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巫女留学实录》
1. 出发!塞洛斯
盛夏六月,流火将至。
树上的蝉鸣伴着阳光将树影越拉越长,成为了这炎炎夏日里唯一的凉意。
大树下不知何时聚集起一大群穿着长袍的学生,他们站在一张巨大的白色布前,正或兴奋或烦恼地与身边的同伴交谈着。
白色的布上记录的是这次期末测验的成绩,分数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秦玉兴奋地拉住身边盘发的女生,不停摇晃着女生的胳膊,“瑶瑶,我打赌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张天师保佑哈哈哈哈哈哈!!”
她脸上的喜悦几乎要化作实质,让本来因为实战失分太多而有些沮丧的嵇瑶不由得笑起来,
“好吧好吧,这次打赌是我输了。我会兑换赌约的,就今天晚上怎么样?”
秦玉的笑容恨不得咧到耳边,生怕她反悔一样,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和嵇瑶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的人还是可以听清。
旁边一个女生幽幽叹气到,“早知道能这么容易骗到瑶瑶一顿饭,我就好好准备实战了。”
另一个男生捅了一下女生胳膊,小声到,“你还真以为嵇瑶的饭那么好蹭,不知道吧,她和秦玉赌的是在除去符咒分数,她单独实战的成绩再加上二十分能不能超过秦玉。”
女生有点咋舌,“这......那就不好说了哈。“
他们就读的是中级道术学院,每个学期都有两次固定的大考,一次期中一次期末。因为是最后一个学期,这次的期末考就相当于结业考,是整个三年中最重要的考试。能拿这次的考试成绩打赌,都是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的人。
像嵇瑶,她的符咒常年位居全级第一,比 符咒成绩更加出名的是她的偏科,她的实战其实算不上很差,只是比起她出色的符咒成绩,实战成绩多多少少还是不够看了。
想到自己惨淡的实战成绩,嵇瑶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旁边的秦玉大咧咧地挽住她,“哎呀,不要叹气啦。你的符咒成绩那么高,就算实战成绩稍微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会耽误你毕业的啦。”
嵇瑶笑起来,“也不耽误你吃火锅?”
秦玉知道嵇瑶是在打趣自己,笑得更开心了,“那是,不枉我辛辛苦苦备考这么久,嵇大厨一顿饭这么难蹭,我可不得好好努力呀。”
嵇瑶拉起秦玉的手,无奈道:“走吧辛苦的秦同学,我们去超市挑食材。”
华夏发展至今,尽管高端技术的研究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但道术作为延续已久的传统术法,还是受到了现今很多人的青睐,始终在市场上占据有着一席之地。
所以嵇瑶他们的中级道术学院配套设施很完善,出了校门就是知名的大型连锁商超。
超市冷柜旁。
秦玉拿起肥牛卷一盒接一盒往购物车里面放,拿了足足三大盒才停手,嵇瑶倚在购物车旁边,有些无奈地说:“肥牛卷又不能当饭吃,你拿那么多是要干什么……”
秦玉这才停手,伸向旁边的虾滑,“就是因为不当饭吃才拿这么多的,这玩意儿当饭真能吃饱?”
嵇瑶连忙制止她拿虾滑的手,“哎哎哎别拿那个,我准备好了新鲜的。”
秦玉闻言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把已经放进购物车的虾滑放回去,推着购物车向蔬菜区一路狂奔。
嵇瑶在她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不、不要拿那么多啊!家里有备菜的!”
可惜她的提醒已经晚了,秦玉像是扫荡一样清空了理货员刚刚包装好的蔬菜,足足有十多种。
理货员幽怨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秦玉身后,嵇瑶已经无力吐槽了,连忙跟上已经兴冲冲蹿去收银台的秦玉。
等嵇瑶气喘吁吁地赶到秦玉身边,她已经结完账了,正一只手提起两个看起来就超重的购物袋,一只手刷着手机等嵇瑶。
嵇瑶目测了一下购物袋的重量,还是震惊于她的臂力,“真是惊人的臂力啊……”怪不得能在考核的时候用剑用得那么轻松呢。
秦玉避开嵇瑶伸过来想要帮她分担的手,又带着些得意地掂了掂手中的购物袋,“也就还行吧,要不然怎么能蹭到这顿饭呢。”
见她话里话外都是吃饭,嵇瑶佯装生气,“好啊秦小玉,搁这提醒我呢。”
她往前跑了两步,笑着回头,“追不上我的人就算臂力再好也吃不上饭哦!”
秦玉笑出声,拎着购物袋追她,“等着吧嵇小瑶!姐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速度!”
她们带着笑意追逐着,身后是未尽的如血晚霞。
嵇瑶微微喘息着,她其实很少像这样跑,旁边的秦玉却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催着她开门,又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么闻到了香味?”
嵇瑶将插在锁孔的钥匙转一圈,白了她一眼,“鼻子还挺灵。”
一推开门,骨汤咕嘟咕嘟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嵇瑶小声嘀咕,“能不香吗,我炖了三个小时呢。”
秦玉的眼睛更亮了,把袋子放好就冲进了厨房,用力深吸一口气,“好香!”
嵇瑶没理她,这人从一开始就激动到不行,还不知道吃完能不能消停,但为了让她冷静点,嵇瑶还是吩咐道:“把菜给洗了。”
秦玉抬手向她做了个类似敬礼的手势,“得令!”
因为朋友们都喜欢吃火锅,所以嵇瑶每次准备火锅底料都会准备很多,冰箱里剩下的底料刚好够吃最后一顿。
她这样想着,刚关上冰箱门,才发现秦玉的菜已经洗的差不多了,连忙手中的底料放进已经沸腾的汤锅。
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吭哧吭哧洗菜的秦玉,纳闷道:“你怎么洗那么多菜,不是就咱们两个人吃吗?”
秦玉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复杂。
她刚要开口问,就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秦玉叹了一口气,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催着嵇瑶去开门。
一打开门,嵇瑶就看到了几张正讨好笑着的脸,她预感有点不妙,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打断,
“哎呀瑶瑶,我一闻就知道你在做饭,香得整个楼道都能闻到……”男生热情洋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女生一手肘打断,被提醒了的男生连忙举起手中满满一袋虾,讪笑道:“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蹭个饭……?”
他身边的几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连忙对嵇瑶展开星星眼攻势,举起手中的食材,用行动暗示嵇瑶他们的来意。
嵇瑶被好几个人同时盯着,稍稍有点紧张,“我跟秦玉打赌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吧,这顿饭是请她的……”
为首的男生潇洒一挥手,刚想跟嵇瑶说他们已经把关系打通了,就看到秦玉从厨房中走出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对嵇瑶说:“没事,吃火锅人多热闹。”
嵇瑶见连秦玉都发话同意了,就没说什么,侧身让他们进来,蹭饭团集体欢呼,乖巧地进厨房帮忙端盘子。
见厨房有人端菜,嵇瑶就转身去看汤,顺便调整一下锅的火力,正当她调整着火力旋钮时,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厨房中流出,
“玉姐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我们为了帮你提分挨了你多少打,你还在瑶瑶面前装无辜。”
秦玉同样压低声音,“我不装两下瑶瑶能相信吗!她那么精的人。”
又瞪那个埋怨她的男生,“我还不够意思?今天的菜都是我买的!瑶瑶看我买这么多菜还问我是不是练习太累!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跟看小猪都没差别了!”
被瞪的男生连忙换上谄媚的笑,“是是是,玉姐威武!”
嵇瑶拿起汤勺搅汤,让底料融化得更加充分,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对着厨房大喊,“锅开啦!”
话音刚落,厨房里的人就捧着筷子和碗一窝蜂地跑出,跑的最快的男生最先冲到嵇瑶身边,用力抽动鼻子,“好香!”
没等他感叹完,秦玉就率先坐下,将筷子伸向锅里,
“好烫!”
嵇瑶提前在锅里下了不容易熟的鱼丸和虾滑,秦玉他们坐下的时候已经熟了。
虾滑用的是当天最新鲜的虾,剁碎后还要反复摔打,以保证虾滑的q弹口感。
鲜红色的虾肉火候刚好,刚出口是火锅底料复杂的香辣味,稍稍咀嚼几下就能品尝到虾肉的鲜香。
嵇瑶没有把虾剁得很碎,所以能吃到很强的颗粒感,虾肉嫩滑弹牙,尽管烫得秦玉龇牙咧嘴,却还是不肯吐出。
嵇瑶看到秦玉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无奈,刚想提醒别的人吃慢一点,一转头,不管男女都是秦玉同款的龇牙咧嘴,就算被烫的不停哈气,往锅里下菜的筷子还是没停。
嵇瑶:……
算了,他们开心就好。
事实证明秦玉是有先见之明的,一整盒肥牛刚下锅,就有好几双筷子在旁边虎视眈眈,肉一变色,那几双筷子就打架一样抢肉,一大盒肥牛眨一下眼就没了。
……照他们这个吃法,那几盒肥牛都不知道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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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眼疾手快的秦玉抢到了最多的肥牛,没工夫向周边的人得瑟,她将肥牛用力往油碟里面一蘸就送进嘴里。
香油降低了肥牛的温度,入口时已经不是很烫了,肥牛肉在沾上香油的时候还带起了碗底的蒜泥和剁椒碎。
浓烈的麻辣香气在刹那间占领口腔,咀嚼的时候香油的芝麻香、蒜泥的蒜香、火锅本身的香料和辣椒香气和肥牛肉本身的鲜味交织在一起,好吃到秦玉想仰天大笑三声。
当然,她是没时间笑的。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的战斗力堪称恐怖,一大桌子菜风卷残云地没了一半,各色豆制品受到了相当的欢迎,之前领头的男生甚至自愿退出肥牛争夺战,守着一大碗豆制品吃得不亦乐乎。
豆泡最吸汤汁,一咬外面那层微韧的油皮,汤汁就争先恐后地疯狂涌出,原本纯白色的内陷也被汤汁染成红色。
响铃卷虽然不如豆泡吸汁,口感上却更胜一筹,虽然已经被煮得微微散开,却依旧有嚼劲,豆皮被咀嚼的时候还在不停往外涌汁。
腐竹表面层层叠叠,带上来的酱汁和小料最多,一口下去不仅能吃到已经被煮到绵软的腐竹,还能吃到酥香的花生碎。
要是正好咬到芝麻,霸道的香气就会顿时充斥整个口腔,和腐竹带出的汤汁相互融合,变成另一种同样霸道的香味。
蔬菜里面贡菜最受欢迎,是嵇瑶很早之前晒好的,一进锅就开始膨胀,只需要稍稍等上几秒就可以捞出。
咬下去时嘎吱嘎吱的响声连成一片,混着蔬菜的清香一起驱散咀嚼的疲累,让人想忍不住大喊:我还能再吃三碗!
众人吃得热火朝天,火锅的香气顺着上升的蒸汽充斥了整间屋子,蹭饭团带来的饮料也派上了用场,女生得意洋洋地推销:“是之前瑶瑶都夸过好喝的山楂汁!”
这话一出,原本被人怀疑的山楂汁顿时成了香饽饽。
一时间,吸溜声响成一片,入口是酸甜的山楂香气,咽下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洛神花香气,一瞬间就驱散了火锅的油腻,就像是刚回满血的角色,感觉还能再大战三百回合!
不知道是谁先举杯:“感谢瑶瑶大厨!干杯家人们!”
一瞬间杯子全都举了起来,“干杯!”
被辣椒辣到的哈气声、杯子碰到一起的清脆声、朋友们的笑声混着火锅氤氲的热气不断升腾,向窗外的整个天空弥漫。
…………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嵇瑶睁开眼睛,不由得揉了揉眼。
昨天结束得太晚,但朋友们还是坚持把一切收拾干净了再走,力图还嵇瑶一个干净整洁的厨房。
闻着空气中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火锅香气,嵇瑶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院长发来的信息。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刚睡醒的嵇瑶还有点迷糊,但还是立马换好衣服赶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已经在办公室等着她了,等听清校长所说,嵇瑶的脑子也一下子清醒过来,“什么?!”
老院长像是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尽力描补:“虽说吃得不好,但是那边环境还是不错的呀,塞洛斯学院可是闻名世界的顶级学院呢。你这是公费留学,等你一回来,高级的道术也会了,他们那边初级的巫术也会了,这多好!”
说着说着连老院长自己都有些情动了,他一锤定音:“多么好的机会!”
她望着白发苍苍的老院长,不可置信道:“那么多优秀的同学,怎么偏偏是我去?!"
老院长有些尴尬的抚了抚雪白的长胡子,望着嵇瑶诚恳道:“听说那里吃食甚是匮乏,咱们学院你是最擅厨艺的,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嵇瑶一时无言。
老院长看着沉默的嵇瑶,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喜笑颜开:”塞洛斯那边已经派人过来接了,你今天就出发吧?”
…………
巨龙盘栖在广场,不时有火星从嘴角冒出,因为已经放假了,并没有多少学生看见这令人吃惊的一幕。
穿着长袍的魔法师站在巨龙背上,白色的长发卷曲着散落在瘦削的双肩上,衬得血红的双眸更加可怖。
她伸出手,青色的血管顺着毫无血色的手臂一路蜿蜒,最终停留在鲜红的长甲处,看上去怪诞又恐怖。
白发的女巫带着长长的巫师帽,向着嵇瑶的方向俯下身,她哑声道:
“塞洛斯欢迎你,亲爱的嵇瑶同学。”
2. 玛格丽特小饼干和可爱的妖精女巫
巨龙飞行的速度奇快无比,甚至能听到破空时耳边呼啸的风声,狄娅老师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她不得不凝神细听。
白发女巫的话语和她的性格一样冷淡,除去简短的自我介绍,就只剩下一句状似关心的叮嘱,
“抓紧些,达格纳才刚成年,飞得不稳。“
身下的巨龙还是在如涛的风声中敏锐的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回应似地欢快叫了一声,连嘴角都冒出了小小的火花。
嵇瑶又被晃了一下,她默默抓紧身下巨龙深黑色的鳞片,强忍住头晕,回了看上去稍显担忧的狄娅老师一个“嗯。”
狄娅老师确实是担心她,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浅色的道袍,长发在脑后用木质长簪轻轻挽起,她摇晃着,那支木簪也轻轻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头上坠落。
巫师帽纹丝不动的白发女巫沉思片刻,从漆黑的魔法袍下面抽出一根魔杖,尽管处于万米高空之上,宽大的魔法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银发女巫施法的动作依然优雅。
“Stop fainting."
巫术果然名不虚传,天翻地覆般的晕感在魔杖发出荧光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连身边的风仿佛都轻柔下来,远处的山峦随着巨龙的快速飞行慢慢缩成一个小点,身边雪白的云团带着太阳的光芒漂浮着,
身下巨龙的体温透过鳞片,一路传到嵇瑶手心,狄娅老师的银白色长发在巫师帽下随风飞舞,嵇瑶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高塔尖端,默默无言。
他们就快要到了。
巨龙在一座三层小楼附近盘旋着降落,在嵇瑶小心翼翼地往下爬的时候还伸出翅膀轻轻托了一下。
狄娅在一旁等着,一等嵇瑶站稳,就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了嵇瑶,言简意赅,
“明早直接过来上课,记得换上校服,你的宿舍在三楼,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嵇瑶接过微沉的托盘,乖巧点头。
…………
楼层并不高,宿舍楼的建制和她之前在道术学院时却有些不一样,道术学院的宿舍楼一层有十几间,塞洛斯的则更为清静些,一层楼只有两间。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小的一居室,整体是干净的乳白色,但在台面、墙壁都带有明显的学院徽章标志。
嵇瑶环顾一圈,虽然面积不大,但却五脏俱全,不仅连卧室都单独隔出来一间,进门的左手边竟然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
她倍感惊喜,刚想快步走过去好好看一眼厨房,就被飘落在她手上的厚重牛皮纸吸引去了注意力。
咦?
牛皮纸入手微沉,最上方带着大大的塞洛斯标志,用标准的正楷写道:
塞洛斯学院
录取通知书
嵇瑶同学:
经批准,你已被我校巫术系录取,请于明天上午九点,按新生入学须知有关要求,到教室109报道。
塞洛斯学院 院长 Gwendolen(格温迪琳)
嵇瑶将牛皮纸翻过一面,上面果然用小楷写满了所谓“新生入学须知”。
须知很长,嵇瑶凑近了些才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先是公寓内的物品介绍,再是门禁通告,
竟然还有门禁?!
“各系学生务必在夜晚十一点前回到宿舍楼,门禁开始后不得在校内游荡,违反此规定的学生将按校规处理。”
嵇瑶逐字逐句看过去,发现除了有门禁,塞洛斯对本校的学生还是非常慷慨的,且不说最早的课在上午九点,还有学期末的各项奖金和奖励,这里的食堂竟然是免费的!
这一行字也用黑体加了粗:“校内食堂采取自助形式,全部免费。”
嵇瑶心下大喜,对未曾谋面的食堂充满了好感,但是这份须知后面就只剩一些乏味无聊的陈词滥调了,像什么“校内不准打架”啦,“校内不准使用使用巫术”啦,都是老掉牙的东西。
时间还早,嵇瑶检查了明天要用的书本和巫师袍、巫师帽之后就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想起之前又冷又硬的蒲团,嵇瑶就牙疼,她连忙往沙发里面又缩了缩,用脸蹭了蹭沙发表面柔软的绒毛,
啊,好幸福!
正当她沉醉在沙发的超绝睡感中,一张黄符凭空出现,嵇瑶连忙坐直,取出从不离身的朱砂和毛笔,蘸了蘸就取下黄符,开始绘制那个早已熟稔于心的符号。
这是中级道术学院最常用的传信手段,只有中级及以上的道士才有能力施展。
不过传信的距离会受到施术人的道行限制,能将传信符咒传这么远,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让她来交换的白胡子院长。
符纸上的符咒只能用一笔画完,嵇瑶收起笔时,那符纸上果然浮现出院长熟悉的字迹:
嵇瑶道士:
不知道你在塞洛斯过得如何,稍后我会寄来高级道书课程的书籍和留影石,祝你在塞洛斯一切都好,无上太乙天尊。
嵇瑶看完符咒所写,又是一阵无言,她就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
想到这里,她又长叹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走进厨房。
厨房的窗户一般是关闭着的,嵇瑶走到窗户旁,用力推开,向着天空打了一个清脆的呼哨。
清亮的哨声响彻夜空,果然有一只通身漆黑的乌鸦在瞬息后停留在窗框上,乌鸦声音嘶哑,“哇——哇——”两声过后,竟从嘴里吐出一小卷牛皮纸。
嵇瑶对新学来的巫术非常满意,这道巫术还是狄娅老师在巨龙背上教给她的,传唤乌鸦就能购买到想要的食材。
事实证明狄娅老师非常有先见之明,这是嵇瑶日后最常用到的巫术之一。
用羽毛笔写下食材名称和数量之后,嵇瑶就将牛皮纸重新卷成卷塞进乌鸦的爪子里面。
乌鸦得到信号,又“哇——哇”叫了两声,展翅从窗户中飞出。
不多时,嵇瑶果然看到一只角雕往自己这边飞,体长近一米的角雕飞起来相当壮观,连爪子上挂着的小袋子都显得小了。
嵇瑶接住从窗户里扔进的小布袋,打开一看,很好,清单上的东西分毫不差。
本来她也不想到这里第一天就开火的,偏偏连院长都说这里的吃食“甚是匮乏”,嵇瑶虽然没有吃过这里的食堂,却还是心下打鼓,打算先烤一点小饼干试试。
如果食堂好吃就当成零食,不好吃那就只能充当正餐,等回来再重新做个炒饭什么的垫垫肚子。
打定主意后,嵇瑶就先把鸡蛋煮上了,水沸腾之后,她取出一部分倒在盆里,剩下的接着煮蛋。
学院的黄油品质很好,一打开就能闻到浓郁的奶香,嵇瑶切下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包好塞进了厨房角落的储物箱里面。
这个位置的储物箱被校内的老师们轮流施过巫术,能静止箱内的时间,保证食物最新鲜的状态。
隔着倒出的热水,嵇瑶把黄油融化成液体状,奶香随着氤氲的热气弥漫了整间厨房,好在厨房里面设施很全,嵇瑶顺利找到了筛子,将盐和糖分筛进盆中已经融化好的黄油中。
她想了想,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面取出来一小罐茉莉花茶,挑出其中一些磨成粉后加入了黄油中。
这样烤出来的饼干不仅不会过于甜腻,还会带有淡淡的茶香和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
这个时候正好鸡蛋也煮熟了,嵇瑶取出煮熟的鸡蛋黄,在筛子上压碎了筛进黄油里面。
这个时候盆里已经几乎看不到流动的液体了,几种不同的粉末在黄油上面浮动,几乎将这液体变成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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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瑶取出低筋面粉和淀粉,一起筛进盆里。她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硅胶勺,将几种不同的材料翻拌均匀后捏成团,分成一个一个均匀的小圆子整齐地排列在烤盘上。
团子小小一个,带着如春天般鲜嫩的鹅黄色,其中还掺杂着几丝褐色和白色,那是加进去的茶粉和茉莉花,就像新生嫩叶旁边的枝条。
待盆中的材料都变成烤盘上的小圆子之后,嵇瑶拽过烤盘,用大拇指一个个按压过去,淡黄色的小圆子瞬间在手指的力道下被压扁,边缘处还带着一圈一圈不规则的花边。
巫师们的烤箱不用预热,打开就能直接用,嵇瑶给烤箱设定好时间,就转身去找可以小饼干的盒子,预备明天出门的时候带上。
就在她翻找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打开门,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她戴着大大的巫师帽,帽子的尖端软软垂下,降落在她小巧的脸颊边。
“你……你好啊,我叫莉莉丝,是你对门的……呃,邻居。”
小女巫带着几分紧张自我介绍道,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嵇瑶,“你的房间里面好香啊,请问你是在做好吃的吗?”
说到好吃的,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连说话都流畅了些。
嵇瑶连忙介绍了自己,正当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厨房的烤箱发出来“叮”的一声。
嵇瑶发现莉莉丝的眼睛更亮了。
她心下无奈,之前在道术学院烤饼干,开了门来蹭饼干的那一波人也是这种眼神。
嵇瑶已经见怪不怪了,转身进厨房给眼巴巴的小女巫装饼干。
莉莉丝站在原地,看着刚刚自我介绍完的黑发女孩转身进屋,有些忐忑不安,是自己太冒昧了吗?
正当她不安地用手指绞着巫师袍的衣角,犹豫着要不要道歉的时候,发现鼻间的香味突然一下子变得浓郁。
嗯?
她抬起头,是嵇瑶递了一袋饼干过来,黑发白肤的女生穿着不同于她的,有些陌生的浅色长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拿去吧,不过凉一凉会更加酥脆哦。”
意识到这袋饼干是给自己的,莉莉丝一下子高兴起来,瞬间把对嵇瑶的评价从“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东方女孩”变成“超级心善的冷面小天使”!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袋还有些烫手的饼干,从巫师袍下面摸出一瓶淡红色果汁递给嵇瑶,喜滋滋地献宝,
“这个是用野果子做的果汁,每一颗果子都是我亲手挑过的,特别特别甜!”
彼时的嵇瑶还不知道对面的女生是挑果子眼光堪称毒辣的妖精,只是在心中感叹这个小女巫就连给回礼这个举动都和自己的远在重洋之外的朋友们相似。
她接过莉莉丝的果汁,笑着和小女巫互道晚安。
莉莉丝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连头顶上的帽尖都荡漾出喜悦的弧度。
她迫不及待的拆开纸包,香甜的奶味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捻出一块,张嘴咬下——
入口时是浓郁到爆炸的黄油香气,口感酥酥糯糯,饼干的碎渣瞬间就在口腔内融化,清爽的茶香和花香充斥着口腔和鼻腔,整块饼干竟然入口即化!
这真的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玛格丽特饼干了!
…………
嵇瑶终于找到了可以装饼干的盒子,她仔细的将饼干装盒,稍稍冷却的饼干变得相当酥脆,用手轻轻一碰就会掉渣。
好不容易装完饼干后,嵇瑶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不管明天食堂到底怎么样,她总算有可以托底的东西了。
换下已经被饼干香味腌入味的道袍,嵇瑶取下了头上的木簪,黑发如流水般倾泻,她爬上床,带着对巫师世界的好奇沉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3. 难吃的食堂千篇一律
可惜亲爱的狄娅老师的魔法没办法解决晕龙的后遗症,嵇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熟悉的晕感又反了上来。
她的眼睛困得没办法完全睁开,但却已经没办法重新入睡,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对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眼睛变得酸涩,她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翻身下床。
她取下床边挂着的黑色巫师长袍,袍子很长,带着繁复的金线刺绣,袍子的面料质量上乘,垂感也同样优秀,几乎能一路拖到她的脚踝。
嵇瑶的耳朵嗡嗡作响,拿起旁边写了课表的牛皮纸,她仔细凝神一看,不好,第一节的109教室就是狄娅老师的巫术通史课!
她跟着地图一路狂奔,终于在赶在那座巨大的机械钟响起之前踏进教室。
高挑的女巫站在讲台上,手边是一本绘满复杂花纹的大部头。
嵇瑶一进门她就看了过来,手边的书也随着她挥魔杖的动作准确无误地落在嵇瑶怀里,“这是来自华夏中级魔法学院的嵇瑶同学,大家欢迎,”
嵇瑶连忙抱着书向台下鞠躬致意,一阵掌声过后就朝着那个发光的座位走去,她知道这是狄娅老师的提示。
直到嵇瑶落座,银发女巫才收回视线,转身敲了敲黑板,“开始上课,今天从公元33年的巫师协会成立讲起。”
…………
尽管嵇瑶已经很努力去听了,可是那些冗长的巫师名和繁杂的地名还是弄得她头晕眼花,一整个上午就在那些陌生的人名和事迹中流逝。
坐落在楼道的大摆钟很负责地准时发出响声,解救了嵇瑶和她的一众同学们,狄娅老师合上书,很大度地放这些发懵的学生们去吃饭,
坐在嵇瑶旁边的是莉莉丝,她今天换了一顶帽子,比昨天更加宽大的巫师帽显得她的脸愈发小了,她转过头,脸上是两个小小的酒涡,对着嵇瑶笑道,“早上好呀,嵇瑶同学。”
嵇瑶连忙回了一个礼貌的笑,还没开口就被身边女孩挽住手臂站起身,
“你昨天给我的饼干真的超级好吃!走吧,我们一起去尝尝食堂,真希望它能有小饼干一半的水平!”
她的活泼让嵇瑶一下子就想起了秦玉,带着几分对好友的怀念,嵇瑶心一软,被她拉着一路赶到食堂。
妖精身形轻盈,但嵇瑶不是啊,为了跟上她的脚步,嵇瑶几乎是一路小跑,到的时候还有些微微的喘。
她的速度让嵇瑶更觉亲切,要是被秦玉这样拉着跑,她肯定是要发脾气的。
但难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受到一点让自己熟悉的东西,面对小女巫愧疚的抱歉,嵇瑶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走这么快而已。
莉莉丝看她的眼神跟看一只可爱的、令人怜爱的小猫也没什么区别了,她再次道歉,很内疚地向嵇瑶保证:“我以后保证不走这么快了!”
嵇瑶失笑,还是向着小女巫点点头,好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食堂是一座很典型的欧式风格建筑,上下足足有五六层,看上去华贵非常。
里面人头攒动,不同种族的学生形态各异,嵇瑶简直看花了眼。
长耳朵的矮人蓄着几乎拖到胸口的雪白长胡子,端着和自身体型严重不符的餐盘灵活地从人流中穿过,
身形高大的骑士佩戴着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盔甲,他们的盾牌和剑早早就放在了食堂门口的寄存处,餐盘在他们手上像是轻飘飘的玩具,他们三五成群地说笑着,就连站得远的嵇瑶都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
接过莉莉丝递来的餐盘,嵇瑶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开始随着人群的移动夹取食物。
食堂采用的是自助形式,长方形的银色大盘在保温灯下一字排开,看上去非常简单粗暴。
老院长口中“甚是匮乏”的评价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待嵇瑶看清盘中的食物后,眼前竟是一阵一阵的发黑。心道此评价果然不虚。
个子娇小的黑发巫师看起来像是要端不住餐盘,连拿着夹子的手都不停发抖。旁边的莉莉丝担忧地看过来,“没事吧?”
她想了想,又露出开心的笑,“是太饿了吗?没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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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会儿多吃点就好啦。”
嵇瑶听了她的话,望向餐盘的眼神更加绝望,
无上太乙天尊,嵇瑶发誓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食物!
土豆泥装满了好几个盘子,虽然颜色各异,但是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干,像是能把人活活噎死。
土豆泥旁边是堆起的烤土豆,土豆皮带着焦边卷曲着,上面只吝啬地撒了一层调味粉。
胡萝卜也被粗暴的切成了厚片,和惨绿色的的豆角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寡淡无比。
面包被杂乱地堆在一个大盘子上,旁边的学生拿起面包放到餐盘里时,嵇瑶甚至听到了只有硬物想接触才会发出的“咔嚓”声。
这都是些什么啊!
嵇瑶下不去手,只是意思地往餐盘里夹了几块看起来稍微薄一点的胡萝卜片,
她拿勺子舀起一勺玉米粒,就连玉米粒都已经不再饱满,干干瘪瘪,像是被放了好几天一样。
…………
她和莉莉丝一起回到座位,原本活泼的小女巫看上去失望无比,小声嘀咕着,“怎么这样啊……”
好在嵇瑶早有准备,吃完盘中如水煮般的胡萝卜和玉米粒之后,她掏出了昨晚装好的饼干盒。
一打开,馥郁的黄油香和花茶香幽幽升腾,极有存在感地蔓延在食堂里面。
嵇瑶连忙塞了几块饼干进嘴,才感觉嘴里终于有了味道。
又拿了几块给旁边的莉莉丝,小妖精看上去快要感动地掉眼泪了,捧着几块饼干小口小口地咬,生怕一下子就吃完。
…………
几缕如月色般的银发飘荡着进入嵇瑶的视线,精灵姣好的面容闯入嵇瑶的视线。
他身形清瘦,背着一把几乎和他同高的木质长弓,银发松松束起,只在瓷白的脸颊旁留下几缕,绿色的眼眸像是盛夏时葱郁的树林,又像眺望远山时撞入眼中的一抹欲滴的苍翠,
银发精灵面容冷淡,声音如泉水般清冽,
“你好,请问…… 你们的饼干是在哪里买的?
4. 碰到交通工具龙了
嵇瑶拿着饼干的手一顿,反射性地抬头往上看。
精灵低下头注视着她,很礼貌地将视线落在她人中的部位,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嵇瑶被美貌攻击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这个不是外面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话音刚落,精灵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阴霾,看上去极其失落。
嵇瑶看着面前愁云惨淡的漂亮脸蛋,实在是不忍心让这样的一张脸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饼干盒往外递,
“要不你尝尝看呢?”
精灵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忙不迭地接过,他调整了一下身后长弓的位置,才伸出手拿饼干。
“砰!”
一个红色头发从远处冲过来,撞到了精灵身上。
精灵身形一晃,还是扶住了身边的桌子,才让自己没有摔倒。
可即使如此,饼干盒还是被他牢牢抓在手心里面,连里面的饼干都没有晃动半分。
长着龙角的红发少年笑嘻嘻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早上好啊塞谬!”
名唤“塞谬”的精灵少见地有些生气,只是哼了一声,就转过了头。
那少年却也不在意,又转过头来跟嵇瑶打招呼,“早上好呀小道士,新来还适应吗?”
闻言,莉莉丝也看过来,带着些委屈地看了嵇瑶一眼,
……我竟然不是你认识的第一个人吗?
嵇瑶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天的龙?”
红发少年笑嘻嘻地将手搭上塞谬的肩膀,“是呀是呀,狄娅老师让我和她一起去接你来着。”
他们开始交流那天的风有多大,红发少年絮絮叨叨,说他飞起来都很吃力,太阳晒得他背都烫了巴拉巴拉,嵇瑶在一边听着,很有同感地不停点头。
塞谬没有管意外合拍的两个人,只是从饼干盒里面捻出一块淡黄色的圆形饼干送入口中。
黄油香和花香一起在口腔里面迸发,饼干又香又酥,在嘴里碎成了一片一片。
塞谬鼓着腮帮不停嚼嚼嚼,想要好好品尝饼干的美味,却没想那两个相谈甚欢的人却突然一起转过头来看他。
他噎了一下,差点被饼干呛到。
努力把饼干咽下去之后他才抬头看那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转头的人,“怎么了?”
红发赤瞳的龙族少年名唤达格纳,他摸着下巴,龙角不停在空气中晃啊晃,
他若有所思道,“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你有这么喜欢吃的东西呢。”
说着说着,他也开始对小饼干产生了兴趣,伸手从塞谬紧紧抱着的盒子里拿了一块出来,“我尝尝。”
“咔嚓。”
小饼干又酥又脆,牙齿刚合上就能听到清脆的响声。
达格纳的眼睛刹那间变成竖瞳,他兴奋道:“好好吃!”
说着,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吃起来的塞谬一起吃小饼干。
盒子里面的小饼干并不多,所以没一会儿就被他们瓜分完了。
达格纳带着些不舍地拿起饼干盒往嘴里倒饼干渣,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好不容易解决完难吃土豆泥正万念俱灰的嵇瑶,
“瑶瑶,饼干还有嘛?”
没错,经过一起咒骂可恶的风之后,一人一龙的关系被无限拉近,已经到了可以直呼小名的程度了。
嵇瑶神情扭曲的吞下最后一口土豆泥,对着达格纳也挤不出笑容,“没了。”
“啊?”
达格纳闻言也是同款万念俱灰,他的世界从知道小饼干没有这一刻变得灰暗。
塞谬抿了抿嘴,很矜持地没有开口,只是带着些可怜地看着嵇瑶,希望她能用巫术再变一袋小饼干出来。
嵇瑶抵挡不了美颜暴击,只能无奈摊手,“真没有啊。”
旁边的莉莉丝带着些得意轻哼一声,幸好幸好,瑶瑶给的那一袋她舍不得多吃,还剩下了很多。
唉,也不知道瑶瑶下一次烤小饼干是什么时候了。
送走两个带着遗憾离开的朋友之后,嵇瑶又拿出那张记载着课表的牛皮纸仔细看了看,
很好,下午没有课!
嵇瑶开心起来,哼着歌甩了一下手中变出来的拂尘。
雪白色的长毛不小心拂过身边妖精的脸颊,莉莉丝打了个喷嚏,边揉鼻子边站起来,
“瑶瑶,晚上我们还要过来吃食堂吗?”
伟大的妖精之祖普普拉大人在上,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吃哪怕一口食堂的食物了。
比起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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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又噎还带着焦糊味的烤土豆,她情愿用从家里带来的蜜水糊弄一顿晚饭。
嵇瑶同样苦大仇深,忙不迭地摇头,“当然不!”
她又叹了一口气,“我们自己做算了。”
可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连宿舍里面都要配备厨房了。
食堂里面就有直接通往宿舍的魔法阵,可以让她们少走几步。
巨大的法阵被绘制成五芒星的形状,运行时发出的光芒简直能在午夜照亮整片天空。
旁边的莉莉丝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光线,可饶是如此,她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不敢睁开半分。
直到跟着嵇瑶一起走进宿舍门,她才睁开眼睛小声嘀咕,“总算直到为什么别的学姐都不走魔法阵了,这光放五百年前都够用了。”
嵇瑶没有细想她口中所谓“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只是快步走进厨房,想看看带来的盆栽长得怎么样了。
让她失望的是,小盆栽并没有吸收到陌生学院的魔法气息,还是一株小小的绿色矮苗。
和它在道术学院时没有任何分别,
莉莉丝也结束了抱怨,跟她一起蹲下来看着盆栽。
她伸出手摸了摸蔬菜幼苗,仿佛能感觉到她的气息,绿色的小苗轻轻晃了晃。
莉莉丝转过头看向嵇瑶,“你是想让她现在就成熟吗?”
嵇瑶有些意外,可还是笑着打趣,“难道你能让时间快进?”
莉莉丝摇摇头,有些俏皮地向着嵇瑶眨了眨眼,“不能哦,但是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现在长大,看着吧。”
黑袍的妖精女巫站起,双手合十,繁复、让人听不懂的咒语自她不断开合的嘴中吐出,渐渐有点点荧光弥漫在她周身,又一股脑地涌向架子上那株幼苗。
“Grow rapidly .”
像是听到她的召唤,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拔高,然后开花、结果。
而这一切的完成,都只在瞬息之间。
莉莉丝结束吟唱,看着枝条上挂着的红色果实,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期待的看着嵇瑶,闪闪发光的棕色眼眸像是小狗不停摇动的尾巴。
嵇瑶同样满意术法效果,她打了个响指,愉悦道:“记你一大功德,晚上吃番茄炖牛肉!”
5. 番茄炖牛肉
莉莉丝抚了抚光滑的长袍,佯装淡定地接受了嵇瑶的赞美。
她的视线梭巡到旁边的架子,指着另一盆纯白色的盆栽问嵇瑶,“这盆也需要催生吗?”
嵇瑶摇了摇头。
这个看上去一点都不绿、稍显有点儿奇怪的盆栽是那个名叫“塞谬”的精灵送给她的,但因为走得匆忙,他只留下这盆盆栽就离开了,也没有跟自己说这一盆里面到底种了什么。
莉莉丝“咦”了一声,她蹲下来,仔细地端详着这盆盆栽。
盆栽通体呈现乳白色,而盆体上面还用阴刻雕着繁杂的花纹,花纹像是藤蔓一样束缚着整座盆栽。
光华流转,竟然和嵇瑶之前见过的玉石的质感有几分相像。
莉莉丝看了一会儿,一脸讳莫如深:“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嵇瑶也跟着她的动作蹲下去,看着那盆似乎出身不凡不知名植物,“是什么?”
莉莉丝摸着下巴,回忆道:“这还是我小时候听别的妖精长辈闲聊的时候知道的。是一种精灵族内部通讯才会用到的手段,不过这种术法已经失传很久了,只有血统纯净的精灵族才有能力施展。”
“血脉纯净?”
“是啊,你不知道吗,”莉莉丝抬起头看向嵇瑶,道:“精灵一族相当看重血脉,在他们眼里,只有血脉纯净的精灵才能算作是真正的精灵。”
嵇瑶不是很了解这个,毕竟人类世界只讲究血缘,不讲究血脉。
“在精灵一族眼里,只有居住在生命树周围的精灵才能保持由身到心的干净。
但是自从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过后,有一部分精灵撤出了生命树范围,作为精灵一族与其他种族接洽的象征。
我听我们长老说,精灵内部其实是有些看不起这些远离生命树的精灵的,你说那些精灵怎么能这样呢!”
莉莉丝说得义愤填膺,她是妖精出身,而妖精一族也是现在唯一能算得上跟精灵族走得近的种族了,她自然知道的比其他人多。
嵇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初来乍到,不清楚这些积年的恩怨,只是保持沉默。
“吱。”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面前的乳白色盆栽疯狂生长,翠绿的枝条搭在光滑的盆边,向着嵇瑶的方向吐出一个花苞。
花瓣层层叠叠,看不太出到底是什么品种,是素雅无比的风信子色。
嵇瑶有些好奇,没忍住上手戳了一下。
令她没想到的是,当指尖触碰到花瓣的那一刹那,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突然全部盛开,纤长的花蕊漂浮着一张和花瓣同色的便签纸。
莉莉丝对这一幕也颇感惊讶,毕竟她对这种传信方式只有耳闻,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她啧啧称奇,“不愧是纯种血脉的精灵,但是整个学院应该也只有塞谬能做成这样了,我还从来没有看到有别的精灵能施展这个术法呢。”
嵇瑶听着她的话,颇感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塞谬是整个学院唯一拥有纯种血脉的精灵吗?
她心下暗自思索,不过理智告诉她,还是最好不要问莉莉丝这个问题。
淡蓝色的便签纸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像是在提醒嵇瑶它的存在。
“尊敬的嵇瑶小姐:
非常感谢您今天的盛情,很荣幸品尝到您亲手制作的饼干,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向您分享精灵一族的美食,祝愿您一切都好。”
嵇瑶看得眼神复杂,
她记得那个精灵说话好像不是这种风格?
她将信纸递给一边的莉莉丝,“你们的书面语……都是这个风格吗?”
莉莉丝接过她手中硬质的便签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精灵都是这样的风格啦。”
“啊?”
原来这竟然还是一种种族特色吗……
莉莉丝将信纸塞回花朵中,花瓣感受到了她的动作,收拢起花瓣,又恢复到原本闭拢的状态。
嵇瑶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选择打跳过这个话题,
她拿起西红柿处理,准备开始做晚饭。
莉莉丝靠在台面旁,似乎对精灵的写信风格很有感触,
“我之前也有一个精灵朋友,他平时连我们妖精最基本的咒语都嫌太长,但是他上次给我写信,我的天哪,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放弃学业去当游吟诗人了。”
嵇瑶笑出声,差点把给番茄打的十字变成大字。
莉莉丝眨眨眼睛,又递了一个西红柿到嵇瑶手边。
“后来我问了族里和精灵并肩作战过的妖精前辈,他告诉我说:
''精灵们其实不太爱说话,他们生性冷漠,如非必要连嘴都不愿意张开。
所以写信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很值得珍视的事情,只要提起笔,就绝不会有一个字是敷衍的。”
如此说来,看来小饼干的威力还挺大。
嵇瑶想着,将手上已经处理好的西红柿放进装满开水的瓷碗里面。
莉莉丝有些不解,“是要把番茄泡软吗?”
嵇瑶拿过从进厨房就开始泡的牛肉,开始给牛肉改刀调味。
“不是哦,是要去皮。“
牛肉被泡了接近一个小时,原本清澈的水现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嵇瑶拿起刀,顺着牛肉的经络切成骰子大小的方块。
这个该死的地方竟然连料酒都没有,嵇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给牛肉焯个水补救一下。
旁边的莉莉丝看得新奇,她拿过装着西红柿的瓷碗,打了个响指。
原本完整的西红柿消失不见,代表妖精法术的莹紫色光芒闪过,碗中只剩下已经去好皮的西红柿小块。
她兴奋地向嵇瑶炫耀,嵇瑶顺势接过她递来的瓷碗,狠狠地夸了她几句。
莉莉丝得意地叉腰,我可是伟大的妖精大人!
外面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巨龙飞过缀在暗紫色天空下的塔尖,远处教学楼还亮着明黄色的光,矮人们捧着炼金器具从教学楼走出,铜质器具的响声丁零当啷,穿过寂静的校园抵达嵇瑶的窗边。
室内,淡色的光透过玻璃制成的灯罩降落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莉莉丝蹲在架子旁边,被西红柿炖牛肉的香气馋得不停流口水。
她皱着眉,一脸严肃地思考怎么用一盆番茄苗结出能每天供应的新鲜西红柿。
嵇瑶的侧脸笼罩在升腾起的雾气中,她搅动着汤勺,锅内的西红柿经过充分翻炒已经开始出沙,早就已经焯好水的牛肉在锅里面翻滚,被一点点染上西红柿独有的清爽酸香。
塞洛斯学院提供给学生的都是最好的厨具,铸铁锅的效果丝毫不逊于嵇瑶之前常用的高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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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短短二十分钟,牛肉就已经变得酥烂,西红柿早就化成了汤汁,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碎块随着牛肉一起跟着暗红色的汤汁不断翻滚起伏。
嵇瑶斟酌着往锅里撒了一些海盐,又盖上盖子继续炖。
实在是没办法,塞洛斯学院靠海,产出最多的就是海盐,
这种海盐并不同于嵇瑶之前常吃的井盐,它的咸味更加猛烈,但在这猛烈的咸味之余,还带着一缕如海风般绵长的香味,显得更加清新。
已经到了下课时间,教学楼落地钟悠扬的铃声伴随着夜风一起飘荡而来。
莉莉丝拍拍手上泥土,她连续给那盆西红柿施了好几个术法,嫩绿色的枝条在术法的加持下显得更加明亮,枝条沉甸甸地往下压,鲜红色的果实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她消耗了太多魔力,已经有些饿了。
莉莉丝站起身,刚想看看让她惦记了一整个下午的菜还有多久才好,就看见嵇瑶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
巫师帽随着她的动作晃出一道曲线,像是一只小精灵带着不满在天空中飞了一圈。
莉莉丝清了清嗓子,收回落在帽子上的视线,“怎么啦?”
嵇瑶歉意道:“我忘了煮米饭了。”
莉莉丝恍然大悟,安慰她:“没事的。”
她觉得能只吃香香的番茄炖牛肉也很好。
嵇瑶:。。。
她放弃向根本不在意主食的妖精道歉,继续愁眉苦脸。
现蒸米饭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番茄炖牛肉不拌米饭怎么能行!!
莉莉丝一拍脑袋,转身从自己房间里面拎出一袋麦芬,“要不试试这个呢?我觉得麦芬蘸浓汤也会很美味的!”
看着面前妖精亮晶晶的眼睛,嵇瑶突然觉得用麦芬蘸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接过那袋颇有重量的麦芬,一锤定音:“好!”
主食定下来之后一切都变得容易了,嵇瑶关上火,将已经炖好的番茄牛肉端上桌。
铸铁锅的保温效果极好,掀开盖的那一瞬间,白色的透明水汽混着香味弥漫了整个客厅,汤汁受余温加持,还在微微沸腾着。
淡红色的汤汁微微翻滚,细小的油花在灯光的照射下不断聚拢又散开。
莉莉丝已经被馋得说不出话了,她连忙拿起麦芬往汤汁里狠狠蘸了一下,
浓郁的汤汁浸透了麦芬特有的大气孔,入口时,微酸的汤汁在随着咀嚼在口腔中迸发,番茄清爽而独特的香气和麦芬淳朴的小麦香气相得益彰。
牛肉早已炖得酥烂入味,随着不停的咀嚼,牛肉的奶香也愈发明显,
酸香、肉香、奶香相互交织,构成了只有番茄炖牛肉才能谱写出的独特篇章。
莉莉丝吃的抬不起头,她还无师自通地创新了吃法,将一块牛肉放在麦芬上,然后一口咬下——
没有被汤汁浸透的麦芬满是韧劲,牛肉盈满汤汁,在咀嚼过程中不断溢出,让人分不清嘴中的到底是牛肉还是面包。
初秋时节,夜晚的风已经微微带上了凉意,一阵风吹过,餐桌边的窗户微微发出响声。
不过这响声并没有打扰到正用心享受美食的两位巫师,牛肉的香气充斥了整个房间,升腾起的热气温暖了只有两个人的房间,
恍如暖春。
6. 主角版麦满分
直到饭后,嵇瑶才明白拥有一个妖精邻居的好处,
只消手指轻轻一点,碗盘就自动清洗完归位了,甚至连魔杖都不用拿出来。
莉莉丝得意洋洋道:”还是有我在比较好吧,这可是只有妖精才会的法术哦!”
嵇瑶摸着一点油渍都没有,简直可以被当成镜子的瓷盘,简直是万分满意,狠狠夸了莉莉丝几句。
小妖精因几句夸奖开心得找不着北,乐颠颠地回宿舍睡觉去了。
看上去像是能做一整晚的好梦。
碗盘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嵇瑶的工作量也大大减少。
猫头鹰送来的牛腩还剩下一小块,因为油脂含量比较高,所以就没有加到番茄里面一起炖。
这么小的一块肉,单独炒一盘菜也不够啊……
嵇瑶正摸着下巴发愁,突然余光撇到了仅剩一个麦芬的食品袋。
有了!
这一小块牛肉虽然作为牛腩会稍显丰腴,但是作为牛肉饼刚刚好啊!
