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洋诞怪志》
1. 第一章 探古宅岚家兄弟再见面,展旧历勇骁双玄初逢魔
岚家往前推十余年,也算得上天垂国京城上鸾的富户。后来不知为何便迁到舆东住着。
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单剩下一脉,父子二人,攒着上鸾远郊山区祖宅那破簿子房产证明,浑在这海边讨生活。
岚氏早亡,前段时间父岚玉山又去了,留下岚玄清一人,靠着祖辈传下来的些道家三脚猫功夫吃饭。
日子还算过得去,也没什么盼头。直到一天,一位自称“失散多年”的弟弟,敲响了他出租屋的门。
“哥,最近做灵异视频挺挣钱的。你看咱老子死了,咱家那几百年没人住、传言闹鬼的宅子,不就无人照看了?这闹不闹鬼倒在其次,关键得去张罗张罗,理出个房子排场。要不到时赶上拆迁,看一堆破铜烂铁不给算房子了,可没处说理去。”岚玄瑞怕岚玄清以为自己是骗子,忙用手把住门,从缝里挤进来。
岚玄清微微皱眉:“父亲在世时说道有位远房表亲,生性愚钝,因家里实在贫寒便过继道我家。早些年生母过世,又因甚‘缺少母爱’,被他家索了回去。今日一见,我这位表亲,真真连基本常识都没学多少。我家那房产,证明上写的真切,料得真拆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况且那地界,眼见掩在山里,哪个开发商脑子抽了会去开发?我也没打算延续什么破香火,等不到那天。”
“嗨呦岚兄,话不是这么说,这岚家延了这么久,断在您这儿可是大事体。若是您不愿生呢,您收咱当儿子,咱便喊您声爹,之后我生,就是您生了。”岚玄瑞听对面压根没质疑自己身份,长舒了口气,半打诨半作数道。
“你小子,兄弟当着不舒坦,精赶着当儿子赚养活。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岚玄清自顾自回身拿起几上一叠箔纸整顿着,“你就是自己想去看看,又没钱坐车去,还胆小没本事,所以来拉个垫背的。”
“诶,嘿,还是岚兄了解我,要么怎么是我岚兄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有那梅花六壬的大本事,却屈居在这舆东几平大的出租屋里,真是上天有眼无珠。”岚玄瑞作态垂目惋惜道。
“少阴阳我。说一句有十句等着。摄像机准备好了?”岚玄清捻起箔纸一角,弯折进已成型部分,整束完,将纸元宝连着余下的纸放回几上。
“齐整!车票我都物色好了,就等大哥的钱和一声令下了!”岚玄瑞正了站姿回道。
“那就走。横竖有怪事,拍到是赚到;没怪事我也受够了这破地方,也该我回去享受享受古代公子哥住的地儿。”说着,岚玄清接过岚玄瑞递过来的方案研读片刻,便敲定次日出发去上鸾。
从市中火车站出来往老宅那近山的郊区,还要经一段崎岖难行的土路,自驾少说也还要十余小时。二人图省钱,买了巴士票,当天先在临近村里住下,第二天再步行过去。
“二位是来旅游?”二人歇脚地是处民宿,老板揣着一圈钥匙,带着他们往住处去,一边开口,“我们这儿,要啥啥没有,年轻人都不爱来,难得二位雅兴。要说古迹,咱这倒是有处乌朝鼎鼎有名的才人张师胤先生的故居。无非是什么怀才不遇,归隐山林一类。只是年久失修,房子已经塌了大半,只有房前水潭甚怪,从不曾见浑的。但里面水喝不得,喝了准拉肚子。这里人都说当年张先生就是跳这潭自尽的,死后作了鬼,也要把自己一亩三分地打扫得干净,不容他人染指,还真是先生的作风。”说着便到了地,他边从那圈钥匙里找开门那把边继续自顾自说着:“再有就是,咱这位说书的值得一看。说是说书吧,他没其他那些先生满嘴什么‘上回书说到’,充其量就是个讲故事的。不过他讲的都是些稀奇故事,其他地儿绝听不到的,像是什么乌朝权贵哪家女儿出嫁把夫君头割下来填上草,为了祭祀什么红喜娘娘,还有那外国的事,什么辛德利国大公什么秃噜什么波儿被恶鬼上身,等国王来探视一口咬下国王的耳朵......说得好像他都在现场一样。”
“这倒是稀奇,等闲了我们定去拜会拜会。”一心想着那宅子,岚玄清也没怎么细听老板说话,只末了随口敷衍了一句。
“诶,那人长啥样,我们应该去哪找他啊?”旁边岚玄瑞来了兴致。
“这你可就问对人喽。”老板朝村东头一指:“一直往那儿走,有个房顶整天停着一群乌鸦的房子,那就是他的,靠近他那地儿,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霉味,绝不会走差。他有些古怪,大夏天也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除了眼睛啥都看不到,就在屋檐下坐着,看来往行人解闷,顺道讲讲故事。没见他出来走,也没见他做什么活计,估计是什么互联网职业或者是哪里赚够了钱来这里养老吧。”
“诶,哥哥,这村离着我们那也不远了,说不定那个啥都懂的说书的知道些宅子里的门道,要不我们明天先去会会他?有备无患嘛。再说,这不也是增加视频素材。那句话叫啥来着?‘增加文化底蕴’。”进了民宿,听老板走远了,岚玄瑞开口道。
“江湖骗子多了。想听故事,事办完了听个够。”岚玄清摆了摆手,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大哥,要论能掐会算驱邪避凶,兄弟我比不上你。但要论对流量的直觉,恕我直言,您还该听听我的建议。我好歹也网上冲浪这么多年,自比你摩登......”
“好,你摩登,我是老古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宅子我明天自己去。”岚玄清一翻身下沙发,朝自己房间去了。
“诶好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岚玄瑞一把拽住岚玄清:“大哥不去,我就不去。”岚玄清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带上门:“早点歇,明儿还要走一日山路,若是到得晚了,摸黑进宅子,我没什么把握。”
一夜无话,单说这进山的路上,无非风吹落叶,草木皆兵一回,连只大个的野兽都不曾见半个。就是一点,岚玄清总觉得有双眼睛看着自己,不觉机警了些。这一路撞撞寻寻,临近宅子时候已是黄昏时候。就觉山里微微泛起股潮气,越靠近宅子,潮气夹杂着的土腥味和霉味也愈发浓烈。
“听闻乌朝岚家盛极一时那会,在全国各地都置办了房产。”岚玄瑞看大哥脸上有些难看,便找些话说活跃活跃气氛,“那时候,岚家人丁兴旺,就是几代也出不来个当官的。老太爷找人一看风水,坏事,原来是祖宅祠堂风水有问题,要迁祖宅。算命先生走了大半个国岚家那些房产,都只是摇头叹气,唯独到了这,他停下来点头,说‘就是这了’。后来果然,岚家一连出了好几个状元,到最后朝里都是咱的人......”
“历史倒学得不差,但毕竟外人,懂不了家里那许多门道。父亲也没告诉我详细,总敷衍我说甚有些东西不知道为好。”眼见快到祖宅门口了,岚玄清放慢脚步:“我也不怎么感兴趣。反正老祖宗除了这手寒碜本事,外加阴骘司好几册子的缺德债,再没留给我甚末东西。一群底下的钉子户,靠着一点虚名头也想让子嗣帮着还债?想得美。现在法治社会,谁管你以前是甚公子王爷,没钱,都是忘八。”
“大哥说得在理,这眼看黄昏了,我们进去?”说着,岚玄瑞已迫不及待得把手放在门上。“走。”沉重的院门一点点张开,摩擦地面发出闷钝声响。从开口向院内看,黑洞洞的。
“怪道旧社会吃人,你看这旧时候传下的宅子,都像是进去了再也出不来般,值要把人吃了。”岚玄瑞有些踌躇。“谁知这宅子死了多少房进来就再也出不去的大奶奶姨太太,怎么不是吃人。”岚玄清先一步迈进去:“摄像机和补光灯打开。我讲,你拍。拍到不对劲的提醒我一声。”
“好......好嘞。”岚玄瑞从包里掏出稳定器麦克风相机等一众器械,组好在边上候着。岚玄清掏出几张符,点了将灰撒在二人身上,又掏出瓶糯米水,念经作法倒弄停当,朝岚玄瑞点了点头。岚玄瑞知会,打开相机。
“观众老爷们晚上好,贫道今日带诸位老爷夜探岚家老宅。”说着,他回身向宅门去。推门,老旧木门锈涩的合页发出一阵吱呀声,宅里霎时荡起阵回声,乍听像甚鬼神低吟。岚玄清示意灯光打进去,他顺势探头环顾一周,主厅没什么异样。
“这岚家老宅,原是岚家祖上名岚孝之的商户买来做仓储的,后被......”嘴上讲着这宅子历史,岚玄清上前打开了最近的一扇门。
“这里是书房,岚上祀归隐后,晚年便在这里读书度日......”介绍完书房,他移步将一层几个无关紧要房间略过,上楼推开临近的一扇门:“这里是侧卧,住过馨大夫人,春生三小姐......通奸被抓的娣二姨太就是在这不堪受辱,还怀着身孕便吊死的......后来便有传言,三小姐常能半夜听到婴儿哭声,偶尔还能看见个女子,跣足披发,脖子上挂着半截麻绳,贴着天花板飘着走。不久三小姐便一病不起,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也无力回天。人都说三小姐撞了二姨太母子怨气化的子母凶,要贫道看,只觉得是那时候医疗水平不到,加上心病没得心药医,大家还是该相信科学......”
正要继续走,就听岚玄瑞停了录制开口道:“大哥,现在人都爱看点刺激的,不爱看什么历史科学,要不......咱整点动静出来?”
“装神弄鬼?”岚玄清停下脚步,“没必要,这......”他突然停住话头,像是在听什么声音。紧接着,他回身示意岚玄瑞继续录制,自己则轻手轻脚走近一处靠里的木门,在靠合页一侧贴墙站着,猛一推门,同时侧身回撤。木门撞击墙面发出声闷响,屋内似乎没什么异常。
“怪了......我明明......”岚玄清皱着眉向门内望去,里面是条短走廊。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泛上来,似乎源自走廊尽头的屋子。“大哥......感觉到什么了?”身后传来岚玄瑞轻声问询。
“继续录,我们可能真碰上东西了。”岚玄清蹙眉靠过去。
越近那门,腥味越浓,霉味也越浓。岚玄清站在门前,那门已是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凝神感知半晌,岚玄清微微松了口气,推开门。
墙上挂着一具尸体,口里塞着个纱布包裹,包身有黑褐色污渍,似被口中渗出的血染过,包口泛黄,肋骨处左右各插着一把七星剑,双手被自天花板固定的锁链提起,束在头顶。身上缠着以三根白线三根红线编成的长绳,上面还隔一段就固定了一张字迹已模糊的咒符。
初步判断,死者是位洋人面孔的清秀瘦削男子,穿着裁切合身的黑色西装,看制式与现代略有不同,岚氏兄弟对西服没什么研究,便无从考证具体年代。
细看,死者一头过肩白发披散着,颈部有青紫色痕迹,疑似曾被人试图以绞杀方式杀死。身上没有腐烂迹象,只传出浓重的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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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和血腥气。
“哥......咱家......还干这个呢?要......要报警不?”岚玄瑞声音有点抖,镜头也有点抖。
“报警做什么,这深山老林的,也不知死了多久,还是个外国人,身份估计都查不到。反正也不是我们干的,随便找个地埋了就是。他灵要还在,还得感谢我们给他入土为安呢。”岚玄清似乎没什么波澜,抬手扯出尸体口中的纱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袋香灰,靠近喉腔的部分也被染上了暗红色。
接着,他握住剑柄,一用力,拔出右肋插着的七星剑,尸体上缺口黑洞洞的,剑上都是凝固的血块。
“哥,这桌子上的,看起来对的就是链子上那把锁。”岚玄瑞走过来,把找到的钥匙递给岚玄清。
岚玄清接过钥匙,没急着开锁孔,眼神没离开那尸体。“你见过尸体活过来吗?”
“嗨呦大哥,这主意好,待会您拿着相机,我背着尸体乱跑一气假装诈尸,这绝对看的人多。”岚玄瑞聚精会神调着焦。
“刚才拔剑时候,他抽动了一下。”岚玄清没理会他逗闷子,继续死死盯着尸体:“你是什么东西?”岚玄瑞一听这,倒退了几步一脸紧张地盯着那尸体:“大......大哥,哈哈,别开玩笑,你老弟胆小......”
“什么东西......”“尸体”说话了。“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我靠!”岚玄瑞一蹦三尺远,缩在靠门角落观察动向,再说不出一句话。
“放不放你是我们说了算。”岚玄清将手搭在左侧七星剑柄上:“你是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摩洛维尔,被陷害的天使。”尸体答道。“凭我被捆在这。这不就是我被迫害的证明?”
岚玄清冷笑一声,继续开口:“放了你,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摩洛维尔语气间带出些许嘲讽意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在一个扶危救难的天使生命攸关时刻乘人之危,也不知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被挂在墙上这么久还没死,你本来也不是人,要什么人性。”岚玄清无动于衷:“管他天王老子天使魔鬼,要我帮忙,都得给报酬。”
摩洛维尔叹了口气,稍加思索,开口道:“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换自由,也太便宜了。”岚玄清紧盯着对方深蓝的眼睛。眼前这人神态滴水不漏,察言观色这一套似乎行不通。
“既然不满意,那就说出你的报价。”摩洛维尔也并不回避他的视线。
“一年内,随叫随到。”岚玄清似乎早已想好了答案,就等他这句话。
“......贪得无厌。”摩洛维尔眉头微向下一压,语气沉下来。
“哦?”岚玄清握住刀柄,轻轻向右侧一剜。摩洛维尔倒吸了口凉气:“你特么......这镜头能过审?”
“这段剪掉。”岚玄清对缩在远处的岚玄瑞大声吩咐道,没等对面回答,便转回头冲摩洛维尔一乐:“天使也会痛吗?”
“废......废话......”摩洛维尔紧咬着牙大口喘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年就一年,松开......”
岚玄清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如何保证交易有效性?”
“找块布。”摩洛维尔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岚玄清随手从边上窗帘扯下块布递过去。摩洛维尔咬破舌尖,一口血吐在布上,血迹逐渐聚合成一段文字:
“岚玄清予摩洛维尔自由,一年内,摩洛维尔需回应岚玄清的任何请求。”
岚玄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有了这契约,你就不能反悔了?”
“我们有契约精神。”
“向来只听说魔鬼注重契约,天使也如此?”岚玄清发问。“人类的传说,歪曲的东西多了。”摩洛维尔目光一动,微微偏离对方探询的视线。
“契约的基础是双方知根知底,我并不认为你坦诚。”岚玄清再次将手搭上剑柄:“我讨厌骗子。”
“你......别太过分。”摩洛维尔脸上露出愠色:“就算被封印,杀死你们也绰绰有余。”
“然后呢?”岚玄清笑着靠近摩洛维尔,握着三清剑柄的手腕狠狠向外一转:“杀了我们,这里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摩洛维尔浑身一震,痛觉难以附加,抑制不住颤抖起来。思忖这么对质也不是办法,他无奈干笑几声,败下阵来:“好......姓岚的......果然一般狠辣......我是魔鬼,爱信不信。”
岚玄清一挑眉,笑得更灿烂了:“早这么开诚布公,我们的生意也不会这么难谈,你说是吧,摩洛维尔先生。”话音未落,他手腕用力,终于将最后一把七星剑也抽出来。接着掏出钥匙解开锁链,又顺手掏出刀一划,把绳索断了。
摩洛维尔跌坐在地面,眼神涣散地盯着前方缓了良久,才勉强再开口:“终于......”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有......有人来了!”岚玄瑞一惊,朝远离门方向挪了挪。
岚玄清低头看向摩洛维尔:“这里有其他人?”
“没有人,有鬼。”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门外传来摩洛维尔的声音。地上的摩洛维尔没说话,冲二人微微一笑。
2. 第二章 瑞非瑞,春生入水金下泪;玄不玄,心结为绳命作灰
来人停在门外,紧接着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哥......这荒山野地的,外面的不会是......”岚玄瑞三步并作两步向岚玄清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岚玄清盯着门口把手转动,未做回应。
“真是恰如其分的欢迎仪式,放在北极都不会使海平面上升。”门开了个缝。未见人,先见黑伞尖贴着门框右下从缝隙伸进来,紧接着,伞尖一拨,门快速向左墙撞去,一个身披棕色风衣,头戴联邦帽,脸被黑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留着眼睛的瘦高身形走进来。
“您是......说书人?”想起民宿老板前一天提到的特征,岚玄瑞如释重负般脱口而出。
“他们是这么叫我的。”说书人不紧不慢掠过岚玄清兄弟二人,俯身看向地上的摩洛维尔:“刚还趾高气昂追着我要做交易,怎么,真看到本尊了,反倒印证了自己叶公好龙?”这话显然不是对地上的人说的。岚玄清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些,甩开抓着自己的岚玄瑞:“放心,没人会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吃。不过,摩洛维尔先生是否有兴致解释一下,在被封印时候如何拨冗去隔壁村子潇洒的?”
地上摩洛维尔撑身站起来,抬手把说书人的帽子摘下来戴在自己头上,说书人一头微卷白发披散下来,与摩洛维尔的一般。“你们那狗祖宗,放着划算生意不做,偏要去掺和天上的事......那天使也够入乡随俗,竟能说动天师搞什么跨国追捕。不过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破迷信树新风。他们子孙后代都不知道这宅子里镇的什么,自然疏于打理。那符咒的确厉害,但在阴气潮气如此重的宅子里,笔墨能撑得住多久不洇不坏?”
说书人手腕一甩,黑伞在掌心旋转一周又被稳稳抓住,接上摩洛维尔话茬:“符咒坏了,对法力的限制就少了很多。奈真身被钉在这还是跑不脱的,于是我用一部分魂塑成拟身方便行动。”
“根据我的经验,拟身应该和灵魂类似,都怕阳光,也不能离本体太远,所以您才这副打扮,也只能在附近村子里做说书先生。”岚玄瑞听着有趣,也便随口插一句。
说书人打了个响指,不知从何处凭空捻了枝红花在手上,抬手别在岚玄瑞耳尖,嘴角一扬:“猜得不错,奖励你一朵小红花,玄瑞小朋友。不过偷来的理解终究不是自己的,下次,我要听到你自己的思考。”正要擦身而过,他又回身搭上岚玄瑞的肩膀:“还有,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行为。”岚玄瑞一怔,回身对着说书人傻乐:“嘿......抱......抱歉。”
“傻帽,被人编派了都听不出来。”岚玄清不轻不重一巴掌拍在岚玄瑞头上。岚玄瑞思忖片刻,恍然大悟般挠了挠头。
“怎么,说得好像各位小朋友能活得比我长一样。”说书人轻笑一声,握住摩洛维尔的手,闭上双眼,化作只乌鸦停在对方手背。摩洛维尔理了理乌鸦杂乱的毛,开口道:“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便大发慈悲提醒一句。知道当着人面嚼死人舌根,尤其对象还是那样优雅美丽的女士,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没在宅子里看到灵体。”岚玄清环顾房间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敞开的房门。“#我没在宅子里看到灵体。#”摩洛维尔戏谑地学者岚玄清语气重复了一遍,“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分身接近时候,你不照样没发觉。”说着,摩洛维尔几步走到门边,顺势把门推上:“上回书说到......对,子母凶。原来,岚府是这么往外传阿娣的。还有人记得,你们口中的娣姨太姓什么吗?”
“岚府规矩,过门的女眷和未出阁的闺女不以姓称呼。”岚玄清回道。
“是,说什么长幼有别,纵外强中干时候,也要摆着尊卑位份的架子,方能从失败的人生里获得那么点可怜见的优越感。”摩洛维尔继续自顾自叙说着,“不过我还记得。她姓花,本名也不叫阿娣,叫花小娥。那时候我叫什么来着......对,陈师胤。呵,那老头肯定跟你们讲了那水潭的故事,关于那水一喝拉肚子的事,我没那么闲。你们也知道,往前推几十年,水潭还不是水潭,是老大一片湖。以前污染管理不严时候,附近建了个工厂,又是抽水又是排污,净赶着那一片湖霍霍。后来又遇上大旱,加上工厂倒闭了,最后就剩下了那一处水潭。后来开始治理污染,那小潭虽然表面还过关,水质却还是难达到饮用标准的。结果一者为了发展旅游业,二者这村里人也没上过几天学,就这么以讹传讹说湖里住着什么隐士的精魄......我当时根本就不住那,房子是后建做旧的。我当年住的地用材没那么讲究,留不到现在。”
“原来......您就是陈老师?”岚玄瑞眼睛一亮。
“老师?”摩洛维尔微微一笑:“岚春生小姐,角色扮演游戏玩得还开心吗?”
“害呦,本来想说陈师胤的,不小心说漏嘴了,老师你多担待。”岚玄瑞挤眉弄眼朝摩洛维尔作了个揖。
岚玄清脸色一青,抄起地上一把封印过摩洛维尔的七星剑指向岚玄瑞:“你不是岚玄瑞?”
“别那么紧张。”摩洛维尔向前一步抬手按住剑锋,“要是我们真想害你,你现在早就在孟婆庄排队了。”接着,摩洛维尔转向岚玄瑞:“春生,这段你来讲?”
“好嘞老师。”春生像模像样摆出朗诵的架势,开口道:“上文书说到,岚家单剩下一脉,眼见得岚天师香火就要断在这岚玄清手上,突然,横空蹦出一户人家,姓字不表,称与岚家是表亲,生活艰难想把自己儿子过继到岚家门下。主父岚玉山自知儿子啥也不是,便同意了请求,将此儿取名岚玄瑞,自此如亲生孩儿一般对待,也传些本事给他。只是......缘来这小子存着坏心思,背后有高丽棒子花大价钱指使,要偷些真本事偷渡去那边享福。”说到这,岚春生紧蹙双眉,“老师教过,偷来的终归不是自己的,真是群蝇苟小人。”
“岚史官这是要学司马迁么,讲一段书还加上句评断。”摩洛维尔见岚春生义愤填膺,不禁笑着侃一句。
“恨到深处自然流露罢了,是人记叙的,岂有完全客观的呢?”岚春生回道。见老师点头示意他继续,便再次开口:“所以,就算岚家主母不死,他们也会找理由把孩子要回去的。所幸这一家人命格都受不住这大本事,千寻万寻,寻到这破宅子,刚想取些珍宝带走,便都暴毙了。好巧不巧,这一家失踪,正赶上当地要评先进县,自然要把案子压下去。反正他们家平日鲜少与邻里交往,绝无人理的。”
“照理来说这边阴曹鬼差押走魂,尸体就该开始腐烂了。但这小子还有点慧根,倒是真学了点本事,尸身数月在这阴湿宅子里也不腐败,正赶上宅子里一位执念很深的小祖宗,便上了他的身出去转转。”说这些话时候,摩洛维尔看着岚春生。
“所以这一切,包括契约,都是你们策划的?”岚玄清握紧了手里的七星剑。
“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笑柄足。”摩洛维尔朝向岚玄清,指了指自己的头,摆出副嘲弄表情,“我也没想你真会来。本来春生这么说时候我只当她开玩笑的。再说,明明是你赶着要和我做交易,怎么就成我引诱你?现在这世道,我可算良心商家,我可能会小赚,你绝不算亏。”
“拜鬼为师,还为虎作伥,真败坏门风。”岚玄清自知说不过摩洛维尔,便转说春生。
“诶,怎么说你家祖宗呢,现代人可真是比古人都封建。”摩洛维尔手一翻,变出把戒尺往天上一扔,一阵黑雾平地起,散去时候,眼前人变作了个衣着青黑色长袍,束发戴着幞头的秀气儒生。
那人朝旁边空气不卑不亢作了个揖:“晚生陈师胤,见过岚老爷。”戒尺正落在前面,噗地化作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顺势回礼:“是陈先生吧?久仰大名,我家犬子,正都是上学年纪,却久不得良师,今得先生大才,岚某也便安心了。”
“老爷过奖。能在老爷处教书是小人幸事。”回毕,陈师胤回身看向岚玄清:“老爷,您的后人定要说是我蛊惑您了。”
“不曾,不曾。说我能被区区魔鬼蛊惑,岂不辱没一世英名。”岚老爷不悦道。
“这也只是你一家之言。”岚玄清驳道。
“是,不过,谁质疑,谁举证。调查真相如何就是你的事了。”陈师胤向那“陈老爷”一指,拟身仍变回把戒尺,当啷掉在地上。
“先生明明很会教书。”岚春生插嘴道,“之前还有个落榜儒生来教过一段书。我原不喜那四书五经之流,便不曾上心学习,就爱跑出去到园子里观察动物,看花匠打理花草。那儒生知道我早晚要嫁出去,用不到那许多才学,便也乐得清闲,只顾教导我那几个哥哥。后来那儒生因故辞了,便有乡绅推荐陈先生来教我们。听说最开始时候爹爹去请,先生还不去呢,后来才答应了。”
“我那时候只是来京郊避个风头,谁知到被那朝里天师家府上看上。后来我也想通了,呆在深宅里倒是比在外面惹眼少些。”陈师胤补充了句。
“对,就是这样。”岚春生附和道,“先生来了后,原也只教那些东西。我也不懂那许多舞文弄墨之流,听兄长侃侃而谈,仍觉得无趣。突然有一天,爹爹说要先生开门新课,叫自然科学,听说是西洋玩意,告诉我们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天上的星星怎么运转,还有我最爱的动植物学,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生灵我从未见过,原来地球那么大,容得下天马行空的想像。当时我说,我也想像达尔文那样,坐船去其他大陆见识见识那些只在书上见过的长颈鹿,大象,斑马......先生说只凭他教我的这点皮毛,这个梦想还太过遥远。我应该去外面留学,见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说不定还真能像达尔文那样成个生物学家。”她一顿,微笑着看向陈师胤:“本来以为是爹爹开窍了,直到一个小厮说漏嘴了,我才知道,原来这都是陈老师做的。他看我上课心不在焉,便课余时候偷偷看我做什么,最后总结出我可能对那些东西更感兴趣,就和爹爹说要加一门课。”
“果然纸包不住火,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是我提的呢。”陈师胤也笑了,“那老东西一向不怎么在乎文化课成绩,反正世代的男性都会习得天师本事,端起朝廷铁饭碗,女性就嫁出去联姻,也用不到学多少知识。所以,说几句时局利害,加上我这身份带来的可信度,便足以使他改变心思。”
“那......老师,为什么爹爹不让我去留学呢?”岚春生突然变了话风。
陈师胤神色一动,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
“老师告诉春生,什么时代局限,政治博弈,家族影响,封建统治,财政危机......但春生觉得先生那么神通广大,这些小事总还不在话下。”见陈师胤不回答,岚春生自顾自讲下去。
“春生,我与你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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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是些空话。因为我......还没胆量向人展示那些自我怀疑。我还是太过逞能了。或许......我开始就不该让你看到外面的世界。”陈师胤打断了她的话。
“我只是魔鬼。上帝那老头也有做不到的事,遑论我。”他开始来回踱步,越走越快,“我看老爷挺溺爱你的,便以为他能将你的幸福放在政治筹码之前。但我总会忘记,他们对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我从来看不懂......所谓大局观,所谓运筹帷幄......为什么他们会心甘情愿当一个泯灭个性的社会机器的零件?自己当也罢了,还要世世代代地当。仿佛谁有自己的想法就该天诛地灭一样。我告诉你的那些道理,他们也曾那样说教我......哈,他们都没能说服我,我凭什么觉得用这些公理便能让你信服。可我不知道......不知道如果不靠这些营造出我已尽力的表象,如何面对你。”行至窗边,陈师胤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发愣。
是那口井。
“接亲那天,你投井了,死前还穿着那套红嫁衣。他们怕你死后成厉鬼,还给你供了个牌位。呵,生前不闻不问,死后又想用些不痛不痒的供奉,尊你做保家仙。你是女儿,是未婚妻,是厉鬼,是神明,唯独不是你,岚春生。他们说是我教导无方,我也觉得对不住你,就索性跳湖了。”
“你不懂,我也不懂。”岚玄清开口了,“岚春生那一辈,算来应该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前后,西洋东西传进来还没多久。岚家公子,论金字辈的一共两个。”
“大哥岚金荣,二哥岚金康。”岚春生接上。
“是。他们处境似乎比女眷好一些,至少故事被原原本本记在了家谱上。”岚玄清收回话头,“大哥岚金荣,去朝里当了天师。二哥岚金武,不知所踪。”
“我记着。”陈师胤补充道,“不得不说,陈府上没有拙钝孩子。阿荣是三房生的,若论资,天师肯定得是馨太太房里的阿武,阿荣就去给阿武打下手。他倒也好清闲,不曾想争个一二,就是心思重,也曾跟我提起过春生的事,说妹妹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以后见识短,嫁过去挨笑话;还说阿武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什么都想压人一头,又太反叛,不服管教,以后会吃亏的。结果正如他所说,阿武不知从哪个洋人开的酒馆里得到本书,唤作《共产党宣言》,头脑一热倒想拿那点三脚猫本事去和老爷扳扳手腕。”
“二哥太心善,我跟他说我不想嫁,他便跑去和爹爹吵起来......他是在我死后逃出去的。我投井后不愿走,魂被困在这宅子里,不能随他去。后只听府上下人闲聊时候提起,他被押到市曹斩首时候还高喊着‘人民万岁’。人都道他读书读得痴傻了,我却知道,二哥哥从不曾傻的,明明是周遭围观的,说闲话的都装傻充愣,不敢站出来为那替众人抱薪者说句公道话!家里也不去认尸,说什么有辱门楣,就任由二哥哥被埋进乱葬岗里。二哥哥心灰意冷,趁着夜色回来看了我一遭,和我说众生皆苦,让我不要再记挂这里,早日放下,好去投胎。可哥哥走了,老师走了,我放不下。”
“我从未走,只是不再叫陈师胤,也再未踏入岚府大门。”陈师胤从地上拾起那戒尺一掰两段,又变回了摩洛维尔样貌。
“金荣......是染上大烟瘾走的。走时候也就四五十岁,骨瘦如柴。呵......堂堂天师,也是这么容易死的......他说,朦胧间,能看见你们兄妹俩冲他笑。他说,烟雾里,他好像勇敢了一回,力排众议送你去留了学。他好像......看到乌朝覆灭的那一天,金武笑了,大家都笑了......可他还是循规蹈矩结了婚,有了孩子,走了。走得干脆,了无牵挂。”
“所以说,这么个破血脉,现在不就遭天谴,要断在我手里了。虽然报应来得晚了点。至于岚太太太太太太太奶奶,您现在重新得了人身,又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已经比你那兄弟们幸运太多了。如果注定无法与过去和解,那就向前看,活得惊世骇俗,帮你二哥哥看看现代社会是什么样子。”岚玄清开口道。
“岚金武的梦想,如今也差不多实现了,你们两个封建时代来的人不是该开心才是?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什么你不直接让岚春生把封印解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春生虽也是岚家的,奈何已是鬼了,也碰不得那些东西,纵上了身也没用。”摩洛维尔回答道。
“嗯,那东西碰着烫手。”岚春生点头附和。
“何止烫手,那玩意一直在把我体内的法力往外逼。不然这宅子也不会阴气这么重。”摩洛维尔下意识用手遮住曾被两把七星剑贯穿的地方。
“既然你没干什么坏事,怎么被封印在这的?”岚玄清追问。
“这便是另一段书了,我现在还没那么信任你。而且......”他看向门口,一双白色绣花鞋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大概也没机会了。”
岚玄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绣花鞋边,飘过一段麻绳,接着,是一截白色的裙摆:“子母凶......是真的?什么没机会,我们可是有契约......”没等他话说完,就觉有什么东西被套上了自己的脖颈。
“我不杀人,也不杀鬼。他们总会自取灭亡。”摩洛维尔阴恻恻地一笑,“契约里只说回应,又没说解决。而且,契约还有个更简便的达成方法——缔约者死亡。”
3. 第三章 喧嚣外,娥待人在丛外唱;颓垣里,花惊梦向被里眠
“靠......!”岚玄清反应还算迅速,抬起手上攥着的七星剑往颈侧一挥,只听啊呀一声惨叫,被勒住的感觉消失了。“死也拉你垫背!”说着,他提剑朝摩洛维尔刺过去。
“诶诶别别别,有话好说!”摩洛维尔忙往边上一闪:“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再信你我是鬼,满嘴跑火车,谁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岚玄清一手抓住他衣领,抬剑朝着他胸口便刺。
“不信我你可就真成鬼了。这边上一个我学生一个杀人不眨眼,你也打不过啊。如果赌我站在你这边,至少有活下去的可能......”摩洛维尔死命抓住岚玄清的手腕。
“我说过我讨厌骗子。”岚玄清也不等他说完,一发力又将七星剑逼近几寸。
摩洛维尔抓着岚玄清手腕的手开始脱力,却仍旧摆出副游刃有余的神情开口:“我也没说谎,只是对契约做了些合理解读,缔约人死了也真的可以......”
