边还沾了一点,这个角度显得眼睛很大,乌黑的瞳仁里面全是迷茫,他看不出来一点算计。
“墨烛,你干嘛啊?”
墨烛忽然别过头,将目光错开。
他闭了闭眼,压住心底的戾气,再睁开眼时又是曾经那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少年郎。
“无事,弟子先去休息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
虞知聆又拽住了他的衣袖。
墨烛顿住,回眸看去。
虞知聆从榻上站起身,从乾坤袋里取出油纸袋塞进他的手里:“拿着,我今天做了好多呢,炒板栗,可好吃了。”
炒板栗?
少年神色复杂,而虞知聆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我还有好多呢,你拿回去当个零嘴,今夜早些休息,明早我去叫你起床练剑。”
墨烛不知道自己怎么拎着那袋子板栗离开的。
回到他的住处后打开油纸袋,一颗颗圆润光泽被开了口的板栗躺在袋中,裂开的口子像在嘲笑他。
墨烛随意扔在了乾坤袋里。
院里安静沉寂,他推开门进屋,边往水房走去边解下衣物。
昏暗的屋内只点了盏油灯,月光从半开的轩窗倾斜而下,照在少年挺拔的身影上,他褪下外衫和里衣,光裸上半身。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骨骼如野草般抽条猛长,宽肩窄腰,肌肉壁垒分明,穿衣时候看着清瘦,脱下衣物却尽显结实有力,腰线流畅。
这副完美的身子上多了些纵横交错的陈年旧伤,密密麻麻破坏了美感,却又给少年添了些野性。
他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若非为了计划早便杀了濯玉了,怎可能不吭不响当她这所谓的徒弟。
而如今,线索出现了。
蛇镯再次现世。
墨烛低垂眉眼,嗤笑一声,脱下最后蔽体的衣服后入了汤泉。
他收拾好后换上新衣,烘干了滴水的乌发,灭了屋内的烛火,躺在榻上却并未闭目,而是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间院子挨着,他和虞知聆的卧房刚好只隔一堵墙,没有布结界的时候,他超绝的五感可以隐约听见隔壁的声音。
很小,但是她好像还在……
磕板栗。
嘎嘣嘎嘣,一会儿一个。
墨烛嗤笑,如果他没记错,虞知聆定的计划是辰时开始修炼,她说她明天会来叫他起身。
***
第二天一早,听春崖上雾霭朦胧,晨露熹微。
墨烛推开院门,远处白鹤绕崖盘旋,鸣啼清脆悠扬。
路过隔壁紧闭的院门之时,墨烛停下侧眸看了眼。
山上的鸟都醒了,她还睡着呢。
墨烛并未喊她,提剑离开。
当晨光透过轩窗映入屋内,宽阔的榻上锦被凌乱,满头青丝铺在锦枕之上,日光落在熟睡之人的脸上,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
虞知聆抖了抖长睫,意识糊涂睁开了眼。
刚醒来还有些晕乎,她昨晚又没关窗,此刻可以通过打开的轩窗看到枝叶繁茂的小院。
虞知聆翻身平躺在榻,揉了揉眉心。
看外面的天,现在应该是巳时,好像也就才九点多。
九点多……
九点……
九……
虞知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瞪大了眼,茫然眨了眨,手忙脚乱掏出自己昨天写的那张计划表。
——每日辰时到后山,先挥剑一万锻炼基本功。
辰时,早上七点。
虞知聆这辈子没爬这么迅速过,飞快穿上衣服使了个清洁术,将自己收拾好后拉开门就往外冲。
墨烛的院门是从外关的,不仅天赋好,修炼也刻苦,往往不到辰时就已经起身。
虞知聆一脸麻木:完了。
昨天她多么嚣张,今天的脸就打的多么疼。
循着声音找到后山的时候,还未靠近便听到了练剑的簌簌声。
虞知聆犹犹豫豫从竹林里冒出头,刚探出小脑袋,面前剑光一闪而过,滔天的剑意迎向面门。
她在那一刻思绪是宕机的,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但一个大乘境修士的本能让虞知聆反手召出了逐青剑,墨青长剑划破虚空从远处飞来,一瞬间到了眼前。
虞知聆横剑拦下银白长剑。
单手挥剑,将少年的剑意轻快挡了回去。
炸开的灵力余威吹拂而来,带动虞知聆鬓边的发丝拂起,耳垂上挂着的两个流苏璎珞晃了晃。
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瞬间捏紧了拳头。
这、逆、徒!
竟然吓她!!!
说是吓也着实准确,因为方才墨烛的剑意并未带杀气,不似刚回来颖山宗第一天之时送她的那两剑。
“师尊,你迟到了。”
少年收起剑,乌黑眼眸宛若幽谷深潭,安静看着虞知聆,却偏生让人瞧出一丝戏谑,似乎在笑她方才慌乱的模样。
虞知聆拍了拍胸脯,嗔怒瞪了眼墨烛:“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或许自己也没察觉,说话间带了些嗔意,像是在跟人撒娇一般,落在墨烛的耳中变了个味道。
他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在跟她开玩笑,皱了皱眉,瞬间清醒过来,收起了眼底的戏谑笑意。
虞知聆垂眸看向墨烛手上拎着的长剑,这柄剑名唤遇寒,不是墨烛的本命剑,如果虞知聆没记错,墨烛在原书里后期出场的时候,拿的一直都是自己真正的本命剑——无回。
无回是颖山宗的镇宗之剑,原书里并未写墨烛是如何得到此剑的,只是一次过渡期之后,再出场的时候他便成了无回之主。
“师尊在看什么?”墨烛忽然开口询问:“不是要教弟子修炼吗,弟子可是已经照师尊的计划,辰时起身挥剑一万下了。”
等等,什么?
挥了一万下剑?!
他还真照她随便写的剑数挥了一万?!
虞知聆哆哆嗦嗦看向男主的胳膊,今日他穿的是个窄袖黑衫,露出的手背上青筋遒劲,骨节分明,执剑的那双手格外有力。
反正刚才挥的那一剑很有力,带起的余压险些让虞知聆觉得台风来了。
她一脸麻木,竖起了大拇指:“请问这位公子,您还有什么需要师尊教的?”
墨烛将剑收回剑鞘,漫不经心询问:“师尊今日打算教弟子修什么,不是一日一本剑法吗?”
虞知聆忽然瞪大眼:“对啊,我……我忘了带剑法了!”
墨烛:“……”
虞知聆拍了拍他的肩膀,撒腿就往回跑。
“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剑法,每天的剑法我都准备好啦!”
墨烛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又笑了出来。
若旁人说一日一本剑法,着实有些荒谬,甚至墨烛会笑这人太过自大。
但这话是从虞知聆嘴里说出来的,墨烛就算是再不喜欢他这位师尊,也不得不承认,虞知聆有资格这么说。
濯玉仙尊天赋卓群,剑法看一眼便能熟记于心。
好像这种话,只有虞知聆有资格说。
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可惜是个黑心肠的。
墨烛安静收回目光,慢条斯理擦拭手上的长剑。
虞知聆动作很快,瞬移回小院拿了昨日选出来的剑法,又瞬移回来。
墨烛还在林间站着并未离开,虞知聆松了口气,摊开手上的剑法递过去。
“学这个。”
墨烛接过来垂眸看了眼,瞧清楚那剑法的名称之时有片刻的怔愣,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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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抬起晦涩的眼睛看向虞知聆。
“师尊。”
虞知聆眨巴眨巴眼睛:“嗯嗯!”
快练吧快练吧,练完这本他保准进境!
练的都是她的功德值啊!
墨烛却将剑法递了回去:“这本不行。”
虞知聆不解:“为何?”
墨烛言简意赅:“这是颖山秘法,乃颖山宗创宗老祖所作,只有长老亲传弟子才能修行,我并非亲传弟子。”
虞知聆:“…………”
虞知聆瞠目结舌:“我就你一个徒弟,你怎么就不算是亲传弟子了!”
墨烛微微眯眼:“师尊并未给我弟子玉契。”
濯玉仙尊只是收了墨烛为徒,却并未给他可以证明身份的弟子玉契,因此墨烛在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是濯玉仙尊的亲传弟子。
凡是收徒都必须给玉契,这是身份象征。
虞知聆心下暗骂,这么重要的信息系统都不告诉她。
面上却维持假笑,试图挽回一点在墨烛心里的形象:“哈哈,玉契?兴许是我忘了吧,我现在给你。”
她在识海里飞快找了一下玉契是怎么结的。
墨烛反应过来正要后退,就被虞知聆一把拽住了胳膊,灵力划破少年心口前的衣襟,飞快取了他的一滴心头血。
墨烛并未喊痛,只皱了下眉。
男主的心头血她取得毫不犹豫,轮到自己的时候,吸气呼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闭上眼咬牙取了一滴血。
疼疼疼疼疼!!
虞知聆在表情失控的前一刻转了过去,龇牙咧嘴抖着手将两滴心头血融合在一起,一边心里哭嚎真疼,一边双手结印。
身后的少年郎垂眸看了眼自己心口的伤,衣襟只被撕破了一小道口子,她只取了一滴心头血,伤口很快就能愈合。
墨烛拧眉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目光又落向面前背对自己的女子身上。
从背后看,她的身形纤细,瘦削的肩膀在颤抖,他可以听到她倒抽凉气,似乎是……
疼的。
墨烛脸上神情僵硬,都已经是大乘境修士了,竟然还会害怕取一滴心头血吗?
虞知聆在这时候转了过来。
“给你,弟子玉契。”
她伸出手,一个墨青色的玉牌躺在掌心。
“我将弟子玉契融进了这枚玉牌中,上面有我的灵力威压,旁人见你便知道你是我的弟子,只要你戴着玉牌,我也可以相隔千里之外找到你,墨烛,此后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子。”
墨烛呼吸一沉,目光片刻不移落在虞知聆面上。
“师尊,您知道结这玉契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旁人只要见到,就知道你我是师徒。”
虞知聆点点头:“我知道啊。”
“我是妖。”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濯玉的弟子是妖,濯玉并未告知过中州她的弟子是只蛇。
虞知聆反应过来,皱眉道:“怎么又说这种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妖,以后这话莫要说了,我只会有你一个弟子,有师徒身份在,你以后在中州也更加容易些,旁人碍于我的身份也得敬你几分。”
这话落在墨烛耳中就是承诺。
他是虞知聆的弟子,有弟子玉契在,她就是他行走中州的底牌。
墨烛不想当颖山宗的长老,不想做仙盟的仙尊,他对于虞知聆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在乎,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有一个真相。
他一直没接过去,虞知聆的手都要酸了,心下叹气,男主还真是矜持。
“拿着吧。”
她上前一步,毫不避讳将玉牌挂在墨烛的腰间,纤细的手飞快穿梭,打出了一个完美的结。
她靠的太近,像是要贴在他的怀里了,墨烛低头就能闻到她身上浅淡的清香,像是一种花,但他闻不出来是哪种花香,墨烛几乎没和女子相处过。
他没有后退,任由虞知聆站在他身前为他挂上玉牌。
随后,她后退一步,满意点点头。
“不错,真好看。”
墨烛垂眸,腰间的玉牌上融了个弟子玉契,明眼人看一眼便知晓他是虞知聆认定的亲传弟子,濯玉仙尊的灵印无人不识。
墨烛本该讨厌的,这种和她捆绑在一起的感觉着实让他不喜,他也不需要虞知聆的身份来为自己谋一些私利。
但目光与她对视。
她在笑,弯起眼睛笑得很开心。
没有一点虚伪。
墨烛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话。
她失去了一些记忆,她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少年闭上眼压住心底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平复心情后睁开了眼。
不管她是因为失忆才对他改变态度,还是另有图谋,现在都不是动她的时候。
墨烛淡声道:“多谢师尊。”
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听不出来一点欣喜。
虞知聆心底嘟囔,男主这臭脾气怪不得原书里连个官配都没有,嘴巴笨成这样,一点好话都不会说,能找到官配才算出奇了。
她将剑法重新递过去:“那现在可以修了吗?”
墨烛接过了她递来的剑法。
他抿唇,又问了一句:“师尊,这剑法是颖山宗秘法,总共十一卷,确定要教弟子?”
“当然啊。”虞知聆果断承认:“我就你一个弟子,我的一切功法都可以传给你啊。”
她压根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传给他颖山剑法,他会越来越强大,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她难道就不怕他有能力杀了她吗?
墨烛心底的戾气和烦躁在与她对视的时候像是捶在了一团软棉花上,她懵懵懂懂什么都不记得,莫名其妙改变对他的态度,让他不断想到……
想到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青衣仙人。
他可以对过去十年里折磨他的濯玉仙尊下手,却无法将刀刃转向初见时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人。
没出息。
他痛骂自己。
墨烛忽然转身,再多看一眼便能暴露自己内心的动荡。
“师尊,弟子想自己练会儿,您离开吧。”
虞知聆:“……?”
可墨烛像是躲避什么,逃也似地离开。
虞知聆:“……”
虞知聆大骂:“你这小崽子,到底你是师尊还是我是师尊啊,你怎么又丢下我!”
虞知聆气得炸毛,她盘腿坐在树下掏出板栗,气呼呼剥开一口一个。
吃了一会儿后还是生气,虞知聆嘟囔骂道:“还说要自己练会儿,该不会找个地方偷懒去吧,不想练颖山秘法就不练啊,至于寻个理由——”
【叮,男主修得颖山秘法第一卷,宿主功德+30,当前功德值26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虞知聆:“……”
虞知聆默默放下手上的板栗。
好好好。
他是真练!
11.第 11 章
她这个师尊完全没有一点用,合格的徒弟是会自己打工的。
虞知聆呜呜咽咽,抱着板栗嘎嘣嚼吧嚼吧,没注意身后来了个人。
一人在这时候忽然拍了她的脑袋一巴掌。
虞知聆吓了一跳,手上的板栗掉落在地,还没来得及惋惜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声音。
“虞小五,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给墨烛下了噬心蛊!”
虞知聆:“……”
好了,她知道是谁了。
昨天她托燕山青找找仙木芽的消息,燕山青果然猜出来了,她要找的仙木芽是研制噬心蛊解药的药引。
“大师兄,早上好啊……”
虞知聆不敢抬头,小心去捡地上的板栗,还好还没剥皮,拍拍也还能吃。
燕山青见她还惦记那点板栗,气不打一处来,捏着虞知聆的后脖颈把她拎了起来。
虞知聆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燕山青看了眼幽深的密林,冷声道:“墨烛在里面练剑是吧?”
虞知聆点点头:“嗯嗯。”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试图萌混过关。
但燕山青气得冷笑一声,担心捏疼她,他转而拎住她的后衣领,带着人往山下走。
“你跟我过来。”
不要啊!这是断头刀啊啊啊啊!
墨烛救救为师啊!
可徒弟专心修炼,虞知聆抱着自己的板栗欲哭无泪。
燕山青拎着人回了她的小院,院门一关,虞知聆才发现院里还坐了个人。
相无雪神情复杂,端坐在石椅之上,虞知聆一看就知道是燕山青询问了相无雪仙木芽的事情,而相无雪恰好会点医术,所以猜出来了她给墨烛下过噬心蛊。
“三师兄也早上好啊。”
见她这幅心虚的模样,两个长老更加生气。
燕山青坐下来,一口喝光桌上的水,随后抬起气恼的眼睛看向虞知聆。
虞知聆没敢坐,小心解释:“这件事我……我知道错了……”
燕山青问:“为何要给墨烛下蛊,他是你的弟子。”
他和相无雪的神色瞧着都阴气沉沉,将虞知聆看得怂怂的。
她站起身小声嘟囔:“大师兄,三师兄,蛊虫的事情我可以以后跟你们解释吗?”