对于肉饼(肉丸)的肥瘦比,嵇瑶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在道术学院的时候有认识的南方同学,扬州来的小女生,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就算被无良队友坑了也不会生气。
一样的事情,要是换做秦玉,早就一巴掌糊上去了。
小女生经常过来蹭饭,有时候也会跟嵇瑶分享美食心得。
她说家乡的狮子头大多是肥瘦五五开,吃起来丰腴软烂,自带一股鲜香。
但是嵇瑶本人还是更喜欢肥三瘦七的比例。比起五五分的会多一股韧劲,但因为肥肉的加入,又不会显得干柴,口感清爽细嫩。
眼前这块牛肉的肥瘦比例就刚刚好,大部分都是暗色的瘦肉,只有边缘镶嵌着一圈宛如暖玉的透明油膘。
一块优秀的牛肉饼,是绝对不能用绞肉机的。
嵇瑶手起刀落,用菜刀慢慢把牛肉剁成碎末状,加入洋葱碎,调完味后的牛肉刚刚好被抟成一块约指节厚的肉饼。
牛肉饼煎起来很快,煎完后剩下的底油还可以再加一块黄油,把麦芬也一起煎香。
可惜没有新鲜的生菜,不然一定会更加好吃,
嵇瑶带着对生菜的渴望叹了口气,切了几片番茄和牛肉饼一起夹进麦芬里面。
刚用油纸包裹好的麦芬放进厨房角落的储物箱,宿舍里面的灯就连续闪了三下,室内光影明灭。
嵇瑶知道这是塞洛斯学院在提醒还没有熄灯的学生赶紧去休息,她麻利地把厨房清理干净,在闪烁灯光的无声催促下光速掀开被子沉入梦乡。
又是一夜好梦。
…………
清晨的阳光和漆黑的乌鸦几乎同时抵达嵇瑶窗边,木质的窗框根本就抵挡不了乌鸦坚硬的喙,轻轻一下就会发出响声。
“哒哒——哒哒哒————”
塞洛斯的叫早方式相当独特,嵇瑶被吵醒,边揉眼睛边坐起身。
初秋的早晨略带凉意,而满是暖意的被窝简直就是勾引人懒惰的温床。
窗外的乌鸦见她醒了,啄窗户的动作更加猛烈。
嵇瑶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下床,一推开窗户,硕大的牛皮纸就盖住了她整张脸。
嵇瑶:…………
旁边的乌鸦嘎嘎地叫了好几声,又轻轻啄了下她的手,像是埋怨她为什么这么久才打开窗户。
嵇瑶从脸上拿下牛皮纸,上面是一行清隽的字迹:
亲爱的嵇瑶同学,塞洛斯已经收到由高级道术学院寄来的书籍,请你前往教学楼二楼第三间办公室领取。
除此以外,我们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狄娅老师 留
信纸阅完即焚,细小的灰色尘埃在空中飘荡,像是乌鸦的细羽。
原本站在窗台上的乌鸦见任务完成就离开了,黑色的翅膀张开,没有留下细羽,更没有一片云彩。
嵇瑶拍干净手上剩下的灰尘,换上魔法袍就往教学楼赶去,
她知道,狄娅老师正等着自己。
…………
当嵇瑶气喘吁吁地踏进教学楼的时候,过道的落地钟才刚响一声。
旁边的同学们脚步匆匆,矮人更是连脚底踩住了袍角都没有发现,只是埋头不停往前走。
嵇瑶混在他们里面,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叩指三下,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果然,她刚一收手,门内就传来狄娅老师的声音,
“进。”
嵇瑶推开门,果然抬起眼就能看见白发女巫的声音。
狄娅老师今天穿得魔法袍是深邃的紫色,显得她的白发更加显眼。
白发女巫的红眸如湖水般平静,她指指墙角那一摞书,言简意赅道:“书都在这,没问题就带你去练习室。”
嵇瑶顺着她指的方向顺利找到那一大摞书,的确记载的是高级道术学院才会学到的符箓和术法。
嵇瑶抬起头,对着狄娅老师认真道:“谢谢狄娅老师,书都齐了。”
听到她的话,白发女巫只是点了点头,就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嵇瑶连忙抱起那一大摞书跟上。
其实书并不多,但院长可能是考虑到她在塞洛斯买不到符纸和朱砂,给她各寄了一大包过来。
这么说吧,她在中级道术学院读了三年书都没有用到这么多符纸……
像是察觉到嵇瑶的吃力,走在前面的狄娅老师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动了下手指。
那一大摞沉重的纸张和木盒立马漂浮起来,离开嵇瑶的手臂,自顾自地跟着狄娅老师往前飘。
嵇瑶惊喜地向前看,狄娅老师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狄娅老师走得很快,巫师的脚步落地无声,嵇瑶费力地跟上她的脚步。
很快,他们就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停下。
面对上锁的教室门,狄娅老师甚至没有抽出魔杖,只是伸出手,门就自动弹开了。
带着猩红指甲的手向前一点,那一大摞书就乖乖地落在靠近窗户的桌子上面。
教室的面积并不大,但因为东西不多,显得格外空旷。
除却一张靠窗的桌子以外,就只剩下一个置物的架子。
狄娅老师虽然没有开口细说,但是嵇瑶知道,但是她知道,这就是那张信上面提到的所谓“礼物”。
单间的练习室哎!
狄娅老师似乎没有感受到嵇瑶炙热的眼神,将她带到教室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等深紫色的袍角消失在三楼走廊的尽头,嵇瑶才收回目送狄娅老师离开的视线。
她翻开书,想要自己练习一下未曾学过的符箓。
书上写得很详细,旁边还有字迹陌生的批注。
虽然字不多,但总能在嵇瑶想不明白的时候给予提示,如醍醐灌顶一般。
差不多看懂这张符箓的构成和走向,嵇瑶从随身携带的魔杖边上抽出一根鸡毛笔,蘸了蘸朱砂开始往符纸上写。
朱砂如游龙般在黄色的符纸上留下别人看来晦涩难懂的符咒,嵇瑶凝神画完,竟然一气呵成。
对于一张合格的符箓来说,画对正确的符咒只是第一步。
如何巧妙地灌输力量让符箓启动,才是重中之重。
这张符箓是一张引雷符,如果顺利的话,嵇瑶应该能听到天边的一声炸雷。
但是……
“砰!”
符箓整张炸开,淡黄色的碎末混着朱砂干涸的颗粒散落一地,
连嵇瑶本人都不能幸免,指尖被炸出如血般的红。
她叹了口气,连着几天没有画过符箓,自己对于力量的操控也没有之前那样精准了。
她蹲下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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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翼翼地收拢起地上的粉末,以免再次爆炸。
一般画符的纸张都不会很大,就算碎成末也就只是小小一滩。
嵇瑶很快就把一小片狼藉收拾好,抬起头时却发现门口闪过什么东西。
咦?
嵇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耳朵?
她心下生疑,悄悄走到门口,想要一探究竟。
她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知道听到一声轻哼,才反射性地低头往下看——
是矮人!
面对她探究地视线,陌生的矮人也显得又有不自在,
他抬手摸了摸对嵇瑶来说有些过分长的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听到什么东西炸了,还以为是有别的矮人在修习炼金术……”
嵇瑶心下了然。
莉莉丝曾经跟她介绍过各种族擅长的一些独门秘法,矮人族就尤其擅长炼金术。
这个炼金术指的并不是将东西变成黄金,而是物品在具备足够能力的矮人的操控下,根据他们的心意,变成他们想要的东西。
莉莉丝摆摆手,隔绝了嵇瑶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
她不以为意道:“注意,我说的是具备足够能力。
能修习炼金术的矮人本就是百里挑一,能熟练运用炼金术的矮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而且想要得到的东西越复杂,对施术者的要求就越高。”
嵇瑶了然,这不就是够到门槛才能施展的高级道术吗?
矮人见嵇瑶沉默,更加不好意思了,连耳朵都逐渐染上红色,
“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不是矮人……”
受种族限制,他只能抬起头来看嵇瑶,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简直神似嵇瑶幼年最喜欢的玩偶。
她脑子一抽,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你吃过饭了吗?”
矮人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老实道:“没有。”
嵇瑶的脑子还没转回来,她继续道:“那我们一起吃吧!”
矮人更加意外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转身从隔壁抱回一个饭盒,“好吧。”
嵇瑶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心下顿时闪过莉莉丝曾经告诫过她的话,
“你可千万别被那些矮人骗了,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可爱,哼,私底下下手比谁都狠。”
妖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上去对矮人颇有微词。
她暗自懊恼,怎么就把同学当小萌物来看待了呢!
嵇瑶在心中不断唾弃自己,但还是跟着矮人一起坐下,准备吃饭。
桌子不小,一人一矮各占两边,位置很充裕。
坐在对面的矮人打开饭盒,四方的玻璃碗里面装着土豆泥沙拉。
矮人们都喜欢土豆。
嵇瑶从怀里掏出夹了牛肉饼的麦芬,魔法袍厚实,保温效果也不错,她的麦芬还是温热的。
被黄油煎过的麦芬更加蓬松喧软,还自带一股浓郁的奶香,
牛肉饼厚实绵软,一口下去甚至还能流出肉汁,微脆的洋葱碎带着淡淡的辛香,和牛肉本身的香味完美融合。
番茄片清爽脆嫩,根本就不像放了一夜,倒像是被刚摘下来的。
嵇瑶吃得恍恍惚惚,她还在心里暗暗谴责没有出息的自己,
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矮人暗暗飘过来的眼神。
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麦芬,才听到对面矮人犹带犹豫的声音:
“请问你吃得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矮人小心翼翼地投过视线,但眼中的渴望却格外清晰,嵇瑶甚至能听到他轻轻咽了下口水。
矮人的耳朵抖了抖,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同别人讲话,
但他还是接着道:
“我会炼金术!你……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我跟你换这个好不好?”
7. 炼金术大法好 新锅get!
嵇瑶愣了一下。
但是对着对面矮人殷切的眼神,她还是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可该有的东西狄娅老师早就已经全部给她准备好了啊……
魔杖、魔法袍、书、符纸…………
也许是看嵇瑶太久没有说话,对面的矮人久久得不到回应,竟然开始有一些着急,
“我……我看你还没有坩埚,或许……我可以帮你打造一个出来……”
坩埚?
嵇瑶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接触过和这个什么坩埚有关的课程。
她摇了摇头,对着矮人认真道:“我还没有学习如何使用坩埚。”
对面的矮人看上去有些震惊,“这可是巫师的看家本事,你怎么可能不会这个呢?”
巫师的看家本事?
矮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嵇瑶一番,再次确定对面这个身穿带有巫师独特刺绣的魔法袍、带着巫师帽的女孩的确是巫师无疑。
他看起来有些疑惑,但还是挠了挠头道:“可能是你刚来,老师还没有跟你讲过吧。”
说着,他从宽大的袍子底下掏出了一块淡金色的石头,
“那我可以帮你先打出来,这样你以后学起来也方便。”
说到了专业的领域,矮人看上去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容易害羞了。
那块石头仿佛是一双神秘的开关,只要接触到祂,矮人们与生俱来的理智、缜密便会显露无疑。
矮人从怀里抽出一根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细圆柱形法杖,凝神准备开始施展炼金术。
矮人用于炼金术的法杖和嵇瑶的魔杖还是有所差别的。
嵇瑶的魔杖细且长,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调节长短,从牙签变成魔杖的过程可以在抽出魔杖的那一刹那间完成。
而矮人们的法杖是不可以变换形态的,但是法杖本身就比魔杖短了很多,所以用起来也没有那么麻烦。
矮人轻轻挥舞法杖,向着空中一点——
那颗淡金色的石头随即漂浮起来,淡淡的光晕萦绕在石头不规则的轮廓附近,使石头周身的空间看上去有些扭曲。
炼金术是一个复杂且繁琐的过程,矮人见嵇瑶的眼中流露出好奇,开口为她解释道:
“一名合格的炼金术师最应该做的就是了解祂手中的金属,只有摸清金属的内部力量走向和结构才能继续施展下一步。”
那光晕绕了石头好几圈,有几缕光线还变作了丝线状,湮没在石头内部。
“然后就是重造,每一位伟大的炼金术师都是伟大的创造者,生命由他们手中诞生。”
话音刚落,那石头就在光晕似有若无的束缚下悄悄改变了形状,像是一滩漂浮起来的铁水。
矮人偏头过来看了一眼,抿了抿嘴,道:“我小时候,族中的前辈曾经和我讲述起那场大战中遇见过的女巫。”
“那位前辈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却记得特别清楚,”矮人轻声说着,和浅淡光晕同色的力量从他手中倾斜而出,逐渐汇聚成河,
“他告诉我说,女巫不管出身,都是一样的神秘和强大。”
矮人偏了偏头,继续补充道:
“ ‘她们的眼睛始终如鹰般直视深渊,她们的魔药让人闻风丧胆。
只要生命没有终止,她们手中的魔杖就永远不会放下。’”
矮人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向嵇瑶解释道:“那位前辈曾经被一位女巫救过,他一直很感激那位大人。”
细小的爆鸣声从面前的空气中传来,那摊铁水在光晕的操控下不断变换着形状,逐渐显露出一只双耳锅的形状。
“可从两百前那场大战之后,前辈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大人,”矮人看起来有些惆怅,继续道,“族中经常往来的几名女巫也很久没有消息了,我在学院倒是还好,可是已经有很多女巫不再熬制魔药了。”
光晕如丝线般被一点点抽去,双耳锅……啊不,坩埚的模样浮现在两人眼前。
锅看起来并不大,大概小臂长短,两侧有立起来的扶手,应该是用来拿取的。
尽管从远处看上去有些朴素,但以嵇瑶的眼力,还是能看出绀色的锅体上不停流转的银色光晕,
她眯了眯眼,不太确定自己到底看清楚了没有,还是指着那光晕问道:“这是……?”
矮人有些惊讶,似乎没意料到她竟然隔这么远也能看清,嗫喏道:“这是矮人一族使用炼金术会留下的专属标志……”
没等嵇瑶接话,对面的矮人就忐忑道:“你很介意吗?我知道一开始就送你炼金术制品有些冒昧……”
但是,这已经是他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矮人见嵇瑶没有说话,心里更加忐忑了,
那个面包闻上去那么香,一定是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做出来的吧……
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小锅而已,就算是炼金术,又算得了什么呢……
嵇瑶从锅中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将锅抱在怀里,连忙道:“我很喜欢的!”
锅入手微沉,很有质感和分量,不知道是不是炼金术的原因,竟然触手生温。
淡淡的暖意通过和锅体相接触的手指传来,让嵇瑶一下子回想起那个寒风呼啸的黄昏。
那是她在中级道术学院读二年级时经历的事情,期中考试结束,又正好赶上了周末,同学们就一起约着野炊。
野炊的地点并不很远,一张传送符足矣,大家带足了装备,三三两两地笑闹着。
难得能把嵇瑶也拉出来,掌勺大权自然也在她手里。
除了帮忙腌制肉类,其实她真正上手的是一道酸菜锅。
因为他们开始野炊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天空雾气蒙蒙,连往日万分熟悉的晚霞也逐渐没了踪迹,只有灰暗天空一角隐隐透出的暗红色才使众人知晓它曾经到访过。
不巧的是那一天突然下了一点小雨,大家一拥而上,把昨天负责观星的同学狠狠修理了一通,
他们笑闹地追逐着,像是在跟着落下的雨一起释放连日考试的压力。
闹到最后,竟然连引火符都被打湿了。
嵇瑶颇感头疼地使唤这些只是看上去愧疚的人去捡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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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从包里翻翻捡捡,找出了一包酸菜。
那是抚养她长大的观长亲手做的。
道观在南方,又坐落于终日不见阳光、始终云雾缭绕的高山上。为了改善伙食,观里平时常常会种些菜。
可能是因为海拔高,空气温度低。所以观里面腌出来的酸菜并不像南方常见的腌菜(雪里蕻)一样发黑,倒更像是北方做出来的酸菜,清爽透亮。
腌制的时候往往用得是当季最好最新鲜的大白菜,连最外层的叶子也是新鲜脆嫩,尝不出一点渣滓。
即使发酵出来的酸味占据了主流,但是反复咀嚼过后,那股大白菜自带的甜味还是会不容置喙地出现,和酸味各占半席。
被使唤出去捡柴的同学还带回来一块肥猪肉,高大的男生出了一鼻子的汗,却还是犹带笑意,
“看瑶瑶拿酸菜出来我就知道要做酸菜锅了,怎么样,这块肉够肥吧?"
诚如他所言,尽管那块肉已经被切成薄片,但几片肉被煮出来的油还是足够在锅里飘了满满一层。
煮酸菜的锅和眼前这个用炼金术造出来的锅竟然意外的神似,那个锅虽然厚,但是升温的效果却极好。
柴火熊熊燃烧,发出轰鸣般的响声,锅里的水也随着油花一起翻滚。
同学们纷纷被香味所吸引,一窝蜂地全跑了过来,肉刚一变色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捞。
人多肉少,当然也是输家多赢家少,但是这些都和嵇瑶没有关,她身为大厨,享受优先下筷子的权利。
酸菜入口爽脆,带着清爽的酸香和鲜香,肉片切得很薄,烫一下就打了卷。
用肉片裹起泻好的麻酱一蘸,菜香、肉香、芝麻香一起迸发,让人口舌生津。
酸菜久煮不烂,即使翻滚了无数次,可香味依旧浓烈——
足以驱散那个黄昏呼啸着的风。
…………
嵇瑶回过神来,连忙对矮人表示感谢。
矮人有些害羞,但还是向着嵇瑶笑起来,他伸出手:“我叫费多巴,那我们就算交易成功啦?”
嵇瑶也笑起来,回握矮人的手,“当然。我叫嵇瑶,以后请多多指教。”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嵇瑶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麦芬下次一定给你,这次的已经吃完了。”
像是感受到她的善意,矮人笑得更加和软了,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阵猛烈拍打窗户的声音打断。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全部暗了下来,窗外风雪呼啸。猛烈的寒风带着冰晶一样的雪粒拍打着窗户,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费多巴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他忧心仲仲地看向窗外,皱眉道:
“自从两百年前那场大战结束,天气就越变越怪了。现在明明才只是初秋,竟然已经开始下雪了。”
嵇瑶没有搭话,只是也走到窗台边。
那里已经被细小的雪粒覆盖了,积起来一层稍厚的雪。
嵇瑶道士出身,风水是必修直视,而风水往往与天气脱不开干系。
……她直觉不妙。
8. 香辣川菜好耶!
风雪如晦。
从嵇瑶来到塞洛斯之后就没有遇见过像这样的天气,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那些随着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一起充斥校园的明媚阳光在此刻也不见踪迹,只留下刺骨的寒风,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嵇瑶眨了一下眼睛,但那道光转瞬即逝,一眨眼就消失在天边,
直觉告诉嵇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过手边的符纸和朱砂笔,须臾间就画就一道远眺符。
她手指一点,符纸立马漂浮到空中,开始燃烧。
一缕青烟从符纸燃烧的边缘飘出,袅袅直上,不过一次呼吸,就已经覆盖了嵇瑶的整个视线范围。
透过青烟,嵇瑶的整个视野都变得开阔,连远处教学楼下樟树叶的脉络都看得分毫不差。
更遑论天边那道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色彩。
时间太短,即使有符箓的加持,嵇瑶还是只能捕捉到那道下一秒就完全消散的青色残影。
在这瞬息之间,嵇瑶几乎已经能够确认:那的确是一道魔法痕迹。
而且还是只有使用大型魔法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谁会在这样的风雪天使用这样耗费能量的大型魔法?
抑或者说,这个所谓的“大型魔法”是否就是风雪本身呢?
嵇瑶攥紧了拳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费多巴惊讶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往最坏处想。
…………
风雪逐渐平息,天地重归寂静。
费多巴收回一直落在窗户上的视线,他转过身,对着嵇瑶不好意思道:
“不好意思啊嵇瑶同学,让你等了这么久。”
尽管他的嘴角正努力上扬,可是矮人的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连耳朵也耷拉下来。
嵇瑶摆摆手,状若无意道:“没关系的啦。”
矮人带着些感激笑了笑,但眉头依旧紧锁,看上去似乎还在为这场不知名状的风雪而担心。
就算是不祥之兆,也不用但又至此吧…?
嵇瑶有些担心,她对这个才刚认识的矮人很有好感,主动道:“麦芬下次再给你,今天晚上我们吃别的行吗?”
她的话虽然有些隐晦,但是费多巴还是听懂了她没有直接说出口的话。
他惊喜地看着嵇瑶,用力地点了点头,原本灰暗无比的眸子此刻灿若星辰。
…………
尽管那场风雪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还是在塞洛斯学院留下了痕迹。
浅浅的的细雪皑皑如棉花,落遍了整个校园。
嵇瑶和费多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开始讨论晚上到底吃什么。
想到即将可以吃到好吃的,费多巴的耳朵都高高竖起,他看上去兴奋无比。
嵇瑶看着他好不容易才由阴转晴,心下渐生几分欣慰,“不如吃一点辣辣的菜吧?刚下了雪发发汗很舒服的。”
费多巴有些迟疑,他不知道什么是“辣辣的”东西,但是回想起嵇瑶手中那个让人垂涎三尺的麦芬的香味,他又不再怀疑,
而是重重点头,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郑重道:“好的!”
嵇瑶失笑,刚想要掏出牛皮纸传唤猫头鹰送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迎面走来。
是狄娅老师!
穿着深紫色魔法袍的白发女巫面容疲惫,像是刚刚处理完令人烦心的琐事,连飘逸的白发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没等他们俩上打招呼,狄娅老师先注意到了他们。
白发女巫看上去有些意外,但还是温和道:“真高兴你们俩能成为朋友。”
尽管看上去冷冰冰,但是狄娅一直挂心着嵇瑶的学习和生活。
本来还担心这个小女孩会因为与众不同而显得不合群,没想到和其他人相处得还不错。
狄娅倍感欣慰,她的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目送着一人一矮向着宿舍楼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她才感觉因魔法风雪而产生的烦闷微微减轻。
…………
没想到意外碰见狄娅老师,嵇瑶原本准备传唤猫头鹰的动作被打断。
她挠了挠头,本想着避开矮人传唤猫头鹰的,这下可好,再怎么避也避不开了……
正如她所想,她刚要偷偷展开小纸条往上面填,就被矮人发现了。
矮人看上去有些着急,“怎么可以让你付钱呢?”
要不是遇见狄娅老师,她是不是连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矮人在心中暗自庆幸,一把抢过纸条,拿过旁边的羽毛笔,“需要些什么菜?”
嵇瑶无奈,但知道绝对争不过矮人,只好诚实道:
“豆腐两块、豆芽一盒、大蒜一盒、木耳一盒、胡萝卜一根……”
她嘴巴不停,矮人的手也没停。
不多时,猫头鹰就带着一大兜菜摇摇晃晃地飞回来。
矮人接过菜,伸手在单据上一划,这就是付过账单了。
嵇瑶接过菜,忙对矮人道:“给我吧,去那边坐着就行。”
之所以选择川菜,不仅仅是因为够辣够味,吃一口就能让全身都暖和起来,更因为川菜以爆炒居多,做起来也快。
嵇瑶不愿意让惦记美食的矮人久等。
有了魔法的帮助,做起菜比以前快得多,魔杖一挥,菜就被处理好了。立马就能下锅。
多亏了嵇瑶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捎上她辛苦做成的豆瓣酱,豆瓣酱发酵得恰到好处,不管是做鱼香鸡蛋还是麻婆豆腐都很来得。
豆瓣酱一炒就渗出红油,早就准备好的蓬松鸡蛋疯狂地吸收着锅内的汤汁,色泽鲜艳勾人。
炒麻婆豆腐使用得是新鲜的牛肉末,会比猪肉末多一股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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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的奶香。雪白色的豆腐在鲜红的汤汁里和细碎的肉末一起翻滚,逐渐染上看上去就能让人食指大动的鲜红色。
米饭是和菜一起好的,嵇瑶的菜刚一出锅,站在旁边负责计时的猫头鹰就开始尖声鸣叫,提醒她米饭已经蒸好了。
嵇瑶从厨房探出头,向着外面喊:“可以洗手吃饭啦!”
正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乖巧等待着的矮人一听她说话就立马起身,冲进厨房帮嵇瑶端菜,嵇瑶想拦都没有拦得住。
事实证明矮人的等待还是相当有意义的。
鱼香鸡蛋酸甜微辣,蛋液变成金黄蓬松的蛋块,吸饱了咸鲜微酸的鱼香酱汁,
胡萝卜丝擦得很细,可能因为下锅的时间比较短,咬起来甚至微微发脆,在绵软的鸡蛋之外又多增加了一重口感。
麻婆豆腐对素来不太吃辣的矮人来说是个挑战,可即使是被辣得不停斯哈斯哈抽气,费多巴还是没有停下往嘴里送麻婆豆腐拌饭的手。
没办法,麻婆豆腐拌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同于鱼香鸡蛋主打的酸甜口,麻婆豆腐是纯粹的咸、鲜、辣,
芡汁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麻婆豆腐的温度,配上厚厚一层花椒粉,完美诠释了川菜“麻、辣、烫、”的特点。
和米饭搅拌到一起,柔韧的豆腐早已化成碎末,包裹住每一粒米饭,芡汁浓稠,带着极重的豆瓣香味,吃起来又香又辣。
最有存在感的是牛肉末,嵇瑶为了追求口感,不仅没有把牛肉末切得很细碎,还特地在下锅前就把牛肉末煸香了一遍。
故而牛肉末口感酥嫩,还能尝到口感微脆的一圈焦边,
轻轻一咬,牛油香和奶香齐齐迸发,让这碗麻婆豆腐拌饭的味道再次升华。
嵇瑶和费多巴嘴巴不停,桌上的菜如风卷残云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费多巴不舍地用勺子刮干净碗中剩的最后一粒被芡汁包裹着的米饭,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嵇瑶也已经吃完了,和他相视一笑。
川菜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一顿饭下来,不管是矮人还是人类都已经是一头薄汗,。
就连费多巴的耳朵也没有幸免,表面的细密绒毛已经被微微打湿了,变成了一小络一小络打成的小卷。
嵇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刚想着要不要去泡一壶茶来给两个人清清火,
转头就看见一只猫头鹰衔着一张信纸朝自己这边直直地飞过来。
为了散去屋内的麻辣香味,窗户就一直是敞开着的。
猫头鹰径直从窗户飞进来,准确地降落在嵇瑶的肩头。
她拿过猫头鹰衔了一路的信,一展开,上面竟然是狄娅老师的笔迹。
“很高兴看到你和费多巴成为朋友。
另外,我看到了他用炼金术为你打造的坩埚,既然如此,你从明天就开始修习魔药的相关课程吧。”
9. 饭团馅料多多
尽管那场风雪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却并没有在塞洛斯留下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学院里面的老师提前处理过,那一层浅浅的雪连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像是化作一缕青烟,彻底从塞洛斯消失不见。
宿舍路上的青石板干爽无比,明媚的阳光像是洒落在刚出炉糕点上的橘子皮碎,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嵇瑶换好魔法袍出门,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在魔法袍宽大的内兜里面揣上了两个自制的饭团。
昨天晚上她和费多巴一起吃饭,没想到吃到最后却突然被告知要多修习一门课程。
倒也不是很意外。
她回忆起那天下午遇见狄娅老师时,她看向那个坩埚、略带探究的眼神。
嵇瑶想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与其说是猝不及防的惊讶,倒不如说是仿佛一切命中注定的坦然吧。
道观里面抚养她长大的观主就常常对自己说:
“至人之用心若境,不将不迎,迎而不藏,故能胜万物而不伤。”
大概的意思就是告诫嵇瑶,只有经得住考验,才不会受伤。
用更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叫技多不压身嘛。
巫女的魔药天下闻名,临行前,就连老院长都和自己讲述过关于女巫魔药的传说。
学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想到这里,嵇瑶前往教学楼的脚步又轻快一些。
尽管学习的方向大体相近,但是她和莉莉丝学习的课程也是会有不小的差别的。
所以莉莉丝今天只能遗憾地放弃和嵇瑶共进早餐。早早地就一个人上课去了。
嵇瑶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如洗的蓝色天空,给这个刚刚经历过风雪的学院送来了难得的暖意。
而此刻,内兜里面的饭团正散发着与太阳一般无二的暖意。
用来制作米饭的饭团是昨天晚饭时剩下来的。
因为她的确不太了解矮人一族的食量到底如何,只能抱着“宁可多不能少”的心态,又斟酌着往用来蒸米饭的锅里面又加了半碗米。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川菜鲜香麻辣,实在是太下饭了,就连嵇瑶都吃了比平常多了快一倍的饭量,
更遑论已经吃得肚皮圆滚滚,能不能靠自己回宿舍都不好说的长耳朵矮人。
两个人都吃得非常尽兴,那一大锅米饭也就只剩下了半个浅底。
……要不是因为两个人都吃撑了不想动,那半个浅底估计也不会被剩下。
塞洛斯学院宿舍的厨房器具似乎都经过了来自学院老师的魔法处理,连电饭煲的长效保温功能都丝毫不逊色。
反正第二天一早,嵇瑶掀开锅盖的时候,里面的米饭依然水润充盈,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可是米饭只剩下了这么一点,嵇瑶有些犯愁。
如果做成金黄灿烂的炒饭,估计连半盘子都凑不够。
但是如果和鸡蛋青菜一起做成汤饭又似乎有点过于多了,莉莉丝不在,她一个人吃不完一整锅汤饭。
嵇瑶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白米饭,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只有米饭的话,可以做出什么呢……?
有了!
饭团!
灵光一现的嵇瑶再次估计了一下剩下来的米饭的分量,很好,刚好够做两个不大不小的饭团。
尽管米饭的归属已经决定了,但是究竟应该选择哪样食材来和米饭一起进入肠胃,嵇瑶还没有想好/
金枪鱼饭团油润细腻、鲜香扑鼻;
梅子饭团虽然简单块手表,但是酸甜可口,还自带腌渍过的梅子独有的清爽香气;
牛肉饭团也很不错,煎烤过的牛肉边缘自带一圈焦边,油香扑鼻;内里却柔韧多汁,
如果牛肉放的位置正正好,闪烁着油花的肉汁还会同时渗入到饭团内壁,吃进嘴里的每一粒大米都会带着馥郁的牛油香气;
…………
嵇瑶有些犯难,但是看着马上临近上课的时间,她还是放弃犹豫,挑了两个最快手的。
除了刚刚已经纳入她的备选名单的金枪鱼饭团,她还准备在再做一份玉子烧饭团。
挑几个新鲜的鸡蛋打散,加入一点点盐和牛奶就可以下锅。
由于赶时间,嵇瑶已经没有空去柜子里面拿出打蛋器。
她径直抽出两根长筷,把蛋黄戳散就开始用力搅打。
等嵇瑶的鸡蛋和牛奶已经打法好并充分融合,油锅也刚刚好烧热了。
刺啦—— ——
想要做玉子烧只能用特制的长方形雪平锅,嵇瑶轻轻晃动手中的木质手柄,让蛋液往下流,直到铺满整个锅。
锅烧得温度刚刚好,流动的蛋液几乎须臾间就变成了几乎吹弹可破的蛋皮。
嵇瑶拿起刚刚用来搅打鸡蛋液的长筷,卷起已经成型的蛋皮。
等蛋皮已经在锅边堆成一个小卷,嵇瑶又将剩下的蛋液倒入,然后不断重复刚才的动作。
…………
这样循环往复几次之后,原本只有可怜巴巴一点点的蛋卷已经变成了蓬松柔乱、层层叠叠的玉子烧。
嵇瑶满意地将玉子烧切成两半,一半塞进饭团里面,另一半当作早餐。
等她匆匆将饭团塞进魔法袍的内兜里面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步履匆匆地奔向教学楼,还没有忘了拿上那个为她增加课程量的坩埚。
…………
魔药学的老师是一名酒红色长发的女巫,美艳张扬的脸看不出年纪。
不同于狄娅老师一贯素净、干练的装扮,这位老师一看就出身不凡且实力强大。
看似简单的银月色魔法袍实则绣满暗纹,看上去既尊贵又华丽,暗紫色的长款魔法帽被很庄重地戴在头上,显得那一头飘逸柔软的酒红色发丝更加鲜艳。
女巫面容沉静,琥珀色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尽管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眼眸会不会在下一秒掀起滔天巨浪。
当那双琥珀色眼眸转过来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嵇瑶几乎停止了呼吸。
女巫的声音略带沙哑,她略略向着嵇瑶点了一下头,
“是嵇瑶同学?”
看来狄娅老师已经和这位老师沟通过了,嵇瑶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的确是有些被这位老师的气场震慑到了。
嵇瑶肃容道:“日安女士,是的。”
酒红色长发的女巫轻轻颔首,下一秒,靠窗的位置就泛起如夏夜萤火般的微光。
嵇瑶顺从如流地在位置上坐下,她已经对这种女巫老师独有的指路方式相当熟悉了。
酒红色长发的女巫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身穿魔法袍的女巫鱼贯而入,不多时就把教室里面的空座全部填满了。
看着时间到了,酒红色长发的女巫敲了敲身前金属制成的银色矮桌,自我介绍道:
”我是乌蔓,这学期你们的魔药老师,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乌蔓老师上课的风格和她本人的气质相差无二,都是同样的利落干脆。
她拿起一根叫不出名字、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茎,长长的一条。
言简意赅地介绍完这条根茎地来历、年份和名字之后,乌蔓老师竟然很罕见的顿了一下,但还是接着往下说:
“这是用来制作易容魔药最重要的基础材料。”
她话音刚刚落,教室里面就不自主地开始有一些低低的讨论声。
但酒红色长发女巫的下一句话,更是直接点燃了一整个教室。
讨论声、质疑声、犹豫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整座教室。
乌瑟老师刚想敲敲桌子让学生们安静下来,就看见一位同样身着魔法袍的年轻女巫挣开身边同伴一直想要拉住自己的手,
她径直站起来,直视着对面正盯着自己的乌蔓老师,
“请问乌蔓老师,为什么明知道易容术被世人所不容,却偏偏还要第一节课就教授这项法术?”
乌蔓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植物根茎,然后从容无比地擦去手上因一时不慎沾上的泥土。
她轻轻开口,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哦?我怎么不知道,易容术已经人人喊打了呢。”
对面的女生却看上去义愤填膺,像是在尽力躲避并不像接触到的滔天巨浪,
女生声线颤抖,她说:“自从两百年前那场大战结束,女巫一脉就几近凋零。
只有女巫才会这项易容塑形的法术,故而大多数女巫都选择乔装打扮,潜入敌方阵营获取己方情报。
也只有女巫的伪装能做到如此惟妙惟肖,尽管战后各族都损伤惨重,女巫一脉却始终还保留着元气。"
像是马上要说出什么令人震撼的事情,她的身体竟然也开始微微打起颤,
”战后,各族握手言和,准备停息战火,与民休息。
那些伪装潜入的前辈也打算功成身退,回到女巫的领地。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其他种族的首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女巫易容秘术的消息,他们起了疑心,怀疑自己的国家里面有潜伏着的女巫。
但是女巫的伪装易容堪称天衣无缝,只有同类的血才能让这项法术出现裂缝。
为了捕捉那些采用易容术秘密潜入的女巫,他们甚至不惜直接从女巫领地里面绑架女巫,开刀放血,让每一个人都喝下,以此来检验国人们的纯洁性。“
说到这里,那名年轻的女巫已经说不下去了,她崩溃一般用手掩住面容,但还是不断有硕大的泪珠从她的指缝之间滑落而出,最终掉落在地上。
她声声泣血,连几个字都像是勉强了勉强才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
“我的母亲……就是……”
她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已经有些不成声了。
乌蔓老师从讲台上走下。
细长的高跟长靴在落地时发出声音,在这寂静的教室里面简直就像是炸响的惊雷。
她轻声说道:“所以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易容术造成的?”
尽管她语气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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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嵇瑶还是从短短几个字里面听出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被问到的女生显然有些被问住了,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乌蔓老师不怒反笑,“你认为,只要女巫一族放弃易容术,放弃那些神秘强大的魔法,就可以免于杀戮、免遭毒手?”
没有等女生反应,她冷声道:“你太天真了。”
她没有停下,而是接着说:“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没有对女巫赶尽杀绝,就是因为他们忌惮女巫的能力。”
乌蔓的眼睛如出鞘利箭般迸出寒芒,她厉声道:
“对敌人放下武器,不亚于对着敌人露出你的脖颈!你真的以为只要你束手就擒他们就会放过你?!”
她冰冷的视线环绕了教室一圈,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只有拿稳手上的武器,你的敌人才会畏惧你!只有掌握最强大的巫术,别人才不会看轻你!
别人用虚无缥缈的几句话就让你放弃尊严、力量甚至是生命,恕我直言,你在他们眼里,和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分别?
易容术,亦或者说别的什么巫术,你可以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是你绝对不能不会!”
乌蔓老师走回讲台上,又拿起那根属于植物的根须,她抬眼看向虚空,又像是正凝视着所有人,
“尽管我也想你们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些巫术,但我实在不希望你们到了迫不得已必须使用巫术的时候却束手无策。”
说完,她又轻轻敲了下刚才的金属矮桌,“课程继续。”
而那名女生,早就已经在同伴的半拉半拽下坐好,她早已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她凝视着乌蔓老师方向,像是有所触动。
…………
除了这个有些让人意外的小插曲,嵇瑶还是很喜欢乌蔓老师的课堂氛围的。
每个学生面前都用铜质的三脚架架起坩埚,开始在乌蔓老师的指导下跟循她一起着手配置易容汤剂。
汤汁咕嘟咕嘟在窄口的汤锅中沸腾,乌蔓老师拿起手边的镊子,耐心讲解道:
“炼心草根茎上面分叉出来的短须一定要全部去除干净,这种短须里面全部都是炼心草生长过程中分泌出来的杂质。
如果不将他们全部去除干净。药剂最后出品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仿佛被教室里面肃穆认真的气氛所感染,嵇瑶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去根茎上面交错杂乱的根须,
“然后就是将处理好的根须投入到坩埚里面,注意,这个时候坩埚里面的液面应该是轻微沸腾着的。
如果你的液面剧烈沸腾,可能会影响炼心草和锅内其他物质的融合,
但如果你的锅还达不到能让液面轻微沸腾的程度也要赶紧改进,这样会影响炼心草内里物质的释放……”
她说话不停,底下的学生已经有人开始试探性地将手中已经处理好的根茎投入到坩埚里面。
乌蔓老师接着道:”如果你的炼心草能与锅内物质充分融合并顺利释放药性的话,会有一股淡绿色的烟气升腾……”
嵇瑶也是最先放下炼心草的那一拨学生之一,乌蔓老师话音刚落,她就紧张地紧盯着坩埚,不想放过哪怕一个刹那。
果然如她所愿,在她的殷切目光中,果然有一缕绿色的青烟缓缓升腾。
教室里面太安静了,她不太好意思笑得太大声。
却没有压抑自己拼命上扬的唇角,整张脸仿佛都和咕嘟咕嘟的汤剂一起舒展开。
恰好乌蔓老师走下讲台巡视,她路过嵇瑶身边,微微颔首道:“不错。”
哈哈哈!
能得到乌蔓老师的表扬,嵇瑶此时跟幼儿园得到小红花的小孩也没什么差别了,脸上笑开了花。
但是别的同学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他们翘首以待地紧紧盯着坩埚,期待着能有一缕青烟冒出。
……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到底还是失败的多成功的少。
成功了的同学自然不必说,脸上是和嵇瑶一样的欢欣雀跃,
失败的同学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盯着没有结果的坩埚愣愣出神。
乌蔓老师走了一圈,心下对学生们的掌握情况也已经了然。
她清了清嗓子,又拍了下手边的银色矮桌,“失败也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慢慢来,很少有人可以一次做成的。
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
嵇瑶走出教室,心里默默回忆着课表。
……不好,下午就是狄娅老师的巫术通史课!
乌蔓老师本来下课就晚,又被刚才的小插曲一打岔,下课就更加晚了。
下一节课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回宿舍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带上了饭团。
嵇瑶刚咬下第一口,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是什么?好吃吗?“
嵇瑶一僵,不好!
这听起来像是乌蔓老师的声音……
10.酸萝卜老鸭汤咕嘟咕嘟
嵇瑶抬起头,果然是乌蔓那老师那张熟悉的脸。
她拿着饭团的手微微一顿,但还是继续回答道:“是我自己做的饭团。”
她想了一下,又把那个装着玉子烧的饭团往前递了递,小心翼翼道:“老师您……尝尝?”
乌蔓顺势接过那个尚且温热的饭团,“好嘞。”
说着,她一掀袍子,丝毫不顾及袍子的华贵,就这样大咧咧地和嵇瑶坐在一起坐在长椅上吃起了饭团。
酒红色长发散落在脸边,微微有些挡住视线。
嵇瑶刚想要开口提醒,就看见乌蔓老师毫不在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那一撮头发就乖乖地披散在肩后,连半分涟漪都没有升起,
解决完头发的问题,上了一整个上午的课的乌蔓老师终于有时间享受从学生手上要来(划掉)的饭团。
看上去很好吃。
乌蔓试探性地咬下去一口,她吃饭的样子实在是太文雅了,这小小一口下去只让饭团受了皮外伤,连里面的玉子烧都没有咬到。
不过这一小口也足够让她品尝到饭团的美味了,嵇瑶清楚地看见乌蔓老师的琥珀色眼睛泛起了亮光。
米饭粒粒分明,即使被放了一整个晚上也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湿润度。
在浓郁的米香之外还微微掺杂了一分清爽的醋香,像是夏日炎热午后的一缕凉风,在米香中轻松脱颖而出,就算单口吃米饭也不会觉得单调。
乌蔓非常满意,甚至不惜加快口中咀嚼的速度,把那一小口米饭咽下去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咬了更大的一口。
这下倒是终于咬到内陷了。
玉子烧厚实绵软,嵇瑶在制作时的火候把握地刚刚好,鸡蛋都是恰到好处的金黄色,没有半分焦糊味。
除了存在感极强的鸡蛋香气之外,如果细细咀嚼,还能品尝到内里淡淡的奶香。
其实玉子烧并不下饭,但是当微酸清爽的米饭和醇厚绵软的玉子烧组合到一起,也是可以让人食指大动的。
乌蔓老师意犹未尽地吃完了一整个玉子烧饭团,她优雅地从魔法袍内掏出一条绀色的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唇角。
……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绝对会以为身处于音乐轻缓、氛围高雅的西餐厅。
乌蔓老师擦拭完手上地残渣,才转过头来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学生。
她轻轻挑眉,向嵇瑶示意。
嵇瑶心下惶恐,她可不敢拿乌蔓老师的手帕擦手!
她索性拿出面纸巾,表示自己已经有可以用来擦手的东西了。
乌蔓老师点点头,收回自己那条绣满暗纹、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丝巾。
她扫了嵇瑶一眼,饶有兴味地开口道:“你那个坩埚,是用矮人的炼金术做出来的?”
嵇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但还是诚实点头道:“是的。“
乌蔓老师的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她摸着下巴,开口道:
“让我想想啊……你初来乍到,也抢不上外面那些炼金术士的排单,
所以也只有可能是校内的炼金术师了。”
她的手微微张开,手指刚一轻轻曲起吗,嵇瑶的坩埚就乖乖地飞到了她的手心里面。
乌蔓老师仔细端详了一下,又用手细细感受了一下把手和锅体连接的地方。
“是费多巴做的?”
嵇瑶有些惊讶,难道这都能看出来?
乌蔓老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将坩埚抛回给嵇瑶,轻松道:“这个水平……也只有费多巴能做到了,你这小姑娘倒是交了一个好朋友。”
嵇瑶接住她抛过来的的坩埚,没有出声。
乌蔓老师站起来,对着也想跟着站起来的嵇瑶摆了摆手,“没事。你的饭团非常好吃,谢谢你啦。”
嵇瑶摇了摇头,刚想说不用这么客气,怀里就突然多出了一份陌生的重量。
咦?
那是一袋用丝绸质束口袋装起的糖果,嵇瑶曾经被莉莉丝强烈安利过,说是除了贵一点毛病都没有,相当好吃。
嵇瑶愣愣抬起头,刚想向乌蔓老师道谢,就发现酒红色长发女巫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她心下一暖,收起了那袋糖果,准备下节课的时候带点小零食给乌蔓老师。
…………
狄娅老师的巫术通史课是每个学生都必须修习的,莉莉丝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教室,一进门就和嵇瑶打了个照面。
她来的路上一定很匆忙,连额前的刘海都微微被汗水打湿。
看嵇瑶身边的座位上没有人,莉莉丝赶忙坐下,接过嵇瑶递来的面巾纸就开始擦汗,
“哎,你是不知道那个妖精老师有多龟毛,他竟然要求我一比一还原那颗树的生长脉络!”
妖精女巫看上去颇为不满,皱着眉头继续向嵇瑶吐槽,
“你是不知道那棵树有多大牌,我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树。
哼,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负我们这些年轻的可怜小妖精……”
莉莉丝还想要接着向嵇瑶诉说自己的不满,但狄娅老师偏偏在此刻走进教室。
妖精一瞥见她的身影就乖乖噤声,连忙在位置上坐好。
狄娅老师环顾一周,她对每一位学生都了如指掌,只需要抬眼一扫就知道谁来了谁没来。
她轻轻翻开书,向讲台下方轻声道:‘好,人齐了。
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嵇瑶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翻开书,是接着上次还没有讲完的课程接着讲。
…………
不管狄娅老师的语言再怎么生动,还是掩饰不了”巫术通史“这门课程无聊且乏味的事实。
课程过半,已经有学生在讲台下昏昏欲睡。
嵇瑶用手撑着头,尽管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听了,可是那些冗长又复杂的地名和人名根本就进不了她的脑子。
像是一只小蜜蜂在她身边勤劳地不停打着转,但是自己却追逐不上蜜蜂飞舞的轨迹,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嵇瑶还在苦苦支撑着,旁边的莉莉丝却已经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嵇瑶吓了一跳,连想要伸出扶住她额头的手都没来得及伸出。
还好莉莉丝向来习惯把巫师帽往前戴,她的头磕在桌子上的时候,是帽子垫在桌子上,才让她的额头幸免于难。
莉莉丝也被这一下给弄清醒了,她连忙抬起头,看到狄娅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边,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她整个人也松了。
莉莉丝瘫在椅子的靠背上,仿佛全身都被那颗蛮不讲理的树掏空了。
她这一出,连嵇瑶都清醒了不少,跟着她一起重新在椅子上坐正,继续听课。
没想到素来认真的莉莉丝竟然被折磨成这样,嵇瑶有些心疼,转过头对她小小声道:
“等回宿舍给你煲老鸭汤喝。”
莉莉丝闻言精神一振,连眼睛都恢复了往日的神彩,
…………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课程说长其实特别长,说短其实一点也不短,
听到教学楼楼道传来的钟声,狄娅老师合上书,对着下方状若解脱的同学们说:“就到这里,下课。”
下首的同学们尚且不敢多言,可是当狄娅老师完全走出教室,抱怨声和伸懒腰的声音简直能把教室掀翻。
嵇瑶就在这叽叽喳喳的声音里和莉莉丝一起站起身,“走吧,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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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煲汤。”
下了课的莉莉丝比刚才看上去精神了不止百倍,她连忙点头,“嗯嗯!”
两人刚走下楼梯,就在马上要抵达大门的时候,嵇瑶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几天前在食堂遇见的那个叫塞缪的精灵!