“狡辩的词都留着回你的地狱说去吧。”岚玄清出其不意抬腿一膝盖顶在对面腹部,震动带着侧肋两处七星剑留下的创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摩洛维尔眼前天旋地转,手一松向身后墙上撞去。岚玄清握着剑的手腕没了阻碍,七星剑顺势直直扎进了摩洛维尔胸口。
“咳呃......算......你狠。这暴脾气......还真跟你那武祖宗一模一样。”摩洛维尔强撑着笑,血却从嘴角滴下来。
“诶呀老师,您没事吧?”岚春生小跑过来看着摩洛维尔。
“你这人......刚才看为师危急关头不来救驾,现在都......咳......才来哭丧......咳咳......”摩洛维尔幽怨地朝岚春生一瞥。
“那当然是因为徒儿我最了解师傅,那么小小一把七星剑,凭师傅本事,一分力都不出便能将敌军斩于马下。我刚才不是得先稳住花姐姐嘛,你知道的,她一看到和爹爹长得像的就想冲上去捆成粽子助兴,更何况这货真价实的岚家后人。你看。”岚春生憋着笑朝背后方向一指。
“啊......呵......都这么久了......还是这样。”摩洛维尔看向岚春生指的方向,花小娥似乎平静了些,但眼里依旧透出彻骨的寒意,虽不是看向自己,也暗自捏了把汗。
“解气了?该解决问题了。你也不想被她绞死吧?”摩洛维尔无奈回眼看向岚玄清,右手艰难抬起来搭在剑刃上。
岚玄清不说话,盯着摩洛维尔,直到把对面都盯得有点心虚,突然一乐:“你这不说话中气还挺足的,再捅几剑也没问题吧?”
“你特么......”摩洛维尔左手狠狠抓了把背后墙壁,指甲都眼看嵌进去一寸。
“是不是知道我死不了成心捅我解压,我告诉你......唔!”狠话没撂出来,岚玄清瞅准时机把剑拔了出来。
“你......”摩洛维尔紧闭双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睁眼挤出个勉强算得上笑的表情:“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你一马。”
“所以,说书人先生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岚钟才老爷拆散了那天作地设青梅竹马,所以那鬼一直作祟到现在?然后末了再升华到封建吃人礼教女子不得恋爱自由?”岚玄清扔下剑,装模作样摆出副说书架势。
“我劝你说话注意点,岚玄清。”摩洛维尔眉头一皱,神情严肃起来。
“花姐姐怀的是爹的孩子,爹也知道的。”岚春生开口道。
岚玄清一怔,自知刚有些忘形了,理亏,便闭上嘴。
摩洛维尔贴着墙坐下,抬手捂住胸前伤口:“我缓会。春生,你当时在里面,应该看得更清楚。”
“嗯。”岚春生没多赘什么,直接入了正题:“岚玄清,就算故事真如你所说,这样的女子也是无过的,容不得你这般轻佻叙说。更何况花姐姐是顶清白的,一生就爱过岚老爷一人。”
“夫君。”春生正要继续讲,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呼唤。
“欸,一天天的,刚歇一会......真那么恨他,怎么他活着时候没见他暴毙。现在又自我欺骗,逮着一个都当他看。”摩洛维尔咬着牙站起来,“你继续讲。”
“师傅,你这......能行吗?”岚春生看了看他这副狼狈样,又看看那边一步步逼过来的鬼姐姐,由不得不担心。
“行不行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摩洛维尔强撑着走过去,扯起笑面人招牌,挡住花小娥的视线:“花姐,咱们这么多年老邻居了,先叙叙旧,反正边上那小子一时半会也逃不了......”
“好吧。”岚春生轻叹一声,回身继续讲:“花姐姐被老爷买进来前,是京城青楼里的名角。听师傅说,她原是京城官宦世家花家的小姐,后因政治斗争,花府被抄,花姐姐便被卖到青楼里。但姐姐自有风骨在,宁死卖艺不卖身,老鸨打过,骂过,就是不从,绝食也不知绝了多少回。想来花姐姐本身相貌和才艺都出众,光卖艺也能吸引不少富家子弟,那老鸨没办法,便由着她了。”
春生讲着,这边花小娥停在了摩洛维尔面前。“他......我下不了手。”她淡淡开口。
“什么?”摩洛维尔听清了这话,但一时间无法理解何出此言。
“他有天上神仙护着,我下不了手。现在他的神死了......他的后人......没有。”花小娥补充道。
摩洛维尔一怔:“你......原来真试过要杀岚老头?那......算你厉害。”
“原来师傅你不知道啊,岚家这几年衰败成这样,有花姐姐一份功劳。”岚春生讲着这头听着那头,抽空补上一句。
“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岚家人一样。”摩洛维尔吐槽道。
“我没法恨我爹爹他们,但我们家就是做了些坏事,所以会这样也是咎由自取啊。”岚春生也不避讳。
“也是。”摩洛维尔重新将视线集中在花小娥身上。
岚春生继续道:“我们岚家家教严,明面上是不让搞这些的。爹是家里老二嘛,管着咱脚下这宅子。你应该也有大致了解,为防一家独大,岚家被分成好几户,传的也是不同本事。每户的嫡长子去当天师,其他的儿子去做些维系家族运转的活计。那次是爹去城里采买物什,到一户大贾家里赴宴。商人家难免要去起些风流事撑场面,请的人里便有花姐姐。也不知怎的,爹爹一眼就看上她,觉得她身在风尘,却没风尘气,像出淤泥的一朵青莲,为着她回家茶不思夜不寐的。偏巧那花姐姐,也看爹爹人模狗样仙风道骨的派头,自与那尘俗子弟不同,便心生爱慕。”
“总之,花姐,和我签契的人还没有在契限内死掉的,您也知道我这人好面子,您就先放了他,等一年满了我再把人给您送回来......”摩洛维尔试图打人情牌。
“我把他杀了,再把魂留给你,不照样能完成契约?”花小娥倒是提出个各退一步的折中方案。
“你这......哈,花姐,我......”摩洛维尔尴尬地笑着,也不知怎么找补,便拖长腔拖延时间。
“后来爹爹就把她赎回来了。岚家嘛,手眼通天,神不知鬼不觉要个人还是能做到的,还给她换了个身份,单名一个娣。本来就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俩确实算两情相悦,虽然年龄差大了点,名字也不如原名好听。谁知道那京城里,原有一大户子弟喜欢花小娥,常去听她唱曲的,听说爹把她赎了,心生不忿,便使唤在府上打秋风的所谓‘文人墨客’去杜撰花小娥和爹的故事到处散播。这风声传到天师大哥耳朵里,那自然先相信兄弟,去惩罚造谣的。但等他拿来几个始作俑者,又遣心腹出去一打听,竟印证了确有其事。大哥勃然大怒,连夜修书一封,让爹‘自行决断’。什么“自行”啊,说得好听。放下基业身败名裂被岚家除名,还是放弃花姐姐,那个时代的男人,还能怎么选......”岚春生摇了摇头。
“花姐,我不想伤你,奈何我被封在这儿这么久,功力散了大半,下手不太把握得住轻重,只能委屈你......”摩洛维尔见花小娥没有放弃的意思,只得打起精神,一抬手,自涌起的黑雾里凝成对黑色的剑:“反正痛苦肯定比被绳子勒死轻多了。”
“还有雅兴开玩笑,甚好。”花小娥抿嘴一笑,解下脖颈上的绳索拿在手上,露出淤青的勒痕,语气依旧淡静如严冬冰层下的水。
“爹爹胆小,没有重新来过的勇气,也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把正房娘亲舍了嘛。他又实在放不下花姐姐,就让人给了花姐姐很多钱,说第二天把她送出去,跟外面解释就说自己是做好事,把她赎出来恢复自由身。花姐姐却因着那礼教里忠贞一词,誓只侍爹这一个夫君,死也不出去。爹不敢见姐姐,任她在书房外面闹也不出门。后来,花姐姐回去了,关上房门,再没出来。”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花小娥细将身段摆好,悠悠转起,那绳索在手中竟如游龙般流转。
待唱至残字,她将手一甩,绳子直向摩洛维尔咬过来。
摩洛维尔不避,右手将剑一抛,“红娘学不来丽娘姐京腔雅调,便以这昆曲里惊梦接上,还请担待。”
说罢,他尖着嗓子接上红娘唱段:“小姐,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唱着,空手翻腕向右一划,剑刃自空中垂直坠下,从中央截住绳子,竟割不断。
绳头在面门前将将划过,随手指向,被剑带着向右偏去。
花小娥轻笑了声,仍以京戏接上:“......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你师傅还会这手呢?”岚玄清不觉看愣了。
“那是,师傅嗓子顶好的,听说当年还真上戏台子唱过戏呢。”岚春生自豪地一叉腰。
“没有,别瞎说!”摩洛维尔偷闲喊了一句,那戏腔没来得及收住,还带着尖声儿。
“看他剑也不像随便挥的,不过还是别让你师傅分心了,他真死了靠我们俩够呛打得过。”岚玄清笑着把话题扯回来。
“好,那我继续。”岚春生接上上文书说:“姐姐吊死了,爹便无从分辩了。为保名节,爹便说花姐姐通奸被抓,羞愤上吊了。后来那天师还装模作样做了场驱邪什么会,说是爹被花姐姐蛊惑才赎了她。”
“呵,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总把错事怪到女人头上,真是再懦弱不过。怪不得最后死时候都得个全身溃烂的怪病死。”岚玄清冷笑一声。
“就是就是。”岚春生极为赞许地点点头:“这样看来,神明也讲契约,只约定了命数内保你,命数到了,便就作鸟兽散了。爹爹死的时候,我看着花姐姐,还有些不认识的,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的人,一块一块把肉从他身上扯下来。他不是生平最爱惜羽毛么?死后不止赤条条了,就连骨头都露了出来。还有那些下人,光看花姐姐怀孕了,说什么子母凶。哪有什么子。她肚子里的,是个死胎。花姐姐身子本就弱,加上青楼里折腾那几遭,这孩子便没能保住。这大概也是爹爹最终下定决心赶她走的一个原因吧。”
“你为什么不杀我?”花小娥收回绳子,摩洛维尔收回剑。
“杀你?我说过的,我不杀人,也不杀鬼。”摩洛维尔回道。
“你能杀他们的神,也可以杀我。”花小娥坚持道。
“瞧这话说的,您一定是看错了,就我这点本事,杀个人都费劲,哪里能杀得了神呢。”摩洛维尔耸肩道。
花小娥一笑:“罢了,就当是我听错了,说错了。不过有一点我是不会错的。摩洛维尔,你未曾是人,也没经历过我们的苦,凭什么大言不惭说教我,让我放下?”
摩洛维尔呆愣在原地,眼神里透出些许落寞。
紧接着,他回过神来,重新打起精神:“是,抱歉。我成为不了你,也说服不了你。也不会让你再近一步。”
“那就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花小娥一扽绳子,向前迈了一步。
摩洛维尔把剑往地上一丢,举起双手。
“你做什么?”花小娥猜不透他举动,也停下来。
“如果注定你死我活,那就杀了我呗。反正我活了那么久,也腻了。什么理想,什么抱负,什么都做不好,不如死了。”他语气里透出些赌气意味,神色却还盖着那股子骄矜。
“师傅多大人了,还学小孩子耍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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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人不羞人。”岚春生笑着解围,接着转头看小娥:“故事讲完了,春生一直想问花姐姐个问题——姐姐是神吗?”
“春儿,说什么呢?”花小娥听这话没来由,只觉得有趣。
“我听说,被立了贞洁牌坊的女孩,死后可以成神。”春生接着说,“姐姐也足可以立一个的。那被冤枉的神,是神吗?”
花小娥摇摇头,不作声。
“师傅说不杀鬼,不杀人,没说不杀神。你若承认了,他便可以杀你。”春生只自顾自说着。
“不能。我不说不杀神那是因为我没那个能力,不是能杀。”摩洛维尔紧跟上一句。
“我......我不是神。”小娥的声音如平静的冰面裂开了条缝:“我杀了那么多人,我是恶鬼。”
“姐姐不是恶鬼,让姐姐变成这样的人,才是恶鬼。”岚春生握住花小娥的手:“那小小一块牌坊,举了那么多年,手不累吗?最后还不是让人给砸了。女子要清白做什么,又不是块豆腐。”
“春儿,你为志向投井,也是烈女,应该理解我的心境。”小娥也握紧了春生的手。
“我不是烈女。我只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反对命运给予我的枷锁,反对这个由人组成的,却无时无刻不在吃人的社会。现在,旧社会这头巨兽死去了,你还在报复,报复谁呢?”春生朗声道。
“我......”小娥犹豫了。“花姐姐,是时候放过自己了。”春生接道。“放过......杀了他......我就放下了......我等了这么久......”小娥指着岚玄清。
“花姐姐,杀了他,能改变什么?不杀他,会损失什么?花姐姐,你为什么杀人,还记得吗?”春生抓住小娥的肩膀。
“为了......证明......我是冤枉的。”小娥回道。
“就算岚府死了人,他们也只是畏惧你,想办法剿灭你,装模作样设醮,说什么你委屈了,快快离开吧,宣讲的事迹却依旧是对你的污蔑。他们心里想的,依旧是快送走这灾星。”
小娥低了头,不语。春生继续开口:“姐姐,他早晚会死,你都等了几百年,哪里就差了这几十年呢?当了一辈子糊涂人,纵做了鬼,空长这许多见识,总还要被判个糊涂鬼,冤枉不冤枉呢!”
“去那里看姹紫嫣红开遍,不过满眼滴断井颓垣。良辰美景,终抵不过金车玉马,可悲,可悲!”摩洛维尔出其不意,像模像样摆出架势仿着那京腔胡纂一段。
“你这昆不昆京不京,简直侮辱了听众的耳朵。”突然被从沉闷气氛里被拉出来,小娥不觉乐出声来,抬脚朝他踹过去。
摩洛维尔一个闪身躲开,捏着嗓子玩笑道:“小姐点评得是,红娘只是个夷狄来的土蛮子,哪里就赶得上您专业呢?”
“罢了,我便卖你个人情,不杀他。你也须要答应我件事。”小娥抓住摩洛维尔的胳膊,叹了口气。
“小姐不要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也依你。”摩洛维尔依旧捏着嗓子回道。
“我要你杀了我,灵魂化作灰儿,随风飘去,再不回来。”小娥语气依旧平静,摩洛维尔却蹙起眉:“做不到。”
“为什么?”
“魂灵还存在......就还有希望。现在一切都好了,你该去看看。到时候再想灰飞烟灭,我不拦着。”摩洛维尔正色回道。
“我杀了人。很多人。这是我的报应。我不想......不想再做人了。”小娥另一边去拉住春生的手:“你们会替我去看的,对吗?”
摩洛维尔沉吟良久,看向春生。
春生点了点头:“师傅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小娥姐就是下去,也是去地狱受苦,师傅也是在帮小娥姐解脱啊。”
“......好吧。”摩洛维尔附耳在春生耳边说了什么,春生点了点头,对小娥开口:“师傅把要怎么做都告诉我了,等我片刻。”
“好,趁这时候,我与给你们唱段游园惊梦的尾儿,就当送别了。”小娥清了清嗓子。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恍惚间,春生像是回到了哪个艳阳天。
那时候花姐姐刚被老爷接回来没多久,就爱在那园子里唱曲儿。
春生看着动物,花姐姐唱着曲儿,春生想,要是就这样永远在园子里,也不错。
“泼新鲜俺的冷汗粘煎,闪得俺心悠步亸,意软鬟偏,不争多费尽神情。坐起谁忺,则待去眠......”
然后,便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
像是睡着了,做了一场悠长的梦。醒来时候,已过去几百年了......
老宅子的窗户上,是何时布上蛛网的来着?不记得了。
只记得前儿还有蚊虫往上撞......后来吃食少了,蜘蛛都搬走了......都走了。
走了好啊,清净。
“小姐,绣被已熏,我们回去吧。”见所需准备停当,摩洛维尔依旧用昆曲里红娘对应段接上。
花小娥抿嘴一笑,伸出胳膊,唱道:“搀我来。”
摩洛维尔默默点点头,将花小娥搀向春生那儿。
春生接过花小娥,冲摩洛维尔点了点头:“这儿没你的事了,带着你那岚兄弟出去避一避,我与你花姐姐再说些贴己话儿。”
“什么贴己话儿,要避着小红说?”摩洛维尔嬉笑一句。
“去,走晚了,我可要改主意了。”花姐姐也摆手催道。
“好姐姐,我这就走了,急什么。”最后一句,摩洛维尔特意把声线沉回来,只语气还是那戏里语气,又惹得春生小娥笑起来,一起说道:“快去,快去。”
摩洛维尔回身拉住岚玄清的胳膊往外拖:“你小子,趁着她没改变主意,还不快走。”岚玄清懵懂地被他拖出去,没忘了随手把门带上。
不多时,就听里面又唱起来: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
“春啊,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声音愈来愈小......
直到最后一句唱完,万籁俱寂。
4. 第四章 贪横财玄清逢劫祸,伤往昔心魔揭伤创
脚步声响,紧接着,门开了。
“春生,小姐可寻得她的梦梅了?”摩洛维尔拿腔扮那红娘开口,“小姐如何,那负心汉如何,红娘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岚春生走出来反问道。
“春生,这便想窄了。小娥的梦梅何时就是那老头了?”摩洛维尔背手念道:“照你这么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也单纯是对美人求而不得了?”
“老师讲过,伊人是种爱而不得的意象,用以表述爱情、抱负、未来都算得上适宜。”岚春生回道,“但牡丹亭里,杜柳二人何以只因梦里见过一面,便如此笃定非对方不可?他们甚至都没真正意义上见过面,遑论知晓对方内在?如此草率便定下终身,岂不是见色起意了?又怎能以此意象比花姐姐精神上的纯粹追求?最多只能比爹爹那负心汉了。”
摩洛维尔微微一笑:“好。是我唐突。春生这番论述,却是可以做我的老师了。只是,想来人也不过是高级动物,被□□驱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像《白蛇》里白娘子与许仙那样的,谁知今生惊鸿一瞥,是几世前留下的因缘?春生是否太过武断了?”
“你看得到轮回,我看不到。”岚春生一叉腰:“再说,知根知底也是增加选择的准确性。就算有前缘,谁知是孽缘是真缘?跟着荷尔蒙走,单纯为了繁衍的结合就是场豪赌,终归不那么聪明。”
“是是是,都没你聪明。以后我叫你老师,你叫我学生。”摩洛维尔笑着敷衍道。
“好啊,师行,为师今天教你的,都记住了吗?”岚春生逮住这机会装模作样演起来。
“记住了,老师。”摩洛维尔跟着应一句。
“诶呀算了,怎么听怎么别扭,被你叫老师怕不是折煞我。”岚春生晃了晃脑袋。
“你说了算。”摩洛维尔摊手道:“反正你也不是活人,怕什么折寿。”
“你们俩倒是默契,我以后如何称呼你们?”岚玄清横插一嘴。
“叫祖宗呗,这个辈分正适合。”摩洛维尔一乐。岚玄清没说话,笑着从包里掏出刚才随手塞进去的七星剑。
摩洛维尔一见那东西,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你......拿它干什么,也不值几个钱。”
“不值钱,但好用。”岚玄清把七星剑拿在手上掂量着。
“瞧瞧这人,一点幽默细胞没有。”摩洛维尔往旁边墙上一靠:“想不出称呼,就叫我原名,或者老陈、赵四、李二,随你。”
“行。”岚孟行收了剑,又发问道:“我说,都和你签订契约了,总不能还这么寒酸吧?你是魔鬼,总有办法搞点钱来花。”
“这人一生能拿多少钱,还得靠自己劳动得。我直接给你,这叫横财。就你这薄命,怕是接不住。”摩洛维尔回。
“不信,给我。”岚玄清一伸手。
“不行。”摩洛维尔白了他一眼:“我没精力给你收尸。”
“你明明就没本事,估计乌朝时候也是个叫花子,没存几个钱。”岚玄清笑道。
“切,激将法。”摩洛维尔冷笑一声,当空一划,一块刻着“宜喜元宝”的老银币被夹在他中指食指之间。
他向着岚玄清随手一抛:“有命拿没命享。接着。”
岚玉清抬手接过硬币,翻过来覆过去仔细打量,嘴角绷不住直往上扬:“霍,乌朝老物件,还真行。”
“怎么,一块不够?”摩洛维尔一挑眉,又把手掌在岚玉清面前一晃,大拇指便夹了枚辛德利国的金币。
手一松,金币刚好叠在那枚银币上:“好了,点到为止。”
岚玄清拿着那金币,眼都直了:这菲奥尼亚女皇头像,这哥特式皇冠,这经典的纹章盾布局,分明就是——“我靠,主权金币!”
“现在这行情,也就几千,瞧你那德行。那金币价格还比银币便宜。”摩洛维尔摇了摇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吧,你走前面。我怕报应来太快连着我一起遭殃。”
“就你会吓唬人。”岚玄清也不迟疑,直接迈步往外走了,脸上还挂着压不住的笑。
正走到正厅硕大的大理石屏风前面,就觉地面一震,紧接着那屏风无来由便倒下来。
岚玄清吓了一跳,忙发力往边上一扑,屏风实木边缘正砸在脚边,险些便要被它砸成肉饼。
地面上灰尘腾空而起,盖了岚玄清满脸满身,好不狼狈。岚玄清一阵咳嗽,回头便见摩洛维尔似抬非抬着胳膊,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咳咳咳......是不是你搞的鬼?”岚玄清恼火地看向摩洛维尔。
“怎么,屏风倒了就不让人抬手理头发?真是心脏看什么都脏。”摩洛维尔若无其事地顺势一抬胳膊,把手插进发丝间胡乱理了理。
“我作证,老师看那屏风掉下来也吓一跳,之后才抬手想救你,没想到你自己眼疾手快躲开了。”岚春生在后面笑着补充道。
“他自作自受,谁要救他。”摩洛维尔抱臂往墙边一靠:“还揣着那两块古币,真想用命换钱?”
“谁知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岚玄清嘴上说着,依依不舍地把古币掏出来丢在地上。
“事教人,一遍会。”摩洛维尔一个响指,地上两枚古币不翼而飞:“劳动光荣。也不用羡慕那些暴富巨贾,总有气运用完的时候。为富不仁下场凄惨的我见多了。”
“你打过几份工?还不是随便用用能力就能当少爷养尊处优。还来说教我什么劳动光荣......”岚玄清拍打身上灰尘站起来,“什么工作不是拿命换钱?”
“那还不是你们人类自己定的规则。什么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不就是要让一部分人有机会把资源囤积起来?”摩洛维尔语气加重了几分。
“说得好像我们全体人类开了个会,就决定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一样。私有制又没征求我们的意见。”岚玄清向前迈了几步,与摩洛维尔面对面站着。
“那好,假设你能够参与,如果全世界所有人财产平均分配,但你的生活水平会下降百分之三十,你愿意吗?”摩洛维尔直直看向岚玄清的眼睛。
岚玄清被问住了,不禁眼神有些闪躲:“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愿意?”
“我是资本与封建下诞生的反面符号。我不需要愿意。”摩洛维尔咬着牙抛出一句,背身走出去几步,扶着立柱。
“那你这不就是当表子立牌坊,不可理喻!”岚玄清抬高了音量:“一边标榜自己是坏人,一边又为自己做了点好事沾沾自喜,享受世界对恶人向善的包容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摩洛维尔面色一青,眼神霎时黯淡下来。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他的指甲刮擦在木质立柱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良久,他突然笑起来。“呵,好。我是天才,不用苦熬你们那十年寒窗;我是公子哥,只会站在天上指点江山而看不到疾苦;我是既得利益者,与压迫者站在一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帮助他人也只是为了稳固地位。”
摩洛维尔呼气逐渐急促起来,抬起手指向门外的荒地:“是我蛊惑他们去偷情,蛊惑他们去剽窃,蛊惑他们去杀人......好像没有我,人就会安于现状,不嫉妒,不贪婪,不愤怒,不自私,安安心心待在地上做供神观赏的人偶!好像我不说这人间是个鱼缸,神一直就在外面看笑话;人就可以岁月静好地在这罗网中自我感动一样!”
摩洛维尔紧握拳头一拳锤在柱子上,歇斯底里地吼道:“说啊,玛甘蕾的母亲、哥哥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以季塞斯的考验之名,就可以苟同杀人的暴行!姮娥被逼着抛家弃子上了月球,她不恨人类吗!说啊!你以为季塞斯被钉上十字架时候不痛吗?不恨吗?自欺欺人说什么神会原谅世人,人间不就是神用来惩罚人类的牢笼!说啊!苦难也要有个高下之分吗?宣扬自己受过比他人更多的苦,就能让苦难消失吗!”
摩洛维尔喘着粗气,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同样非你族类,怎么那群神谎话连篇,你们也可以俯首称臣;而因为我不是人类,就可以是被随意丢弃的棋子?要是神管你们,怎么那樱寇杀了四万万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怎么那鸠斯国明目张胆干着种族屠杀的勾当,还站在舞台中央耀武扬威?要说有罪,我们都有罪!你们人只是需要一个共同的信仰,来逃避这操蛋的世界;你们只是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来维系你们根本不存在的团结!”
摩洛维尔瞳孔泛出红光,拽住岚玄清的衣领:“你觉得我感受不到痛苦?你觉得我感受不到悲伤?你讨厌欺骗,谁不讨厌欺骗!”