燕山青冷笑:“怎么了,现在不能说吗?”
虞知聆尴尬扯了扯嘴角。
也不是不能说,是她还没编好理由。
直接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是因为濯玉很讨厌墨烛?
那么燕山青一定会问,为什么这么讨厌墨烛,可偏偏又要收他为徒。
而虞知聆自己也不知道。
她不是濯玉仙尊,根本没有濯玉的记忆,现在神魂没有完全融合,也根本想不出来合理的解释,露馅已经够多了。
于是只能胡诌:“大师兄,我也在想办法为墨烛解蛊,我刚刚闭关渡劫,记忆没有回归……我会尽快帮他解蛊。”
看两人还要追问,虞知聆果断竖起三指:“我发誓,如果我不帮他解蛊就让我死无——”
“闭嘴!”
“小五!”
燕山青和相无雪齐齐开口,打断了虞知聆立的毒誓。
虞知聆眨眨眼睛,见两人紧抿唇瓣,心里也猜不出他们是什么想法。
她试探性在两人身边坐下,他们没有反应,也没有开口再斥责她。
虞知聆嘿嘿笑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是故意缓和气氛,但燕山青和相无雪看到后,神色却更加复杂了些。
虞知聆心里一梗,忙收起不正经的笑:“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可两人的神情却并未有半分的轻松,而是越发沉重。
虞知聆心下有些慌张,一手无意识捏紧,急促解释:“师兄,真的,我真的知道错——”
“小五,仙木芽找到了,在钟离家。”
相无雪轻声打断了她。
“……找到了?”
“找到了,但我们来这里还有件事。”相无雪默了瞬,又道:“小五,你对墨烛到底是怎么想的?”
虞知聆:“嗯?”
她反应过来,竖起三指:“师兄,我真的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您没看到我正在重新捡起自己作为师尊的职责,尽心尽力教墨烛修行吗?”
虽然她觉得,墨烛并不需要教,男主缺的只是剑法,而濯玉仙尊作为颖山宗长老,不管是宗内剑法还是这中州的剑法,墨烛想要,她都能寻来。
燕山青敲了敲桌子边,打断了她的话:“墨烛当年入宗是你力排众议要留下他,当时是你跪在我面前向我承诺,会控制住他体内的妖邪血脉,引他走正道,因此颖山宗才接纳了一只妖。”
虞知聆喉口干涩,“我……”
她真不知道濯玉仙尊还这般做过,竟然……还跪了?
燕山青顿了顿,深吸口气又接着道:“你到底还对墨烛做过什么混账事?他身上那些伤究竟是除邪留下的,还是因为你?”
虞知聆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好像打过他很多次,很多年……然后……他身上那些旧伤都是我留的……还有,噬心蛊……”
别的她也不知道了,书里没写。
燕山青沉默了许久,相无雪也神情阴沉。
周围压抑,自她的话落地,两人就没动过,燕山青的拳头越握越紧,相无雪的薄唇紧紧抿着。
虞知聆想要去拉他们两人:“师兄,我真的知道错——”
燕山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虞知聆,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虞知聆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看向燕山青,目光惶恐,唇瓣翕动想要解释:“大师兄……”
相无雪拉住燕山青:“大师兄,别这样凶小五。”
他按住暴怒的燕山青,目光却落在虞知聆身上,她也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失望。
虞知聆鼻尖越来越酸,面对两个师兄的失望,明明这些事情不是她本人做的,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涩却让她眼眶微红。
燕山青深深看了她一眼:“虞知聆,若师尊知晓,怕是泉下也安息不了。”
他起身拂袖离开,衣摆猎猎。
相无雪拦他不及,他看了眼燕山青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对面垂着脑袋坐着的虞知聆。
随后,相无雪叹息:“小五,莫要多想了,先歇息吧。”
他揉揉虞知聆的脑袋,为她留下一袋蜜饯,起身去追了燕山青。
院里空无一人,只剩下虞知聆在原地坐着,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石化了一般。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直到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冷风卷来独属于少年的沉香。
“师尊,需要添茶吗?”
虞知聆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自己竟一动不动坐到了傍晚。
眼眶很酸很酸,她别过头揉了揉眼,低声道:“可我不想喝茶。”
声音很沉很沉,但尾音有些哽咽,像是哭了一般,又像是受了委屈在与他倾诉。
墨烛一顿,蹙眉朝她看去。
他练完剑回来就发现院门大开,她一动不动坐在院中,以为她在打坐冥想,却不曾想……
她哭了?
濯玉仙尊……哭了?
墨烛皱眉,不想多管闲事,她既说不需添茶,他转身便要离开,衣袖却被人扯住。
细若青葱的手指拉住他的衣袖,他顺着往上看,对上一双有些红的眼睛。
“墨烛,别走。”
***
山顶薄雾还未散去,林间幽深,一人安静立于密林之中。
“明明吵了她会后悔,何必呢?”
相无雪踱步走近,脚下很轻,似担心扰了谁的清净。
燕山青半蹲在石碑面前,细细擦拭光亮的石碑,闻言动作一顿,却并未回话,而是接着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相无雪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石碑之上时,眼底光亮暗了暗。
燕山青终于将石碑擦完,收起锦帕站起身,点了几根香递给相无雪。
他接过去,默契和燕山青一起拜了几下。
燃香插进香炉之中,青砖上摆了不少果盘和糕点,这里日日都有人来料理。
“……她哭了吗?”
开口的是燕山青。
相无雪懒洋洋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走的时候她低着头,看不出来哭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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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青微抿薄唇,默了一瞬,才哑着声音开口:“我是不是太凶了?”
“凶。”相无雪回答,但瞧见燕山青脸上的懊悔之时,又摇了摇折扇笑起来:“但你没错,小五该骂。”
“老三,我只是……很自责。”
燕山青看着面前的墓碑。
“小五幼时性子跳脱,贪玩了些,师尊出事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场,她亲眼见到师尊死在面前,背着师尊的尸身徒步走了回来,她将自己困在那件事中,满中州追杀那魔修,世人都说濯玉仙尊温柔强大,可是老三,我更想要幼时那个小五。”
“会追着我们满山跑的小五,会生气捉弄我们的小五,而不是仙盟的濯玉仙尊,更不是过去十年那个与我们断绝关系、与所有人断绝关系的濯玉仙尊。”
“老三。”燕山青忽然转过头,眼底红成一团:“十年前她从四杀境回来,性子大变,不允我们靠近她,我……我为何便真的碍于那点脸面没再找过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竟会做出这种混账事,走上这条歪路?”
他做错了,身为大师兄,无论虞知聆怎么对他,他都不该放弃她。
他都应该陪在她身边。
燕山青抖着手捂住眼睛,声音哽咽:“我没照顾好她……是我没照顾好她啊……”
相无雪别过头长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晶莹。
猜到虞知聆可能给墨烛下了噬心蛊的时候,两人无异于晴天霹雳,险些站不稳。
本以为虞知聆十年前性子大变,只是单纯疏远所有人,却不曾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亲手救下的徒弟出手,手法如此歹毒。
这些年她的道心到底歪到何种地步了?
濯玉修明心道,道心需坚定向善,她如今能做出这种混账事,若道心受损,轻则修为大跌,重则被天道察觉,渡劫身死。
自拂春仙尊死后,虞知聆接过亡师所托,继任濯玉仙尊,性子虽不似小时候那般顽皮,多了许多的沉稳,但行事依旧光明磊落,将中州治理井井有条,是中州的主心骨。
十年前她性子大变,闭门不出,不再护佑中州,不再亲近他们所有人,他们便也不去贴她的冷脸,同门师兄妹竟然越来越疏远。
燕山青还在哭:“老三……我真的错了啊……”
相无雪低声说道:“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不也没发现她的道心有碍吗?”
燕山青跪倒在地,高大的颖山宗掌门跪在自己的亡师墓前,向早已逝去的拂春仙尊赔罪。
“师尊,师尊……我错了,我错了啊……我不该十年不去见她,我不该对她不管不问,她是修明心道的人,她不该这般做的……”
相无雪闭上眼长叹。
虞知聆从小最亲近的就是燕山青,这个大师兄比底下的四个师弟和师妹大上许多岁,格外护短,也格外照顾几个师弟师妹。
他太过自责,也太过气恼,骂了虞知聆后又后悔。
相无雪擦去眼泪,而燕山青一直在哭。
他在燕山青面前单膝蹲下,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可是大师兄,小五又变了……现在的小五,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相无雪声音在抖,一字一句道:“现在的小五,不像师尊死后继任的濯玉仙尊,也不像过去那十年里对我们疏远冷漠的虞知聆……”
燕山青松开手,缓缓抬眸与相无雪对视。
相无雪道:“她……她是小五啊……”
会撒娇、会装乖、满不正经但又很听话的虞小五。
很可爱,意气风发,像个小太阳一样暖乎乎的。
燕山青呢喃:“她是小五啊……”
相无雪坚定道:“她是我们的小五,我们是她的师兄师姐,就有保护她、为她兜底的责任,大师兄,小五需要我们。”
燕山青沉默了许久,才晃晃悠悠撑着身子站起来,看了眼亡师的墓碑。
许多年前拂春仙尊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虞知聆回来,将不足半岁的孩子塞进已经长大成人的燕山青四人手中,拂春事务繁忙,四个尚未成家的人轮流担任照顾一个半大孩子的职责,磕磕绊绊竟也将她拉扯到这般大,甚至还成了中州第一。
“师尊,我明白了。”
“我现在就去找小五。”
12.第 12 章
墨烛坐在院角,一脸冷漠添柴。
余光看了眼虞知聆,从这四只番薯丢进去后,虞知聆就没移开过目光,一直盯着火堆里的番薯看,好像要钻进去一样。
“墨烛,那边两个要糊了。”
虞知聆忽然推了一把墨烛。
墨烛没留神,险些被她推倒,稳住身形后看过去,火堆角落的两只番薯正被大火炙烤,他用木棍扒了扒,将两只番薯翻了个面。
待安静下来后,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一个时辰前,要离开的他被虞知聆拉住了胳膊。
“墨烛,别走。”
他在那一刻对上她哭红的眼睛,喉结微滚,从未见过她落泪的墨烛愣住,竟然没第一时间甩开她。
然后就看见他这位好师尊擦了擦眼泪,瘪瘪嘴,哭腔还没压下去,颇为委屈嘟囔:“我,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嘛。”
于是他就面无表情去后山劈了柴,抱着柴火回来,洗了番薯……
坐在这里帮她烤番薯。
虞知聆搬着小板凳坐在他身边,下颌枕在胳膊上,一会儿揉一揉眼。
墨烛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没打算问,不想跟她有过多交流,沉默寡言当个不太熟练的厨子。
第一个番薯烤好,他扒出来吹了吹灰,头也没回递过去。
“师尊,熟了。”
虞知聆取出油纸包住接过来,带着鼻息的声音问他:“那我先吃?”
墨烛淡声道:“师尊吃吧,我不饿。”
虞知聆便不再客气,撕开番薯皮小口小口咬下。
她悄悄看过去,墨烛正襟危坐,脊背笔直,马尾高高束起,侧脸挺拔俊美,暖黄的火光映衬在脸上,柔和了些棱角,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温和。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墨团子现在这么听话,不代表他就原谅了濯玉仙尊。
洗白之路很艰难,她今日还挨了凶,不知道为何,明明知道这些与她无关,是原主做的,她应该听一听就过去算了。
但就是……
有些难过。
尤其是看到燕山青和相无雪对她失望的时候,心里酸酸涩涩,很想冲上去跟他们道歉,让他们不要因为她难过。
明明才跟他们相处没几天……
虞知聆的眼泪又冒了出来,边啃番薯边擦眼泪。
墨烛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劲,终于是忍不住了。
“为何要哭?”
虞知聆抬起泪汪汪的眼:“我,我没哭,是柴火熏的……”
墨烛看着她的眼睛:“弟子不瞎。”
“就是没哭,你不要污蔑师尊呜呜……”
虞知聆毫无形象要用衣袖擦眼泪,刚抬起手又被人按住。
墨烛忍无可忍,额上青筋一蹦一跳,沉沉呼吸一口,取出干净的锦帕递过去。
“用这个擦。”
虞知聆接过来擦擦眼泪,闻到一股清淡的沉香,是她这小弟子身上的香。
“墨烛……”
墨烛眉心微拧,声音沉闷:“师尊,你说。”
本以为虞知聆要哭着倾诉她的委屈,结果下一秒就听到她呜呜咽咽问:“你、你熏的什么香啊,怎么比我还香,这不合理……”
墨烛:“…………”
在这里帮她烤番薯的他就是最大的神经病。
墨烛拿木棍将剩下三个熟了的番薯扒出来,起身准备离开:“师尊,夜色深了,弟子先走了。”
虞知聆又拽住他的衣袍:“你跟我聊聊天嘛,我心里难受。”
他站着,她坐在矮小的蒲团上,仰着头看他的时候眼眸明亮澄澈。
墨烛只愣神的片刻就被她重新拽了下来坐下。
虞知聆将一个番薯递过去:“你也吃嘛。”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说话总是会带一股隐约的嗔意,不管是跟燕山青还是跟相无雪,亦或是跟他说话,都像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样,会下意识带了依赖和亲近。
失忆后的虞知聆……
心智重返青葱少女?
墨烛也不明白,但虞知聆已经将番薯塞给他了,这场景像极了昨晚,他也在她的院子里吃了个甜到齁嗓子的番薯。
墨烛捧着番薯沉默,虞知聆已经自顾自接着啃番薯了。
她小声道:“我……我今天被师兄凶了。”
墨烛知道她这是在跟他解释,他安生坐下,垂眼撕开番薯的皮,一声不吭的模样就是在听她说话的意思。
虞知聆又擦了擦眼泪,接着道:“师兄们知道我之前……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了……”
墨烛一顿,依旧没应声,但眼睛看了过来。
虞知聆不敢看他,只能边啃番薯边说:“他们很生气,我也知道错了……墨烛,对不起。”
之前她就道过歉,墨烛不知道为何一个人失忆后,连心性都能变好。
但难道忘了就等于没做过吗?
“可是墨烛。”
虞知聆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墨烛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却又听她说了句。
“颖山宗的其他人不是我,他们很好,师兄们因为你的事情吵了我,他们也找到了仙木芽的消息,我会想办法帮你解蛊,我们过几天就启程。”
虞知聆终于有勇气看墨烛,说出自己心里最想说的话:“墨烛,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说过,你可以报复我,但是颖山宗是无辜的。”
所以原书结局,他为何要屠了颖山宗满门?
燕山青、相无雪……她的师兄师姐们,以及整个颖山宗都是无辜的。
两人对视,墨烛无意识收紧了手,手里的番薯险些被捏烂,他看到了她眼底的谨慎和小心翼翼,以及一股莫名的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
害怕他对颖山宗出手?
她还是不了解他,他恨濯玉仙尊,却并不恨颖山宗,又怎会对燕山青他们出手,他明明与他们无冤无仇。
墨烛别过头长舒口气,说不明心底的郁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的误会吗?
“墨烛……”虞知聆试探性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仙木芽真的找到了,在钟离家。”
墨烛没回头,闻言冷嗤一声:“师尊打算如何取仙木芽,您不知道颖山宗和钟离家是世仇吗?”