只是精灵的脸色看上去没有没有那天在食堂遇见的好,看上去阴霾无比。
他的对面还站着一个同样有着银色长发的精灵,只是那名精灵看上去神色焦灼,全然不似塞谬的冰冷。
嵇瑶刚还在想到底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就被莉莉丝一把拉住了手。
好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莉莉丝拖着嵇瑶就往外面走,
“走走走,我们回去喝汤。”
嵇瑶被她拉着,妖精的手劲颇大,她一时有些挣脱不开。
莉莉丝平时从来不这样,联系她上次无意间说出的“也只有塞缪能做到了”,嵇瑶直觉有些不对。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嵇瑶起疑,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向莉莉丝打听一下。
…………
煲汤要用的食材一早就被猫头鹰送到了宿舍,嵇瑶一进门就可以开始做。
莉莉丝也没有闲着,凑到厨房帮她打下手。
嵇瑶提起猫头鹰送过来的鸭子仔细看了看,很好,毛去得很干净。
说到好吃的鸭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嵇瑶颇有经验。
之前她就很喜欢道术学院食堂里面做出来的啤酒鸭,那个窗口的厨师是J省人,做出来的啤酒鸭堪称一绝。
不说鸭子本身质细肉嫩,就说那深棕色的酱汁,吃起来咸鲜微辣,还带着一股微微的甜味,并不明显,却足够勾起人们胃里的馋虫。
就着这样的啤酒鸭,嵇瑶一个人就能吃掉两大碗米饭。
想起之前学校的啤酒鸭,嵇瑶就忍不住流口水,加快了手上处理鸭子的动作。
焯好水的鸭子撇去浮沫,加入已经切好片的酸萝卜片和姜片,盖上盖子用文火慢慢炖。
炖汤中途最好不要掀开盖子,一次性把水加足,鸭子的香味就会更加浓郁。
铸铁锅的效果令嵇瑶相当满意,比起普通的炖锅,这个锅的锁水性和密封性显然更加优越。
只需要短短一个小时就能让酸萝卜和鸭子的味道完全沁入汤里面,大大减少了让人抓心挠肝流口水等待的时间。
厨房里面的香味已经飘了很久,莉莉丝状似可怜巴巴地盯着嵇瑶。
嵇瑶一个头比两个大,掐着点把汤端上桌子。
旁边的莉莉丝扑上来,嵇瑶觉得如果不是汤太烫了她能直接把一整锅汤都喝下去。
他们下课的时间其实并不晚,但是等这锅汤做好也已经是傍晚了。
水墨色的天空笼罩着塞洛斯,天边的余霞只留下一个欲说还休的尾巴,展翅的飞鸟从远处掠来,穿过塞洛斯高耸的塔尖。
嵇瑶推开窗户,汤的香味顺着窗户飘出。
一阵凉风顺着窗户吹进室内,微微冲散了室内弥漫已久的暖意,让正喝着汤的两人俱是精神一振。
但这风却并没有影响两个人喝汤的兴致,莉莉丝刘海都被微微吹起来了,却还是头也步态地喝着汤。
没办法,这汤确实好喝。
只需要一点点盐就能完全勾出鸭子的鲜味,汤口感清甜,一点也不油腻。
不仅是因为嵇瑶特地把油撇掉了,还因为她特地加进去的酸萝卜。
酸萝卜极大程度地冲散了鸭子本身的油腻,又给汤增添了特殊的酸香风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莉莉丝痛喝两碗,就在她想抬起手盛第三碗的时候,嵇瑶开了口,
“塞缪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一些?”
11.风雨欲来(一)
莉莉丝顿住了喝汤的动作。
她放下一直端在手上的汤碗,带着些许谨慎问嵇瑶,:“你问这个干什么?”
嵇瑶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怎么了,难道这还是什么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吗?”
莉莉丝摸了摸头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吧。”
她又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莉莉丝抬头看向嵇瑶:“你知道,塞缪是学院里面唯一一个纯种血脉的精灵吧?”
嵇瑶并不意外,上次她和莉莉丝一起看塞缪送来的盆栽的时候,莉莉丝就差不多已经说漏嘴了。
但是嵇瑶又想起来她对于纯种血脉精灵和非纯种血脉精灵的评价,有些迟疑地问,“那塞谬……?”
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看见妖精女巫带着些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莉莉丝长出了一口气,又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塞缪的确是塞洛斯学院唯一一个纯种血脉的精灵。”
“但是别的什么东西,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莉莉丝抻了抻身上微微起皱的魔法袍,
“这毕竟牵扯到精灵一族的迷行,真的要知道的话也是我族中那些参加过大战的前辈们才清楚了。”
嵇瑶微微有些失望,但她知道这已经是莉莉丝了解的全部了。
她也就不再纠结,选择放弃自己心血来潮的好奇心。
两个人边聊天边喝汤,转眼间两碗汤下肚,莉莉丝揉着肚子看向嵇瑶,
“瑶瑶,你吃的饱嘛?”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嵇瑶简直不用细想就能领会莉莉丝的言下之意。
但毕竟汤只是汤不是主食。真的想要吃饱的话还是需要吃一些主食的。
她放下汤碗,起身向着厨房走去,又转头问莉莉丝:
“再炒个饭可以吗?太晚了来不及做饭了。”
莉莉丝是那种有的吃就很好说话的人,嵇瑶话音刚落,她就猛点头,生怕嵇瑶进了厨房就看不到了。
得到回应,嵇瑶也就不再犹豫。
她拿起刚刚煮好的米饭,用勺子挖了两碗的分量出来。
毕竟刚刚才喝过几大碗汤,吃得太多也不太好。
米饭冒着热气,微微湿润地粘连着。
这种程度的米饭直接吃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是拿来做炒饭的话,还是有点太过于潮湿了。
炒饭用的米饭还是得干一点,如果能放一晚上最好。
嵇瑶这样想着,又把灶上的火稍微调小了一点。
她准备把米饭稍微煸干一点再放鸡蛋,这样出来的炒房即便不是粒粒分明,也不会粘连在一起影响口感。
受着逐渐升高的温度的影响,米饭中蕴含的水汽果然消散了一点,连原本黏在一起的几坨米饭也分散成零零星星的小块。
看着米饭被煸得差不多了,嵇瑶扬手打了几个鸡蛋进去,然后微微调高火候,让鸡蛋快速成型。
不同于一般的将鸡蛋彻底打散再加入,用这样的方法出来的炒饭会黄白分明,看上去色彩更加丰富鲜艳。
……当然,吃起来还是没有区别的。
蛋炒饭算是最简单的快手菜式之一了,但是味道却一点都不会比那些复杂的菜式差。
其灵魂是临出锅时撒上的一小把葱花,提香增味,能让整个炒饭的味道再上升一个新台阶。
嵇瑶端着两碗盛好的蛋炒饭走出厨房,她的量掐得刚刚好,蛋炒饭正好装满了两大碗。
莉莉丝满心欢喜,连忙接过嵇瑶手上的碗。
其实蛋炒饭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吃得就是一种烟火气。
不管在什么时候,厨房里面总是会备着鸡蛋和米饭。
可能蛋炒饭存在的意义,就是能让饥肠辘辘的人不在厨房走空吧。
嵇瑶向来偏爱炒得干一点的蛋炒饭。
满满地塞上一大口,鸡蛋香气、米香和存在感极强的葱花香气一起在口腔迸发。
趁着嘴里的米饭将咽未咽,赶忙灌上一大口温热的酸萝卜老鸭汤,和着米饭一起完全咽下。
清爽的老鸭汤冲散了嘴中蛋炒饭微微的油腻,微烫的汤顺着喉管直冲而下,让人不禁想长舒一口气。
莉莉丝今天简直累惨,一碗蛋炒饭眨眼间见底。
她抹抹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帮嵇瑶洗完碗之后,妖精女巫也要耷拉着巫师帽回去休息了。
但就在临走的时候,妖精顿住了脚步,
莉莉丝扶着门框,回头向着嵇瑶俏皮眨眼,
“听说明天精灵那边会有月度的箭术考核,如果你真的很好奇,可以自己去问问塞缪。”
精灵的月度考核,和嵇瑶本人还是没有关系的。
本来也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才向莉莉丝开口打听,但是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种族秘辛,那么她也不好开口多问了。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嵇瑶这样想着,爬到床上拉上被子,
一夜好梦。
…………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排课,嵇瑶还是不能放松。
来的时候老院长已经跟她说得很明白了,修习高级道术才是重中之重,巫术她只需要学习基础的就可以了。
所以即使后来因为意外,需要多修习一门魔药学课程,她自己在塞洛斯的学习压力也不是很大。
反而是那些高级的符箓比较棘手。
没有经验丰富的老师指导,她也只能自己摸索。
而想要自己摸索就只能用笨办法了,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绘制符箓。
只有无数遍描摹符咒生成的轨迹,才有可能使灵力流向正确的方向。
嵇瑶看着练习室里面已经连续烧掉的第三张符箓,又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灵力传输总是卡在符咒即将绘制成功的最后一个节点,
她今早醒得很早,又没有睡回笼觉的想法,索性就来了练习室绘制符箓。
也有可能是因为起床气还没有散,总之她的符画得并不顺利。
嵇瑶叹了口气,准备出去走走散散心。
练习室离学院的广场并不远,去广场喂喂鸽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定主意,嵇瑶关上了练习室的门下楼。
初秋的天气,尽管阳光明媚,但是吹出的风已经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嵇瑶抬手,理了理宽大的魔法袍,好让风不那么容易就灌进来。
突然,有什么东西破开层叠的风,向着她快速射来——
竟然是一支细长的羽箭!
嵇瑶被吓了一跳,迅速从袖袋中抽出一张符箓夹在指尖,注入灵力激活。
那枚羽箭由远及近,就在马上要碰到嵇瑶的时候突然被后面不知何时射出的另一支羽箭一下打偏。
而符箓也在这瞬间生效,燃起的火焰眨眼间就将那支被射偏的羽箭焚烧殆尽。
远处,塞缪放下手中的长弓,松了一口气。
射偏羽箭的另一名精灵欲哭无泪,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但他还是向塞缪道谢,“谢谢了啊塞缪,真是多亏了你。”
如果真射中了那一位巫师小姐,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塞缪没有接受他的道谢,而是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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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摇头,“就算没有我,你那一箭也射不到她身上去的。"
精灵愕然转头,才发现自己射出的那支箭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燃为了灰烬。
这、这就是巫师的力量吗?
他挠了挠头,还是放下了长弓,向着嵇瑶走去,
银白色长发的精灵面容腼腆,朝嵇瑶深深鞠躬:“实在抱歉巫师小姐!您没事吧?”
嵇瑶摇了摇头,那支箭连她的袍角都没有沾上。
甚至在燃烧之前就已经被打偏了。
她有些好奇,“后面那支箭也是你射得吗?你箭法挺好的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会射偏。
被问到的精灵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那是另外一名精灵射出的!“
“这样的吗?”嵇瑶更加好奇了,“那他箭法很好啊。”
说到塞缪的箭术,这位精灵脸上的表情也从歉疚变成了兴奋,
“那当然!他可是我们学院第一呢!不仅天分高,还特别努力!”
“天分高?”
原来精灵的天分也分三六九等?
“是啊!他可是塞洛斯唯一的纯血精灵!”精灵挺起了胸膛,看上去骄傲无比。
额,嵇瑶试探性发问:“塞缪?”
“是啊!”精灵大喜,“原来你知道他啊!”
能不知道吗………吃了自己一整盒小饼干呢。
嵇瑶有些无奈地想着,却没想到那个精灵会向着训练场那边招手,
“塞缪,这位巫师小姐好像认识你呢!”
闻言,塞缪抬头看去。
精灵的视力都非常不错,只需要稍稍凝神,就能将远处的事物看清楚。
等看清了那位巫师小姐到底是谁之后,一向冷静淡定的塞缪难得有些尴尬和羞耻,
…………竟然是那位饼干做得很好吃的巫师小姐。
想到自己的嘴馋,塞缪更加无地自容了。
但是没办法,他只能看着嵇瑶在精灵的带领下越走越近。
塞缪抿抿嘴,有些不自然地向嵇瑶致礼:“日安,嵇瑶小姐。”
“上午好呀,你的箭法很不错呢。”
之前在道术学院,大家用得最多的除了符箓就是长剑,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能把箭射得这么准的人呢。
“雕虫小技而已。”
“好谦虚啊,但是还是谢谢你啦。”
塞缪有些无奈,早知道是这位,他就不射这一箭了。
人家自己就有能力解决。
也不是他不想出手,而是如果他轻易出手的话,纯种精灵会产生血脉压制,影响训练场上的其他精灵。
想到这里,塞缪突然惊觉,
既然自己没有动手,就不会存在血脉的影响。
那么,别的精灵的箭为什么会射偏?
不等他细想,就看见一名年长些的精灵拿着一支箭走过来,
那是精灵们的箭术课老师。
他面色凝重,稍显浑浊的碧绿色眼眸布满阴云,
“这支箭,是因为感受到了相斥的力量才会偏离原来的轨道的。”
相斥的力量?
可是除了嵇瑶,训练场上全部都是塞洛斯的学生。
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为何全部阴沉了下来,阳光像是突然被抽干一样,再也寻不到任何痕迹。
紫黑色的闪电划过天边,乌鸦嘶哑的叫声和雷声几乎同时出现所有人耳边,如惊雷般炸响。
轰隆!——
暗色的电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脸,相似的凝重和警惕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上。
…………风雨欲来。
12.精灵悲歌
负责教授精灵弓箭术的老师名叫沙涅斯,他眉头紧锁,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塞缪,“你看看。”
塞缪接过他递来的弓箭,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不是纯种血脉精灵的箭。”
听到他这样说,沙涅斯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精灵的血脉生来纯净,但是在成长过程中也会受到多方因素的影响。
心性、经历、情感…………
一名精灵从小到大都在接收着各种各样的考验。所以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前,精灵族一直都是聚居在生命树周围的,轻易不会踏出领地半分。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
自从两百年那场大战过后,精灵内部就分化成了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退守原有的领地,终日侍奉在生命树周围,不与外人接触。
另外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大战的影响,与其他种族相交甚深,索性就独立出去,成为精灵族和其他种族交流的窗口。
随着时间推移,分离出去的那部分精灵远离了生命树,无法再接受生命之力的滋养。
再加上愿意被分离出去的精灵大多都与外族缔结了婚姻关系,所以即使他们的后代是精灵,纯净的血脉也被污染了。
而随着血脉带来的差距越来越明显,两边的矛盾也就越来越重。
像是塞缪,作为纯种血脉的精灵,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上什么所谓的箭术课。
瞄准和射出箭矢是刻进精灵血脉里面的东西,箭随意动,百步穿杨易如反掌。
但是非纯种血脉的精灵就不行,他们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箭矢的敏感。
像是天生就被砍去了半边的翅膀,他们只有一遍遍反复练习、瞄准,才能勉强跟上纯血精灵的背影。
但是有失就有得,非纯血精灵的免疫能力简直比纯血精灵好了一倍不止。
精灵是明月的化身,对于黑暗污秽之物,已经到了沾之必死的程度。
纯血的精灵即使浑身的血都流干,也能咬着牙再次射出箭矢。
但如果被暗魔法所击中,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溃烂和必定的死亡。
非纯血的精灵却对暗魔法的忍耐度颇高,仅次于皮糙肉厚的龙族。
即使面对铺天盖地的暗魔法潮,他们也能面不改色地发起一场又一场的冲锋。
本来两边相安无事,甚至互相欣赏。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精灵内部就流传出了血脉歧视的言论。
纯血精灵自恃血脉纯净,看不起所有非纯种血脉的精灵,
连那些在大战中为精灵族立下赫赫功勋的前辈后代,也因为不纯净的血脉而备受歧视。
时间不断流逝,两边也越发泾渭分明。
塞缪刚刚入学的时候,就因为血脉备受歧视。
非纯种血脉的精灵觉得纯种血脉的精灵高高在上看不起人,根本不和他来往。
而其他种族的大多都对精灵族的事情略有耳闻,觉得塞缪是被逐出纯血精灵队伍的异类,也看不起他。
他成绩优异,长相出色,人们说他不过是因为血脉加成,
他寡言少语,内敛稳重,人们说他眼睛长在天上,傲慢自大。
他是孤独的。
像是孤身一人站在了纯血精灵和非纯血精灵的分界线上,独自面对那些带着恶意的揣测和谩骂。
事情开始转变是在一年前,那是精灵学院的第一次年度考核。
学生们被要求前往密林深处,生存半个月。
那片密林危机四伏,不说大量隐居其中的暗魔法师,就说潜伏其中的无数毒蛇猛兽,就够这些初出茅庐的精灵喝上一壶了。
考核的最后三天,一位精灵意外落单,是恰巧路过的塞缪把他从巨虎的口中救出。
而塞缪本人也因此受了巨虎濒死时的猛烈一击,肩膀上留下来的疤痕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
要知道,密林里面的巨虎已经不能称之为“虎”了,他们是受暗魔法影响下畸变的异体,身形比起塞洛斯的教学楼也不逞多让。
而就是这样一只身影遮天蔽日、吼声震天撼地的巨虎,却被塞缪一只精灵、一把长弓给解决了。
从那以后,整个精灵学院就对塞缪改观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超群的实力,更因为他和巨虎整整缠斗了三日,出密林的时候浑身浴血,周身遍布伤痕,还不忘把那个吓晕的精灵拖出来。
尽管那些精灵现在都没有搞明白塞缪一个纯血精灵到底为什么要来塞洛斯,可他们还是从心里接纳了塞缪,并以他为首。
可是,唯一的纯血精灵塞缪都认定这支箭矢不属于任何一个纯血精灵。
那就只能说明,非纯血精灵之间,出现了力量相斥。
精灵的力量是很神奇的东西,不同的精灵的力量可以产生共鸣,从而大幅度提升战斗力。
那场大战中最出名的一场战役,就是精灵全族一齐进行共鸣,产生的力量足以让血流成河。
甚至连巨龙都直接被箭矢的万钧之力射断双翼,从天空中坠落而下。
尽管从大战之后,精灵的血脉出现了分化。可纯血精灵之间、非纯血精灵之间依旧能够进行共鸣。
现在,非纯血精灵中出现了第二次分化,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共鸣力量的缺失
更说明非纯血精灵的队伍不再团结,出现了阴暗、怨怼,
甚至是……背叛。
这件事背后透出来的意味太过沉重,沙涅斯不敢耽误,准备拿着箭矢召集精灵学院全体老师进行商讨。
他步履匆匆,眨眼间就看不见背影了。
只剩下训练场的精灵们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嵇瑶先打破沉默,这是精灵内部的事情,她实在不好掺和。
她颔首向他们告别,“我这边先走了。”
塞缪也向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反而是那个看起来非常腼腆的精灵又向她道了一次歉,嵇瑶哭笑不得,只能摆手再次表示没有关系。
天色还是如墨般阴沉,明明正值午后,却依旧见不了半分阳光。
嵇瑶赶回练习室继续练习符咒,遁消符是高级符箓的入门符箓,要是学不会这个,别的符箓她也就不用想了。
训练场上。
精灵们交头接耳,有几个甚至连长弓也放下了,专注地和同伴们交流着刚才的事情。
塞缪收拾好弓箭转身离开,像是有什么让人感觉不适的力量突然出现,他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直到远离训练场,躺在树屋的床上,塞缪才感觉好受一点。
思绪仿佛沉入了汪洋大海,像是小小木船一样随着破浪起起伏伏。
他翻了个身,难受地皱紧了眉头。
光影明灭间,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幼年的事情。
他的父母都是精灵族最出色的战士,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中立下了赫赫功勋。
彼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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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年纪还小,一个精灵待在后方,好几个月都见不到父母。
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他甚至一年都没有看到父母一眼。
小小的塞缪想着,只要战争结束,他就可以和父母永远在一起了。
但是意外永远比明天更先到来,后方突然遭到了暗法师的偷袭,损失惨重。
慌乱间,他被一名稍年长的女性精灵抱起,被带着一起逃亡。
精灵的外貌太显眼了,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暗法师,那位女性不惜剃去精灵一族引以为傲的月色长发,带着他东躲西藏。
可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来到前线,塞缪父母所在的战场,却得到了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塞缪的父母亲已经阵亡了。
本来想把塞缪亲手交给父母的女性精灵也犯了难,战火纷飞,塞缪才多大》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那位女性毅然决然收留了塞缪,一只抚养塞缪到了成年。
她也和一名并肩作战过的骑士缔结婚姻,在一起生下了一个小精灵。
可那个小精灵出生的时候,正是精灵族内部分歧最严重的时候。
自诩血脉高贵的精灵叫嚣着,说像小精灵这种的根本就没资格出生。
连同样从大战中走来,立下赫赫战功的女性精灵都遭到白眼和非议,说她自甘下贱,生下杂种,没有资格回到生命树身边。
可是,一个从滔天战火中走出的女性又岂是善茬?
她没有因为流言蜚语而退缩,反而奋力反击,回击那些三步杂种言论的精灵。
直到她的孩子被杀害。
塞缪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样温婉的精灵,竟然也有杀红眼不管不顾的时候。
她提着长弓,即使箭矢如潮水般涌来也依旧镇定自若。
她在箭雨中不断穿梭,最终搭弦射杀了杀害她孩子的凶手。
但她自己,也因为消耗过度,没有躲过那一支回转的箭矢,
她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那片遍地尸首的草地上。
这件事进一步激化了纯血精灵和非纯血精灵间的矛盾,也正是在这件事之后,精灵族内部才正式分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出事的时候,塞缪也才成年没多久。
等他赶到那位抚养她长大的女性身边时,她的尸首已经化为遍地草木,再不见一点痕迹。
塞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满地狼藉,最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发出带着泣音的啼血般长鸣。
他就那样在草地上跪了三天三夜。
回到精灵族领地的时候,他变得比之前更加寡言、更加冷漠。
直到终于长到可以外出的年纪,塞缪一言不发,来到了非纯血精灵最多的塞洛斯学院。
年轻的精灵背着简单的一把长弓和满身恨意,孤身停留在这个最有可能弥补他的遗憾的地方。
让偏见消失,让隔阂消散。
这是那个初来塞洛斯的精灵少年最想做的事情。
寒风吹过,枝叶发出簇簇的响声,连最后一片叶子都没有逃过凋零的命运,被寒风吹落在地。
冷汗从塞缪额间一点点渗出,他很少想起之前的事情,睡得并不安稳。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那片满是血腥气的草地,女性精灵最后出现的地方。
哪怕万劫不复,塞缪咬着牙想,
他也一定要让这荒谬的所谓隔阂消失,
哪怕万劫不复。
13.内部异变
练习室内。
灵力顺着朱砂笔的痕迹灌注进笔锋的每一个转角,随即填满每一个角落。
嵇瑶小心翼翼地控制住灵力灌输的走向和力道,好让灵力在整张符箓上分布均匀。
随着灵力一点点流逝,不断有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她的额角渗出,
汗珠从额间滑落,在脸颊边蜿蜒出长痕。
她咬紧牙关, 不敢有分毫松懈。
终于,在灵力即将干涸的前一秒,她落成了最后一笔。
虽然说遁消符是高级符箓里面的入门级符箓,但是它和嵇瑶之前常常绘制的中级符箓还是天差地别。
不仅需要的灵力更多,符箓的符咒走向也之前要更加复杂。
自然,对于绘制符箓的熟练度也是有着极高的要求。
但是还好,她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嵇瑶长出一口气,比起庆幸,她感受到的更多是如山岳般的如磐压力。
没错,自己的符咒水平在同龄人之间勉强也能让老师夸一句出众。
但是在塞洛斯,不仅失去了道术老师的指导,还要分出心去学习巫术。
她的精力又还能剩下多少?
这样想着,嵇瑶不免有些焦躁。
她一把拽下飘浮在空中的符箓,动作太大,险些将符纸都弄皱。
不好!
嵇瑶在心中暗道,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抚平了符箓的褶皱。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注进符箓,检查符箓的效力是否正常。
果然,灵力甫一进入,整张符箓就在瞬息之间被激活,符箓的朱砂被抽出,如丝线般铺开。
那些红线延申的方向就是这张符箓能带嵇瑶去的地方。
尽管红线的长度受到绘符人的灵力影响,但这张符箓能达到的初始范围就已经很惊人了。
嵇瑶仔细将符箓收好,才感觉心中平静了一点。
路虽远行则将至啊,她在心中勉励着自己,努力放下那些消极的情绪。
…………
一出教学楼大门,将沉的夜色就如潮水般压下来,那场未尽的风依旧凛冽。
残风卷着乌鸦嘶哑的哀鸣漫过塞洛斯的塔尖,树叶在已经发黄的树下哀哀打转。
风将她的长发和袍角一起吹起,猎猎作响。
这种天气真是太适合吃一些热乎乎的东西了……嵇瑶一边裹紧身上的魔法袍,一边哆哆嗦嗦地想着。
鲜香麻辣的火锅,一口下去就能让额角渗出汗珠;清香鲜甜的椰子鸡,喝上一口,椰子的清甜和鸡肉的香醇就全化在汤里……
就算没有这些,来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盖上一个煎得金黄灿烂的荷包蛋,边上一圈是一碰就碎的焦边,只消用筷子轻轻一戳,明黄色的蛋黄液就会如潮水般涌出……
她越想越馋,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激活一张遁消符送自己回宿舍。
嵇瑶默默在心里怒斥自己败家,一边加快脚步,想要快点避开这堪称邪门的阴风。
衣袍掠过路边瑟瑟发抖的枯草,女巫走路的哒哒声在青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嵇瑶?”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嵇瑶有些惊讶,但是是转过头看去。
矮人脸上的腼腆笑容瞬间放大,他跑了几步才站到嵇瑶的前面,
“你是刚刚从训练室回来吗?”
嵇瑶点点头,得到了回应的矮人立马喜笑颜开,但很快又沮丧下来,
“要不是为了帮盖伦打造他的剑,我才不会这么晚才回学校呢。"
他又叹出一口气,“这样就能你一起训练了。”
嵇瑶笑着看矮人说话时因太过激动而不停抖动的耳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是啊,真的很遗憾呢,”
费多巴用力点点头。
说着,他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嵇瑶说,“你上次不是说食材如果能新鲜一些会更好吗?”
嵇瑶点了点头,有些不名所以。
费多巴笑起来,一贯腼腆温和的笑容竟然掺上了几分得意,
“那天吃完走了之后,我就问了朋友,他们竟然有人在附近有一家农场!”
矮人兴奋地用手脚比划,“是农场啊!你想要什么食材他们哪里都有的!”
闻言,嵇瑶也兴奋起来,她一直有些觉得学校的食材好则好矣,就是有些不够新鲜。
上次吃火锅的时候跟费多巴提了一嘴,没想到矮人就这样记住了。
太好了!她的椰子鸡猪肚鸡终于有着落了!
事不宜迟,嵇瑶忙严肃对费多巴说:“我们现在就去。”
要不说他们俩能玩在一起呢,费多巴一听,也没觉得在这样阴风阵阵的天去一趟农场是一件多么麻烦且不合时宜的事情,
而是当机立断道:“走!”
两人立马调转方向,朝着校门口走去。
一路走到门口,嵇瑶才想起来,她没有交通工具!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现场画一张符的时候,费多巴忽然朝着门口旁边的大草屋用力打了一个呼哨。
哨声刚落下,一阵类似于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嵇瑶刚想问费多巴到底打算怎么过去,眼前的视线就突然被遮挡,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她抬起头,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说不出来话。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机械傀儡,通身都是采用密度最高的秘银,金属的光泽流转,整座傀儡几乎看不见哪怕一点拼接的痕迹。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机械傀儡的红色眼睛发出了刺眼的光芒,约莫两层楼高的机械傀儡单膝跪下,向着费多巴和嵇瑶伸出手:
“恭候您多时,我亲爱的主人。”
红色的光一扫,仿佛感应到了嵇瑶的存在,
那名高大的机械傀儡竟然举手加额,向着嵇瑶行了一个矮人族通用的见面礼,
“很荣幸见到您,尊贵的巫师小姐。”
费多巴看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嵇瑶,清了清嗓子,
“行了凯特,我们现在出发去农场。”
名为“凯特”的机械傀儡很快就放下了原本行礼的手,又将手往前递,示意他们上来。
费多巴拉着嵇瑶从善如流地站上机械傀儡的手,凯特将他们妥善安置在肩头之后就开始迈步向前走。
机械傀儡的肩膀相当宽阔,简直能容纳五个嵇瑶和费多巴在上面来回打滚。
它身形高大,迈出去一步就有快一百米。
不仅如此,机械傀儡还相当贴心,在肩膀处升起了一道类似于挡风墙一样的屏障。
纵使身边风声呼啸,但嵇瑶和费多巴甚至连发丝都纹丝不动。
嵇瑶沉思片刻,又想起之前乌蔓老师对费多巴的评价,笃定开口,
“这个机械傀儡是你的作品吧?”
费多巴连连点头,眼神看上去相当惊喜:“是啊!你这都能看出来呀。“
嵇瑶心道不是你做出来的才值得奇怪好吗?!
百年难得一见的机械天才,矮人族年轻一代的领头人…………
乌蔓老师上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嵇瑶还是能从她的未尽之言里面领悟出她的意思。
嵇瑶轻轻吐出一口气,颇有些感慨。
凯特的脚程相当快,不一会儿,嵇瑶就能隐隐约约看见农场的外围栏了。
他们慢慢逼急农场,凯特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等凯特停下,他们也正好到了农场门口。
费多巴对着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他已经跟老板说好了,想要什么随便挑就行。
嵇瑶也不跟他客气,转身就指了指一只看上去刚满一岁的鸡。
费多巴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
很快就有矮人应声而出。对着费多巴行完礼之后就上前接过了嵇瑶手中的鸡。转身拿去处理。
矮人一族都是做事很细致很讲究的人,把鸡交给他们处理,嵇瑶相当放心。
按照矮人的性格,如果不是有可能影响整体的观感和烹饪后的口感,他们是必定会拿着镊子一点一点清洗鸡的每一个毛孔,然后再用清水洗上一遍又一遍的。
但是尽管条件不允许,他们处理出来的鸡也是相当干净,这一点连费多巴也是拍着胸脯保证的:
”放心啦,绝对不会比你处理出来的差。“
就在他们俩等待的时候,嵇瑶突然发现有别的矮人正在处理一头看上去颇为壮硕的猪。
…………竟然连猪都是干干净净的,浑身粉白,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嵇瑶在心里默默感叹矮人们的超高标准,突然撇到一个矮人正费力地将猪肚拽出,准备扔掉。
补药啊!
嵇瑶一个箭步上前,抢下那个早就被术法清洗过的雪白色猪肚。
处理猪肉的小矮人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位尊贵的客人为何要抢下这即将要扔掉的污秽之物。
是的,矮人一族根本就没有吃内脏的习惯。
嵇瑶看向费多巴,带着些恳求地眨了眨眼睛。
费多巴不愧是能和嵇瑶分到相邻练习室的矮人,瞬间就理解了嵇瑶的意思。
他朝着那个矮人点了点头,礼貌道:“这个我们拿走了,你继续吧。”
那个矮人有些费解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可到底是没说什么,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刚好这个时候鸡也处理好了,费多巴一股脑把鸡和猪肚都塞给了凯特,拉起嵇瑶就往回赶。
虽然他不知道嵇瑶要做什么,但是一顿火锅下来,他已经形成了对东方女巫的盲目信任!
哪怕是可怕的内脏,只要经过了东方女巫的神奇魔法,就一定会变成无上美味的!
凯特不愧是用炼金术打造出来的机械傀儡,接上他们俩就往回赶,简直来去如风。
不多时,他们就又回到了校门口。
不用嵇瑶多言,费多巴早已传唤好了猫头鹰帮他们将食材都送回宿舍。
校门口离宿舍并不近,矮人一边跟着嵇瑶疾步向着宿舍走去,一边小声嘀咕,“要是凯特也能开进学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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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除了活着的巨龙学生,塞洛斯学院并不允许本校学生乘坐交通工具进入学校。
紧赶慢赶,他们还是踏着欲晚的天边回到了宿舍。
远处,教学楼和宿舍灯火通明,即使是已经全然被夜色包围的塞洛斯也被他们衬得格外明亮。
矮人无愧于嵇瑶的信任,不管是鸡还是猪肚都处理得相当干净,直接就可以使用,怎一个方便了得。
猪肚鸡吃得是食材本身的香味,所以鸡并不需要提前进行腌制,直接塞进猪肚里面就好。
这样既可以有效防止鸡已经被焖烂但是猪肚还没有熟的情况,
又能使猪肚的香味渗透进鸡里面,让汤的香气更加馥郁醇厚。
嵇瑶没有用胡椒粉,而是选择用整颗的白胡椒粒。
在快要下锅的时候再把白胡椒磨碎,这样的白胡椒香气会更加猛烈。
猪肚用棉绳扎紧,被塞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就相当有食欲。
一整颗猪肚在雪白的浓汤里面不断翻滚,黄色的油星漂浮在汤面上,随着咕嘟的汤汁不断沉浮.
猪肚不需要炖的很软烂,保留一些韧劲时口感最好。
改刀之后的猪肚变成了条状,炖得太久,连猪肚表面都起了皱,一层层的内里翻卷着蜷缩起来。
细看确实不太好看,但是吃起来就不是了。
这些起皱的地方最能藏汤汁,咬一口猪肚,鲜香微烫的汤汁能盈满半个口腔。
费多巴看上去相当爱吃辣,嵇瑶想了想,就将改完刀准备放回汤里的鸡块取了一半出来。
口水鸡最重要的就是调料,但是嵇瑶要做的偏向家常版,就可以不用那么讲究。
切碎一点蒜末,再加上辛香扑鼻的辣椒粉,用热油一泼———
刺啦!
细小的油泡在白瓷碗中不断翻滚,蒜末和辣椒的香气在瞬间就被激发出来,混合着油香飘遍了整个厨房。
趁着油温尚在,加入盐、生抽和耗油,再放进一点点白糖提鲜。
当然,花椒粉是必不可少的。
将料汁淋在鸡肉上,雪白的鸡肉立马就覆盖上一层红色的轻纱,鲜红色的辣油点缀在肌理分明的鸡肉上,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趁热吃上一口,鸡肉软滑细腴,却又不失韧劲。
只消用牙齿轻轻一咬,鸡肉和骨头就自动分开。
刚接触到的可能是鲜辣微麻的料汁,辣味自动在口腔中弥漫,花椒的麻随着温度升腾,在口腔中的存在感愈发明显。
可是随着不断地咀嚼,鸡肉内里的汁水也会不断溢出,和咸辣的料汁交织在一起,鲜味更加凸出。
猪肚鸡汤这个时候也微微亮了下来,正是最适合入口的温度。
啜饮一口,猪肚和鸡肉的香味全部融进汤里面了,汤汁浓郁,流过碗边的时候还微微挂壁。
鲜腴的香气一下就能占据整个口腔,细细品尝,白胡椒的风味杀出重围。又让汤的风味更上了一个层次。
辛辣的香料更添一分暖意,微烫的汤汁沿着喉咙涌进胃中,妥帖的暖意一路升腾,让人不再感觉到寒冷。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晚的风比起午后的风更加凛冽,已经掉光树叶的树干在风的摧残下孤零零地在空旷的广场上摇晃。
风声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响声,室内却温暖如春,丝毫不受这寒风的影响。
猪肚鸡的香气在热力的催发下不断升腾,氤氲的白汽弥漫了整个房间。
矮人看上去非常喜欢那道口水鸡,即使被辣的不停抽气还是放不下筷子。
夹起一块鸡肉,狠狠在汤汁中蘸一圈,再一下送入口中!
趁着辣味和麻味尚在口腔中肆虐,鸡肉将咽未咽之际,来上一口微烫的猪肚鸡汤——
辣味和麻味瞬间被点燃,在口腔中的汤汁仿佛瞬间沸腾,鲜味升腾,暖意顺着汤汁流遍了五脏六腑。
尽管此时窗外寒风呼啸,但拥在猪肚鸡锅边的两人仿佛置身于暖春。
…………
深夜,教学楼内。
这个时候宿舍已经熄灯,校内的灯光也暗下去了大半,只有这间办公室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白发的精灵步履匆匆,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掷地有声——
哒——哒——
不知何时,走廊外突然传回乌鸦嘶哑的哀鸣,嘶哑的叫声穿透墙壁,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沙涅斯老师抱着一大捆弓箭推开门,打破了室内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的气氛。
他将那一大捆弓箭系数放在木桌上,看向那一张张写满了严肃的脸。
室内并没有人说话,只有弓箭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空旷的房间里面不断回荡。
沙涅斯老师声音干涩,连往日如绸缎般的长发都失去光泽,
他艰难开口,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针扎在在座每一位老师的身上,
“诸位,经过精灵学院的认真讨论,我们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
非纯血精灵内部正在遭遇第二次异变。”
14.第 14 章
室内落针可闻。
没有人会想到仅凭一只箭矢就能断定第二次异变的出现,但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精灵的第一次异变带来的是内部如天堑般的隔阂,兄弟阋墙不过如此。
那么第二次异变呢,又将要带来什么?
疾病、灾难、抑或是,第二次的分裂和隔阂?
室内的温度不知道何时降了下来,走廊上的那只乌鸦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离开,嘶哑的鸣声始终占据着走廊上空的一角。
沙涅斯老师沉默地面对着每一位老师或若有所思或忧心仲仲的脸,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始终沉默着。
突然,人群中忽然站起一名酒红色长发的女性,她头顶的长款巫师帽极有存在感地歪斜着,女巫的身份几乎是昭然若揭。
她沉声开口:“请问沙涅斯老师,是否能探究出这场异变发生的原因呢?”
沙涅斯老师听了这个问题,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向着那位女巫颔首,
“感谢乌蔓大人,精灵内部认为有可能是立场或者心态这种精神层次的原因导致的。毕竟力量之间的隔阂并不明显。”
但是沙涅斯老师还有话没有说出口,尽管精神层面的隔阂在初期会显得非常微弱,近乎没有。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隔阂必定会越拉越大,力量之间的排斥也会愈发明显。
此话一出,有的老师面色稍稍轻松了些,但更多的老师面色则更为凝重。
在座的都是各学院的在任理事,年龄和资历都是万里挑一,大部分都亲身参与过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们太清楚精灵族内部的隔阂会带来什么了。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能听懂沙涅斯的未尽之言。
乌蔓老师慢慢坐回,她的眉头紧紧锁着,连红唇都微微抿起。酒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有几缕悄悄被风吹乱。
仿佛整个人都进入了沉思,一丝不苟如她,竟然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微乱的头发。
旁边看上去资历最深的矮人长者缓声开口:“既然如此,能不能查到具体究竟是哪几个精灵?”
闻言,沙涅斯老师面露难色,精灵学院内部早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主动提起,结果可想而知。
精灵斟酌着开口:“关于这件事情,精灵学院内部也有讨论。”
“其一,训练场上的精灵有一部分下午就前往参加结业考核了,如果突然将他们紧急召回,势必会引起恐慌。”
仿佛说到什么令人可怖的事情,他的声音微微滞涩,
“如果想要探查出到底是哪几个精灵的力量出现了异变,只能让他们分别进行……力量共鸣。”
在场的老师无一例外,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提起精灵族的力量共鸣,那简直是如雷贯耳,连沙涅斯老师自己都不寒而栗。
真的要用力量共鸣的方式一个一个排除排除,塞洛斯学院都将被夷为平地。
事情仿佛陷入了什么永远走不出的死胡同,众人不发一言。
室内一片死寂。
还是一位看不清面容的老者轻轻抬手,他的脸庞分明清晰地露出着,但仿佛就像是隔着一层永远也无法拂开的浓雾,让人捉摸不透。
“继续调查。”
沙涅斯老师连忙向这位老者致礼,“是,格温迪琳大人。”
这位既然发了话,别的老师就都没有再作声。
乌鸦不知何时从窗外飞出了,像是落到了什么树上。
那树枝根本承受不了乌鸦的重量,随着乌鸦缓慢的动作摇晃着,将坠未坠。
细长的枝条上笼罩的是惨白色的月光,银月的光辉倾斜而下,仿佛在注视着这摇摇欲坠的树枝。
—— 咔嚓。
…………
嵇瑶在清朗的阳光中醒来,塞洛斯的宿舍仿佛能自动更新空气,房间里面已经捕捉不到白胡椒的香气了
今天又是乌蔓老师的魔药课。
她慢吞吞地收拾好这次熬药需要的材料,穿戴好魔法袍,向着教学楼赶去。
清晨的阳光正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阳光已经洒满全身,却还是感觉不到一点属于太阳的温度。
教学楼的钟懒洋洋地摇摆着,指针无力地垂落,看上去没有半分气力。
嵇瑶推开门,她环顾一周,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有一个看起来略微眼熟的女巫向着她微微颔首,似乎是上节课一起上课的同学。
女巫低声道:“乌蔓老师有点事情,这节课上不了了。她委托我检查一下你们上节课的作业。”
嵇瑶了然,向着女巫略略回礼,朝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她一入座,就听见身旁的女巫念念有词:“蜥蜴干两钱,鳄鱼的泪水两滴,大雁的羽毛……咦,这个羽毛怎么全部脱掉了呀?!”
女巫熬制的魔药对于材料的完整度要求很高,像是她手上那根几乎掉了一半绒毛的羽毛肯定是不能入药的。
嵇瑶翻找一阵,将多余的羽毛递给那名女巫。
女巫看上去相当惊喜,连忙接过她递来的羽毛,一个“谢”字压在嘴里还没有吐出来,就想起这里是课堂,连忙压低声音,低声对嵇瑶道谢,
嵇瑶摆了摆手,示意她没有关系。
那边的女巫还在继续和作业作斗争,嵇瑶却已经是轻车熟路,她上节课就被乌蔓老师夸过,再做一遍当然是得心应手。
材料系数被放入药锅之后呈现诡异的荧光绿色,嵇瑶仔细地观察着药液沸腾的程度,小心翼翼地放入炼心草。
果然,只要保持液面微微沸腾,炼心草的药力就会被最大程度催动挥发。
一缕青烟缓缓从翻滚着的液体表面冒出,宣告嵇瑶的成功。
嵇瑶面露欣喜,刚想要将药剂装起,就听见了旁边女巫压抑不住的笑。
她上次差一点就成功了,向来这次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成功了吧。
教学楼的摆钟发出的响声有气无力,由远及近,还是很坚强地传到了嵇瑶所在的教室。
一直负责维持课堂的女巫也几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对着讲台下的女巫们朗声道,
“第二次测试的结果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在第三节课之前我会如实向乌蔓老师汇报。
各位同学可以依次从教室离开了。”
她话音刚落,整个教室转眼间就变得热闹起来。
做成功了的女巫自然是欣喜万分,没有成功的女巫来回翻动着炼药记录,准备勾画出重点好在下节课向乌蔓老师询问。
嵇瑶收拾好东西,也准备站起身离开。
就在她刚要拿起坩埚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按住了她。
是那个坐在她旁边的女巫。
嵇瑶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那个女巫,用眼神询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情。
那个女巫面露纠结,手上的动作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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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没有放松。
没有办法,嵇瑶只好顺着她的力道重新坐回位置上。
直到教室里面的女巫们全部走完,她才压低声音开口,向嵇瑶问到,
“……你那个坩埚,是不是矮人做的。”
虽然用得是疑问句,但是听她的语气,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嵇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啊。”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女巫皱起了眉头,带着些厌恶轻声说道:“你怎么用矮人做出来的东西。”
嵇瑶感觉有些奇怪,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反问道:“怎么了呢?”
女巫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她又看了嵇瑶几眼,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
“好吧!看在你借给我羽毛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她又刻意将声音压低几分,其中的厌恶意味却愈发明显,
“那些矮人,都是将灵魂献祭给金属的疯子。
你以为为什么每个种族都有优秀的锻造师,可只有矮人一族能打造出机械傀儡这种东西?
是因为,他们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献祭给了那些机械傀儡。”
嵇瑶猛然抬起头,连眼睛都瞪圆了。
可是女巫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而是继续说到:“想要让机械傀儡心随意动,就必须和精神傀儡建立精神链接。
而建立这种精神链接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献祭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每一个矮人都会在成年的时候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架机械傀儡,你以为为什么。”
女巫语气轻蔑,像是看不上这种行为,
“就是因为,矮人的成人礼就是灵魂献祭礼。”
“他们生来就熟悉金属的每一处构造,熟悉金属能量的每一次流向。
他们从生下来就要跟金属打交道,在献祭灵魂之前,机械傀儡的每一处都由他们亲手打造,
直到献祭灵魂后,机械傀儡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女巫冷哼一声,她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机械傀儡的战斗力也确实是可观,也只有矮人那种疯子才能亲手打造出这种刀枪不入、无痛无觉的疯子。”
“在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机械傀儡是矮人一族的无上荣光。”
“起初我以为是因为要面对大战,矮人内部才一直奉行这个习惯的。
可是大战已经结束了两百年,矮人的成年献祭礼还是在照常进行。”
女巫轻轻掩鼻,像是愈发忍受不了矮人一族的行为,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一群疯子。”
她站起身,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嵇瑶的坩埚,
“不要因为性能好就选择这种疯子做出来的东西,放弃这个锅吧。”
说完,她就拎着东西头也不会回走了,只留下嵇瑶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面。
嵇瑶沉思片刻,却没有选择听从那个女巫的建议,将坩埚放回置物袋后就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别的矮人她并不熟悉,但费多巴,绝对不是她口中的那种人。
…………
上完课已经临近正午了,阳光如利箭般直刺而下,让嵇瑶几乎睁不开眼。
她提着锅具和药材走回宿舍,快到门口时,眼前突然投射下一大片阴影。
她抬起头,巨大的机械傀儡也低下头,静静注视着她,
……竟然是费多巴的凯特?!
15.鸡腿排咔擦咔擦
机械傀儡的身影高大得足以隐天蔽日,更何况只是一小片阳光。
凯特静静地注视着她,金属构成的眼睛泛着柔和的红光。
那位女巫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
嵇瑶仔细地打理着眼前高大魁梧的机械傀儡,尽管通身都是泛着冷光的精密机械,但是凯特举手投足之间丝毫没有任何滞涩感。
恰恰相反,他的动作相当自然流畅,丝毫不像是由金属构成的无生命体,反倒像是……真正的生命。
而且如果再细看几分的话,还能隐隐约约捕捉到费多巴的影子。
无论是习惯性抿着的唇角。还是思考时会微微皱起的眉头,更遑论通身沉静柔和的气质,都和费多巴本人有七分相像。
嵇瑶看着眼前的机械傀儡,微微有些疑惑。
她并不知道凯特为什么突然来找自己,而且,按照学校的规定,机械傀儡似乎并不能带进校园?
正当她沉默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凯特突然单膝蹲下,向着嵇瑶伸出了手。
机械傀儡身形高大,即使半蹲下来,嵇瑶还是需要仰着头才能顺利和机械傀儡对上话。
凯特胸前的储物仓轻轻弹出,正好停止在嵇瑶触手可及的地方。
机械傀儡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金属质感,虽然有些厚重,但却并不会让人讨厌。
“午安,尊贵的嵇瑶小姐。
受我主人费多巴大人的委派,我将代表他向您送出如下物品。”
机械傀儡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他继续平稳道:“费多巴大人让我向您转达:很感谢您昨晚的盛情款待,他还是觉得辣椒就是拯救全天下菜品的救星。
但恕我冒昧嵇瑶小姐,根据昨晚费多巴大人的精神反馈和过往经历,我认为在您的手下,辣椒只是锦上添花。”
尽管说着这样奉承的话,凯特的脸庞和声音依旧没有半分起伏,“请容许我告退,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尊贵的巫师小姐。”
嵇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机械傀儡说完了这样长的一段话,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眼前的金属置物仓轻轻晃了下。
……是提醒她不要忘记取走吗?