暴风骤雨后,摩洛维尔手一松,倒退了几步,空洞的眼神看向岚玄清背后的方向,面色惨白。“反正做什么都是两面不讨好,不如像他们那样冷眼看着。什么都不做,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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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自己本就应得的,归功于神明。”
“师......师傅?”身侧传来岚春生的声音。
摩洛维尔略微平静了些,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心绪,后径直向门口走去:“走吧。再不出发,晚上就到不了临近村子了。”
“摩洛维尔。”身后传来岚玄清的声音。
摩洛维尔的脚步顿了一下。
“抱歉,我话说得很重。”岚玄清跟上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应如此草率向坏处揣测对方。”岚玄清略微停顿,继续道:“我......不太会说话,你还需要我说什么,就告诉我。”
摩洛维尔依旧背着身,没说话,也没离开。
岚玄清低下头,暗下决心般攥了攥拳,迈步绕到摩洛维尔面前看着他:“你还不信任我。但现在,我愿意相信,你的确感受得到痛苦。有些东西是伪装不出来的。”
他向摩洛维尔伸出手:“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有一天,能站在客观角度,看到你眼中的真相。”
摩洛维尔眼神依旧空落落的,怔怔地看着岚玄清的手站了很久,没有要伸出手的意思。
岚玄清等了一会,只得尴尬地把手缩回去。
“......真拿你没办法。”摩洛维尔嘴角微微上扬,终于握住他回缩的手:“也许吧。又也许那些事,永远不要再提了才好。”
“和好了就好,我可不想看一路大家都板着脸不说话。”岚春生笑着走过来:“说我执念深,师傅执念明明最深。”
“是,我执念深。”摩洛维尔伸了个懒腰:“走吧。”
“师傅神通广大,没办法用什么电视里演的那种传送魔法把我们传送回去吗?”岚春生问道。
“有。正常时候成功率九成,我现在这个状态,成功率大概要降到五成。”摩洛维尔答。
“不成功会怎样?”岚玄清插进来问一句。
“你们的话,肉身会在流滞层消解成碎块,然后随机掉出来吓死一个路人。
放心,灵魂还可以正常出来投胎。但我觉得,吓死的人命应该算在你们身上。”摩洛维尔轻笑一声。
“算......算了,我们还是走回去吧。”岚春生捏了把汗。
“所以流滞层是什么?”岚玄清走着路问道。
摩洛维尔似乎一直在等有人问这句,迫不及待讲起来:“简单来讲,人间的时间是一条河,流速适中,地下的时间是沼泽,流速很慢,但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这也便是通常所说的‘人间一日,地下一年’。流滞层是人间与地下之间的一层油膜,靠张力托住河流,使其不会沉入沼泽里。因为人间和地下都很大,所以就算是一层油膜,在生活于其间的生物看来,也足够宽阔,能在里面航行。流滞层的时间是紊乱的,且处处是暗流。正常情况下,只有灵体能够进入流滞层。但很多时候,暗流会冲破油膜,把阴间的景象带入阳间,让普通人有机会活着看到地下的景象。有人称这种现象为‘撞煞’,也有叫‘鬼市’的。所以传说里那些鬼不是不想搭理你,而是你在看人家实时直播。没有互动的那种。”
“听起来像......海市蜃楼!”岚春生灵光一现。
“可以这么理解。”摩洛维尔点头称许。
“刚才你问我怎么传送,我的方法是:人为施加力,引导暗流突破油膜束缚,把我们冲向需要到达的地点。运用熟练时候,行十万八千里的速度可以比孙悟空的一个跟头快。但如果失败,你们会被卷进暗流的夹缝里扯碎。”
“百分之五十成功率,听起来你对这技术没什么自信。”岚玄清蹦出一句。
“你们哪样交通工具敢保证百分百无事故?更何况是让个重伤病号驾驶。”摩洛维尔一耸肩。
一路闲聊,不知不觉便赶在黄昏回到了村子。
摩洛维尔说要回去收拾收拾东西,顺便和老熟人们简单告个别,加上本来民宿也是两个房间,没他位置,便就地和岚家兄弟分开。
临走前,他提了一嘴:“说到钱,宅子里那么多精彩片段不是都拍下来了,把那视频剪辑剪辑上传,也够你赚到第一桶金了。我已经趁你们不注意贴心地把不合时宜的镜头都帮你们抹去了,不用谢我。”
看岚春生倒腾着拿出相机,他再补上一句:“别忘了打上‘剧本演绎,请勿当真’,避免封建迷信争议。”
5. 第五章 一道贤显真身去,去时无花归处开
次日,陪伴了摩洛维尔许久的村民们终于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娘亲呦,竟然是个外国人,说普通话还这么标准,小伙也挺俊,我打记事起就认得他,现在眼看奔五了,他还二十来岁模样,真显小嘿。”民宿老板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说书人爷......哥哥,以后是不是没故事听了?”与村民告别完,摩洛维尔到车站与岚玄清二人碰头时候,一个小家伙拽住他的衣袖。
“如果你想听,就跟我走呗。”摩洛维尔一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不行,妈妈不让。”小家伙摇了摇头。
“那就好好读书,以后考出来找我,我再给你讲故事。”摩洛维尔给她顺了顺被自己摸乱的头发。
“可是......那时候说书人就老了,我就认不出来了。”小家伙嗫嚅道。
“放心,我等你长大了再老,到时候你一定还认得出来我。”说完,摩洛维尔从衣兜里掏出块铜钱形状的玉坠给小家伙戴上:“家里没钱了,就把这玩意卖了。一定要考出去,别贪玩,要不,可就听不到故事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走了。
不久,岚玄清二人到了,巴士也到了。
“你们就打算坐这玩意回去?”摩洛维尔看着跳跃着从土路上驶过来的乡间巴士,摸着自己被风衣遮住的伤口,咽了口唾沫:“算了,我传回去,那里和你们碰头。这玩意颠一路,我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成功率百分之五十诶,失败了怎么办?”岚春生发问。
“我又不依附□□存在,失败了重塑一个不就完了。”摩洛维尔无所谓地回一句,“比那边那位拿三清剑给我那两下轻多了。”说着,他垂眼看了看岚玄清的包,又抬眼看向岚玄清:“扔了没?”
“没有。”岚玄清笑着回。“行行行,爱带就带着,总有能用得上的时候。就是别忘了给它搞个剑鞘,不然哪天摔倒能让你归西。”摩洛维尔叹了口气,“在外面时候别轻易拿出来,还有,这玩意上不了高铁,金属的。”
“这倒是。那就......坐巴士回去。”岚玄清计上心来。
“啊?岚兄,你年轻力壮不怕舟车劳顿,好歹考虑考虑玄瑞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岚春生说着揉揉胳膊。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叫岚玄瑞了。”岚玄清揶揄道。
“身份证上还是玄瑞,回去了就去改回来。”岚春生笑笑。
“得了,别折腾了,给我。”摩洛维尔朝岚玄清伸出手。
“给你你不就偷偷扔了。”岚玄清怀疑地看着摩洛维尔。
“我扔这破玩意干什么,活人能被剑吓死?再说,这算契约内的一个愿望,把剑安全带回去。”摩洛维尔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就没别的办法了?”岚玄清犹豫了片刻,把剑递过去:“你这次能帮我,后面也难带出去。”
“真服了你......”摩洛维尔接过剑,示意二人向村边林子里来。确定周围无人后,平端着剑凝神闭目。
黑雾自他的指尖蔓延、包裹上剑身。片刻后,黑雾散去,那七星剑竟变作了一把外型一模一样的桃木质剑。
“这制式的七星剑......这种剑鞘应该正合适。”摩洛维尔顺手向空中一抓,凭空拿出个仿皮质剑鞘套在剑上。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拿把桃木剑狸猫换太子。”岚玄清伸手接过剑,一脸不悦。
“什么狸猫换太子。这剑除了看起来和检测出来是木质的,其他都和之前一样。你掂量掂量,同规格的桃木剑会这么沉吗?”摩洛维尔又不知从哪抓出把桃木剑扔过去。
“都木剑了,怎能和铜剑一样?”岚玄清抬手接住比对了一番,问道。
“你就理解为建模换了个贴图呗,建模还是那个建模。也不知道开刃的木剑会不会碰上严格点的安检给你扣了。”摩洛维尔摆了摆手,那桃木剑自化作黑雾散了。
“这玩意能镇住我,也算个宝贝,又且本就是你岚家祖传的,这也算物归原主。你拿着防身倒是省了我的事。”
出了林子,摩洛维尔朝二人挥手作别:“你那破房子容不下三个人,我先回去帮你们找找新房子租,舆东见。”
“诶你待那!我们哪有钱租新房子!”岚玄清拉住他。
“我先垫上,你慢慢还呗。”摩洛维尔回道。
“靠,你都有钱垫上了怎么还要我还。”岚玄清紧了紧握住他胳膊的手。
“横财。”摩洛维尔指了指古宅方向,默默比了个长方形物体垮塌的手势,再次开口:“算我们合租,要你付一半。我都没要利息,知足吧。”
“地上也能睡,沙发也能睡,有什么不能住的。”岚玄清嘟囔一句。
“瞧把你扣的,日内瓦公约都不让你这么对待战俘。”摩洛维尔甩开他:“你是打算让你春生祖宗睡地上,还是让我一个重伤病号睡地上?又不看别墅,贵不了多少钱。”
一路无话,岚玄清兄弟二人大巴转火车回了舆东。
一出火车站,就听有人叫:“怎样?你那宝贝有没有被扣下?”
岚玄清听是摩洛维尔声音,往那方向一看,险些没认出来。就见一个瘦削黑长发男人,披着件长款机能风黑外套朝他们走过来。
“没,大哥命根子似地看着,就算命扣下,也扣不下它。”春生玩笑道。
“几天不见,染头了?”岚玄清打趣。“白发惹眼,换个发型就像换个人,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目光。”摩洛维尔随意回道。
“那怎么不把脸也换一张不那么惹眼的?”岚玄清追问。
“我,摩洛维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这张脸。再说,这地本来外国人也不少,都见怪不怪了。”摩洛维尔一笑,“定位发过去了,新房,半年四万,中介费就一月房租钱,算我的。”
“四万?”岚玄清眼睛睁得老大。
“复式,两层,二百三十六平,摊下来两万。你那原来半年租的才八十平,一月一千二半年不也得七千多。”摩洛维尔报菜名般把数据报出来:“我去见他们时候特意穿得阳光干净了点,说搞音乐的。这户人工作也稳定,不很急需钱,短期内租金不会涨。本来谈的四万五,后面知道你是道长,用他们的话说,养房子,就降到四万......”
“你怎么知道我原来房子价格?”岚玄清打断道。
“我无所不知。”摩洛维尔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得了吧。”岚玄清全然不信:“那你说我今天底裤是什么颜色?”
“变态吧你,滚一边去。透视你们学易理的不会算吗?”摩洛维尔一蹙眉,作势提膝要踹岚玄清。
岚玄清笑着一侧身,继续追问:“那你说今天彩票哪个号中奖?”
“怎么,想赚笔横财然后进医院当几十年植物人?彩票要真中奖了可难退回去。”摩洛维尔没等他回答,直接开口:“3-1-4......”
“等会!”岚玄清忙打断他,“不就是几千万,一下子得那么多钱也花不出去,不要了。”他似乎用很牛的语气说出了最怂的话。“所以得横财会出意外又是什么原理?”
看岚玄清那副慌张样,摩洛维尔哂笑一声,“我就不能是在背圆周率吗?瞧把你吓得。”接着无端开个话头:“养过鱼吗?”
料得没养过也听过,对面刚觉得莫名其妙,要张口回答,摩洛维尔便自顾自继续道:“财富、爱情、权力......世间一切可以被用作评判一个人是否幸福的标准,都且叫它鱼食。命数,就是鱼的胃口。如果一口气往鱼缸里加太多鱼食,鱼吃不完,剩下的鱼食就会让鱼缸内存在过剩的营养,就会长水藻,会发臭。除非鱼食被消解完了,鱼也没有因为恶劣环境死掉,才能苟活下来。积德行善劳动一类,就是让鱼有更大胃口,吃得下更多鱼食。”
“听起来,吃不下那么多鱼食的鱼,像是在渡劫。”岚春生接道。
“这就是另一个体系了。不过你说得对,发大横财的人,也是要渡劫的。只不过常人的生命太过脆弱,经不住横财带来的意外,所以绝大多都死了,没机会享受那富贵。也有些靠歪门邪道打肿脸撑胖子的,短期内死不掉,最终下场也不会怎么好。”摩洛维尔偏头看着人来人往应道。
“那为什么你能有这么多钱。”岚玄清问道。
“因为我是从缸外跳进来的青蛙啊。”摩洛维尔一耸肩,“再说,我也没多少钱,都是自己挣的。你要像我活这么久你也攒得下这些。”
“青蛙会吃鱼吗?”岚春生突然发问。
“可以吃,但没必要。”摩洛维尔抻了抻胳膊:“反正家里蚊子还多的是,吃鱼做什么。哦对了,刚才我说另一个体系,修行是让鱼长腿,可以试着跃出水面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在鱼缸的生态系统范围内了,修为长进也不会增加鱼的胃口。有时候修歪了反而会减。”
“所以,岚家有几任天师短命,也与修偏了有关?”岚春生问道。
“大概吧。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这种人早死也算造福社会了。”摩洛维尔随口应着,从口袋里掏出把车钥匙:“走吧,上车说。站着不累吗?”
“啊?”岚玄清一时宕机。
“士别三日,老师已经有房有车了。”岚春生笑着打量那钥匙。
“随便买了台电车先挂着临时车牌代步,等过两天上牌。”摩洛维尔把车钥匙丢给岚玄清:“我没驾照。”
岚玄清下意识抬手接过车钥匙,正要走,突然一愣,紧接着大梦初醒般看向摩洛维尔:“靠,你没驾照这车怎么过来的,无证驾驶?”
“什么无证驾驶,我是那样的人吗?”摩洛维尔笑着轻推他肩膀示意他放心走:“我找的代驾。我也没学过,不会开。”
“我有我有!”岚春生赶上来一把夺过钥匙:“以前看报纸上照片时候,我就跟二哥说,有一天我也要开上这大家伙。让我试试!”
“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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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确实有驾照,但你......你也没学过车啊。”摩洛维尔不想扫了她的兴,却也不得不拿过钥匙,又放回岚玄清手上:“虽然你也没自己的车,但就你正经去驾校学过。”
“这不算横财?”岚玄清想到那屏风,还有些心有余悸。
“想得美,这是我的车,你只是司机。”摩洛维尔笑着揶揄道。
“那小破车,谁稀罕。”岚玄清冷笑一声。
“对了,刚才就想问,现在租房买车都得验证身份,你在那古宅里那么多年,哪里搞来身份证?”
“国内查得严,自然办不下来。但我在辛德利有公爵头衔。他们那管理那么混乱,一看那旧纸加上纹章一类,再一看我打扮人模狗样的,就以为我是什么贵族后裔,只是把身份证明丢了。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就直接给我补办了。要我说,前台就该这样,都是打工人,那么认真干什么。”摩洛维尔往停车场走着随口说。
“你们是方便了,那江湖骗子混进去也容易了。你就看萨克逊那最近又混进去多少非法移民,就那么轻易入籍了。且不说什么公平不公平,这对社会治安和正常公民日常生活会有多大影响?”岚玄清回头反驳。
“看不出啊,你小子还看国际新闻。”摩洛维尔调侃一句,拽住岚玄清:“就是这辆,走过了。”
“狗眼看人低。”岚玄清一按遥控,打开车门。
“汪。师傅,发车吧。”摩洛维尔一拉副驾车门坐进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师傅你这哈哈哈哈哈哈......”岚春生在后座笑得眼看要躺下。
“悠着点,小心把刚得的皮囊笑裂了。”摩洛维尔也一笑,扒着靠背侧身看春生。
“别笑了,安全带都系了没?”岚玄清一挂挡。
“系了。”摩洛维尔回正身子。岚春生也收了笑声,爬起来把安全带系上。
不多时,车便到了新房前。岚玄清把车倒进库里,跟在摩洛维尔后面从车库后门走进去。
“房子是不错......还是太贵。”想着自己本就不富裕的生活要雪上加霜,岚玄清便是看着这新房子也高兴不起来。
“道长,您是有真本事的,还怕接不到活赚不回钱吗?”摩洛维尔往沙发上一靠。
“这现代社会了,哪有什么要真本事的活。都是什么看风水,看运势......这行水又那么深,全是些滥竽充数装高端的白胡子,那些大老板买的又就是个心理安慰,便都看我年轻不信我......”岚玄清一口气说出许多抱怨来。
“得得得师傅别念了。”摩洛维尔扶额:“你想看起来老点?我可以帮忙啊。”
“谁想变老。”岚玄清瞪了摩洛维尔一眼:“老者的魅力是积累了一生的文化底蕴,只变老没文化那顶多算个抠脚大爷。”
“这简单,以后我扮成博学老者忽悠人,去看事时候我戴着蓝牙耳机还有运动相机,你指挥我说话。”摩洛维尔诨道。
“不用这么麻烦,师傅你去狗大户家里当鬼,我们去抓你不就完了。”岚春生从靠背后面一翻,挨着摩洛维尔坐下来。
“一天天的就鬼点子多。那群导演该找你去当编剧。”摩洛维尔食指指尖往春生额头一点,“宅子里那视频剪怎么样了?”
“在路上得空就看点。大致想好怎么剪了。”岚春生掏出相机和笔记本。
“不愧是春生,效率就是高,不像你重重重重重重重孙子只会抱怨环境。”摩洛维尔笑着看向岚玄清。
“说得像没电脑她能剪出东西一样。”岚玄清一撇嘴。
“是诶,怎么也得组台台式吧?”春生一拍脑袋:“我也不要多了,就显卡嘛,至少得是个4060ti吧,不然AE都带不动。CPU也是生产力扛把子,就来个R5 9600X,主板就华硕X670E-A吹雪,然后屏幕嘛,怎么得是个4K屏,要不剪出来什么样都不知道,其他散热固态机箱电源什么的就对付对付......”
“你倒是嘴刁。”摩洛维尔翘起二郎腿,胳膊往脑后一垫:“自己去网上找好配件,多少钱我给你转。散热还得认真对待,不然到时候冬天你那屋都能中暑。”
“好嘞!那师傅,我直接上7700xt,然后CPU搞个9950X你也没意见吧?”春生一脸期待地看着摩洛维尔。摩洛维尔点了点头。
“靠,那她就不怕横财了?”岚玄清指着岚春生。
“她早就死了,你跟死人计较什么?”摩洛维尔憋着笑向岚玄清开口:“有种你也去那深闺里关十多年,然后再躲宅子里几百年也不走,还得碰巧有个人死宅子里,那个人还有点修为肉身不腐供你上身,还得和你有一定缘分,还得是命数尽了不能是被害死的,然后那还是个异性,都穿不了自己想穿的裙子......”
“行行行你也别念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岚玄清摆了摆手,“哪个是我的房间?”
“上去走廊直走到头,左边。”摩洛维尔答。
6. 第六章 启回录漫谈人葬花,郁结夜信步遇故人
“三万多?真行。组一台电脑眼看顶这房子半年租金了。”摩洛维尔叹道。
“师傅自己答应的,可不能反悔啊。”岚春生一叉腰。
“知道知道。”摩洛维尔掏出手机:“卡号。”
“5247......”
“说这么大声,小心让楼上那个听了把你钱都转走。”
“我哪有那么闲。再说又没密码,哪里转去。”岚玄清在上面老远喊一声。
“那也不让你听到,我偷偷跟师傅说。”说着,岚春生凑到摩洛维尔耳边报了卡号。
摩洛维尔点了点头,在手机上操作片刻:“好了。还有些冗余供平时使用。我也没多少周转得开的钱,小心点花。”
“师傅还会缺钱花?”岚春生边清空购物车边问。
“我被关那么多年,银行倒闭的倒闭,不认账的不认账,很多存折早就是张废纸了。”摩洛维尔把双手垫在脑后,“至于我的收藏,第一,我舍不得卖,第二,很多东西有市无价,我也不想因为突然拿出件惊世骇俗的东西惹出什么轰动,被卷进文玩圈子里。我解释不清这些东西来历,被当盗墓的可就真坏事了。”
“盗自己的墓怎么能叫盗呢?”岚春生打趣道。
“要我说,现在的法律,就算哪个皇帝诈尸拿自己墓里东西出来卖也会被关进去。”摩洛维尔摇头道,“谁知道你真假。”
“师傅放心,就我这几天学的剪辑技巧,加上我们这独一无二的经历,正经影视团队专业特效师做的特效都得甘拜下风。绝对很多人爱看,不用说几万,挣回几千万都有的。”岚春生拍着胸脯打包票。
“瞧你说的,好像这自媒体多好做。哪有这么容易赚的钱。”摩洛维尔持怀疑态度。
“诶呀算了,先不说远的啦。师傅,要开你那个车要去哪里学?”岚春生发问道。
“还惦记着开车呢。”摩洛维尔一笑,“驾校。正好我也该学学,今天你们舟车劳顿先歇了,明天去看看。”
次日清晨,就听轰一声响,摩洛维尔卧室的门被撞开了:“师傅!你醒了吗?”岚春生蹦到摩洛维尔床前。
“没醒被你这一吓也该醒了。”摩洛维尔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撑起身子:“做什么?”
“昨晚不是说去驾校吗?”岚春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才几点......驾校上班了没都不知道......”摩洛维尔一脸怨气。
“还几点,清晨正是阳气上升时候,我早课都诵完了,就你最懒。”岚玄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能不能体谅一下几百年没睡个踏实觉的人。再说,我是魔鬼,不需要阳气......”摩洛维尔打了个哈欠,拖着拖鞋走进洗手间。
洗漱完毕,就听外面岚春生在求岚玄清开车送他俩去驾校。
“我还有正事要做,功课耽误了好几天了都......”岚玄清推三阻四不肯答应。
“道长这么自律,这点接送我们的时间一定腾得出来。”摩洛维尔笑着走出来,“再说,我们学会了开车以后不是也省您的事。”
“不当人子......”岚玄清抱怨一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真不知道是我和你签了契约还是你和我签了契约。”
“这不主要还是您祖宗春生,就算她有什么错,退一万步讲,您就没什么错吗?”摩洛维尔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行啊你,我早晚用那剑再给你来个对穿。”岚玄清赌气道。
“别别别,我错了,道长恕罪。”摩洛维尔一抱拳,将手抬老高,遮住压不住的嘴角。
自此三日无话,无非是学车的学车,练功的练功。再便到了新台式机配件备齐装机的日子。
摩洛维尔本想帮忙,春生一再说自己没问题,摩洛维尔只得退在一边看着。
“拜托,我看着三维演示视频装,你怕什么。”岚春生笑着推了他一把。
“怎么,我花的钱,不能免费看场装机表演?”摩洛维尔笑着揶揄。
“好,一会等装完机,师傅也得看着我剪你被封印时候和岚玄清讨价还价那段,不然对不起掏的那些钱。”
“你这丫头,嘴上不饶人。”摩洛维尔一摇头,转身朝自己屋子走了:“等剪完那段再叫我。”
摩洛维尔从书架上随手取了本自己日常带着的《红楼》翻着,正看到林妹妹感叹聚散无常,倒是不如起初便不聚好,就听屋外敲门声:“师傅,粗剪差不多了,快出来看看!”
抬头一看,窗外竟已近黄昏了。
“来了。”他插上书签,随岚春生到了电脑前。
整体看过一遍,摩洛维尔点点头:“嗯。倒是像那么回事。”
“就是师傅当时被岚玄清激得有些失控时候的独白没拍下来,可惜了。那极具戏剧张力的情感爆发力,一定能引爆观者的情绪。”岚春生边说着边比划。
“缺德不缺德,把我最狼狈的时候发出去赚钱也就算了,还想发我崩溃的时候。”摩洛维尔抬手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春生的额头,“那是我特意抹掉的。管你信不信,我抹掉那些也是为你们好。”
“师傅这么厉害,不碰相机就能把镜头抹掉,怎么不直接用自己能力把片子剪了?”岚春生问道。
“想得美,我对镜头的干预能力也是有限的。剪辑还是该交给专业的人干。”摩洛维尔看着工程文件,思考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对了师傅,原来我们的镜头真的能拍到鬼啊。我当时看到花姐姐出现在视频里都有点想哭。”岚春生将视频划到花小娥那段,眼眶又有点红红的。
“那时候看你没心没肺的,好像把生死离别看得很开,这时候倒伤感起来。”摩洛维尔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肉眼都能看到,镜头一定能记录下来。除非对方有意抹掉自己的存在。看来你花姐姐还对这世界有那么一点点的留恋,希望在这世界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留下她来过的痕迹。你做得很好,你看,她活在镜头里了。”
“师傅......”岚春生看着摩洛维尔,突然一头扑进摩洛维尔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儿般止不住掉下来。
“诶你别哭啊,我......我去给你拿纸。”摩洛维尔有些无所适从,心里压抑许久的悲伤冲击着心脏。
呆了半晌,他轻轻掰开春生的手,冲进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到客厅拿了卷纸递给岚春生:“哭过就好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春生习惯听着点什么剪视频。此时,曲子正轮到了《葬花吟》。
摩洛维尔默默听着,不忍看她哭,背着手站到了窗边,又见残暮抚过未打理的园子里焦了角儿的野草,慢慢挪回海的后面。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抷净土掩风流......”
想那日头回了天尽头,明儿依旧升起。今岁的花儿败了,明年开的却再不是这一枝了。
“......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春生哭了一整首歌。直到曲里陈力老师悠长的延声渐渐弱下去,春生泪也哭干了。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摩洛维尔吟道。
“花姐姐走得高洁,倒是留下我们一群俗人念念不忘的。想必若是她知道了,总要被她笑话。”转回头时候,他脸上已又挂上淡淡的微笑:“该往前看了。”春生小声抽噎着,点了点头不作声。
“怎么回事,摩洛维尔,你欺负我祖宗了?”不知何时,岚玄清站在门口笑着朝里面探头。
屋里两人注意力都在乐声里,都忘了他也在家里。唐突蹦出这么句话,岚春生也不禁破涕为笑了。
“去,谁有本事欺负她。”摩洛维尔几步走出来把岚玄清推出来,背手带上门:“你祖宗剪视频呢,让她消停会吧。”
“我就说了一句,要打扰也是你打扰的。”岚玄清吐槽一句,识趣回自己屋去了。
摩洛维尔自去客厅拿了扫帚,敲了敲门重新进去,默默把春生抹眼泪扔了满地的纸扫起来,又自出去了。
回屋再展开书看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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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愈发憋闷,所性起身出去走走。
周遭不过一派车水马龙,甚是无趣。摩洛维尔上了一辆公交,靠窗坐着,随它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走着走着,周遭逐渐褪去了城中繁华,已是市郊了。
一派荒芜中,蓦地眼前掠过一个小酒馆的招牌——莫希酒吧。摩洛维尔一愣,就觉公交车停了,前面司机说这便是终点站了。不知不觉,整辆车上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摩洛维尔走下车,信步进了那小酒馆。扑面便是爵士调子裹着淡淡的酒香慵懒地围上来。
“想喝点什么?”店里冷冷清清,零星坐着几位熟客。一位北辛德利面孔,化着淡烟熏,穿着利落黑裙的女子晃着摇酒壶在吧台后随意问道。
摩洛维尔径自向吧台边高脚凳上一坐,开口:“有红酒吗?”
那调酒师调酒的手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眼摩洛维尔,再次开口:“这寒酸地,要入得了你法眼的,估计没有。倒是有瓶前几天从芙拉兰西进来的,喝吗?”
“都行。我没那么多讲究。”摩洛维尔回道。
“稍等。”调酒师停下手里的活,从后面酒柜里拿出瓶红酒,连着高脚杯摆在台子上:“自便。”
摩洛维尔拿了酒瓶酒杯寻个靠窗位置坐了,自顾自看着外面一口一口抿。酒自然比不得什么陈酿,却也在既定预期上多了几分惊喜。
斜杯细看,靠近边缘色泽略微向红棕色倾斜,单宁略多了些,酸度倒是适中,能微微地尝到后调里包裹着的淡淡的玫瑰与黑醋栗香气。带着种未经雕琢的乡野独有的朴实质感。
一瓶酒见底,不觉微微有些昏沉,压在胸口的沉闷感也轻了些。
“哪里来的公子哥,怎么想着来我这小店喝酒?”那调酒师忙完了手上的事,端来杯特调的鸡尾酒,在摩洛维尔对面坐下。
“念起位故人,出来转转,看到这招牌,又想起些往事。”几杯酒下肚,摩洛维尔话略微多了点。
“莫希。”对面接上话茬:“这个名字,你听过?”
“嗯。”摩洛维尔没多说什么。
“在哪里?”调酒师继续追问。
“忘了。”摩洛维尔答。
“你没忘。”调酒垂眼看了看他拈在杯颈的手指,又抬眼直直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眸。
摩洛维尔微微一笑:“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没忘?”
“我知道。”调酒师将手里的鸡尾酒推过去:“菲立安。这杯算我请你。”
“菲立安......不错的名字。”摩洛维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你不爱喝酒。”菲立安抬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末了停留在空杯上。
“还好。只要不逾越理智的掌控。”摩洛维尔抽回手,视线转回窗外,面色微微泛红。
菲立安一笑,收回空杯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加比里俄。”摩洛维尔起身,掏出手机:“多少钱?”
“我请你。”菲立安抓过桌上的空酒瓶与酒杯,“什么时候察觉的?”
“你猜。”摩洛维尔从衣服夹层里掏出一百纸钞放在桌上:“列那波尔那边的Cab。国内溢价我了解不多,若是少了便告诉我。”
“多了,我就不找了。”菲立安收了钱,回柜台去了。
摩洛维尔的手机响起来。“师傅,这都几点了,你人呢?”手机里传来岚春生的声音。
“我随便出来转转。怎么,剪辑遇到什么瓶颈了?”
“没什么问题,就是去你房间也没看着你,就来问一句。”春生答到。
“在等公交,一会就回去。”摩洛维尔回道。挂了电话,一看表,竟已接近十一点了。
“师傅,你喝酒了?”一回家,岚春生便在摩洛维尔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怎么,几百年没喝,不能放纵一回?”摩洛维尔扶着门框反问道。
“没有没有,师傅就算喝到断片,那也不关我的事。”岚春生揶揄一句。
“行了别贫了。”摩洛维尔按了按太阳穴:“你学学你岚道孙,早早就睡下了。我也先去睡了。”
7. 第七章 美人出浴察言熙攘网万象,道长云间书说不尽再开张
临近周末,岚春生忙活了一早上,中午先发完了最后精剪完的片段,又玩了会游戏,就听脚步声从浴室走出来。
春生没多想,起身跑过去一开门:“快来看——”正撞见围了条浴巾从浴室走出来的摩洛维尔。
春生一看是摩洛维尔,上去拽住他胳膊:“师傅快来,还蛮多人喜欢我们的视频诶!”