虞知聆默了默。
她当然知道,原著里提过一段颖山宗的背景,也点出了颖山宗和钟离家关系不好。
但她坚定开口:“我知道,但是墨烛,你相信我,师尊一定能取到仙木芽。”
墨烛感受到她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臂上,明明还隔着一层衣服,偏偏让他觉得有些烫了。
少年忽然站起身,两人一站一坐,他低头看她。
虞知聆坐直身体,再次回答:“你相信我,我真的已经有办法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很乱很乱,只觉得空气中全是她的气息,那股淡淡的香,闻不出来的花香。
“师尊,弟子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明日弟子会早起练剑。”
墨烛语调平平,说罢抬脚便走。
他身高腿长,走路步子也大,在虞知聆还没出口喊他之时,便已经绕过她离开了她的院子。
虞知聆听到隔壁的院门开关声,接着少年应该是进了屋,火堆前又只剩下虞知聆一人。
她看着跳跃的火焰,瘪瘪嘴,声音含糊:“又走了,陪我说会儿话会怎样啊。”
这里都没人陪她说话。
“系统。”
系统从不回应她。
虞知聆低着头小口小口啃番薯,心里想,她的好朋友阿归又在做什么?
在另一个世界,不管多晚给阿归发消息,她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回复,在她躺在病床上最无助的那段时间,全靠她这个好朋友陪着她。
“为什么都不跟我聊天……我就想找人说说话嘛……”
生病久了性子也敏感了许多,特别在乎身边的人,也很害怕孤独,很想有人陪陪她。
虞知聆手里还攥着墨烛留下的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后开始大口啃番薯,吃得太急了些,喉口噎住,她又慌忙找水。
身后递来个茶杯,淡淡的茶香飘来。
“这么大人了吃个东西还能噎住。”
冷沉的声音明明是在嘲讽她,但手上的茶盏却已经熟练递到了她的嘴边,虞知聆低头就能喝到。
她懵懵看着面前的人。
燕山青手里端着个茶盏,直接凑到她唇边抬了抬:“喝啊,不噎吗?”
他这么一说,虞知聆才反应过来那股窒息感,连忙就着他的手喝茶,将卡在喉口的食物冲下去。
“大师兄?”
“嗯。”
燕山青闷闷应了一声,在方才墨烛坐过的蒲团上坐下,随手拿起她烤过的番薯。
“两百岁的人了,还是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小时候你就戒不了这口。”
虞知聆不敢看他,担心他再吵她,缩着脑袋当个窝囊的小乌龟。
燕山青撕开番薯的皮咬了一口,他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也没什么声音,两人之间一股难言的死寂蔓延开来。
许久后,她的番薯吃完了,燕山青也早已吃完,地上还剩下一个烤好的。
他拿起来问:“还吃吗?”
虞知聆摇摇头:“不了,给三师兄带回去吧。”
燕山青收起来。
虞知聆看着他被火光柔化的脸庞,犹豫了瞬,搬着小莆团往他身边挪了挪。
燕山青察觉她的动作,一直紧抿的唇角悄无声息松了些,弧度微微上扬。
“大师兄。”
燕山青看过来。
“对不起。”
燕山青问:“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让你和三师兄失望了……还,让师尊失望了。”
燕山青没回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开口:“手抬过来。”
“嗯?”
虞知聆困惑,但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燕山青的指腹搭在她的腕间,灵力仿佛无底洞般源源不断涌进她的经脉,她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来到识海,那里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如果燕山青要动手,便是大乘境的她也毫无抵抗之力。
但虞知聆没有反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随着灵力扫荡过她的识海,燕山青紧蹙的眉头也渐渐松下,一刻钟后,他收回灵力,瞧见虞知聆依旧乖巧看着他。
心底一软,虞知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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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师弟师妹们一起养大的,说是师妹,其实更像是亲生妹妹般,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他生气,却也没办法丢下她不管。
“道心稳定,你的境界没跌。”
虞知聆点点头:“我知道啊,我没有受伤啊。”
燕山青解释:“不是受伤,你离渡劫只差一步,天道时刻注意着你,你修明心道,也绝不可行差踏错,于你修行有碍。”
虞知聆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话。
今日他和相无雪那般生气,不仅是为了墨烛不平,更多的还是担心虞知聆生了心魔,走了错路,道心因此不稳。
修士境界越高,入魔的概率便越大,若一时想不明白任由心魔滋生,很容易在渡劫之时碎了道心入了魔道。
燕山青和相无雪生气她这般对一个无辜的少年,但也担心她。
虞知聆张了张唇,却又发不出声音,看着燕山青冷冽的眉眼,却总能从他这双冷淡的眼中看出无尽的关心。
燕山青轻叹,揉了揉她的脑袋:“墨烛是个好孩子,小五,你千不该万不该。”
“大师兄,我知道错了……”
燕山青叹息,又摇了摇头:“说这些也没意义,你做出这些事情,师兄也有责任,知道做错了就得去纠正错误,仙木芽已经找到了,你想好办法了吗?”
虞知聆颔首:“我有办法的,我已经想好怎么跟钟离家取来仙木芽了。”
“方法可行?”
“可行,我确定。”
燕山青见她这般笃定也只能放下心来:“好。”
“大师兄,我以后会好好教墨烛修炼的。”
“他生你的气吗?”
“……那是肯定生气的。”
“你要怎么跟他相处?”
“我会好好照顾他,教他修炼,尽我所能弥补一些过错,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燕山青唇角微弯,从衣袖中取出个墨绿的玉簪,抬手示意她低头。
虞知聆默默低下头,神态拘谨。
而燕山青将玉簪簪进她的发髻中:“你二师姐之前给你买的,她离宗时托我送你,但你闭关,我也并未打扰。”
虞知聆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谢谢二师姐……也谢谢大师兄,不,谢谢我的师兄师姐们,你们所有人。”
燕山青问:“谢什么?”
“谢谢你们……一直陪着虞小五。”
即使她不是虞小五,却也能感受到颖山宗对虞小五的疼爱与保护。
可燕山青却眉开眼笑,硬朗的面庞上尽是柔和的笑:“小五,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虞知聆茫然:“……什么?”
“因为你是虞小五,虞小五是颖山宗的宝贝疙瘩,只要她在身边,师兄师姐们就会一直向前、再向前,努力成为虞小五最强大的底牌,让她可以毫无顾虑,有勇气去做任何事情。”
虞知聆喉口梗塞,燕山青的脸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她低下头,眼泪落成了珠,拿起墨烛给的锦帕擦了擦。
燕山青叹气,主动接过锦帕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多大了还哭鼻子,师兄今天不是故意凶你的,我错了,我不该凶小五的。”
“那你……那你以后都不要凶我了,我真的不会再那样做了。”
“不凶了,绝对不凶虞小五了。”
“那我……那我原谅你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话,虞知聆慢慢又重回过去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
一墙之隔,墨烛坐在院中,对面的相无雪收回了搭在他腕间的手。
相无雪听到隔壁小院的声音,唇角弯了弯。
他一手将瓷瓶搁置在桌上:“你的身体无碍,这是修心丹,可温养你的经脉,墨烛,小五做错了,师伯也有错,你若是不愿当小五的弟子了,师伯可教你修行,我会传你我的毕生所学。”
墨烛眼睫微微下垂,摇了摇头:“劳师伯忧心,弟子并未有另择师尊的心,师尊也已经和弟子结了玉契,弟子的命也是当年师尊救下的。”
相无雪叹了声,看他这幅模样,又接着道:“小五知道错了,你放心,噬心蛊我们会想办法帮你解开,日后小五也不会再那般做了。”
说到这里他顿住,听到隔壁传来的笑声,神情有些恍惚。
“她这次出关后变了许多,真好……”相无雪呢喃,像在和墨烛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墨烛的耳边全是虞知聆和燕山青的声音,其实更多是虞知聆在说话,她的嘴没停过,天南海北扯着,好像很开心终于有人陪她聊天了。
方才虞知聆让他留下来陪她说话,他没留,若方才他留下了,她也会这般絮叨跟他聊这么多吗?
墨烛不知道。
相无雪说虞知聆出关后变了很多。
墨烛抬眸,透过竖立的墙好像还能看到她的身影,抱着膝盖缩在小小的蒲团上,说话时候喜欢仰着头,看人的目光很专注。
墨烛从小就活得通透,可以很轻易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从虞知聆出关后,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过去的厌恶和冷漠。
她的情绪很多,也很热烈,说话做事都踩在他的意料之外,跳脱的思想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她不像是失忆。
像是换了个人。
13.第 13 章
天刚刚亮,虞知聆睡前定的法决忽然骤然炸起,声响巨大。
榻边的小圆球变为一个虚幻的公鸡,咯咯哒咯咯哒乱叫,飞上虞知聆的锦被上给了她几爪。
“皇上,快醒醒吧!皇上,该起床了!江山社稷等着您处理呢,您的大臣已经就位,请立刻停止您的梦境!”
“睡觉有度,到了上班的时间了,快起床打工赚功德值啦!”
虞知聆痛苦抱头捂住脑袋。
昨天跟燕山青聊到很晚,她的睡眠此刻严重不足。
那只由法决凝出来的公鸡在她的身上踩来踩去,踹了她好几脚。
在公鸡重复了十几遍提前设置好的台词后,虞知聆终于翻身坐起,头发因睡了一晚有些毛躁,她揉揉脑袋,一挥手将那只虚幻的公鸡灵体收起。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日头刚刚破晓,尚有些阴沉,听春崖地势太高,雾色朦胧弥漫,旭日东升。
如今还没辰时,她已经醒了,今天她绝对不会迟到!
虞知聆揉了揉脸,掀开被子跳下床,飞快盥洗挽发,从衣柜中取了件新衣,拿起剑法急匆匆往外走。
刚拉开院门便瞧见了树下站着的少年郎。
他似乎站了许久,乌发上带了薄薄的露珠,依旧是熟悉的黑衣和高马尾,眉目清淡,听见院门打开的声响后抬眸看了过来。
她又想起昨晚不欢而散的时候。
虞知聆正要找个理由开口,就听到墨烛先说了话。
“师尊。”
男主没开口提昨天的事情,便是不打算计较那件事,虞知聆心底一喜,兴冲冲上前:“你何时来的?”
墨烛淡声回应:“没多久,一刻钟前。”
虞知聆心想,墨团子还真是能干,天赋高还勤奋刻苦的小主角最让师尊省心了!
她笑眯眯往他手里塞了个糖:“桃子味儿的,很甜。”
墨烛看了眼手里裹着糖衣的糖,上一次她给的还没吃,她又塞了一颗。
“嗯,多谢师尊。”
墨烛没跟她推拒,接下后随手塞进了乾坤袋里。
虞知聆也不生气,扬了扬手上的剑法:“还是颖山秘法,我记得你修到第三重了是吗?”
墨烛颔首:“是。”
虞知聆将剑法展开让他看,“昨天我在上面标注了第四重一些难以理解的地方,今日我陪着你练剑,若有不会可随时来问我。”
她说话的时候靠近了些,脑袋险些贴在他的肩头,墨烛低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她发髻上款式简约的珠花和银簪,思绪忽然跑偏。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穿过芙蓉衣裳,也很久没簪过那些繁复精致的珠花,面上从未再敷浓妆。
有多久了?
从他回到颖山宗之后,她就一直是单薄素雅的青衣,乌发有时仅由一根玉簪挽起,有时会簪几个小珠花,从未上过胭脂。
一个人失忆后,连习惯都变了吗?
虞知聆絮絮叨叨讲解自己昨晚提前备好的课程,可许久没得到男主的回应,她停了下来蹙眉看去,这才发现男主竟然……
溜号了。
男主……溜号了?
重点是,他是墨烛啊!
虞知聆不可置信,这小崽子实在早熟又稳重,学霸气息扑面而来,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也会走神。
猝不及防间,墨烛的目光从她的发髻上下移,正对上虞知聆仰起的脸。
她眨眨眼,黑眸明亮,瞳仁中倒映的全是他,“你……看什么呢?”
墨烛反应过来自己竟走了神。
“没什么。”他别过头错开与虞知聆对视的目光:“师尊 ,时辰不早了。”
虞知聆微微眯眼。
臭小子,还不好意思呢,这个年纪的孩子溜号也正常,作为合格的老师她得在上课的时候多喊喊他。
昨晚她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练剑计划,一定要让自己师尊的形象树立起来!
两刻钟后。
虞知聆坐在小板凳上,嘚啵嘚啵磕着瓜子,面无表情望向林间的黑衣少年。
黑衣包裹的身躯劲瘦却不失力量,少年的发带飘扬,手中长剑游龙般迅捷,利落翻腕挽出一道道剑花,一套剑法耍得格外熟练。
若不是虞知聆确认他是当着她面看完的那卷剑法,还真当这小子是不是提前练过。
林间的玄色身影忽然停下,少年懒散站立,垂首看向右手上握着的剑。
虞知聆连忙将瓜子收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不会了!
快来问她吧!
师尊强得可怕!
虞知聆以为轮到自己当一个合格师尊的时机到了,期盼的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墨烛。
墨烛与她对视,忽然弯唇轻笑。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剑光直逼面门,虞知聆眨了下眼,他的剑尖已经到了眼前。
她反手抽出逐青剑,横剑拦下墨烛的剑。
少年足尖轻踮,悠扬后退,从容启唇:“师尊,弟子已熟记第四卷剑法,不若您来跟弟子对对招?”
喔嚯,实践啊!
虞知聆弯眼笑起来:“好呀。”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教会学生公式之后,就得出题来考他了,她的招式就是对他的考验。
濯玉仙尊是中州最强大的修士,虞知聆并未动杀招,而是秉着过招的力道,次次都能将墨烛的剑拦下。
更让她惊讶的是,墨烛接她的招竟然不费什么力,无论虞知聆怎么逼他,他依旧不慌不忙,神色平静,脸都没红一瞬。
虞知聆越打越上瘾,剑法越发肃然,如疾风骤雨,全然没注意墨烛的神情越来越暗。
墨烛轻飘飘拦下她的最后一剑,随后飞身后退,拉开了与虞知聆的距离。
“师尊,弟子领教了。”
虞知聆与他对视的刹那,脑海里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男主修得颖山秘法第四重,宿主功德+30,当前功德值35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他悟了颖山秘法的第四重。
虞知聆激动得手都在抖。
老天爷啊,照他这个修行速度,她根本用不了十年就能攒够功德值跑路了!
虞知聆故作淡定点了点头:“不错,悟性很好,再接再厉。”
她上前一步,又往他的手里塞了颗糖。
这次是甘蔗糖。
墨烛:“……”
她……这是在哄孩子?
合格的师尊已经功成身退,转身就走,不留功与名。
“修行不可一日过盛,你今日可将此卷剑法再巩固一番,不必着急练第五重,师尊就在林外,有事可喊师尊。”
墨烛:“…………”
当密林中无人,墨烛的神情陡然冷淡,漠然望着空无一人的密林。
他方才试了,不同的人用剑的力度不同,对剑法的感悟也不一样,即使是同一柄剑在一个人的手中,也会因为执剑者的心境而发挥出不同的剑意和杀伤力。
过去他见过虞知聆出招,只不过用的不是逐青剑,而是另一柄木剑,但一招一式极为狠辣,招招往人命门打,剑意肃杀凛冽。
可方才的虞知聆出剑,即使收了力道,剑意是没办法掩盖的,她的剑意柔中带刚,这与她的心境有关。
她出剑……
很熟悉。
***
虞知聆已经从早上的辰时起床变为卯时起,每天睁眼就是去密林看墨烛练剑,等弟子们前来送膳后,再接着蹲在密林口。
“仙尊,今日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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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蟹。”
昏昏欲睡的虞知聆忽然惊醒。
弟子将膳盘摆在桌上,而虞知聆已经拿起竹筷就位。
这桌子和小板凳还是燕山青托人打的,因为知晓虞知聆几乎日日都在这里坐着,弟子们每日送膳也会自觉帮她摆好。
虞知聆笑嘻嘻递给弟子一小袋糖:“谢谢啦。”
“多谢仙尊。”
这送膳的弟子早已习惯了濯玉仙尊每日赠他糖,午膳和晚膳都会给他,他如今是越发不怕虞知聆了,只觉得外面传言当真是荒谬。
濯玉仙尊怎么可能是个凶巴巴的剑修,她分明就是颖山宗脾气最好的一人了,笑起来像个太阳花一样,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弟子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密林里面的簌簌声,强大的威压让人难以忽视。
他暗自感慨,濯玉仙尊当真是变了,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唯一的弟子招了回来,每天陪着弟子同起同睡,天未亮便起来练剑,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直到披星而归。
濯玉仙尊……
是个好师尊啊。
好师尊虞知聆正在剥蟹,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溢出,边哭边敲蟹壳。
“呜呜呜,我都已经五百功德值了?”