她抬起头,和眼前的机械傀儡对视。
凯特沉默地望着她,红光在他的眼眶中流转,荧光闪动,嵇瑶却并不觉得可怖。
可她不知道,一旦陷入战斗状态,机械傀儡的眼睛就是刺向对手的利刃。
红光会直接刺入敌人的身体,直至祂的身体被焚烧为灰烬。
她伸手拿走了那一大袋费多巴给的回礼,向着眼前的机械傀儡轻轻点头。
机械傀儡举手加额,向她回礼之后就离开了。
嵇瑶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那袋东西发愁。
她实在是不想亲手提上去了,于是刷刷画了一张符,“啪”得一下贴在袋子上。
果不其然,在符箓力量的加持下,袋子果然漂浮起来,跟在嵇瑶身后一起进了宿舍。
嵇瑶推开宿舍门,那一大袋子东西也跟在她身后,乖乖飘到厨房的角落。
天气渐凉,厚重的魔法袍穿在身上刚刚好,但是一进宿舍就感觉有些热了。
嵇瑶转身换下魔法袍和巫师帽,洗干净手进了厨房。
矮人送来的东西很杂,什么都有。
新鲜的食材自然不必说,矮人农场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品质上乘的。
蔬菜们都水灵灵绿油油,嵇瑶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些蔬菜在送来她这里的三十分钟前一定还在地里长着。
连肉类都贴心地用油纸分门别类地包好,完全不见半分油渍,看上去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除了各色各样的食材之外,还有一柄颇沉的平底锅。
嵇瑶握住木质的长柄,将锅提起来凑在眼前仔细观察。
手柄和锅身接口流畅,完全看不出哪怕半分衔接痕迹,浑然天成。
矮人很用心,给嵇瑶打的锅用得都是最好的材料。
黑色的铸铁看上去就价值不菲,而大方的矮人直接慷慨道到整个锅身都由黑铁打造,像是丝毫没有考虑过成本。
锅体入手微沉,黑色金属带着细微的颗粒感,在光芒的折射下发出光芒。
嵇瑶又尝试性地掂了掂手上的锅,很好,属于既能颠得动又不至于太轻缺乏质感的重量。
难得有这样好的锅,她之前想要做的菜终于能做啦!
倒也不是说之前常用的锅不好用,只是那个锅到底不是平底的,周围有弧度的一圈还是会让受热不太均匀。
正好这次费多巴送来的各色肉类都足够新鲜,干脆就用鸡腿煎鸡腿排来吃,
剩下的部分正好炖汤,用猪肉和虾肉做成馅料,做鸡汤小馄饨!
说干就干,嵇瑶挽起袖子,先用菜刀把鸡处理一遍。
只要沿着鸡的骨头走势行刀,拆分出整只鸡就不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了。
更何况只是拆鸡腿而已。
果然,刀刃沿着鸡腿轮廓走完一圈,一个完美的琵琶腿就被拆分出来,
嵇瑶如法炮制,两个宛如教科书的鸡腿就这样铺陈在砧板上,连多余的油边都没有。
香煎鸡腿排是没有骨头的,相对于拆鸡腿,去骨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瞬息之后,去好骨的两块鸡肉沉甸甸得趴在瓷碗中,等待着调味料的淹没。
鸡腿本身足够新鲜,一点点姜丝和米酒就已经足够,再来一小撮细盐,鸡肉的底味也就调好了。
剩下的鸡肉部分去掉头和脖子部分,最好连爪子也一起去掉。
没有鸡爪的胶质,炖出来的鸡汤会更加清澈鲜亮。
肉馅的处理就会稍稍麻烦一些,新鲜的猪肉剁碎,馄饨这种东西下了水就能吃,所以嵇瑶准备了挺多。
之后要是没时间做饭的话,煮一碗小馄饨也是相当不错的一餐。
猪肉也不用剁得太碎,剁去水分之后,保留一些颗粒感口感最好。
虾也是,处理的手法并不用很复杂,
只需要去掉虾线和软壳就好,淡青色的虾肉被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一起掺在猪肉馅料里面。
但是虾头却不好一起被这样被舍弃。
嵇瑶思索一下,拿出了之前做玉子烧的小锅,清油烧热后加入几根姜丝爆香,再放入虾头。
淡青色的虾头转眼间就全部变成鲜红色,鲜虾独有的香气也因热力的催发而变得愈发明显。
刺啦刺啦——
虾头里面潜藏着的虾黄也随即流出,使原本清澈的油也变成和虾如出一辙的鲜红色。
油香混着虾的鲜香一起升腾起来,淹没了这座厨房。
油变色了就可以盛出来装罐了,之后每次煮小馄饨的时候加上一勺,整碗馄饨的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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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再上一个台阶。
这个时候葱姜水也准备好了,一点一点掺进馅料里面,上了劲就好了。
这种馅料包出来的馄饨皮薄馅大,猪肉和虾肉已经成了一个完整的肉核,一咬就流汁。
鸡腿肉已经腌了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下锅刚刚好。
热油的响声从放入鸡肉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热油使鸡皮愈发卷曲,鸡肉本身的油脂香也隐约透出,勾人无比。
嵇瑶看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颇有分量的杯子压住鸡肉。
鸡肉在重力的作用下和热油接触得更加彻底,和油接触的那一面已经出现了金黄的脆壳。
原本颇厚的鸡肉也因这重力变得更薄了些,汁水却被牢牢锁住,不曾流露半分。
嵇瑶掀开汤锅的盖子,因为一直是小火,汤面始终保持着微微沸腾的状态。
因为没有剧烈的翻腾过,汤汁呈现出透明的清水色,只有上方略略浮动的金黄色油脂能证明这是一锅鲜美的汤,而不是纯粹的清水。
馄饨和鸡腿排一起出锅,热气袅袅地摆在嵇瑶面前。
虽然馄饨皮是临时让猫头鹰送来的现成的,可却依旧又薄又韧,仿若无物。
馅料的颜色在这白玉一般的皮上显露无疑,鲜明的红色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吃一颗鲜香的馄饨,再抿上一口清澈的鸡汤,饶是窗外风雪呼啸也会在此刻恍若正逢暖春。
嵇瑶做饭的时候喜欢微微将窗户打开,此时正值午后,阳光从窗台倾泻而下,变成数不清的光斑洒落在餐桌前。
受着这阳光的暖意,加上热腾腾的鸡汤小馄饨,嵇瑶已经微微出汗,但她还是没有停线筷子,而是夹起了一块鸡腿肉。
鸡腿肉已经改刀成了块状,乳白色的切面上微微沁出金黄色的汁水,分布在鸡肉细韧层叠的肌理上,仅仅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垂涎三尺。
鸡腿肉的表面已经被煎成了泛着油光的金黄色,趁热咬上一口,微脆的表皮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内里却是十足的柔韧。
鲜腴的肉汁随着咀嚼不断溢出,还带着一股腌制后的咸香。
嵇瑶大快朵颐,还不忘给费多巴留下一块鸡腿排,她已经切好装起来了,等吃完就可以送过去。
…………
鸡腿排被切成整齐的块状,铺在垫了油纸的盒子中。
嵇瑶刚刚收到由猫头鹰带回的回信,费多巴说自己没有在练习室,而是在矮人学院。
她没有办法,只好调转方向,向着矮人学院走去。
矮人学院的内部构造和女巫学院的构造截然不同,转角和走廊明显更加弯弯绕绕。
没有地图和指示标,嵇瑶只能硬着头皮走。
可不知为何,她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她暗自懊恼,准备退出去重新换一个方向。
嵇瑶刚要转身,就听见两个矮人的对话声隐隐约约地飘来,
她本来没有在意,可当她听清了那个矮人在说什么之后,登时如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
“马上要成年了,你也不打算进行献祭仪式吗?”
被问到的那个矮人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来自上个世纪的笑话,
“当然不。
除了费多巴那个疯子,现在还有谁会如常进行那个什么献祭仪式?”
16.自由不死,荣光不灭
嵇瑶猛然一惊,连忙抱着盒子躲在了回廊处,努力掩藏起自己的气息。
她有心避开这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的谈话,可那两名矮人的对话还是飘忽着撞入她耳中。
“大战都结束两百年了,真是不知道还留着那个机械傀儡有什么用。”
矮人相当暴躁地挠了挠头发,看上去对这件事情颇为不满,
“族里面有那么机修傀儡可以用,要是真发生什么事,用那些现成的不就好啦?
何苦要我们去走他们的老路!“
另一位矮人也摇着头叹气,语气也是怨念颇深,
“听说前两年长老院那边本来是打算不再强制未成年矮人向机械傀儡献祭灵魂的,但是因为前年他一成年就举办了献祭仪式,这件事情就一直被搁置,最终不了了之……”
这两个矮人都是即将要成年的矮人,但是废除强制献祭仪式的法令还没有在长老院通过,他们难免心急。
矮人显然是想起了自身现在的处境,暴躁地嚷道:“他不惜命他就自己去啊!干嘛非要拉上我们!”
他说的话太急了,根本就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
“惜命”一词脱口而出,两个矮人都齐齐沉默了。
不知道是谁先喃喃出声,“我不是不想有能保命的傀儡,我只是……”
只是想要在这世间待得更久一点而已……
这句话说完,两个矮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嵇瑶已经听愣住了,只是什么?
难道矮人一族的机械傀儡会对矮人本身造成伤害吗?
那费多巴……
嵇瑶的心一下次提起来,她竟有些不忍向下深想了。
可这并不是她不想就可以知道的事情。
那个喃喃出声的矮人此刻已经滑落到了墙角,他顺着雪白的墙壁慢慢坐下,抱着膝盖看着张开的双手。
他的眼神迷茫,矮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大,他这样一做,整个人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从献祭制度开始,矮人一族就没有能活过两百岁的了。
矮人的身体轻轻颤抖,像是脑中关于回忆的盒子被谁不小心打开,他继续小声道,
“你看苏长老,他的机械傀儡都没有上过战场,但他还是没能活过两百岁……”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不管是两个矮人还是躲在一旁偷偷听着的嵇瑶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矮人的寿命不短,他们一百岁才算成年,可是因为机械傀儡的出现,矮人一族竟然连活过两百岁的都没有……
嵇瑶回想起狄娅老师的巫术通史课,她在课上明明说的是
“矮人一族的寿命极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少则能有五百年寿命,历史上记载,矮人一族最长寿的矮人甚至活到了千年以上。”
可这…………
那就只能说明,从献祭灵魂的那一刻开始,矮人奉献出的就不仅仅只是灵魂了,他们付出的还有自己有限的生命。
另一个矮人也被这寂寥的氛围感染,他慢慢蹲在那名矮人面前,尽力用自己小小的手去抚摸同伴低垂下去的头颅,
“……可大战都已经结束几百年了,机械傀儡早就已经不是矮人一族的唯一选择。
那场大战带来的和平维持至今,谁又有资格说战火会再度点燃?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将我们的灵魂平白献祭出去……”
他的话没有错,如今矮人一族拥有滔天的财富,早就已经不需要机械傀儡来保证自身的安危。
即使按照既定的灵魂献祭流程,机械傀儡也不会像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一样为种族存续而战,
而是被埋没在生活无尽的喧嚣中,整日做着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聊胜于无。
可矮人失去的却是再也无法召回的另一半灵魂,和永远不能再次拥有的时间。
他们再度沉默下去,空中的气氛像是凝滞了一般,再也无法流动半分。
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一口蚕食,太阳的光线此时已经落下去很多了。
原本灿烂明媚的阳光此时也暗淡下去,有气无力地回落在这连廊上,像是有心无力的安慰。
嵇瑶在这堪称肃穆的气氛下简直快要窒息。
她握紧手中装着鸡腿排的饭盒,趁着两个矮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蹑手蹑脚地逃离了这个让人见之落泪的地方。
嵇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胸中像是堵着一团湿漉漉的沉重棉花,让她想咽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来。
费多巴腼腆却温软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但眨一下眼睛,那笑容仿佛又在遥远的天边,即使努力踮起脚、伸长手,也无法捕捉到他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痕迹。
怀中的鸡腿排还是热乎乎的,塞洛斯的一切都很神奇,仿佛能将这温度永远封存,留在最合适、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那么,嵇瑶迷惘地想着,是否能有一种方法,让矮人一族摆脱这如天谴般地困境?
她头脑发懵,漫步目的的向前走着,时间在她的身边流逝,旁边的景物面目全非,像是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漩涡。
一阵童稚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响起来,无形中牵住了嵇瑶的衣角,让她无法再向前半步。
嵇瑶停住脚步,愣愣地向前看去。
好可爱的矮人幼崽!
小小一只,乖乖巧巧地坐在比自己大了一大圈的椅子上。
脸颊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微微地鼓起一小团,在脸颊上形成一个微妙的弧度。
可是明明是这样可爱的幼崽,却偏偏认认真真的板着脸,佯装严肃。
讲台上是一位较为年轻的女性矮人,她笑着拍拍手,微卷的棕色长发在她红润的脸边荡漾出一个俏皮的弧度。
“再次欢迎各位小朋友来到塞洛斯学院开放日,不知道你们今天过得怎么样呢?”
原来是开放日吗?
嵇瑶之前也有所耳闻,塞洛斯偶尔会举办像这样的活动,邀请各种族的幼崽前往参观,算是提前积累生源的手段之一。
但女巫学院一直都没有,应该是因为女巫都来自不同的种族,而且都是不婚主义者吧。
现在临近傍晚,开放日的活动应该也临近尾声了。
幼崽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的见闻,原本故作的严肃脸此刻也烟消云散,一张张脸上都是激动的红晕。
台上的老师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们,专注的神情让嵇瑶恍惚间以为她注视着的不是吵吵闹闹的幼崽们,而是等了整整一夜才冉冉升起的初阳。
突然,一双小小的手举了起来,在一众紧紧挨着的小脑袋中显得分外醒目。
萌萌的小矮人一脸正气,眨巴着眼睛认真问老师,语气却略微有些沮丧,
“ 老师,今天我碰到了和我们一样大的龙龙,可是我怎么踮脚也摸不到他的角角,还有比我们大家都好看的精灵,他刷一下就能把箭射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可是我连他的弓箭都拿不起来。”
小矮人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的睫毛低垂着,话中蕴含着的失落更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心酸。
讲台上面的老师明显也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原本热闹喧腾的教室也因为这个问题而变得有些安静下来,矮人幼崽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喧闹的时候,讲台上面的老师突然走下,来到小矮人身边。
矮人身形本来就娇小,幼崽时期的矮人就更显得袖珍,小小一个,站起来才堪堪超过一点桌子。
老师蹲下啦,轻轻抚摸着提问矮人的头,温柔道:“是这样的。”
“我们的身形比不过龙族,他们生下来就要比我们族内身形最高大的矮人还要魁梧,我们也没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
我们不能张嘴喷出令敌人心惊胆颤的熊熊烈火,我们也没有翅膀,不能飞向辽阔的天空。
我们的速度比不过精灵,我们没有超群的反应速度,更没有百步穿杨的瞄准能力,我们甚至连沉重的弓箭都拿不起。
我们也没有精灵一族的共鸣能力,我们只能各自为战,但我们依旧有可以相互托付后背的族人。”
成年的矮人女性身形依旧娇小,但此刻的她却让站在门外的嵇瑶感觉无比高大。
整个教室都因为她的话安静下来,所有矮人幼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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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静地倾听着,脸上写满专注。
老师笑着打了一个响指,很快,门口就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只听声音,就知道来者绝对不是和他们一样的矮人,步履四平八稳,像是能托举起整个矮人族的明天和未来。
…………那是这名老师的机械傀儡。
尽管机械傀儡的长相都大差不差,但是不同的矮人手上的机械傀儡还是有不小的细微差距 。
那是他们灵魂深处最细微的差别。
老师的机械傀儡并不像嵇瑶熟知的凯特一样身形高大,也不像凯特一样有着宽厚的肩膀和修长的四肢。
这款机械傀儡四肢略显娇小,通身的金属也能看出密度不高,是敏捷轻便类型的。
很快,机械傀儡就行至老师和幼崽面前。
祂的眼睛是和老师如出一辙的绿色,几乎是百分百复刻的温柔。
老师笑着将幼崽的手搭在机械傀儡身上,机械傀儡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轻柔地半跪下来,任由幼崽将脸贴近由金属制成的冰冷肩膀。
她继续温柔道:“尽管矮人的先天条件比不上其他种族,但至少,我们还有祂。”
老师笑着拍了拍机械傀儡的另一半肩膀,骄傲道:“我们无法翻越的山巅,他们会帮我们踏平。
我们无法横渡的海洋,他们会成为舟辑,载我们渡过。
我们无法击败的敌人,他们会成为我们手上的利刃,护我们左右。
甚至是,我们无法达到的天空,也自有他们替矮人一族翱翔。”
矮人幼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块头,原本因自卑而变得有些失落的脸上此刻也绽放出光彩。
他伸出比傀儡的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掌下地傀儡。
手心的温度让他抚摸着的那一片金属都隐隐发烫,而这热意,又通过相接触的部分反哺到矮人幼崽的掌心。
让他恍惚间以为,机械傀儡本身就有温度、有生命。
老师微笑着看着幼崽和傀儡互动,眼神中是尚未退却的激动。
嵇瑶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仿佛有热流涌过。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熟悉的气息,嵇瑶转头一看,颇为惊讶,
是费多巴?!
矮人静静地站在阴影中,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连最外层的衣襟都染上了阴影的寒意。
嵇瑶走近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费多巴没有说话,他能懂嵇瑶的意思,带着嵇瑶向反方向的一间教室走去。
但在即将转身的时候,他还是回了一下头——
教室里面又变得欢腾起来,老师的机械傀儡已经被兴高采烈的幼崽们淹没。
机械傀儡的动作轻柔无比,根本就不像是由金属浇灌出来的无生命物。
反倒更像是用爱浇灌出来的、挣扎着长出血肉的真正的、鲜活的生命。
费多巴转过头,收回视线。
他目视前方,脚下的步履也变得更加坚定。
明明是那样娇小瘦弱的身躯,却偏偏走出了顶天立地的气势。
嵇瑶跟在他后面走进那件空教室,教室空间不大,七零八落地躺着叫不出品类的金属。
凯特也默默地站在窗边,红色的眼睛不停闪烁,显然是在处理或者分析什么数据。
费多巴接过嵇瑶递来的盒子,开始吃起来。
鸡腿排很嫩很香,就算在盒子里放的时间不短,表皮也依旧酥脆,咬一口咔嚓声就响成一片。
嵇瑶很贴心,怕费多巴吃不惯原味的,还特意在盒子旁边堆起了一小撮辣椒面。
鸡肉散发着温热的香气,再蘸上辣椒面,轻易就能俘获累了一天的矮人的心。
他放下筷子,和嵇瑶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昏即将来临,夜在此刻显得无比寂静。晚归的猫头鹰转着绕过塞洛斯的塔尖,最终湮灭于一片黑暗中。
太阳一点点隐没在地平线之后,留下的最后一点光,刚好就照射在机械傀儡泛着金属冷光的外壳上。
那是矮人一族不死的荣光。
17.巨龙向前飞
旭日初升。
橘红色的太阳一点点从晨昏的交界线升起,逐渐驱散那些终将散去的阴霾。
星辰也在这暧昧的浅紫色中若隐若现,尽管周身都被如轻纱般的夜色所遮挡,可发出的光芒却依旧温柔而坚定,让人无法忽视。
日光也被一点一点拉长,越过塞洛斯层叠的塔尖,透过树叶的分叉星星点点散落在地上,像是未曾散场的星星。
尚未凋谢的枝叶也趁着这宝贵的间隙疯狂呼吸,仿佛只要抓住阳光,就可以让黑夜不再降临。
而这阳光对于教室里的学生来说也同样珍贵,日影穿透教室的玻璃,毫不吝啬地在一排排课桌上撒下光斑。
嵇瑶头顶的巫师帽也很幸运地得到了光斑的眷顾,落在巫师帽的尖尖上,随着轻轻的晃动而不断闪烁。
通史课程总是无味而枯燥,嵇瑶的思绪也从千年之前的巫师协会飘到了昨天矮人学院傍晚的光影。
其实她和费多巴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费多巴有坚持的理由,也尊重他的选择。
即使生命有限,也最好不要在这如烟花般的时间里留下遗憾。
嵇瑶这样想着,极有耐心地看着矮人一点点把那一盒鸡腿排吃完。
美食慰藉万物,一大盒鸡腿排下肚,矮人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
甚至还有心情把凯特从繁杂的数据流中拽起来,让祂站在门口和老师的机械傀儡一起和矮人幼崽们挥手告别。
嵇瑶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那边,凯特比旁边的机械傀儡整整高了两个头,尽管挥手的动作稍显笨拙和生疏,却略有几分质朴可爱。
想到凯特和费多巴如出一辙的呆萌,嵇瑶不禁勾起嘴角。
没想到这细微的动作却被讲台上的狄娅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轻轻皱眉,声线清冷,
“嵇瑶同学,请你回答:公元284年,巫师起义运动的标志是什么。”
嵇瑶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塞洛斯学院允许学生在回答问题的同时可以不用站起来。
不管是在中级道术学院还是在塞洛斯学院,突然被老师点起来,还是会有一点紧张的。
尽管头脑发懵,但是嵇瑶还是佯装镇定地回答狄娅老师的问题:“是第一次巫魔夜会的成功召开。”
狄娅老师点点头,示意她的答案正确。
嵇瑶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之后她也不敢再走神了,而是认认真真地听着狄娅老师讲述还未完成的课程。
…………
教学楼楼道的大摆钟准时响起,将一众学生从千年前腥风血雨的巫师运动中拉回。
狄娅老师向着台下的学生微微致意后就步履不停地离开了,嵇瑶还在一边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一边暗自思索,
怎么感觉学院的老师最近都很忙,像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她摇摇头,又将脑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莫名思绪甩出去,按下不表。
下了课已经是正午了,可惜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阳光就算再明媚,照在身上也不会有多暖和。
但至少聊胜于无,暖阳带着微弱的暖意洒在身上,还是舒服的想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不知为何,她昨天睡得不是很好,可如果想要吃上自己做的饭的话,就要少睡很多时间了。
嵇瑶纠结片刻,还是选择去食堂凑合一顿。
……毕竟这段时间吃得有点太好了,偶尔去食堂反向改善一下伙食也可以接受。
这样想着,嵇瑶撤回了伸向宿舍方向的脚,转身朝着食堂走去。
尽管在嵇瑶看来,食堂的饭菜不管是口味还是卖相都相当堪忧,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学生愿意选择食堂。
天天吃这样的东西,嵇瑶暗自脑补了一下,不禁打了个寒噤。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每天少睡一个小时。
嵇瑶拿上餐盘,随着人群缓缓移动,祈祷那些银色的餐盘能有一些新面孔出现。
最起码不要再是那些吃一口脖子能伸出二里地的土豆泥了。
她带着暗暗的期待踌躇着向下看去,猝不及防地和一字排开的两大盘土豆泥打了个照面。
金黄色的土豆泥颗粒感相当重,在顶灯的照射下更显干燥,仿佛银色大盆中装的根本就不是土豆泥,而是切成小块的土豆本身。
嵇瑶的心死了,只能认命地舀起那些干巴的土豆泥往盘子里面装。
比起煮的饭不像饭,粥不像粥的米饭,她情愿让脖子和土豆泥赛跑。
土豆泥干燥无比,已经到了连勺子也挂不住的程度。
嵇瑶稍稍用力,那一大坨土豆泥就完全被倾倒在盘中,没有在勺子上面留下一点痕迹,相当干脆,一点不拖泥带水。
她在心中暗暗叹出一口气,跟着队伍一起往前面缓缓移动。
可是眼前的食物比起土豆泥也好不到哪里去。
鸡胸肉被整齐地码在盘中,即使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鸡胸肉发白的外表还是没有丝毫改善,看上去就又干又柴。
混装蔬菜简直五彩缤纷,胡萝卜丁、豌豆、玉米粒杂乱地堆在一起,简直就是对挑食者的酷刑。
嵇瑶从小生活清苦,倒是没有挑食的毛病。
可是当她看着因为火候过度而变得干瘪的玉米粒、有些焦黄的豌豆粒,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餐盘层层叠叠在一起,即使一队学生走过去,盘中的食物也只是受了轻伤,再无半分变化。
唯一随着人流而不断明显减少的食物就是炸鱼薯条了,嵇瑶颇为费解,这道菜的水准简直算是鹤立鸡群,她一直难以相信这些东西竟然出自同一厨师之手。
终于轮到嵇瑶站在炸鱼薯条面前,她连忙夹起两大块炸鱼往自己盘子里面放。
原因无他,炸鱼薯条的受欢迎程度简直堪称恐怖,原来的满满一大盘子这时就只剩下四五块了,手慢一点她就夹不到第二块了。
因为之前吃过食堂的惨痛经历,嵇瑶一度怀疑过她的校友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乎食物的味道。
但是现在看着受欢迎程度明显超过一大截的炸鱼薯条,嵇瑶还是微微放下心来,看来大家还是没有丢失品鉴美食的能力的。
她并没有很饿,所以盘子里面除了两大块炸鱼,就只剩下了一小坨土豆泥了。
嵇瑶端着盘子在食堂里面晃悠了两圈,才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稍稍显得安静一些的角落。
果然,土豆泥和她想的一样噎。
带着极强颗粒感的土豆泥一进入口腔就疯狂吸收口中的水分,舌尖甚至能单独分离出一小块单独的土豆,
好在土豆泥口感整体依旧绵软,舌尖稍稍使力,就能让那一小块土豆回归大部队,变成泥状。
炸鱼表皮酥脆,炸成了漂亮的金黄色,轻轻一咬就有清脆的咔嚓声传出来。
内里的鱼肉口感柔软微韧,呈现漂亮的蒜瓣状。热气从咬开的小口里面冒出,混着鲜香和油香一起升腾。
人好像生来就对油炸食物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偏爱,嵇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完两块鱼排,心中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哪里莫名其妙了,油炸食物明明就很好吃好不好。
很快盘中就只剩下那一坨土豆泥,嵇瑶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就算又干又噎也还是用筷子一点点挑着吃完。
她努力地和盘中的土豆作斗争,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的塑料小盒子。
她抬起头,一下子就认出来眼前的红发少年到底是谁。
达格纳笑得灿烂,连额头上微微凸出的龙角都愉快地摇晃着,“中午好呀道士小姐。”
说着,他又晃晃手中的塑料小盒,“吃不下去土豆泥的话,加上这个会好一点哦。”
嵇瑶接过去,少年也就顺理成章地端着餐盘在她面前坐下,撑着脑袋等嵇瑶的反馈。
那个塑料小盒里面装着的是褐色的酱汁,嵇瑶试探性地倒了一点在土豆泥上面。
嵇瑶轻轻搅拌一下,将被染上颜色的土豆泥送入口中。
酱汁使土豆泥变得更加湿润绵软,本来只有淡淡咸味的土豆泥突然染上了一股咸鲜的味道,和原来的味道简直是天差地别。
嵇瑶吃得连连点头,对面的达格纳也笑起来,他晃晃头上的龙角,得意道:“好吃吧。”
她连忙向着达格纳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借着这酱汁一口气把土豆泥全部解决完了。
得到正向的肯定,达格纳的眼睛更加亮了,眼角眉梢一起上扬,连眼中的瞳孔都微微变形,像是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马上要发生。
嵇瑶收拾好盘子,若有所以地看着还没有走的龙族少年,“怎么啦。”
达格纳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个……上次的小饼干,你这里还有多的吗?”
嵇瑶却有些愣住了,那个饼干是她一时兴起才做的,早就已经吃完了。
看着她摇头,眼前的少年却像是突然枯萎的花朵,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声音里面的失望怎么也藏不住,
“啊——那好吧。”
他又从兜里掏出一堆小酱料,一股脑塞给嵇瑶,“没有就算啦。下次吃土豆泥记得带上哦。”
又在心里暗暗补充:要不然根本就吃不下去。
嵇瑶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少年,又想起自己终将错失的午觉,还是眼一闭心一横,道:“要不……你跟我回去?”
她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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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再烤一炉饼干给你,又想起还没有吃够的炸鱼,补充道:“我给你做炸鸡吃。”
眼前的少年一下子眼睛亮起来,如果不是龙族的尾巴一般不显形,嵇瑶就要以为他要开始摇尾巴了。
饶是如此,也挡不住少年眼睛里的光芒,像是简直要迸射出来一般:“真的吗?!你真的太好啦!”
嵇瑶点点头,端起餐盘就往外走,达格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活像粘人又可爱的小狗狗。
食堂离宿舍不近,走过去需要一定时间。嵇瑶一边往外走,一边计算着走到宿舍做完炸鸡之后自己还有多少之间能睡上一觉。
她前脚刚跨出门,后脚就被达格纳拉住了。
头发鲜艳如火的少年笑着对她眨眼睛,又伸出手,
“怎么样,想不想跟我一起飞过去?”
………
正午的太阳光线灼热到滚烫,但是晒在背上时却是暖洋洋的舒服。
像是紫菜在水中一点点被泡发,嵇瑶的身体也一点点舒展开来。
风飘然而至,轻柔地拂过嵇瑶的脸颊,她正端坐在巨龙背上,身下是漆黑的、闪闪发光的鳞片。
模糊的声音被风一路携至耳旁,“今天对风还是比那天舒服很多的,对吧。”
不需要回忆,那天的阳光就自动出现在脑中,嵇瑶猛点头,又想起身下正埋头往前飞的龙看不见,又出声,
“就是啊!”
不用相互提醒,他们都彼此了然于心。
那是他们的初遇,巨龙载着她和狄娅老师跨过远山,度过重洋,来到了塞洛斯。
巨龙的飞行速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一刻钟的距离被压缩成几次短短呼吸,巨龙收拢翅膀,降落在宿舍楼门前。
嵇瑶刚抬起手准备开门,就看见身后的达格纳眼巴巴地望向她,像是一开门就要迫不及待往里冲的毛茸茸犬类。
她收回视线,一边推开门,一边在心中暗自思索,
不对,龙好像是不长毛的……
刚好上次费多巴送来的食材还剩下了很多,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嵇瑶看着和她一起进厨房准备帮忙的达格纳,颇觉欣慰。
但其实他除了看着,用眼神帮嵇瑶加油助威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万幸费多巴送来的食材足够多,从新鲜的嫩鸡身上卸下来的鸡腿和鸡刚好够做两人份的炸鸡,而剩下的鸡身部分,则可以放进储存箱里面等以后慢慢消耗。
鸡肉足够新鲜也足够嫩,所以腌进底味就已经全然足够。
细盐和胡椒粉就已经足矣,当然,加上一些辣椒粉也会更有滋味。
炸鸡最重要的就是外面那一层面衣,想起之前在道术学院经常做炸鸡的经历,深受同学们追捧、一鸡难求的嵇大厨有话说。
首先,面糊必须准备一干一湿,先将鸡肉淹没进粘稠的面糊当中,再拿出,抖掉多余的面粉后蘸上干粉。
这时,只需要倒提着鸡肉轻轻一抖,干粉就会裹着面糊往下掉,直到鸡肉上再无一点多余面糊,幸存的面糊都呈鳞片状紧紧扒在鸡块身上。
一下油锅,鸡块身上的鳞片形状就愈发明显,肉香也随着油香滋啦滋啦地冒出来,占据了整个厨房。
鸡块数量不少,嵇瑶直接上了漏勺,一勺下去鸡块就全部自动归位。可是炸一遍还不够,她升高油温,又将鸡块回了一遍锅。
于是鸡块的金黄色也就愈发夺目,气泡不停地从鸡块表面和油锅底部冒出,在愈发明显的香气中前仆后继地碎裂。
只有辣椒撒粉可能有些单调,嵇瑶思索片刻,又拿上了黄油和蒜末,给鸡块裹上了酱。
刚一出过,达格纳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端菜,可明明已经馋到咽口水,他还是等着嵇瑶先动筷子。
嵇瑶也没跟他客气,张嘴就是一大口——
鸡腿表皮相当酥脆,轻轻一碰就掉渣,咬在嘴里咔嚓咔嚓,油香浓郁。
但其实舌头最先接触到的是混合着奶香和蒜末香气的咸甜口酱汁,黄油的奶味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将鸡腿的鲜香衬托得愈发鲜明。
一咬,鸡肉的汁水就透过雪白的肌理冒出,鸡肉丝丝缕缕,但却丝毫不柴,鲜嫩柔韧,咸甜微鲜。
一龙一人都吃得抬不起头,嵇瑶还拿来了一直冰镇着的果汁。
他们都已经吃的额头微微发汗,一口沁凉的果汁下去,不仅驱散了隐隐约约的油腻感,更使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连心脾都冒出惬意而清爽的气泡,
仿佛此时此刻并不身处于多事且寂寥的深秋,窗外阳光明媚,树叶的光影随着清风不停晃动着,
恍惚间,他们好像回到了那个初来乍到的、青涩的盛夏。
18.十全大补果
但是时间还是很仁慈的,吃完炸鸡之后,嵇瑶还剩下了时间睡了一个囫囵的午觉。
达格纳也相当有眼力见,帮嵇瑶收拾好了厨房。
可时间过得也很快,转眼间,她已经在塞洛斯度过大半个学期了。
原本草木葱郁的盛夏也转变为树木凋零的初冬,和煦的微风也渐渐变为凛冽的寒风。
魔法袍倒是不愧于“魔法”两字,夏天时沉甸甸压在身上也不觉酷热,冬天时重量不变,却丝毫风都透不进去,让人倍感温暖。
明明感觉来塞洛斯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可当狄娅老师单独找到自己告知期末考核的事情时,嵇瑶还是倍觉时光飞逝。
银月色长发的女巫面容冷肃,但细细看去,还是不难发现眉眼处的柔和,
“因为你是交换生,终究是要回到你的故乡去的。格温迪琳大人特地交代过,说不需要给你安排过多课程。
所以你除了原来学院安排的课程之外,只修习了通史课程和魔药学课程。”
看见嵇瑶点头,狄娅老师才接着说下去,
“所以在一个月之后,我们会对你进行通史课程和魔药学课程的期末考核,有问题吗?”
嵇瑶摇头。
狄娅老师注视着面前个头娇小的黑发女巫,明明还是这样小的年纪,却要为那些不可说的肮脏目的远渡重洋,来到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地方求学。
风平浪静,呵。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女巫赤红的双瞳中蓦然闪过一丝冷意。
她带着些歉疚地站起来,怜惜抚摸着面前小女巫披散在巫师帽后的长发,轻轻道:“好,回去吧。”
嵇瑶一头雾水,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狄娅老师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件事专门找她一趟,明明在中级道术学院,这只是一张符箓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但她还是礼貌地向着女巫致礼,带上门离开了。
她走后,女巫又坐回了那把漆黑的椅子上。
她眉头紧锁,像是不忍于心,又像是即将折断蝴蝶翅膀的最后一点同情。
但她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垂下眼睫,从桌上抽出牛皮纸,快笔写了几句。
明明正值夕阳欲落的傍晚,可不知为何,属于夕阳的橘红色霞光却没有半分落尽这间办公室,剩下的只有明明尚带亮色却已经暗淡的夜色。
晚风梳理着猫头鹰凌乱的翎毛,飞鸟嘶哑鸣叫着,绕过侥幸保留了最后一点霞光的塔尖。
它落在窗台,叼走那张墨迹未干的牛皮纸。
那是女巫残存的私心和不忍。
猫头鹰踏着最后一点光亮从窗台再次飞出,这一次的翱翔却只剩下了初临的、如水的夜色。
夕阳已落。
…………
期末考试在即,嵇瑶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松弛了。
就算之前在道术学院,大家天天念叨着什么“人生天地间,考试如白驹过隙”“大知闲闲,小知间间”,但其实还是会紧张的。
不说为了复习一天就能练习掉一大摞的符纸,有的同学甚至还会直接拽过蒲团睡在张天师旁边,企图用玄学打败玄学。
学院的老师们也是好气又好笑,但还是不好拦着学生们。
只好一人发了一把上等清香,挨个给祖师爷上香,企图从张天师处蹭点气运,让考试更加顺利。
想起之前的事情,嵇瑶不禁失笑着摇头。
可当她抬起头,入目却不是熟悉的清一色白色道袍和混元巾,
而是高矮各异的矮人和精灵,沉重的暗色魔法袍,以及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白色或红色长发。
只剩下孤独的黑发,一缕缕被风吹起又落回肩上,发出如树叶落下般,“簇簇”的轻响。
嵇瑶叹了一口气,快步走进教学楼,推开练习室的门。
她没剩下多少时间了,上次的遁消符成功了之后别的高级符箓也变得容易了起来,可现在她又进入了瓶颈期,雷阵符怎么也画不出来。
这张符已经算是高级符箓里面比较有难度的一张了,符箓一出九道雷闪齐下,威力无穷。
可不知道是不是张天师不管塞洛斯这边,还是因为嵇瑶本身道行不够,这张符总是画不出来。
有时明明雷云已经聚齐,但那九道雷愣是一道都落不下来。
嵇瑶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符纸燃尽剩下的灰聚拢起来,准备待会儿一起收拾掉。
才过去几十分种,地上的符灰已经可以拢成一小堆了,除了之前已经成功过的符箓,她现在练习的符咒就没有一个成功了的,
不是在绘制的时候就整张开始自燃,就是明明已经绘制好了,却偏偏在最后一下出岔子,整张符爆裂,炸一地纸灰。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已经少了一小半的符纸,这要是放在以前,非得被教符咒的老师念死不可。
嵇瑶叹了口气,又坐回桌前,准备再好好看一遍老师留下的注视。
正当她潜心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的时候,门却恰巧被轻轻推开,漏进来一缕微不可察的凛风。
嵇瑶没有抬头,她正愁眉苦脸地和老师的之乎者也打架,怎么可能注意得到这一点小小的动静。
先探进门内的是一对微微上翘的红色龙角,才是少年那张写满朝气的脸。
达格纳一只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另一只手还要努力尽可能轻地推开门,实在是费劲。
龙族大多习惯于张开翅膀翱翔在天空,本身就不适应行走于陆地,更何况是维持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于是理所当然,他根本维持不了这样强龙所难的动作,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熟悉的失重感侵蚀了少年的大脑,他不假思索,放出了龙翼,但这里是狭小的练习室而不是他所习惯的辽阔天空,
再加上那一大袋东西的重量,人身状态的缩小版迷你龙翼怎么可能带的起这样的重量?
“砰!”
达格纳还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就算嵇瑶现在几如老僧入定,也无法忽视这样大的动静,她被这响声吓得身躯一震,转头看去———
龙族化作人身时身形修长,砸在地上时更是存在感明显,占去了练习室一大块地方。
所幸他摔倒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提在手上的东西,尽管连翅膀都摔出来了,那一大袋东西还是完好无损,好端端地垫在少年的双手上。
嵇瑶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达格纳为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这里来找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三步并两步走到达格纳身边,扶他起来。
“没事吧?”
就算是以这样……稍显丢人的方式出场,达格纳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灿烂。
他赶忙爬起来,还不往收回背后那对小小的肉翼,挠头对嵇瑶不好意思道,
“抱歉啊瑶瑶……本来来之前是要跟你说一声的,但是给你送的东西不太好保存,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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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来找你了。”
嵇瑶看他似乎没事才放下心来,忙道:“没事没事。”
又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被少年仔细保护着的袋子,“这是什么呀?”
那个袋子被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仅从外观上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达格纳应了她一声,四处看了看没有别的椅子就直接在地上盘腿坐下了,一边拆那个袋子一边回答她,
“这是龙心果啦。”
嵇瑶的眼睛一下子瞪大,龙心??
达格纳抬头,看到嵇瑶不可置信的眼神,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我的心做的。”
又想到自己还坐在这里,又急急补充:“也不是别的前辈的!”
嵇瑶松了一口气,也如他一半盘腿坐下,托着下巴听他介绍龙心果。
“你应该知道的吧?龙族血脉单传,一位雌性成年龙一生只会有一个后代。”
嵇瑶点点头,狄娅老师在巫术通史课讲到过这个,算是龙族为数不多的信息中最广为人知的一条。
“但我们本来就龙少,拥有生育能力的雌龙就更少了,所以族中的幼崽数量也不多。"
“再加上龙族的幼崽大多先天体弱,就更难存活。”
“好在幼龙降生时还会有龙心藤一起降生,龙心藤一年结一次果,服用后可保护幼龙的心脉,但一根龙心藤只能结出九九八十一个果子,这是龙族成年的年纪。”
嵇瑶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个藤只结果到你们成年?”
达格纳老实点头。
她更加疑惑了,“那你带来我这干嘛?”
她这话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从进门笑容就没垮下过的龙此时也幽幽叹出一口气,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族中的幼龙大多都能量紊乱,长老们们让我们近期都不要再服用龙心果了。
但是龙心果一旦摘下就很容易腐烂,而且它不仅对龙族有用,对其他种族来说也是大补。
我想着你上次给我吃了那么好吃的菜,最近又要准备期末考核,就拿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隔绝气息的魔法薄膜被层层拨开,那个神秘的果子终于露出了全貌。
不同于嵇瑶臆想的奇形怪状,这样稀有的果实偏偏长相普通,只是血红色的小小一颗。
唯一能勉强跟龙族扯上关系的可能就是果实上面小小的凸起了,和龙角倒有两份相似。
嵇瑶向着达格纳道谢,要不是知道他自己不能吃,她肯定是不会接受这样珍贵的回礼的。
她试探性地咬下一口,果实的皮薄如蝉翼,涌动的充盈汁液从那个破开的小口中不断涌出,一下子就填满了她的口腔。
微甜的液体争相恐后地从喉咙处流向五脏六腑,陌生的力量顿时盈满整个身体。
嵇瑶咳嗽一声,差点被呛到。
达格纳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脸色,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才犹豫着开口,
“是这样的……下周是我的成年礼,有一位很厉害女巫前辈会来。我是想问,你想不想接受她的指点?”
女巫?
嵇瑶脸色变了几变,女巫怎么可能会去龙的成年礼?
狄娅老师冷静的讲述声依稀回荡在耳边,她在体内乱流的能量和脑中嘈杂的声音中艰难搜寻,想起来的那句话让她的神色更趋向于震惊和疑惑———
不是说,女巫和龙族有旧怨吗?
19.小幼龙勇救大女巫
巨龙一族大多栖息于终日只见云雾的山巅,如果没有如巨龙般隐天蔽日的双翼,绝无可能到达。
嵇瑶小心翼翼的将炸鸡块装盒,尽量不破坏掉鸡块完美的金黄色外壳。
自从入学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前往同学的私人住处拜访,难免有些紧张。
但是华夏的传统就是上门不空手,但她初来乍到,也并不了解龙族的喜好,只能按照达格纳的喜好准备见面礼。
没错,是一大盒淋了蒜香黄油酱的炸鸡。
虽然不知道龙族的通俗口味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上次达格纳喜欢到一个人解决几乎一整盘,想来别的龙应该也不会讨厌。
窗外阳光正好,像是椰蓉糕中丝丝缕缕的金色细丝缓缓飘落在身上,是带着甜味的暖意。
达格纳早就已经化成原型在楼下等着她了,巨龙把自己盘成漆黑的一大坨,眯着眼睛在阳光下昏昏欲睡。
急促却不失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和脚步声一起吵醒巨龙的还有从篮子里隐隐约约飘出的油香和甜香。
达格纳懒洋洋地眼开眼皮,轻轻打了个哈欠,却不小心将眼前女巫的黑发吹起。
他讪讪笑着,又伏底了身子,方便女巫上来。
巨龙的鳞片排布规律整齐,只需稍稍接力就能轻易翻上巨龙宽阔的脊背。
嵇瑶抬起巫师帽,整理了下被龙吹乱的头发,又曲起手指敲了敲身下坚硬的龙鳞,示意可以出发。
得到信号的巨龙发出一声清亮的长鸣,鳞次栉比的翅膀张开,挡住了一大片阳光。
失重感和微风一起袭来,连原本柔和的阳光也变得刺眼,嵇瑶微微眯起眼,抓紧了用力时如扶手般起伏的鳞片。
他们一起向着朝阳万丈和云雾山岚飞去。
…………
不同于嵇瑶臆想中,巨龙们凑在一起连阳光都无法穿进的场面,这个生日宴意外地有些……冷清?
除了达格纳的父母就没有别的龙了,连传说中那一位会到场的女巫也不见踪影。
嵇瑶疑惑地看向达格纳,少年挠着头解释道:“龙族都是这样的啦,没啥大事一般都不会聚在一起。”
其实这是相当委婉的说法,巨龙生性冷漠,除了自己的小家以外一般不会关注族内其他人的事情。
但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一般种族内部团结都是因为单体战斗力不够,只有聚在一起才能发挥出种族最大的优势。
可龙族又不需要抱团取暖,成年的巨龙就是最优秀的单兵,一只龙就能打翻一片,自然就不需要和种族内其他成员一起以寻求庇佑。
听他这样说,嵇瑶才放下心中的疑惑,转过头乖乖巧巧地和达格纳的父母打招呼。
他的父母相当和蔼,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其他龙族对待女巫的恶劣态度,就像是寻常的长辈一样,贴心又慈善。
当然,这也归功于嵇瑶其实是个半吊子女巫,她的本职还是一名道士。
龙族并没有像矮人一族那样约定成俗的仪式,也没有精灵那样郑重其事地宣言,对他们来说,孩子成年只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而已。
不需要因为年龄背负什么责任,更不需要因为成年去背负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对大多数龙族父母而言,幼龙的成年只是宣告这他们的孩子已经顺利地平安渡过那么多个春夏秋冬,这才是真正值得庆贺和高兴的事情。
平时就有些大大咧咧的达格纳此时更是放下所有拘束,连额前的龙角都显得更加璀璨,他放松地靠在石壁前,惋惜道,
“可惜这一次塞谬没来,唉,他总是很忙。”
但是看向嵇瑶的时候又立马笑容灿烂,“万幸你来了,不然就只能我家三个人一起过啦。”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松弛传染了,嵇瑶此时也觉得莫名放松,笑道:“不谢啦,我们可是吃过同一盘炸鸡的朋友。”
达格纳也笑起来,红色的眼睛像是水洗过的红色琉璃,不见一点阴霾。
巨龙的翅膀可以将他们带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一家人,大多数时候也是见不到彼此的面的。
特别是向达格纳父母这样恩爱的,可能第一天一起跑去看初红的枫叶,第二天就去山巅追赶初落的细雪了,行踪不定。
但好歹唯一的孩子还在念书,这对父母即使与他相隔万里也依旧会惦记着自己的骨肉。
不管是一片半红半绿的漂亮树叶,还是陌生妖精集市上的有趣小东西,达格纳总能从父母捎来的小礼物中被分享到一些共同的喜悦和惊喜。
嵇瑶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发现女巫的身影,尽管并不清楚为什么龙族还能和现金的女巫扯上关系,她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那位前辈还没有来吗?”
达格纳也随着她的动作四下看了看,摇头道:“没有。”
又宽慰嵇瑶,“那位前辈经验丰富,超级厉害的!不用担心她啦。”
正值正午,山顶的雾气微微消散些许,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
不过因为已经进入了冬季,山峦看上去光光秃秃,全然没有嵇瑶熟悉的苍翠欲滴。
达格纳的母亲声音温柔,对着这边喊道:“可以吃饭啦。”
嵇瑶这才收回视线,跟着达格纳一起起身。
巨龙无肉不欢,桌上是清一色的肉食,但还是考虑到嵇瑶的口味,桌子上还是有新鲜的果实和嫩绿的蔬菜。
嵇瑶特地带过来的见面礼也被仔细装了盘,炸鸡的外皮一点没碎,在盘中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因为人多,嵇瑶做的也更多,几乎搜刮了学校库房的大部分库存。
但即便如此,盘中的炸鸡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龙族吃起东西来的速度堪称恐怖,嵇瑶刚啃完一块抱着烤排骨的生菜,抬起头就发现面前的炸鸡盘子少了大半。
达格纳上次才吃撑过,这次不会又吃撑了吧?