摩洛维尔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你......你等会,好歹让我先把衣服换了。”
春生笑着松开摩洛维尔:“那师傅快去。”
摩洛维尔摇了摇头,向房间走着,抬手将指尖往发丝间一勾,接触面微微泛起紫色的火光。紧接着,他顺势抬腕直梳至发梢,水分便蒸发无踪。
“诶,师傅能用魔法干头发,为什么不能用魔法直接把身上灰尘去掉?”岚春生问道。
“你们靠输营养液也能活着,干脆别吃饭了。”摩洛维尔走进自己房间把门一带,打趣道,“要不是你催那么急,我也不会动用魔法。”
“怎么个事,我就做个功课错过这许多。”岚玄清似乎功课刚做完,也从楼下走上来。
“正好岚大哥也来了,快来一块看看。”岚春生拽过岚玄清。
“不就是个录像,能掀起多大点浪......”岚玄清走到电脑前一看:“诶,还不错嘛,这么一小会四万多赞。”
“那个星星是收藏,这个才是赞。”岚春生指着大拇指图标说,“怎么大哥比我还信息闭塞。”
“结合播放量看,似乎获赞率还挺高的。其他平台怎样?”摩洛维尔套了件睡衣走出来。
“都差不多这个水平。”春生回道。
“那还的确有些小火迹象。”摩洛维尔一笑,“就是不接商单,单靠平台补贴也赚不到几个钱。”
“这简单,让大哥开个直播带货!”岚春生笑道。
“要是他能答应做这玩意,我当场把契约吃下去。”摩洛维尔耸肩道。
“带货?”岚玄清似乎没听过这词。
岚春生笑着调出手机上一个直播间给岚玄清看:“就这样的,网上那些人火了都做这个。”
岚玄清看着屏幕上大吼大叫着说什么“家人们,我数三个数,三二一下单!”眉头皱成一团:“什么妖魔鬼怪,做不了。”
“看,我说吧。”摩洛维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要我说,你还做你的道长,抽空可以开个播给观众讲讲故事,大概也能吸引一些潜在客户找你办事。”
岚春生一拍脑袋:“大哥你画点符卖,管不管用先不论,现在大家喜欢一个系列视频,都喜欢买与视频相关的小玩意摆着玩,他们管这叫周边。”
“符可不能乱买。”岚玄清摇摇头,“要些平安符、挂件一类倒是可以。”
“诶,既然相机什么都能拍下来,那我们把这个系列做成单元剧,组团去找鬼不就完了?”岚春生又道。
“呃......理是这个理,就是......”摩洛维尔思考片刻,继续开口:“不是所有鬼都像宅子里那些鬼那样友善的。而且这才第几天,反响都没出完就想着下次的,也太高瞻远瞩了。”
“好吧。”岚春生随手翻起评论:“好多人啊,有人在夸师傅帅,还有人说大哥是大坏蛋哈哈哈哈哈哈......咦,怎么还有人说背景太假了,还说演员都是小鲜肉没有演技......”
“哈?”摩洛维尔掏出手机翻开评论区,在那人底下回了条:是,你演技最好,老板经过时候演得好像真的在工作一样,你背景最真,成年不变就挤在个比厕所还小的隔间敲键盘。醒一醒,你双休又没了。
“诶?师傅你怎么知道他干啥工作的?”岚春生挠挠头看着摩洛维尔。
紧接着就看底下跟上了那个人的评论:我靠你开我盒是吧,就说这些饭圈小仙女都不是东西,小蓝书打拳打到这来了,这玩意犯法,小心我告你!
然后就见有一堆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后面跟上——“我超,盒!”
“推测啊,谁会把魔法消耗在那种无聊的人身上。”摩洛维尔翻过手机指着那人头像:“顶着个自以为很帅的自拍当头像,上班点在网上挑事,又不是寒暑假,只能是闲出淡的摸鱼老油条了。能被这种实事求是言论攻击到破防,他的心理防线也太薄弱了,不太适合上网。”
“这不也有说我仙风道骨长得帅的,你就读夸他的。”岚玄清也掏出手机看着评论。
“你们都自家人,夸起来未免生分了。她这不也没读夸她自己长得好的。”摩洛维尔一乐。
“还得看看这条中肯。”岚玄清笑着大声朗读起来:“那个老外仗着自己中文好,长得好点死装。真是委屈了中途那个演陈师胤的接戏,又得有那个摩洛维尔的神韵,又很有古代文人那个范,唱得戏也好,真是难得的演技派......还有那道长也有实力,前面对宅子的介绍一套一套的,对魔鬼时候那狠辣劲,真就很像那种敢跟魔鬼做交易的狠人。那岚玄瑞演得也厉害,算是视频里演技担当,真让人觉得像一个男的有一个女人的灵魂一样。还有,谁知道演花小娥的演员有没有自己的号啊,唱这么好,得是国宝级别艺术家吧?还这么年轻。”
“这人是没看到结尾吧。”摩洛维尔白了一眼岚玄清:“后面我从陈师胤切回本体时候不是也念了几句白。还有,你听不出来他在内涵你啊?狠辣,适合跟魔鬼做交易,那可都是你本色出演。”
“他这......也是实事求是......”岚玄清虽琢磨着不对味,也没法反驳什么。
“现在大家空闲时间都少嘛,也能理解。”岚春生笑着解围:“反正大多数反馈都是有价值的,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啊?怎么还有人说师傅前后人设ooc了?”看到一个评论,春生忍俊不禁。
“我看看......”摩洛维尔打开百度查了查什么是ooc,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好好好,我演崩了我自己的人设。真行。”
“所以,第一次行动就大成功,总要奖励一下自己——今晚出去吃大餐吧?”岚春生抓住两人胳膊。
“我吃斋,你们若有什么想吃的就去呗,我跟着对付两口就是。”岚玄清应道。
“我也是素食,一向没什么胃口。春生你也注意点,才用这身体没多久,撑坏了可没处换去。”摩洛维尔摊手道。
“啊?师傅你魔鬼也不吃肉啊。”岚春生惊讶道。
“魔鬼怎么了。”摩洛维尔收起手机:“如果你能听懂它们都在说什么,你也不会想吃它们。”
“那蚊子苍蝇老鼠蟑螂这些呢?”岚春生追问。
“蟑螂那些我不了解,就以我和那边古堡的老鼠共存的经历来说,它们只是需要点食物。我不介意给它们留几片奶酪,但得收取点代价,例如——限制种群数量,注意卫生,不要乱跑到别人家去传播疾病,还有帮忙做点家务。至于蚊子,我跟它们说只要不在夜晚在我头附近飞打扰我睡觉,就随它去吧。”摩洛维尔答道。
“噫,怪不得蚊子都不往你房间飞,原来你们商量好了。”岚春生撇嘴道。
“这叫礼尚往来。我不杀它们,它们也便不来惹我。”摩洛维尔一笑。
“要我说,你这许多自设的条框,作风不像魔鬼,倒像是僧。”岚玄清调侃一句。
“什么时候僧会喝酒,还会被形容‘死装’了?。”摩洛维尔还整上Call Back了,以为自己在说脱口秀。
“看来师傅的确很在意他们说自己装。”岚春生笑道。
“三人成虎,那么多评论都说你装,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岚玄清也乐了。
“好,我再接再厉。”摩洛维尔打开手机,给所有说他装的评论挨个点了个踩。
“诶呀算了,点顿丰盛点的外卖也算大餐了。”岚春生打开了外卖软件。
“外卖不健康......”岚玄清打算宣讲一下他对外卖的高见。
“那我想吃红烧肉,煎鱼,烤鸭,糖醋里脊,道长给我做吧。”春生一脸期待地打断道。
“这......”岚玄清一时语塞。
“偶尔吃一顿外卖也无所谓,又不是顿顿吃。正好你也歇歇不是。”摩洛维尔旁边附和一句。
“你还有脸说风凉话。”岚玄清转回头教训摩洛维尔:“自回来一直是我做饭,你活了那么久你不会做吗?”
“我会,你也没说让我做啊。”摩洛维尔一脸无辜。
“那明天开始你做。”岚玄清接道。
“我只会西式简餐那一套,就怕高油高盐道长吃不惯啊。”摩洛维尔往墙边一靠。
“那师傅会炸薯条吗?”岚春生两眼放光。
“这个简单,明天就给你炸。”摩洛维尔应道。
“算了,明天开始你给我打下手。”岚玄清无情横刀夺爱。
“那炸薯条呢......”岚春生有点失落。
“答应都答应了......这样吧,今天他还没安排我给他打下手,我现在做。”摩洛维尔随手从挂钩上取下个围裙围上。
“好——”岚春生先一步进了厨房:“我也来帮忙。”
“那你先把土豆洗了。”摩洛维尔跟着进了厨房,在柜子里翻找出面粉油盐来,探头朝还站在原地的岚玄清开口:“道长,您不来展现展现厨艺?烧几个你祖宗点名要的?”
岚玄清看向厨房方向:“你们不是挺能的?还要我做什么。”
“道长↓~↑~↓~”摩洛维尔突然捏起嗓子,眼见一个字转了三四个弯。
“靠,你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整这死出。”岚玄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抄起七星剑走进厨房。
“诶我没!春生救我!”摩洛维尔几下蹿到岚春生背后,扶住她的肩膀。
“哈哈哈哈大哥我作证,他没被附身。”春生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两个......”岚玄清叹了口气,把剑放回去:“家里没买鱼,我出去买条鱼给你做煎鱼。”
“道长最好了~”摩洛维尔见岚玄清往外走,又捏着嗓子往外探头说了声。
岚玄清回身抄起剑指着摩洛维尔:“你再出那b动静试试?”
“不出了不出了,道长饶命。”摩洛维尔憋着笑缩回头去。
不多时,道长左手提着条鱼右手提着一袋馒头和一袋素鸡回来。
一开门就闻到一股焦味。
“炸个薯条都能炸焦了,要放你做整桌菜不知道会不会把厨房点了......”岚玄清几步走到厨房,把鱼放板子上来看他们炸的薯条。
“嗯......啊......哈哈......”摩洛维尔躲闪着岚玄清的眼神,尴尬一笑:“太......太久没下厨,温度控制欠了点火候......再说以前我都是直接上魔法的......”
“诶呀,只是焦了点,也可以吃!”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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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十分捧场地拿起一根薯条。
“算......算了,我吃,我吃!”摩洛维尔按住她的手:“我给你点份外卖。”
“那......糊了的你也不能吃啊。”春生看着薯条道。
“你有所不知,我们魔鬼味蕾和你们不一样。你想,地狱里到处都是火,所以我们就爱吃焦的......”摩洛维尔绞尽脑汁诌出一套理论来。
“还有这种说法?”春生看向岚玄清。
岚玄清脸上挂着“听他胡说”的表情,违心地点了点头。
“你看,他都认同了,道长懂得可多了。”摩洛维尔端起薯条。
“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春生一叉腰,“不过也确实不能浪费食物,那你就吃大头,我帮你分担点。”
摩洛维尔看了看岚玄清;岚玄清看着摩洛维尔,又看了看岚春生,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我不吃。”
有两个蹩脚的帮手帮倒忙,岚玄清得以在炸鱼基础上又做了份茄子炒素鸡,再加上微波炉里转过的热腾腾的馒头还有那盘稍微有点焦的薯条,勉强算得上一顿大餐。
第二天便是周末了。中午,摩洛维尔起床冲了杯咖啡往自己房间走,就听岚玄清房间传来说话声。
他看了眼春生,她那屋门正开着,人坐在里面戴着耳机玩游戏呢。
他收回视线,轻轻转动岚玄清屋子把手探头往里一看,就见岚玄清用支架架着手机在直播给人讲自己职业生涯那些故事。
“道长,功课不做啦?”摩洛维尔成心拆台,朝岚玄清发问。
“害呀,在网上做科普也算结善缘,祖师爷也会通融的。”
岚玄清起身把摩洛维尔拽进来:“来都来了,你也来给大伙打个招呼。”
“啊?我......”摩洛维尔没等回答便被拽进了镜头,“啊......哈,大家好,我就是被恶毒道长逼供的可怜魔鬼摩洛维尔,大家点点关注不迷路,有什么事业不顺、桃花不旺、风水不好、逆天改命、恶鬼缠身、儿女不孝、不会做饭、沉迷网络、心灵空虚的都可以找我们无所不能的岚玄清道长帮忙,敏感肌也能用,去油去污去水垢,小孩子很爱吃,下次还买......”
“你这人,谁教你这么自我介绍的。”岚玄清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个岚道长,他上过大学吗?
*这个黑头发的......是剧里摩洛维尔?他们竟然住在一块?!我就知道我磕的岚摩是真的!
*谁说的,明明我们摩岚才是真的,岚摩解能不能不要跳脸啊。
*直播间无美颜直出颜值也这么能打,不愧是我摩!
*油性肌能用吗?
*什么?那我磕的春摩4i岂不是......呜呜......
*没事,我们小摩嬷嬷无所畏惧啦。
*磕cp的能不能不要在正主面前ky啊......这样会让他们有很大心理压力的。
*小伙子,直播这一行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还得让你岚道长来。
*你都来了,春生捏?
屏幕上飘过一片评论弹幕。
“我上过大学......这群人在说什么啊?”岚玄清看向摩洛维尔。
“啊......嗯......”摩洛维尔一脸尴尬地退了两步出了镜头范围:“道长,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
之后他探个头对着直播间里开口:“各位磕学家......自嗨同人都无所谓,不要再在直播间发那些内容了,这会对我们产生困扰。你们想看春生......我去把她叫来。”
“什么加密通话......”岚玄清一脸茫然地看着摩洛维尔背影。
摩洛维尔猫腰潜入春生房间里,看着她快把键盘敲出火星子也没打过屏幕里那满地打滚的老虎,便在她再一次开始尝试前轻轻把她耳机摘下来:“还在打电动哦,休息休息吧。”
春生一回头,看起来有点气鼓鼓的:“干什么?”
“那个......岚道长在直播,直播间里有观众想看你。”摩洛维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好吧,正好坐累了。”春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嗨,你们好!”春生一跃进镜头里,朝镜头吐了个舌头:“大家有谁家里闹鬼,可以请我们专业团队去帮忙处理哦,说不定下期主角就是你!”
*哇,和视频里一样元气满满呢!
*春生宝贝!mua!到妈妈怀里来!
*春生劳斯什么时候出一期视频伪音教学啊,您的伪音女声真的好自然!
*春生春生,跳井是什么感觉啊......会不会疼......
*楼上不要把虚构剧情带入现实啦,也不要有轻生的想法哦,怎么死都很难受的。
*这三个人住在一起啊,难道是三人行?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吵到我的眼睛了啦!!!还有,性缘脑滚啊!
又是一大片评论弹幕飘过。
“啧,怎么一到春生来你们整个氛围弹幕都变温柔了。”摩洛维尔冒个头出来吐槽一句,“道长,麻烦把那个说三人行的禁言一下。还有,大家不要骂人,友善发言。”
岚玄清点了点头,操作了几下,一眼瞥见私信里多了一个奇特的委托:“诶,说生意生意到,你们来看这个。”
8. 第八章 接委托三人乍现公安局,赴邀约公爵甘入盘肆洞
“不是,还真有人敢找你看邪□□。”摩洛维尔凑过去趴在椅背上看那私信内容一乐。
“净知道拆台。什么叫还真有,我好歹真是那一脉传下来的,那历史上都记着,怎么就不能有点真本事。”岚玄清朝直播间里人告了个退,关了直播,分析起私信内容来:“八个人失踪......都是倭寇。有的在糠殃集团前些年在咱龙祠省设的部分倭寇养老院里,有的在从倭寇国来咱天垂国开的倭寇学校里......还跨省,跑南边下鸾省和月市区那边了......如果情况属实,这更像是针对倭寇的仇杀。这人不是在编故事吧?”
“去看看呗,编不编的,大不了和他演一场。”摩洛维尔一耸肩,“至少那人胆子挺大,约我们在派出所见面。就算真是演的,也是增加视频素材。若是真的,这案子叫你破了,便算是扬名了。”
“你就穿这身?这是去参加婚礼还是去办案。”岚玄清看着摩洛维尔那一身黑西服吐槽道。
“想让我给你撑场面啊,等着。”摩洛维尔笑着回自己屋关上门,再出来时候穿了身靛青色古制道袍。“你这人模狗样的,整得比我还像道长。”岚玄清上下打量一番,侃一句。“那时候满大街不都这样,又不只是道长。”摩洛维尔笑着回击,“再说,这多符合道长您定的主题。”
“你们俩都有自己衣服,我穿什么?”春生挠头道,“你找道长凑合件道袍穿不就完了,这还不简单。”摩洛维尔看着岚玄清答。“罢,你自去我衣柜里寻件道袍穿上。”岚玄清便顺势说道。春生便点头朝岚玄清屋里去。出来时候套着件完全不合身的大道袍。
“嗯......”摩洛维尔看着春生拖在地上的长摆笑着开口:“你穿这身出去,环卫和局子里拖地的都会感谢你的。随我来。”他从自己衣橱里翻出件绣着暗金纹路的墨绿色马面裙递给春生,又扯出件黑色对襟长外套:“试试这套。里面随便搭件内衬。”
“师傅还有这衣服呢。”岚春生接过衣服左看右看,甚是喜欢,便往自己房间去换上。“我又不是只有这一重身份样貌。”摩洛维尔也走出自己房间到外面等着了。
“别说,我还没见过男的穿这种衣服,这么一看倒真合适她。”等春生出来,岚玄清也笑了。“马面本身就是男女都可穿的。”摩洛维尔随意回了句。
一路无话,岚玄清一行人便与那人约好了时间,到了派出所。
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是个中年民警接出来,还是难免吃惊。三人憋着一肚子问题进了办公室,就见屋里坐了一片帽子叔叔。“行不行啊老郑,非要找什么牛鬼蛇神,上面查下来不合规矩咋办?”其中一位坐得靠里的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官开口。
“你这小子,人都来了还在那说赖话。无论啥时候,这破案是第一位的。再说,这是老岚后人,用着放心。”带三人进来的老郑开口。
“岚玉山家那小子?诶呦,不知不觉都这么高了。”靠窗的三十来岁的警官看过来。岚玄清点点头,冲屋里:“嗯,是,阿姨好,叔叔好。”
“我那边也多少听过岚玉山名号。今天一看,这位后辈倒也像模像样的。”靠墙坐着的那位二三十岁的警官姐姐开口,“那两个是你的助手?好好干,结案了请你们吃烧烤。”
“欸,前段时间听说老岚走了,没来得及去他葬礼。你说说......那么好个人,怎么就那么短命呢......”郑警官感慨道。
摩洛维尔一听他们几个的对话,小声在岚玄清耳边问:“我去,你们都认识?”岚玄清小声回:“是认识,以前我爸帮过他们一回,我帮忙打了点下手......”
“可以啊你小子!”摩洛维尔奉承一句。“得了,少黄鼠狼给鸡拜年。”岚玄清揶揄道。“你这真是是狗咬吕洞宾,听不出好赖话。”摩洛维尔正胡诌着,岚玄清看警官他们目光聚焦过来,狠狠肘了摩洛维尔一下让他闭嘴。摩洛维尔抽了口凉气:“下手没个轻重,我伤还没好透,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医药费......”
“这屋里都自己人,有什么悄悄话怕我们听见啊?”郑警官笑着朝他们靠了一步。“啊,没有,郑叔,我这两个搭档,他们比较怕生。我怕他们到时候束手束脚,就跟他们讲放开干......”岚玄清接上话,“郑叔,您说说这......早知道是您,您电话联系不就完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本来啊,你郑叔也没想着这一茬。只是最近被这案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寻思看点啥放松放松,听女儿说最近年轻人里面都爱看你们那个啥东西,我也打开看看,没想到看到小岚你,便想着试试看。”郑叔解释道,“正好,趁这机会也给你们介绍介绍我们这的人——我叫郑顺林,你们叫我老郑就完了。那个叫白青仇的刺儿头小子刚调来刑侦没几年,估计小岚也不认识。嫉恶如仇的,天不怕地不怕,你们多担待。”
“人民警察不就该这样才能更好为人民服务?要是做什么都畏首畏尾,怎么在群众需要我们时候挡在群众前面?”白青仇打断道。“嗨呀,你小子少说两句......”老郑直给小白使眼色。小白碍于老郑面子,闭了嘴。老郑继续介绍:“靠窗坐着那位是吕文杰,按你们辈分啊,直接叫吕哥。你们吕哥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热心肠老滑头,就是那烟瘾要命,一天好几包。”吕哥听着自己名字,朝三人笑着点点头。
老郑又指了指另一边:“靠墙坐着我们雷厉风行的大姐头尹参岫,你们就叫她尹警长。咱这里面属她是年轻有为,是大城市和月那边派来帮忙一块联合办案的。”
“不用这么拘束,直接叫尹姐就行了。”尹姐摆摆手,“老郑把大致情况都跟你们说了吧?”
“嗯,据我了解,目前情况是和月和舆东都出现了倭寇人失踪,目前一共失踪八人。这八人都与糠殃集团名下财产有关,主要身份为倭寇人学校教师、学生;倭寇人养老院老人;还有一位出版社编辑。”岚玄清应道。
“没错。”尹姐点头,“这事蹊跷就蹊跷在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受害者所在街区的监控在对应时间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样,完全没有可用信息。结合历史上倭寇对天垂国做出的不可饶恕的罪行,一方面怕是有人盲目爱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一方面也确实能让人联想一些超自然的东西。”
“干扰监控......能排除掌握相关技术的人的参与吗?”摩洛维尔问道。“你们能想到的我们早想到了。”小白接话道,“相关可疑人员都盘查过,都有不在场证明。”
春生突然记起什么:“诶,师傅,如果你能抹除录像片段,是不是也能......”摩洛维尔一惊,忙连摆手带使眼色示意春生停下。
“嗯?小姑娘......小伙子?你刚才说抹除录像片段是?”老郑问。“叫她小姑娘小伙子都可以,也可以叫春生,您叫着舒服就好。”摩洛维尔忙陪着笑接上话头:“那抹除片段纯属乌龙。我前几天偷偷把相机里视频删了几段,诓她说我会抹除相机里的视频,结果她信了,不好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继续讨论。”老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摩洛维尔,识趣把这话题一笔带过。回头看尹姐小白和吕哥,也都若有所察。
“目前而言单逻辑推理已经很难整理出有用的线索了。”岚玄清一甩袖子,摆出架势道:“容我起一卦断断凶手大致方位。”
沉吟半晌,岚玄清睁开眼,眉头微微一皱,又掐指细细算了一遭,终于开口:“还在市郊。”
“市郊?市郊大了去了......”小白开口。“小白,先等人家说完嘛,猴急。”吕哥拍了拍他肩膀。
“先不急说凶手,单说这受害者状态,着实有些蹊跷。”岚玄清继续开口,“没死,但也不活。”
“瞧瞧,这说上相声了。”摩洛维尔一乐,岚玄清回头瞪了他一眼,摩洛维尔立马收了笑把嘴闭上。“他们都处于深度昏迷,但周遭没有生魂气息,怕是魂魄离体之兆。”岚玄清继续沉声开口:“自古不少方士有炼魂之说,也有些邪术摄人生魂延寿,或妄言使死人复活。更有甚者以魂为引去做甚祸国殃民的阵法......这八个人,身上都有股很强的煞气,一时我无法断定缘由。而凶手具体方位,也还需要再确定......”
“说那一圈车轱辘话,这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小白有些不耐烦。“给我五天时间。”岚玄清正色一揖:“我会将线索地址精确到一栋建筑。”
出了警局,摩洛维尔长出了口气:“可算出来了,那几个人眼神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感觉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你瞒他们做什么?你有案底?”岚玄清一挑眉。“多谢抬举,我被困在那宅子里几百年还有闲心跑这么远来犯案,那怕是挥一挥手,这整座城都要抖三抖。”说着,摩洛维尔一挥手:“你看,没抖。”
“那师傅刚才为啥不让我说录像的事?”岚春生问道。“对谁都得有点戒备。你把这事捅出去,他们岂不是要怀疑我?到时候再专门分人盯着我也浪费警力......”摩洛维尔回头看了眼警局,“不过这个思路确实不错。凶手团伙里可能真有能像我一样把自己从镜头里抹掉的存在,得多个心眼。”
“呦,这不是那位公子哥?怎么在警局前头转悠。是犯什么事刚被保释出来?”熟悉的女声把摩洛维尔从思绪里拉出来。视线转向声音传来方向,摩洛维尔一愣。“你们认识?”岚玄清看了看对面的菲立安,又看了看摩洛维尔。“......不认识,她看错了。”摩洛维尔拉起岚玄清就走。“摩洛维尔,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菲立安拽住摩洛维尔。“我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这位女士。另外,我叫陈师胤。”摩洛维尔试图甩开她的手,但她拽得太紧失败了。“哦,那一定是我记错了。”菲立安一压腕,掌心从摩洛维尔的小臂滑向手腕,又探向他的手掌:“如此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加个联系方式?”
摩洛维尔面色微微泛红,用力抽回手,无奈点头掏出手机。“后会有期。”菲立安加了联系方式,朝他抛个媚眼,扬长而去。“哇师傅,那姐姐好漂亮啊,是你女朋友吗?”岚春生目光还停在菲立安的背影上。“才见第二面,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摩洛维尔甩了甩被菲立安握过的手腕,“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哪还会有那方面想法。她也不是为了那些东西来找我。”
“你小子,整天装正人君子,那天晚上是去泡妞了吧?人找上来你又不认账。”岚玄清笑着调侃道。“一边去。”摩洛维尔脸上一阵发烫,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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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掏出个口罩戴上。正要继续开口,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春生好奇探头看过来:“还说不是!喏,你看,人家都找你去酒吧约会了!”
“小点声。”摩洛维尔神色不易察觉地一沉,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回去再说。”
上了车,摩洛维尔拽下口罩,微微皱着眉看着私信内容——
*晚上八点,莫希酒吧,我请你。
“师傅,人家都请客了,这不去不太好吧?”岚春生在后座说。摩洛维尔犹豫了片刻,开口:“春生......如果晚上我很晚还没回来......”
“我知道,我们肯定识趣不打扰你们。”岚春生一脸懂得了一切的笑。“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但如果我没接也不要去找那个酒吧。”摩洛维尔正色道。“师傅这是怎么了,防那姐姐像防洪水猛兽似得。不想去就不去呗。”岚春生意识到自己并未懂得一切。“就是,人家姑娘看着也不错,你要守你那青灯古佛别耽误人家姑娘时间。”岚玄清开着车插一嘴。“春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不是只有男欢女爱这一种。这事我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再说这几天你们办案,别因为我的事影响你们思路。”摩洛维尔没理岚玄清,自顾自跟岚春生说道。“好吧,那......师傅多注意安全!”春生识趣不再问了。
回到家,岚玄清嘱咐剩下二人晚上十点前勿扰,便自张罗着沐浴更衣。完事他下楼在活动室摆上东西南北四尊兽面铜像,又将朱砂和着檀香灰围着中心撒了一圈,接着拿出拂尘站入圈中心向四周一扫,烟尘四起。道长自悠悠转着,于中心开口:“紫虚风起,凌霄云来,东西南北雾自开!恭奉胎仙慧眼,无量天尊。开眼,看!”看字未毕,岚玄清倏忽步子一顿,一抖拂尘朝东方铜像一指,只听当啷一声,东面铜像口中衔着的铜钱掉落下来。岚玄清微微颔首,就地一坐,于阵中心双盘冥想起来。
“我见过爹爹做这个,那时候他念的东西还多些。”岚春生偷瞧着岚玄清作法,小声对旁边摩洛维尔说。“周围没别人,不用做样子唬人,自然只要说最紧要几句。”摩洛维尔回一句。
转眼便到了晚上七点多,天渐渐黑下来。摩洛维尔披上件风衣便出了门。一下公交,就见菲立安在车站边候着。“等了多久了?”摩洛维尔走下车来。“刚出来。挺准时的嘛。”菲立安抬胳膊搭上他的肩膀,“这里没什么生意,就我和另一个调酒师轮着看店。今天我休息,走。”
“老板好。来杯什么?”一进门,吧台后面调酒的便笑着开口。“两杯雪夜玫瑰。”菲立安往吧台前一站。“诶呦,这又是哪里寻的猎物?上来就加猛料,您身边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受得住吗?”那调酒的边回身从柜子上拿伏特加和黑麦威士忌边开口。“受不受得住,有我呢。”菲立安微笑着看摩洛维尔。
“只要你老板不搞鬼,十瓶也遭得住。”摩洛维尔摇了摇头。“那就再加十瓶伏特加。”菲立安开口。“别,我说着玩。顶多八瓶,再多就该醉了。”摩洛维尔立马阻拦。“放心,我就说着玩。都到这了,自然要尝尝我们金牌调酒师的手艺,又不是来测你酒量。”菲立安取笑一句,就见调酒师已将酒水连着玫瑰露按比调配好,将摇酒壶一扣:“醒醒吧老板,我们这总共就进了五瓶伏特加,哪里来的十瓶。”
“你这除了你老板不就他一个是专职调酒师......这金牌得着也太容易了。”摩洛维尔调侃一句。“小看我?”菲立安没开口,调酒师先开口了:“我丹达维斯专业调酒一百年,从来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不给你露一手你真当我是病猫啊!”说着,他索性又从底下拿上一个摇酒壶来,依样配好酒,先将手上的调酒壶猛摇几下,往当空一抛,后把桌上的壶提盖向上轻轻一顶,正接住落下的壶身。紧接着,他手腕一抖,上面的壶又向上稳稳飞出去。这次,他跟着将桌上的壶盖一扣,手腕一偏一抬,将桌上的摇酒壶也旋着直送上天去。两壶一升一落,侧身微微擦碰,迸出酒滴铺展开来。说时迟那时快,丹达维斯早从口袋里掏出盒火柴擦亮一根,此刻往天上一送,正接上坠落的水幕。与火柴接触的瞬间,散在空中的液滴霎时一滴接一滴亮起荧蓝的火星。火星汇成一片天幕密密匝匝坠下来,还未落下便消失在空气里,留下淡淡的酒香气。而那火柴依旧杆朝下稳稳落回丹达维斯手中,未曾熄灭。大家看呆了,都未曾注意桌上两个摇酒壶何时也整齐落回了桌面,壶身光洁如初,未附有一滴酒水。
反应过来,零星坐着喝酒的几位客人都鼓掌叫起好来。摩洛维尔也笑着拍了拍手:“有两下子,这技术不去马戏团在这小地方待着,屈才了。”
“说谁去马戏团?你全家都去马戏团!”丹达维斯白了他一眼,“没品味的夯货。”
“还别说,他还真见识过西边那群贵族老爷的品味。所以看不上我们这穷酸地儿的表演了。你说是吧,摩洛维尔公爵?”菲立安讽一句。“他说得对,我品不来那许多沾着血的贵族高雅玩意儿。公爵名号,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摩洛维尔一蹙眉,“我怎么记得,菲立安女士是叫我来喝酒的,不是来编派我的。”
“知道公爵金贵,开不起玩笑。”菲立安接过丹达维斯递来的两个酒杯,朝靠墙的沙发走过去:“随我来。”
9. 第九章 且取三两旧相思,织就夜血染陨星
摩洛维尔在菲立安对面坐下,接过菲立安递过来的酒杯,迟疑了一下,将手从杯壁慢慢移开:“你知道被你做过手脚的酒......会烫手吗?”对面菲立安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紧接着微笑着抓起摩洛维尔的手,慢慢移回杯壁上,而后前推扣住他的手腕:“两杯酒,都是我端来的。哪杯没被我动过手脚?”