话音刚落,脑海里又是一道声音。
【叮,男主修得颖山秘法第八重,宿主功德+30,当前功德值530点,请再接再厉。】
虞知聆嚎得更带劲了。
一刻钟后,墨烛刚出密林就被她拉着坐下,她将盘子推到他面前,盘中摞满了剥好的蟹肉。
“好徒弟,累了吧,吃点饭补补身子。”
墨烛:“……”
半个月了,她明明困得要死,还是强迫自己适应他的作息时间,每天卯时就起,他练剑之时她就坐在外面等他,有时还会故意出剑刺激他通悟剑招,每次他学完一卷新剑法之时,出来密林总能看到她激动的眼睛。
就好像……
他修为越高,她就越开心。
墨烛看了眼一旁乐呵呵喝粥的虞知聆。
她的食欲简直好得不像个已经辟谷的仙人。
“看什么呢,吃饭呀,都要凉了。”
虞知聆将膳食往他面前递了递。
墨烛回过神来:“嗯。”
这半月来被她日日催着,他也慢慢习惯了膳食,过去几月不见得吃一口东西,如今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两人沉默吃饭,墨烛用膳之时很文雅,举止矜贵,看起来观赏性颇好。
虞知聆余光瞥了一下,边喝粥边酝酿开口:“墨烛,你还记得师尊说要帮你解蛊吗?”
墨烛一顿。
片刻后,他又恢复常态,“嗯”了一声。
虞知聆犹犹豫豫,见他没什么生气的模样,这才下定决心开口:“仙木芽在钟离家,你知晓马上就是钟离家灵乐宴吧,每年钟离家举办灵乐宴之时,都需要一位仙盟仙尊坐镇,主持大典,这次师尊会和另外两位仙尊商议,由我去主持灵乐宴开席仪式。”
墨烛淡淡打断她:“师尊,您难道不知道钟离家和颖山宗有过节吗,灵乐宴是钟离家最重要的仪式,过去可从未请您去过。”
虞知聆弯了弯眼眸,“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师尊自有妙计,此次我一定能去成,到时候你作为我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是要随我一同出席的。”
她好像笃定了自己可以拿到仙木芽。
墨烛喉结微滚,不知该笑她太过天真,还是该笑她太过自大。
就算能去成灵乐宴,她如何开口问钟离家要来这仙木芽?
墨烛心下嗤笑。
他收回目光低头喝粥,懒散从嗓子眼挤出一句:“嗯,多谢师尊。”
是得谢谢她。
钟离家,他本来也要去。
14.第 14 章
圆月升空,听春崖安静沉寂。
燕山青和相无雪来问过好几次,虞知聆到底想了什么法子让钟离家今年请她去主持灵乐宴。
事实上,虞知聆也不知道自己的法子到底有用没。
她盘腿坐在小院的竹床上,双手合拢,掌心里捧了个玉牌。
这是仙盟的玉牌,是三位仙尊的身份象征,也是他们彼此联络的工具,虞知聆从濯玉仙尊的房中找出来的,找到时上面已经落了灰,能看出来许久未曾用过了。
怪不得云祉和邬照檐之前让她去镇压四杀境,并未直接联系她,而是联络了颖山宗掌门燕山青,应该是他们联系不上濯玉仙尊。
虞知聆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小心打开了玉牌。
她先是找到了云祉的联络通道,跟那位照檐仙尊并未见过,但是跟云祉倒是见了一面,对云祉倒是熟悉一些,他似乎看起来脾气不错。
那边接得很快,云祉的声音从玉牌中传出来。
“……濯玉?”
尾音上扬,犹犹豫豫,明显能听出来困惑和惊诧交加。
虞知聆讷讷回应:“是,是我。”
云祉那边沉默了瞬,问:“找我作甚?”
虞知聆道:“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虞知聆微抿唇瓣,道:“此次钟离家灵乐宴开席,可否让我去?”
那边又沉默了。
“……云祉?”
“为何要去?”云祉忽然开口,声音温和:“你知道钟离家和颖山宗的关系,他们从未请过你去。”
“我知道,但是我有原因……我确实需要去一趟。”虞知聆试图解释。
“好。”
虞知聆茫然眨了眨眼,有一瞬间没缓过神来,待想清楚云祉的话后,声音忽然高昂:“你同意了?”
那边又回了一句:“嗯,你想去,我便推掉灵乐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照檐那边我来沟通。”
“啊……就答应了?”
“嗯,答应了。”
虞知聆站起身来,捧着玉牌来回走动,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以为要耗上许多口舌才能说服云祉,心里一直没底,没想到只说了一句话,云祉那边便同意了。
“濯玉。”
云祉的声音轻了许多。
虞知聆回应:“啊?我在。”
云祉顿了瞬,似乎在酝酿话语,在虞知聆安静的等待中开口:“我们是朋友,你……有空和照檐也联系下吧。”
虞知聆讷讷点头:“……好,好。”
寒暄了几句,云祉便率先挂了玉牌。
虞知聆没想到事情办的这般简单,她以为会很麻烦。
云祉脾气看起来不错,似乎与过去的濯玉仙尊关系也很好,后来为何会走到那一步,这中间应当发生了一些旁的事情。
虞知聆捏了捏眉心,没忍住喊了系统:“系统,我的神魂还是没和濯玉仙尊的躯壳融合完全吗?”
涉及到正事,系统终于不再装聋作哑,程序启动,用机械的声音回答:【宿主的魂体尚未和濯玉仙尊的身体融合完全,恢复记忆仍需要时间。】
虞知聆不想理它了,反手就把系统关了进去。
解决了事情,虞知聆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时间长了,她越来越好奇自己缺失的记忆,到底都有什么。
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
第二天晚上,燕山青便将请帖带了过来,是钟离家寄来的。
虞知聆翻开请帖看了眼,瞧见上面浓墨重笔的字迹后摇了摇头,“能看出来这钟离家很不情愿了。”
字都写得格外潦草。
燕山青坐下喝了口茶:“云祉和照檐先后推了钟离家的邀约,这三大仙尊便只剩你一个闲人,可不得来请你去吗?”
虞知聆笑嘻嘻收起请帖,盘腿乖巧坐好:“那是,我就说我有办法吧。”
燕山青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去磨云祉和照檐了?”
虞知聆反驳:“我没死缠烂打好嘛,我就开口提了一下,云祉就同意了,邬照檐那边是云祉沟通好的。”
燕山青冷哼一声:“你以前可没少磨他俩,云祉小时候胆子小,你拿着野耗子逼他陪你练剑,被你吓得三月不敢回晋陵。”
虞知聆:“???”
濯玉仙尊小时候这么幼稚吗?
“以前你可皮了。”燕山青唇角的笑意牵起,隔着桌子拍了下她的脑袋:“这么多年过去,小崽子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被他拍得有些疼了,虞知聆捂住脑袋支支吾吾:“大师兄。”
燕山青比她大一百来岁,可以说濯玉比她这几位师兄师姐都要小上许多,她是由几个人一起养大的。
可是她不是濯玉,面对燕山青和相无雪他们的保护,总觉得有些鸠占鹊巢的感觉。
虞知聆低下头捂住脑袋,面上依旧挂着没心没肺的笑,笑容有几分真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攒够功德值了,她是要离开的,留在颖山宗,墨烛迟早会杀了她,虞知聆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在墨团子面前洗白。
虞知聆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燕山青,他其实生了一张很冷的脸,不笑的时候很凶,但是却总让虞知聆有很大的安全感,不仅是他,包括相无雪。
以及她在外的两个师姐,即使没有见过面,但好像只要听到名字,心里就很有底气。
不管她做出什么事情,身后都有人。
虞知聆低声开口:“师兄,我明天就带墨烛去钟离家了。”
燕山青轻笑:“我知道,尽快回来。”
她与他对视,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心,喉口微微梗塞,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小心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师兄。”
等到燕山青走后,虞知聆脱了鞋袜跳上竹床,难得清闲,墨团子这个点应该还在练剑,她便放心睡了过去。
直到夜色越来越深,院门被人敲开,刚睡完一觉的虞知聆听见动静后抬了抬头。
墨烛走上前,端了一盘果子:“师尊,三师伯方才派人送来的。”
虞知聆翻身坐起:“是红苕果吗?”
“嗯。”
墨烛将果盘放在桌上,虞知聆连鞋也没穿,竹床就挨着石桌,她盘腿喜滋滋剥开果子。
“墨烛,钟离家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后日便启程。”
墨烛眉头微蹙:“钟离家……答应了?”
可钟离家与颖山宗是许多年的世仇了,其中关系复杂,两大家族几百年不打交道,如今竟然真邀请虞知聆去主持灵乐宴开席仪式,这件事多少有些诡异。
但虞知聆却拍着胸脯保证:“当然,师尊出手,什么都有可能!”
墨烛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但钟离家只是答应让她去坐镇灵花宴开席,至于仙木芽八字还没一撇,可看虞知聆这样,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不想去想她到底有什么法子,准备放下果子离开,视线一瞥瞧见了墨绿衣摆下的莹白,他反应过来后迅速移开视线,如今五月的天确实会热了些,她寻常穿着也单薄,在院里躺着的时候鲜少穿袜。
“墨烛,张嘴。”
思绪方才跑偏了,耳畔传来声音的时候,墨烛下意识听了她的话,唇瓣刚张开便被堵住,一颗剥了皮的甜果便被塞进唇中。
虞知聆笑滋滋问他:“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还顺带给自己剥了个果子:“好徒弟,你还长身体呢,想吃什么尽管跟师尊说,师尊有钱!”
虞知聆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
身为颖山宗的长老、仙盟的濯玉仙尊,她的灵石可从未缺过,如今也可以过上看中什么直接刷卡的好日子了。
墨烛无意识嚼碎唇中的果子,甜腻的果肉爆开,他错开与虞知聆对视的目光,闷闷回应了声:“……多谢师尊。”
虞知聆得了他的回应,笑呵呵往他身边挪了挪,将果盘递过去。
墨烛与她的距离很近,喉口忽然发梗。
她……还要喂他?
然后就瞧见他这位小师尊瘪了瘪嘴。
“那好徒弟,帮师尊剥个果子可以吗?”
墨烛:“……”
墨烛看了眼她掌心的红痕。
红芍果的果皮坚实,不用工具只靠一双手,确实有些难剥了些,需要硬掰开。
虞知聆眨巴眨巴眼睛:“好徒弟,好墨烛,这果子可难开了。”
两刻钟后,墨烛冷着脸将一盘剥好的果肉推过去。
“师尊,剥好了。”
虞知聆:“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墨烛拎着师尊给的一袋子炒板栗回了小院。
临睡前,他翻上房檐看了眼隔壁的小院,她并未在院中,但屋内亮着烛火。
似乎……虞知聆睡觉从来不灭灯,也很少将窗户关严实,总会开一条细缝,夜黑后也从不出自己的小院,陪他修炼的时候也不会去密林最深处。
她好像有些怕黑暗和幽闭的环境。
但过去的濯玉,可从来不怕黑。
更不可能有这般好的食欲,一日三顿顿顿不落,从不挑食,什么都吃,一点不像个已经辟谷的仙人。
她与他熟悉的濯玉简直是两个人。
***
天刚蒙蒙亮,虞知聆被自己的铁公鸡踹醒,飞快收拾东西穿戴好,出门之时墨烛已经等待在外面了。
“师尊。”
墨烛微微颔首。
虞知聆朝他跑过去:“我们今天启程去钟离家,在南都。”
墨烛点了点头:“嗯,弟子知晓,芥子舟已经准备好。”
这算是师徒俩第一次正儿八经同出远门,不管是对虞知聆,还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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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烛。
上一次去四杀境只有一天,而这次去钟离家则起码半月,在灵乐宴开启半月内,虞知聆都要以濯玉仙尊的身份坐镇。
代步的芥子舟只有一间房舍,钟离家路途较远,便是芥子舟也需要飞上整整两日。
恰逢深夜,轩窗半开,因芥子舟需要漂浮在虚空,夜晚温度骤降,虞知聆便将在甲板上打坐了一天的墨烛拉了回来。
墨烛一脸淡漠看着对面正在酣睡的女子。
她其实方才是没睡着的,躺在榻上看话本子,他只不过是冥想了一阵,再睁眼她便睡了过去。
墨烛能感觉到这些天虞知聆对他的戒备越来越少,如今竟然敢在他面前睡着,一丝戒备之心都无。
芥子舟不大,唯一的房间内还放了张用膳的桌案和几张木椅,留给主榻的空间就更小了,她蜷在上面睡得正香,一手垂在榻边,整个人岌岌可危,下一秒便能掉下来。
腕间的镯子她一直戴着,在烛火的映衬下,镯身中似有流纹。
墨烛起身,悄无声息来到榻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听到她规律细微的呼吸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浓密的长睫。
一个人忽然变成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仅仅只是失忆吗?
还是说她真的就是另一个人?
她有很多小习惯都和过去的濯玉不一样。
墨烛眼眸微眯,仔细端详她的脸,想透过这张中州第一的皮相看到里面的魂体,到底是不是他那所谓的师尊?
“唔……”
微弱的声音拽回了他的思绪。
墨烛刚凝神,方才已经滚到榻边的虞知聆一个翻身,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一手揽在她的腰身上,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她安然无恙躺在了他的怀中。
墨烛呼吸一顿,反应过来后浑身血液一凝,茫然眨了眨眼,仿佛怀里端了个火药。
他低头看她,她……
没醒。
墨烛气笑了。
他这位好师尊睡眠质量一向好,一起修炼的那段时间,他有许多次出来密林之时,都瞧见她靠着石头酣睡,站着坐着躺着都能睡,晚上没睡够的觉白天都补了回来。
墨烛忍着脑门上横跳的青筋,将滚下榻的虞知聆又放了回去。
顿了瞬,又拉过一旁的锦被把她卷了进去。
他告诉自己,不是担心她冷,而是她若是受寒了定要麻烦他照顾她了,她惯会使唤人。
墨烛坐在主榻对面的木椅上,看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后,沉沉舒了口气,再次闭上了眼。
芥子舟在虚空平稳飞行,向着钟离家驶近。
两日很快过去。
【叮,男主修得颖山秘法,宿主功德+100,当前功德值630点。】
虞知聆正在啃苹果,闻言咬下一口苹果,抬起明亮的眼睛看向船舱门口,黑衣少年练完剑回到船舱,刚进来便对上虞知聆的视线。
墨烛:“……”
她又怎么了?
她几乎每天都会用这种目光看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很是欢喜,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墨烛沉默,将剑放在桌上,在虞知聆的对面坐下。
虞知聆急忙放下自己的苹果,熟练削好一个小苹果递过去:“累了吧,吃个苹果啊。”
墨烛:“……多谢师尊,我不饿,你吃吧。”
虞知聆不死心,扬了扬手:“你吃呀,我刚吃完两个呢。”
墨烛看了眼桌上摆的两个果核:“…………”
“……多谢师尊。”
他接过来默默咬下,面无表情味同嚼蜡。
当他将一个苹果吃完,芥子舟也在此刻到了南都界内。
南都属钟离家管辖,而钟离家是中州出了名的有钱,主城更是华丽,望眼放去尽是明灯和高楼,在其余城池最多将楼层建到五六层时,朝歌却到处都是十层的高楼。
虞知聆刹那间还以为回到了现代世界。
“商业化还挺成功,搁我们那里多少得是个4A景区。”
她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以为墨烛听不见,却忘了腾蛇五感出众。
墨烛看了她许久,也没挪开视线,自然听到了她的话,又是这种他听不太懂的话。
濯玉仙尊明明很少出颖山宗,而他是常年在中州除邪,他都没听过这些话,虞知聆为何会知道?