想到这里,嵇瑶立马向着达格纳那边看过去。
少年吃得连脸颊边上都沾上了酱汁,双颊一鼓一鼓,左手的炸鸡腿刚被咬掉一半,右手的烤牛肋骨就没有影子了。
红色的龙角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像是边摇晃边哼哼唧唧唱歌的活泼幼崽。
嵇瑶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想劝他吃慢些,不要又跟上次一样撑的打嗝都吐火星子。
她刚要张口,就发现达格纳面前的鸡骨头数量不对。
咦?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用量,登时明白了什么,偷偷向达格纳父母处瞄去。
成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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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龙果然十分恐怖,那两堆鸡骨头高高垒起,恰到好处地向嵇瑶解释了那些鸡肉的去处。
达格纳的母亲化作人形时是一位气质和婉的女性,龙族容颜常驻,而她也面容姣好,完全看不出活了上百年的痕迹。
她一边吃着一边向嵇瑶竖大拇指,原本婉约的气质荡然无存,反而带有些少女的娇俏,
“厉害了小同学!要不是年纪到了,我可也想要跟你做同学。”
嵇瑶还是不太习惯面对这样活泼热情的女性长辈,她腼腆地笑笑,“您喜欢就好啦。”
没想到达格纳的母亲却抬头看她一眼,笑道,“不用这么拘束啦,把这当成自己家就好。
我们龙族不讲究辈分什么东西,你拿我当普通朋友看就好。”
她探过手,应该是想要摸一下嵇瑶的头发,但还是因为手上的油紧急撤回,只是指着桌上那占了半个桌子的牛肋谷道,
“大口吃,都自己家,别那么见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蒜香黄油味的炸鸡太过于开胃,还是因为桌上的美食肉类含量太过于高,三龙一人齐齐吃撑了。
原本以为达格纳因为吃撑而吐火星的样子已经够惊人了,但今天的嵇瑶还是顿觉小巫见大巫,这算什么呀。
她看着两大一下的龙排排坐着,嘴角冒出来的火星都已经堪比小型的火焰魔法了,达格纳吃得实在太撑,又忍不住化成了龙形,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嵇瑶颇觉头疼,道家讲究的是修身养性,每顿饭只吃七分饱,虽然她自己也时常逾矩,却也没撑的这么狼狈过。
达格纳的父母倒是对此接受良好,还用膝盖接住自家儿子耷拉下去的脑袋,甚至达格纳的母亲还兴致勃勃地问嵇瑶想不想和他们一起出去兜风消食。
嵇瑶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坐在巨龙背上在山间风驰电掣,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腾。
她摆了摆手,拒绝了雌性巨龙的好意。
见她拒绝,达格纳的母亲也就没有多言,只是将手晾在自家儿子硕大的头上晒太阳。
三龙一人都沐浴在暖呼呼的午后阳光之下,轻柔的暖意如轻纱般笼罩全身。
饱劲从胃中一路返到大脑,让嵇瑶几乎有些昏昏欲睡了。
还是一道沙哑而空灵的声音打破这寂静,“抱歉,我来迟了。”
嵇瑶抬头看去,灰白色长发的女巫静静站在门口,身形被阳光拉得越发长,厚重的黑袍沉甸甸地垂下来,遮住了女巫瘦削的肩膀和伶仃的双脚。
宽大的巫师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唯一暴露在阳光中的小半张侧脸也是灰白色,毫无半分血色可言。
她先看向才刚匆匆变成人形的达格纳,缓声道:“都长这么大了还躺在地上。”
又有些意外地挑眉,“哟,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小女巫?”
她走进几步,凑近嵇瑶仔细看了几眼,微微有些疑惑,“怎么感觉你不像个女巫。”
嵇瑶被那双璀璨的金色眸子盯着,强大的女巫带来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喘不过来气。
紧张之感如潮水般在心中升起又翻滚,连心中的问题都不慎脱口而出,
“前辈,你怎么会跟龙族认识?”
“哦,”女巫眉梢微扬,漫不经心道:“这小子救过我的命。”
20.女巫之殇
没有一场战争有真正的赢家。
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也是如此,各族伤痕累累,死伤惨重。
已经没有谁还记得到底是谁先发动了第一波攻击,也没有人记得到底是谁先在战火之中死亡。
可大家都记得战场之上撕心裂肺的哀嚎,堆积成山的尸体,触目惊心的血色。
没有哪个种族全身而退。
但当硝烟褪去,血色褪尽,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矮人一族凭借强大的机械傀儡,一度让龙族都忌惮不已,原本处于各种族末尾的地位也急速攀升,势力范围不断扩大。
精灵族本就与世无争,领地和族群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减少太多,比起外部打击,内部分化带来的后果反而倒显得更加严重些。
反倒是平时游走于各大种族之间的女巫一族损失惨重,无数巫术精湛的女巫都死在了那场猎巫运动之中,幸存者寥寥无几。
但那些足以汇聚成汪洋的鲜血并不流淌于战场之上,而是悄无声息地湮灭于各族掌权者的疑心之中。
女巫一族并不依靠血脉来判断种族归属,他们并没有相同的体貌特征,无法通过外表来判断。
而其真正的判断标准是“力量”,只有是拥有“巫力”的女性,都可以算作是“女巫”。
这种“巫力”只存在于女性身上,天赋使然,女巫们生来就具有感知魔法的能力,她们不仅能绘制精妙绝伦的大型法阵,能使出千奇百怪的巫术,更能熬制出令人惊叹、效果非凡的魔药。
她们代表着跨越支配和限制的女性【注1】
所以比起其他种族,女巫一族内部的凝聚力并不强,领地也如碎片一般分散在大陆的各个角落,像是难以汇聚的散沙,并不为各种族所忌惮。
但是当战争来临,她们为了保全自身也只好各自为战,无数女巫潜入各种族内部,以便于获取第一手情报和信息。
那时候,势单力薄的女巫除了保证自身安全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传递信息给同伴,女巫内部有只有同族才能读懂的信号,她们的力量来源相同,只消心念一动,就能获知彼此所想。
她们会在战争来临之前传递信息给其他女巫,好让同族避开战争,在其他种族的鲜血和残躯之下留有一线生机。
但是这个女巫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却不知为何被其他种族知道了。
女巫天生具有练就易容术的能力,是天选的卧底,且女巫大多身形娇小,变幻之术也来得更加容易一些。
这个秘密被发现的时候,战争正是白热化阶段,各族都杀红了眼,死伤惨重。
而女巫轻易就能获取敌方的情报和信息,只要俘获了女巫,就相当于掌握了敌方的所有动向。
尽管面上不显,当各族私底下都在疯狂搜捕女巫,企图借女巫之力摘取这场战争的胜利。
可女巫的易容术堪称天衣无缝,要怎样做,才能让女巫显性呢?
各族苦思冥想,终于在无数被划开的血肉之中,捕捉到女巫纤细瘦弱的脚踝,将其拖入不见天日的血色深渊。
他们用阴鸷的眼光打量每一个同类的身体,观察其是否体重较轻,而这“体重较轻”也拿不出具体的标准,刺向女巫的尖刀被借走,当作铲除异己的工具。
而这被挑选出来的“疑似女巫”则会进入下一步筛选,他们的四肢被捆绑在囚架上,身躯则会遭受无数毒辣的鞭打,双眼也经历火烧、笞打……
她们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拷打、一遍又一遍的责问,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判断她们是否为异己的标准竟然是她们是否流泪。
有的早就已经将泪水流干,面对再严厉的拷问都已经麻木,一遍遍否认之后,她的脚下被架起木柴,在被同族活活烧死之前,她剩下给这个世界的只是喃喃一句“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更多的女性被绑在石头上,右手拇指绑住左脚拇指,左手拇指绑住右脚拇指,脸朝下丢入水中,难以生还。
即使侥幸剩下了一口气,也会在剩下的折磨中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尽管她们可能并不是女巫。
这样的严刑逼供之下,活着证明自己不是女巫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于是真正的女巫也好,被逼成为女巫的异族也罢,都葬身于骄傲和疑心燃起的熊熊烈火之间。
但一大部分女巫还是能幸免于难,她们大多在收到濒死的同伴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抽身离开,再不济也有能力绘制法阵,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直到那个术法的出现。
猎巫计划的不得志,让本就因战争不顺而心烦的种族首领们更是恼怒不已,他们翻遍古籍,终于在某本已经泛黄的书页中发现痕迹。
只有女巫的血才能让同伴显形。
于是连僻静山间、与世无争的女巫们都接连倒在屠刀之下,只为获取虚无缥缈的“女巫手中的情报”。
女巫的鲜血被撒向天空,无数有一定建树和实力的女巫纷纷显出原本的样貌和身形,首领们不管女巫以同类的身份立下过多么伟大而卓越的功勋,在驯化女巫不成之后,选择了以死亡永绝后患。
谁也不愿意族内的秘密被泄露,可是谁都想知道敌方的秘密。
在这种诡异的默契之下,各族首领为女巫选择好唯一结局:死亡。
最终,无数的女巫死在屠刀之下,她们的身上是同类的血,而从她们身上流下来的血,又将变作刺向下一位女巫的利刃。
…………
陵蕴面无表情地向嵇瑶讲述这段过去地往事,无数个碎片被拼接起来,那是女巫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看向达格纳,接着开口,
“那时候我被囚禁于龙族的地牢之中,龙族的首领已经打算下令将所有女巫都处理干净,我的同伴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她还是用自己的身躯作阵,帮我炸开了地牢密不透风的墙壁。”
“我跑了出来,勉力躲避着龙族的追杀。
那时候龙族已经决心不能留我了,我知道太多秘密,即便不能为其他种族所用,他们也要划开我的喉管,让我不能再吐出哪怕一个字。
达格纳那个时候还小,龙族的成长周期很长,别看他那个时候已经有快七十岁了,其实也就是一个只会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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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尾巴在蛋壳里面打转的幼崽。
那个晚上我穿梭在密林之中,龙族的追兵锲而不舍地跟在我身后,我努力隐匿身形,他们找不到我,只好布下一个又一个的魔法阵,让我无处可逃。
当时的我也的确是举步维艰,我的每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脚下的一片树叶、一根细草变成龙族的法阵。
我私下寻找,终于找到一个通往地洞的入口,龙族身形庞大,这样的洞他们进不去,因为即使瘦弱如我也要紧紧蜷缩起来,才能勉强将自己塞入。
我精疲力竭,一步步靠近那个地洞,我那时失血太多了,竟然没有发现脚下的那块石头被赋予了龙族的魔法。”
嵇瑶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惊心动魄的经历,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块石头突然被一口龙息点燃,我慌忙避开,顺利躲入山洞里面,逃过了龙族的追堵。
五天五夜之后,我终于敢从那洞里面出来,虽然没有发现我的尸体,但最后一战即将打响,龙族也没功夫管我。
我捡回了一条性命,在战争结束之后,循着那口龙息的痕迹找到达格纳。
但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长大,只是小小一只的幼龙,根本就不具备辨认魔法阵的能力。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无意间所吐。
但毕竟是救命的恩情,女巫一族有恩必报,我也只好允诺他一个愿望,只要他开口,我哪怕赴汤蹈火也会去努力实现。”
陵蕴低垂着眼睑,语气淡然而坚定,一旁的达格纳也是有些震惊,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始末。
面对着嵇瑶暗含赞叹的眼神,达格纳看向女巫,摇了摇头,
“我并不需要您为我做什么。”
他不管陵蕴有些诧异的眼神,现存的实力强大的女巫实在是寥寥无几,她们的一诺值千金。
“那时的我,可能只是觉得一个人不该因为别人的野心和猜忌而死去吧。”
他话语的尾音散落在吹进山洞的微风里面,轻轻摇曳着消散。
众人相对无言,本来还惊诧于达格纳的决定,可细思之后,又觉得这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决定。
谁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口无意间吐出的龙息,竟然拯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达格纳的母亲也唏嘘道:“那个时候他还小,要不是实在没有人照顾他,我们也不会带着他去执行吾王派下的任务的。”
嵇瑶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心中百感交集,只能长叹一声:“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没想到陵蕴却看过来,“天意?那是什么?”
女巫走进几步,皱着眉头看向嵇瑶,“你真的是女巫吗?”
一旁的达格纳连忙解释道:“她是来塞洛斯交换的,是东方的道士。”
饶是有如此解释,陵蕴还是皱起眉头,“不,不。你的身上有女巫之力。”
她伸出手,仔细的抚摸着嵇瑶的脸颊、头发,诧异道,
“你身上的巫力是被人强行灌注进去的,你不知道吗?它在和你原本的力量相排斥。”
21.以性命为代价
嵇瑶愣怔在原地。
巫力……?
可是她道士出身,自小在道观中长大。从有记忆开始便侍奉在三清左右,身体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专属于女巫的力量。
陵蕴面色凝重,她自己就是当世之中实力排得上前几的女巫,自然比嵇瑶更加清楚强行注入巫力的后果。
她又向有些迷茫的小道姑再次确认:“你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嵇瑶摇摇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最近练习符箓,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即将落成之时失败,像是有一股莫名的阻碍,不让她原本的力量注入于符纸之中。
“我最近……练习符咒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太顺畅。”
嵇瑶皱了皱眉,带着些不确定试探性问道:“是因为这巫力吗?”
陵蕴生来便身怀巫力,她自小生活在这片大陆上,对东方的道术知之甚少,因此也不能肯定,只好对嵇瑶道:“你还能使用你本来的力量吗?就在这里试试给我看吧。”
嵇瑶闻言有几分犹豫,看向达格纳。
只这一眼,巨龙就明白她心中所想,毫不在意地大咧咧笑道:“放心,你的符咒还不至于把我家给劈没了。”
他随同狄娅老师去华夏接嵇瑶的时候就见识过学生们的符咒之力了,因此在心中对其威力有数。
此话溢出,嵇瑶果然不再犹豫,而是果断从袖袋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符纸夹于指间。
她稍稍一松手,那张符纸就自动悬浮在空中。
合格的道士,朱砂笔和符纸都是随身携带的。
嵇瑶自然也不例外,她拿着朱砂笔,在符纸上笔走龙蛇地画下符咒。
亲眼见过嵇瑶画符的人寥寥无几,而在场的众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这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东方法术,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兴奋之情。
果不其然,在朱砂笔行至末尾,最后一笔即将落下的时候,嵇瑶能感觉到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涌出,如丝线一般缠绕住她即将注入进符箓的力量。
她拿着朱砂笔的手一滞,暗红色的颜料如血,因这停顿留在原地,带有颗粒感的金属在符纸上留下如凝固血迹的痕迹。
陵蕴面色一沉。这是巫力和被下咒之人力量相冲突才会出现的样子。
她闪身来到嵇瑶身侧,抽出一个细长魔杖,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魔杖顶端发出淡淡的、如星光一般的光亮,嵇瑶身体中那一股如丝线一般的力量也逐渐被抽去。
灵力的输出再无阻碍,嵇瑶手下的动作渐渐变得更加顺畅,朱砂笔也重新得到力量的滋养,那暗沉的红色仿如蛰伏的巨龙,静静在符纸上铺陈着。
有了陵蕴的帮助,这张符箓几乎可以算是近期嵇瑶画过难度最高、但也是画得最顺畅的一张了。
嵇瑶心念一动,那一张符箓就无风自燃,符纸之上鲜红的符咒也逐渐显露出来。
随着那张符纸开始燃烧,仿佛山头上的云雾都被牵动了。
一直凝滞的、只是缓缓流动的云雾在此刻开始汹涌地翻滚起来,刚才还因阳光照射显得明亮无比的天空霎时暗了下来。
几片乌云带着如千军万马亲至的气势向这边飘来,但比这阴云更先到达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轰隆!
九道闪电如锋利长鞭般以恢弘气势悍然劈下,一瞬间风云变幻。
那座山头顶上的树木无一幸免,刚才残存这几片枯叶的树枝此刻只剩下焦黑的残躯在地上发出零星的呜咽,林中的无数鸟儿都因这惊天巨响纷纷飞出,哀鸣着在天上打转。
明明只是眨眼之瞬间,天地却因之变色。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如泣般的鸟鸣。
众人面面相觑,饶是之前见识过华夏符箓之力的达格纳都有些震惊住了。
还是陵蕴先打破这沉默,开口便问:“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水平吗?”
嵇瑶看向自己的双手,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符箓还是这样的效果。
听到这话,她才恍惚抬起头看向陵蕴,又沉思着摇头,“这道符咒虽然没有成功过,但是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的。”
最起码,不会把一整座山头全部劈平。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陵蕴也随机陷入深思。
空气一时间凝固,没有人再说话,只能听见巫女在沉思时发出的缓慢呼吸声。
那九道天雷劈下后,阴云就渐渐消散了,受了惊吓的鸟儿却没有归巢,而是向着看不清的远方飞去。
陵蕴深思片刻,才斟酌着开口道:“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身上的确被人强行灌注进了巫力。”
“但是,这道巫力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嵇瑶松了一口气,心也渐渐放下。
陵蕴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严肃了神色厉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被灌入巫力意味着什么?
一旦被陌生的女巫灌注进巫力,就说明此人实力高出你许多。
并且不管这个人有没有恶意,只要她想,她可以在瞬息之间引爆这力量,让你尸骨无存!”
嵇瑶哑然。
“我能看出来,你原本的力量至阳至纯,可是女巫的力量都属阴性。怎么会让你一个交换生修习女巫的课程呢?”
“哦,”嵇瑶了然,解释道,”我只修习了通史课程和……魔药课程。”
听到“通史课程”的陵蕴还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的“魔药课”三字又马上将她送下来的一口气提起来,
“什么?!”
她原本平静的脸色掀起波澜,伸手紧紧抓住嵇瑶双肩,“那你能不能炼出魔药?我是说,成功的那种。”
嵇瑶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巫反应这么大,但还是诚恳点头。
她肯定的回答对陵蕴来说和刚才的惊雷也没什么分别了,女巫灰白的双手从她肩上垂落而下,她喃喃道:“本源共享……”
嵇瑶本就对自己被注入巫力这件事惊诧无比,此刻更是一头雾水,连忙向着女巫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尽管心神都受到巨大的震动,但是陵蕴还是为她解释道:“这算是女巫一族的秘术,无惧种族差别。
施咒人将自己的本源力量灌注进另一个人的身躯之中,被施咒者可以获得施咒者的一部分力量,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继承施咒者的天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施咒者对被施咒者的保护。
但被施咒者的生命也如风筝之线一般牢牢掌握在施咒者手中,生死就在其一念之间。”
陵蕴死死凝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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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嵇瑶,女巫的面容扭曲,仿佛即将吐出的几个字重如万钧,将她一直挺拔的脊背都压弯下来,
“而施咒的条件,是生命。”
“被施咒者一旦死去,施咒者就会立即遭到反噬,全身爆裂而亡,死相极度凄惨。”
“但是如果是施咒者先行死去,被施咒者就会全部继承施咒者的力量,获得一线生机。”
女巫的身躯轻轻颤抖着,这种不世出的秘法向来被女巫一族束之高阁,她上次见到还是在两百年前。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色如练的夜晚,惨败的月光有气无力地倾斜而下,她此生唯一的挚友被大腿粗的铁链紧紧束缚住全身,不得动弹。
那人惨笑着握紧自己的手,秘法启动时的银色光芒照亮了这小小一间牢房,也照亮了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浑身血迹的瘦弱身躯。
“我已经出不去了。在我死之后秘法就会启动,趁着龙族还没发现,你赶紧跑。”
陵蕴那时候还很年轻,她的喉咙满是血腥气,已经被折磨得说不出来话了,只是再度握紧了那人的手拼命摇头。
她没有管陵蕴的挣扎,只是安静凝视着陵蕴的双眸,再次轻声重复道:“往外跑,别回头。”
她话音刚落,爆炸声就在这一瞬间响起,天地为之动摇。
女巫尸骨无存,为她的友人换来了阴暗牢房之上的一隅天光。
陵蕴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语气艰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向你施下这道秘法,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抽出去一部分力量。”
这下换成嵇瑶愣住了,她一个道士,要巫力做什么呢?
来的时候院长并没有告诉她需要在塞洛斯学院学习到什么,唯一的课程就是无关痛痒的通史课程。
甚至还不惜远渡重洋为她寄来高级道术的书本和这几年所需要的所有道具和材料。
是因为知道……她来这里根本就不是因为学习吗?
她仿佛就是一个只为彰显什么而存在的吉祥物,连后面真正能学到东西的魔药课程都是托了狄娅老师的福。
魔药课……不对!
嵇瑶总算知道为什么她一提到能做出成功的魔药陵蕴就脸色大变,为什么班上大部分纯种血脉出身的女巫都没功,而自己一个半吊子女巫、道士出身的人能成功了。
起初,自己还以为是因为厨艺而对火候掌握格外熟稔,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身体之中还有来自另一位女巫的力量。
信息接二连三地如海啸一般涌来,让嵇瑶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没有目的地看向四方。
山前的云雾依旧缓慢漂浮在山洞的四周,微不可察地慢慢流动。
仿佛刚刚降下的九道惊雷从未存在,那些云雾也从来没有那样汹涌地翻腾过。
以性命为代价……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换生而已,哪里值得花这样的心思?
陵蕴静立在一边,还是犹豫着开口,“这种秘术,只有实力强盛的女巫才能施行。”
而现在还能被称得上实力强盛的女巫寥寥无几,无一例外都是两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幸存者。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些幸存者之中,除了一直隐居的自己,都选择留在了塞洛斯学院。
无一例外。
22.真正的巫力来源
气氛一时间凝固。
实力强盛的女巫……
可是自己来到塞洛斯不过月余,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如同稀世珍宝一般的女巫盯上自己呢?
更何况,自己还不是正统女巫出身,只是一个来自陌生东方的交换生,所拥有的能力也和巫术、魔药这些女巫最擅长的东西丝毫没有关联。
那么,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嵇瑶脑中思绪纷杂,可饶是她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任何理由。
山洞中闻针声落,连缓缓流动的空气都微微停滞,众人都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股轻微的、难以平复的窒息之感。
风由远及近吹来,将她额前的头发都掀起来一点,拂过那双写满迷茫的双眸。
看见她这个样子,陵蕴不免安慰她:“暂时还不需要紧张,去找你的老师问一问吧,看看是不是塞洛斯哪一位老师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
嵇瑶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还是达格纳打破这沉默,佯装无事一般轻松笑道:“哎呀这有什么,没事儿瑶瑶,过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学校。”
他的母亲也过来帮腔,伸手揽住小女巫羸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是啊,过一会就让达格纳送你回去,好好问问老师就行,啊。”
龙族化作人形的时候体温会偏高,女性长辈手掌的温度透过肩膀传递至心底,稍稍驱散了一些嵇瑶心底的无助和彷徨。
她关切的眼神如同过盛的阳光,让嵇瑶恍惚间以为,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像不是孤身一个人。
嵇瑶吸了吸鼻子,看向一边的陵蕴,“多谢前辈指点,我这就回塞洛斯问问老师。”
此话一出,达格纳也连忙跟着起身,笑着站在她的身边,“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达格纳的母亲朝着他们点点头,又单独看向嵇瑶,“今天真是多谢你,很少看见我们达格纳带朋友回来呢。”
她的笑容柔和而愉悦,丝毫没有嵇瑶之前听说的专属于巨龙的冷酷和狠厉。
嵇瑶心下一暖,也笑着回应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我应该感谢您今天的盛情招待才是。"
“哎,这话说的,”达格纳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一大堆还没收拾的鸡骨头努努嘴,“你做的东西这么好吃,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能和你相比的食物呢。”
她们之间的对话太过客套,连一旁的达格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忙打断:“行了你们也别谢来谢去的了。”
他先看向母亲,“那我就先带瑶瑶走啦。”
他的母亲随意挥挥手,算作同意了她的话。
她基本上对达格纳这个儿子就是放养的态度了,尽管龙族幼崽珍贵,但毕竟是龙,皮糙肉厚的,也出不了什么事。
得到母亲许可的达格纳连忙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嵇瑶,“走吧。”
就在两人刚要跨出山洞的时候,陵蕴突然开口,叫住了嵇瑶,
女巫声线沉稳,却还是能听出隐藏在这冷淡下的淡淡关心,“如果确定不是学院里面的老师就来找我,我来帮你抽去力量。”
嵇瑶愣了愣,连忙向着女巫鞠躬,“多谢前辈,等有消息了我一定告知您。”
陵蕴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出发。
…………
正值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落在身上,让人忍不住舒服的眯起眼睛。
巨龙翱翔时,张开的双翼足以隐天蔽日。
风大太,达格纳说出来的话也被风吹散,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位女巫前辈说过那么多话呢。”
嵇瑶以打坐时候的姿势端坐在巨龙背上,稍稍有些惊讶:“是吗?”
达格纳“嗯”了一声,这一片全部都是高耸入云的山,他得飞慢一点,才能保证自己不撞在山头上,或者说,山头的某一棵树上。
“我没有听那位前辈提起过过往。她也很少来看我。”
嵇瑶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这毕竟是救命的交情,但又想到陵蕴的友人是因为龙族的追杀才逼不得已地自爆的,又沉默下去。
“可能是因为女巫那边很看重成年礼吧,她才特地过来了一趟。”
自己从小到大,跟这一位女巫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甚至还比不过学校里面经常会遇见的、已经有些面熟的女巫老师。
“但是龙族这边其实并不是很看重成年礼这种东西,年龄不能证明一条龙是否已经成长。”
嵇瑶闻言有些疑惑,年龄都不可以吗,于是问到:“那到底什么可以证明呢?”
她不问倒是好,这一问就把达格纳问激动了。
龙族的翅膀在天边激动地扑腾两下,连带着巨龙背上的嵇瑶都感受到了这种颠簸,她的身形晃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稳住。
刚想要在空中360度大旋转炫技的龙才想起背上还有一个人,连忙稳住身形继续往前飞。
达格纳轻咳一声,又倾斜飞行角度好避开旁边那一棵旁逸斜生的树,佯装深沉,实则兴奋地回答道:“当然是锋利的爪子!庞大的身躯!”
他得意地晃两下身子,嵇瑶也随着这动作摇晃起来,她不禁笑起来。
“和足以遮挡天空的翅膀!”
达格纳活活像是急需要夸奖的幼崽,嵇瑶轻拍身下坚硬的鳞片,回应了巨龙慷慨激昂的宣言。
这下反倒换做达格纳不好意思起来,他不自然地从嘴中喷出一个小小的火星,小声道:“还有足够保护别人的能力。”
他的声音太轻,话刚一出口就全部碎在了风里面,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到。
巨龙速度飞快,在云中不停穿梭。
饶是如此,嵇瑶的身上也没有沾到哪怕半分云彩。
只有脸颊被仿佛混入丝丝缕缕云朵的风轻柔拂过,不留痕迹。
从那一片云出来之后,嵇瑶深吸了一口气。
想到即将要面对的未知和身上莫名其妙出现所谓“巫力”,刚刚还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心情顿时跌落,让人顿觉朔风凛冽。
塞洛斯的塔尖在远处依稀可见,悠扬的钟声混进风里,连达格纳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嵇瑶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刚才那一口气缓缓从她胸中呼出。
就快要到了。
…………
巨龙降落在教学楼门口,落下时产生的风让树枝都轻微变形,那一片枯叶也不堪重负,飘落而下。
不同于费多巴的凯特,达格纳是可以载着人(或者什么别的生物)直接飞进学校的。
嵇瑶从巨龙身上跳下,轻轻拍了拍龙族硕大的头,表示感谢。
达格纳回应一般喷出一口龙息,重新腾空,向着远方飞去。
而他喷出来的那一口龙息力道刚刚好,让嵇瑶稍微有些歪斜的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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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回归原位。
嵇瑶匆匆上楼,往狄娅老师的办公室里面走。
她刚刚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召来了猫头鹰给狄娅老师送信,询问她现下是否有空。
而这他们飞入塞洛斯地界、已经能隐隐看到塞洛斯塔尖的时候,狄娅老师的回信也和塞洛斯的钟声一起到达。
她言简意赅,说自己有空,让嵇瑶直接去办公室找她。
所以嵇瑶一刻也不曾停留,一下龙就直奔狄娅老师的办公室。
狄娅老师的办公室就在三楼,嵇瑶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她轻轻叩指,门内很快就响起了狄娅老师熟悉的声音,“进。”
嵇瑶一推门走进去,就看见银白色长发的女巫端正地坐在树根上,面前的木桌造型古朴,室内是沉重却若有若无的松树香气。
女巫形容整齐,不仅巫师袍整齐地垂落在身,就连巫师帽都一丝不苟地戴在头上,像是精心调整过角度一样。
嵇瑶一走进,她就偏头看过来,轻声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尽管室内有烛火,可不知为何,嵇瑶总是感觉这间办公室昏暗无比,让人除了眼前之人什么也看不清。
厚重的木质香气在室内缓缓流淌,蜡烛燃烧,发出轻微的爆鸣声。
嵇瑶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有一位前辈说,我的体内被注入了巫力。”
她抬起头,直视面前女巫血红色的眼瞳,轻声道:“是真的吗?狄娅老师。“
两人的视线汇集,狄娅望向面前的小女巫,尽管她清澈的眸中盈满了信任与疑惑,可是狄娅还是能从她的眼底找到埋藏最深的戒备和警惕。
狄娅已经顾不上到底是哪一位女巫将这消息透露给她了,但从始至终知晓这个计划的只有她和院长,即使能看出秘术,又怎样呢。
她面容冷肃,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轻轻点头,算是回应小女巫的疑问。
得到肯定回答的嵇瑶却心安了下来,既然学院里面的老师知道,那就肯定不是在外面意外遭了暗算。
但她还是不解地看向狄娅,想要一个理由,“您知道是哪一位前辈吗?”
据陵蕴前辈所说,这道秘术以施咒者的性命为代价,如果自己没事还好,要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这一位前辈就要跟着陨落了。
至于轻易控制生命的效用,嵇瑶虽然有些忌惮,却并不害怕。
毕竟,自己一旦身死魂消,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施咒的女巫。
而且,自己一旦出事,塞洛斯学院就要承担全部的责任,按照自己那一位院长的性格,华夏那边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她坦然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巫,目光澄澈,仿佛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回答而已。
谁知面前的女巫却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那个计划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秘术一旦发动,就证明,塞洛斯也即将走到尽头了。
恍惚间,院长带着血迹的面容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哑声道:“为了大陆的和平。”
为了大陆的和平。
狄娅向前走了几步,女巫厚重的鞋跟踩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而恰恰是这响声,让室内显得更加寂静。
狄娅就在这寂然中回望嵇瑶的双眼,淡然道:“是我。”
“你身上的巫力,来源于我。”
23.死无葬身的责任
嵇瑶愣在了原地。
可是银白色长发女巫的眼神并没有丝毫回避,而是坦然直视着她的眼睛。
像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她想象中的阴谋诡计。
嵇瑶的嘴唇蠕动片刻,还是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女巫要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难道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可是塞洛斯有魔法大阵保护,如果不是威力巨大到足以移山倒海的攻击,根本无法在塞洛斯的大阵上留下半分痕迹。
无数个疑问在嵇瑶心中盘旋,想要开口询问的欲望像是堵在嗓子眼里面的棉花,如鲠在喉却又呼之欲出。
踌躇片刻,嵇瑶还是决定将问题问出口:“为什么呢狄娅老师?您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
或许,一个交换生的性命的确重要,但是绝不至于将一位位高权重的女巫当作第一道护身符。
以性命为代价……嵇瑶脑中再度响起陵蕴前辈口中的话,在无事发生的情况下,先行献祭出一位女巫的生命,这一点也不像是塞洛斯的做派。
没想到狄娅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她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些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嵇瑶一时无言。
来到塞洛斯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并不是自愿的,她只是恰好被选中了而已。
她根本没有大谈抱负和理想的立场,因为来到这一片陌生的大陆、这个陌生的学院本来就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中。
她只是迫于学院和师长的压力,跨过远山、度过重洋,来到这个全新的地方,学习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
可是渐渐到后来,她开始被那一段封尘已久、瑰丽无比的史诗所吸引,她为月下精灵的美丽所倾倒,为矮人不屈的骄傲所折服,为巨龙的赤诚热烈所感动。
她慢慢融入这个地方,从穿着、知识、想法等地方开始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巫。
尽管符咒依旧在指尖燃烧,可她的手,却已经可以熬制魔药、书写历史了。
嵇瑶抬起头,对上女巫状似审视的视线,“为了无愧于心。”
学院对她有栽培之恩,所以她不会拒绝安排,朋友们对她有帮助之恩,所以她开始喜欢上塞洛斯的生活,老师们对她有教导之恩,所以她更愿意相信,女巫并不会害她。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事都需要一个理由,所以大多数时候,无愧于心就好。
她挺起胸膛,下颌如钢铁般绷紧,回望女巫如山岳湖水般辽阔的眼眸。
“好,”狄娅轻轻颔首,银白色长发从她的肩后垂落而下,又因为她突然抬头的动作转会胸前,“不为什么。非要问的话,大概是想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巫吧。”
并且,承担起一个身在塞洛斯的女巫应该肩负起的责任。狄娅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出口,她知道这是对眼前东方女孩的一种绑架,她根本不应该背负起这些和她无关的东西。
狄娅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睛,将眼中的不忍和挣扎系数掩去之后才重新睁开,冷静重复道:“真正的女巫。”
一个会为了和平,赴汤蹈火、风霜加身,最终死无葬身之地的女巫。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嵇瑶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她的理解,本以为狄娅老师会说一些“为了促进两个大陆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或者“加强女巫这一种族在华夏的影响力”之类的话。
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句,看上去什么都说了,却根本没有透露丝毫消息的话。
“据我所知,塞洛斯学院似乎并不缺少纯种血脉出身的女巫学生。”嵇瑶思虑片刻,还是选择问出口。
她的下一句话已经不用说出来了,“真正的女巫”……塞洛斯并不缺少所谓“真正的女巫”。
不,狄娅想说,你理解错了。
应该是,死后会带来滔天巨浪,足以让和平重现的“女巫”。
她依旧没有说出口,只是安静凝视着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选择将真正的回答湮没在唇齿之间。
狄娅老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嵇瑶大失所望,可这也恰恰说明,自己前来交换的原因并不是女巫口中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狄娅老师没有对她说真话。
但是看着狄娅老师沉静如湖水般的眼眸,和她手旁那一支细长的魔杖,嵇瑶就知道,除非是女巫自己想要回答,否则自己永远也问不出真正的答案。
好吧,嵇瑶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询问,起码,她暂时不用对自己的性命提心吊胆了。
她绕回了之前的问题,“既然我的巫力都来源于您,那么我的魔药课还需要参加期末考核吗?”
狄娅老师是当世巫力最为强大的女巫之一,体内有她的巫力,不管炼制什么难度的魔药都是会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此问题一出,连狄娅都陷入了思考。
起初,她本来并不像暴露秘术的任何痕迹,但是看着小道士意外拿到了专属于女巫的坩埚,她还是有些心软,不忍心让她的礼物束之高阁,才特地向乌蔓开口塞学生。
但是看着她还挺喜欢魔药课的,考不考试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少考一门轻松一下也不错。
女巫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这样的话,那你……”
一阵凛冽的风刮进室内,打断了女巫未说出口的话。
两人转头一看,才发现木质的窗户被大力推开,通体漆黑的乌鸦叼着一封白色的信出现,伴着不知何时变色的天空降落在窗台上。
狄娅脸色一变,匆匆上前,带着些急切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
还有乌鸦能撞开狄娅老师办公室的窗户……嵇瑶叹为观止,女巫的私人领地往往布有结界,只有女巫信任的人、实力高于女巫的人才能破开结界。
当然,两者兼具效果加倍,结界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摆设。
信纸上面的字似乎很长,狄娅老师看了很长时间,嵇瑶只好站在一旁默默发呆。
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面的传送阵好像有点老化了,突然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天气冷得也好快,明明她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怎么一进塞洛斯就开始刮风……
好冷,窗户没关上,嵇瑶被吹进来的风冷得哆嗦了一下。
可是这并没有妨碍她的思绪继续神游,嵇瑶一边忍受着吹进来的寒风,一边继续想,
最近学校里面人少了好多,连有些经常能见到的老师也很少碰到,上次本来想着做好吃的给乌蔓老师来着,但上节课她没有来,不知道下一节课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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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还不来呢。
学院的老师能有这么忙?嵇瑶颇觉奇怪,可是就在她刚要开始脑补老师们集体变得忙碌的原因的时候,狄娅老师的声音撞进了她的耳朵。
“你的……魔药学期末考核取消。”
嵇瑶惊喜地抬起头,就算知道考试一定能过,她还是忍不住开心起来。
耶!可以少考一门啦!
可是她还没有开心多久,就看见狄娅老师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信纸,宣布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但是,为了替你的母校检验你的符咒学习成果,塞洛斯决定交给你一个外派任务。”
“你将和各学院实力排名靠前的学生一起,护送塞谬回到纯种血脉精灵的领地,检验一支箭矢。”
什、什么?
还能这样的?
嵇瑶顿觉失望,刚想向着狄娅老师问问这个任务的具体内容好看看能不能委婉拒绝,就看着女巫又皱起眉头研究手上的信纸,对她挥了挥手。
嵇瑶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狄娅老师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只好放弃,转身关上门出去。
她很听话地没有问起任务的具体内容,如果这个任务真的需要自己的参与的话,狄娅老师肯定会再找自己一遍,再不济,也会指派猫头鹰给自己送信。
如果没有那么需要的话,那就当作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毕竟多自己一个少自己一个都没什么分别。
…………
嵇瑶离开之后,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狄娅一个人。
那扇窗户还没有人来关上,就那样大咧咧地敞开着。
寒风呼啸着破窗而入,木质的窗棂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猛烈的攻击,只能无助地在原地不停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她站在房间里没有动作,那只猫头鹰也异常沉默,除了偶然站在原地梳理羽毛,就是支着伶仃的两条细腿在原地扑腾打转。
地毯很厚,就算猫头鹰在上面打滚都不会发出半分声响。
办公室安静得几乎有些诡异了,但是女巫还是死死地盯着手上的信纸,目光仿佛能将这羸弱单薄的信纸戳穿、破出一个大洞。
那封信来自院长,格温迪琳。
羽毛笔蘸墨水写出来的字稳定无比,可落在牛皮纸上的字迹却稍显凌乱。
“校内大阵遭到猛烈攻击,守阵教师多有受伤。
近期叛军活动猖獗,尽量将学生外派,切记,校内并不安全。
另外,确保你的巫力在那个东方学生身上能按计划起效。”
女巫面色冷肃,将那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个字母都像是戳在她心上的钢针,女巫的胸膛微微起伏,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窒息。
窗外的风依旧没有停歇,反而又逐渐增强的趋势。
寒风破窗而入,吹起女巫如霜雪般的长发。
狄娅收起手上的信纸,转身出了办公室。
她脚步匆匆,长发和衣袍都在这风中高高鼓起,荡漾出风的弧度。
她的脚步停在法阵发出的淡绿色荧光附近,女巫蹲下身,她的脸被淹没在如死寂般的黑暗中,看不出是悲是喜。
而蔓延到她脚边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无止尽的鲜血。
24.和精灵大美人一起吃饭!
尽管狄娅老师那边的准信迟迟未到,但是嵇瑶觉得也不用为此烦心,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期末考试在即,如果有任务可以出的话刚好可以避开,但是如果任务推迟的话,期末的考试也不用太过于担心。
毕竟她已经把通史课程复习完了。
作为一个常年需要熟记并背诵道经和各类法决的华夏小孩,通史对嵇瑶来说就是两本道经的量,根本不足挂齿。
于是她就每天按照练习符咒——背诵通史并默写——上课——睡觉这样的流程进行着,教学楼和宿舍两点一线。
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狄娅老师已经缺席了好几节课了,这段时间的每一节通史课程都是由助教女巫来上的。
而且,不仅仅是通史课程,据莉莉丝所说,妖精那边的课程也有开始有老师缺席,就算也有老师重新回来上课,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很好。
莉莉丝忧心仲仲,连嵇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每次去上课之前都要期待一下狄娅老师会不会回来。
可是每一节课,她的期待都会落空。
除此之外,几乎每个学生都能感觉到,塞洛斯真的越来越冷了。
之前还能勉强保留下一两片树叶的树现在已经是光秃秃的了,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至,摇动的也只是空无义务的树干而已。
真的冷得太超过了。
尽管有魔法袍庇身,还是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寒意。嵇瑶刚从练习室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让猫头鹰送了食材到宿舍,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天气猫头鹰会不会不太好飞,嵇瑶叹了一口气,但愿她的虾送来的时候没有被冻住。
不过幸好,嵇瑶回了宿舍之后到厨房一看,食材已投放到窗台旁边的小篮子里面了——如果只放在窗台上面的话,食材会不会被风吹走也说不定。
新鲜的虾肉透着鲜活的石青色,纤长的触须有力地挥舞着,极有存在感地将袋子撑起一个角。
嵇瑶拿过刀,开始处理虾肉。
她做事情就是这样,哪怕慢慢来一点一点处理,也要将东西处理得细致、滴水不漏。
去掉虾头之后,将虾身呈半月形排列在砧板上,用刀将虾身划开,取出虾线。
这种刀法叫做“开背”,不仅能将虾线去除得干干净净,还能让煮出来的虾肉变成蜷曲起来的小巧虾球,形状可爱的同时也方便一口一个。
将虾处理好之后,用姜丝、料酒腌制一下,去掉一些腥气,煮出来的粥也会更加鲜香。
当然,虾头也不能浪费。
热油伴着逐渐变红的虾头滋滋作响,鲜红色的虾油一点点渗进原本的清油之中,给这浅浅一汪清油都添上了明亮的底色。
鲜虾的香气也随着油温的升高一点点蒸腾出来,整间厨房都氤氲着油炸过后的虾肉香气。
而这一股香气也逐渐被盈满的清淡米粥香气所掩盖,乳白色的米汤粘稠无比,连带着汤面上的泡泡想要冒出都费劲无比。
嵇瑶还在中级道术学院念书的时候,就被道观的老师传授过煮粥的技巧。
煮粥讲究“紧火粥慢火肉【注1】”,而且不仅仅是火候有要求,对于粥的水量也有要求。
煮粥的时候,要把水全部一次性加足,最忌讳煮粥煮到一半掀开盖子一看,嚯,锅都要烧干了,粥就快煮成饭了,怎么办呢,添点水进去吧。
那么恭喜你,你将得到一锅粥不粥饭不饭的不明物体。
当然,嵇瑶煮粥经验丰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更何况,她用的也不是普通的锅,而是女巫专用的坩埚,绝对不存在扑锅和火力不稳定的问题。
所以,当嵇瑶掀开盖子一看,坩埚中的粥水早已相融,正是嵇瑶追求的那种“粥不见水米”的状态。
她满意地点点头,刚想拿过旁边的碟子把虾肉加进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嘎吱声。
嵇瑶转头看去,愕然发现架子上那一盆纯白色的盆栽的枝条疯长,正对着她的方向吐出了一个花苞。
花苞的颜色也无比熟悉,依旧是淡雅的风信子色。
回忆着之前唤醒花苞的方法,嵇瑶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贴近花瓣——
便签纸如她所想一般浮现出来,上面是精灵清隽的字迹:
狄娅老师已经将所有与我同行的同学的名单告知于我,如果现下方便会面,请折断第一枚花瓣。
塞缪留。
读完简短的来信,嵇瑶愈发无奈了,任务终究还得做。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重重叠叠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最靠近前面的一片。
淡紫色的花瓣轻薄而美丽,但一脱离本体就开始变得透明,最终消散于空气之中。
花瓣消失了啊……那塞谬应该能顺利收到吧。
嵇瑶放心下来,转身继续煮粥。
因为有之前虾油的加入,粥水已经开始变成淡淡的橙红色,星星点点的油星随着沸腾的粥水不断沉浮,令人食欲大增。
为了驱寒,嵇瑶在加入虾的时候并没有把姜丝一起去掉,而是选择一同倒入,这样的风雪天气,来上一碗带着慢慢暖意和淡淡辛辣香气的粥,就足以驱散这刺骨的寒意了。
既然塞谬要来的话,一锅粥显得有些简薄啊。
嵇瑶记起之前精灵抱着饼干不愿意撒手的样子,又想了想,决定再加上一道陈皮红豆沙。
红豆和陈皮都是现成的,她前两天想要炖牛肉,晒好的陈皮刚好还剩下了一点。
但是红豆没有提前泡上啊,嵇瑶有些犯难,没有提前浸泡过的红豆不好出沙。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张符箓。
上善符是她刚刚学会的符咒,按照体内灵力盛衰,在一定范围内使任意物体结冰。
道经之中说:“上善若水【注2】”,这张符咒因可是万物化水结冰,故得此名。
符咒一点点在空气中燃烧,瓷盆中泡着红豆的水也开始逐渐凝结,变成光滑透明的冰块。
这样的冰块直接下锅,煮出来的红豆沙就会更加绵软,也更加容易出沙。
粥和红豆沙都需要再煮久一点,但是天气冷,蹲在暖呼呼的厨房就很好,嵇瑶索性就没有挪窝。
直到宿舍的门被轻轻叩响,嵇瑶才恍然回神。
她三步并作两步,连忙给塞谬开了门。
精灵的银发落雪,尖耳在如皑皑长发和白雪中若隐若现,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尖耳的末端还有些许发红。
可饶是天气寒冷至此,精灵也还是一身素雅白色长袍,只有领口处镶嵌了一圈细密的白色绒毛,衬得他原本看上去有些冷肃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嵇瑶看他穿得如此单薄,就忍不住一阵牙疼,忙不迭地侧身让精灵进来。
塞谬倒是稍显拘束,除了相熟的朋友,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女巫的宿舍。
他轻声道了句“打扰”,才过门而入。
进门的时候,他甚至还不忘将身上落下的细雪系数抖落,以免落在地上给女巫带来麻烦。
红豆沙和鲜虾粥都已经差不多好了,香气一路从厨房飘来客厅,再飘进塞谬的鼻中。
他来得匆忙,看见狄娅老师的猫头鹰冒着风雪飞来的时候,他还在训练场上练习箭矢。
刚一看完信上所写,他就马不停蹄地来找嵇瑶了。
女巫在信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按照现在大陆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如果没有道士的符箓助力,就算一路上都在巨龙的背上度过,他们也很难保证自身毫发无伤。
但是现在……闻着从厨房逐渐飘来的鲜香气息,塞谬突然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室内无风,塞谬的银月色长发从肩后一路滑落至胸前,塞谬一边忍受着这发丝拂过脸颊的痒意,一边暗自思索,到底要怎么开口才显得蹭饭这件事能自然一点。
谁承想,他还没有想到应对的方法,一直默默观察着他的嵇瑶先开了口,
女巫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稍稍带了点促狭的笑意,开口问他:“粥还要一会儿,你先喝一碗红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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垫垫肚子?"
精灵实在是抵御不了出自女巫之手美食的诱惑,眼睛都亮了一下,连连点头。
陈皮在红豆沙里面不用煮太久,稍稍有点味道就可以了,不然煮久了还是会发苦的。
像现在这样的火候吃,就刚刚好。
塞谬手上捧着一只小巧的白瓷碗,暗红色的豆沙就在这如雪般的瓷碗中盛放着,陈皮已经被挑出来了,只剩下依稀还能看出完整豆子形状的红豆沙。
前几天,达格纳还特地来找过他,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番女巫的炸鸡是如何美味、如果酥脆,说得绘声绘色,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塞谬听力极好,甚至能够听清楚身旁几个精灵咽口水的声音。
红豆沙刚从锅里面盛出来,还带着热乎乎的暖意,这暖意从手掌蔓延至全身,一下子就驱散了身上犹带的寒意。
塞谬试探性地尝了一口,软绵绵的甜意在舌尖处化开,红豆已经熬出了沙,吃起来绵软清甜/
但是在这绵软之外,还保留着一丝丝颗粒感——
嵇瑶特地保留了一些没有煮化开的红豆,所以一勺子下去,不仅仅能够品尝到细腻顺滑的红豆沙,还能吃到零星几颗完整的红豆,好让牙齿又用武之地。
嵇瑶用得是从华夏带过来的老冰糖,甜味很清爽,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甜腻。
更何况这一碗红豆沙之中还加入了陈皮,所以在这丝丝缕缕的甜味之中,还掺杂着一股陈皮独有的辛辣香气和清爽酸意。
这样一碗清甜微酸的红豆沙就这样裹挟着滚烫的暖意一路流进喉管、流过肺腑。
只是有些可惜,这瓷碗有些太小了,几勺子下去就没有了。
尽管精灵已经很珍惜碗中那为数不多的红豆沙了,但是实在架不住这碗本身就小,饶是一点一点喝,也很快就没有了。
塞谬一点一点刮着碗底,哪怕是一点点残渣也不舍得放过。
他带着些希冀抬头看向嵇瑶,没想到却遭到了女巫的残忍拒绝,“不行哦,马上粥就好了。”
他也只能遗憾地收回手,等着那一锅不知道何时才会煮好的粥。
精灵似乎有些沮丧,但还是没有反驳,只是乖乖抱着小瓷碗坐在原地。
银月色长发飘飘扬扬,拂过那一支被捧在手掌中的小碗,却丝毫没有沾染上污渍——碗早就已经被精灵刮干净了。
见此场景,嵇瑶竟也生出几分不忍心,只好无奈道:“好吧,只能再喝一碗哦。”
这话一出,精灵的眼睛就不只是亮了一下了,而是光芒万丈,恍若夏日澄澈夜空之上的明亮星光。
等精灵刮干净第二碗红豆沙的时候,粥也已经好了。
翠绿色的芹菜末点缀在鲜红色的粥水之间,小巧的虾肉在翻腾的粥水之中起起伏伏。
米粒和水已经俨然融为了一体,再也分辨不出一粒完整的米粒融洽,融洽无比,柔腻如一。【注3】
塞谬刚刚喝下两碗红豆沙,现在舌尖心口萦绕的都是满满当当的甜味。
可饶是如此,他的舌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这滚烫的鲜香气息所征服。
粥水口感丰腴软烂,虾肉的鲜香气息在其中更是显得无比凸出。
而在这鲜香气息之外,还蕴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辛香气味。
嵇瑶煮粥的时候喜欢放足足的白胡椒,既能提鲜增香,又能把虾肉的腥气压下去几分。
几口下去,就让两人的额角微微见汗,仿佛连日来深藏在身体之中的寒意都被驱散殆尽,再不见一点踪影。
最后加入的芹菜末更是点睛之笔,清爽的香气轻松在这柔腴的鲜味中杀出重围,一下次就把隐隐产生的腻味驱散,只剩下口中仿佛如清水洗涤过的植物香气。
虾肉口感弹牙,芹菜新鲜爽脆,粥水鲜香丰腴,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直到喝了三大碗粥之后,塞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打算和女巫说说正事。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泓明亮的秋水,望着嵇瑶直截了当道:“你知道,这次和我们一起的,都有哪些人吗?”