摩洛维尔看着菲立安,咽了口唾沫,扯出个笑来:“我们......没必要整这么难堪吧?”菲立安摇了摇头,松开他的手腕,起身往他身边一坐,端起摩洛维尔这边的酒杯,一口干了一半,接着将杯口抬到摩洛维尔唇边:“没毒。到你了。”
“这......何必呢......”摩洛维尔轻轻用手把杯口往旁边一推:“都这么久了......他们......也不会下命令让你把我往死里整吧......”
“我已经不是天使了,不归季塞斯管。”菲立安把酒杯靠回去:“喝了,又不会死。”摩洛维尔一怔,笑容突然阳光起来:“你也会被当垃圾丢掉啊。”
“幸灾乐祸。”菲立安脸上依旧挂着笑,一撑身坐到他腿上,指尖顺着他的锁骨慢慢滑过去,轻轻握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依旧把杯子送到他嘴边:“喝,还是不喝?”
“哈......你说你这......我们现在都是一个处境,何必为难彼此......你......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聊......”摩洛维尔一脸尴尬地干笑两声,杵在原地,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现在的老东西,喝个酒都能墨迹这么老半天。还吹牛‘诶~我能喝十瓶~’,喝死你算完。”丹达维斯擦着杯子,余光观察着角落那二人吐槽道。
菲立安冷笑一声,突然收紧了握住他颈部的手,摩洛维尔就觉一阵寒意袭来,血液都静止了一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你......耍......耍赖。”摩洛维尔勉强挤出一句。“对,你这人最看不得耍赖。人该怎么活,要遵循什么道德,拜什么神,都得按你的规则来。是不是人怎么生孩子你都要去管一管?”菲立安举起酒杯,“你那些通天的本事去哪了?用出来管管我啊?”说罢,她含了口酒在嘴里,俯身朝摩洛维尔贴过来。
摩洛维尔一时语塞,只是一脸惊恐地看着菲立安,看着她一点点靠近,直到她的唇尖触碰到他的双唇,然后她的舌头一点点撬开他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将酒灌了进去。
“我去,老板还会这招呢。”丹达维斯发现不对劲,也不用余光看了,毫不掩饰地把目光投向阴暗角落里的二人,眼瞪得像铜铃。
摩洛维尔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浑身抑制不住颤抖,双手紧紧扣着沙发坐垫,闭着眼把酒咽了下去。良久,才慢慢缓过劲,睁开眼躲闪开她的目光:“酒......也喝了......现在可以好好坐着说话了吧?”
“剩下的,还要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菲立安松开扼住他脖子的手,再次把酒杯举到他面前。“我......我自己来。”摩洛维尔接过酒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送进嘴的动作干净利落,一饮而尽。灼烧感自胸口扩散开来。他倒吸口凉气,抬手攥住胸口。菲立安嘴角一勾,起身回到他对面坐下,端起自己的杯子朝对面举了举,也是一口闷了,后以嘲笑的语气开口:“一杯就醉了,没喝过这么烈的酒?”摩洛维尔微微松了口气,脸上还挂着消不掉的红晕:“你很清楚......这是什么。我们以前......又不是没一起喝过酒。”
“我何德何能,和跟神打过赌的摩洛维尔伯爵同桌吃酒。你一定是记错了。”菲立安托腮看着摩洛维尔。“这个身份......的确没有。那时候你的身份还是加比里俄,男性。”摩洛维尔的目光扫过加比里俄,看向悠闲喝着酒的酒馆其他顾客。“是啊,那天我喝醉了,说我喜欢你,你说我真爱开玩笑。”加比里俄眯眼看着摩洛维尔。“你知道那时候我只想着干翻季塞斯,现在也一样。”摩洛维尔自觉酒精有些上头,扶额看着窗外:“要说爱,我们都曾是天使,是父的孩子,怎会不爱彼此呢?”
“你还是那么爱转移话题。”加比里俄朝台子后面一直看着这边吃瓜的丹达维斯挥了挥手,丹大师心领神会又给加比里俄端过两杯酒来。“那我现在问你,你爱过我吗?你知道,我没在说兄弟间的爱。”
“爱没爱过......重要吗?我那时候把你当战友还是爱人,重要吗?”摩洛维尔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加比里俄,我从来不是因为性别拒绝你。以前与现在都一样。是你自己,从来没准备好。我也没有。”说罢,他咬了咬牙,继续补充:“以后也不会有。”
“因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把自己,连同那些支持过你的人类都搭进去,给你的傻*理想陪葬?”加比里俄抬高了音量。
“加比里俄。”摩洛维尔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想法可笑,可以一开始就选择不支持我,而不是中途跳车把我当一块无足轻重的政治筹码交易出去,换取一段短暂的安宁。是你们......是你们为了保全各自的牵绊先撤退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季塞斯面前......在直接面对失败和赌一把里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我会选放弃。仁慈的父会宽恕迷途的孩子所有的罪。你甚至可能不会需要被封印,更不会被罚永远上不了天。”加比里俄毫不犹豫。“你知道我不可能甘心。”摩洛维尔的指甲刮擦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所以你固执得该死。”加比里俄也站起来,直直地盯着他:“过了这么久,事实证明你并没有接受改造,不符合减刑的条件。你的刑期是直到人类消失那天,凭什么出来享受生活?”
“我从头至尾就没有错,凭什么让我服刑到人类毁灭那天?”摩洛维尔也直勾勾瞪着加比里俄。“你不敬神明,妄图弑神,还说自己没罪?”加比里俄一把抓住对面的衣领。
“神明......呵呵......神明?哈哈哈......”摩洛维尔突然笑了,笑到不能自已。又很快平静下来:“我们都醉了。也许该出去走走,吹着风醒醒酒......改日再谈了。”
加比里俄面无表情地看着摩洛维尔许久,也笑了,缓缓松开手:“我醉了,你没醉。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我爱你’了?”
摩洛维尔轻笑一声,又往上扬了扬嘴角:“加比里俄,我不喜欢你,从未喜欢过你。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你恶心。”说完,他一转身几步赶至门口,夺门而出。
加比里俄愣了半晌,没注意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回过神来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无名火起,她踹开门追出去。
“各位,我们老板啊,她比较有情调,爱角色扮演,诶,您就看一乐,吵到您呢真对不起,继续吃酒,继续吃酒......一会我跟老板说说,给你们优惠价......”丹达维斯提高音量跟周围人赔个不是,把大家目光又都吸了回来。之后,他边走过去把桌子上杯子收了边嘀咕:“欸......原来这神仙看着冠冕堂皇的,一旦和情爱沾上边了,也鸡飞狗跳的啊。那还当啥神仙,咱寻思这妖当着不挺巴适的,也没人管......”
加比里俄一出门,就见摩洛维尔靠着墙干呕,地上已积了一滩血。听见脚步声,摩洛维尔缓缓直起身,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痕。看见加比里俄脸上的泪,他一咧嘴:“怎么,心痛了?这不是你喂我喝的酒吗?有致命伤没愈合就强行让灵与体捆绑,我现在还活着,已经是‘季塞斯我伟大的父保佑’了。”
加比里俄死死攥着拳,浑身发抖。终于下定决心般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爱装,说话也很欠。”
“有。”摩洛维尔也不去捂脸,顺势往墙上一靠:“一百多条呢。要不是你中途把我喊出来喝酒,我挨个隔着网线骂回去。另外,你不是要当那个正义标兵,处决我吗?选个地点吧。说不定杀了我,神看你忠心耿耿,会放你回去呢。毕竟......你救他们时候又没想到,那群被金沙人奴役的可怜虫们日后会变成这幅杀人魔样子。我想季塞斯也没想到......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把你扔出来,也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把你召回去。人间管这叫什么来着......‘劳动改造’?你......!”
摩洛维尔自顾自说着,也不去看加比里俄表情,只是觉得周围温度好像又低了几度。忽然便感觉脖颈被什么东西套住,紧接着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腿一软跌坐在墙边。
加比里俄抬指绕住无形的绳,看他面色逐渐由惨白便得铁青才松手。摩洛维尔瘫在原地喘着粗气,很久才缓过来。刚缓过点气,他便挣扎着站起来冲加比里俄一笑:“瞧你这阵仗,好像没这绳子我就跑得掉一样。”加比里俄没搭理他,用力一扯绳子,摩洛维尔一个踉跄稳住身子,强撑着跟上她的脚步,也余不出精力开口了。两人沉默了一路,终于到了附近的垃圾处理站。摩洛维尔早虚脱了,只是强撑着勉强走得动路。加比里俄一扥绳子,他便失去重心倒在垃圾堆上。“像你这种垃圾,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垃圾堆里。”
“你看......又急。”摩洛维尔有了垃圾堆支撑,勉强回复了点体力,便又忍不住开口:“我开场说你句垃圾,你记到现在。那我这两次被你真当垃圾扔了,你不是更混......呃!”没等他说完,加比里俄一脚恨天高踩在他后背上,狠狠往下一压。就听咔一声,也不知道是哪根骨头断了。摩洛维尔没收住呻吟一声,握住垃圾堆里一块废塑料的那只手都把塑料攥变形了。
“不......不说了。您......高抬贵脚。”缓了好一会儿,摩洛维尔才勉强开口。加比里俄冷哼一声,收回脚。摩洛维尔腾出一只手护住前肋,不知嘴里念了什么,接着站起来,身体似乎恢复了点有限的机能。“死之前......能问个问题吗?”
加比里俄冷冷地看着他,点点头。“那八个人的失踪......有你一分功劳吧?”摩洛维尔继续开口。加比里俄一愣,接着眼神一变,扫视他周身,紧赶几步到他面前将手伸进他风衣口袋。“这......不太好吧,刚吵完架就这么热情......”摩洛维尔用以掩饰的轻松神色里没遮住疲惫和紧张。加比里俄从他口袋里抽出录音笔,在他面前一折两段:“都要死了,还想着办案。大英雄,你的人民会念你几时好啊?”
“这活着、死了,总还因为念想着什么,才能安心活、安心死。”摩洛维尔叹了一声:“好了,大反派。现在录音笔也没了,可以告诉我这个将死之人,这事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了吧?”
“是。”加比里俄慢慢凑近他的耳朵,“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为什么。但你不会知道了。”
“哦,我这可怜的傻子,如今依然像从前一样聪明......我知道,我已无法弄清!真有点令我心痛如焚。”摩洛维尔突然伸出手,用自己还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抑扬顿挫地表演起来。动作稍微大了一点,扯得胸口又是一阵钝痛,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慢慢收回手。
“看来摩洛维尔公爵还很有活力,演得了话剧逗我开心。”加比里俄面无表情地看着摩洛维尔。“我在演歌德笔下的那个小丑,你看得出来。”摩洛维尔也收了情绪,眼眸间似止水一般。
“当然。神最忠实的的仆人——浮士德。就是他帮季塞斯战胜了胆敢质疑神的权威的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梅菲斯特。”加比里俄应道。“歌德......梅菲斯特......”摩洛维尔眼里溢出压不住的不甘和愤怒。“学舌的小丑,无知的附庸。”
“不觉得挺好笑吗,摩洛维尔?”加比里俄一摊手:“你在和一个小说作者赌气?反正那些读者看到的也不是你的名字,是被虚构的魔鬼——梅菲斯特。你从来没认可过那个名字。再回看你与神那场赌局呢,说什么不让你直接干预浮士德的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个被神抛弃的彻底无药可救者回心转意......你看,没有神的干预,那斯文败类也会自甘堕落。神给过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了。你失败了,就该愿赌服输。”
“我给了他知识,给了他智慧,给了他发现美的能力,让他做出明智的选择......可每次......每次!他都说他那天晚上听到了什么狗屁的神谕!”摩洛维尔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神是规则的制定者,自然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规则。你如何证明那决定性的神谕出自神?人类可太容易被影响了。”加比里俄的嘴角咧出了个夸张的弧度,看着摩洛维尔在崩溃的边缘歇斯底里。“神看着他的仆人坠入深渊,神很欣慰,因为这能让他赢得赌局。神宽恕了他的奴仆的所有罪,并让那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上了天堂,因为他帮神铲除了一个大麻烦——摩洛维尔。神对渺小的人类的传唱很满意,因为在他们的故事里,神依旧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神。而神的挑战者,一定是不堪入目的道德沦丧者,且终会落入欲望的深渊。”
“那你们呢,莫希?”摩洛维尔指着加比里俄:“我至少没化成个人类去当什么传话使者,仗着神谕,污染一整条金沙人赖以生存的河流,让虫子啃食掉平民的粮食,让瘟疫杀死平民的牲畜,放任你那‘仁慈的天父’挨家挨户杀死他们的长子!错误的从来是统治平民的法老,不是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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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洛维尔那副失态的狼狈样,让加比里俄想起......那天她也是如此和失去理智的摩洛维尔打了一架,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出天堂的。
“什么样的神,就有什么样的民。你真以为你一腔热血分开海水,引着鸠斯人逃离金沙的追兵有多么无私,多么善良,后来被天堂抛弃有多无辜?你有没有想过,那淹死的金沙士兵里,有多少像今天的哈玛什一样,是本分的平民,但被你们搞得妻离子散!你明明一直能看到那狗屁季塞斯在干什么,也应当能推演出今天鸠斯族会猖狂到何许境地!你们......戕害无辜的暴徒,好勇斗狠的莽夫,横征暴敛的财阀,傲慢无礼的权贵!唯独善良,与你们一点沾不上边!”摩洛维尔的声音开始发颤,已明显能听出他如强弩之末般在硬撑着气势。
“鸠斯族是慈父的牧羊人。”加比里俄开口,“为了让牧羊人活下去,死多少只羊都是值得的。”
“呵,是啊,你必须为他们辩解。因为只有他们能在当今法治社会拿着一部宗教经典当地契......多么虔诚,多么讨人喜欢的小宠物......就算咬死几只不那么可爱的老鼠和鸟儿,也依旧被仁慈的父当宝儿宠着。”摩洛维尔笑了,“你很委屈。你想找个人泄愤。你想让我心甘情愿说出那句我认罪,从而佐证你是那么的正确,那么的无辜。”
“够了。”加比里俄内心升腾着被揭穿却不知如何反驳的羞愤和对摩洛维尔的怨恨。抬手间,一支洁白的法力凝成的枪便出现在手上。“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性。该被审讯的是渎神的罪人你,不是我。”一条白蛇从阴暗的角落蜿蜒向着加比里俄靠近。她抓住蛇尾,那蛇便化作了一根镶着如毒牙般的长钉的杖。
“我也受够了。”摩洛维尔双臂向中间一交,用最后的法力凝成手上那对与黑夜近乎融为一体的双剑:“哪里有什么神......不过是靠着愚蠢的信仰存活的寄生虫。呵......真可惜......神,是会死的。如你......如我......如季塞斯。”
加比里俄抬手便朝摩洛维尔右腿开了一枪。摩洛维尔一侧身躲过子弹,将左手剑插入地里稳住重心:“你还留着这根耶和华老爷赏赐给你的蛇杖。它是你大英雄的象征。那又何必再附现代科技的风雅,整出那不伦不类的东西?”
“在枪面前,你那对老掉牙的冷兵器没有任何威慑力。”加比里俄将枪口对准了摩洛维尔的头。“有人说现代战争是无人的战斗。最后真打起来,呵,还不是要把人一片一片地朝那绞肉机里送?”摩洛维尔站在原地冷笑一声。加比里俄扣动扳机,摩洛维尔抬剑在面前一划,法力凝成的子弹便在半空爆开。爆炸的气旋微微吹动他的发丝,并未伤及本体分毫。“听过越战吗?雷达监测不到的东西,肉眼可以看到。”
加比里俄没应答,腿一蹬,跃起拉近距离,一甩蛇杖,杖上的獠牙便直奔摩洛维尔颈侧而来。摩洛维尔猛地一蹲,提腕将插在地面上的左手剑抽出,右手剑早已直刺向加比里俄心脏。加比里俄被迫急停,回杖挡住剑刃,摩洛维尔借力向反方向一跃拉开距离。“这么爱管闲事,怎么不见你留在枷砂?说什么神爱世人,不过是群投机取巧,躲在太平盛世无边的供养者背后的伪君子!”
“你要是省点力气速战速决,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加比里俄举枪与他对峙。
“这么多年,你只靠着季塞斯施舍的神迹活着,一点没有长进。”摩洛维尔也站在原地,“原话奉还,加比里俄。你的那些通天的本事呢?怎么不拿出来对付我啊?只是因为你喝了自己的酒,暂时丧失了绝大多数神力吗?”
“知道我最喜欢摩洛维尔什么时候吗?”加比里俄一转手上的枪,再次将枪口对准摩洛维尔:“他闭着眼没有呼吸的时候。”
“那你大概要失望了。”摩洛维尔一抬剑,第一次主动发起了攻击,“他死后,会化成灰。”
加比里俄眼看他直冲过来,向着正前方开了一枪。不曾想摩洛维尔中途把右手剑往地上一插,借着助力起跳一跃躲过子弹飞到了加比里俄背后,反手一拉,剑刃已逼近加比里俄后颈。摩洛维尔知道,她太大意,来不及回防。但他又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那个宣判他与神的小小游戏结束的天使。那个被失去理智的他斩作两段而后化成灰的......无辜的天使。摩洛维尔僵在原地,剑刃脱手掉在了地上。不过几秒,加比里俄取得了回防的主动权,先背手盲开一枪打在他左肩,后回身一脚踹在摩洛维尔心口。摩洛维尔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垃圾堆里,一口鲜血喷出来。不远处掉落在地面的剑,连同还插在地面那把剑,一点点碎裂作烟尘消失在微薄的月无法照亮的夜里。
“狼狈成这个样子,还有闲心优柔寡断。”加比里俄一步步靠近,将枪口对准了摩洛维尔的额头。
摩洛维尔微微一笑:“你又赢了。季塞斯又赢了。开心吗?”
加比里俄拿着枪的手一抖,泪便止不住往外涌出来。
“懦夫。哭什么?如果你真有那么善良,一开始就不会逼我喝下那杯酒。我不需要什么鳄鱼的眼泪。”摩洛维尔收起微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枪口,又抬眼看向加比里俄,最后闭上了双眼。
枪声响了。
失去意识前,摩洛维尔做了一场梦。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当年场景的第无数次再现。
......
“愿赌服输,天使摩洛维尔。你傲慢渎神,又输了赌约。仁慈的父念你本心不坏,只砍去你的双翼,罚你再不得进入天堂。”
......
“摩洛维尔,我的孩子。你的剑穿过我的身,就像穿过空气般畅通无阻。我的孩子,只有世间再无人信仰神,神才会彻底死去。而因暴怒之罪,你控制不住自己,杀死了那位无辜的天使,你的同类。是他们,还有我的一部分虔诚的人类仆从们,冒着被我——仁慈的天父惩罚的风险,让你得以来到我的身边。为了他们,该认罪了。”
......
“......我认罪,并非慑于你的权威。只因我杀了一个无辜的天使。只因我不能连累无辜者与我同罪。”
......
“有罪者摩洛维尔,你将被封于天垂国上鸾岚家旧府,永不得离开。加比里俄,就由你来执行此神谕。”
......
“加比里俄......你赢了。季塞斯赢了。开心吗?”
......
......
......
“师傅?”
“......春生?”
10. 第十章 迹全无何处取真凶,蒙善吏假哭引真恸
“岚兄!师傅他都这么点了还没回来。”已近十二点,摩洛维尔还没回来。春生打过他的电话,打不通,只好来找岚玄清商量。
“管他做什么,他能着呢,指不定还在那酒馆里和他那佳人你侬我侬......”岚玄清回道。“但师傅说如果晚上很晚也没回来一定要给他打电话。还说他不接也不要过去......”
“这不就是两手准备。”岚玄清无所谓道,“和对面看对眼了,就把我们电话一挂继续嗨。”
“但师傅的手机没关机,只是响很久也不接。”春生继续补充。“这倒是不正常......”岚玄清就地掐指一算,眉头一皱:“靠,他说他在那个酒馆?”
“嗯。”春生看岚玄清这反应愈发忧心起来。“走。”岚玄清随手披上件外套,抓起车钥匙出了门。春生赶忙跟上去:“诶可是他说......”
“说个屁。再去晚点就连这家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岚玄清等二人上车一脚油门踩出去。
到了地,二人也顾不得因为摩洛维尔的嘱托去怀疑酒馆的问题,径直走进去:“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外国男的,穿着风衣......”
“哦他啊,很难不注意到。”丹达维斯一勾手,让二人离近点:“你们应该去附近的垃圾处理场转转。咱这醉酒的人都爱往那跑。”
二人谢过丹达维斯,便朝垃圾处理厂跑过去。刚一到垃圾处理站附近,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谁家这么浪费,把生肉全往垃圾桶里倒,这么大腥味......”岚玄清走着咕哝一句,紧接着便看到摩洛维尔失去意识倒在垃圾堆上:“我靠!摩洛维尔,你怎么回事!”
连着叫了好几声,摩洛维尔也没应答,只是紧闭着眼。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报警。”岚玄清朝春生吩咐一声,抱起摩洛维尔往车上去。
摩洛维尔一连在急救室住了好几天,才勉强脱离生命危险。中途一直处于深度昏迷。期间警察封锁现场展开调查,找了酒馆老板娘、当时的酒保和几位客人,还有几位周边住户做笔录。
“丹达维斯,听报案人讲是你告诉他们被害者所在地。你还知道什么?”
“他啊,那天是老板娘和他一起进来的,然后他俩一开始还挺和谐,后来大吵一架就出去了,然后我就一直在这里调酒。过了一会老板娘回来了,跟我说什么出去散了散心,那人已经走了。之后就有新进来的客人提起,说谁那么没公德心,往垃圾场洒猪血,隔老远就闻到一股腥味......我就想着宁错一万不漏一个线索嘛,就这么跟他们讲......”
“菲立安,那天是你带受害者进入了酒馆。”
“是,你应该也从别人那听了,我们吵了一架,之后我追出去又跟他拌了几句嘴,他就自顾自走了。我散了会步,回酒馆打个招呼就回家了。虽然和他萍水相逢,但对他受伤我表示遗憾。作为附近的住户,我也希望您能尽快侦破此案,现在都搞得人心惶惶的......”
“先生,您那天......”
“问我?问我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就闲着去喝个酒,怎么给我干这来了?下午我还有会呢,我啥都不知道,别问我......诶嘿嘿警察同志我开玩笑呢,您别生气,来根烟......这里不能抽烟?诶呦对不起警察同志,我如实交代如实交代......首先啊我这不工作了一天累了,就去酒馆喝酒......那天晚上那个酒保还表演了个节目,彭一下炸了一天的火花......”
“大爷......”
“小伙子,听大爷一句劝,这不是你们警局管得了的事。这小区垃圾场啊,住着个黄鼠狼子成了精,一直以来护佑着邻里,但最讨厌被外人冒犯。这外国人定是冲撞了那黄大仙,遭了报应......要我说啊,等他醒了,你们也劝他一劝,让他回去给大仙赔个不是。那大仙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要了他的命......”
笔录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垃圾场附近的监控都调了个遍,硬是只见受害者一人进了那垃圾场,再没出来。本来老板娘最有嫌疑,整条时间线上却只见她出入酒馆,并未去垃圾场,也只得排除了她的嫌疑。而现场的指纹、脚印,竟也只有受害者一人的。
“真他娘的邪门。”郑顺林急得一拍桌上那摞文件,“又是啥都查不到!那个杀倭寇的现在开始是个外国人都杀了?”
“反侦察能力这么强,有那正义感来当我们线人多好,非要给我们找麻烦,现在的人啊......”吕文杰叹了口气。“会不会是凶手知道了小岚帮咱查案子,故意找他们麻烦啊。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事,后面小岚还帮不帮了。”
“不应该啊,这种事我们内部都严防死守的,那次会面都只说是案件相关人士传唤,外面人怎么能知道?”老郑思索道,“本来我也没想着岚家那小子能来,只是随便提一嘴。既然他们敢进来,那肯定有点能耐。得相信他的胆识。”
“也不能是自媒体平台泄露私信内容......”尹参岫接道,“他们没那个胆子。”
“神神叨叨的,自己吓自己。”白青仇耐不住开口:“现在受害者不是脱离生命危险了?等他醒了问问他不就完了。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调酒师和酒馆老板。那调酒师丹达维斯是芙拉兰西国和辛德利双国籍。老板菲立安是萨克逊国和鸠斯国双国籍。我们不知道他们过去在别的国家的经历,说不定他们真有什么办法干预监控......”
“小白说的也是,不过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还是从受害者开始突破比较靠谱。”老郑开口。
岚玄清依旧每日在阵中一坐就是一天。到了晚上再驱车赶过来看摩洛维尔,也把春生替下来歇息歇息。过去四天了,摩洛维尔终于醒过来。
“抱歉......我没想说得这么过火......也没想说你恶心......”意识模糊间,摩洛维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句,恰被守在旁边的春生听了去。一同听着的,还有只躲在床下面的黄鼠狼。
“师傅?”
“......春生?”摩洛维尔自混乱的思绪里抓住了一根足以浮出水面的绳索。他慢慢睁眼,梦境的最后一幕与现实重叠——是春生。不过不在古宅,在医院。摩洛维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处境,木了半晌,“你......没死吧?”
“师傅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是早死了。”春生笑着应道。“抱歉,我......脑子有点乱。”摩洛维尔抬了抬胳膊,一撑身坐起来,全身零件像散了架般,痛得直呲牙。“嘶......下手真狠。那垃圾堆有什么好打的,有那子弹怎么不一枪崩死我......”
“师傅!你要不先躺会,不急着起来......”岚春生忙扶住他。“这点小伤......嘶......”摩洛维尔本想顺势抻两下胳膊,但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师傅别逞能了,省点精力。小白哥哥说你醒了就告诉他,他要问你些问题。”春生一只手垫住他的腰防止他倒下去。
“你们报案了?”摩洛维尔一愣,“那当然,师傅受这么重的伤,怎么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春生答。摩洛维尔扶额往靠枕一瘫,看着天花板:“行......你联系吧。”
“师傅,你不要怪我们自作主张,我们实在放心不下您......”春生给白警官打完电话,又给岚玄清发了个信息,继续开口。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吗,春生?”摩洛维尔一撇嘴。“啊没有,只是师傅嘱咐过,我又没遵循嘱咐......”春生忙解释道。“我又不是什么全能铁人,自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你们判断得对。”摩洛维尔微微一笑:“一会白警官来了不要乱说话。”
“嗯。”春生点头答应。“那师傅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师傅伤成这样的?”
“不要什么都那么好奇。”摩洛维尔轻轻一点春生的额头:“一道推理题,直接知道答案的话,人就总想往答案去靠,如此便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东西。”
“好吧......”春生似懂非懂地刚应完,就听外面响起敲门声。“一定是白哥哥来了,我去开。”春生起身小跑过去打开嗯。“白哥哥好!”
“你好。这几天辛苦春生了,一直在这陪着......”白青仇走进来,一眼看到靠坐着朝他看过来的摩洛维尔。“我这昏迷几日,你们都这么熟络了?春生也是你叫的?”摩洛维尔笑着调侃一句。“哦,这词你买版权了啊,就你能叫。”白青仇走进来往摩洛维尔床边一坐,看起来心情不错。“我知道你想来问什么,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那天晚上喝了点酒,平衡性比较差,加上骨质疏松,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摔成这样了。”摩洛维尔不等白青仇开口便抢答,“你们应该也看监控了,那时候就我一个人走进垃圾场。”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现在身体状态也不适合长时间对谈。摩洛维尔,”白青仇收起笑容,认真看向摩洛维尔的眼睛,“凶手究竟是谁?”摩洛维尔头脑还没完全清醒,没法灵活应答上来,只得顿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才开口:“实不相瞒,那天晚上喝得有点多,想起些伤心事,所以不想活了,就......”