可虞知聆已经转过身笑道:“走吧,先出去。”
“是,师尊。”
两人下了芥子舟。
虞知聆叉腰感慨:“终于到了,钟离家还真远。”
墨烛抬眸,目光越过虞知聆望向远处的城池,灯火阑珊,热闹又富饶,这是中州数一数二的大城池,是四家之一的钟离家坐镇的地方。
也是他早就该来的地方。
15.第 15 章
两人刚到没多久,钟离家便派人来迎了。
来的是钟离家家主,钟离泱。
一身紫色鎏金长袍,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冷淡,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可看虞知聆的眼神很冷,像是在看个死人一样。
“濯玉仙尊路途辛苦,灵乐宴开席在明日,已为两位安排了住处,请落座休息吧。”
钟离泱好像就是来说句话的,说完便转身离开,压根没跟虞知聆行礼,也没等虞知聆的回应,能看得出来钟离家和颖山宗的关系多么僵硬了。
虞知聆也不恼怒,慢悠悠让人收起了芥子舟,回身看了眼墨烛,示意他跟上。
钟离泱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在主城内的一处客栈,虽然钟离泱不欢迎虞知聆到来,但能看得出来,他的面子功夫还是做到位了的,安排的是南都装饰最得体的客栈,整个第十层被包了下来。
钟离家的人走后,墨烛正要进屋,便被虞知聆拽住了胳膊。
“等等。”
“师尊,有何事?”
虞知聆一脸正经:“时间还早,睡什么睡,在芥子舟内闷了两天了,好不容易来了南都,不若出去转转?”
墨烛:“……?”
他来不及反驳,被虞知聆一路扯出了客栈。
她还拉着他的手腕,体温隔着单薄的衣衫传到肌肤上,墨烛垂眸看着她牵住自己的手,这会儿思绪一片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出很远。
墨烛蹙眉,将手腕从她的掌心中挣了出来。
虞知聆回头看了眼他:“怎么了?”
墨烛道:“无事,师尊,男女有别。”
虞知聆:“……”
不是吧,她隔着衣服拉的呀!
墨烛却率先开口:“师尊,你要去哪里?”
虞知聆一拍脑袋:“对,现在得赶紧赶过去。”
她走路很快,这会儿像是赶时间一样,墨烛身高腿长追着倒是不费劲,以为她当真有什么急事,便安静跟着她走了。
直到到了目的地。
墨烛沉默。
虞知聆指着远处的高楼:“今天来这里。”
墨烛:“……”
墨烛转身就走。
“墨烛,你跑什么!”
虞知聆一把拽住他,双臂缠着他的胳膊搂紧,仰头冲他道:“我就来这里,你……你不知道醉汀阁的酒很好喝吗,为师要喝!”
墨烛耳根微红,被她搂着胳膊也没注意,看了眼远处灯火阑珊的酒楼,气不打一处来:“师尊,那是花楼!”
虞知聆点点头,笑眯眯抱着他的胳膊将人往楼里拽:“我知道呀,但这里也做正经生意的啊,人心是脏的看什么都脏,你要以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看待它,我们只是喝个酒!”
墨烛冷声道:“师尊,你敢进这里,若让掌门知道他必定要生气的。”
虞知聆停了下来。
墨烛以为有用了,推开她的胳膊就要往回走。
下一秒,女子带着清香的怀抱再次扑来,又搂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楼里拉。
墨烛:“?”
他低头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
虞知聆理不直气也壮地威胁他:“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师兄在颖山怎么会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那也一定是你告状的。”
墨烛又气笑了。
但一转眼,已经被虞知聆抓进了醉汀阁里,浓郁的香直冲鼻翼,墨烛嗅觉出众自然是接受不了,刚皱了眉头就被一人封了嗅觉。
虞知聆担心他跑,还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
墨烛比她高上许多,看她的时候便需要低头,刚好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睛,甚至还冲他狡黠眨了眨,眸底光亮灵动可爱。
“我帮你封了嗅觉,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就待一小会儿。”
虞知聆带着墨烛躲开一路迎上来的人,抱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将人带上了二楼,找了个视野最宽敞的地方坐下。
她松开墨烛的胳膊,站在围栏边往下看了眼,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墨烛神情微凝:“师尊,你来找人吗?”
虞知聆头也没回,小脑袋探出去左右环顾,嘴上回话:“没啊,我看漂亮姑娘呢。”
墨烛:“…………”
墨烛闭眼。
他今天就不该跟她出来。
不,他就不该跟她来钟离家。
隔绝空间的纱帐忽然被人撩开,娇俏的女子走进来,衣袂翩飞,轻盈的美人看了眼冷脸似要杀人的黑衣少年,锦帕掩嘴倒抽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那少年对面的虞知聆。
虞知聆眨巴一双眼看她,黑眸似有繁星点缀,明媚璀璨。
美人弯起眼眸,笑盈盈靠在虞知聆的身侧:“姑娘,是带自家阿弟来玩的吗,可需唤人作伴?”
墨阿弟气得脸上五颜六色。
虞知聆偷摸瞄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这阿弟性子腼腆,我带他来看看舞宴,您这楼里最贵的酒菜给我们上一份便可,不必作陪。”
她摸出乾坤袋,取了块上品灵石。
一块上品灵石,便是在这楼里吃喝一月都够。
那女子掩嘴轻笑,一手在虞知聆侧脸摸了一把,顺手摸走了桌上的灵石,轻飘飘退后。
“姑娘和公子玩好,若有需要可出门唤人。”
她足尖轻踮,轻飘飘踩上了栏杆一跃而下,从二楼跃向一楼,落地之时衣摆翩跹,层层叠叠色彩艳丽的衣裙荡漾,抬眸冲二楼的虞知聆抛了个媚眼。
虞知聆微微挑眉,熟练回了她一个媚眼。
目睹一切的墨烛两眼一黑。
“师尊。”
虞知聆一回头就看见自家煞神徒弟那张棺材脸。
墨烛脸色阴沉:“为何要来这里?”
“都说了看跳舞呀,我们不干别的事情,就只看跳舞啦。”
虞知聆嗔怒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就要喝。
墨烛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茶。
虞知聆:“……你连个茶都不让师尊喝!”
墨烛将茶盏搁置在桌上,冷着脸取出乾坤袋里的茶递过去:“花楼的茶师尊也敢喝,不怕今晚睡不着。”
虞知聆:“……哦。”
她小口抿茶,对面的墨烛闭眼冥想打坐,俨然不想在这里待一秒的程度。
醉汀阁的人在这时将酒菜端了上来,但经过墨烛方才那一说,虞知聆是一口也不敢吃,只能摸出乾坤袋里放的炒花生解解馋。
从二楼可以清楚看到整个一楼,正中央的台上舞姬姿态柔美,透过拥挤的人群,虞知聆将大厅内的人挨个看了个遍。
如果她没记错剧情,就是今晚。
原书剧情里提过一段话,钟离家三公子死在灵乐宴前一日,就在这醉汀阁内,被一伪装成舞姬的邪祟刺杀。
邪祟杀人后逃窜,被当时正在南都附近除邪的墨烛遇上,墨烛一剑杀了那邪祟,但墨烛这人性子寡淡,除邪之后也并未去领功,无人知晓这邪祟是被墨烛杀的。
而这段剧情发生的背景,是墨烛十七岁,也就是今年。
所以书里的灵乐宴,就是这一次的灵乐宴。
墨烛提前被她召回了颖山,并未如原书剧情那样一直在中州四处除邪,如果虞知聆不带他来这里,他就不会遇上那只邪祟,那邪祟说不定就会一直逃窜,钟离家那位小少爷也一定会死。
因此虞知聆有了个更好的法子,一个双赢的法子。
她看了眼对面的墨烛,他依旧闭着眼不看任何人,虞知聆瘪瘪嘴。
臭小子,还不乐意的,师尊都是为了你好啊!
离了她,谁还能这么宠他啊!
虞知聆靠在檀木椅内喝了三盏茶,花生皮堆成一座小山,眼看今天就要过去,醉汀阁里依旧歌舞升平,笑声和吵闹声鼎沸,分明一片祥和。
她皱皱眉,难不成是她记错剧情了?
虞知聆不信,她趴在栏杆上,仔细盯着大厅内在宾客间游走作舞的舞姬们,眼也不眨,不到一刻钟就呜咽着捂住了眼。
救命,眼睛好酸!
这里的灯太亮了,那些舞姬还穿的五颜六色,她的眼睛好痛好痛!
墨烛睁开眼,瞧见他这位师尊爬到了檀木椅上,趴在栏杆上揉眼睛,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嘟囔的唇瓣,说的话模糊不清,好像是在埋怨。
墨烛眼角一抽。
“师尊。”
“嗯?”虞知聆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墨烛看到她通红的眼睛,眼角隐隐有些荧光泪花,看他的时候委委屈屈的,似乎谁欺负她了一般。
少年喉结微微滚动,沉声问她:“怎么了?”
虞知聆懵懵的:“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你哭什么?”
“我……我哭了吗?”虞知聆擦了擦眼角,瞧见指腹上的一抹莹亮:“啊……刚才太久没眨眼了,我没事啊。”
墨烛:“……”
虞知聆又嘟囔着看向一楼:“不对劲啊……今天都快过完了……”
墨烛皱眉:“师尊,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虞知聆随意回了句:“没事啊,看跳舞呢。”
墨烛眉头却并未松开,随她一起看向一楼,她一看便没说真话。
当今天的最后一刻钟快要过去,虞知聆紧紧盯着一楼的大厅,双手无意识攥紧栏杆。
还有半刻钟……
今天还有半刻钟就要过去了。
虞知聆更是一眼不敢眨,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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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上一动不动,她的注意力全在楼下,作为旁观者的墨烛却可以瞧见那栏杆……
晃了一晃。
墨烛眉头拧得更紧:“师尊,下来。”
虞知聆没回话,今天逐渐快要过去,眼看一楼大厅还是异像都无,她越发的焦急,半个身子探出了围栏,围栏松动摇摇欲坠。
墨烛生得高挑,桌案一跨便能过去,一把揪住虞知聆的胳膊将她拖了回来。
虞知聆一门心思全扑在大厅,被他这么一拽吓了一跳。
“墨烛?”
墨烛后退一步:“师尊,你要掉下去了。”
虞知聆讷讷回头,围栏兴许是许久未曾修缮,连接处有些松动,但她是个修士,即使摔下去也没事,不过就是摔了一跤而已。
“你……你人真好……”
墨烛:“……师——”
“等等,先别说话!”
墨烛刚要说话,被虞知聆一把打断。
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大步上前瞪大了眼。
墨烛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她在看一个舞姬。
舞姬皆穿着金色牡丹纹绣罗裙,仙气缥缈,足下踩着的台子里布有阵法,会随舞姬散出皑皑白雾,宛若瑶台仙境。
可此刻,正中央主舞的舞姬却忽然停下不动,水袖拖在地面险些绊倒一旁的伴舞,身旁的舞姬们察觉她不对劲,一个接着一个停了下来,有人小心靠近她,牵起了她的手腕。
“红雀?”
大厅骚动,琴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一直低着头的红雀忽然抬头,覆面的鲛绡被她一把抓下,薄粉也盖不住爬上去的黑纹,一双眼赫然成了血眸,一手挥开握着她手臂的舞姬。
“邪、邪祟!”
“醉汀阁怎么会有邪祟!”
“别管了,快跑,快走啊!”
方还热闹的人群乱成一锅粥。
已经化身邪祟的舞姬一跃跳上吊灯,似乎在搜寻着谁,虞知聆的目光始终跟着她走,却并未出手,直到那舞姬朝着某一个方向奔去。
那里坐了个金服男子,他被吓坏了,完全丧失了反应的能力,眼看舞姬朝他奔去却并未动弹。
“救、救命!”
一紫衣少年想去拉他:“坐着干什么,快起来,跑啊!”
本意是想救人一命,却不曾想那金服男子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挡在身前。
舞姬的利爪直朝紫衣少年后心而去。
虞知聆忽然喊了一声:“墨烛,拦住她!”
话音落下,墨烛拔剑翻身跃下二楼。
铮——
长剑与弯曲利爪相撞,剑气化为卷云朝舞姬涌去,她尖叫嘶吼杀红了眼,回身便要杀了这个坏她事的少年郎。
墨烛侧身躲过她的利爪,转眼绕到了她的身后,而那柄银白的长剑肃然穿过舞姬的肩胛,将她一剑钉在了醉汀阁的雕花木墙之上。
在她还未挣脱遇寒剑时,墨烛冷脸抬手,双手结印。
“千机网,落!”
灵印汇聚成蛛网,在舞姬的身上炸开,将她牢牢桎梏在网内吊在半空。
而此时,那紫衣少年的随从也反应过来了,一步上前推开金服公子。
“大胆,竟敢拿我钟离家少爷为你挡命!”
金服公子似乎愣了,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人按在地上,他的脸枕在冰冷的地砖上,而方才好心救他却被他拉来抵挡杀招的人正居高临下蹙眉看他,身旁围了几个装扮似随从的人。
他腰间挂着的玉珏……
这人是钟离家三少爷,钟离浔。
他吓得浑身发抖,囊着嗓子大喊:“钟离公子饶命,草民实在没认出您,饶命啊!”
钟离浔并未看他,眉头微拧,看不出来生气,也看不出来没生气。
但他身旁的随从倒是气炸了,迅速将那金服男子捆了起来打算押回钟离家算账。
钟离浔回身,朝墨烛躬身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钟离浔。”
墨烛点了点头并未回话。
钟离浔有些尴尬,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无视,只能挠挠头笑笑。
墨烛右手执剑,目光却越过攒簇的人头望向二楼围栏处的人。
她依旧站在那里,见他看过来后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墨烛不懂什么意思,但可以看出她眼底的欣喜,好像看到他救了人,她很开心。
虞知聆方才让他救下的人是钟离浔,是钟离家少主。
而能帮他解蛊的仙木芽只有钟离家才有。
墨烛唇瓣紧抿,神情寡淡,执剑的手却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遒劲。
是巧合吗?
墨烛觉得不是。
虞知聆,从一开始就知道钟离浔会在今日遇袭。
16.第 16 章
醉汀阁被赶来的钟离家围的水泄不通。
虞知聆坐在二楼慢悠悠饮茶,乾坤袋里放了许多燕山青和相无雪为她准备的吃食,她摸出点心一口一个,捧个话本子看得乐乎,全然没注意对面的人已经看了她许久。
不多时,隔绝的珠帘被掀开,几人走了进来。
“濯玉仙尊。”
虞知聆抬眸去看,果然看到钟离泱那张冷脸。
而钟离泱一进来就看向虞知聆身后窝窝囊囊的钟离浔,那方才在外淡然有礼的少年郎此刻见了兄长,跟个犯了错的鹌鹑般直往虞知聆身后缩。
钟离泱瞪了眼不成器的弟弟。
钟离浔:“……兄长,擅自离家是我不对,你回去再骂我吧……”
钟离泱上前将他揪了出来,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脑门上,直把自己的弟弟打得晕头转向。
“不成器的东西,今日你险些死在这里可知!”