25.华夏道士竟恐怖如斯!
果然,他一说到这个话题,就看见面前女巫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一样,“蹭”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塞缪的眼中沁出了一点笑意,自答道:“狄娅老师很给面子,这一次着急的都是各学院中的佼佼者。”
这句话一出,嵇瑶就更加期待了,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微倾,生怕错过精灵口中的哪怕一个字。
“你也知道,精灵族之前的领地在隐绿林那边,离塞洛斯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首当其冲的,我们需要一位龙族作为同伴。”
嵇瑶听塞缪的口吻,心下已经对答案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是达格纳?”
塞缪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她的答案。
“各个学院都出了人的话,除了你和我,还有达格纳,那就是说,还有一位矮人?”
嵇瑶思索着,将心中的疑问不慎问出了口。
她摸着下巴,看着面前淡笑而不语的精灵,又想起来他之前所说的“佼佼者”……可是现在的矮人学院,能拿出机械傀儡的就那两个,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是费多巴。”
塞缪一点也不意外她能将正确答案脱口而出,只是点点头。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出了声。
精灵笑得幅度有点太大了,连银月色的长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直到好不容易笑够了,他才问一脸凝滞的嵇瑶:“他是不是,也找你切磋过?”
看见面前的女巫震惊,然后再是默然的点头,塞缪就又笑起来,贴心地向着嵇瑶解释道,
“费多巴就是这样的,但凡他听说学院之中有哪个人实力不错,他都会去切磋一番。”
说到这里,塞缪的脸上就显得轻松多了。
原本还隐隐带着愁虑之色的脸此刻就像是盛时之花绽放,真真是色如春晓。
“这样说来,那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了。”
最忧心的问题解决了,精灵的脸色一下子放松下来,尽管已经吃得很饱了,他还是顶着嵇瑶无语凝噎的目光又添上了一碗陈皮红豆沙。
因为嵇瑶一直用保温术维持着红豆沙的温度,所以这个时候的红豆沙还是滚烫的。
好在嵇瑶之前就已经将陈皮夹了出去,不然红豆沙就只会剩下苦味了。
精灵大多都有一条“猫舌头”,平时不太习惯吃太过于烫的东西,更何况这个时候他已经吃饱了,更加不显得着急,只是用碧色的调羹轻轻搅动着碗中暗红色的豆沙,让其慢慢冷下来。
嵇瑶这个时候已经吃的很饱了,毕竟除了鲜虾粥,她还准备了腌渍的各色小菜。
小菜品种繁多,都是她挑着闲暇时候做出来的,有轻甜微酸的小黄瓜,还有带着淡淡辣味的萝卜条。但是不管小菜的风味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很下粥!
被鲜虾粥的柔腴鲜美腻住了舌头?没关系!来上一口清爽的小菜,保管你还能再喝下两大碗粥!
所以在小菜的神级助攻之下,嵇瑶比之塞谬也不逞多让,喝了两大碗粥。
但她也实在是吃不下别的东西了,看见塞缪状似优雅实则步履如飞地厨房盛红豆沙也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
于是现在的局面,变成了嵇瑶托腮等着塞谬喝完红豆沙,他们好一起去和其他人会面。
精灵白净的腮帮子都鼓出一块,努力地对着调羹里面的红豆沙不停吹气。
嵇瑶感觉有些无聊,开始向着面前的精灵搭腔,“既然这一次是会精灵族的领地,那你岂不是能提前回家啦?”
她说着,眼中是明晃晃的羡慕。
没想到面前的精灵顿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调羹。
瓷质的勺子和碗底想接触,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塞缪的眉目低垂,低声道:“我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地方。”
这样说着,精灵澄澈如湖水的眼中又流出些不加掩饰的厌恶,他皱着眉道:”那个虚伪、令人作呕的地方。”
嵇瑶讶然。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给塞缪的碗中添上一些红豆沙,当作无声的安慰。
只是在心底默默谴责让塞谬重返伤心地的学院,她就不信他们不知道!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于明显,塞缪不用细思就能知道她此刻脑中正在想什么。
只好无奈向她解释道:“没办法,纯种血脉精灵居住的领地有结界阻挡,只有同为纯种血脉的精灵才能打开。”
这下,连嵇瑶也不好说什么了。
精灵开始吃那一碗又变得满满当当的红豆沙,他一边浅浅啜饮这勺中已经凉下来的液体,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嵇瑶道,
“这一次去,主要是看看纯种血脉精灵内部是否也发生了同样的能量异变,如果是的话……“
精灵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沉默地继续喝着红豆沙。
但是嵇瑶还是能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如果是的话,就说明精灵族内部将要遭遇第三场巨变。
而且就算答案是”否“,非纯种血脉精灵内部也不会太平。
只怕到时候不管答案是”是“或者“否”,精灵族都逃不过这一场翻天覆地的洗礼。
尽管嵇瑶并不清楚现今局势到底如何,可是她对现在非纯种血脉精灵的处境还是相当清楚的。
如果真的只有非纯种血脉精灵内部出了问题……嵇瑶不紧打了个寒噤,那么只怕非纯种血脉精灵的地位更要一落千丈,来自纯种血脉精灵的嘲笑和贬低只变本加厉。
想起对精灵族现在的遭遇颇为不平的莉莉丝,嵇瑶又叹了一口气出来。
剩下的时间里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那一支偏离原本轨道的箭矢就像是一张已经失控、不知道何时会产生自爆的符箓,在学院集体研究讨论之后就封存起来。
直到这场任务启动,才被沙涅斯老师亲手交给了塞缪。
精灵将碗中剩下的最后一点红豆沙刮干净,站起身对嵇瑶颔首道:“走吧,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分别跟他们去过信了。”
塞谬沉思了一下,又加上风雪天猫头鹰送信的延迟时间,斟酌着对身边已经穿戴好的女巫轻声道:“他们应该已经差不多到了。”
果然,一下宿舍楼,嵇瑶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是因为现在外面正风雪交加,所以达格纳没有以巨龙的样子出现。
他原身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如果真的以巨龙的形态在楼下等人,只怕是不多时就能变成移动的雪场。
少年的红发在风雪之中飘扬,龙族皮糙肉厚,向来不畏惧严寒。所以身上也只是穿了一身浅色的长发,显得他的金瞳更加璀璨夺目。
相比之下,费多巴的打扮就显得有些厚重了。
矮人的耳朵隐藏在帽子的雪白绒毛之中,在一阵又一阵吹来的寒风之中瑟缩着,显然是对着刺骨的寒风有些不耐受。
好在他现在坐在凯特的肩膀上,机械傀儡很贴心地给肩膀的位置进行了加热,甚至贴心举起宽大的手掌,为身形瘦小的矮人遮挡着这呼啸着的风雪。
嵇瑶穿着的还是厚重的巫师袍,临出门之前,她还特地给头上的巫师帽做了加固,生怕帽子在风里面失踪。
可饶是如此,在凛冽呼啸着的风雪之中,嵇瑶头上的巫师帽还是摇摇欲坠。
所以她不得不一边抓紧头上的帽子,一边向着朋友们走去。
达格纳看上去依旧明媚灿烂,似乎根本没有被这风雪影响,反而笑着跟嵇瑶招手,“这里这里。”
费多巴就站在他身边,只是朝着嵇瑶的方向轻轻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矮人本身的身体素质就不好,在风雪之中更是显得羸弱。
塞缪跟在她身后,也跟着她的动作向着两人颔首示意。
两人都是接到了塞缪的信才赶过来的,一见到塞谬,就忙不迭地开始询问起任务的细节。
待塞缪认真解释过之后,两人才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倒是达格纳在塞洛斯的时间长一些,有些疑惑地问道:“按理来说,尽管只有你才能打开结界,学校也不会仅仅只让我们几个人去啊。”
塞洛斯的老师大多都经历过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不管是战斗经验还是阅历都比学生不知道要丰富多少倍。
这次的任务看似简单,只是护送精灵回一趟纯种血脉精灵的领地,实则危机四伏。
不说在这一次行进途中,有几处地方是有魔法禁制的,并不允许巨龙飞行,就说两人听家中长辈提起过,最近的大陆有些不太平。不知道有多少潜伏着的势力蠢蠢欲动。
在狄娅老师代替沙涅斯老师向自己传达任务之时,塞缪就能隐约读懂这位在学院中享有赫赫威名的女巫话语之下的暗示。
尽管女巫说得相当隐晦,但是不用她说,塞缪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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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任务,恐怕不会太平。
甚至连嵇瑶都被派出来了。
她是新生,还是交换生,塞缪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让狄娅老师放弃这个想法。
对于一个新手女巫,这一次的任务还是太过于危险了。
没想到银色长发的女巫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意味深长道:“你可别小看她。华夏足以移山倒海的符箓之力并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女巫这一提醒,塞缪就想起来之前在射箭场上的事情。
精灵射出的弓箭带着千钧之力,如流星般飞速朝着女巫的方向射去,可是她只是轻轻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张纸。
塞缪认出来她,也顾不上什么血脉压制了,搭弓拉弦向着那一支箭矢就是一箭,希望能在那支箭到达女巫所处之地前将其射偏。
女巫手中的那一张纸燃烧起来,那一支箭也在她身前两寸化作灰烬。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一天塞缪没有接受嵇瑶的道谢,因为他知道,就算没有精灵后来射出的一箭,那一支箭矢也不会伤到女巫半分。
这件事情一提起来,塞缪心中的忧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对着面色冷肃的女巫轻轻点头,表示认同这个任务阵容,
四人已经聚齐,彼此也都互相认识,相处起来也融洽无比。
塞缪展开地图,指着上面的一出对着众人说道:“在去隐绿林的路上,一共有三个地方禁止飞行生物通行,所以我们可能得走过去。”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些希冀看向费多巴,眼神虽然略显含蓄,但意思还是明晃晃地透露出来:
矮人大大你说句话呀!
费多巴轻咳一声,他性情腼腆,还是不太熟悉这样同时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
费多巴点点头,给了同伴们肯定的回答,“到时候,我的机械傀儡会载着我们一起过去。”
他给了如此肯定的回答,众人都放下心来。
费多巴看向嵇瑶,刚想要开口,就被达格纳打断。
巨龙少年大咧咧地将手臂搭在机械傀儡冰冷的外壳之上,笑道:“不用担心瑶瑶啦,她不会害怕的。”
费多巴一时无言,她会不会害怕,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知道内情的两个人同时沉默,只有达格纳嘴上的话还没有停,
“你是不知道,她在我家劈的那一座山头,现在树还是焦的呢!”
费多巴和嵇瑶切磋过,自然对道士的实力有所了解。
倒是塞缪略带意外地看向嵇瑶,他只知道嵇瑶的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她的符箓威力竟然如此强大。
想到在场四位的实力,塞缪放下心来,他们这一路,应该还是能算是安稳的。
且不说在场的有向来实力强劲的巨龙、纯种血脉的精灵,单独算上举行过灵魂献祭仪式的矮人,他们这一行就算是顶级配置了。
更何况还有实力深不可测的东方道士。
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塞缪向着达格纳示意:“现在就出发吧,剩下的细节我路上跟你们说。”
红发少年了然地点点头,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巨龙的身躯隐天蔽日,暗色的鳞片在这一片纯白之中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如米粒般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在这一片寂静到几乎纯白的天地之中,巨龙的身躯堪称伟岸。
不过下一秒,这形象就破了功,达格纳崩溃大喊道:“你们三快上来啊!这雪落在背上龙也会冷的好不好!”
三人如梦初醒,连忙扒着巨龙凸起的鳞片爬到背上。
费多巴倒是好一些,凯特能托着他上去,嵇瑶和塞缪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只能一边忍受这寒风一边吭哧吭哧往上爬。
巨龙张开双翼,向着看不清的远方飞去。
塞洛斯的风雪依旧呼啸着,早就已经枯败的树木在这狂风之中瑟瑟发抖。
众人转头望去,原本塞洛斯高耸入云的塔尖也被埋没在这漫天风雪之中,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
巨龙背上的三人身上俱已经落满雪花,塞缪的长发也被这落雪淹没,几乎变成了一种颜色。
巨龙身体炽热的温度透过身下漆黑的鳞片传来,成了这刺骨寒冷中的唯一慰藉。
仿佛只要抓住这如点点星火般的温暖,他们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风霜刀剑了。
26.太好了是野炊!
原本众人还以为随着飞行路程的加长,这一场风雪会愈演愈烈。
没想到在他们飞离塞洛斯的范围之后,那场风雪竟然慢慢平息下来,最终趋于了无痕迹
达格纳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没有雪落在背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的飞行速度都加快了一些。
倒是费多巴似有所感,张头回望着已经看不见影子的塞洛斯学院,又扭头回来对同在龙背上的两人低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学校的大阵好像闪动了一下。”
嵇瑶在塞洛斯才只待了看看一个学期,对于平日里塞洛斯的外部运行机制都没有非常熟悉,更何况她平日里不是上课就是在厨房里面捣鼓好吃的,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倒是塞缪能理解为什么此刻的费多巴表情凝重,精灵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们出去的时候,学校的阵法启动过?”
费多巴点点头。
塞洛斯的防护阵法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反正自他们俩入学以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事情能让学校的这个阵法启动。
可是现在……
塞缪的表情也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他凝声道:“那这一路上都不可能太平了。各位,小心应对。”
旁边的嵇瑶也从他们之间语焉不详的对话中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但是却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点了一下自己带出来的符纸。
很好,厚厚一沓,相当够了。
矮人和精灵讨论完这个问题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表情,没有再开过口。
嵇瑶倒是丝毫没有被这氛围所感染,老神在在地发呆。
一出塞洛斯的地界风雪就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天边如血的残阳,阳光洒在一片茂密的绿意之上,和刚才的塞洛斯恍若两个世界。
这样明亮的霞光,倒是让嵇瑶想起来到塞洛斯的那一天,同样是这样温暖的光晕,同样是这样飞得四平八稳的龙。
只是不一样的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沉默地望着起伏的海水发呆了。
精灵的银月色长发在这夕阳之下更显得闪耀,丝毫没有刚才被白雪衬出的苍白之色。
塞缪低着头,显然还在思索着刚才费多巴提起的那一件事,风吹起他散落在耳边的长发,一点点显露出姣好白皙的侧脸。
淡绿色的眸子在这阳光的反射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比起这漫山遍野的枯木,他的眼眸更像是未知至期的春天。
巨龙的清啸回荡在这山林之间,达格纳向下俯冲,带起来的风几乎将龙背上几人吹得面目全非。
几乎是瞬息之间,巨龙从空中降落在了一大片空旷的草地上,待几人从龙背上下来之后,他才化作人形,边揉龇牙咧嘴柔脖子边说:“走吧,这里飞不起来,咱们只能走过去了。”
费多巴召唤出机械傀儡,和机械傀儡灵魂相通之后,矮人可以将机械傀儡收进灵魂之中,待需要时再让祂显性。
机械傀儡的肩膀足够宽阔,四人坐好之后凯特就开始阔步往前走。
费多巴手上拿着地图,这是他刚刚亲手绘制出来的。
矮人仔细看了看图上繁杂的线条,道:“这一片林子面积倒是不算大,但是就算走最短的路线,穿过这片林子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他是机械傀儡的主人,自然是最熟悉祂的行进速度的。
众人都沉思起来,如果要彻夜不眠穿过这片林子的话,到达精灵族领地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可如果在这片林子里面稍作休整,也是可以在明晚之前到达的。
费多巴指着图上一小片空出来的地方,轻声道:“这一块是草地,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再接着赶路。”
达格纳想了一下,很快就点头表示赞同矮人的意见,他飞了整整一个下午,如果能在不耽误任务的情况下休息一会儿,自然是万分同意的。
嵇瑶侧过身看了一眼费多巴手上的地图,他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了,停下来让达格纳休息一下也不错。
见一人一龙都点头答应了,塞缪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而是也跟着点头答应下来。
费多巴提前调整过机械傀儡的体型,凯特看似走得四平八稳,实则一迈步就是一大段路。
夕阳已经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后了,夜色逐渐吞噬掉天空,明月的光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杈,落在几人身上。
达格纳靠着凯特的头昏昏欲睡,费多巴倒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还有多远才能达到那一片草地。
嵇瑶半个身子贴在机械傀儡的耳朵上,随着凯特行进的幅度轻轻晃着小腿。
塞缪倒是显得有些警惕,精灵生来就降生在树林之间,他太知道深夜的树林之中会有多少潜藏着的危机了,长弓被他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箭矢就会呼啸而至。
已经是深冬了,森林里面生物活动的迹象也渐渐微弱下来,整座森林显得寂静无比,只有风过树叶时,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
塞缪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仔细分辨着林中的声音,嵇瑶不太理解为什么精灵紧张成这样,只是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张符纸点燃。
这是一张专门感应附近气息的符箓,泛黄的符纸之上绘制着晦涩的符咒。符纸下端萦绕着淡绿色的火焰,只要有丝毫异动,符纸便会马上燃烧起来。
嵇瑶对好奇的众人解释了一下这张符箓的作用,他们都见识过神奇的东方法术,听完功能就赞叹地点点头。
倒是塞缪显然放松了一点,耳朵也没有再竖得那么高,而是微微垂下来一些,让别在脑后的长发都变得松散了些。
月亮在这夜空中越升越高,在树影照射在达格纳的脸庞之前,他们终于到达了费多巴所说的那一片草地。
凯特单膝跪下,供他们从肩膀跳下。
达格纳边顺着凯特的手臂往下走边打哈欠,他刚要开口,肚子就发出了几声“咕咕”的轻响。
看见朋友们都侧头看过来,达格纳不免有些羞赧。
他刚想说没有关系,就看见费多巴打开了机械傀儡腿边的盖子,看向自己:“吃点儿东西吧?”
达格纳刚想点头应答,却疑惑地发现矮人的目光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他转头顺着矮人的目光望去,找到了正在研究周围环境的女巫。
那目光太炙热,嵇瑶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去,发现伙伴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连中午已经吃撑的塞缪都投来了矜持却毫不掩饰的目光。
……好吧,嵇瑶走过去,盯着殷切的目光问周围:“吃烤肉?”
有吃的就很不错了,更何况是大厨亲自出手,众人都忙不迭地点头。
达格纳自告奋勇地去找树杈,他刚走出没两步,就被精灵拽住了胳膊.
龙族少年转身投来疑惑的视线,他的头转得太急,连龙角都在空中荡漾出细小的气流。
塞缪迎着他的目光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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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地抬起手,一道绿光闪过之后,无数树杈应声而落。
达格纳:…………
但少年还是欢天喜地地拾起地上散落着的树杈,忙不迭地向着女巫邀功:“瑶瑶你快来!看看这些够不够呀?”
嵇瑶正监督费多巴现做烤架,闻声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见少年怀里满满都是树杈,又暗自思索了一下刚刚片好的肉的分量,很肯定地对着少年点点头。
矮人的炼金术实在是好用!虽然只是简单的烤架,却做得相当完美,连接头都圆润无比,看不出一点缝隙。
比起收集点火的材料,生火显得更是简单无比了,达格纳搭好树杈堆,鼓起腮帮子吐出一口龙息。
但显然他有些用力过猛了,那一堆树杈从“蹭”得一下就全部被点燃了,火焰熊熊燃烧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大团火球,让周围一大片地方都明亮起来。
达格纳呆了一瞬,连忙往回吸气,看着火渐渐小下来才闭上嘴,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他这边火刚升起来,嵇瑶那边的烤架就架起来了,矮人忙不迭得往上面堆肉。
事实证明烤肉是最不需要技术但也是短时间内能做出来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矮人带出来的肉很多,但是嵇瑶只拿出来了猪肉和牛肉,她刀工极好,片出来的每一片肉都厚薄均匀,肥肉部分甚至还能透出几分明亮的月光。
肉片一接触烤架就滋滋作响,透明的部分迅速卷曲起来,在这澄澈月光下泛着透明的油光。
费多巴此行出来只带了简单的调味品,虽然只有细盐和辣椒粉,但是对于嵇瑶来说也确实够了。
她抬手给肉片翻面,金黄色的肉片上面泛着细密的油花,还带着烤架留下来的横印。
肉片的油早就已经被烤出来了,滴落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方,发出“滋拉”的轻响。
这响声落在达格纳耳中,少年就显得更加煎熬了。
红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肉片,他的喉咙不停滑动,正努力地咽着口水。
虽然没有孜然,但是只有细盐和辣椒粉的肉片也分外美味,条件匮乏,他们只好拿干净的叶子接住烤肉滴下来的油滴,拿着塞缪刚削好的树枝当叉子,达格纳好不容易才等到嵇瑶的一声“好了”,急忙伸出叉子将烤肉送进嘴中——
肉片已经被烤得微焦,油脂全部被烤出来了,只剩下带着油香的一声脆响。
瘦肉部分则是鲜嫩而多汁,那一点点细盐足够引出肉片本身的鲜美,最后才撒的辣椒粉更是点睛之笔,将肉片的焦香、肉香、油脂香衬托得淋漓尽致。
达格纳吃得简直要落下眼泪了,要是能每天吃上这样的好吃的,让他天天到处飞都愿意啊!
他咽下口中的肉片,刚想再从烤架上夹起一片,就听见林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塞缪的耳朵竖起,连忙抓起手边的长弓,警惕地盯着前方。
嵇瑶竖起食指和中指,起出手决,眼神凌厉地看向那个刚刚晃过去的黑影。
树影在地上重重叠叠,惨白的月光吝啬地洒落在地上,只剩下淡淡的黑影。
风吹过,林中万籁俱寂,只剩下火焰燃烧时的噼里声。
嵇瑶呼吸一滞,愣怔地看着面前出现的生物,
惨白的长发迎风飘扬,有些过于长的脸垂下,空洞的眼神毫无焦距,却紧紧地盯着四人的方向——
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生物。
27.初入精灵族领地
尽管对面前的“生物”完全陌生,嵇瑶还是当机立断地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严阵以待。
她看着那个不知名的白色生物越走越近,忍不住想要将指尖的那一张引雷符点燃,却一下子被旁边的费多巴拽住了袖子。
她侧头望过去,矮人虽然神色凝重,却并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感,只是向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所以嵇瑶只好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不知名的可怖女人越走越近。
夜显得格外寂静,连晚风都已经销声匿迹了。月光照射下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安宁祥和。
只有祂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如惊雷般炸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状似女人的身形被无限拉长,却丝毫看不出来任何身体的曲线。尽管可以依稀辨认出属于”脸“的轮廓,但是那空白的苍茫一片看起来也不免让人脊背生寒。
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那生物的脚步停在了火堆旁,和塞缪仅仅只剩下一步之遥。
祂脸上那空白的一团搅动了一下,恍若混沌黎明前未散的雾团。
嵇瑶此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画面,比起之前常见的各种七窍流血、身首异处的冤魂,这一团如浆糊般的惨败能让人心里发毛。
祂脸上那一团白雾翻腾着,竟渐渐分离出来一个小口,费多巴仔细观察着祂脸上的情况,试探性地叉起一块烤肉向前递。
嵇瑶大惊,这是可能要你命的怪物而不是来讨食的小狗啊!
冷汗从嵇瑶的额间一点点渗出,她浑身紧绷,已经做好了连爆三张引雷符的准备了——不管怎么样,先把祂压制下来再说。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费多巴用的是在场最长的一根树枝了,真是难为他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出这样一根长度刚刚好的枝杈了。
那一片肉被颤颤巍巍地插在枝条上,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嵇瑶紧张地观察着费多巴手上的动作,未知的危险就像是在悬崖上行进的脱缰马车,她的心都快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了。
倒是塞缪和达格纳不知道什么时候淡定下来,面如止水地注视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那个张开的小孔竟从那混沌一片白中脱离出来了,独自悬浮在空中,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吞噬掉了那一片烤肉。
待那一整片肉都被吞噬殆尽之后,那个小孔才慢慢飘回脸庞之上。瞬息之后,祂脸上的气雾突然疯狂翻腾起来,嵇瑶的心再次提起来,就在她紧张到手心都在不停渗汗的时候——
祂消失在了原地。
嵇瑶脸上的表情也从紧张变成了茫然的空白,她的指间还紧紧夹着三张随时可以生效的符箓,晚风不知道何时又再次吹起,使得她手上的那三张符纸“哗哗”作响。
还是塞缪轻咳一声,打破了这沉默:“是怨女。”
这下嵇瑶脸上的表情换成了疑惑,她身旁的费多巴轻声解释道:“是鲜血和绝望浇灌出的怪物。”
说到这里的时,矮人皱起了眉,继续道:“一旦碰到怨女,就要尽力满足祂的愿望,不然的话,只怕就是一场恶战了。”
达格纳表情倒显得更加轻松些,“也是瑶瑶烤出来的肉太香了。瞧,平时怨女的愿望可没这么简单温和。”
可是在场却没有人因少年的话轻松下来,塞缪眉头紧锁,像是发现了什么细节,突然抬起头对众人道:“不对。”
“我之前见过怨女。成熟的怨女会有清晰的面庞,就算不像真正的人,但好歹能模仿到几分神韵。可是这一次遇见的怨女,却只有模糊的脸庞形状。”
矮人接上精灵的话,沉声道:“这说明,这一只怨女,才刚成型没有多久。”
这句话足以让人细思极恐,怨女诞生在无尽的鲜血与绝望之中,可是大陆和平已久,怎么可能产生足以使怨女降生的鲜血的绝望呢?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都逐渐凝固,陷入了不同的沉思之中。
还是塞缪“蹭”地一下站起身,淡绿色的眸中满是戒备与警惕,他向着伙伴们认真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我们现在就走。”
他们脚下的这个地方在几天之前,很有可能正处于被鲜血浸透、被尸体淹没着的状态。
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违背两百年前签下的和平条约,在这样荒凉但并不冷僻的禁林之中大开杀戒……
如果不幸遇上,仅凭他们四个人,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下连达格纳都没有时间嬉皮笑脸了,众人都连忙收拾着手上的东西。
凯特更是在一边严阵以待,只等众人准备好就能出发。
他们手上东西并不多,但是达格纳把烤架和处理好的肉片一起塞进储物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
他才刚吃了没两口……
这样低落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他坐上机械傀儡的肩膀,少年的龙角蔫蔫地抵在机械傀儡的脖颈处,整只龙看上去无精打采。
咻咻。
达格纳抽了抽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油纸包,小小一个,却塞满了还热着的烤肉,正安静地躺在女巫的手掌心上。
嵇瑶注意到达格纳看过来,连忙对他悄悄挤眼睛,示意他赶紧吃掉。
达格纳在心里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尚且冒着热气的油纸包。
油脂香气透过薄薄一层油纸传过来,达格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将油纸包里面的肉系数倒进嘴里。
他的脸颊都被撑圆了,腮帮子一鼓一股。可饶是这样,他还不忘将手上已经空了的油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面。
少年的龙角一晃一晃,在空气中荡漾出愉悦的弧度,那一袋肉看似不少,其实拢共也就几口。
达格纳不舍地将嘴里的烤肉咽下,偷偷抬起袖子抹嘴角油渍的时候还不忘觑觑四周,看有没有人发现。
嵇瑶看着他在机械傀儡背上探头探脑,心中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到底要怎么提醒他,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之上,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本应该是万家灯火俱寂的时候,机械傀儡匆忙的脚步声却在这已经浸满了夜色的林中缓缓回荡,不敢有丝毫停歇。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原来待的那一片草地上,有一小块地方被茫茫落叶所覆盖,
月光一晃而过,有什么东西应和着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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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枚染血的、属于塞洛斯的徽章。
*
晨曦伴随着朝阳破晓而出,橘红色的阳光穿过如沼雾般的云层,落在了彻夜飞行的巨龙身上。
他们走出禁林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但是众人还是没有停下来,达格纳连忙化作原身,载着伙伴们继续向着精灵族领地飞去。
终于,在太阳行至天空最高处之前,他们到达了精灵族领地的边缘。
精灵一族生来就和植物亲近,不管是纯种血脉精灵还是非纯种血脉精灵都是如此。
所以精灵族领地的草木,一年四季都是最茂盛的。
远山如黛,丝毫没有深冬的样子,反倒更像是苍翠欲滴的盛夏。树木都透着蓬勃的绿意。
呼吸着难得的草木气息,众人纷纷从龙背上走下,等着塞缪先做出反应。
尽管经历了彻夜不眠的奔波,精灵的脸色还是如平常一般,白皙之中透出淡淡的血色,就连银月色长发之上的光泽都没有丝毫退却,仿佛丝毫没有被这连日来的辛劳所影响。
越接近梦魇中的地方,精灵的脸色就更趋于冷硬。
嵇瑶有些担忧地看着精灵单薄的身躯,又想起之前精灵提起故地时略含恨意的眼神,心中的担忧又盛了几分。
但塞缪的身影却没有退后半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掌贴近那一层无形的波动。
那是精灵一族的防御阵。
精灵白皙的手掌穿透那一层透明的阻碍,然后缓缓向下,撕开了一道无形的裂口。
塞缪回首示意伙伴们跟上,直到走在最后的费多巴也踏进了这屏障之中,精灵才缓缓撤回手。
自从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精灵一族就一直处于避世状态之中,除了塞缪自己,屏障之外已经找不出第二个纯血精灵了。
所以跟在塞缪身后的众人都有些警惕,他们跟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护塞缪顺利完成任务。
达格纳脸上的戒备特为尤盛,连额间的龙角都变得尖锐了些。
他是了解塞缪的过往最多的人,自然清楚回到这个地方对塞缪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清楚塞缪执意前往塞洛斯到底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他好像是因为什么人才选择离开纯血精灵的领地的。
达格纳暗暗握拳,又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嵇瑶,这一次不管怎么样,他们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塞缪了。
精灵族领地辽阔无比,最外围离生命树中心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可是这里有对异族的禁咒压制,他们只能靠自己走。
塞缪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受到分毫影响的嵇瑶,刚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东方法术能缩短路程,就听见旁边的树林之间传来了类似于枝叶摇曳的沙沙声。
他眼神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起长弓,向着箭矢对准的方向冷声道:“出来。”
就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间有一个身着轻甲,背负长弓的精灵缓缓走出。
耀眼的阳光倾斜而下,落在那名精灵不输骄阳的绝色脸庞之上,他神色轻蔑,看着一行四人不屑道:
“哟,我还当是谁呢。自甘堕落的塞缪,终于和那帮下贱的劣种厮混够,准备洗心革面回来了?”
28.吾王——
气氛一时间凝固。
尽管并不明白为什么塞缪的同族会一见面就出言不逊,但是三人还是能从这话中听出浓重的嘲讽意味。
嵇瑶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在道术学院的时候就很护短,更何况现在是自己的朋友被贴脸嘲讽。
几张符纸自她身侧漂浮而起,嵇瑶冰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精灵,那几张符纸的下端已经开始燃烧了,天边隐隐暗下来,像是有几道惊雷即将炸响。
比起她威胁一样的动作,达格纳和费多巴就显得粗暴多了,龙族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变成竖瞳,仿佛下一秒就要跟别人贴身肉搏。
凯特也被费多巴召唤出来,机械傀儡迎风而立,金属的外壳反射出泠泠的寒光,矮人面色冷肃,不善地盯着面前的精灵。
倒是塞缪面色平静,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出对面精灵的阴阳怪气,只是轻轻颔首道:“劳烦您百忙之中还为我挂心了。”
此话一出,边上的三人才注意到精灵身上的轻甲已经有些陈旧了,腰间的系扣微微松散着,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
不仅如此,明明是巡逻的精灵族战士,可他身后的箭篓却只有寥寥几根箭矢,完全不像是来巡查的。
倒像是……
不等三人细想,就听见塞缪又淡声道:“被罚来巡逻还有时间为我操心。看来族长错怪你了,这样关爱同族、心地善良的精灵,怎么能被罚来干这种事情呢。”
塞缪的声音清冷,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带上半分个人情绪。可偏偏是这样说出来的话才格外气人,像是平静湖水下料峭的寒针。
那精灵也确实像被针扎到了一般,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比起禾玉,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面前突然疯狂伸长的枝条打断。
那纤细的枝条一路擦过他的肩膀,直直伸到塞缪眼前,竟然是一个纯白到几近透明的小花苞。
嵇瑶看着那花苞,依稀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是精灵族的传信术……?跟塞缪的那个好像啊。
一看见那个花苞,那个精灵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脸涨红着,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塞缪倒是脸色如常,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他伸出手,摸出花苞之中的信扫了一眼,转头对身后三人言简意赅道:“站稳。”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那穿着轻甲的精灵一眼,而是径直将手中的信往地上用力一摔——
砰!
以信纸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法阵眨眼间就四人脚下成型,魔法阵形成的光芒在这一瞬间耀眼无比,让平常根本不畏光的达格纳都忍不抬起袖子遮挡眼睛。
可当众人放下袖子、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惊愕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
不再是葱郁茂密的树木,而是一棵直径宽大到几乎能让百人环抱的参天大树。
这树的中间被人巧妙地掏空,雕凿成了一扇花纹繁复的大门。其花纹之复杂,让来自东方的嵇瑶都忍不住咂舌。
这得雕多久啊天……
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精灵族风格如此强烈的建筑,脸上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些许惊讶。
唯独塞缪面无表情,精灵的长发静静地披散在耳后,像是不动的银月色吊坠,再升不起半分波澜。
细看之下,精灵的长眉一直轻微地拧着,平日里樱花色的嘴唇此刻也褪尽了血色,因为长时间的紧抿显得有些发白。
就像是忍受什么不想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事物一样。
嵇瑶扫视了一圈四周,兴趣寥寥地收回视线,转头担忧地看着站在身边的塞缪。
不管塞缪本人是否有意识到,自从进了精灵族的领地之后,他就一直挡在大家面前,仿佛只要走在最前面,就可以让伙伴们避开他梦魇之中的风雪,好让那些苍白的利刃都系数落到自己身上。
可是,明明他才是那个唯一被风雪伤到千疮百孔的人。
嵇瑶觉得此时精灵的状态不太对劲,刚想要开口询问一下,就被空中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那个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又让人恍惚间以为来自天边。
分明听上去苍老无比,可其中暗含的威严又让人不能深想。
“入殿详谈。”
命令式的语气,让嵇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塞洛斯派来的代表,即使只是学生,也没有这样被人命令过。
达格纳心思粗,倒是没有听出这语气之下暗藏的情绪,倒是费多巴和嵇瑶一样,轻轻皱了皱眉。
塞缪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命令式的语气,话音刚落就开始迈步向前走,银月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却始终没有逾越肩头半分。
嵇瑶记得在塞洛斯的时候,塞缪的头发不是这样的。
她见过因嫌弃碍事,将头发高高束起而显得分外利落的塞缪,见过长发随风自由舞动而稍显得随意的塞缪,也见过长发凌乱盖住整张脸,躺在树杈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塞缪,
可唯独、唯独没有见过这样,长发在肩后一动不动、几乎和脸色一样紧绷的塞缪。
就连达格纳也隐约察觉出塞缪的不对劲,边走边悄悄侧头观察精灵的脸色。
那扇大门哗啦一下打开,树洞太大了,显得分外空旷。
举目所见几乎都是死寂一般的褐色,让人不免觉得压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深褐色的藤蔓盘根错节、淹没了这座大殿,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回荡在四周,让人恍惚间觉得这不是什么一族首领的宫殿,而是荒无人烟的旷野。
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过了快一个世纪,四人才听见那声音再次响起。
“因何前来?”
塞缪停住脚步,从身后抽出那支他小心翼翼保护了一路的箭矢,回道:“因查清精灵族力量分化而来。”
那声音得到回答,不知道为何停顿了一下,才冷漠道:“非我族类。”
塞缪一下子攥紧手中的箭矢,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埋藏已久的东西被人一下子血淋淋地掘出来,掷在众人面前。
塞缪深吸一口气,强行咽下喉咙间翻腾的血腥味,才勉强继续道:“受塞洛斯学院格温迪琳院长委派,为查清非纯种血脉精灵力量分化而来。”
精灵嗓音平稳,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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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非纯种血脉”五字像是淬了毒一般,让他不得不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
那声音这才“嗯”了一声,像是终于等到令人满意的回应。
大殿上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像是层层迷雾被人一下子拨开,面容苍老的精灵出现在四人眼前,长发逶迤至地,眼神睥睨。
这身影一出现,塞缪就俯下身去,向来挺直的、如苍竹一样的脊背蓦然被人压弯,可那长发却不动分毫——
“吾王。”
其余三人一惊,却也已经早就意料到来者身份为何,随着塞缪的动作一起行礼。
被塞缪捧在手心里的那支箭矢被伸来的藤蔓卷起,递到精灵王面前。
精灵王细细端详着那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箭矢,说出口的话却与这箭矢没有丝毫关联,
“真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被格温派来。”
明明是酷似长辈的口吻,可一经这样说出来,就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屑意味,
“怎么,被那些自命不凡的劣种排挤,忘了你自己本来的身份吗。”
从进到这里开始,嵇瑶才发现莉莉丝所言非虚,纯血精灵对非纯种血脉的精灵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她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
不说他们嘴里一个接一个的“劣种”,就连明明是纯血精灵的塞缪,也仿佛因塞洛斯的经历在那些自命不凡的精灵眼里和那些他们口的“杂种”画上了等号。
想起学院之中的精灵同学,嵇瑶忍不住对即将面对的所谓“纯血精灵”心生怨怼,精灵的高低贵贱、善恶好坏,难道仅仅凭这虚无缥缈的血脉就轻飘飘地盖上章吗?
而且,嵇瑶对这位精灵王口中的“排挤”有些疑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塞缪一直很受精灵学院里面的精灵尊敬,是心照不宣的top。
“排挤”……又从何说起呢?
“好罢。”精灵王将那支箭矢翻来覆去看了看,身上却无一处地方与之相接触,像是怕沾染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也根本不在意塞缪有没有答他的话,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子民、一个在这个年纪应该接受生命树祝福的年幼精灵究竟经历了什么,仿佛塞缪的出走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根本不在乎,仿佛塞缪一选择脱离族群,吃到什么苦头都是理所当然。
他总会回来的,哪里有精灵能忍受整日和一些血脉低下的杂种混在一起呢。
精灵王将箭矢递还给塞缪,又坐回了王座上面。
他睨着依旧保持躬身姿势的塞缪,开口道:“明天,是一月一度的祈福日。”
他甚至没有看其余三人一眼,神情淡漠,“格温跟我说过了,明天,你就带上这东西去试试吧。”
他面色不虞,像是自己都对这个决定有些不满,但还是挥了挥手,勉强道:“就当是给你们塞洛斯一点面子吧。”
塞洛斯学院,两百年来和平的产物,在他口中却仿佛变得一文不值。
旁边达格纳的头虽然恭敬地垂下,眼中却像是马上有火要喷薄而出。
可塞缪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是轻轻垂头,像是已经接受了这样如施舍般的安排。
29.精灵临场 万箭齐发!
祈福日,精灵族内部每月一度的重大活动。
精灵一族从降生以来就世世代代守护在生命树周围,在每个月圆之日,都会集体共鸣,为生命树祈福。
其实就是将精灵自身的力量汇聚到一起,反哺生命树。也正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精灵力量的注入,生命树才得以四季常青、生生不息。
但是自从非纯种血脉精灵脱离出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接触过生命树,像是孩子永远离开了母亲身侧,长久得不到生命树的抚慰,每一个非纯血精灵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先天不足的情况。
这也是塞缪长时间观察得出来的结论,很多非纯血精灵的天赋其实一点都不比纯血精灵差。更有甚者,能超过纯血精灵一大截。
但可能因为先天资源的缺失,他们只能一点点被纯血精灵拉开差距,最终越差越多,直到再也看不见其背影。
恶果一点点循环,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人们好像已经接受并默认了非纯血精灵生来就比不过纯血精灵这个结论。更可怕的是,很多非纯血精灵也是这样认为的。
精灵族面子上对他们还是相当客气的,至少还给他们提供了住宿,好让四人不再风餐露宿。
尽管精灵王松口得很勉强,但好歹任务有了解决方案,只要在祈福日掷出那一支箭矢,不管结果如何,他们就能回塞洛斯复命了。
精灵王的侍从精灵一路将他们带到树屋前面就转身离开了,没有多说半个字。
塞缪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树屋,心中五味陈杂,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大树粗糙的躯干,像是想起来什么东西,神情带着些柔软的茫然。
精灵银月色的长发终于越过肩头,和他的手指一起感受透过树皮传来的厚重温暖。
其余三人倒是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建筑休息过,矮人一般睡机械傀儡身上,巨龙一般直接睡在树枝上,就算是年少和同学们外出游历的时候,睡得也是扎起来的帷帐,再不济也是隐蔽些的山洞。
像这样简朴之中透着精致的树屋,还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四人拾级而上,树屋内陈设简单,但是基本的设施一应俱全,连床铺都是高低相错的四张床铺。
没有争让,四人很自然地迅速划分好了床铺归宿,费多巴和嵇瑶就睡在方便些的下铺,像塞缪和达格纳这种已经习惯睡在高处就睡在上铺。
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才好不容易在下一个天黑之前赶到了精灵族的领地。
他们从精灵王的宫殿出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往下落,天色欲晚。
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众人也就顾不上管沾满灰尘与寒气的外袍,就连素日里最讲究最精致的塞缪也只是脱去外袍,也没管微微有些炸毛的长发,蜷缩在床铺角落,双目微闭。
达格纳的姿势就更是豪放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铺之上,就算龙角抵在被子上有微微的不适感也只是哼哼两声,摩擦了两下就又睡过去。
他们真是又累又困,突然放松下来时产生的困意更如排山倒海,嵇瑶也只是昏昏噩噩地掐了一个洗尘诀,连巫师帽都没顾得上摘就“啪唧”一下黏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但是有的时候,饥饿是可以战胜困意的。
嵇瑶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塞缪一个精灵坐在树屋的火堆旁,劈里啪啦的燃烧声回荡在狭小的树屋之内,木柴点燃的气味弥漫四周,让人无端心生寂寥。
塞缪背对着火光端坐着,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半边白皙的侧脸,银月色的长发也在这温暖火光中染上几分烟火气。
听见动静,精灵转头才发现是嵇瑶。他微微笑了一下,才轻声道:“醒啦?”
嵇瑶这才刚醒,脑子还有些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想离那股难得的暖意近一些,不由自主地凑到塞缪身边坐下。
她伸出手,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丰沛暖意,好暖和……有火真好。
等等……有火?!
她“啪”地一下睁开眼,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脑中却是先被吓了一跳,可别把这树屋点燃了!
塞缪看她晕晕乎乎晃过来烤火,又突然睁开眼睛瞪着那一团火,就知道她为什么从瞌睡中清醒过来,笑道:“放心,精灵族的树木水火不侵,雷电不近。”
嵇瑶跳出来的那一颗心才渐渐回到胸膛之中,她又慢吞吞地重新坐稳,脸上是尚未退却的困倦。
不能再这样打瞌睡了,嵇瑶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又从随身的袋中翻出坩埚和一个小布包,准备开始准备晚饭。
塞缪对于她将女巫炼药专用坩埚当成做饭专用锅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拨弄了一下木柴,好让火烧得更旺。
现下已经过了傍晚了,正是夜幕降临、星子漫天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精灵族领地树多的原因,夜风并没有像在塞洛斯时那样呼啸着,而是温柔地拂过这境内的无数草木,只留下枝叶间相互摩挲的沙沙声。
这声音轻柔无比,连穿梭在枝叶间的鸟儿动作都慢下来,它们飞落在伸出的枝条上,用尖喙轻轻梳理羽毛,准备就在这微凉的夜中度过恬淡的一晚。
累了这么久,嵇瑶实在是太想念饱腹感十足的主食了,可实在是条件匮乏,她只好取出面粉开始吭哧吭哧揉面。
连一旁的塞缪都没有闲着,被嵇瑶打发去生青菜。精灵和妖精能力重合度挺高,没道理莉莉丝能生菜塞缪不行。
火堆熊熊燃烧着,充足的火力让坩埚里面的水稍稍等一会儿就开始沸腾起来,嵇瑶四下看了看,没有菜刀,她只好去找刚刚才行的费多巴借匕首。
虽然还是不太趁手,但是勉强能凑合用。那一团面被嵇瑶握在手心,匕首上下翻飞着,无数块面团随着她手腕的动作不停飞进锅内,几乎能看出残影。
事实证明,塞缪没有辜负嵇瑶的信任,那一小把青菜水灵灵地躺在精灵的手心,没有人有出行带花盆的习惯,精灵只好徒手生青菜。
坩埚不间断地沸腾着,原本透明的清水已经变成了雪白的浓汤,不停地翻滚着。那一把青菜被嵇瑶系数扔进了锅里,雪白的浓汤很快就带上了隐约的翠色,看上去清爽无比。
嵇瑶的面切得薄,所以切糕很快就能熟,而且青菜烫久了就不脆了,现下这个状态吃最好。
这一锅切糕汤袅袅散发出蔬菜独有的清香气息,成功把达格纳也从睡梦之中拽起来。
少年的龙角俏皮地在空中轻轻晃荡着,显然是还没有睡够。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凑近火堆,半闭着眼呢喃道:“好香啊。”
他的肚子也配合着叫了一声,像是在作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嵇瑶不免失笑,但还是很快盛好了切糕汤,递到每一个人手上。
乳白色的汤中静静漂浮着一片一片的切糕,翠绿色的青菜堆积着,翠色、雪色相映成趣。
切糕软糯却不失韧劲,咬在口中慢慢咀嚼着,绵软的口感和淡淡的饱腹感一起传送到脑中,让人忍不住渐渐放松下来。
青菜并没有煮多久,跟在锅中烫一下也没什么分别了,菜叶柔软易嚼,菜梗处却依旧清脆,清新的汁水随着“咔擦”一声迅速盈满口腔,恍惚间仿佛置身于遥远的春野。
因为有面粉加入,乳白色的汤汁微微粘稠,小心咽着碗边啜饮一口,蔬菜的清香和面粉的麦香随着这滚烫的温度一起咽下去,即使已经是深冬的夜晚了,四人的额头还是微微见汗。
火堆燃烧时的轰鸣声、坩埚内汤汁翻滚时的咕嘟声,还有朋友间小声的笑闹声,都让塞缪逐渐安心下来,他置身于这足以让人融化的热意之中,仿若拥有了一整个暖春。
…………
祈福日是每个精灵都无比重视的日子,在划分出纯血精灵和非纯血精灵之后,纯血精灵更是引此为傲。
四人远远地望着这一场盛大的起伏,数千精灵团团站在参天的生命树之下,无数身影在层层叠叠的绿意之中掩映着,仅仅是简略的一个抬眼,都足以让人震惊。
林间不断有风穿梭而过,但就连清风都格外眷顾这些精灵,只是微微吹起了精灵们脑后的长发,生命树粗壮的枝干却不曾因风摇曳半分。
塞缪紧紧盯着这一场祈福仪式,低声对身旁的嵇瑶道:“他们的箭矢一射出,你就掷出这支箭矢。”
说着,他将手中保护了一路的箭矢递给嵇瑶。
女巫神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决定是他们昨晚就商榷好的,塞缪自己就是纯种血脉的精灵,如果由他经手,很难保证箭矢不附带上他的力量。
精灵向她解释:“精灵在射出箭矢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将自身的力量附在上面,或许是一种种族本能吧。”
他抬起头,凝视着嵇瑶的双眸,“狄娅老师跟我说过,你的力量不属于这个大陆上任何一个种族,且纯净无比。由你来做这件事,才是最稳妥的。”
嵇瑶哑然,但看着塞缪明澈如水的诚恳双眸,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嵇瑶同样也在紧张地注视着精灵们的祈福仪式,手心的箭矢明明轻飘若无物,可不知为何,她的手心却微微渗出汗来,仿佛这箭矢重如万钧。
精灵的祈福流程并不繁琐,反而恰恰相反,由于每隔一月就有一次,倒是利落无比。
集体祈福完之后,精灵们会集体拉弓搭弦,将通身的力量都注入到箭矢之中,射向生命树——
精灵的力量来源就是生命树,精灵的箭矢根本就伤不到生命树,反而更像是承载力量的桥梁,为生命树输送力量。
嵇瑶抬眼看去,精灵王已经念完了冗长的祝福之词,他稍稍退后几步,重新面向生命树。
他身后的精灵也如得到了信号一般,纷纷取下背后的长弓,他们将力量凝聚在指尖的箭矢之上,拉开紧绷的弓弦准备射出。
一时间,树下的光芒璀璨耀眼无比,竟隐隐压过了白天过盛的日光。
嵇瑶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箭矢。
咻!