“胸骨骨折,心脏挫伤,肝脏破裂导致严重内出血,颈部轻微勒痕,肩膀还有柱状创口,那些皮肤表面挫伤和轻微骨裂没算进去。你是多想死啊换这么多方法还没死成。”白青仇一脸看傻子一样眼神看着摩洛维尔。“我有......抑郁症,对......平时不敢死,酒壮人胆嘛,行事也没啥逻辑性......”摩洛维尔找补道。“关于你的心理问题,我都问过你的同伴了。”白青仇不依不饶,“他们说你平时都活蹦乱跳的,要是你都能抑郁那世界该毁灭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一种抑郁叫阳光型......”话说到一半,看白青仇眼神不对,摩洛维尔绞尽脑汁突然改口,显出一副悲伤样子:“欸......何必让我再提起伤心事呢。”
“不是卖关子就是演戏,你中央戏剧学院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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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啊?”白青仇略有些不耐烦了。“我失恋了。”摩洛维尔神色里多了几许落寞。
岚春生一听这个,眼瞪老大看着摩洛维尔。白青仇观察在眼里,便知道话里定掺着假,略有些烦躁,起身加重了几分语气:“摩洛维尔,你不用一会滚刀一会装可怜。你知道你昏迷这几天,我们做笔录,勘察现场,调监控,浪费多少警力?这都是因为你被凶手袭击。如果你不配合调查,还可能有更多受害者出现。你良心过得去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摩洛维尔没说话,心里把积压了许久的不甘、委屈都过了一遍,眼圈一红,一行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回想师傅在那宅子里被封那么多年也没见他哭过,春生在旁边嘴张老大。又因为师傅提前嘱咐过,她没说什么。
“不是,你个大男人哪里来这么多戏,我只是问个凶手,你......”白青仇看摩洛维尔就因为被说了几句哭出来,一阵无语。
摩洛维尔也不去看他,也不搭话,只默默想着心事流泪。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怨恨越压在胸口喘不上气,竟刹不住真哭起来。
“你......真哭啊......”白青仇看这架势不像假的,一时有些慌张。
浓重的悲伤涌上来,摩洛维尔身子微微颤抖,已无暇顾及周遭动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胸口一阵绞痛,血从唇间涌出来。
“师......师傅!”春生看摩洛维尔状态不对,也顾不得嘱托了,抽出纸巾去擦他脸上的泪和嘴边的血迹:“师傅,我给你擦擦......别哭了......她有什么好的,之后还能找到更好的......”摩洛维尔一听春生的话,心里一暖,嘴角不觉微微一扬,胸口憋闷感也消了些。
“你......欸......兄弟,我知道你委屈,你......”这回轮到白青仇头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开口了。
“你不相信我,我没什么好说。”摩洛维尔带着哭腔一脸幽怨地打断道。
“聊得怎样,线索应该......”正在此时,郑顺林推门进来。那老郑显然也没见过这阵仗,一愣,反应过来立马把白青仇拉开:“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人家还是伤病号,上来给人惹哭了。我不是说了你要做什么先跟我通知一声......当警察不是只要一腔热血就好,要有方法......”这老郑把白青仇好一通教训,白青仇自知理亏低着头一个劲认错。摩洛维尔边抽噎着边偷眼瞧着,看白青仇那落魄样忍不住一乐,又马上把嘴角压下去:“郑警官别太苛责他......白警官也是为了案子着想。我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我这事实在与那失踪案无关,是我酒后做了冲动的事......”
“没事没事,小摩你别有心理压力,好好休息。小白这小子啊他性子倔,本性不坏的,你郑叔我回去教训他。哦对了春生啊,你也多开导开导小摩,这人生那么长啊,什么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昂,等你郑叔闲下来跟你谈谈心,讲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我们先走了啊,过悲伤肺伤肝,别把身体搞垮了,得不偿失......”郑叔拖着小白就往病房外走,嘴上还不停嘱托着,直到关上门,病房里才安静下来。
“师傅......原来那个姐姐把你甩了啊......”看两个警官走了,春生开口。“开玩笑,我像是为那点事哭成这样的人吗?”摩洛维尔基本从悲伤里缓过神来,朝春生一乐:“我和她原来就认识。这故事讲起来太长,我也实在不是很想再提起,见谅。总之刚才我本来想掉几滴泪吓唬吓唬他,结果投入情感太多把自己演进去了。”
“那师傅不是自己动手的,是怎么受伤的啊?”春生问道。“我说过什么来着?不要什么都那么好奇。”摩洛维尔笑着摇摇头。“师傅就会卖关子。”春生一噘嘴,“师傅演得太像,都把我骗过去了。”
“真是抱歉,如果知道后面会收不住,开演前应该先让你出去的。”摩洛维尔略表歉意。
“摩洛维尔醒了?”病房门一开,岚玄清走进来。“醒了。你那法阵怎样了?”摩洛维尔应一句。“一切顺利。再有明天一天,后天估计就出结果了。卦象上说这地有些凶险,可惜了,出这档子事,你没法去体验喽。”岚玄清随口提几句。
“这点外伤,就凭我恢复能力,过两天就能自由行动了。”摩洛维尔从靠垫上撑起身。“走是能走,一碰就碎,快别折腾了。这别缔约人没死魔鬼先死了。”岚玄清摆出副看破一切的表情。“你这人......”摩洛维尔张口想反驳,但细想对面说得又没毛病,只得敷衍一句:“好......听你的就是。”
“我说,你不是能耐挺大的,说什么平常东西伤不到你。”岚玄清继续开口。“有一种药,可以把灵魂暂时困在身体里。这时候,肉身受伤,灵魂会受同等的伤害......若是肉身毁了,魂也就没了。”摩洛维尔摸了摸肩头的弹孔:“以她那脾气,没对着我头开一枪让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谢天谢地了。”
11. 第十一章 摩洛维尔-加比里俄线的阶段性总结
《寰洋诞怪志》是本人第一部实验性网络小说,在多主流平台同步连载。对一些稍显晦涩的引用进行适当的解释以方便大家理解故事,我认为这是作者应有的售后。所以故事怎样发展先放一放,我们来出个视频聊聊。(以下是视频文案,斜杠是切换ppt标记)
有读者反映看不懂摩洛维尔(Moreauville)和加比里俄(Gabriel)之间的那段对峙。我就来结合鸠斯族地契《宗典》,尤其是《出金沙记》一节,来讲一讲他俩的过往,顺便对有关时间线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
还没看到第十章的话,这里可能有一点剧透,可以看完第十章再来看,直接看也可以,当科普和安利呗。/
首先,菲立安(Falian),莫希(Moses)都是加比里俄不同时期的不同性别化身。就像天垂国隐士陈师胤是摩洛维尔的化身。他也可以有女性化身。天使和魔鬼(堕天使)是没有固定性别的。/
一.压迫与反抗/
时间线的起点是摩洛维尔发起的,为反抗季塞斯为代表的不合理神学体系的,以暴力为基础的和平对谈。
季塞斯是神,是加比里俄、摩洛维尔等一众天使的父亲,也是他们的直接领导者。值得注意的是,第四章摩洛维尔和岚道长那场争吵里提到的“季塞斯被钉上十字架会痛、会恨”,也是一种将神人格化的解构伏笔。
同为反抗神权的斗士,为什么加比里俄临阵倒戈背叛摩洛维尔?
因为信仰?因为分歧?因为自保?因为不甘?
其实临近与季塞斯的那场对谈,摩洛维尔也已经知道,所谓基于武力,或者所谓斗法的威慑对季塞斯是不成立的。因为天使和人是实体,季塞斯不是实体。他是被投射于这个世界的影,他是人类信仰的合集。他所制造和赋予的神迹都出自这个世界之外。
身为高好几级的大天使的加比里俄一直知道这些,一开始没说,最后也劝过摩洛维尔放弃。
但一方面摩洛维尔本身并不认为存在无法被杀死的东西。季塞斯一直就在那里,能说话,能动,能发怒,为什么不能被杀死?另一方面其实他心底里觉得,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把来自底层的,季塞斯作为神可能疏于关照的那些苦难与不公摆到了台面上,季塞斯已经没有说自己看不到听不到的空间了,所以至少会重视起目前制度的不合理性,改变什么。这样季塞斯同意对谈才合理啊。
而加比里俄更了解季塞斯是什么样的神。他知道季塞斯只是很无聊,深入骨髓的无聊。他需要点消遣,所以可以放任摩洛维尔这个“顽童”渎神。而最终用神迹和神谕惩罚摩洛维尔,也有利于巩固神的威严,杀鸡儆猴。
如此看来,加比里俄和其他同伴的倒戈是必然的。所有最后还跟随摩洛维尔的都会和他一个下场甚至更惨。
那我们可以将加比里俄简单理解为季塞斯安插在摩洛维尔这里的间谍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首先,不可否认,摩洛维尔知道挑战神明需要极其强大的支撑力量。所以从开始时候,他的背后就有很多为了各种利益纠葛在一起的势力。他需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此时作为大天使的加比里俄的加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很大的助力。
季塞斯对加比里俄提过一嘴摩洛维尔,也一直知道摩洛维尔在做什么。仅此而已。这可以理解为他对加比里俄的服从性测试。与其说是天父季塞斯让加比里俄做卧底,不如说是高高在上的加比里俄为了维护天父的威严主动决定下来看看。
初期加入时候,加比里俄确实对摩洛维尔有着很重的提防心。但在之后的接触里加比里俄也渐渐放下了成见,理解并开始支持摩洛维尔的行动,甚至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爱上了他。当然,酒后表白时候,一心想着干翻季塞斯的摩洛维尔以为他在开玩笑。这里面有几分是为了拒绝给对方台阶,有几分只是因看不透对面呢,读者们自有判断。反正在加比里俄眼里,摩洛维尔这番话好像在高情商声明自己是铁直男异性恋。
这种情况下,后文书时隔很久再次见面时候,摩洛维尔前脚刚解释完以前不是因为性别拒绝,后脚被激急了,又明知故犯往人痛处踩,说加比里俄恶心。那挨一巴掌都是轻的。
书归正题,加比里俄一直知道,摩洛维尔的这些行动并不会迎来完满的结局。所以会劝摩洛维尔放弃最后的对谈,这样没闹到季塞斯面前,季塞斯看猴戏也看乐了,说不定会放他一马,说不定还会做样子稍微改一些规定。
但这时候,在摩洛维尔的视角里,就是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好不容易季塞斯同意了谈判,加比里俄竟然说别去,有诈。摩洛维尔不可能停下。他只会觉得加比里俄缺乏胆识,在黎明的曙光前背叛了自己。
后来,见面时候,季塞斯说,要与摩洛维尔打个赌。赢了就答应摩洛维尔的要求。他说:“浮士德,一个炼金术士,他信仰我,但坏得无药可救,为了获得所谓的智慧不惜试图和魔鬼签订契约。那你就去扮演那魔鬼梅菲斯特,去用你自己的方法引导他向你理想中的人类方向发展。但不能直接干预他的选择。如果连这样的人都能在你所谓正确的引导下成为善人,那么我便认同你所说的一切。”(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里是为了方便理解。后面章节也许会提。)
摩洛维尔除了答应赌局还能怎样呢?结果就是他给了浮士德额外的智慧,审美,判断力,但在面临选择时候,浮士德总能听到耳边传来神谕,告诉他选择恶的一边。他自诩神忠实的仆从,而此刻神谕与欲望重合在一起,他自然会义无反顾选择恶——毒杀情妇的母亲,与情妇的兄弟决斗最后杀死他,最后害得情妇也杀死自己的孩子后自杀......遑论政治上那祸国殃民,对古典美的痴求不已......这一切被后来的剧作家歌德美化改编为了文学巨著《浮士德》。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因为他完全遵循着神谕,所以最后被季塞斯接上天去了。最后,失去理智的摩洛维尔,首先选择抹除被他的感官接触到的失败本身——那个宣判他有罪的天使,再一剑刺向了季塞斯。剑刃穿过季塞斯的身体,就如穿过空气一般顺畅。
此刻,第三章花小娥对摩洛维尔说的那句“你能杀死你们的神,也能杀死我”这个伏笔便得到了具象化的回收。灰飞烟灭的无辜天使成为了他的心魔。此事之前与之后,他未再杀生。
犯下渎神弑神的罪过,摩洛维尔被判封于天垂国上鸾岚家旧府,永不得离开。早已倒戈的加比里俄此刻已回到了大天使的位置。季塞斯便有些恶趣味地让加比里俄执行对摩洛维尔的裁决。后来加比里俄认为永不得离开并不是一个精确的刑期,就向季塞斯反应将刑期改为了直到人类灭亡那天。
于我而言,摩洛维尔和加比里俄都是广义上善良的。加比里俄更偏向守序正义,而摩洛维尔偏向混沌正义。
其实摩洛维尔从来没觉得加比里俄最后选择顾全大局是很错误的事。但他需要一个支点来维持自己行为的合理性,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笑。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是因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可战胜的东西。所以他的失败只能是因为,那些一直以来都在背后支持的人在加比里俄的带领下临阵投敌以求自保。他在第四章和岚玄清吵架时候说他也讨厌欺骗。表面指加比里俄的欺骗,深层其实指的是整个神学体系对人和神下属的天使的欺骗。他从来更恨无能的自己。这是二人冲突产生的第一原因。/
二.利用与抛弃
那么,加比里俄为什么会和被罚的摩洛维尔一样成为堕天使呢?摩洛维尔在第九章开头说她和自己一样“被当垃圾丢掉”了。/
这便要说到加比里俄的另一重身份——莫希。这个身份是季塞斯给的,目的是让莫希代表季塞斯,引领季塞斯最喜欢的信徒——鸠斯人们,远离金沙人的奴役,用神迹分开海水去到对岸侍奉季塞斯。
根据《宗典》中《出金沙记》记载——
“季塞斯对莫希说,你手里是什么?他说,是杖。季塞斯说,丢在地上。他一丢下去,就变作蛇......季塞斯对莫希说,伸出手来,拿住它的尾巴,它必在你手中仍变为杖。”
这是季塞斯为了让莫希取得鸠斯人的信任,赋予莫希的第一重神迹,也是加比里俄手上蛇杖的来源。
之后,《出金沙记》里露骨地记述了诸多看似威胁对鸠斯人造成直接压迫的“金沙法老”的相关神迹,实则完全在惩罚在当时社会相对无辜的金沙平民。
“季塞斯对莫希说,你向金沙地伸杖,使蝗虫到金沙地上来,吃地上一切的菜蔬,就是冰雹所剩的。莫希就向金沙地伸杖,那一昼一夜,季塞斯使东风刮在金沙地上,到了早晨,东风把蝗虫刮了来。蝗虫上来,落在金沙的四境,甚是厉害,以前没有这样的,以后也必没有。
因为这蝗虫遮满地面,甚至地都黑暗了,又吃地上一切的菜蔬和冰雹所剩树上的果子。金沙遍地,无论是树木,是田间的菜蔬,连一点青的也没有留下。”/
类似的表述还有很多,此处不一一赘述。《出金沙记》也毫不掩饰鸠斯人在季塞斯引领下露出的强盗本色:
“但各妇女必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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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邻舍,并居住在她家里的女人,要金器银器和衣裳,好给你们的儿女穿戴。这样你们就把金沙人的财物夺去了。”
后来,历史上鸠斯人四处流亡,以掌控经济文化等形式寄生在盎斯族为主体的国家如“无父无君无法纪”的萨克逊、贵族王国辛德利、浪漫之源芙拉兰西国内。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多方势力的干预下成功建国。近年来,鸠斯国人从不满足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通过文化媒体大肆渲染自己的战争受害者身份博取同情与关注,掩盖其不断侵吞邻国领土,利用地区冲突制造人体零件和人类幼体售卖往世界各地的罪行。成为黑色交易的温床。
近年来,鸠斯国更是称邻国帕勒什坦民选的合法政府哈玛什破坏世界秩序,以剿灭哈玛什为由屠杀平民,犯下累累罪行。还妄图侵吞该国领土,依据还是《宗典》。对喽,又是季塞斯:
“我要使他们在那地,在鸠斯山上成为一国,有一王作他们众人的王,他们不再分为二国,决不再分为二国。”
如此,鸠斯族算是彻底撕下了旧有神学体系的遮羞布,就连季塞斯也罩不住了。好歹也收敛点,这样让他一个喜欢躲在屏风后听惨叫声的伪君子被摆到了台面上,很难办啊。所以季塞斯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把锅全甩到当时帮助季塞斯实现神迹、直接与鸠斯人接触的莫希头上,也就是我们的加比里俄。/
三.重逢与冲突
于是加比里俄也被割去双翼,像垃圾一样被扔了下来,成为了魔鬼。那如今她与摩洛维尔同病相怜了,为什么还去找麻烦呢?因为加比里俄是绝对规则的拥趸,第一出发点是摩洛维尔应该还被封印着,不该跑出来。第九章战斗中摩洛维尔说她这么久了只靠着神迹,也没有长进,说的不只是武功没长进,也在说她对神的认识、对世界的认知没有长进。
加比里俄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来信仰的侍奉的神是错误的,这样祂所做的一切就完全无意义了。祂更愿意认为季塞斯看出了祂对摩洛维尔的爱。那老话说得好,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季塞斯只是此刻找了个理由把祂丢出去。那自然一切源头都可以归咎到摩洛维尔身上,是你这个bug勾引那好好跑着的程序整个崩溃了。
很没道理,摩洛维尔好好走着道儿一口锅咣从天而降,但也不难理解加比里俄的心理。毕竟摩洛维尔自己也被当枪使过。
其二,加比里俄其实一开始也没想把摩洛维尔往死里打,是摩洛维尔嘴也太欠了,把老黄历全翻出来,最后还直接点明:加比里俄就是为了让自己认罪,从而找个支点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这下就显得对面完全在无理取闹。
摩洛维尔当然知道这样惹怒加比里俄的后果是什么。但他从来是把合理看在生命前面的。如前文所言,摩洛维尔咽不下那口气。他也需要找一个支点来安置自己摇摇欲坠的行动乃至存在的意义。所以他就通过这种看似被动挨打的方式先手批判对方无理取闹,从而占据道德高点。他这人就轴,就算化成灰,估计也“当啷”一声剩个嘴掉地上。所以他会被打得几天下不来床也完全是咎由自取。/
那些比较浅的伏笔我就不在这里说了,单说第九章末尾的那两句:
“师傅?”
“......春生?”
这里呼应了最初几章,摩洛维尔失败被封印到岚府,自昏迷中醒来时候睁眼便看到了投井自杀不愿离开的厉鬼岚春生。而第十章里摩洛维尔从深度昏迷中苏醒,听到的第一声呼唤也恰来源于岚春生,睁开眼看到的也是她。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时间线交织出极强的戏剧表现力。/
类似的表述还有那句:“你又赢了。季塞斯又赢了。开心吗?”这句话让加比里俄潸然泪下,最后决定朝垃圾堆开出最后一枪,而不是摩洛维尔的额头,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吧。此句与文末当初摩洛维尔说出的那句:“加比里俄......你赢了。季塞斯赢了。开心吗?”也是呼应关系。/
要说全第九章我最爱哪句台词?其实是摩洛维尔的那句:“哪里有什么神......不过是靠着愚蠢的信仰存活的寄生虫。呵......真可惜......神,是会死的。如你......如我......如季塞斯。”虽然有点中二,但提到这句耳边便仿佛放起了叛逆摇滚,酣畅淋漓。
想必看到这里,大家对这条故事线的理解清晰了许多。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寰洋诞怪志》还在继续更新,欣赏者的评论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岚玄清道长背后也还有浓重的谜团没有解开。天师世家最后的传承,怎么会没有故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2. 第十二章 为捉凶初探礼拜堂,顶清明难逃情纷扰
“郑叔,凶手与城郊仪临路末尾附近一栋废弃建筑有关。因为没编号,周围没标志性建筑,我这里不好描述。你们出警时候我跟着给你们指路。”转眼又过了两天。岚玄清将阵法收拾了,胸有成竹地拨通了郑顺林的电话。确定了出警时间,岚玄清与郑顺林等人前后脚到了仪临路附近。
走过一段斑驳的旧路,一行人隐约听见一阵管风琴声。紧接着,一座哥特风格、看起来废弃许久的礼拜堂映入眼帘。近前,管风琴声逐渐清晰,细看柱体结构都还完整,就是表面雕花被岁月磨得已模糊看不清状貌,窗上也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哇,这么偏的地方还有这种老教堂,看起来很适合探险。我可以记录一下吗?”岚春生一脸恳求地看向郑顺林。“欸......好吧,小姑娘。别把我们拍进去就行。”郑叔无奈答应了。“这教堂看起来废弃许久,不应该有人在啊。哪里来的乐声?还弹得挺好。”吕文杰探头朝里面看去。大厅里黑洞洞的,隐约看二楼有一缕摇曳的火光。“你们看,那儿有亮,鬼弹琴肯定不用照亮,这管保是人。”
“是人是鬼,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白青仇先一步迈进去,在地面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有人来过。”尹参岫将手电照向地面留下的一串直通向不远处楼梯的脚印,压低声音开口。
“凶手?”白青仇抬头看向二楼,管风琴金属管整齐排列着,遮住了二楼中间的视野。那火光正是从金属管的缝隙挤出来,透出微渺的暖色调。“从这里看不到什么。小白,你和小尹殿后,我和老吕往前。小岚你们俩跟住老吕。”老郑低声安排。余下的人默默点头,跟上老郑。
悠扬的管风琴声带动整座建筑共振,盖过了绝大多数声响,但六人还是本能地关了手电,脚步放得很轻。摸黑上了二楼,几人慢慢靠近琴凳方向,从漆黑中隐约辨出弹琴的是位衣着淡金色草书点缀的黑色中式长外套,里面套着件哥特黑长裙的的长发纤细女子。她面前琴台上放着盏煤油灯,衬得她白皙的手指微微泛红。那女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丝毫没察觉身后站了人。
老郑掏出手电,朝身后几人比了个掏枪手势,身后几位刑警心领神会,将岚玄清和岚春生护在后面,举枪指向那名女子。老郑将手电猛地对准女子一开,刺眼的白光照在键盘上。琴声停了,女子抬手遮住眼睛:“吸引人注意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非要追求物理上让人眼前一亮。”
“手举起来。”老郑命令道。女子缓缓将手抬起:“我是人。但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是谁,跑到这种废弃教堂弹琴?”白青仇发问。“林常溯。辛德利那边学音乐的,刚回来,看这里房租便宜,便在附近租了房。闲来无事信步走到这里,碰巧有架管风琴,虽然略有些走调,但调下音还能用。”女子淡淡开口。
“虽然这个节点出现在这未免可疑,但她的确不是凶手。”岚玄清在后面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说不是凶手就不是了?”白青仇反驳道。“小白,要是不相信小岚,我们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老郑止住他,“虽说这姑娘有些过于冷静,但也并未对我们展现敌意。小岚说得常理上也无差。”
“想必是这教堂里住着个音乐之灵。”林常溯自顾自开口,“我弹起圣乐时候,能听见有人跟着唱。声音嘹亮、澄澈......大概只有在天使口中,才得听闻。但当我停下演奏细细听,却只能听见断续的哭声......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别装神弄鬼。”小白打断道。“想必是人多了,她便不愿再出来......若是不信,去地下室和边上钟楼听听看不就知道了?若是运气好时候,还能听到钟响。”说着,林常溯回身打量起几人。忽地,她的视线停留在岚玄清身上。目光交汇时候,岚玄清眼一垂,避开她的视线。林常溯看在眼里,起身拉住岚玄清的袖子一笑:“这位道长,或许她愿意见。”
“谁?”岚玄清抬起头问。“天使。”林常溯回。“我倒是认识位天使,也有与天使交流的经验。不知姐姐能不能让我也去碰碰运气?”岚春生从后面探出头。“罢了,这样一个个都来问我,要问到猴年马月。都随我来就是。”林常溯叹了口气,提起油灯起身向楼下走去。
路上,看岚玄清对着林常溯背影目不转睛的,岚春生凑过去小声调侃一句:“看不出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岚玄清反应过来移开视线,也小声回一句:“爱美之情人皆有之。难道我是道士就只能喜欢那水里清荷般的?你家住海边啊,管这么宽。”
“不住海边。你不是去过吗?”春生意味深长地笑着又看向林常溯那边,就见林常溯脚步微微顿了顿,回头朝岚春生勾了勾嘴角。春生偏头看旁边岚玄清,他正假装若无其事观察着被灰尘蒙上的座椅。
“下面路比较绕,务必跟紧些。”林常溯转眼已走到靠近角落的位置,抓住什么一掀,一方不易察觉的木板便发着朽木的低吟和潮气,挪开一个供人下探的空隙。“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尹参岫提问道。“哭声。”林常溯回了两个字。在场人不觉背后一凉。
下到地下,一股混杂着霉味与腐臭味的气流扑面而来,大家都不觉捂住口鼻。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哭声。不是出自面前看不到边的走廊,是身后,耳边。吕哥攥着枪朝身后猛一转身,身后空无一人。“靠,真邪门。”接着,他转头看周边几人,从他们眼里确定了并不是只有自己听到哭声。
“现在,想打退堂鼓还来得及。”看几位警察脸色都变了,林常溯一伸手抓住岚玄清的小臂,对其他人开口。春生紧走几步拉住林常溯的袖口:“有姐姐在,我不怕。”
“我劝导几位警官绝非是质疑各位胆识。只是你们阳气太重,她不愿见你们,直到离着如此近了,你们才勉强听得见她的哭声。”林常溯再次开口,“只有这位道长,从开始便能听到她说话。”
岚玄清一怔,反应过来摆出副从容状貌接茬:“你知道我能听到?”
“几次她说话时候,你都在往她那边看。最后一次时候,她坐在那把椅子上。若不是她开口,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让你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林常溯那双仿佛能把人从里到外看透的眼带着笑盯着岚玄清。
岚玄清被看穿心思脸霎时一红:“你怎么......你背后长眼睛啊!”林常溯轻笑一声,没开口,看向前方走廊方向。
“谁知道你们要搞什么鬼。”白青仇突然迈一步向前开口,“既然凶手的线索在里面,她不想见我,我也要进去。”
“请便。”林常溯眼见劝不住,一拽岚玄清的胳膊,先迈步朝前走了。
白青仇拿着手电紧赶几步跟上,不时向走廊两侧黑洞洞的门口照过去。
“小白都上了,我这当师傅的不上,显得多怂包一样。”老郑朝身边剩下两位一笑,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跟上去。尹参岫与吕文杰互相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走了不远,身后脚步声突然消失了。被林常溯拽着的岚玄清朝身后一看,后面竟一个人都没了。“林姑娘,这......”
“放心,他们没事,只是迷路了。”林常溯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这里的路蹊跷,我自己走时候都经常回到某个原点。这也是我一直拽着你的原因。看来她的确能感知到你的存在。这里已经是我未曾到过的深处了。”
岚玄清紧跟在林常溯身后,未免还有些心虚:“林姑娘,她......都说了什么?啊,我就确定一下我们听到的是不是一样......”
“呆子。色迷心窍了吧,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林常溯回头抬手轻点了一下岚玄清的额头,嘲笑一句,“从你们进来起,所有声音就停了。纵使有,就连我也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你要真能听懂,那我该喊你声师傅了。”
“姑娘说得是......”林姑娘这一点一笑,岚玄清骨头都酥了,还哪里听得进话。“贫道还未曾对世间女子动过情,但自看到姑娘起,不知怎的......”
看他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林常溯哭笑不得:“道长,谢谢你夸我不是凡间女子,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通天的本事。”
“普通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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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若是天仙,倒看不上我。”岚玄清慢慢探出胳膊,盖在林常溯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上:“敢问姑娘芳龄几何?”
“岚玄清你这人是不是脑子进水......”林常溯想抽出手,又怕和岚玄清走散,一时间绷不住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长你......好歹道门中人......”
“叫我名字也没问题,我没那么多讲究。”岚玄清只当她也是害羞,便笑着缩回手:“小生......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
林常溯叹了口气:“道长看着成熟,想必年龄不大吧。”
“今年刚二十一。”岚玄清嗫嚅道,“姑娘不会......嫌我年龄小吧?”
“不会。只是我今年六十,看着显年轻,怕你嫌弃我老。”林常溯一乐。
“姑娘太爱开玩笑。不用说六十,就是六百,小生也不嫌弃。”岚玄清也跟着傻乐。
“那如果是男人呢?”林常溯追问。
“男人......嘶......罢,反正也没长辈管得到我......男人便男人。”岚玄清心里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般。林常溯看他那副真的在认真思考模样,一时憋不住笑出声来,照他脑门就是一掌:“腌臜货,也没问我看不看得上你,倒是自顾自挑上了。”
“啊呀,姑娘恕罪,是我莽撞”岚玄清搓着额头上浅浅的红印,也一点不恼,反倒脸愈发红了些。
“果然这世间风流子,就算再狠辣精明,沾上个情爱也便痴傻了。”林常溯摇了摇头,继续牵着冒烟的岚玄清往前走,任他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依旧是不断向前延展的走廊,两边是黑洞洞的拱形门框。“都这么久了......不应该啊......”林常溯放缓脚步观察四周。忽地,脚下地面开始剧烈震动。眼看一道裂缝自远处无尽的黑暗拉过来,林常溯脸色一变,拉住岚玄清猛地向身侧门框冲进去。再回头看时候,就见外面走廊已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里面伸出无数只沾着血的人手,扣挠着尚未坍塌的地面和墙壁。眼见门框被一点点拆解,承重结构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塌,碎石堵住了离开的道路。外面响着指甲扣挠石壁的声音。
岚玄清被眼前变故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等反应过来打量周围,却发现林常溯不见了,那盏油灯正提在他手中。他把提灯向坍塌的门洞对面一照,眼前又是一条不见终点的走廊。“鬼打墙?”岚玄清从恋爱的粉红泡泡里清醒过来,眉头微微一皱,细思这一切怎么都觉得蹊跷——
怎么就在这么个地方碰上这般契合他审美的女子?那些手是什么?那哭声又是什么......据林常溯所言,他们已进入了“深层”,“她”只想见岚玄清。那么林常溯牵着岚玄清的手,可能并不是为了防止岚玄清走丢,而是防止她自己走丢。不论走廊的尽头有什么,林常溯想见“她”。而裂开的地面......是“她”在阻止林常溯靠近?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抓挠声已经停了。岚玄清回身一看,门洞竟恢复如初。外面......一切如常。
岚玄清迟疑片刻,没有选择返回外部,从随身包裹里抽出那把古宅带出来的三清剑,提起灯径直向门洞深处新的走廊探去。有人作陪聊天时候还觉不出,如今一个人在走廊里走,才发觉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岚玄清紧了紧握住三清剑的手,不时向周围门洞看一眼。依旧是漆黑不可视物。就算把油灯贴着门洞,也照不透里面无尽的黑暗,就像是通向另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的入口。没有引导者,岚玄清绝不会轻易试探进入。
视线刚回到走廊,突然岚玄清余光瞥见前方不到两米远左侧门洞有个红影一闪,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摔出来,手上还拿着对黑色的条状物体作支撑。
岚玄清不假思索一个健步赶上去挥剑便砍。那人一惊,将离岚玄清近的一侧手一松,与另一只手一起握住外侧剑,再向远避方向侧身一倒,顺势抽出剑仰面抵住岚玄清的剑:“靠......岚玄清,你什么毛病......”