虞知聆乐呵呵捧着瓜子看戏。
可不是险些,原书里钟离浔可就是今夜被那邪祟杀了,钟离泱悲痛到掀了整个南都,那位拿钟离家少主挡枪的人最后也不知落得个什么下场,以钟离泱这性子怕是要将其剥皮抽骨了。
钟离浔被自家大哥打了好几个巴掌,脑瓜子嗡嗡的,捂住脑袋便要往虞知聆身后缩。
“仙尊仙尊,救命哇!”
毕竟在场的人,自家老哥也就只畏惧一个濯玉仙尊,而且看濯玉仙尊这傻……憨乎乎的样子,应当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你给我过来!”
“我不!”
“老子今日打死你个狗东西!”
“那你就打死我吧!”
俩人一来一往,虞知聆夹在中间实在被晃得头晕。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人拽了出来。
墨烛冷脸扯出自家师尊,面无表情说道:“钟离家主,您二位的事情暂且不论,我和师尊可否离开?这里可是被钟离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所以他和虞知聆一直没走,而且看起来,虞知聆也不想走。
她在等人来。
弟子高挑的身子将虞知聆挡了个严实,她脱离战场得了空隙,离了保护盾的钟离浔成功被自家大哥揪住了耳朵。
“哥哥哥!别打了!”
钟离泱却一把薅住他,眼神示意身后的随从绑住钟离浔,将他拖了过来后才有空回应虞知聆他们。
这一瞥过去,又是险些没气晕。
那位中州第一的濯玉仙尊从自家弟子身后探出个脑袋,手上还捧了把瓜子,嘎嘣嘎嘣利落嗑瓜子,眼神戏谑看戏,好像看他们兄弟二人打架是很好玩的事情。
虞知聆还颇为欠揍地说了句:“小公子好身手哈。”
连房梁都能窜得利落。
钟离浔是个傻子,听闻濯玉仙尊夸了自己后小脸一红:“仙尊……仙尊过奖。”
钟离泱回身又打了他的脑门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墨烛歪头看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虞知聆,脑壳一阵抽疼,朝左边走了一步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虞知聆:“……”
嘿你这小崽子!
钟离泱收拾完自家不成器的弟弟,沉着脸看向虞知聆:“今日之事多谢濯玉仙尊。”
虞知聆摆摆手:“不用谢我啊,是我弟子救的人。”
她身旁的黑衣少年一身劲装,身量很高,不过才十七岁便能与钟离泱身量齐平,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又生了一张清俊至极的面容,便更是显眼了。
他的腰间挂了个玉牌,上面留有虞知聆的灵印,这是弟子玉契。
钟离泱心下诧异,这妖修少年竟是亲传弟子吗?
但面上依旧淡定,拱手示意:“多谢小公子。”
墨烛微微颔首,依旧没有说话。
钟离泱也不生气,而是直接开口:“此番两位救了我钟离家小少主,钟离家必有大谢,公子可尽管开口。”
墨烛道:“不必,除邪是修士职责,我不——”
“要要要!”虞知聆一把捂住他的嘴,“钟离家主可说真的?”
钟离泱:“……对。”
墨烛睫羽微颤,薄唇被人捂住,她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因为两人身量差距,她这般便是挂在了他的身上。
耳根在一瞬间红透,他微微挣扎,但虞知聆以为他要拒绝于是死命按住他。
虞知聆努力挂上和蔼的笑:“实不相瞒,听闻南都城医术了当,我这弟子身中噬心蛊,可否寻个医修为他看看?”
钟离泱微微眯眼:“濯玉仙尊可知,噬心蛊只有仙木芽可解?”
虞知聆红唇微抿,纤长睫羽半垂,停顿了许久,周身的气压忽然降低。
钟离泱愣了:“你……你怎么了?”
墨烛也愣了,再顾不得挣扎,微微侧头去看身旁的人,刚好瞧见她的一滴眼泪落下。
她……哭了?
虞知聆别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我知道,我也不求帮他解蛊,可我实在没办法,仙木芽早已绝迹,墨烛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蛊虫折磨,听闻南都有个医修名唤柳意,他有味仙药名曰[祛痛],可大大减弱身体感官。”
她默默收回了捂嘴墨烛的手,清冷脸庞全是隐忍,羽睫还挂了泪花,漂亮瞳眸尽是水光。
虞知聆看向自家徒弟,哽咽说道:“我……我只是希望他蛊虫发作之时,莫要疼痛欲绝到险些自裁,他天赋这般好,如今不过才十七,年华无限好,与钟离浔公子一般大的年纪,不该承受这些的。”
钟离浔:“呜呜呜道友你竟有这般遭遇。”
钟离泱:“……”
墨烛:“???”
墨烛气笑了:“师尊你——”胡诌什么?
话还没说完,又被虞知聆一把捂住了嘴。
她将眼泪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呜咽说道:“对不起,是师尊没用。”
是挺没用的,擦个眼泪还要在他的衣服上蹭。
钟离泱皱眉,看了眼自家傻弟弟,又看了眼与自家弟弟年纪相仿的墨烛,见那少年脸都红了,目光专注盯着埋首在他肩膀上啜泣的虞知聆,似乎是对师尊的哭泣有些无措。
墨烛不无措。
墨烛纯属是气的。
但虞知聆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在他的后腰掐了掐,示意他配合她的演出,不要干拆台师尊戏码的事情。
而钟离泱何时见过濯玉这样子,她自那件事之后,出现在中州之时是淡漠话少的,除了除邪外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有在得到那魔修的消息之时才会出现些许的情绪波动,平时跟个假人一般。
可这时候……
眼泪像是真的,愧疚像是真的,毕竟濯玉可不屑于干演戏这种事情。
濯玉不屑于干,但虞知聆演得乐在其中。
哭了一小会儿,果然听见钟离泱沉闷的声音:“钟离家有仙木芽。”
好了,收。
虞知聆憋回眼泪,诧异看向钟离泱:“……什么?”
钟离泱道:“钟离家有三株仙木芽,可赠你一株。”
虞知聆:“……真的?”
她抖着手擦眼泪,手足无措的模样似是不敢相信,几颗剔透的泪珠自眼眶坠落,瞧着是悲痛欲绝又重获希望的模样,将钟离浔那个大傻子看得呜呜直哭,又挨了钟离泱两巴掌。
虞知聆背过身躲开钟离泱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狡黠的目光与墨烛晦涩的眼眸对视,她冲他调皮眨眼,满脸写着:
——小小仙木芽,拿下拿下!
墨烛:“……………”
兴许是她演得太过真,钟离泱从未见过濯玉仙尊有这种情绪,看虞知聆背着身还以为她情绪崩溃,一阵头大,又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哭了,只要一根仙木芽就行?”
虞知聆缓缓转过身:“啊?”
还能要别的吗?
钟离泱道:“你不满意?再给你们两万上品灵石满意吗?”
虞知聆:“啊??”
钟离泱皱眉:“濯玉仙尊倒是胃口挺大啊,那三万上品灵石。”
虞知聆:“啊???”
钟离泱:“我这傻弟弟的命倒也不值那么多钱,最多四万。”
这次还未等虞知聆说话,钟离泱神情阴沉:“仙尊再啊一句试试?”
虞知聆:“…………”
这人不是个大傻子吧!
大傻子钟离泱已经拎着二傻子钟离浔的衣领,提着人就往楼下走。
“那舞姬钟离家便带走了,濯玉仙尊和小道友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正午灵乐宴开席,仙尊可莫要误了时辰。”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这狭小的茶间内便只有师徒两人。
虞知聆神色复杂,感慨了一句:“这俩人……别都是傻子吧,莫名其妙还白得了四万灵石。”
方才险些演不下去,钟离泱那几句话让她着实反应不过来。
“师尊。”
墨烛在这时候唤了她一声。
虞知聆闷闷应了声:“嗯嗯,怎么了?”
抬起头,才发现徒弟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就差没写上“师尊你要不先跟我解释解释”的话。
虞知聆憨憨笑笑,默默抬手擦了擦他的肩膀:“抱歉,方才没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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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你不是还带了许多新衣吗?”
墨烛今日连着被她气笑几回。
这怎么会是衣服的问题,他要问的是这个吗?
墨烛冷着脸问:“师尊今日来这里,是否是奔着仙木芽来的?”
虞知聆:“……啊?你说什么?”
虞知聆装作听不懂:“怎么会啊,我明明是来看漂亮姐姐的,你没见我方才看舞看得投入,眼睛都没眨一下吗,现在我的眼睛还酸着。”
她低下头揉了揉眼,装模作样就要往外走:“好酸好酸,我现在要睡觉,我好累呀。”
“可是师尊,如今不过才亥时,您在宗内可都是子时才歇息的。”
猝不及防,方才还在身后的墨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虞知聆一个不注意直接撞在他身上。
身子后仰,险些站不稳的时候胳膊却又被人攥住。
“师尊,要看路啊。”
虞知聆眨了眨眼,面前的人牢牢堵住她的去路。
“你……你干吗?”
她后退一步。
墨烛的目光落在她后退的脚上,毫无情绪起伏,冷脸的模样将虞知聆吓得又退了一步。
他忽然弯唇笑了下。
虞知聆:“!”
不要啊!你不要笑啊!
墨烛向前一步:“在师尊眼里,是否觉得弟子只是个孩子?”
虞知聆尴尬笑笑,后退一步:“没……没啊,怎么会呢哈哈。”
墨烛又向前一步:“不是吗,比起师尊一二百岁的年纪,弟子在您眼里就如同个稚子一般,所以您觉得弟子便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你这小崽子别污蔑师尊……我哪有……”
她就是有,即使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也才二十岁出头,但仍旧比如今才十七的墨烛大了不少,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小崽子,所以她口头上也总是这般喊他。
墨烛虽然在笑,可眸底分明没有笑意,朝虞知聆步步逼近。
“您的修为是大乘满境,中州第一,那舞姬出手的时候,您若是要救人定是要比弟子快上许多,可您偏偏要弟子当着这上下几百人的面救下了钟离家小少主。”
“弟子也不想过多揣测师尊,但师尊做的实在太过显眼,若不让弟子猜猜,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虞知聆退无可退,腰肢抵在围栏上。
墨烛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他低下头靠近她,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彼此根根分明的睫毛。
“师尊,你知晓钟离浔会在今日出事,让弟子救下他是为了让钟离家欠弟子一个人情,我与钟离浔年纪相仿,钟离家不会对我过多提防。”
“你闭口不提仙木芽是为了将你我摘个干净,告诉他,我们此行并不是为了仙木芽而来,打消他的顾虑,落那几滴泪让他慌了心神,毕竟——”
虞知聆眨了眨眼,羽睫上挂的泪花在此刻坠落,被墨烛用掌心接住。
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明明动作亲近,但目光却冰冷森寒。
“濯玉仙尊虞知聆,冷心冷情,绝不会因为一个弟子落泪。”
虞知聆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她自以为墨烛年纪小,却忽略了,他可是原书里二十多岁便登顶渡劫的人,是在结局屠了颖山宗满门、杀了濯玉仙尊的人。
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寻常的少年?
“墨烛,我——”
话还没说完,脊背忽然一空,方才便摇摇欲坠的围栏彻底断裂。
失重感传来,虞知聆的身子朝后坠去,旋转的目光中倒映出少年怔愣的神情。
她忘了应该用灵力,径直摔出了二楼。
墨烛也忘了应该用灵力。
情况发生太过突然,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由于惯性随她一起跌了出去,瞳仁中倒映出她瞪大的眸子。
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忽然用力调转了两人的位置,自己结结实实砸在了地砖上,而她则重重砸在他的怀里。
墨烛一声没吭,醉汀阁上空漂浮的明灯落在眼里,眩晕的灯光似在嘲笑他。
虞知聆趴在他身上,艰难撑起身子去摸他的脸,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更是慌张。
“墨烛,墨烛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我是不是砸疼你了?”
她俨然忘了,墨烛如今是金丹修士,更是腾蛇妖身,便是从十层砸下也无碍。
墨烛与她对视,看到她不加掩饰的慌张,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在那一刻忽然闭眼,抬起手搭在眼眸上。
他真是疯了,他完全疯了。
他竟然……随她一起跳了下来。
17.第 17 章
“系统,系统你出来,我们单挑!你不是人工智能吗,高位面最前沿的科技成果,那你去找找男主啊!”
系统压根不搭理她。
虞知聆在榻上来回翻滚,气得对着空气挥了一套五体拳。
在醉汀阁跌下二楼后,墨烛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推开她便出了醉汀阁,虞知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没了身影,她追回了客栈,却发现他根本没回来。
而弟子玉契被他单方面掐诀隔断,虞知聆如今压根找不到墨烛,又或者说是他不想让她找到。
外面风声急促,刮动树叶发出簌簌声,撞击到单薄的轩窗之上,又似恶鬼嚎哭。
虞知聆蹙眉,又从榻上翻身坐起来,瘪嘴嘟囔道:“马上要下雨了,谁要管你,反正仙木芽拿到了,明日我自己去钟离家取。”
外面风声又大了许多,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炸起一道雷,随后雨水瓢泼落下。
滴滴答答,打在轩窗上,声响剧烈,让人惶恐。
虞知聆捏紧了拳头,柳眉紧紧拧起。
她才不去找他,反正他自己会掐避水诀。
可雨势越来越大。
虞知聆皱起的眉头更紧了些。
万一……万一他这犟种就是不掐诀呢,他今日都能做出给她当垫背的举止了,墨烛一看就是个不惜命的死脑筋,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中二期还没过去,觉得淋雨很酷呢?
一刻钟后。
“……烦死了,你这小崽子,一点不让师尊省心!”
虞知聆起身就往外走。
刚拉开门,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睛。
整个第十层只有他们两人居住,墨烛长身玉立站在走廊上,也不知站了多久。
虞知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张超绝棺材脸,第二眼则落在了他的衣裳上。
她一步上前去摸他的肩膀,嘴里还嘟囔着:“你回来得早吧,没淋着雨吧,外面雨太大了,傻小子跑什么啊,吓得我还得去寻你。”
他的衣服是干燥的,虞知聆松了口气:“没淋着就好。”
她的着急不是假的,起码在墨烛看来不是。
明明房间就在隔壁,他却并未进屋,鬼使神差在她的门前停了下来,透过窗纱瞧见里面朦胧绰约的烛火。
如今看来,她没有睡。
因为他还没回来。
墨烛垂眸,而虞知聆就在他身前,伸手替他拍去肩上的树叶,那是他方才去林郊之时沾上的。
“师尊。”
“嗯?”虞知聆抬眸,“怎么了?”
墨烛喊了她,可对上她懵懂的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她许久许久。
久到虞知聆蹙眉,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病了吗?怎么了?”
墨烛这才回过神,别开眼摇了摇头:“无事,您休息吧,明日需要主持灵乐宴的开席仪式。”
他说完便绕开虞知聆,打开隔壁的房门进去,屋门关上,虞知聆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脸麻木。
这臭小子!怎么总是丢下她!
她就不该好心肠,还准备起身去寻他,就该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爱去哪里去哪里!
虞知聆气呼呼冲回屋,决定倒头就睡,再也不管这小崽子了!
一墙之隔,墨烛站在黑暗的屋内,身侧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他无法冷静,他清楚感受到自己对于虞知聆的杀意越来越少,自打再次见面的这一月来,他与她日日相处,她像极了他幼时仰慕的那人。
他无法否认自己少时对那人的仰慕,对她的崇敬,若不是虞知聆从四杀境回来便大变,他会一直追随她,誓死忠诚她,永远做她听话乖巧的小徒弟。
如今面对这样的虞知聆,他越来越下不了手。
墨烛面无表情坐下,半开的轩窗中洒下一抹月光,是这间昏暗的屋内唯一的光亮。
银光落在少年的侧脸,为他冷淡的面容披上一层寒霜,更显疏远森寒。
他坐了一晚。
隔壁早已没有动静,她睡得很快。
***
翌日。
虞知聆醒来便听到外面的声音。
有些吵,吵得她根本睡不着,一脸痛苦坐起来,虞知聆抓了抓头发,窝窝囊囊问了句:“谁啊?”