千名精灵一同射箭的场面实在是壮观,弓弦被拉到极致后又回弹而发出的刺耳尖啸回荡在四周,数不清的箭矢飞速向前疾射,竟有撕裂天地的恐怖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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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瑶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甫一脱手,那一支箭矢也顺着她的力道向前方快速掠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箭矢果然顺利靠近纯血精灵射出的那一阵箭雨。
可下一秒——
无数箭矢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像是一场绚烂之极却转瞬即逝的烟花。不过是一瞬之息,原本葱郁茂密的草地就被数不清的箭矢所覆盖,再也分辨不出原本的面目。
就连嵇瑶也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什么?!
根据塞缪所说,精灵一族在使用自身力量的同时极易受到同源但不同股的力量影响,与排异相似。这也正是他选择不自己掷出那支箭矢的理由之一。
如果说纯血精灵内部没有出现与非纯血精灵相似的相同力量分化的话,那么嵇瑶刚才掷出去的那一支箭就会因受到在场所有精灵的影响,飞一半就落下来。
但是如果说纯血内部也产生了与之相似的异变,异变精灵射出去的箭就会和嵇瑶他们带来的那一支箭矢互相产生共鸣,将其他纯血精灵的箭矢击落在地。
可是现在……
经由纯血精灵射出去的箭矢几乎有上千支,可无一例外,全都掉落在了地上。
而嵇瑶射出去的那一支箭,也在其他箭矢有下坠之势后坠落在了地上。
在场所有精灵都面带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尽管因为是祈福日的原因,在场没有精灵进行共鸣,可就算是这样,上千支箭矢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那支箭矢,就这样将那上千支箭矢系数击落?
饶是四人都已经知道纯血精灵内部干净,没有出现分化,但还是被这箭矢附带的力量吓了一跳。
更何况这支箭矢已经脱离其主人几月有余,按理来说,就算是再强大的精灵,箭矢上面附带着对力量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
可上面附带的力量却还是强大至此,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底下的精灵们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一头雾水,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缪也是满脸凝重,“这件事,我需要马上回塞洛斯上报学院。”
如果说异变是好的方向,倒也无所谓,可要是产生异变是因为有叛徒……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塞缪就不寒而栗。
嵇瑶点点头,她看出这件事不简单,赶紧请学校出面处理才是正经。
正当四人转身欲走的时候,精灵王却突然出现,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苍老的精灵神色复杂,他对纯血精灵内部的纯洁一直有相当的自信,出现这个结果倒也并不意外。
可是……
他凝视着面前年轻的精灵,一双长眉紧紧拧起,沉声对塞缪道:“你也看到了,这不是小孩应该管的事。”
纯种血脉的精灵格外珍贵,塞缪年纪小不懂事,更何况还受到了禾玉的刺激,维护塞洛斯也是情有可原,但玩玩也就算了。
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和一群杂种厮混在一起,把命都献给他所认为的、可笑的平等吗?
精灵王的视线像是凝固在了塞缪身上,像是从未见过他。
“还是回来吧”,这句话在精灵王的喉间转了几回,可终究没有吐出。
塞缪神色冷硬,可细细看去,他脸上的焦灼依旧明显,“吾王,我需要回去复命。”
复命?他是高贵的纯种血脉精灵,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资格让他来复命?
要是说刚才精灵王对眼前的精灵还残存着几分怜惜,现在就只剩下地位被冒犯的愤怒了。
他身边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生长,像是下一秒就要扼住塞缪的喉咙,将这忤逆他的精灵倒挂着提起——
轰隆!
几道惊雷落下,紫黑色的电光迅猛在众人眼前炸开,将那几根藤蔓劈得焦黑。
嵇瑶的指间捏着几张泛黄的符纸,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精灵王。
塞缪身上还有纯血精灵的身份,不好动手,更不好反抗。
既然如此,那就由她来动手好了。
“达格纳。”
一口龙息就在嘴边,还没来得及喷出就被嵇瑶的符箓抢了先的巨龙看向女巫,不明白为什么嵇瑶这个时候叫他。
嵇瑶拽住一直挡在他们面前的塞缪,言简意赅道:“我们走。”
说着,也没等其他精灵反应过来,她就一股脑将手上的符纸全部点燃。
那是她提前画好的传送符。
符纸在精灵王发怒前生效,嵇瑶下了血本,那几张传送符顺利将四人带离了精灵族的领地。
一口气消耗太多灵力,嵇瑶忍不住跌坐在巨龙背上,她刚刚叫达格纳一声就是在提醒他,好在达格纳反应速度飞快,没让他们箭矢一样摔在地上。
塞缪却没有放松下来,而是顶着狂风走了几步,到足以让达格纳听清声音的范围。
精灵神色焦灼,银月色长发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尽管隔的有些远,其他人还是能听出精灵声音中快要溢出的急切,
“我们现在就回塞洛斯!快!”
30.悬于塞洛斯之上的利剑
风声如裂帛。
巨龙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达格纳了解塞缪,如果不是什么真的十万火急的事情的话,他是不会露出这样急切的表情的。
所以即使是穿过密林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有丝毫耽误,巨龙和机械傀儡几乎在分毫之间完成了丝滑切换。
此时的凯特也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没有像那天选择的路线一样同时考虑速度和安全,而是直接选择了路程最近的那条路。
带有倒刺的荆棘层层叠叠,给机械傀儡光滑的金属表面带来了数不清的细小划痕。
机械傀儡自然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凯特向前行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即使面前是泥泞的沼泽也只是伸出一只手,将肩上的四位扶稳之后就蹚入泥泞之中。
机械制成的双腿很快就开始下陷,但嵇瑶还是很快就能看清,一接触这泥沼,凯特膝盖处的那个开关就开始喷出犹带蓝色的火花。
这火焰甫一出现,众人就感觉到机械傀儡的下陷停止,凯特健步如飞地穿越这一片沼泽,简直如履平地。
唯一的不好可能就是凯特在喷出火焰的时候将这一片沼泽的温度都提高了,银色的金属双腿旁边全部都是争先恐后冒起的气泡。
而随着温度的升腾,这一片泥沼的气味也慢慢散发出来,萦绕在四人的鼻腔。
这味道绝对算不上好闻——不,嵇瑶觉得,简直比她之前做的霉豆腐都有杀伤力!
这片泥沼的面积很大,其中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动植物的尸体,经过几乎一整个秋冬的发酵,这味道简直……
嵇瑶实在是受不了了,也顾不上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携带这样的符咒了,直接掏出了朱砂笔,刷刷画了一道避气符。
果然,那张符纸一开始散发出光芒,四人身边的气体就仿佛凝聚出了实体,纷纷避让开来。
这样,四人才松开一口气。就连平时最注重仪态的塞缪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再以他平时绝对不会有的速度吐出。
说来也好笑,这道符咒是只有嵇瑶和小伙伴们偷偷做夜宵不想被别人因闻见香味而知道才用的,却没想到,这一次隔绝的不是香味,而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这片泥沼虽然面积不小,但是依照机械傀儡行进的速度,还是在一片泥水溅出来的水花之中跨过去了,
穿越过密林,达格纳顺利接上机械傀儡的步伐,继续向前飞行。
越接近塞洛斯,众人就越能感知到那一股熟悉的寒意。
巨龙的翅膀撕开冷凝着的空气,顶着寒风吃力地向前飞。
那支箭矢却更加幸运一些,被嵇瑶好好地保护在怀中,即使女巫的长发已经在呼啸的狂风中失去了形状,那支箭矢上面的羽毛还是纹丝不动。
嵇瑶已经被吹得面目扭曲了,即使寒风刺骨至此,他们也不敢放慢飞行的速度,更何况这时候嵇瑶还没有学会避风咒,实在不能像刚才在沼泽那里一样直接绘制符箓。
嵇瑶看着被自己安稳护在怀中的箭矢,苦中作乐道:“这一次下来,我的期末考试就能算过了吧。”
她以为这句话会得到伙伴们的会心一笑,没想到向自己投来的却是几道诧异的眼光。
塞缪转头看向她,有些不解:“你还需要期末考试?”
费多巴也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连你也要期末考核?”
嵇瑶呆了呆,似乎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我难道不应该进行期末考核吗?”
“当然不应该啊!”
精灵和矮人难得异口同声,费多巴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把接下来那一句话委婉说出口。
他隐约感觉这样会伤害到这一位来自东方的女巫。
塞缪抿了抿唇,还是选择直截了当道:“因为我和他都没有。”
嵇瑶听罢当场石化,只剩下怀中的那一支箭矢随着巨龙起伏的身躯轻轻晃荡,提醒着众人它紧贴着的这副身躯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马上要接近塞洛斯了,达格纳终于看见了漫漫长路长路上的曙光,快乐地鸣叫一声。
而这欢快地叫声落在嵇瑶耳中,竟又添上了几分寂寥。
…………
狄娅老师面色凝重地看着办公桌上静静摆放着的箭矢,以及站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的学生。
她拿起这一支箭矢,仔细端详起来,而此时此刻,塞缪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支箭矢不仅能轻而易举地忽视我的力量,对整座训练场产生影响。”
塞缪神色凝重,回程途中,他在脑海中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天的细节,自然熟稔于心。
“可这一支箭矢的力量远不止于此,在精灵的祈福日上,这支箭矢甚至能弹开无数纯血精灵射出的箭矢,如果换做是在塞洛斯,这一支箭矢可以轻易夷平一整座种满树木的小山丘。”
在场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凉气。
除了塞缪,在场没有人是精灵族,自然也没有人比塞缪更加清楚精灵族的实力到底到了一个怎样的境界,但是塞洛斯各处都有学院老师设下的阵法,小山丘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说其余三人一开始还不清楚塞缪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忙慌地赶回来,那么这一刻,他们就对这一支箭矢的威力和塞缪的急迫有了实感。
难怪赶路的这一整天塞缪都只说了一句话,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是悬在整个塞洛斯学院之上的定时炸弹。
狄娅老师的神色更加紧绷了,连日以来的繁重事物像是石头一样压在这位女巫身上,她实在是太累了。
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抑或是说这个时候的所有人,都不能松下这一口气。
猎物在寒冬之时往往会放松警惕,寒冬中的温暖是吸引飞蛾的火光,一旦松懈下来,失去原本对危机最敏锐的嗅觉,那么等待着猎物的,就是一片被自己尚且还温热的鲜血融化得、面目全非的雪地。
狄娅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就连女巫也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连日紧锁的眉心,在学生面前泄出了一点疲惫。
她在心中和自己斗争片刻,还是觉得应该让这群孩子们知道点什么。
她伸手按动桌子上那个小巧的银质呼唤铃,几声清脆铃响过后,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几日以来都一直尽力维持着冷静的塞缪此刻的表情也寸寸碎裂,连声音中的颤抖也顾不上隐藏分毫,
他失声道:“沙涅斯老师?您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平日里总是温和着面容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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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此刻脸上布满阴云,但四人都无心观察他的脸色,而是被精灵身上的其他部分吸引去视线——
那是一双血迹斑斑、缠满绷带的手。
精灵白皙的手臂上、大腿上伤痕密布,连精灵平日里最爱穿的白色曳地长袍也无法掩盖此时精灵的狼狈。
有些伤口已经被雪白的绷带缠上了,可有的伤口却像是刚刚才生出一样,向外翻开的猩红血肉看上去狰狞无比,连带着周围的一圈皮肉都泛着瘆人的红。
而沙涅斯老师本人的嘴唇,都几乎变得跟这绷带一样苍白了。
但尽管如此,在沙涅斯老师看清楚办公室内的人和桌上那一支箭矢之后,他还是不顾身上被牵动的伤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一支箭矢前面,拿起来仔细查看。
他对着塞缪招招手,一旁站着的精灵就心领神会,开始向老师低声汇报这一次任务的始末。
沙涅斯老师的神情先是一片冰冷,可到最后,竟然是近乎怔愣的不安。
他开始捏着那一枚箭矢在狭小的办公室内踱步,来来回回地往复。
一时间,整间办公室内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几乎就只剩下沙涅斯老师的长靴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响声。
女巫的办公室内往往会有壁炉以供冬天取暖,而此时此刻,火焰轻微的燃烧声几乎也和钟表的倒计时无异,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停敲打在众人心上。
不怪沙涅斯老师如此焦虑,除了塞缪,他是唯二两个在场的精灵,他们之间存在共识。
这支箭矢,抑或是说,这一支箭矢的主人,就是悬在塞洛斯学院全体师生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沙涅斯老师来来回回地踱步,终于一下子把那支箭矢拍在桌子上,直视着狄娅的眼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一定要有人出面,寻找这支箭矢真正的主人。”
这目光犹如利剑,其中的反抗、不忿、担忧……她这段时间实在见过了太多。
女巫叹了口气,目光如流水般,轻轻拂过沙涅斯老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那目光状若无物,却极有存在感地落在了沙涅斯老师的身上,连那些伤口都好像被人重新撕开,再一次泛起轻微的疼痛。
可沙涅斯老师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退让,他厉声道:“这一次让他们去也就算了!难道您真的忍心让几个孩子无数次身陷险境吗?”
他喘了两口气,似是已经气急,但还是继续道:“我可以在阵前留下分身,这样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狄娅老师直接打断,女巫神色严厉,“不行!你这样会害死自己的!”
女巫注视着眼前遍体鳞伤的精灵老师,明明自己已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挡在学生面前。
她叹出了不知道今天第多少口气,对着其余四人温声道:“你们四个跟我来。”
穿过无数曲折幽深的走廊,路过数不清的、无声肃立着的灰白墙壁,几人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片淡绿色的荧光之前。
望着地上已经干涸的成片血迹,躺在一边已经精疲力竭到甚至察觉不出来人动静的熟悉老师,四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若来到另一个世界。
女巫转过头来看向他们,平静到:“这是塞洛斯的大阵。”
31.阵法异变——
女巫神色平静,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
不管是刺目无比的鲜血,还是早已遍体鳞伤的老师,她都已经见怪不怪。因为她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纵然连日以来见到的都是这相似的画面,可当沙涅斯老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一切时,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别过头去。
而身为学生的几人更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掩饰不住的惊愕竟然同时出现在他们脸上,就连前几年见过杀戮和鲜血的塞缪都垂下眼睫,不忍再抬头。
倒是嵇瑶的脸色还能算得上是正常,之前在道术学院的时候,她就时常陪着老师们出去做法事,见过的血腥场面比这要多得多。
什么七窍流血都算是温和的,更有甚者,她念经书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细看,最后只能被老师丢到一边折金元宝。
狄娅老师转过脸来,仔细地观察着四人脸上的表情。
惋惜有之,震惊亦有之,可唯独没有,她最不想看见的,因为畏惧而产生的退缩。
她在心中暗自点头,要不是实在不得已,她也不愿意让学生去干这样危险的事情。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只好向着被选中的几人和盘托出:“你们也看见了,塞洛斯的大阵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攻击。”
“相信你们应该也有所察觉,这几年来,不管是塞洛斯异常的天气,还是精灵族这一次力量的异化,都在证明一件事。”
“那就是,塞洛斯正在遭遇自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以来最大最严重的一场危机。”
“相信各位也都清楚,塞洛斯是两百年前那场大战孕育出来的硕果,塞洛斯是各族握手言和的产物。”
四人都暗暗点头,没有比他们这一代更清楚塞洛斯意义的人了,从进入塞洛斯那一天开始,他们接受的第一观念就是“和平”
狄娅老师加重语气,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 “塞洛斯是和平本身。”
“一旦塞洛斯因为遭受攻击而四分五裂,带来的必将是迭起的战火,和无尽的死亡。”
嵇瑶在心中暗暗点头,早在她上第一节的时候,就听见狄娅老师强调过“塞洛斯在,和平就在”。
这句话震撼了她很久,在逐渐了解到那场大战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她也能逐渐领悟“和平”对各族有多么重要。
其余三人的表情更是有不同程度的动容。
如果说矮人的机械傀儡是那场大战留下来的勋章,那么系数进入塞洛斯的年轻一代就是战后新生的另一枚勋章。
而塞洛斯对于塞缪的意义也自然不言而喻,塞洛斯接纳了被纯血精灵歧视的非纯血精灵,只有在塞洛斯,他才真正有可能实现自己执念一生的理想。
这也是狄娅老师选择他们的原因,他们都是愿意为塞洛斯赴汤蹈火的人。
室内,阵法发出幽幽的光芒,微冷的空气流淌在众人之间,只剩下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狄娅老师暗含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学生,刚想要继续开口,就听见身后的阵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是敌袭!
他们还没来的及反应,一直呆在阵法旁边闭目假寐的老师就猛地睁开眼睛,暗紫色长发的女巫一下子夺过手边的魔杖,猛地向下一杵!
法阵触地的巨响回荡在室内,一个小型的六芒星法阵眨眼间就在她染血的巫师袍下成型。
那法阵的光芒越盛,学院大阵的轮廓就越发清晰。
狄娅一惊,连忙回头。她将魔杖紧握在手中,张口吐出一连串的晦涩咒语。
四人面面相觑,尽管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能隐约猜到大概,沙涅斯老师也跟着狄娅老师一起向前疾走了几步,精灵拿出长弓,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向法阵中心射去。
精灵族内有一种箭法,使用这种箭法射出的箭矢可以跨越时空、无惧术法限制,但是这种箭法,依靠的不是精灵的箭术和力量,
而是精灵自己的血肉精气。
所以这种箭法也根本不需要箭矢,精灵血肉自成利箭。
沙涅斯握紧长弓,刚要将尚且还带着血痕的手指搭上弓弦,就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塞缪制住了动作。
他转头看过去的刹那间,塞缪就取出了自己的长弓,向着沙涅斯老师刚才对准的方向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箭。
沙涅斯老师神情惊愕,即使作为老师,他也一直不清楚塞缪的上限在哪里,也从来没有看见塞缪的箭法如此锋芒毕露过。
可细细看去,精灵神色坚毅,握住长弓的白皙双手在法阵下反射着莹白的微光,长发也随着疾射出去的一箭微微荡漾,在地上投射出微不可察的阴影。
沙涅斯的喉头微微滞涩,他分明是才进塞洛斯没两年,却愿意为塞洛斯做到这种地步……
这一箭威力无穷,箭矢尾端的光甫一消失在法阵中央,法阵就肉眼可见地变得稳固了许多,连细微之处地轮廓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嵇瑶静立在狄娅老师身后,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没想到狄娅老师却突然转过头来,问她道:“你有没有办法远程攻击?”
嵇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微愣了一下才猛点头,手一扬就是三张符箓,泛黄的符纸之上是早就已经画好的符咒,本来是她为这一次旅程准备的,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符咒飘浮至空中,随着嵇瑶的默念开始燃烧起来,那三张符纸随着她的低吟竟自发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符阵。
不知何时,嵇瑶盘在脑后的长发突然散开,黑发无风自起,一阵罡风突然猛烈地席卷过四周,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厉喝:
“破!”
那三张符纸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阵眼附近,随即传来的是天边隐约的雷声。
众人一惊,那一开始坐在地上的女巫也猛地转过头向嵇瑶看去——
狄娅更是忍不住,直接念出了那雷声出现的方向,“东南方向,大概二十里左右!”
那雷声竟然能直接暴露出攻击者的位置!
他们这些天来用过无数种法术,可无一不被对方的术法所限制,可因嵇瑶的神来一笔,他们也终于能捉住这蛛丝马迹了!
沙涅斯老师更是来不及惊叹,抓起长弓就往外冲,精灵一族向来以行动迅速敏捷而著称,由他们去是最妥当的。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法阵早已稳固下来,所以他们只是站在原地静待,等着那个结果。
片刻之后,沙涅斯老师果然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的长发虽然凌乱,可脸上的神色,却不知道比嵇瑶他们看见他时好了多少倍。
精灵行至女巫面前,垂头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
众人刚刚提起的一口气瞬间被放下,紧接着就是一阵疑惑,按理来说,就算没有嵇瑶的符阵,就说塞缪射出去的那一箭,也应该会有结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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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涅斯老师没有因为其他人的疑惑而停下,他举起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布料,向众人示意,“虽然说没有抓个现行,但是我仔细看了四周,有大片的血迹拖拽痕迹。”
众人的心放下了一点,这说明,就算没有人当场身陨,也受了极重的伤。
沙涅斯老师却没有松下这一口气,而是将手中的那一块布料递到狄娅老师手中,“现场留下的,只有这个。”
狄娅老师接过那一块布料,仔细看了看,她的感知能力从伤后就遭到了严重的损伤,饶是翻来覆去的看也只是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
沙涅斯老师看她踌躇许久,刚要开口说出自己心中的那个推测,就被旁边的塞缪抢了先。
精灵神色冷清,但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十成十的肯定,他缓声道:“是那支箭矢的主人。”
旁边的沙涅斯老师也跟着点头,纯血精灵的感知力不知高于非纯血精灵多少倍,塞缪此话一出,心中原本的猜测也变成了定论。
于是直接开口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狄娅老师皱着眉头,如果说他们刚才还认为那支箭矢必须要尽快追查,那么现在,追查这一支箭矢的主人究竟是谁,就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她不再犹豫,而是转头看向一直跟着的四人,她的目光好像并没有准确的落点,却更像是直接同时落在了四人身上,她不容置喙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嵇瑶也跟着点点头,“是,狄娅老师,我可以尝试一下追踪气息的符咒。”
狄娅老师也肯定了她的提议,“你们放手去做。”
事情一敲定下来,嵇瑶就带着伙伴们转身走了,那张符咒绘制的过程极其复杂,她不知道要失败多少张才能画成一张,需要早早做准备。
塞缪没有跟他们一起,他需要去拿那一支落在狄娅老师办公室的箭矢,好给嵇瑶做参考。
…………
四人转身离去之后,法阵旁边就只剩下了三位老师。
暗紫色长发的女巫面带不解,向狄娅问道:“狄娅阁下,我能感觉到对面实力强劲,为什么要让几个孩子去?”
她知道因为这连续几次的突袭,学院里面的老师普遍受伤比较重,这样的情况下让老师们出面,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可让学生去,是不是有些……
狄娅老师摆摆手,轻声道,“不用担心。
派出去的学生都是信得过的,绝对和叛军没有半分联系。”
她的话说得无比笃定,那女巫也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说得确实有道理。
刚刚施展东方法术的小女巫是新来的交换生,没时间跟叛军相接触;
纯血精灵塞缪的鼎鼎大名她也听说过,是个愿意为了理想赴汤蹈火的好孩子,而且他的理想和叛军的主张相违背,肯定不会为了他们卖命。
矮人一族的费多巴是年轻一代中的领头人,矮人们一向嫉恶如仇,况且他还是这一辈中唯一举行过灵魂献祭仪式的矮人,金属只认可纯洁无垢的心灵。
达格纳自然更不必说,龙族行事坦荡,从来看不上偷鸡摸狗那一套,压根不用怀疑。
她刚想出声认同刚才狄娅的意见,就听见她的上司发出了一声轻叹,
银色长发的女巫似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好不容易才留住了学院里面所有的学生,可这样,又跟留住人质又有什么区别呢?”
32.可是……他已经死了
从那个幽暗的回廊里面出来之后,嵇瑶径直前往了练习室。
费多巴正在她隔壁的练习室忙碌着,矮人需要修缮一下他的机械傀儡。
穿过那一片荆棘的时候,机械傀儡身上的细小划痕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说不会影响凯特的战斗力,可还是让一向爱惜祂的费多巴有些心疼。
时间紧迫,嵇瑶必须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之内将追踪符画出来,这张符箓在高级符咒之中都算是难度颇大的的,她不知道要画菲掉多少张。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力量汇聚在手腕之处,凝神开始运笔。
朱砂在泛黄的符纸上留下蜿蜒着的痕迹,嵇瑶不断在脑海中回忆这一张符咒的走向,一点一点使其在笔下成型。
随着长条形状的符纸逐渐被填满,嵇瑶能清晰感觉到身体之内的灵力如丝线般被一缕缕抽去,他们汇聚于这张承载着无数希望的符纸之上,被大汗淋漓的女巫排列成那个她在脑海中无数遍描摹的符咒。
可是事实证明嵇瑶之前的担忧一点错都没有,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想要顺利画出这张符箓,还是太过于吃力了。
豆粒大的冷汗一点点从嵇瑶额间渗落,她的额发都被微微打湿,黏在巫师帽檐边上。
她的灵力已经快要枯竭了,可是追踪符还差最后两笔没有画完。
她拿着笔的手已经开始发抖,笔尖在符纸上再移动哪怕一下对她来说都难如登天,手中紧紧握住的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一支陪伴自己数十年的鸡毛笔,而是一根粗如男子手臂的铁杵,仅仅只是握住都艰难无比。
但……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嵇瑶眼一闭心一横,猛地咬破舌尖,喷了一口血在眼前的符纸上面。
道士的血同样蕴含着灵力,舌尖血只比心头血差一点,但同样效果非凡。
暗红色的血迹呈点状星星点点地留在那张尚未完成的符纸之上,仿佛有另一股力量突然出现,在支撑着笔尖继续向下。
这口血一喷出去,嵇瑶明显感觉手下运笔的动作轻松了些。
趁着符纸之上的血迹尚未干涸,嵇瑶强撑着一口气,一鼓作气将那张符箓画完。
直到收起了最后一笔,她才忍不住瘫坐在地上,尽管体内的灵力早已耗尽,可万幸张天师庇佑,这张符咒在她喷出第二口血之前画完了。
手中的笔也随着她突然的脱力一下子滑落在地上,嵇瑶摊开手掌,才发现掌心早就已经被冷汗浸透,微凉的冷意蔓延掌心,让人隐约觉得不适。
身后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是塞缪走进来,“你看看这支箭……”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一看见坐在地上的嵇瑶,他竟然硬生生止住了还没有说完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将嵇瑶扶起来,
精灵嗓音急切,忙道:“怎么了?没事吧?”
嵇瑶无力地摇摇头,伸出手指了一下尚且还漂在空中的符咒。
塞缪了然,将一直攥在手中还没来的及放下的箭矢放在地上,蹲下身看向已经累瘫的小女巫,“那就我去吧,你这个,呃,东方法术应该怎么用?”
嵇瑶确实是累,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拖拉,只好借着塞缪的力道站起身,“不用,我来。”
精灵点点头,他了解嵇瑶,东方来的小女巫从来不逞强,只要是她说出口的话、想要做的事,不管怎么样,都一定可以做到。
他稍稍落后嵇瑶两步,好观察小女巫的状态,以免突然倒下去了没有人来扶,才轻轻颔首道:“走吧。”
嵇瑶一招手,那张符箓就乖乖飘落到她的掌心,又轻轻一点,那张符箓就一下子迸发出强烈的光芒,让两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符纸先是依照嵇瑶的指令在那一支箭矢上面漂浮了两圈,接着又飘回两人的正前方。
嵇瑶一马当先地抄起那一支箭矢,回头对塞缪道:“走。”
塞缪刚才还沉浸在东方法术的神奇之中,被她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嵇瑶有些匆忙的脚步。
那张符箓一路向前漂浮,竟然直接飘到了精灵学院。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整个学院里面,会用箭矢的也只有精灵了。
嵇瑶一路跟着那张符箓进了学院里面,那张符箓一路飘过无数间教室和箭室,却未曾停下半分。
两人脚步不停,这段时间并不是精灵们上课的时间,除了一些来箭室练习箭术的学生,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精灵了。
脚步声回荡在稍显空旷的回廊上,正值下午,阳光显得有些萎靡,从回廊处没有关紧的窗户中隐约透出,打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平添几分寂寥。
终于,那张符箓终于犹豫着在一间半开的箭室门口停下,那扇门扉半掩着,狭窄门缝中透出的光在地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住。
像是一直寻找的物品终于要浮出水面,一直担心挂念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嵇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激动,又重新提高警惕,推开了那扇门。
漫卷的尘埃随着开门的动作一下子飞起,在朦胧的阳光中上下纷飞,尘土气息扑面而来,让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里面空无一人。
嵇瑶心下一惊,顾不上里面飞扬的尘土,急忙走进去查看。
细细看去,这间箭室虽然落了灰,但是灰尘并不厚,只是薄薄一层,看来并不是长时间无人使用的。
嵇瑶仔细观察着手指上灰尘的厚度,对身后同样眉头紧皱的塞缪肯定道:“这一间箭室,有至少两个月没有用过了。”
还在学院的时候,学生们常常需要打扫各类静室,因此,一间屋室有多久没有打扫,她一看灰尘的厚度就能看得出来。
追踪符比他们最先进入这件箭室,在箭靶上盘旋了几圈就停留不前,嵇瑶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张尚且沾染着血迹的符箓,回头对塞缪道:“我的符咒没有出问题,我们要找的那个精灵,很可能已经不在塞洛斯了。”
倒是塞缪若有所思,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箭室,又绕着那个箭筒走了几步,才抬起头对嵇瑶道:“我去联系一下沙涅斯老师。”
说完,塞缪用力打了一个呼哨,很快就有猫头鹰破窗而入,带走了他刚刚写好的字条。
猫头鹰衔着字条很快就消失在教学楼的方向,嵇瑶站在窗边望着猫头鹰远去的方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沾染着灰尘的箭靶。
她在发呆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摸一下别的东西,指尖触摸到实物的感觉,总是能让她无比安心。
可谁知这一摸,就让她摸到了点意想不到的东西。
嵇瑶一愣,连忙转过身,追随着指尖刚刚感受到的方向看去。
是一枚细韧的银片。
嵇瑶将这枚银片握在手中,银质的表面触手微凉,上面不规则的纹路鳞次栉比,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感。
她将那一枚银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可是又实在想不起来。
正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追踪符突然朝着她的方向飘过来,在银片上面绕了两圈,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连塞缪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他侧目过来,仔细观察着嵇瑶手中的小银片,“像是箭矢的箭头部分,不过这气息倒是很熟悉,像是——”
是那支箭矢的气息!
两人猛地抬头,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相似的答案,难怪会被追踪符捕捉到!
塞缪神情凝重,低声道:“可是现在还在使用银质箭头的精灵寥寥无几,只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别一阵猛烈的叩窗声打断,两人抬眼一看,发现原来是刚才飞出的猫头鹰去而复返,细长的后腿绑着的是一枚小小的、卷起来的纸条。
塞缪见状欣喜起来,“是沙涅斯老师的回信!”
他三下五除二拆开字条,上面是明显被摘录下来的一条信息,他默念出声:“韦尔蒙,出身乌尔达林,三百二十一岁,非纯种血脉精灵……”
那张纸条上面,记载的是这一间箭室的上一任使用者。
塞缪喃喃出声,“乌尔达林出身……怪不得。”
嵇瑶投来疑惑的视线,她不清楚精灵族的势力划分范围,本来还想着塞缪能出声为她解释,没想到平常善解人意的精灵却闭口不言。
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精灵脸色很差,但还是紧紧握住那张纸条,对嵇瑶道:“我们得马上出发了,只有前往乌尔达林,我们才有可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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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精灵。”
嵇瑶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试探性发问:“狄娅老师之前不是说,大部分学生都留在学校吗?”
而且那一枚箭矢的主人,不是也在塞洛斯附近吗?
塞缪将那张纸条翻过来给她看,待嵇瑶看清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时,更是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女巫的瞪大眼睛,还是不敢相信纸条上所写的内容,可当她拼命揉完眼睛,想要再一次聚焦视线重新再看一遍的时候,发现那字迹依旧保持原样,丝毫未变。
“三月前因家事离开塞洛斯,但未在规定时间内返校。在学校派出人手寻找之前,乌尔达林传来死讯,韦尔蒙早已在到达林中的第二天死亡。“
死了?嵇瑶瞠目结舌,那么,刚才沙涅斯老师带回的那一块布料,上面的气息又应该怎么解释呢?
塞缪神色认真,“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我们必须得前往乌尔达林,才有可能发现事情的真相。”
下定决心之后,精灵也不再犹豫,而是语速飞快地对嵇瑶说:“我去找沙涅斯老师汇报行程,顺便通知费多巴和达格纳,你现在去准备东西,我们今晚就出发。”
刻不容缓!
嵇瑶点点头,率先走出箭室,向着自己的练习室走去。
塞缪紧随其后,他步履匆忙,脑后的银月色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荡,尽管看上去有些凌乱,可嵇瑶还是觉得,这样的塞缪看上去比在精灵族的时候鲜活多了。
…………
其实对嵇瑶来说,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
日常用得多的符咒她都有准备,就算是突发意外状况,有朱砂笔和空白的符纸,现画也是相当来得及的。
唯一缺的,嵇瑶想了想,那估计就是路上的食物了。
他们一直在达格纳背上飞,不好在人家龙的背上生火做饭,准备一点干粮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嵇瑶回了宿舍一趟,之前费多巴给她带来的食材还有很多没有用完,处理好带上也不错,毕竟她看塞缪的脸色,就知道这绝对是一场恶战。
她提着那一大袋食材又回了练习室,防止他们准备好了却找不到人。
用符咒处理食材相当便捷,符咒一闪,食材就被切得七零八落,虽然是必杀的符咒,但是用在这个地方,还是相当好用的。
鸡肉被均匀地切成条,嵇瑶又点燃了几张引火符,想把这些肉条都做成肉干。
她想了想,又往那一堆被符纸包围的肉里面加了一张引水符。
这样烤出来的肉干水分就会大量流失,吃起来也不是传统肉干那种柔韧耐嚼的口干,而是松香酥脆,一咬就掉渣。
烤后的肉干体积大面积萎缩,变成了小小一条,嵇瑶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着鸡肉酥,一边把刚烤好往袋子里扒拉。
符咒火力旺盛,几十秒就能烤好一批,嵇瑶手上的小袋子不多时就被装满了。
不知道塞缪那边还需要多久,嵇瑶等得有些无聊,干脆将猪肉也顺手处理了,但是猪肉口感不如鸡肉,做成肉干肯定是不行的。
她将猪肉捶打成泥,压成薄片,趁着符咒的火还没有熄灭,一边刷蜂蜜水一边烤。
费多巴和达格纳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了练习室的门,但塞缪还没有来,他们三索性就坐下来一起等。
他们俩一边嚼着鸡肉酥,一边还不忘仅仅盯着泛着油光的猪肉脯,第一批才烤好,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拿,像是一点也不怕烫。
猪肉脯刚刚烤好,正是最烫的时候,嵇瑶两手来回倒,才勉强拿住。
猪肉铺被捶打过,口感细密坚韧,刚入口能尝到很明显的甜香,白芝麻点缀其间,靠着独特的芝麻香气轻松杀出重围。
可他们终究敌不过猪肉脯本身的肉香和油香,猪肉肌理分明,一咬就能扯下来一大块,细细咀嚼,丰腴的肉香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辣味,让人欲罢不能。
正当三人吃得尽兴的时候,门一下子被推开,塞缪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盯着背着他吃独食的三人组。
矮人和巨龙都面露尴尬,倒是嵇瑶神色如常。
她轻咳一声,还不忘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这才镇定地迎上精灵的视线,
“出发吧,乌尔达林。”
33.染血的学院徽章
夜晚星辰微暗,柔和的光亮同时打在几人身上,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可是这深冬的风却依旧凛冽,呼啸着掠过这空无一人的寂静夜空,只剩下被卷起的枯叶在空中无助地打转。
巨龙就在这样的夜色中前行。
事情紧急,他们也就没有耽误,提着东西就上了巨龙的背。
塞缪坐在最前面,他的长弓被达格纳吐槽说戳在背上不舒服,就没有像之前那样背在背上,而是放在手边上。
一出塞洛斯学院的地界,精灵就若有所感地回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温度好像回升了一点?”
嵇瑶和费多巴坐在塞缪身后,一边咔擦咔擦地嚼着尚还温热的鸡肉酥,一边犹豫着点点头。
他们吃得太专注了,而且塞缪还在前面挡着风,一点儿也没觉得冷。
但是矮人对这种东西向来敏感一些,他还是在思虑之后给了精灵肯定的答复,“是有一点儿。”
说话间,费多巴的耳朵还在敏感地抖动,像是在努力感受这并不明显的温差。
塞缪看着伙伴们的反应,叹息着摇摇头。
达格纳倒是没有被塞缪的突然发问问倒,正在一心一意地往前飞。
乌尔达林是距离隐绿林最近的非纯血精灵的聚居地,但是比起上次要绕不开禁林的令人头疼的路线,前往乌尔达林还有一条路线可以选择。
这一条路线没有对巨龙一族生效的魔法禁令,更加安全,就是路程长了一些,但如果加上在禁林里面蹉跎的时间,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达格纳飞行在峡谷之间,现在已经是深冬了,上次来时尚且还能找到几片叶子的树木现在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了,,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惨白的月光之中,只剩下树影在无声地荡漾。
嵇瑶百无聊赖地坐在达格纳背上,她双腿盘坐,平时散下来的头发也为了方便盘起了之前的逍遥髻,不过她头发盘起来的角度倒是恰到好处,刚刚好能卡住巫师帽。
上次用的那张追踪符静静地飘在她身边,泛黄的符纸在月光下隐隐投射下几分淡淡的影子,朱砂和血迹一起交错留下的猩红痕迹在如墨般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有几分森然,让人不禁心生惧意。
嵇瑶平视着眼前的景色,巨龙飞行的速度太多,其实身边就算有再好的景色此时也只会剩下残影,压根就看不清别的东西,但是她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好让自己不产生困意。
她之前在中级道术学院的时候,每天都要起来上早课。
但其实早课的内容乏味无比,不是念经就是打坐,再不然就是帮即将要出发做任务的学长学姐或是老师们折一折还没来的及折完的金元宝。
不过她从小在道观里面长大,虽然说道观和学院里面还是有点区别,但都同属三清,区别并不大,早课的内容也相差无几。
可是她能带着困意抵御一整个清晨的乏味,别人就不一定能了。
十二三岁的孩子本来就缺觉,更何况学院还要求他们伴着东方升起的第一抹晨曦起来,说是有助于淬体悟道。
直到现在,嵇瑶也没明白这么早起来有什么用,他们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隔壁的鸡也才刚打第一遍鸣而已。除了参透鸡叫,嵇瑶不知道自己还参透了什么。
一坐到桌前,她的同窗们就更困了,打瞌睡打得东倒西歪,连手上的拂尘掉了也察觉不了一点。
带他们早课的老师是个颇为和蔼的白胡子老头,看见他们困成这样也不说什么,有时候还会看有的学生边打瞌睡边点脑袋太幸苦,劝他们直接趴下来睡。
嵇瑶看见同窗有此待遇,自己也不强撑了,遇见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索性就心安理得地趴在桌子上直接睡。
就好比现在。
嵇瑶的脑袋一点一点,巨龙的体温实在是太高了,暖意透过漆黑的鳞片一直传到嵇瑶的身上,夜风又被塞缪挡住了大半,吹到身上也只剩下柔柔的一缕。
所以,现下这个环境,实在是太适合打瞌睡了。
嵇瑶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就在她快要保持不住盘腿的姿势的时候,旁边的追踪符突然燃烧起来,红光大盛。
原本漆黑的视线一下子被红光所笼罩,嵇瑶猛地惊醒,没缓过神来就凭着直觉一把抓过身旁的符箓,凝神查看符咒突然间生效的原因。
待惊觉符咒究竟是为何突然生效的时候,她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问旁边的伙伴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她连忙大声喊住闷头向前飞的达格纳,让他赶紧停下。
……附近出现了韦尔蒙的气息。
想到这里,嵇瑶的寒毛都微微竖起来了,要是说是和箭矢、箭室里面镶嵌在箭靶上的那枚银片一样,是留存了几个月的气息一样,嵇瑶的反应还不至于大成这样,可是符咒的反应竟然大成这样,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一道气息,最多是前半个月留下来的。
想到那张纸条上面提到的所谓“死讯”,嵇瑶心中忍不住警铃大作。
这个名叫“韦尔蒙”的精灵,真的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里,嵇瑶也顾不上越发凛冽的夜风,急急往前走了几大步,给突然被喊停的达格纳指路。
追踪符按照她的指令越过嵇瑶的肩头一路向前飘,直到达格纳“哼”了一声才停下,继续朝着那一道气息的方向给巨龙指路。
达格纳努力地将视线聚焦在那被龙息一吹,而越发显得晃荡的一点红色之上,他原型的眼睛实在是太大了,想要将注意力放在符纸这么小的东西上简直难如登天。
他磕磕绊绊地往前飞,但好在那道气息离得不算太远,只是短短片刻之后,巨龙就落了地。
待他们从巨龙背上走下,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候,几人无不汗毛直立。
他们降落的地方,就是上次遇见怨女的那一片禁林。
嵇瑶脑海中瞬间回想起费多巴的那句话,鲜血和绝望浇灌出来的怪物……怪不得……
直觉告诉她,那个“怨女”的产生绝对不是什么意外,很有可能,就和这个叫“韦尔蒙”的精灵有关系。
其余几人也都想起了在这座禁林之中发生了什么,脸色都沉了下来。
连平时最活泼的达格纳此时也一言不发,只抿紧了嘴唇,一边跟着符纸向前走,一边还不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禁林中寂静无比,只是不小心踩到落叶的脆响也能变作惊起四座的炸雷,惨白的月光散发出森冷的气息,透过旁逸斜出的枯萎枝杈铺了满地。
只有符纸散发出的这零星一点红光逸散在四周,显得格格不入。
几人屏住呼吸,排列出四边形的阵型,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
嵇瑶走在最前面,真遇上什么事,她一叠符咒甩出去就够对方喝一壶了,费多巴带着凯特走在最后面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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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机械傀儡高大的身躯还是泛着寒光的身躯都格外令人信任,足够他们安心将后背交托出去。
追踪符一路向前飘,他们也一路跟着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等走在前面的嵇瑶率先停下脚步,他们才发现,现在脚下的这一片草地,正是上次恰好遇到怨女的地方。
如果说在进禁林之前,怨女和韦尔蒙可能有关联的想法还只是猜想,那么当踏上这片草地的时候,这个想法已经成了定论。
嵇瑶深吸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追踪符在原地停下,没有再向前飘。
可当几人站定之后,符咒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回到嵇瑶的肩侧,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朱砂和血迹在符咒燃烧时发出的火光中透出惊心动魄的红色,嵇瑶心下生疑,有舌尖血的加持,这一张符咒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难道是说……符咒下方的草地上,可能有什么东西?
嵇瑶凝神看去,只是一小堆落叶而已。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被这落叶所盖住了?
这样想着,嵇瑶向前走了几步。
正当她蹲下身,想要拨开那一堆落叶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和一张空白的脸庞对上视线——
……是怨女!
嵇瑶猛地一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忘上次费多巴的阻拦,静立在原地,屏住呼吸。
可没想到这一次的怨女根本就不按上一次的套路出牌,那苍白的身影猛地凑近,朝着嵇瑶所在的方向就是猛烈一击!
嵇瑶一惊,连忙就这现下这个姿势就地滚了一圈,避开了怨女的攻击。
她手腕一抖,甩出了三张符咒,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几张符纸在向外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燃烧,三团成型的火球带着滚烫的温度袭向怨女的身躯,那白色的身影躲避不及,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嵇瑶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爬起身,她站起来的时候,塞缪射出的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疾射而出,一箭穿透了怨女的身躯。
怨女好不容易才摆脱火球的攻击,就被这猝不及防射来的箭矢打断了反击。
那混沌的一团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也不管身上还插着的箭矢,就要接着朝嵇瑶扑去。
可这只是开头而已,塞缪一个翻身上了旁边最高的树杈,精灵的箭术需要距离差,距离一拉开,他手上的箭矢就从一支变成了三支,塞缪单手夹稳三支箭矢,朝着怨女的方向拉开长弓——
咻!
和箭矢几乎一起到达的还有凯特,机械傀儡的攻击方式更干脆利落些,硕大的拳头带着猛烈的罡风一挥而下,怨女才刚狼狈地躲过了那齐发的三箭,根本就不可能再避不开这一击了。
苍茫的白色身躯被重力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一旁的达格纳瞄准时机,喷出了一大口龙息。
蓝色的火焰眨眼间就将怨女吞噬,尖锐的惨叫回荡在四周,在这寒夜显得愈发瘆人,四人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紧盯这在火焰中不停翻腾的白色雾气。
当火焰散去,怨女的身躯也被吞噬殆尽,原地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片。
嵇瑶也终于有机会找出那被掩埋在层层落叶的东西,待看清她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几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枚只属于塞洛斯学生的徽章,“韦尔蒙”三字镌刻其上,散发着泠泠的寒光。
34.他没有死。
塞洛斯的徽章是衔着白鸽的利剑,意在提醒每一位学生都要敢于用手中的武器捍卫来之不易的和平。
凹凸不平的边缘锋利地在掌心彰显着存在感,嵇瑶握紧手上的徽章,深吸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伙伴们,道:“我们走。”
深夜的树树林之间是层层叠叠的黑影,机械傀儡在其间穿梭,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可现在笼罩在四人心上的是密不透风的屏障,是一眼望去也看不清边界的丛生疑云。
…………
当几人从禁林出来的时候,天边才刚刚破晓。
塞缪迎着熹微的晨光站在达格纳的背上,精灵绿色的眼眸微眯,眺望着那一片逐渐接近的绿色,肯定道:“我们快要到了。”
费多巴从他的身后探出脑袋,稀奇道:“就到了吗?怎么感觉比上次去纯血精灵那边还要近一些?”