13. 第十三章 半缕寒清梅知春暖,一树斜阳凛寒开
“摩洛维尔?你怎么在这?”岚玄清一怔,把手上剑又向下压了几分:“我们古宅里遇到的最后一个鬼是谁?”
摩洛维尔眼里闪过几丝讶异,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反应过来顺势回道:“花小娥。需要我给你唱一段?”
“不用。”岚玄清收了剑,看着摩洛维尔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摩洛维尔站在原地扶着剑喘了一会,调匀了呼吸,朝岚玄清看过去:“怀疑我是假的也没用。就算真有人想冒充我,就凭你,也绝对问不出破绽。教你一招,伸手。”摩洛维尔先朝岚玄清掌心朝天伸出手。
岚玄清将信将疑照着他样子做。“重复我的话。”吩咐罢,摩洛维尔念道:
“’tis thou knowest thy curse and thy bound. Who hath relieved you safe and sound.”
岚玄清依样重复了一遍:
“’tis thou knowest thy curse and thy bound. Who hath relieved you safe and sound.”
话音刚落,就见二人掌心同时现出一个黑色的六芒星符记。
“不愧是上鸾道家大学高材生啊,一遍就记住了。”摩洛维尔取笑一句。
“意思不就是强调我把你放出来,我们之间就建立了联结......只不过用古英语呈现出来。还有,前面人称用的古语thou,后面又变为you,还把俗语safe and sound搬到书面句式里,这是什么破咒语。”岚玄清吐槽一句。
“你管我......”摩洛维尔一撇嘴:“后半句you是莎士比亚时期表达方式,在《哈姆雷特》等剧作里都有类似表述。那后面用词就是为了押韵好记脑子里突然蹦出来懒得改了,那么较真做什么......”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上鸾道家大学毕业的?”岚玄清的目光逼过来。
摩洛维尔一乐:“这有什么难,我还知道他们说缘分到了放你提前毕业,我无所不zh→↑......诶别动手,有话好说!”他刚说到无所不知,岚玄清便不由分说,捻住摩洛维尔领口把他摁到附近墙上,抬剑抵住他的脖颈:“说人话。”
“哈......道长,我还能是怎么知道的......您那几次模考都龙祠省里状元级别的成绩,最后高考都不考,直接被上鸾道教学院录了,随便问问这舆东小卖部大爷大妈,都能讲出一本书来。”摩洛维尔脸上的笑里透出尴尬。
“切。”岚玄清手一松,放过摩洛维尔:“你见过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姑娘吗?叫林常溯。”
“林......”摩洛维尔眼神一闪,“没见过。这地也不是一般人能混进来的,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所以你怎么成这样了?”岚玄清继续问。
“也不用担心我,强行突破进来费了点功夫,没伤到要害。”摩洛维尔轻描淡写带了一句。“谁担心你......自作多情。”岚玄清沉浸在思绪里不忘出来怼一句,接着自言自语道:“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没自我介绍啊......”
“呦,怎么,在这僻静地遇上真爱了,这么咬文嚼字地关心她?”摩洛维尔一脸吃瓜神情戏谑一句。
“你懂什么......”岚玄清回想自己被迷了心窍时候那副嘴脸,脸上又微红起来。
“#你懂什么#。”摩洛维尔挤眉弄眼依样把他话学了一遍,“知道一个人名字又不是什么难事。兴许她碰巧在报纸上见过你的脸。这时候想这些也没用,快走吧。”
“为什么?”岚玄清停在原地。
“什么为什么?”摩洛维尔有些诧异。
“为什么你要往前走?”岚玄清补充。
“瞧你这话说的,不往前走还能往后走吗?你是来干什么的,不是来找线索吗?”摩洛维尔被这没头没脑一问,只觉好没道理。
岚玄清紧盯着摩洛维尔深蓝的眼瞳停了一会,神色忽地恢复如常:“好吧,希望这次不会再遇到什么手把你拉下去。”
摩洛维尔略微一怔,反应过来背身作势迈出一步:“看来你们来的路上也碰到了些异状。”
岚玄清把细微反应看在眼里,一挑眉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无话,岚玄清在后面提着的油灯基本照不到前面,就这样看着摩洛维尔就摸着黑往前走,终于忍不住发话:“我说,前面那么黑,灯给你?”
“你拿着就是,我不需要灯也看得清。”摩洛维尔回道,“有闻到一股很浓的腥味吗?”
岚玄清提鼻子一闻,的确若隐若现一股腥气从前面飘过来。“有。”
“跟紧。”摩洛维尔回身握住岚玄清的手腕,一脸戒备地盯着前方某处向前。
随着二人前行,血腥味愈发浓重。忽地,摩洛维尔停住脚步一蹙眉,看向墙壁。岚玄清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发现暗红的血从石缝里一点点渗出来。“继续走,不要停。”摩洛维尔再次抬腿,突然加快了脚步。
越向前走,血迹越明显。身后隐约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别回头。”摩洛维尔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猛拽一下岚玄清的胳膊,提前扼杀掉他可能生起的好奇心。
突然,一声枪声炸开来,紧接着便是尖叫声:孩子的、女人的、男人的......更多的枪声与尖叫声杂在一起,越来越近,直至震耳欲聋。墙壁上的血从视野外的身后攀附着墙壁向前,进入视野,直至占满了整片视野内的墙壁。不知过了多久,尖叫声渐渐弱下去了,但枪声还在继续。一阵尖锐的耳鸣声过后,他们听到靴子踩在血里发出的声音,听到血肉碰撞地面的声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到被拖拽的声音......墙壁上的血溢向地面,向二人逼近。再向前,便只能踩着血前进了。
“你改变不了什么。别回头。”摩洛维尔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不少,“只要不回头,她现在还看不到你。”
“她究竟是什么?”岚玄清问。
摩洛维尔沉默良久,丝毫没放慢脚下动作。似乎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思考,他终于开口:“我不知道。只有她知道......她自己是谁。”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被铁链锁住的门。摩洛维尔终于停住了脚步。
“岚家祖传一套无坛便可超度十方冤魂的家法。”摩洛维尔回身看向岚玄清:“抱歉,有些话,我无法提前告诉你。”
“如果没超度成功,会怎样?”岚玄清看向摩洛维尔的双眼。
“会死。”摩洛维尔也直视着对面。
“如果不打开那扇门呢?”岚玄清追问。
“你应该听到了,那些一直在耳边的声音。哭声,尖叫声,枪声......”摩洛维尔靠在那扇上锁的铁门上:“那是她在说话。她已经......无法以我们的方式交流了。但她会追上我们,把我们撕碎。一样会死。”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岚玄清问。
“事到如今了,我便不藏着掖着了。是你夺了岚氏文曲气运吧?”摩洛维尔起身,慢慢踱到岚玄清的身侧,“不然......你哥哥是怎么死的?还有......罩了几千年岚家的那岚氏阴骘文曹......究竟去哪了?你不去上鸾大学去道教学院,是知道与文曲伴生的诅咒吧?”
岚玄清脸上看不出很明显的表情,手却向包内伸进去,露出半截三清剑刃。
“我只是猜测,说不出更多细节,不必紧张。”摩洛维尔轻轻握住岚玄清的大臂,将他抽出的剑刃推回去,慢慢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威胁我没有意义。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合作,或者一块死。”
“若果你想问是不是我杀死了哥哥......不是。”岚玄清开口:“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
“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听。”摩洛维尔踱向岚玄清的背后:“你没那个胆,也没那个命。他害了你。”
“我很清楚我有胆量杀死你。”岚玄清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摩洛维尔叹了口气,走回铁门前,一剑砍断上面的锁链:“时间不多了。有人想让你们,包括那些警察死在这。以现在的状态,我把命豁出去也最多能撑二十分钟。想看我被她撕碎泄愤再启动阵法也随你便。但不要把那些还被困在地窖里的人的命一块搭进去。”
“我不需要你指挥我怎样做。”岚玄清将包裹里物件能用的都拿在手上:“你不会死。这事之后,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我们的契约也还没结束。”
“契约......呵,对。契约。”摩洛维尔一勾嘴角,背手把身后铁门推开个缝隙:“我会努力不被消灭得太快。你也别懈怠。”说罢,他闪身进了门,后将门重重带上。刚刚明明被砍断的锁链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门上。四周恢复一片寂静。
门内一片黑暗。但正中有一扇小窗。微薄的阳光透过小窗,在地面投射出一方恍若隔世的安宁与温暖。那片温暖里站了个人。确切地说,是个人的影子。
影子怎么能在光里呢?她说......站在光里,能看见天堂。她举起十字架,念道:“吾主季塞斯......”回应她的......是无边的黑暗。
“你......恨他吗?”黑暗里,还有一个影子。
“不恨。”她答。“他会来接我吗?”
“不会。”他答。
“为什么?”
“因为他死了。”
长久的沉默。
她再次开口:“你是谁?”
“摩洛维尔。”他答。“你呢?”
“我是......”她看向那光:“天使。”
于是,她便长出了洁白的双翼。
“你还能这样沉睡多久?”摩洛维尔开口,“梦,总会醒的。”
“我是天使,这无比真实。”她转过头,朝黑暗中的影子伸出手:“来,到光里来。”
摩洛维尔后退了一步。他的瞳眸里,倒映出季塞斯的脸。“原来......是我被困在梦里了。”
她微微一笑:“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摩洛维尔紧紧攥住手中的剑,稳住情绪:“你会如何评判我的罪过?”
“你没有罪。”她开口了。“他在梦里同我说了。你没有罪。”
摩洛维尔眼眶一湿,忙背过身去:“你......你在说谎。”
“你明明也感受到过......他温暖得近乎炽热的目光。但你拒绝了他。”她慢慢靠近,轻轻从背后抱住他:“他不住在天上,住在太阳里。”
摩洛维尔在微微颤抖。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上。
“他说......他做不到。他只能看着你......看着你刺向他最后留在人世的一念怨恨,把怨恨当作他。”她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所以......你的梦里......我......也很可怕。”
“他......真的存在吗?”摩洛维尔抓住她的手,仿佛生怕下一秒她便会消失。
“嗯。”她贴近他的耳边:“我一直在等你。我们一起走。去太阳上。”
摩洛维尔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她轻声唱起歌,赞颂季塞斯,圣洁的主。
摩洛维尔抬起了手里的剑,抬手朝身后砍过去。她被整齐地劈为两半。周围的黑暗突然开始流动,粘稠的血液裹着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蠕动,汹涌的尖啸声冲击着他的耳膜。紧接着,面前的墙壁上伸出无数双手,手里张着嘴,发出她的声音:“去太阳上。”
“你们重复她的话,扮作她的样子,与她融为一体,你们是她吗?”摩洛维尔问。“我要见她。”
“去太阳上。”她们答。
“差点忘了......你们不认得她。”摩洛维尔抬剑护在胸前:“那就先超度你们,再见她。”
“凡有众生,受此业报,日夜受苦,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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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得脱。今奉府君,度尔归期。责尔随之,再莫愚蒙......”岚玄清席地盘腿而坐,凝神闭目诵经。耳听得风声起,肩上一沉,紧接着耳边响起尖利的鸟鸣声。
他听见手掌拍在地面的声响。他听见有人拖着什么,向他爬过来。
不能睁眼。
“老爷,赏我口饭吃吧。”
......
“老爷,赏我条好腿吧。”
......
“老爷,赏我条命吧。”
......
“老爷,倭人......走了吗?”
“走了。”岚玄清开口。
“走了就好。我也该走了。老爷肩膀上那位,也一起走吗?”
“他走不了。”岚玄清开口。
“我在等一个孩子......岚家最不省心的孩子。”肩上的鸟开口。
“最不省心啊......不知道俺家老四,整天害病的,现在怎样了。”
“死了。”鸟答。
“死了好啊......死了少受罪。就是苦了孩子娘......”
“该走了。”岚玄清开口。
“走了......走了......”
“还有多少个?”鸟问。
“两百。”岚玄清答。
“倭人......杀了两百个?”鸟问。
“两百个......还辨得清是人。”岚玄清答。
“剩下的呢?”鸟问。
“在门里。”岚玄清看向那扇铁门。
“在太阳上。”手上的眼在笑。
手上的嘴,沾上他便紧紧咬住,连皮带肉撕扯下一块。皮肉掉在地上,被地上的手抓住。天花板上的头,眼眶黑洞洞的,伸着舌头,舌头上带着倒钩。勾住,便带下一块皮肉。“肉......先给小伢吃......”地上的手捡起坠落的皮肉,划开地上扭在一起的血肉,把新鲜的皮肉放在一具跪着的小孩骸骨前。
摩洛维尔眼神逐渐有些虚焦,大口喘着粗气向中间退。“岚玄清......”
“还有几个?”鸟问。
“一个。”岚玄清答。
“谁?”鸟问。
“她。”岚玄清指向那扇门。
鸟叹了一声,顺着开启的门飞进去,飞到那小小的窗台上。“清儿,我只帮你到这里。”
“哥,你也要走了?”岚玄清开口。
“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小弟也长大了。该去和家人团圆喽。”鸟站在窗边,理了理羽毛。
“清儿,不要自责。我那时候命不久矣,化作只鸟,好过再苦熬,反倒是我对不起你,把这世代延续的岚氏文曲包袱放在你肩头。现在我把它背走了,你自由了。”说罢,鸟从窗台边叼起一朵清梅,朝岚玄清点了三下头,扑棱棱飞走了。
岚玄清突然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愣了会神,走进去。走过时间的缝隙,走过从地面伸出的静止的手掌,走过一动不动的摩洛维尔。“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她答。
岚玄清向她伸出手:“本自无中来,还到无中去。拔领无边苦,超解溯世缘......”
她没伸手。“老乡,这是洋人建的教堂。我为什么在这?”
“您是牧师。”岚玄清答。
“你怎么知道?”她问。
“书上记着。您是第一个洋人指派的本地人牧师,甫泽华。”岚玄清答。
“甫......泽......华......她做了什么?”她问。
“拿起洋人寄存的枪,带着避难的老乡,在教堂地下利用地形掩护,对侵犯圣地的倭寇奋起反击,杀死倭寇四十三人。最后......”
“和剩下的人一起......被逼进这里。”
“他们从外面锁住了门。您为了不让老乡饿死,一片一片割下自己的肉......”
“我的肉......不够。他们又自发割下自己的肉,只希望最小的那一个——小伢......能活到战争结束,门开的那一天。”
“抱歉。”岚玄清看向最后那具小小的骸骨。他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面对着小小的窗,面对着光。
“我是......甫......泽......华......”她微微一笑,握住岚玄清的手。
墙上的血褪去,墙壁上和地上的手褪去,时间再次流动。摩洛维尔大梦初醒般直起身子,警惕地打量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岚玄清和甫泽华身上。
“季塞斯对我说过,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他说总有一天,他最放心不下的孩子会到这里。但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已忘记要欢迎你。”甫泽华走到摩洛维尔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摩洛维尔。你说......我能成为天使吗?”
摩洛维尔看着她,嘴唇微微发颤,终没能说出一个字。他颓然跪坐在地上,双手深深陷进杂乱的发丝里:“我......我不知道......”
甫泽华慢慢蹲下,看向他毫不掩饰地透出愧疚、迷茫、恐惧与疲惫的双眼,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我不要做天使。天使还不是要像你这般窝囊。我要做人。”
摩洛维尔神色微微平静了些,“你......醒了?”
“醒了......就该告别了。”甫泽华站起来,伸手把摩洛维尔也扶起来:“当人比当天使幸福多了......天使只有一辈子。”
“......嗯。”摩洛维尔久违地露出个还算自然的微笑:“说得好像我有的选一样。”
“书本上说,您是英雄。但我更希望您不要只活在课本上。下一世,您要投在个和平盛世,去做真正的天使。”岚玄清开口。
“无论何时,我都会做那个天使。季塞斯......在太阳上看着呢。”甫泽华微微一笑,向那束阳光走过去。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如一团没入清晨朝阳里的雾,消弭在一片辉光中。
14. 第十四章 东风送千里情长,和春载万家安康
“林女士?林女士!”
林常溯被一阵呼唤声从昏迷里拉出来。她微微睁眼,头脑还一片混沌:“白......白警官?”
白青仇一颔首,拉起林常溯:“林女士,我们当时跟在您身后进入地窖,结果拐了一个弯你们就不见了。之后我们又在地窖走了很久,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们怀疑此地道虽然被清理过,但依旧存在战时樱寇留下的实验用致幻剂,请立刻跟我们撤离地道。”
“岚玄清呢?”林常溯问道。
“难为你这么关心我。”岚玄清的声音从围着的一群人边缘传过来,“我刚才见到摩洛维尔了,他人呢?”
“摩洛维尔?”林常溯一笑,“你也认识他?我是他表妹。如果他进来过,我还会不知道吗?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幻觉里也忘不了他......这里哪有什么摩洛维尔。”
“小岚,这事容不得儿戏,你说你那个重伤的朋友也在这地窖里?加上他,这便有两人失踪了。”郑顺林眉头一皱。
岚玄清微微眯眼看向林常溯:“是。当时我和林姑娘中间因为突发异象失散了。后来就看摩洛维尔浑身是血从旁边冒出来。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昏迷前,我们一直在一起。春生那边......我一直以为她和你们在一块。”
“小岚,好奇房间里有什么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编出个摩洛维尔。那大铁门铁链子挂着,哪里是说进就能进的?”吕文杰拍了拍岚玄清的肩膀,指向前面。
那扇厚重的门上,锁链完好如初。仿佛从未有人进入过。
“不可能。”岚玄清一怔,闭上眼凝神感知着什么。紧接着,他再次睁开眼:“他已经走了......这不是幻觉。那里面......靠近屋顶开着一扇小窗。他......就是从那飞走的。”
“谁?摩洛维尔?”尹参岫追问。
“不是......摩洛维尔不会飞。”岚玄清回。
“是只天蓝色的鸟吧,衔着颗被布包裹着的星星。我也看到了。”林常溯突然开口,“我在附近转时候找到把钥匙,似乎正对上了这锁孔。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走也不迟。”
岚玄清愈发感到些蹊跷:“你怎么看到的?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我是摩洛维尔的表妹。”林常溯用力一拧,沉重的锁链便随着生锈的大锁退向门框边,“现在重要的不是证实你没说谎?回去你大可以直接问他。”
“林女士,我们已经联系附近刑侦支队来搜救和增援,这里面可能藏着凶手或者其他可能造成危险的致幻源一类,我们就守在门口等待支援吧。”尹参岫发声道。
“岚道长。您认为里面有危险吗?”林常溯直接看向岚玄清。
岚玄清看了看林常溯,又环顾警队四人,思索片刻开口:“没有。凶手摆了我一道。但我想......此行并不会毫无收获。”
林常溯微微一笑,用力一推铁门,便留出了个供一人通行的缝隙。正要进入,就听里面传来童谣声:“小孩小孩快快长,长大当个司务长,扛起炮,端起枪,妖魔鬼子都打跑......”
“是春生妹妹的声音。”林常溯朝身后各位一笑,侧身挤进门去。
“听起来挺闲适的,还有心情哼歌。”白青仇紧随其后也顺着缝隙走进去。但刚看到屋里景象,白青仇便警惕地站在了原地,一只手探向枪套。
“怎么了小白,有情况?”郑叔声音从身后响起。
“师父......不太对劲。”白青仇一偏身让开门口,朝身后郑叔道。
郑叔待身后几位都挤进来,再细打量这门里,的确有些蹊跷。
扑面而来一股较之外面浓一些的腐臭气味,还隐约带着些蜡油和甲醛味。正如岚玄清所言,房间不大,顶上开着扇小窗。近黄昏了,橘红的灯光打进来,罩在一具双手合十,向着窗外跪坐的孩子的骨骸上。小小的骨架斜斜地在橙黄的地面扫过几丛微微模糊的影子,像一副稚嫩笔触下鲜活的小人画儿。
春生笑着对那骨骸唱着歌,还时不时轻声絮叨几句,又停留几秒,像在等待回答。地面上叠着些已无法辨识的骨殖,有些相拥在一起,有些颓然坐在角落,有些似曾向着那唯一的光躬身祈祷......
“......小伢?”林常溯略显惊讶地看着那具骸骨开口。
“师......林姐姐来了?”春生听见林常溯声音,抬头看过来,“对,他说他叫小伢,大家都走了......他想和甫姐姐在一块,就没走。但最后甫姐姐也走了,便只剩下他一个了。”
“嗯。春生......”林常溯回头看了眼身后岚玄清和几位明显显露出戒备神色的警员,又回来看向春生:“你刚刚是在自言自语,没问题吧?”
春生一愣,很快接着林常溯的话应道:“啊对,刚刚......和你们分开之后,我遇到一堆手朝我抓过来,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岚玄瑞这小子......竟然已经能肉身进她的梦境还安然无恙。幸亏天道好轮回,没让这小子把真本事偷去樱寇或者剽浅国。”林常溯情不自禁小声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站得近的白青仇转过头。
“我......没,就说这个春生......应该是真的。”林常溯囫囵一句带过去。
“不必瞒我们,二位姑娘。既然我们都到这里了,肯定是相信你们能看到什么。”尹岫烟开口。
“对。林姑娘,你刚才说......小伢?”老郑敏锐的眼神扫向林常溯。
林常溯背后一凉,下意识往后倒了一步,一时不知回应什么,只得看向岚玄清。
“小伢......我和摩洛维尔在一块时候,甫泽华提起过这个孩子的名字。但我进来时候,除了她,其他人理应都离开了。”岚玄清也正有一肚子话要问,便顺势开口:“为什么......春生,你还能看见小伢?”
春生没回答,只是向骸骨慢慢伸出手。
“春生,等等!”林常溯还没来得及劝阻,就见春生头向下一垂,再抬起头时候,声线已变作个小孩一般:“因为小伢还记得......爹、娘、还有很多俺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还有甫姐姐......他们说这扇门会开的,小伢要代他们去看欣欣向荣的新天垂。小伢还没看,小伢不能走。现在门开了,哥哥姐姐们会带小伢走吗?”
林常溯神色一黯,没有正面回答:“小伢乖,先离开春生姐姐的身体。让她和我们一起想办法,帮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春生乖巧地点点头,紧接着头又失去支撑般垂下去。然后,她如梦初醒般睁开眼:“小伢解释清楚了吗?”
林常溯默默一点头,依旧看着骸骨方向。
“这是......出马仙?这小姑娘有两下子啊。”吕哥嘴张得老大。
“春生想象力很丰富。但变个声线说一段虚浮的故事并不能证明什么。”白青仇依旧一脸怀疑,但神情间警惕少了几分。
“白青仇警官,我尊重您的无神论信条和警察直觉,所以不会拒绝让您深入案件现场最前线。”林常溯突然开口,“也请您尊重我的同伴们在自己领域的专业素养。”
“林姑娘不简单,单这一会儿便对她的新朋友们有了不少深入了解。”老郑突然笑着开口。
林常溯神色一僵,意识到说漏忙打个掩护:“抱歉,是我太自来熟了。”
“一会其他支队的人就该来了。我先带我们的人出去,给你们点空间,看看那地上的油漆和蜡烛究竟是怎么回事。记住,不要破坏现场。”郑顺林点到为止,并未对林常溯过分诘难,反倒拽了拽小白衣角。见尹姐和小白脸上都还有些猜疑神色,老郑没做声,只是给岚玄清三人发了一次性口罩手套和鞋套,示意其他人出去,然后在外面紧紧关上了门。
“师父,这怎么回事,放他们在里面这......”白青仇一出来便迫不及待开口抱怨。
“悠着点,慢慢说。”吕哥拍拍白青仇的肩膀,“你还不相信你郑师父?几十年老刑警,他看人要能错,明天日头得从西边起来。”
“那姑娘不是一般人。在我这看,大概和那个重伤的外国人一个路数。”郑顺林点了根烟狠嘬一口:“从上面往下走时候,我就老觉得她和那小子神情间有几分相似。她说是表妹,那就还解释得通。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眼里缺了股狠劲,做事就算看起来跳脱,但大方向上不太会跟我们对着干......总之我们几个门外汉,这种事上啥也不懂,就交给他们办去呗,用人不疑嘛。”
“但这样太不合规矩了。”尹参岫一皱眉,捂住鼻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能有新线索不就是好结果?”郑顺林不好意思地一咧嘴,掐了烟:“不好意思,烟瘾犯了。再说,这地都自己人。我们不说,谁还知道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大概也察觉出来一些。那个小岚,他似乎有些话说要和林姑娘说。”
几位警员刚出了门,林常溯便眉头一皱:“春生,你本身就是夺舍鬼,让其他魂上身,要是出什么意外,你都没有夺回身体的合理性。这完全是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诶呀师傅,可他是小伢啊,他都这么可怜了......谁能拒绝小伢呢?”春生摆出副可怜样子。
林常溯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
“师......傅?”岚玄清从后面抬手重重拍在林常溯左肩上。林常溯一震,倒抽了口凉气:“岚玄清......你......靠。”从旧伤阵痛里回过神来,林常溯意识到自己又卖了两处破绽出去。
“能被春生认成摩洛维尔,还知道我们详细出警计划,你就是凶手吧?”岚玄清狠狠一捏她的肩膀。
“你特么......岚玄清,我可算是救了你一命,你以为我不把你推进门里,你能像春生一样完好无损待在这吗?”林常溯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旧伤传来彻入骨髓的撕裂感。
“少废话。”岚玄清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你明明都猜到了我是谁,还非要从我嘴里听到答案......和你一起走那会我连着给你卖了几个破绽,是你自己铁头要撩我,现在又来拿我撒气......靠!我是摩洛维尔,松手!”林常溯一晃变回摩洛维尔样貌,抬起左手试图掰开岚玄清。
“就知道把屋顶掀了你才会答应开窗。右肩贯穿伤还没好,就跑出来乱逛,还把我往迷境深处引。我自己探得好好的,哪里用得到你救。”岚玄清顺势把手向摩洛维尔右肩胛骨一撤,横肘抵住他的肩,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右手腕向后一拉,一发力把他按在一旁墙上。“想和修道的比体术?”
摩洛维尔左手没来得及抽回被压在颈前,呻吟一声,呼吸都开始打颤。
“诶呀......岚大哥,你松松手吧,你看师傅话都说不出来了......”春生在一边看着都开始幻痛了,偏开头去。
“他骗我,应该做出补偿。”岚玄清稍微松了松手。
“......啧,原有契约基础上......再加半年......”摩洛维尔尽力稳住声音回道。
“谁要你那破契约。”岚玄清不为所动。
“那你要什么?”摩洛维尔有气无力问一句。
“以后多用用那身份。”岚玄清脸上不觉挂上个坏笑。
“你是不是有病,我就是为了防止你遇到真诈骗陷进去,你倒好......”摩洛维尔一股火气腾地冲上脑门。
“说得好听,还不是你自己戏弄人的恶趣味。”岚玄清不由分说打断规劝,又抓着他手腕向上提了几公分。摩洛维尔肩关节传来几声脆响。
“靠......成交。”摩洛维尔难以抑制的颤抖顺着胳膊传到岚玄清手上。
“外加额外一年契约期限。”岚玄清终于微笑着松开他。
“贪得无厌.....”摩洛维尔捂着右肩瘫坐在墙边,眼神再次停留在那具骨骸边。
“小伢真在那?”岚玄清也看过去。
“嗯,一直在。”春生答。
“你的魂已经很脆弱了,光是维持存在已经不易。就这样把你带出去......你会消失。”摩洛维尔突然对着骸骨开口。
春生知道岚玄清感知不到小伢存在。她看了看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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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又看了看摩洛维尔,灵光一现,当起了小伢的传话机:“可是......俺们等了这么久......”
“但我可以把外面带进来。”摩洛维尔扶着墙慢慢起身,转向春生:“能联系上医院吗?病床上那个摩洛维尔心跳可能会停一段时间,头发也可能变成白色。让他们不要紧张。就说是......罕见病吧。”
“师傅,你这样......不会有问题吧?”春生边掏手机边担心起来。
“你有更好的方案?”摩洛维尔一挑眉,“反正我也没什么家属,死了便死了,也留不下什么痕迹破坏现场。”
春生一听这话眼眶一红,抱住摩洛维尔不撒手:“师傅不能走......”
“诶......我......我就开个玩笑......放心,你师傅没那么容易死。”摩洛维尔有点想笑又有些手足无措地低头看着春生。
春生抬头瞪着双微微泛红的眼看着摩洛维尔:“师傅......春生不算家属吗?师傅在这种时候开有关生死的玩笑,叫春生如何辨别真假呢?”
摩洛维尔听这话突然心一揪,就觉眼眶一湿,忙偏开视线佯装镇定把泪憋回去,回答得语无伦次:“明......明白。抱歉......我......春生当然算是家属......”