屋外安静了瞬,接着是少年清冽低沉的声音:“师尊,钟离家的人。”
虞知聆:“……我记得灵乐宴在正午吧,现在天还没亮呢。”
墨烛静了瞬,又道:“不是,他们是来找弟子的。”
虞知聆迷茫的大脑瞬间清醒,“你先等我一会儿。”
她飞快起身收拾好打开了房门,墨烛穿戴整齐,就站在走廊上,身旁是几个穿着钟离家宗服的人,见到她出来后齐齐行礼。
“见过濯玉仙尊。”
虞知聆来到墨烛身边,微微拧眉:“起身,你们找我徒弟作甚?”
钟离家的人连忙解释:“是家主有事相求,请墨公子帮个忙。”
虞知聆一听就乐了:“他有求于我颖山宗弟子?”
钟离家的人尴尬一笑:“是……是这样。”
能让钟离家的人来请墨烛帮忙,应当是钟离泱纠结一晚上才做出的决定,虞知聆一想到便觉得想笑。
“说,什么事情?”
一人拱手恭敬回答:“潋花墟镇压的魔兽如今沉睡,弟子们需在灵乐宴开启前检查阵法,但……但往常都是常师兄带领弟子们前去,他是半妖之身,可以孤身入三瞳蟒镇压深处,可常师兄昨夜忽然晕厥,我们……”
虞知聆听明白了。
灵乐宴是钟离家十年一度的宴会,虞知聆来之前也听燕山青说过大致是怎么一回事。
六百年前中州战乱之时,南都便是其中的一个主战场,当时魔族有三位护法,其中一位护法来了南都,而南都钟离家为护百姓,死了将近七成的人。
钟离家几位家主修为高深,重挫钟离家的并非那位魔族护法和那几万魔将,而是一只大乘初境的魔兽。
那魔兽名唤三瞳蟒,原身似乎是只妖兽,后来因其血脉天赋强大,被魔族掳走驯化成了魔兽,是那位魔界护法的坐骑,皮肉坚硬到天级法器也难以伤它,至今未曾斩杀,而是由大能们齐力镇压于南都城外潋花墟内。
钟离家主修乐道,潋花墟内有能催眠三瞳蟒的乐阵,灵乐宴会宴请中州修乐道的琴师们,一面是为了祭奠过去因那场大战战死的钟离家人,另一面则是为了加强潋花墟的阵法,以防三瞳蟒醒来。
每次灵乐宴前都需检查潋花墟的阵法,但三瞳蟒即使沉睡也有微弱感知,能闻出人修的气息,但却对妖修和魔修友好,如今中州无魔,大部分妖族也隐世,钟离家只有一个弟子名唤常循是妖修,往年检查潋花墟的阵法之时都是他去。
常循昨夜忽然晕厥,如今要寻一个妖修进入潋花墟检查阵法,还得是一个可靠的妖修。
虞知聆恼了:“你们要我徒弟去?”
钟离家弟子讷讷回应:“……是。”
虞知聆果断拒绝:“不行,那潋花墟里关押的是三瞳蟒,那是大乘境的魔兽,墨烛不过是个金丹期,若他在里面受伤了怎么办?”
她挡在墨烛身前,俨然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分。
墨烛神情一怔。
她……在维护他?
虞知聆拉住墨烛的手腕便准备进屋,可身后的少年却忽然顿住不动。
“师尊。”
虞知聆回眸:“放心,我不会让你去的。”
墨烛却挣脱了她的手腕:“师尊,弟子愿意去。”
钟离家弟子一喜:“多谢墨公子,您可真是个好人啊!”
虞知聆气呼呼瞪了他一眼:“怎么了,你的意思我不是个好人呗!”
弟子:“……仙尊更是大好人!”
虞知聆皱眉:“墨烛,你可知那三瞳蟒的境界,那是大乘境魔兽,当初钟离家战死的人超一半都是因为它,若它——”
“不会的。”墨烛打断她的话,瞧见她拧紧的眉头,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轻:“不会的,师尊,三瞳蟒被镇压百年,弟子只是进去检查阵法。”
“可是墨烛——”
“师尊,弟子是您的徒弟,若阵法不牢固,中州也会因此受到威胁,弟子有责任去。”
墨烛再次轻飘飘打断了她。
虞知聆愣了:“你……”
墨团子……思想觉悟这么高?
高觉悟的墨团子凭一句话就将师尊忽悠住了。
“师尊,您觉得呢?”
他都说出这么有正能量的话了,虞知聆但凡是个好人也没道理阻拦啊,犹豫了瞬,最终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行事,尽快出来。”
墨烛颔首行礼:“师尊,弟子告退。”
“先等等。”
墨烛抬眸,虞知聆一步上前。
猝然间两人的距离拉近。
墨烛愣神之际,虞知聆已经将玉牌挂在了他的腰间。
“你要带好它,这样你若是有危险,我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你的位置,墨烛,不要让师尊担心。”
腰间的玉牌上有她留下的玉契,不管他在哪里,她都能找到他。
墨烛薄唇微抿,神情复杂,在虞知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好。”
***
送完墨烛后,虞知聆便跟随随从去了钟离家,钟离家的人在前方带路,虞知聆一路走来倒是见了不少乐修。
钟离家当真是有钱,亭台如云,楼阁飞檐,一路下去可算是让虞知聆开了眼。
穿过长廊,在侍从的带领下一路去了最深处,侍从拨开珠帘。
“家主,濯玉仙尊到了。”
虞知聆抬头便与钟离泱对视。
他坐在高台的主座中,依旧是象征钟离家身份的鎏金紫衣,板着那张平等看不起所有人的脸,瞧见虞知聆来了后也只是哼了一声,右侧不远处空了个位置。
虞知聆自觉往那处坐下,将跟钟离泱客气打招呼的仪式自行省略,顺手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又磕起来了。
钟离泱一阵头大,“濯玉仙尊大乘仙人,竟也喜欢吃这些俗物吗?”
虞知聆看他跟看神经病一样:“你摆这里不就是让人吃的吗?”
钟离泱:“……”
钟离泱气呼呼转过了头:“若非朔寒仙尊和凌霄仙尊先后推了灵乐宴开席,钟离家是绝对不会请濯玉仙尊来的,仙尊应当也知晓。”
虞知聆:“昂,咋了?”
钟离泱:“……就凭几百年前你们颖山宗干的那件事,我们钟离家这辈子也忘不了,仙尊也不必想我给你什么面子。”
虞知聆:“……哦,不给就不给呗。”
她一脸风轻云淡打断输出的样子,钟离泱又气炸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仙木芽等灵乐宴结束便会赠给仙尊,到时候仙尊便拿着仙木芽离开,我们南都不做挽留。”
“……哦。”
钟离泱再次被她轻飘的态度气炸。
虞知聆抱着瓜子缩了缩。
颖山宗和钟离家的事情她又不知道,但似乎有些丢面子,所以燕山青也没过多说,只叮嘱虞知聆来坐镇灵乐宴开席,拿到仙木芽就可启程回去,若钟离家给了委屈也不必忍着,该骂骂该打打。
反正濯玉武力值横行中州,没人能打得过她,只有她掀了钟离家的份。
两人这边斗嘴,无论钟离泱说什么,虞知聆都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甚至还有空给自己剥了个橘子。
只是余光瞥到左下侧的空位之时,嘴里的橘子好似都酸了起来,她总算是体会到何为子……不,徒行千里师担忧的感觉了。
钟离泱跟她拌嘴一时没得到回应,不解看去,这才发现她盯着左下方的空位发呆,那是给墨烛留的位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请了人家帮忙,心里多少有些愧疚,钟离泱那点子因吵架带起的怒火也消了下去,别别扭扭解释道:“三瞳蟒一直沉睡,钟离家每十年都有加固阵法,他只是去检查一下阵法,不会有事的。”
虞知聆点点头:“……嗯。”
在原著的这段剧情里,墨烛也刚好在南都附近,钟离泱满南都搜寻那杀了钟离浔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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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没有写过有三瞳蟒作乱。
等到下午,她便能见到墨烛了。
***
潋花墟外云雾袅袅,参天古木茂密旺盛,不同于四杀境的幽暗,这里的日光可以穿透林叶落下,随处可见嶙峋怪石,风吹而过,带起此起彼伏的哭嚎。
随行的钟离家弟子向他解释:“这些怪石都是阵眼,发出的声音也是用来加固结界的。”
墨烛淡淡点头:“嗯,我知晓了。”
领头的弟子名唤游沉,笑着说道:“道友放心,我们只是例行检查阵法,这三瞳蟒从未出过事情,安分得很。”
墨烛边往里走边问:“过去百年接触三瞳蟒的便只有你们吗?可有人见过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只有几位家主和常师兄见过,我们从未接触过三瞳蟒。”
墨烛不再说话,继续往里走。
游沉絮絮叨叨说话:“不过说起三瞳蟒,倒是听师兄说过一些,那三瞳蟒似乎与早已灭族的腾蛇有关,它的主人……也就是那魔界护法,好像是一条腾蛇。”
墨烛脚步一顿,拳头骤然捏紧。
游沉察觉到他不对劲,犹豫了瞬,小声问道:“墨道友,你怎么了?”
墨烛的情绪收得很快,抬脚继续向前走。
“无事,只是有些感兴趣,道友可知道当年操纵三瞳蟒的那位魔族护法?”
对三瞳蟒感兴趣的人不少,游沉见多了,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位护法修为乃大乘初境,是被拂春仙尊斩杀的,也就是濯玉仙尊的师尊,小道友你的师祖。”
墨烛的脚步又是一顿。
少年声音低沉:“他……死了?”
游沉挠挠头,小声说道:“对啊,中州这边传的是被赶去魔渊了,其实那些都是民间的百姓传的。”
说到这里,游沉嗓音压得更低,朝墨烛凑近了些:“那位护法作孽这么多,怎么可能会放他回魔渊,拂春仙尊一人与他打了半月,用了风霜斩才将其斩杀。”
“风霜斩?”
“对,听说用完那一招之后,拂春仙尊昏了整整三月呢。”
墨烛话不多,只偶尔说几句话,但游沉是个话痨,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墨烛。
两人越走越靠近里侧,直到走近一片幽暗的森林,游沉率先停了下来。
“墨烛,到了,前面便是三瞳蟒的地带,我们便不进了,你进去后尽快检查阵法是否完好,无事便赶紧出来。”
墨烛颔首,径直朝里走去。
越往深走便越是阴冷,日光也越来越少,身边清脆的乐声似是安睡的阵法,每走一步,那阵乐声便越是昂扬,到靠近一处洞穴之时,墨烛耳畔的乐音已经到了激烈的地步。
少年恍若未闻,径直走了进去。
在迈入洞穴的刹那,五月的天变为寒冬腊月,冰室之内霜雪森寒,常年不融的积雪密布整个洞穴,伴随着乐声,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震耳欲聋的梦呓之声。
在这处宽敞约百里的洞穴内,硕大的铁链从上方垂下,将酣睡在阵法中央的魔兽捆住,穿过它的肩胛和尾端,洞穴内由钟离家布下的禁锢阵法发出阵阵悠扬的乐声。
在看到那魔兽的刹那,墨烛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攥紧。
……不是它。
找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找到。
又找错了,又找错了。
墨烛闭上眼,一阵气血上涌,忽然别过头闷声咳嗽起来。
马尾一颤一颤,好似要将心头血咳出来般,冷白如玉的下颌上沾染了血迹,鬓边散落的碎发也随之一摇一晃,漂亮的眼尾洇红,他狠狠看向远处被束缚的三瞳蟒,可眼泪却又沿着眼角滑落。
怎么总是找错,为什么总是找错!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少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咳到心肺濒临破碎,毫无过去的一丝风采,原先清雅的面容在此刻也显得狼狈颓丧。
腰间的玉牌响起,墨烛压住喉口的血,抖着手接通了玉牌。
游沉的声音传来:“墨道友,你可检查好阵法了?”
墨烛闭上眼,平稳呼吸过后闷声回应:“……这就开始。”
游沉叮嘱:“尽快出来,我们在外侧检查。”
墨烛挂断玉牌,擦去唇角和下颌的血,撑着手摇摇晃晃站起身。
结界外侧,游沉巡视完一角的阵法。
潋花墟中的乐阵听得人心里烦躁,他抬头看了眼天,如今已经过去半刻钟了,这里面不能待太久。
游沉皱眉长呼口气,抖了抖有些紧的衣领,总觉得心里闷燥难受。
奇怪,以前来潋花墟的时候没这种感受啊。
他越发沉不住心,正准备再次取出玉牌询问墨烛进度。
“李师兄,你干什么!”
斜对面的弟子捂住胳膊后退,在游沉看过去的时候,那弟子的胳膊上早已满是鲜血。
而伤他的人,正是与他们一起进来的钟离家弟子。
游沉一个箭步上前,“李师弟!”
姓李的弟子晃了晃脑袋,眼底的血红瞬间褪去,“师兄……我……我方才怎么了?”
还不等游沉说话,他便瞧见了自己手上染血的长剑,以及游沉身后捂住胳膊的弟子。
“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好烦躁好烦躁,忽然就——”
他一把扔了手上的剑,捂着脑袋后退。
耳畔的乐声越来越激昂,游沉心里越发燥闷,忽然反应过来。
“不……不对,这不是安神乐阵,这……这阵法被人改了!”
曾经安神催眠的乐谱被改成了催人发狂烦躁的谱子!
几个弟子目光相撞,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恐。
这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了,如果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提前被改过,那……
三瞳蟒听了多久?
游沉一把拽下腰间的玉牌。
那边接得很快,少年清冷的声音传来:“游道友,我已检查好阵法。”
游沉声嘶力竭:“墨烛,快出来!”
18.第 18 章
虞知聆昏昏欲睡,毫无形象靠在木椅中打瞌睡,一旁的钟离泱看得直皱眉头。
这么多年不见,她倒是越活越回去,跟小时候简直一个模样。
宾客逐渐坐齐,中州各地的琴师们来了不少。
濯玉仙尊虞知聆鲜少在中州露面,不少人落座便将目光投向高台,能坐在钟离家主身旁的位置,只有仙盟的仙尊,而仙盟三位仙尊只有濯玉仙尊是个女子。
“那是……濯玉仙尊啊。”
“仙尊倒是……倒是不拘一格……”
“这……歪着脖子睡不怕落枕吗?”
眼看人越来越多,钟离泱终于忍不下去了,马上要到了灵乐宴开席仪式,他看了眼一旁睡得正香的虞知聆,用胳膊肘撞了下她。
“濯玉,醒醒。”
虞知聆迷迷瞪瞪坐直身体,茫然看向他:“结束了?”
钟离泱:“……开始了。”
虞知聆看了眼下方空着的位置,“墨烛还没回来?”
钟离泱淡声道:“应当马上便能回来,再等等,先忙正事。”
随着一声清脆悠扬的钟响,云端仙鹤啼鸣,花海倾洒而下,诸位琴师召出自己的本命武器,双手抚弦正要奏曲,虞知聆也在钟离泱的眼神示意下站了起来。
虞知聆清了清嗓子,道:“灵乐宴开席——”
“仙尊!家主!出事了!”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虞知聆的话。
她循声看去,一人自外跑来,单膝跪在正中央的圆台上。
钟离泱拧眉:“怎么了?”