塞缪点点头,算是对他提出来的问题做出肯定:“是要近一点,毕竟我们走了禁林这一条路嘛。”
也算是抄了近道了。
一旁的嵇瑶倒是若有所思,她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塞缪:“沙涅斯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塞缪颔首,“知道,他已经给穆尔绍族长去过信了,等我们到乌尔达林的时候,族长应该已经早已看完那一封信了。”
达格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清晨的风并不大,不至于向上次一样把声音吹散,他兴奋地嚷嚷:“那是不是这一次也可以住树屋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龙族从小就睡在山洞里面,可上次睡过树屋之后,他却喜欢上了树屋里面的木质香气,其实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安心。
和那些华丽珠宝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是不一样的。
“嗯,”塞缪微微低下头,风扬起他银月色的长发,露出稍显温软的面容,“是我来塞洛斯之前的住处。”
达格纳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就开心起来,没有深究这句话的含义。
倒是旁边的嵇瑶流露出疑惑的眼神,塞缪一个纯血精灵,在纯血精灵聚居的隐绿林都没有自己的住处,反而在全部都是非纯血精灵的乌尔达林……有属于自己的树屋?
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对精灵的担忧更盛。
巨龙徜徉在清晨的云海之间,庞大的龙身穿越过层层云海,向一片绿色的海洋降落。
塞缪的树屋掩映在一片木樨树之后,可惜现在已经是寒冬时节,饶是他们在秋天的身姿再怎么绚烂,现在也只剩下了几截孤零零的枯木。
塞缪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他几年也不怎么回来一趟,对周围的感知力没有那么强。
落在最后面的嵇瑶倒是相当惋惜,早知道塞缪这边有这么多木樨树,她就问他要一点木樨花来好了,木樨花用来做糖年糕最好吃了……
是少有的让人觉得不腻的“花蜜”组合,木樨花的馥郁香气和蜂蜜的香甜气息融合在一起时简直堪称天作之合,再配上软糯温热的年糕张口轻轻咬下,一整个秋天就在口腔中绽放。
嵇瑶悄悄咽着口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费多巴身后上了树屋的台阶。
树屋里面并不大,连陈设都是塞缪一贯的简洁素雅风格,树屋一角烛台上的蜡烛被点亮,整座树屋都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中。
但可能因为是私人住宅,房间内只有两张床铺,嵇瑶上一秒还在庆幸自己把宿舍里面的厚垫子带出来了,下一秒就被联手按到床上。
“没事,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床铺都很干净,你们安心睡。”精灵温和地望向她和费多巴,语气却不容置喙。
重点是这个吗!!
达格纳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纠结的,挠挠头,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和费多巴身体最弱,当然是你们睡床啊。”
费多巴也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抗拒伙伴们的好意。
“我……”嵇瑶有些难以启齿,她应该怎么说,哪有来主人家做客反而让主人自己打地铺的道理啊!
东方礼节观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达格纳思索半天之后,觉得是自己的话让她产生了误解,就伸手揽上她的肩膀,认真道:“每个种族生来的体质都不一样嘛,而且体质跟你们的实力又不挂钩,你和费多巴在一起可是能打趴一片人呢!”
我关注的点、是这个吗……
嵇瑶不知道龙族少年的思绪飘到哪里去了,但是看着达格纳一脸“不要自我怀疑啊你超级强的好不好”的表情。
她又默默转头看向塞缪,发现精灵也是一脸“你要是不睡床明天你流出来的鼻涕就会比外面的树还绿”的表情,她还是选择放弃挣扎,在散发着木质香气的大床上将自己摊平。
啊,好舒服。
看见她这样,三人都笑起来。
嵇瑶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也笑起来。
塞缪一边指挥着达格纳打地铺,一边看着矮人担心他会不会滚下来,直到四人都安顿下来,他才点点头,满意道:“出发吧。”
三人从不同颜色的被子里面探出头,用爬出床铺作为给操心精灵的回应。
他们走下木屋的时候才刚过正午,阳光让周围的温度都上升了一些,洒在身上的时候,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暖意。
族长的树屋在乌尔达林的中央地带,就这样走过去需要一些时间,却并没有太长,所以也就不需要机械傀儡作为代步工具了。
毕竟,这里是精灵一族的地盘,虽然对待外族的态度比纯血精灵那一边要温和许多,但还是要遵守种族和种族之间相处的规矩的。
“塞缪!”
被叫到名字的塞缪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被人叫住,但他还是转过头去,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略显苍老的精灵。
精灵面目和蔼,微笑着看向塞缪,“好久没看见你回来了。”
不知为何,塞缪显得有些拘谨,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答话,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那名精灵显得对此习以为常,又轻轻笑了一下,和蔼道:“我很高兴你还愿意回来。”
这一次,塞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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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再接上他的话了。
那名精灵看向塞缪身旁站着的其余三人,像是有些惊喜,他开心道:“这是在塞洛斯交的朋友吗?交朋友好啊。”
他没有等塞缪反应,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塞缪的肩膀,是一个类似于安抚的动作,“不要一个人背负那些东西,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些东西只要去做,就一定有可能实现的。所以,慢慢来吧。
要是禾玉看见你这样的话,是会心疼的。”
塞缪的嘴巴反复张开又闭上,像是想要说出什么,但是他犹豫了几次,终究是一言不发。
那名精灵说完这一句话就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还不忘交给离塞缪最近的嵇瑶一个尚且温热的纸袋,叮嘱道:“别让塞缪吃太多,他小时候就是因为吃太多才会肚子疼到睡不着觉的,当然,你们也是。要好好地在一起啊。”
精灵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层层掩映着的绿色之间,塞缪站在原地,银月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头垂落,在明媚的阳光下轻轻荡漾出如月光般轻柔的海浪。
嵇瑶眨眨眼睛,打开了手上散发着幽幽香气的袋子。
啊,是一袋热乎乎的栗子。
…………
比起隐绿林里面的树屋,乌尔达林里面的树屋都显得更加素净些,就连族长接代客人用的、作为门面的树屋,也都是简单素雅的风格,和塞缪那间树屋的风格如出一辙。
面目慈祥的族长精灵神色肃穆,看过来的眼神却温和无比,丝毫没有上次见到精灵王是,那一份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塞缪像是对这一位族长很熟悉的样子,开口就说明了来意。
韦尔蒙的事情说大不大说下不小,但是现在最应该弄清楚的是,这一位精灵究竟是死是活。
族长叹了一口气,直视着四人的眼眸,平静道:“他确实死了。"
嵇瑶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精灵的表情,精灵面容苍老,说出来的话平和无比,就像是在阐述一个已经确定下来的结论,但是在这平和之下,却隐隐透出一种想争又争不了,就算去做也知道一定会失败的悲哀和无奈。
族长轻轻翻过手掌,绿色的藤蔓顺着他掌心的纹路逐渐伸长,他指着其中已经趋近于枯萎的一支藤蔓,露出了一个几近于讽刺的表情,低声道:“一身的血都流干净了,还有可能活下来吗?”
什么?
四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明显的震惊神色,流干净一身的血?这是什么事情?
不是说,韦尔蒙回到乌尔达林是因为家事吗?
嵇瑶拿出手上那一枚属于韦尔蒙的塞洛斯徽章,隐隐的热意从手掌处传来,她眼睛极尖,很快就发现,那一株被族长指到过的藤蔓,也在一同散发着幽暗的微光。
这是只有生命存在时才会产生的呼唤。
韦尔蒙没有死。
最起码,还剩了一口气。
嵇瑶不动神色地握紧了手中那块稍显锋利的徽章,抬起头直视族长那一双稍显浑浊的苍绿色眼眸,
她低声问道:“那您知道,韦尔蒙……是怎么死的吗?”
35.歧视是无法逾越的山峦
对面白发苍苍的精灵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代表着岁月的褶皱爬满了他的脸颊,但因为精灵生来就拥有的姣好容颜,这些放在普通人身上会显得恐怖无比的纹路在他脸上只是代表时间曾经流逝过,仅此而已。
四人屏息等待着,嵇瑶更是满脸凝重。
塞洛斯的徽章不会出错,这就意味着韦尔蒙暂时没有失去性命。
那么族长下意识的肯定答案,又是为什么呢?
嵇瑶仔细思考着,给出了两种可能性:
一,族长并不知道韦尔蒙还活着这一件事,在他的认知里面,韦尔蒙是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精灵,所以不管是韦尔蒙的力量出现分化,还是韦尔蒙投入叛军队伍,他统统都不知情。
二,族长对韦尔蒙还活着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也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选择帮助他隐瞒这件事情,甚至不惜蒙骗来自塞洛斯的使者。
她的眉头轻轻皱起,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成真,都不会是塞洛斯想要看到的局面。
徽章锋利的边缘膈着掌心的皮肉,嵇瑶摩挲了两下铜质的表面,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和同伴们一起沉默着,等待着族长精灵的回答。
尽管同时被四双眼睛盯着,族长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缓缓开口道:“韦尔蒙一开始回来,的确是因为家事。”
随着这一句话缓缓吐出,他的思绪好像也被拉回那个和精灵的满头汗水一样炙热的夏末。
“那时候,韦尔蒙的父亲病重,他不得不赶回来。”
“但其实他父亲的病症早有预兆,韦尔算是这一辈天赋拔尖的精灵,早早就想好了对策。”
塞缪坐得离那位族长最近,此话一出,他碧绿色的眼眸之中就浮现出了几分了然。
那是精灵一族赫赫有名的秘术,虽然效果卓越非凡,但实在是太考验运气和决心,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刚想要回过头向着坐在后面的三位伙伴解释,就听见族长继续开口道:“你们外族应该不知道,我简单说一下,就是用自己全身的血肉,去供养一株灵药。”
全身的血肉……?
可是据他们所知,韦尔蒙在校的时候一直表现优异,练习箭术是精灵学院的每日必修课程,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不可能没有一点表现,更不可能躲过塞洛斯学院那么多位老师的眼睛。
血肉是身体的基础,如果是矮人的话,受了一点点伤都会给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就算是体魄较为强健的精灵,花了一身的血肉去供养什么所谓的灵药,也应该留下痕迹。
他们来之前都看过韦尔蒙留下来的卷宗和平时的成绩记录,没有人看出来异样。
就算是每天生活在精灵学院、甚至还和韦尔蒙碰过面的塞缪,也跟他们确定过这一份记录没有丝毫问题。
三人眼中的疑惑愈发浓重,才等到族长的解释:“想要得到这一种灵药,必须是年轻且有天赋的精灵,只有他们的血才能让藤蔓生长。
倒不如说,只有他们能培育出来这种灵药,因为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有谁碰到过野生的灵药了。”
没等他们将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口,就听见族长继续道:“但这只是最基本的条件罢了,培育这样一株灵药,最需要的其实是耐心。”
“必须用自己的血长时间地培养,才有可能等来收获的那一天。”
嵇瑶脑中灵光一现,但她还没来得及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就听见身旁的费多巴幽幽道:“他离家之前,留下了自己的血,对吗?”
没等众人反应,矮人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声音中是十成十的肯定——
“他那一次申请离校,是因为这一株药出现了问题。”
族长见他们已经了然,他本来也就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就直接诚恳道:“对。”
但很快,族长的视线就转向了虚无的前方,道:“但不是出了问题,而是那一株灵药,即将要成熟了。”
这下子,就算是对药理知识所知甚少的达格纳也已经了然了,这是常识,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饿的时候要进食、下雨的时候要撑伞一样,成熟的灵药必须马上摘下服用,不然,灵药就会随着根茎一起枯萎,只剩下前功尽弃。
达格纳挠挠头,他觉得事情的前半段已经很明白了。韦尔蒙耗尽心血帮自己的父亲培育出了灵药,那时的他只需要将灵药采摘下给父亲服用就好了,精灵族的灵药药到病除,父亲痊愈后他也就可以安心回去塞洛斯上课。
可,为什么会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努力地回想着伙伴们一路上的推测和这一位族长说出来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但是不管怎么回想,纷乱的线索和推测都像是缠绕在一起的线头,想要去找到源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不对!那株灵药!
事情就出现在那株灵药上面,族长绝口不提那一株灵药的归宿,事情的关键点也都在这一株灵药上面,灵药线索一断,这件事情就绝对没有继续推进下去的可能。
霎时间,达格纳的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锋利的丝线在脑海中来回穿梭,他不禁喃喃出声:“那一株药……”
族长有些意外地向着这位从进来起就未发一言的龙族少年投来了有些意外的视线,似乎是没有想到是这个出身龙族的少年先切中了关键点,但还是接着达格纳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问题就出在这一株灵药上面。按理来说,精灵培育一株灵药,是要给这一株药打下标记的。
但是打下标记所需要的血液比培育这一株灵药所要耗费的血液多上几倍,韦尔蒙还要应付塞洛斯的日常训练,他根本就分不出多余的血液来了。
所以,他选择在乌尔达林的中央培育这一株灵药,乌尔达林的非纯血精灵之间相处融洽,大家也都理解他们家的难处,没有那个精灵会去觊觎别人的救命药。”
四人都没有吭声,不用族长说得很明白,他们也知道这件事情出了岔子。
族长的视线投向了塞缪,这个他唯一看着长大的纯血精灵,缓声道:“那一天,几名年轻的纯血精灵前来乌尔达林游玩,说是游玩,但其实是来示威。
纯血精灵生来就高人一等,非纯血精灵世代生活的领地吗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附庸,是可以尽情索取、宣泄的地方。”
四人的心里咯噔一下,族长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这一株灵药的归宿,也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是的,因为没有打下标记,那几个纯血精灵想要把那一株灵药占为己有,哪怕他们身体强健、生龙活虎。”
“那个时候韦尔蒙也回来了,自然是不肯的。他向着那几位纯血精灵解释了一番,却被狠狠推开。”
族长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悲哀神情,像是一个人想要努力掩藏面上的情绪,却因为情绪太过猛烈而无法做到,只能扯动着面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复杂表情。
“我那一天并不在乌尔达林,那时候的事情,也是其他的精灵告诉我的。
他们说,那几个纯血精灵表情轻蔑,只是道。‘像你们这种低贱的血脉,也配跟我们争?’
那几个纯血精灵说完,就想要伸手去摘下那一株灵药,谁知道韦尔蒙突然扑过去,手上、脚上、甚至脖子上,都被他自己割开了,鲜红的血液成河般汩汩流下,在那几个纯血精灵没有反应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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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标记就已经完成了。”
四人沉默下来,饶是知道事情的结果为何,但真的亲耳听到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塞缪的反应更是激烈,清瘦的身躯轻轻颤抖着,姣好的面容上是早有预料的不忿和怒气。他闭上眼睛,像是又回到了那一片充斥着血腥气的草地。
“说实话,那几个精灵也并不很想要那一株灵药,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优越感而已。但是韦尔蒙这样做,和把他们的脸面放在脚下踩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怒不可遏,冲上去收拾了一顿韦尔蒙。”
除了塞缪,其他三人眼中都是不可置信,他们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人出来反抗吗?
族长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嘲道:“有没有人阻拦?当然有了。但是非纯血精灵怎么可能打得过几个正值盛年、满腔怒火的纯血精灵呢?
等我回到乌尔达林的时候,我的族人轻则满身伤痕,重则已经失去生命,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浸满血液的草地上,而那几个纯血精灵……早就已经扬长而去了。”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饶是身为异族,哪怕这些事情和自己并无干系,三人还是感觉到了从身体从上到下蔓延而出的愤怒和绝望,歧视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淋淋地插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心中。
族长的叹气声在此时响起,像是夏日午夜将落未落的一场大雨,天边的云层还没有来得及聚齐的时候,黑云翻滚的地方就已经有惊雷炸响了。
族长露出了一个类似于讥讽的神情,这和塞缪印象中那个往日里慈祥和蔼的精灵形象已经大相径庭了,陌生的感觉在心间翻涌,塞缪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这一股猛烈的情绪勉强压下。
但是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攥紧,指甲嵌进白皙的皮肤之中,留下惊心动魄的血痕。
塞缪咬着牙,又是他们……又是这该死的、高人一等的观念!
他一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边听着族长道:“事情你们也已经清楚了,韦尔蒙流了那么多血,还遭受了纯血精灵那样猛烈的攻击,根本就活不下来。
我们在他的遗体中发现了那一株灵药,即使他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了,那一株灵药还是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没有丝毫损伤。”
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全部讲清楚了。
四下沉寂,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可是嵇瑶却觉得眼前笼罩的是一层又一层的阴云,即使用尽全身力气拨开了眼前这一层,可是当这一层白雾散去,还是有不知道多少层朦胧的白雾漂浮在眼前,让人精疲力尽。
那一枚塞洛斯的徽章依旧被嵇瑶紧紧握在手心,冷硬的边缘已经被手掌捂热了,嵇瑶的手心渐渐渗出冷汗,将这金属质感的徽章都染上了湿润的柔光。
她深吸一口气,哪怕知道韦尔蒙的经历悲惨至此,她也没有放弃将韦尔蒙还活着这件事和盘托出,在她的心中,难道只有韦尔蒙这一个非纯血精灵才委屈、才值得让人怜惜吗?
不,塞洛斯那些因为他们受伤的老师也同样遭受着苦难。
嵇瑶将胸腔中的那一口气缓缓吐出,她再一次握紧了手上的徽章,冷声道:“不,韦尔蒙没有死。”
几人震惊地望过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面上是不同程度的惊愕。
族长斩钉截铁道:“不,不可能。他的尸体是我亲手收敛的,怎么可能……”
嵇瑶默默无言,只是向前伸出了一直紧握着的手,然后一点点在众人的视线下摊开——
掌心之上,镌刻着白鸽和利剑的徽章静默无言,只有“韦尔蒙”三字留下了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千里犹面。
36.再隐瞒,乌尔达林就保不住你了
族长的眼睛在一瞬间放大,苍老面容上的的纹路都因为震惊而皱在了一起,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双目圆睁地看向那一枚徽章。
“这……这是……”
旁边坐着的塞缪仿佛对这件事情早有预料,只是稍稍惊讶下就很快反应过来,堪称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是塞洛斯授予每一位学生的徽章。”
负责乌尔达林范围内的族长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一枚泛着幽幽微光的徽章代表了什么、说明了什么。
他只是不想要相信,那个在他人眼中一直诚恳、温和的精灵会想出假死这个方法。
可是,他流出来的那一身血液,总做不得假吧?
想到这里,族长好像终于在着茫然的无助之中找到了一丝缝隙,几近语无伦次地比划:“那、那么,那些血怎么解释?那株灵药的确被他标记了啊。”
嵇瑶叹了一口气,终于将手心中摊开的那一枚徽章收起,好让这一位慈祥的族长少受一些心里压力。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向族长深绿色的眼眸,沉声道:“既然如此,您有没有想过,如果韦尔蒙还活着,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回塞洛斯学院,甚至没有回乌尔达林呢?”
一语中的。
族长无力地跌坐回座位上,从那一次事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乌尔达林,韦尔蒙有没有回来过,他的心里最清楚。
他了解韦尔蒙,这名精灵为了父亲的性命甚至不惜耗尽全身的鲜血,如果他还剩下了一口气,一定会回到乌尔达林,亲眼确认父亲是否因那一株草药而痊愈的。
但族长先前却如此斩钉截铁地认为韦尔蒙已经死了,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
韦尔蒙从来没有回过乌尔达林,一次也没有过。
自从那件事情过后,族长就隐隐认为韦尔蒙出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族人,是自己没有好好尽到自己的责任。
他一直心怀愧疚,甚至不惜力排众议,将韦尔蒙的父亲的住处重新安排在自己身边,亲自照顾他。
他满心满眼地认定韦尔蒙的死亡是真实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将这个精灵原本所要成承担的责任悉数揽到自己身上来。
明明每天焦头烂额地埋首在乌尔达林日常管理的繁杂事物之中,却依旧每天空出时间。替这位死去的精灵完成他尚未完成的任务。
可现在,冰冷的现实却告诉他,这一切,只不过是人为捏造出来的假象?
饶是接受过那样多的风霜打击,忍受过那样多的白眼和嘲笑,族长的身躯还是忍不住轻轻摇晃。像是接受不了这种打击一般。
他轻轻拂开塞缪伸过来的手,就算是这样,精灵的面容依旧温和,看不出哪怕一点愠怒的痕迹。
年长精灵的视线犹如试探性伸出的利刃,尽管尚未完全显露出来,可透露出的隐隐寒光已经让人如芒在背,他直直地看向嵇瑶的面容,勉强称得上温和的视线却也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
族长知道,相比于纯种血脉精灵出身的塞缪,这四人中的领头其实是这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巫小姐,一个团队之中,只有让大家都信服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最深层出的秘密,才有机会保管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证物/
族长眯了眯眼,尽管他用的是疑问句,可饶是达格纳都能听出他这话语之下潜藏着的笃定。
“韦尔蒙,是不是做了一些什么别的事情?”
否则按照塞洛斯的行事风格,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塞洛斯根本就不会这样大费周章,派人千里迢迢地赶到乌尔达林。
嵇瑶显得有些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她本来也没有像瞒着这一位温和且负责任的前辈,索性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
塞洛斯是战后和平的象征和产物,没有人会愿意看见战火再次燃起,可即便如此,塞洛斯遭受攻击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嵇瑶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下来,却没有详细说究竟是什么事情。
族长见她爽快承认,心中更添一份沉重,不过多年在各大势力周旋中练出的城府让他到底没有开口询问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一件事情。
他站起身,静静地注视着这一位还稍显得有些青涩的小女巫,开口道:“走吧。”
”我带你们去拜访一下韦尔蒙的父亲,看看他那里是否知道一些与之相关的事情。“
嵇瑶一愣,还是连忙随着族长的动作起身。
她的嘴唇蠕动几下,还是轻搭帽檐,稍显生疏地向着这一位族长行了一个女巫的礼节,
“塞洛斯将铭记您的付出。”
其余三人也跟着她的动作抬手,行礼致意。
族长回过头,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也不因为对面全是年轻的学生而怠慢、敷衍他们,而是郑重还礼:
“向伟大的塞洛斯学院致意,愿和平与希望永存。”
他实在是太过认真,竟然将两百年前,各族向新成立的塞洛斯学院表示祝贺时候的统一敬语说了出来。
…………
韦尔蒙的父亲就居住在离这一座木屋不远的地方,他们顺着木屋的楼梯拾级而下,很快就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已经完全痊愈的精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灵药影响的原因,尽管嵇瑶四人都知道面前的精灵年纪不小,可还是被他鲜活而富有生机的面容震惊到。
丝毫没有大病过后的虚弱病气,即使岁月在这张脸上留下了不浅的痕迹,可四人还是能能够透过浅浅的皱纹,探知到潜藏在其中的勃勃生机。
嵇瑶轻咳一声,其余三人才回过神来,顺着族长的介绍顺势行礼。
在介绍的时候,他们能听出来族长特地为他们留下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直接说他们的来意,只是含糊其辞,说他们是为了韦尔蒙而来。
这句话是一句相当隐晦,同时也相当有技巧的试探。
如果说韦尔蒙的父亲不知道韦尔蒙假死之后的所作所为,他只会认为他们四个人是塞洛斯派来的、专程来吊唁同学的代表:
如果说韦尔蒙的父亲知道韦尔蒙只不过是假死,甚至他自己就是假死计划之中的一环,他的表情肯定会露出破绽。
在叩响这一扇门之前,塞缪就私下里跟三位伙伴交代过,精灵是生命树孕育出来的产物,在没有后天污染和同化的情况下,心灵都是一等一的纯洁和干净,除了城府极深的精灵,只要是说谎,他们的细微表情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所以当这一位精灵勉强微笑着向他们回礼的时候,四人都在暗暗窥视着这一位精灵笑容之下的表情。
果然,在精灵勉强展现出来的笑纹之后。嵇瑶敏锐地捕捉到了精灵碧绿眼眸中快速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而死,而当着以为父亲见到和自己儿子有所羁绊的同学之后,肯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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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景生情,进而想起自己早亡的儿子,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伤。
可是现在,这一位父亲看向四人的眼神,却并不是触景生情的伤怀,而是像是什么事情被发现的不自然。
嵇瑶暗暗和站在自己旁边的费多巴和塞缪都递了一个眼神,受到传递回来的眼神之后。嵇瑶心中也有了底。
果然,不止自己一个人发现这个精灵有问题。
嵇瑶上前两步,在例行的吊唁和慰问之后,她定了定神,尝试从这位精灵嘴中套话:“韦尔蒙的老师让我们转达您,他为韦尔蒙感到骄傲和自豪。”
非纯血精灵和纯血精灵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但韦尔蒙能抵挡住来自纯血精灵的压迫,为自己的父亲挣回一线生机,这本身就是相当值得歌颂的事情。
听到这样的话,这位父亲的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一些,他苦笑道:“这样的话,我情愿死得那个是我。"
不管是真是假,起码在这一刻,这一位父亲如剜心般沉痛的目光还是刺伤了在场每一个人。
那如山岳般沉重的伤悲和痛闷如有实质般展现在每一个人眼前,精灵面容苍白,和他们刚刚见到的人仿佛已经完全没有干系了——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悲哀,仿若初春时期尚未完全解冻就要被迫混着石砾哀叫着向下流淌的河水。
四人都沉默下来,失子的伤悲仿佛混着这如河水般的目光流到了每一个人身上/
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你忍心向他询问更多关于亡子的事情吗?
面对着这样的父亲,你忍心让他的心再一次被搅碎、割裂吗?
仿佛受了不知名力量的影响,嵇瑶扪心自问,还是抿起了已经反反复复张合几次的嘴唇。
她转头看去,塞缪和费多巴已经别过头去,站在后面的达格纳的眼中甚至出现了泪光。
嵇瑶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原谅少年人充沛的同理心吧——
哪怕知道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哪怕知道这位父亲可能帮他的儿子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们还是不忍心,用这样的方式找到真相。
嵇瑶点头致意之后就和伙伴们一起离开了,族长本要和他们一起离开,临走时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让他们先一步走。
四人不明就里,但还是礼貌地带上门,给他们留足说话的空间。
*
树屋内。
族长眼神冰冷,向前疾走两步,狠狠掰开了精灵蜷缩起来的手指——
原本如雪般洁白的手掌上是纵横交错的血痕,触目惊心。
像是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韦尔蒙的父亲惊愕地抬起头,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还夹着一枚小小的刀片。
不难想象,这数不清的上横就是由这刀片造成的,只要轻轻合掌,刀片就会在掌心间横冲直撞,留下数不尽的可怖伤口。
族长冷冷地注视着这伤口,沉声道:“用自己的血布下迷咒,你还真是相当舍得。”
精灵没有吭声,任由掌心的血液蜿蜒而下,浸湿他身下的床铺。
族长见他没有反应,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紧紧盯着刚刚施展过密咒的那双眼眸,声音中是不容忤逆的严厉,
“听着,不管你帮你的好儿子瞒了多少事情,现在最好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乌尔达林不会违抗象征着和平的塞洛斯学院,你要是现在还想着隐瞒什么,乌尔达林就保不住你了。”
37.临时倒戈?
树屋外。
下午的时间已经过半,天边未暗的霞光被越拉越长,弥漫了几乎半边的天际线。
乌尔达林之中的树木并没有之前隐绿林的茂盛,可当这金色的霞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穿透而下,在青涩的草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时,还是不禁让人见之欲醉。
树屋内的隔音很好,四人站在树屋旁边的树荫底下,竟然连稍许细微的声响都无法捕捉到。
嵇瑶凝神,努力尝试着听清,可最后还是无功而返。她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种有违“君子品行”的行为。
塞缪和费多巴倒是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毕竟在现在这个时候,韦尔蒙的父亲几乎是他们手上最重要的一个线索,可是对方不说,他们也没有办法。
况且……
塞缪拧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刚才的感觉有些奇怪,像是被人不断在耳边重复一句什么话。
可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心中还隐约残存着的不适感,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刚才到底为什么放弃追问了。
这样想着,精灵转头看向嵇瑶,她是来自东方的道士,一般情况下不会受到这边魔法的影响。
塞缪暗暗观察着嵇瑶的脸色,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只是一点的痕迹,试探性问道:“你刚才,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嵇瑶闻言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但还是诚恳摇头,“没有。”
这样吗……
塞缪脸上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如果说嵇瑶都没有反应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他担心的事情确实没有发生过,他们的言行均出自本心,没有外力干扰。
塞缪尝试着努力说服自己,无数条理由从脑海深处被翻出来,他一条一条翻阅过去,却还是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精灵轻轻呼出一口气,纠结过后还是选择放下这件事情。
费多巴的想法显然与塞缪不约而同,但是矮人的感知力毕竟要稍微差一些,根本就没有往人为干涉和魔法残留的方面想过。
他只是紧紧盯着脚下不停摇摆着的草茎,毛茸茸的耳朵随着地上不断跳跃的光点不住摇摆,几乎要将心中的烦闷悉数暴露。
现在最重要的线索突然断掉,矮人追悔莫及,怎么当时就突然放弃追问了呢!
可是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费多巴尽力将眼神从草茎上挪开,努力想着其他寻找线索的方法。
嵇瑶望着久久没有人出来的树屋门口,一直没有说话。
其实除了乌尔达林这边的线索,她还有追踪符可以用。说实话,比起不一定能发现的线索,能直接追踪到气息的追踪符显然效率更高。
可问题就在于,追踪符之前吸收到的气息来自于训练场上那一支箭矢,箭矢上面附着着的气息已经变淡很多了,所以追踪符能感应到的范围也很有限。
与其带着追踪符在整个大陆上面绕圈圈,倒不如直接来乌尔达林寻找线索,这样倒显得效率高些。
可是现在……
嵇瑶叹出一口气,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还是找族长问一下吧,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最近留下来的东西呢。
不知道等了多久,空气中突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吱呀”,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有人出来了!
四人精神一振,连忙向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族长从木门之内缓步走出,脸色是面对四人时都不曾有过的冷肃和愠怒。
嵇瑶连忙迎上前,刚想要开口就被族长打断。
“唉,这件事情……”
精灵苍老的面容上是恰到好处的歉疚,声色也是从未有过的低沉,连这句话后面拖长的尾音都像是无止尽的叹息。
嵇瑶心下一沉,难道说,族长已经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可当这句话完整地落入耳中时,四人才发现,这只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嵇瑶的脸色渐渐沉下来,这句道歉没头没尾,更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理由。
如果说是因为刚才向着韦尔蒙父亲询问的事情的话,那更是没有必要,因为放弃追问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韦尔蒙无关,和族长更没有别的关系。
那么对于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那就是,刚才族长和韦尔蒙的父亲同处一室时,族长一定问出了什么。
不仅如此,看族长道歉时候的口风,嵇瑶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今天,是不可能从族长嘴中问出来哪怕一点关于他们谈话内容的消息了。
但是事情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被放弃,嵇瑶深吸一口气,想要询问族长关于刚才谈话内容的事情。
可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族长再一次打断。
精灵面色沉重,原本碧绿的眼眸此时却像是被突然打翻的调色盘,尽管能清楚看清原本的绿色,可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这绿色已经被混进了无数种数不清的颜色,早已不纯粹了。
“随我去韦尔蒙的墓地吧,来自塞洛斯的使者们。”
嵇瑶猛然一惊,看着族长的面色和表情,她本来已经做好这件事情无疾而终的准备了,没想到族长一开口就是这样大的惊喜。
这句话一出,嵇瑶心中最深层次的顾虑也被打消了。
像是生怕族长反悔一般,嵇瑶抢在其他三位伙伴答应之前连声答应下来,像是生怕族长反悔一般。
他们在树屋外面等得有点太久了,原本停留在天际线旁边的夕阳已经几乎完全落下去了,只剩下残存着一抹霞光的无边暗色。
族长走在最前面,他们小心翼翼绕开丛生的荆棘,脚步落在绵软的草地之上,只剩下微不可察的轻响。
这个时候正是天色最为昏暗的时候,太阳没有完全落下,月亮也没有照常升起,仿佛留给这一隅天地的只有夹杂在日月之间的暧昧不清的无边昏暗。
他们的路越走越长,路过的草木也越来越多,已经让几人都微微头晕起来,根本就辨认不清方向。
塞缪身为纯血精灵,对这种情况几乎免疫。
他曾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穿梭过几乎一整座密林,也在茂密到辨认不清叶子具体模样的灌木丛中找寻过细微如针的东西,自然对此适应良好。
可是……
他暗暗觑了一下身旁伙伴的脸色,发现事情好像已经往他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为了展现诚意和礼貌,费多巴并没有将机械傀儡召唤出来。
毕竟在这已经和平两百年的时节里面,矮人们已经不需要时时刻刻跟在机械傀儡身边了,只有需要战斗的时候,机械傀儡才会从矮人的灵魂之中被释放。
他的体力和耐力本来就比几人差一些,这个时候更是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可是按照塞缪往日里对他的了解,他的体力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塞缪的心已经悬了起来,一个猜测隐隐在脑海之中浮现,他暗暗心惊,还是不敢确定。
可下一秒,他看向达格纳时,这猜想几乎在瞬息之内就浮上心口,再难忽略。
达格纳的脸色是隐隐透出虚弱的白,可是就算是刚出生的龙族、走比这多两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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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程,都不至于露出这样的表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里有精灵布下的法术。
不管是矮人还是龙族都对魔法不太耐受,更何况在场最有可能出手的还是一位实力强劲、经验丰富的精灵。
塞缪悄悄取下背上的长弓握在手中,所幸周围环境昏暗,并没有人看清他手上的动作。
一点微暗的幽光悄悄浮现在他身侧,塞缪转头看去,嵇瑶手中几乎夹满了一叠符纸,她朝自己晃了一下手上的符箓,然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显然是看清了他的动作。
塞缪暗暗松了一口气,嵇瑶没有受到这魔法的影响,实在是现下不可多得的好消息了。
来自东方的道士,现在却成了这一支几乎全是异族的队伍的主心骨。
族长的脚步一直不停,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嵇瑶悄悄落后两步,凑到费多巴的身旁,低声道:“待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召唤出凯特。”
费多巴点点头,他对自己身体的情况很清楚,早就已经怀疑过情况不对。
嵇瑶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达格纳,少年的红发都耷拉到了脸颊旁边,湿漉漉的。
不过那双金眸璀璨依旧,里面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嵇瑶对上那双金眸,无需言语,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要说出口的话。
最重要的是……
嵇瑶低下头,看了一眼达格纳几乎已经完全变成龙爪模样的手,心下稍稍宽慰几分。
原来有人比她藏得还差。
不过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好藏的了。
塞缪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族长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松懈。
所以他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事情的异样——
咻!
藤蔓破空的声音恍若惊雷入耳,塞缪一伸手,长弓就将嵇瑶往旁边一推,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他脚尖一点,一个灵巧的翻身,就落在了旁边最高的树杈之上。
箭矢的尾羽被紧紧捏在手中,像是下一秒就要离弦疾射而出。
嵇瑶被突然一推,踉跄着躲过了那一根藤蔓的袭击,女巫单膝着地,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形。
下一秒,无数的符纸脱手而出,泛黄的纸张无风而起,几乎将她周身都包围起来。
没有半分犹豫,嵇瑶在被推开那一刻就点燃了手上的符咒,熊熊大火像是天降般落下,将周遭的草木悉数点燃!
火光在一瞬间就升起来,照亮了族长脸上依稀夹杂着几分惊诧的面容。
费多巴坐在凯特肩膀上,尚未完全褪尽苍白的脸上是足以刺骨的冷肃,他的位置足够高,将族长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
达格纳就靠在塞缪身处的那一棵树上,半边的手臂已经完全变作了龙形,没有人会怀疑巨龙的战斗力,这一双利爪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把周遭的一切撕成碎片。
没有燃尽的符咒无风自转,萦绕在嵇瑶周身,远远望去,简直就像是天使头上的光环。
饶是族长,都本能地从那一叠几乎数不清的陌生黄纸上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那一道藤蔓现在已经化作落了满地的黑灰,嵇瑶就在这黑灰中慢慢站起身,背对着战意勃发的伙伴们,和族长遥遥对望——
她淡声道:“怎么?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女巫优雅的面容被狠狠撕下,露出令人无法直视的锋芒,“先看看,热情好客的乌尔达林,是否有这个实力吧。”
38.坏学生cosplay √
恰好一阵夜风吹来,扬起女巫散落在鬓边的长发。
符箓燃烧,微暗的火光映照着嵇瑶波澜不惊的面容,当一这张脸落在族长眼里,竟是无法抑制的触目惊心。
精灵的笑容相当勉强,他本来就不想跟这一帮人硬碰硬,那一根突如其来的藤蔓只是试探实力的工具,如果说塞洛斯学生的实力只是一般般,他也不介意让他们永远留在乌尔达林。
毕竟有一些秘密,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存。
可是现在……
族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没有想到几个年轻的小辈竟然能有这样的实力,更何况,真正出手的只有那个女巫打扮的小姑娘,不管是那个龙族还是那个矮人的机械傀儡,都只是在按兵不动而已。
想到这里,精灵的脸上出现了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歉意,“嵇瑶小姐何出此言,这只是防御性植物的不自主攻击,跟乌尔达林怎么会有关系呢。”
他又虚虚拍了一下手,满脸歉意道:“实在抱歉,我忘记说了。乌尔达林里是有栽种一些为了防御的植物,可能是察觉到各位身上的气息和精灵不一样,才会发动。”
族长将视线投向已经从树上翻身而下的塞缪,“塞缪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挑拨离间?
塞缪轻轻挑了一下眉,和身后的费多巴对了一个眼神。
矮人向着他轻轻摇头,显然是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拿到线索,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较真。
挡在他们前面的嵇瑶也悄悄在背后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叩了叩。
这是在提醒他答应下来,给族长和这件事情一个台阶。
好吧,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族长话中隐含的挑拨意味,只是一心扑在线索上面。
塞缪心下无奈,但还是接下了族长的话,点头道:“是。”
族长很满意塞缪的反应,又用状似关切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四人,关心道:“各位身上没有受伤吧?”
嵇瑶收回了一直围绕在身旁的符咒,淡淡看了族长一眼,摇摇头。
见这位身上的气势渐渐收敛起来,族长心中一直悬着的那一口气才放下,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了,只是讪笑道:“那我们接着走吧。”
剩下的一路倒是更加平静些,族长初步试探他们实力的时候就碰了一个软钉子,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脚步声踏过满地的落叶,最终消弭于一片无声的石碑面前。
嵇瑶跟着族长的脚步迈过那些或落满灰尘或长满青苔的石碑,最终停在一块暗青色的石碑面前。
族长向着这一块石碑轻轻颔首,示意道:“就是这一块了。”
嵇瑶抬眼看去,这一块石碑夹杂在这许多石碑之中,却新得相当显眼。
非但没有积年累月落下的灰尘,就连石碑旁边的空地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根杂草生长。
月光轻柔地倾斜而下,在这一方石碑之上反射出柔和的石青色光芒。
嵇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是在华夏还是在塞洛斯这边,挖开别人的坟墓到底都是一件相当不敬重的事情,可是没有办法,这是他们现在手上唯一能拿到的线索了。
族长就站在离四人一步之遥的地方,精灵垂着手站立着,表情看上去无波无澜。
但是在四人看不见的地方,精灵被在后面的手却轻轻蜷起,像是在努力掩盖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嵇瑶仔细地绕着这石碑转了一圈,确定过石碑上的名字之后就又站回原地。
她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张符纸夹在之间,这是一张凝气符,嵇瑶打算借助凝气符燃烧时爆出的巨大能量把石碑下面轰开。
其实同类型的攻击类符咒还有很多,但是嵇瑶选择这一张凝气符还有其他的原因。这种凝气符还可以通过控制输入进去的灵气控制到时候气体爆炸的力道和范围,并不会殃及到其他的墓碑,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计算完了这一片的距离和大概的深度之后就想要点燃手上的符纸。
可她的灵力还没从内府蔓延到之间,就被身后的塞缪拽住了胳膊。
精灵并没有用力,只是收紧了五指,可这一打断,嵇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回头和精灵大眼瞪小眼。
塞缪并没有说明白到底为什么要拦着,但是嵇瑶一对上精灵碧绿色眸中闪过的眼波就心下了然,赶紧团吧团吧手上的符纸塞回袖袋之中,然后麻溜地站在了塞缪身后。
族长有些意外嵇瑶突然停下来的动作,绿色眼眸轻眯,满是探究和思量。
被发现了?
还没等他细细想明白对面如此作为的原因,塞缪就先行开口了。
精灵声音如清棱般的湖水,却字字珠玑:“这碑底下,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抬起眼眸,不轻不重地睨了对面的族长一眼,唇边扬起一个几乎算得上讽刺的弧度,“族长是找错了么。”
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迅速在四周弥漫开来,双方对峙着,近乎有些剑拔弩张了。
嵇瑶刚想上前几步,帮塞缪挡一挡这如山岳般无形的庞大压力,谁知她的脚还没来得及挪动,就被身边越过的一道身影抢了先。
达格纳快步上前,和塞缪并肩,冷冷地回望站在对面的族长。
他双肩宽阔,红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稳稳地垂在背后,只剩下几缕搭在肩头,和穿梭过两边的的朔风一起轻轻飘荡。
从嵇瑶这个角度看去,达格纳的身形修长而挺拔,尽管两边的肩胛骨带着堪称明锐的凸起,却也依旧让人坚信,他已经有足够的力气撑起这狂风暴雨了。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而是安心呆在月光投射下两位伙伴的背影中,静静观察着事情的发展。
达格纳金色的眸中是尖锐而锋利的竖瞳,在这几乎漆黑的夜中反射出泠泠的冰冷金光,仿佛只要对面的族长一有动作,这瞳孔和手掌都会一并化作足以扎进血肉的钢针,囫囵撕下精灵身上的一块肉。
他这样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族长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精灵抿起唇,心中对对面四人的忌惮又上了一个台阶。
尽管对面还都是是不够成熟的学生,但是好歹有纯血精灵和龙族在,即使他能顺利脱身,也少不得被扒下来一层皮。
更何况……
想起那个女巫打扮的小姑娘那一手神秘莫测的巫术,他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韦尔蒙怎么样,也不关乌尔达林的事情,只是他毕竟是乌尔达林的精灵,自己身为族长,照顾和庇护辖下的精灵本就是责任范围之内的事情。
但是这种责任,却并不包括为他们父子得罪塞洛斯学院,要是能轻而易举地把这四个都留在乌尔达林,他倒也不介意自己手上多几条命。
可显然这四位不是能轻而易举留下的,到时候非但不能拿“意外”当成借口,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会在打斗中被波及,受到严重的损伤,反而得不偿失。
拿定主意之后,族长又在脸上堆砌起状似惊讶的表情,“怎么会呢?”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几步,释放力量后感受了一下石碑处传来的反馈。
精灵和精灵之间是会产生共鸣的,不管是死是活,是纯血还是非纯血,就算不能发挥出共鸣的力量,但是最起码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族长没有想到塞缪作为纯血精灵竟然愿意释放出自己的力量去感应一个非纯血精灵的尸体所在,要知道,纯血精灵最讨厌和非纯血精灵有接触,连目光的交汇都会下意识排斥,更遑论浪费自己的力量干这种事情。
不过族长转念一想,也就很快释然了。
塞缪毕竟是禾玉亲手养大的精灵,后面还一个人跑到塞洛斯学院去了,他本以为几年前的精灵只是说说而已,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真的痛恨这种成见,甚至不惜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去亲自打破。
他本以为就算发现事情有蹊跷也是等那名女巫释放完法术之后的事情了,到那个时候,他还可以向塞洛斯学院方面讨个说法,就算韦尔蒙有罪,也不至于掘开人家的坟墓。
可是棋差一招,他的计划落空了。
塞缪这样做,族长的路子就全部被堵死了。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他本来也不想跟这帮人起冲突,族长流露出带着歉意的眼神,“这就是韦尔蒙的坟墓所在,塞缪你也知道,精灵的躯体会逐渐消散,最终化为虚无的,对吧?”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还不忘拿当年的往事刺塞缪,好让精灵一贯冷淡的面容出现裂缝。他毕竟是一族之长,就算是纯血精灵,这样咄咄逼人也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
谁知道塞缪却没有因为这件事出现任何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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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波动,只是冷笑出声,
精灵在死去之后,身躯的确会消弭在天地之间,不留下一点痕迹。
可是这是需要时间的,韦尔蒙才死了多久?就算身躯早已消弭,也不可能一点气息都不留下。
塞缪的能量反馈不会出错,那就只能说明: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块石碑之下,一直都是空无一物的状态。
族长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他不想触怒塞洛斯学院,更不想出卖自己的族人,让他们顺利发现事情的真相。
这样看来……嵇瑶冷静地思考着,在那间树屋之内,很有可能发生了什么相当不得了的事情,才会让族长这样去帮着掩瞒。
因为这件事情,不仅仅关乎韦尔蒙和他的父亲,更有可能关乎着乌尔达林之内的所有精灵。
所以,硬碰硬是完全行不通的,万一族长被激怒,不惜花大代价也要将他们留在乌尔达林,他们就算再怎么强大,可终究只有四个人,根本抵挡不了那么多精灵的共鸣技。
嵇瑶在心下叹了口气,只能走这条路赌一把了。
她蓦然上前,向着族长露出了一个堪称顽劣的笑容,“相信族长您也知道,我们是要回学院交差的,倒不如各退一步。”
嵇瑶特地咬重了“交差”两个字,希望族长能领会她的意思。
旁边的达格纳和塞缪一齐投来疑惑的视线,他们没有太懂嵇瑶的意思,但是族长阅历丰富,不知道跟多少不同种族的人打过交道,怎么可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精灵脸上的纹路都笑得皱起,倒显得真心实意多了。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忙道:“是是,这哪里是你们能处理的事情,还是回学校好好跟老师说说吧。”
嵇瑶作为难状,“可是,我们空手回去,难免……”
族长连连点头,像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一样,“说得也是,那你们把这个带上,就能跟老师交差了。”
说着,他翻开手章,是第一次见面,他向着四人展示过的那一株藤蔓。
精灵以手作刃,将那一支近似枯萎的藤蔓系数割下,递给嵇瑶。
“这是韦尔蒙的本命藤蔓,你们带着这个回去,没有老师会苛责你们的。”
精灵苍老的面容上是堪称慈祥的柔和,像极了为家中小辈殚精竭虑的长辈。
嵇瑶接过那一株藤蔓,感应到袖袋中的符咒亮起,才颔首道谢:“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们这就回塞洛斯交差。感谢乌尔达林的倾囊相助。”
女巫弯下腰,向面前的精灵致礼。
其余三人不明白为什么嵇瑶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是本着对嵇瑶的信任,即使不能突然开始扮演起“为了给学校交差放弃原则”的学生”的角色,但是保持沉默站在一边,他们还是可以做得很好的。
族长并不想细究他们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是真也好是假也罢,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了就好。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红头发的龙族少年载着三人向着塞洛斯的方向远去,知道巨龙的气息完全消失在乌尔达林中,他才敛眸转身,重新走入一片黑暗之中。
嵇瑶端坐在巨龙背上,心中默默掐算着距离,知道远远飞出精灵的感知范围之后,才隔空传音给达格纳,让巨龙找一块地方降落。
他们降落在这片山谷最高的崖峰之上。
四人围成一圈,没有人开口询问嵇瑶这样做的用意,更没有人觉得她是真的要放弃。
果然,嵇瑶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一株好不容易才敲诈来的藤蔓,枯黄的枝条毫无生气地陈列在女巫摊开的手心之上,一张符纸却在这时从她的袖袋中飞出,落在这藤蔓之上。
泛黄的纸张悬浮在藤蔓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化,符纸上朱砂的红色越发鲜艳,恍若欲滴的鲜血。
那符纸吸收够了藤蔓上的气息,竟直接腾空而起,绕着四人飞了一圈之后就停在了他们的正前方,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达格纳迟疑地问:“瑶瑶……我们现在还回塞洛斯吗?”
他们所处的崖峰几乎是这一片最高的山巅,罡风呼啸而过,将嵇瑶的头发系数扬起。
女巫漆黑的长发在这月色下猎猎作响,嵇瑶转过头,暗色的眼瞳在这一刹那几乎灿若星辰,
她抬手指着符咒漂浮的方向,
“不,我们直接去找韦尔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