弟子平复不太稳定的呼吸,忙拱手道:“家主,潋花墟出事了,催眠三瞳蟒的乐阵被人改了,游沉师兄传信三瞳蟒醒了!墨烛道友……独自引开了三瞳蟒……”
钟离泱愣神道:“……什么?”
身侧冷风窜过,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虞知聆,却发现身旁早已无人。
***
“墨道友,先出了潋花墟!”
游沉背着一个重伤的弟子,身旁跟了几个弟子,他回头看了眼正在断尾的墨烛。
少年侧身躲开那只巨蟒的尾翼,闻言冷淡的眼神看过去:“你要将它引出潋花墟吗?可知晓这附近住了多少百姓?”
游沉和几个慌乱逃窜的弟子一顿,脸上一阵愧疚:“墨道友,是我失言。”
“我来引走它,你们传信回钟离家请人。”
墨烛忽然一停,一剑劈向暴走的三瞳蟒,朝着潋花墟深处跑去。
被重击的三瞳蟒怒吼一声,丢下那几个看起来便羸弱不堪的人修,朝这只血脉天赋强大的妖修追去。
“墨道友!”
“回来,不可!”
可不过眨眼之间,墨烛便已经消失。
他一路瞬移,潋花墟古树茂盛,他一个人修在这些树影中瞬移方便,凭借灵活的身影愣是一路没被追上,但却也拉不开与它的距离。
三瞳蟒在身后横冲直撞,将拦路的巨树拦腰撞断。
墨烛的余光瞧见了那三瞳蟒追来的身影,侧身避开它甩来的尾翼。
现在还不是时候,在这里现出腾蛇妖身势必会暴露身份,但人身跟这只大乘境魔兽硬刚不得,只能想办法先甩掉它。
沉思的瞬间,一道疾风从身后甩来,墨烛侧身躲开,刚站稳脚步,能震碎人心肺的兽吼声自面门涌来。
墨烛闷哼一声捂住心口,蓦地呕出大口的血。
只停顿片刻,三瞳蟒的尾翼横扫而来,直撞在墨烛的心口上,少年被甩飞数十丈远砸到了山壁之上。
三瞳蟒立于他身前,身量遮天蔽日,这里是潋花墟的深处,光亮微弱,他凭借腾蛇优越的视力可以看清它的每一寸。
它张嘴吐人言:“不现妖相,你如何跟吾打?”
墨烛擦了擦唇角的血,飞快起身召出了御寒剑,神情冰冷:“让我现妖相,就你也配?”
躲是躲不过了,墨烛提剑冲上前,三瞳蟒咆哮朝他冲来。
人身在这只三瞳蟒的面前太过渺小,剑招连它的鳞片都划不破,不过撑了一刻钟,墨烛再一次被它的罡风震飞,长剑竖插在地,他退后数十丈。
三瞳蟒再次朝他冲来,势要逼他现出妖相,墨烛擦去唇边的血,摇晃站起身,神情冰冷正要结印——
“墨烛!”
虞知聆的声音比她的剑招来的更快。
在墨烛听到她的声音下一刻,碧绿长剑从远处飞来,一剑竖立在墨烛身前,荡开的罡风将三瞳蟒震飞百丈远。
一人从远处瞬移来到他身前,狂风卷过她身上熟悉的清香,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虞知聆焦急的面庞出现在跟前:“你受伤了吗,哪里伤得重?跟它打了多久?”
三瞳蟒在外冲撞着逐青剑的结界,而结界内却一片太平。
墨烛喉结微微滚动,在她问了几遍之后,他哑着嗓子开口:“弟子无事。”
虞知聆拉着他左右看了眼,确认他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后才松了口气:“你,你吓死我了!我就说不该让你来吧!”
墨烛还没回应她的话,便被忽然闯进来的人打断。
“墨道友!我来助你!”
身后传来游沉的声音。
墨烛回眸,游沉和几个本该离去的钟离家弟子奔跑在黑暗之中,径直冲到了虞知聆的剑境当中。
少年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虞知聆推了一把。
“墨烛,带他们离开。”
他一时未曾留意,被虞知聆推了十几丈远,又被赶来的游沉接住。
游沉愣神:“仙尊?”
这些弟子没想到濯玉仙尊来的这般快,墨烛也没想到虞知聆会来。
他神情怔愣,不确定虞知聆这又是要干什么。
三瞳蟒是大乘境魔兽,已经快要冲破虞知聆的逐青剑境,几个弟子在它的咆哮下被压迫到肺腑崩裂,墨烛用人身自然也抗不了多久,可他一贯能忍,死活不愿现出自己的妖相。
虞知聆迎着墨烛困惑的声音,冷声道:“我来应付它,你和弟子们离开,墨烛,等我回去。”
游沉反应过来,拽着墨烛撤离,边走边喊:“仙尊,您撑住,家主马上就来!”
虞知聆颔首,回身拔出长剑一剑劈去,压着三瞳蟒朝潋花墟深处退去。
游沉抗起墨烛的一条胳膊,拽着他飞快瞬移离去,嘴里呢喃着:“墨道友你放心,那是濯玉仙尊,是中州最强大的修士,她什么都可以做到,我们在这里她反而要分神护佑我们。”
“对啊,那是濯玉仙尊,那可是大乘满境修士,半步渡劫的境界。”
“濯玉仙尊十几岁便敢独自闯三危山,她什么都可以做到的。”
墨烛听着他们一言一语接话,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抚他们自己。
因为濯玉仙尊很强大,所以濯玉仙尊可以做到一切,所以她就应该冲在最前。
墨烛不该管的。
他明明恨她,他怀疑这具身体被夺了舍。
可无论她是闭关失忆导致性情大变,还是真的就是换了个人,这具身子总归还是濯玉,只要死在这里,此后就没有濯玉仙尊这个人。
他远离潋花墟,从昏暗中走向光亮处。
墨烛抬眸,瞧见了潋花墟外高悬的日光。
光。
可她怕黑。
她连睡觉都要点灯,夜深后她从不出门,教他修炼的时候她也不去密林深处。
因为她怕黑。
潋花墟深处,一丝光都没。
她不知道潋花墟深处没有光,那里遍布可以吞噬光亮的黑雾,她不知道这点。
在即将冲出潋花墟的时候,墨烛忽然甩开游沉的手。
“墨道友?”
垂在身侧的手被自己攥紧,墨烛微微垂首,侧脸挺拔,下颌紧绷,目光落在腰间的弟子玉契上,他能感受到她在远离他,她已经快到了潋花墟最深处,走向最黑暗的地方。
中州无人知道三瞳蟒的弱点并不在七寸,其余地方都是坚硬的盔甲,所以过去便是连渡劫初境的拂春仙尊都难以斩杀三瞳蟒,只能用乐阵催眠封印它。
虞知聆自然也不知道,她今日只会被耗死在这里。
他不能回头。
他不该回头的。
可当腰间的弟子玉契再次映入视线——
“墨道友!回来!”
墨烛转身朝潋花墟深处奔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呼喊。
***
担心三瞳蟒逃窜出潋花墟,虞知聆一路引它退入潋花墟深处,打算在深处解决它。
三瞳蟒在身后追逐她,它暴怒的咆哮声,树木被拦腰撞断的咔嚓声,以及周围越来越黑暗的环境,都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身体里那股冰冷与战栗侵蚀她,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好黑,好黑。
为什么越来越黑?
刚刚……不是还有阳光吗?
虞知聆急喘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在发抖。
【宿主,检测到宿主恐惧值上升,此为你责任范围外的任务,你不需要完成,现在你可以离开。】
虞知聆怒骂:“你不是说我的支线任务是维护世界稳定吗,三瞳蟒出了潋花墟,你可知要死多少人,这怎么就不算任务了!”
可系统就像是宕机了一样,只重复那一句话,好像想要劝她离开。
虞知聆感觉到三瞳蟒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而她也已经接近了潋花墟最深处。
【宿主,您的恐惧值已达崩溃边界,请立刻离开。】
虞知聆根本呼吸不上来。
她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
她不害怕三瞳蟒,她不害怕死亡,可她害怕这看不到光亮的黑雾。
她发着抖,浑身冷汗浸湿,冷风穿透衣衫往骨缝里窜,她想离开,她想离开潋花墟,她不想看到这些,不想经历这些。
太黑了,真的太黑了。
明明刚进来潋花墟的时候还有阳光,为什么越往里走就没了光呢?
双腿在发抖,她好像又陷入了那场重复了二十年的梦境,一望无际的黑暗,刺骨的冰冷与疼痛,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只能感受到无边的黑暗,耳畔还有从亘古传来的声音。
——“你后悔吗?”
她忽然跌倒在地,痛苦捂头。
“我要后悔什么!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不后悔!不管你问的什么我都不后悔!你问了二十年了烦不烦,你到底烦不烦!滚啊!你滚啊!”
三瞳蟒也到了跟前,它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渺小到连它的一块鳞片大小都比不过的人修,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是……拂春的弟子?”
当年那个一剑斩杀了它的主人、将它封禁在潋花墟的女子,拂春仙尊。
三瞳蟒能感受到面前这个人修的强大,她的修为在它之上,因此它多了一丝忌惮。
可忌惮之下,是隐隐激动的血脉,是嗜血的妖性。
拂春的弟子,那女人的弟子,当年就连那已修到渡劫的女人都杀不了它,中州无人知晓它的七寸在哪里,面前这个人修似乎吓坏了,跌坐在地捂着脑袋。
修为再高又怎样,恐惧是最令人脆弱的东西,它今日必定可以吞了她!
“那正好,杀不了拂春,杀了你也不错!”
腥臭的血气朝她席卷而来,它咆哮着想要咬下她的脑袋。
那跌坐在地的女子忽然抬眸,一双漂亮清冷的眼里全是杀意,拔出长剑横劈而下。
剑光直杀它的面门,三瞳蟒连忙凝聚出防护罩,却又被她毫不留情地击碎,砍在它的面门上,毫不留情捅碎了它的左眼。
它痛苦咆哮,扭动身躯疯狂暴怒。
虞知聆翻身而起,狂风卷起她的衣摆,单薄的青衣在黑暗中猎猎作响。
她握紧自己手中的剑。
不能退,不能退。
南都只有她一个大乘境的修士,她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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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的速度快,而钟离家赶来需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如果让三瞳蟒闯出潋花墟,这附近的村子便彻底完了。
墨烛还没退出安全的范围,那几个钟离家弟子也在,他们还年轻。
她身后有好多好多人,那么多人的命掌握在她的剑下。
“我是濯玉仙尊,我是濯玉仙尊……”
“别看,别看……”
“不黑,不黑的,不黑的……”
她想要给自己勇气,可却发现这些只是徒劳。
而三瞳蟒已经再次冲来,虞知聆悬立在虚空,眉眼肃重抬手结印。
“覆杀印,落!”
她抖着手将覆杀印打去三瞳蟒的七寸之处。
它不躲不避,迎上她的杀招,密布獠牙的嘴朝她咬下。
覆杀印落在它的“七寸”……
却炸开了,甚至未曾穿透它的鳞片。
那里不是它的七寸。
虞知聆只怔愣片刻,三瞳蟒的獠牙已经到了眼前,她飞快侧身避开,而它粗壮的尾翼卷起大片的断木朝她砸来。
虞知聆避之不及,被它甩出百丈远,再睁开眼之时……
她已经到了潋花墟最深处。
周围彻底没了光亮,她什么都看不见。
冰冷与疼痛后知后觉传来,浑身都冷,好冷好冷,她哆哆嗦嗦发抖,抖着手想要为自己点出一团光。
只要有光,她就有无尽的勇气,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可光亮只出现一息功夫便被那股莫名的黑雾吞噬,潋花墟中遍布可以吞噬光亮的黑雾。
“大师兄……三师兄……师姐……师尊……我……我……”
“给我……给我盏灯……给我盏灯……”
虞知聆一句利落的话都说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到,恐惧已经完全淹没了她。
——你后悔吗?
寂静的黑暗之中,那声音又来了。
她捂着脑袋,手中的剑掉落在地,识海里的系统不断警告让她离开,可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滚,滚,滚啊!”
虞知聆听不到三瞳蟒在靠近她,听不到它嗜血的咆哮声,只能听到耳畔那响了二十年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于让人绝望的黑暗中询问她到底后不后悔。
在黑暗之中,她会窒息,会发抖,明明没有伤痕却又觉得浑身都疼,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她绝望,耳畔循环诡异的声音也让她恼怒害怕,她看遍了医生吃遍了药。
她的情绪濒临崩溃,每每于梦境醒来,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守着明亮的屋子,用毯子抱住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平复自己颤抖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害怕的时候,总是没有人在……
“师兄,师姐,师尊……墨,墨烛……就要……就要一个人……”
一个人就好,一个人来就好。
三瞳蟒已经追着来了她身前,它睥睨这个发抖的人修:“你的师尊杀了吾的主人,镇压吾百年,你又毁了吾一只眼,既敢进这潋花墟,那便死在这里吧!”
三瞳蟒张开血盆大口,一鼓作气便要吞下这个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人修,她已经恐惧到没有反抗的能力,吃了她,它的修为也能大涨。
在獠牙即将咬碎她的时候,疾风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条狠狠甩在它腰腹的蛇尾。
三瞳蟒被狠狠甩飞,重重砸在山石之上。
身量遮天蔽日的腾蛇竖立在虞知聆身前,竖瞳是冰冷的金色,墨黑的蛇鳞令人胆寒,不同于寻常的蟒蛇,腾蛇生了一双可以遨游天际的羽翼。
“你……竟然是腾蛇?”
三瞳蟒看向那条腾蛇,比起它狰狞的妖相,腾蛇的妖相则更显威严。
不过才十几岁,妖相竟然比活了千年的它还要庞大。
腾蛇一族,半步成神兽的血脉。
如此珍贵,如此强大,所以才被合力屠戮到灭族的程度。
他若是腾蛇,那必定不是好对付的,三瞳蟒忍住腰腹间的疼痛,谨慎盘旋在巨石之上。
墨烛垂眸看向身后的虞知聆,她浑身尘土,乌发凌乱遮住面容,但墨烛看得出来她在发抖。
她果真怕黑,很怕很怕。
虞知聆已经濒临崩溃,她一遍遍徒劳尝试想要点出一团光,可每当光亮出现,黑雾会毫不留情吞噬她,希望再次破灭。
她呜咽着,恳求着:“给我……给我盏灯好不好……师兄,师姐,师尊……墨,墨烛……”
能不能,能不能有人来给她一盏灯?
好黑,这里真的好黑好黑。
虞知聆恳求过无数次,可从来没人给过她一盏灯。
可这次……
话音落下,一团金色的光却从黑暗中飘来,为她驱散快要吃掉她的黑暗。
虞知聆茫然眨了眨眼,目光无意识跟着上移。
金光后是少年清冷的黑眸,他半蹲在她身前,为她送来一团光。
一团不算大,但足以给足她勇气的光。
腾蛇妖血凝聚出来的光,可以驱散一切黑暗。
他轻轻唤她:“师尊。”
时光好像溯回到很多年前,半大的他小心谨慎牵住青衣仙子的手,怯生生唤了她一句:
“师尊。”
虞知聆抖着手,接住了他送来的光。
光团在此刻绽放,照亮了潋花墟。
光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身体不再发抖,耳畔始终折磨她的声音消失不见,灵魂深处的疼痛也随之逸散,她感受到自己经脉中重新开始澎湃的灵力,感受到心口那颗跳动的心脏,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墨烛与她对视,喉结滚了滚,神色复杂,轻声道:“三瞳蟒真正的七寸在灵溟穴,腹下六寸处。”
虞知聆握紧了手中的逐青剑。
她哑着嗓子回应:“好。”
虞知聆站起身,直面迎上盘旋在巨石之上的三瞳蟒。
她可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