岚玄清默默抱臂靠在另一边墙上看着这边,神色不经意间透出几分落寞。摩洛维尔转移视线时候一瞥,敏锐捕捉到了那缕异样,嘴角一挑,计上心来:“我说,那边那小子。看在你当初把我救出来,无亲无故,现在又算是一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份上,家人也带你一个。”
“那都家人了,契约不该有个亲情价?”岚玄清意识到对方看破自己落寞,硬摆出副讨价还价嘴脸找补回来。
“蹬鼻子上脸。别逼我跟你干一架。”摩洛维尔一只手揽着春生,一只手朝岚玄清比了个倒拇指。
“说得好像凭你现在这能耐能打得过一样。”岚玄清朝摩洛维尔回敬了个中指。
“切,没精力跟你斗嘴。”摩洛维尔翻个大白眼不再理会他。“好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带小伢见见现在的家乡。”说罢,他轻轻推开春生,在小小的骸骨对面坐下,抬左手覆在他合十的指骨上,右手贴在自己胸前,闭上双眼。
“大哥哥......俺想看看家里现在怎样了。”
“好。现在......你要全心全意想着自己的家乡......它在哪里,长什么样......”
“俺家在一条小河边上。那里有片钻进去就没影的芦苇地。每到夏天时候......晚上躺床上都能听一夜青蛙还有蟋蟀唱的歌......冬天时候可冷,娘总给俺裹得严严实实的,要不可不让出门。还给俺讲......雪底下藏着白毛的狼,比大哥哥的头发还白......狼会吃人,大哥哥会吃人吗?”
“不会。小伢是狼吗?”
“小伢当然不是狼!诶,哥哥你看!好高的楼!好多人啊......好多灯......晚上也和白天一样......要是妞妞生在这时候,就不会一抹黑栽进田沟沟里溺死了吧......”
“不会。妞妞晚上看不见吗?”
“娘说,妞妞是夜盲症,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呢。但妞妞白天看得老远,能看见老高的树上站着的鸟儿。俺可佩服她!”
“夜盲症......妞妞吃胡萝卜吗?”
“俺都没怎么听过胡萝卜。不管饱,大家都不种,馍馍多好吃......诶!大哥哥你看!那些人就把咱见都没见过的稀奇吃的摆在路边,周围那么多人,都不怕被抢了去!”
“那是夜市,周围有很多双连着警察局的电子眼睛,发现不对就报警,人赃俱获。他们不敢抢东西的。”
“电子眼睛?这东西好使!咱当时怎么就没有......要是赵大伯活在这时候,是不是就不会被诬陷偷张大爷家的钱了?”
“你怎么知道是诬陷?”
“俺当时正在旁边爬树玩,眼瞅着院里李奶奶把钱眯了。但俺说是她眯的她也不认账,还把俺打了一顿......俺挨打不要紧,赵大伯只是和张家不对付,哪里便应该被诬陷打死呢?”
“后来李奶奶怎样了?”
“李奶奶也是个苦命人......好像是被个戏班子卖到村里的童养媳。但听说她身子不好,就生了一个孩子便落下病根,走都走不利落。张大爷一直也不待见李奶奶,一有不爽非打即骂的。后来俺听说来,李奶奶眯了那钱是想找机会逃了的。但她那病跑不快,还没坐上车呢便被抓回来一顿毒打。然后没过多久,便有人传李家全家都得了怪病死在餐桌前面。村里人都说是赵大伯鬼魂作祟,但俺爬树时候看见了,李奶奶往全家人饭锅里倒了一整瓶农药。俺就是那电子眼睛,可惜村里没有警局。”
“是啊......要是电子眼睛能遍布每一个阴暗角落,罪恶便再无所遁形。”
“哇!好大的船!这都是咱们的吗?那个炮也是俺们的?还有这些老大的,轮子很奇怪的车,车上船上都装着大炮!大哥哥,要是咱当时有这玩意,娘就不用带着咱到处跑了。”
“当时要是有这个军事实力,别说逃荒......小小樱寇怎敢打天垂的主意......”
“大哥哥别伤心啦。甫泽华姐姐对俺说过,要永远向前看。俺们的负重前行,都是为了那啥......对,‘我们所深爱的,还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幸福安康’。看看现在大家都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都吃得饱饭,俺们就很开心啦。”
“谢谢你,小伢。”
“大哥哥,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咳......抱歉,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大哥哥,你不该道歉。是俺放心不下,麻烦大哥哥带俺出去看看。大哥哥是好人,小伢和甫姐姐一样,都是属于过去的人。现在俺和大家共同的心愿已了,俺也该走了。”
“再......见......我会记住你......小伢。我会记住你们。”
15. 第十五章 警民坦陈弭猜忌,新旧论阵起玄机
摩洛维尔停在胸口的手猛地攥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师傅......你......没事吧?”春生一脸关切地凑过来。
“我......现在变不回去......拜托你们打个圆场。”摩洛维尔艰难开口。
“小伢走了?”岚玄清将视线从地面转向摩洛维尔。
“走了。”摩洛维尔脱力靠在墙边,口腔里的血味让他有点作呕。
“这里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去叫他们进来。”岚玄清起身。
门一开,外面就站着三个人。“郑叔呢?”
“老郑啊,他出去抽口烟。咋了,找他有事?”吕文杰接上话。
“没事,就问一句。我这看差不多了,想着跟你们汇报汇报。”岚玄清答。
“我去把师父叫过来。”白青仇转身往地窖出口去。
不多时,白青仇随着郑顺林进了房间。就见岚玄清正指着地上蜡油与红漆构成的纹样同其他两人解释:“这阵......邪。不像是本土名门正派所为,倒有几分像文化课上提过的樱寇那边的借运双头鳌......借运......借谁的运呢......”
“诶呦,听着名字唬人,这怎么还整上借运了?”吕文杰瞧着地上叹一句。
“你是说凶手抓人是为了干这个?借樱寇运势给自己?”尹参岫眉头一皱。
“不。”岚玄清指向红漆末端延伸向的一处纹样,“这里是阵的输出端,被借走的运势会输送向这里。学校纹章学里提到过,这是樱寇国向井家族家徽。如果凶手是个激情作案的天垂人,显然不会往战犯家族送这玩意啊。”
“向井......”郑顺林突然看向旁边的白青仇:“失踪者里,有一个向井。”
“向井中隅。”白青仇向前一步答,“第一个失踪者,也是糠殃集团引入外资后的实际控股人之一,后来就进了集团旗下养老院。这里不止有向井家纹样。我也去蹭过我们学校纹章学课程,那个是不是田中家的家徽?”说着,他指向最前方一个纹样。
“是。”岚玄清眼里露出些赞许,“如你所见,输出端共有七个家徽,依次是——东条、木村、向井、田中、土肥、松井、武藤。”
“都是榜上有名的战犯姓氏。”白青仇攥紧了拳。
“樱寇人养老院股东加消费者东条敝一、木村丑、向井中隅、田中歧支;樱寇人学校教师土肥猱、松井忍和;樱寇人学校学生武藤虱。失踪者共八人,最后一位是出版社编辑,樱寇和咱这人的混血钱四林,又名白井得利。据查证,该编辑所在念奴出版社的实际控股人也与糠殃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郑顺林翻出笔记对照着读了一遍,又抬头向周围发问:“既然借运的是他们,怎么消失的还是他们?难道阵法需要他们隐藏自己?”
“据我所知,不需要。”岚玄清走向阵中心某处停下脚步:“阵布得很粗糙,阵眼依旧在沉睡,没有被启动过的迹象。他们不想自己手上沾血,就想出个损招——寻找还在阳间徘徊的魂的阴气做引子,炼鬼。”
“借刀杀人?”尹姐敏锐接上。
“是。”岚玄清点头。
“我就说......”瘫在角落的摩洛维尔突然发话。胸口剧痛缓了些,但依旧像有什么东西压着。“甫泽华他们只是执念深了点......怎么会成为厉鬼......原来是这群孙子干的......咳咳......”
“这不是那位外国人小哥?你不说我还没看到。怎么跑这来了?这下失踪的都齐了。”吕文杰打量过去:“诶?这还抽空去染了头白毛?这从黑漂到白得漂老长时间了吧?发质真不错。”
“之前是......假发,对,假发。”摩洛维尔尴尬一笑。“白化病,天生的。”
“林女士呢?”刚注意力都在阵法上的白青仇也反应过来环顾四周。
“呃......林姐姐怕一会其他警察来了惹麻烦,先翻窗走了。”春生指了指那个老高的窗口。
“看不出,你林姐姐还是个攀岩高手。”吕文杰一乐,“是不是你这位重伤的朋友也是从上面翻进来的?”
“是......所以摔成这样了。”摩洛维尔接道。
“给你个台阶你还真敢下。”白青仇叹了口气,知道师父嘱咐自己不要多计较这些,便缄口了。
“还有一个问题。”郑顺林把笔记本一合,“七个家族,八个人。那个编辑......是伥鬼?”
“切身利益相关,拿钱办事的多了。”吕哥一摆手,“这么干想也是浪费脑细胞,大不了等抓到他再亲自问问呗。”
“小岚,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但我依然需要明确一件事。”尹参岫突然开口,“你在本次案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岚玄清一愣,仔细回想来龙去脉,也察觉出一丝蹊跷:“尹姐怀疑我引各位过来,本是他们炼鬼计划的一部分?”
“诶,小岚,这话不能乱讲......咱尹姐也是自己人,怎会怀疑你是计划失败的伥鬼?”吕哥忙打个圆场。
“如果是呢?”尹参岫却针锋相对逼过来。
“岚玄清,既然他们找我们帮忙办案的,总这样编瞎话也不是办法。干脆你把我们那些事都告诉他们算完。他们爱信不信。”摩洛维尔看向岚玄清。
岚玄清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春生。春生朝他眨了眨眼。岚玄清叹了口气,把他与林姑娘失散,后遇到摩洛维尔直到昏厥的那部分原委,连同几人相识契机向警官们详尽道来。
“啊?他是林女士?”白青仇一脸惊异地指着摩洛维尔。
“原来比起我是魔鬼,更让你震惊的是我是林女士?”摩洛维尔无奈笑笑,突然用林常溯声线开口:“白警官,我这样说话,是不是更像林女士些?”
“我靠!你们整玄学的是不是多少会点表演。”白青仇往后退了半步。
老郑在旁边看着白青仇那副惊讶劲直乐:“这样一解释就清楚多了。不过我有句话想问摩洛维尔先生。”
“郑叔请说。”摩洛维尔应道。
“你是魔鬼,为什么要帮警察?”郑顺林问。
“因为你们找的是我的契约人岚玄清啊。”摩洛维尔一耸肩。“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和条子扯上关系。”
“那......如果岚玄清哪天要跟我们对着干,你也会帮他?”郑顺林再次试探。
“他没这个胆。”摩洛维尔朝岚玄清一乐:“如果他敢打那歪心思,也不会信能在这么个破烂地方找到真爱。”
岚玄清狠狠瞪了一眼摩洛维尔,比了个“你给我等着”的手势。
“魔鬼不是都干坏事的?我看你做这些事也不像搞破坏的啊。”吕哥问道。
“总要有人扮演坏人,这样才能显出善存在的可贵。宗教意义上塑造的反面形象自然也是为教义服务,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破坏者。”摩洛维尔摆出副辩经架势。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你在这行混时间挺长了吧?”白青仇一撇嘴。
“还好,不过一两千年。”摩洛维尔朝白青仇一笑。
“呵,一两千年。我还说我是王母娘娘呢。”白青仇冷哼一声。
摩洛维尔绷不住笑出声来,牵动胸前伤口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一个易容术。不考虑来当卧底?”尹参岫等他稍微缓过点气来,开口发问。
“搞玄学可比卧底来钱容易多了。”摩洛维尔摆摆手。
“人生总得有点追求嘛......钱来钱去的。”吕哥语重心长来了一句。
“有啊,去码头整点薯条。”摩洛维尔即答。
“啊?”吕哥没听明白,莫名其妙看着摩洛维尔。“薯条才几个钱,有什么难整,也能当人生目标?”
“没事。”摩洛维尔憋着笑看向春生。春生本来也憋着笑看着这边,一看摩洛维尔看她,憋不住先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傅你陷害我!”
“哈哈......咳......我没有......咳咳......”摩洛维尔刚缓过劲,看春生笑也又憋不住笑出来。
“吕哥,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那就是个网络用语。”白青仇摇了摇头,“不过我确实调档案时候看岚春生最近改过一次名。原名是岚玄瑞。”
“就算真是夺舍,我们也管不着。操那份心干什么。”吕哥道。
“你们几个讲的这事有点太玄乎,也别怪我们一时没法完全相信。”郑叔随意接一句,忽然正色向岚玄清他们看过去:“小岚,你说你之所以判断线索在这,是有人故意干扰结果,把你引到这里?”
“抱歉。岚某因为学艺不精被坏人摆了一道。”岚玄清回。
“摆你一道的那人能耐不在我之下,我都没及时发现。”摩洛维尔把手往脑袋后面一垫,“但我不明白......滥杀无辜不是他作风啊......他是吃准我会来救场了?”
“你知道是谁干的?”白青仇逮住机会发问。
“知道,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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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摩洛维尔没多说半个字。
“算了,反正他不想说的也难从他嘴里撬出来。”老郑轻轻一拍白青仇的肩膀。
“既然都坦诚相待了,你不打算把你到底如何伤成那样的事道个原委?”白青仇依旧不死心。
“我说过,失恋。不够清楚?还要我再现场给你哭一个?”摩洛维尔一挑眉。
“滚犊子。”白青仇终于也放弃了套话,狠狠撂下一句:“你等我们把你也当嫌疑人调查就老实了。”
“调呗,反正和我没关系的事也栽不到我身上。”摩洛维尔无所谓地偏头看别处去了。
“就该多让你多跟这种人打打交道。”郑顺林笑着拍了把白青仇的头,“老实了?”
“师父,他们几个到底......这算怎么回事......”白青仇脸上困惑里带着点愠怒。
“问话办事得讲方法。我们是办案,不是搞文化研究,不需要什么都刨根问底。”郑叔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人家也算是帮咱解决了个大麻烦。有能耐的多少有点怪脾气,像他那样的都算很好相处的了。他又不是什么都不说,该让我们知道的这不都慢慢透出来了?”
“郑哥信得过的人,我也不过问了。但现在线索到这,再怎么跟进呢?”尹参岫突然开口。
“若真是双头鳌,那应有两处阵眼,且互相关联。等取完证,能不能让我把此处阵眼取走,去定位第二处阵眼?”岚玄清问道。
“可以,我去协调。”郑叔几乎不假思索地应下来。
“还有,刚刚我在外面大致看了看,这种盘根错节的迷宫结构,风水上讲呈封魂态势,别说是魂,就是人在里面也容易迷路,如此本就利于养精。又且教堂这类建筑本身具有安魂属性,还正好压在地窖上方,便进一步阻止了魂魄外泄。再说回本房间——我刚才只说了第一层,实际上这迷宫最深处的房间里有两层阵法。先说旧阵,以我的经验判断,至少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四十年代。而这地上被用以布阵的血迹,应该是人血。具体还应以科学鉴定结果为准。结合我在本房间发现的犀角香残余和外面走廊闻到的淡淡的犀角香气味,综上所述,这应该是樱寇入侵时期留下的,以人血和犀角香布阵的八鬼运魂阵。作用就是吸魂炼鬼。所以,恐怕樱寇这局......布了几十年。”见郑叔爽快,岚玄清也便毫无保留分析出来。
“生犀不敢烧,水怪恐摧捽......”尹参岫插上一句,“原本以为这些都是志怪者杜撰的,这犀角香真有这么玄乎?那刚才春生能看见鬼会不会与犀角香有关?”
“春生自己就是鬼,本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各位警官能察觉到异常,也许的确与散落在地窖各处的犀角香有关。”摩洛维尔答。
岚玄清点了点头,继续道:“最令人在意的还是新阵,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疑似借运双头鳌的阵法。此阵主要以红漆和蜡油布置。据我观察,阵内蜡油有被灼烧痕迹。但理论上灼烧蜡油已是启动阵法的最后一步。蜡油燃尽时候,阵眼就会启动,没有任何理由中断。但蜡油在未燃尽情况下被人为熄灭了。”
“啧,这家伙......”摩洛维尔叹了一声,“我先说我的判断。樱寇不见得真下了盘几十年的棋,这地更有可能是他们后代从什么族谱一类东西上翻出来,然后发现这里的魂和阵都是现成的,便顺势用这里布了新阵。至于蜡油被熄灭,我并不认为是阵法的必要步骤,而是第三方势力干预。这也能对上‘与新阵高度关联的八人全部失踪’的逻辑线。”
“我也倾向于新阵被第三方干预的判断。”岚玄清点了点头。“但依然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没有被解答。这阵法需生人献祭,如果八位阵法构建者是被动失踪,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我们会来调查他们失踪的原因?如果一开始被炼成的厉鬼要杀死的目标不是我们......那是谁?”
几人正讨论着,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
“接手现场的人来了。”郑叔一看手机,几步迎出去。
“有些事,少想点有利于身心健康。我出去走走。这里简直让人喘不上气,物理心理上都是。”摩洛维尔一抬手,凭空抓了把黑伞在手上,当拐棍撑着走出去。春生自然也早不想憋在这狭小空间里,立刻跟上去,一把挽住摩洛维尔。岚玄清跟郑叔几人打了个招呼,也所性出去转转,等现场勘测结束了再回来取样。
没出教堂几步,摩洛维尔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问候:
“你好,不是故意说我恶心的刺客先生。”
16. 第十六章 残垣无意闻风起,明月有情照荒林
“加......菲立安?你怎么能......”摩洛维尔一回身,见对方要开口忙先手打断:“不行,先等我说完。你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败犬小姐。”
“切,一句话也不能落下风。我哪里有那么尖锐攻击你了?再说,四肢发达怎么了,我有腹肌你有吗?”说着,菲立安一撩衣服露出腹肌。
摩洛维尔一惊,忙移开视线背身朝向教堂方向:“把衣服放下......不然我去叫警察了。”
“哇!”旁边一块出来的春生瞪大了双眼:“女生六块腹肌老难练了,姐姐好厉害!”
“看,还是春生会说话。”菲立安笑着放下衣服,“摩洛维尔,你真好意思。多大点事还叫警察。平时没见过泳装也没去过健身房啊?还有,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梦话?那你回头看。”说着,她拍了拍趴在自己肩头的黄鼠狼。
“第一,我像是会去健身房的人吗?第二,那是穿衣自由范畴。我也有不看的自由。”摩洛维尔依旧背对着菲立安。
“转回来吧。看把你吓得。”菲立安哂笑一声,“就你这身板,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去找季塞斯麻烦。”
“我记得师傅一米八出头,姐姐比师傅还高一些,得有一米八五了吧?绝对的超模身材!”春生仰头道。
“嗯,猜得很准。”菲立安俯身搓搓春生的头:“嘴这么甜,难怪他稀罕你。”
“啊?”摩洛维尔一见菲立安心头本就压着情绪,一听这话,一股无名火涌上来,回身指着菲立安:“加比里俄,你真是油盐不进。我为什么拒绝跟你解释不够清楚吗?你这样造谣,有想过春生感受吗?”
“喂喂喂,我说是哪种喜欢了吗?作为朋友的喜欢不是喜欢?你自己心脏怪我啊?”加比里俄似乎等的就是这个反应,一摊手,把摩洛维尔顶得无话可说。
摩洛维尔一时间尬在原地,脸红了一大片。末了径自转身朝反方向走出去:“我自己一个人转转。你们谁都别跟过来。”
菲立安看看摩洛维尔一瘸一拐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春生,忍俊不禁。春生也憋不住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事笑这么开心......”岚玄清和警官们聊了会,眼见天快黑透了才姗姗来迟。
“师傅跟姐姐置气,自己走了,连我也不让跟上去,大哥正好你来了,快去看着点他别出啥问题。”春生拉住岚玄清。
没等其他人说话,就见菲立安肩头那只黄鼠狼啪一下跳到地上,一翻身变作个男人:“憋死我了。我说老板,您眼光也太差了,看上那货,动不动闹情绪......这郊野,让那岚道长去追,凭他那移动光源和肉眼老容易摔跤了。现在摩洛维尔正在气头上,我去远远跟着他确保他没事就是。你们继续。”说罢,他又变回个黄鼠狼一溜烟跑了。
“嗯,这位......大哥说得在理。”岚玄清点点头,“就算不劝我也不去。谁让他不分场合拿我开涮......不过,那位是......?”
“就是,他这人犯起贱来没几个人受得了,又得理不饶人的......”菲立安附和道。“你说那个黄鼠狼?他是我酒馆的调酒师,丹达维斯。不必管他。”
“师傅都说我们是家人了,总不能不管嘛......”春生挠头看着岚玄清。
“他这么说了?”菲立安一愣。
“是啊。”春生回道。
菲立安一脸惊讶:“你们两个是不是整天像伺候少爷一样八抬大轿抬着他,回去还给他准备饭,每天都让他沐浴在爱的温暖里......”
“没有吧......感觉都是师傅在照顾我。”春生回道。
“我没让他抬我就不错了,还我抬他......”岚玄清冷笑一声。
“他这人有毛病吧!我还以为他情感感知力迟钝......”菲立安看向摩洛维尔消失的方向。
“依照我和他这段时间的相处,结合心理学相关课程推断,摩洛维尔多少沾点回避型依恋。我猜你用很直白的方式表达过对摩洛维尔的爱意。而这会让他本能地远离,所以显得很直。要我说......他这种做朋友还行,谈恋爱就算了,累得很。你趁早另寻高就,好男人多的是。”岚玄清答。
“如果姐姐不介意,好女孩也有很多,比如我。”春生笑着指指自己。
“你这小鬼,倒也不是不可以。”菲立安微笑着俯下身,在春生面颊落下一吻。“不过,除了他,我还真没对其他人有感觉过。过去这么久了......不管怎样也得先把他追到手。至于之后嘛......大不了再甩了他。”
“菲立安小姐,请你想清楚。”岚玄清突然严肃起来:“他平时话里已能透出比较严重的自毁倾向。你这样一套操作下来,可能在把他往死路上逼。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们的过往,但我并不觉得他能做出什么很对不起你的事。”
“姐姐......如果你真是这么打算的......我会阻止你的。”春生认真地跟上一句。
“如果感到良心难安,就当朋友或者就此长别也没什么不好。他和我还有契约关系,我不会看着他死无动于衷。”岚玄清也罕见地表态了。
菲立安看二人严肃的样子,嘴角一扬:“难怪他会把你们当家人。”接着,她无所谓般看向岚玄清,另起个话头:“你刚才说......契约?”
“我与他签订了一年契约,约定内他随叫随到。作为交换我把他从古宅里放出来。”岚玄清补充道。
菲立安一乐:“呵,这又是什么耍人的新花样?”
“你什么意思?”岚玄清一皱眉。
“你一定是小说看多了。据我所知,没有能够有效限制我们行为的类似契约的存在。要说以前,唯一的真理就是《宗典》。现在嘛......都是废纸。”菲立安笑着补充一句。
“如果没有契约,那为什么我念出他给我的咒语,我们的掌心会浮现一样的图案?”说着,岚玄清伸出手,念出咒语:“’tis thou knowest thy curse and thy bound. Who hath relieved you safe and sound.”六芒星图样在他的掌心显现。
“这就是个简单的符记显形咒语。摩洛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打上的。好消息,它的确能确定对面的人是摩洛维尔。坏消息,它和契约半毛钱关系没有。”菲立安摇了摇头,“习惯就好,这人说话总半真半假的,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是你把他打成重伤的。”岚玄清突然话锋一转。
“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没有重复的价值了。同理,我要追他还是放手,决定权也完全在我手里。你们没有能力阻止我,只能被他那臭脾气拖着走。”菲立安不动声色地阐述道。“不过你们该想想,如果连你们都能意识到,他会就因为爱情受挫便选择抛弃你们,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他岂不是太自私了?”
“我们各取所需,还轮不到你指点。”岚玄清驳道。
“呵,各取所需?自欺欺人。是不是觉得拯救一个即将溺亡在理想里的人很伟大?”菲立安上前一步抬手勾住岚玄清颈上的串珠:“没人救得了他。包括他自己。他只是把痛苦藏起来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能藏多久?”
“没有人需要被拯救。”春生突然开口,“菲立安姐姐,你似乎和师傅一样是天使出身,想必深信宗教意义上的救赎,也一直想将师傅从悲伤里拉出来。但师傅已经不是天使了,你心心念念的救赎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甩脱的旧日的枷锁。”
“悲伤,是存活的鉴证。你推己及人,认为我们人类一定不如天使擅长救赎,但比起天使,我们人更擅长尊重、平等、自由而非居高临下的说教......姐姐,你问过师傅他需要什么吗?你为自己犯下的错道过歉吗?师傅是个很平和的人,我还没见过他会因为一个玩笑就发起火来......”
“他当真了。想必姐姐早已知道他会当真,也深知如何再在伤口上撒一把盐,所以才依旧在这里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唠着无关痛痒的玩笑。但我知道伤害并非目的。姐姐对师傅的恨源于爱,只是这种爱带着一股近乎悲悯的施舍意味。师傅惶于接纳,也恶于接纳。如果师傅有做过伤害姐姐的事,我先替师傅道个歉。因为我们是家人,是蜷缩在颠簸的时间缝隙里,互相舔舐着伤口的,自顾不暇的困兽......我们才刚见到一点微薄的阳光......这些,姐姐比我与师傅相处时间更长,心底一直是知道的......”
春生一口气说了很多。她的眼眶红红的。菲立安愣了会神,缓缓开口:“春生......他能有你们这样的家人......真幸运。”
岚玄清也一时听愣了,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另一边,摩洛维尔已负气走出老远。
“我说,小白脸,公爵,摩洛维尔!你还要走多久?”在后面跟了好一会,丹达维斯忍不住叫着几步蹿到摩洛维尔身前,差点绊摩洛维尔一跤。
“会说话的黄鼠狼?”摩洛维尔一愣,蹲下来看着丹达维斯,刚还摆起的臭脸不觉挂上了一丝温和的微笑:“这世道都不怎么见成精的动物了。”
说罢,他抬手顺了顺丹达维斯的毛,又没边界感地挠挠它的下巴:“能化人形了吗?”
“化人形怕吓到你。”丹达维斯作势轻咬住摩洛维尔的手。摩洛维尔也没往外抽,就把手放在它嘴里:“怎么,不喜欢顺毛说就是了,急眼做什么。”
“我说,你把对动物的耐心匀半点给人,也不至于把人际关系处成那副死样子。”丹达维斯松开他的手。
“请问这位人类心理学大师尊姓大名?”摩洛维尔捋了捋它的小尾巴。
“丹达维斯。”丹大师把尾巴从他手里抽出来。
“怪不得。我看你调酒那些动作也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摩洛维尔笑着看向它黑豆般的小眼睛:“你是加比里俄派来的?那就回去告诉她,如果她是只黄鼠狼,我也能像待动物般对她有耐心。如果她还是人,那就有个人样。感情是双向的,从不是一方付出就注定有同等的回报。希望我不需要教她拒绝的含义。”
“朽木不可雕也。”丹达维斯叹了口气,“我得看着你,你不回去,我没法回去。”
“好吧,我也走累了,那就回去。”摩洛维尔趁其不备伸手托住丹大师,把它抱进怀里:“丹大师辛苦了,回程让您歇歇脚。”
“喂,没礼貌的东西,放我下来!”丹达维斯懒洋洋地在摩洛维尔怀里抻了抻腿,象征性踹了两脚。
“嘶,你轻点。你主人在我灵魂上留的伤靠躯壳重塑可解决不了。”摩洛维尔轻轻一拍丹大师的后背。
“你那是疼轻了。”丹达维斯甩了甩尾巴,寻了个舒服姿势蜷起来:“你遇着个就见过一面的人也讲几句话就一把抱起来啊?”
摩洛维尔强压住嘴角,身子都在抖:“大师......别逗我笑......伤口真的会很痛......”
书接上文,这边春生说完话后,场上三人各自想起自己的心事,气氛进入段不怎么尴尬的静默期。
“这么安静......这天没我就聊不下去了?”直到摩洛维尔的声音打断进来。
“师傅,你回来啦!”见他回来,春生脸上又阳光起来,小跑着赶过去,“诶,你把丹达维斯也抱回来啦!”
“是啊,我正想着事,这家伙不知从哪窜出来,差点把我绊倒。”摩洛维尔蹲下身把丹达维斯放到地上。
“你清高,一个重伤号散个心走出三里地。我都怕你走着走着栽倒,在后面想应该怎么把你抱回来。”丹达维斯变回人形。
“我有数。”摩洛维尔从上衣兜里掏出块糖抛过去,“谢礼。我不杀动物,没地给你抓老鼠。”
“切,有人类食物吃谁还吃老鼠。”丹达维斯也不客气,抬手一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我没跟你讲过陌生人的糖不能吃?”菲立安一拍丹达维斯肩头。
“还生?他都老熟人了,当时那脸红得至少七分熟。”丹达维斯含着糖浑说道。
“你是挺自来熟。”摩洛维尔调侃一句,回眼一看岚玄清,总觉得什么怪怪的。“我说道长,她是不是趁我不在说我坏话了?”
“摩洛维尔,你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岚玄清紧盯着他。
“啊?”摩洛维尔被问得一愣,回眼看了看菲立安,又看回岚玄清:“我......又说什么假话了?”
“我在问你说过的话里哪句是真的。”岚玄清眉头又压下来几分。
摩洛维尔张了张嘴,抬起手不知试图比划什么,又无措地放下,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春生。
“师傅,要不你跟他解释解释契约的事吧。”春生接收到求助信号给出提示。
“哦......!”摩洛维尔恍然大悟:“道长,怎么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和她都多少年没见面,她懂什么......”
“如果契约没问题,怎么春生一让你解释契约,你就意识到菲立安小姐说契约不管用啊?”岚玄清打断道。
摩洛维尔一顿,目光游移向远处浓重的夜色里,下意识搓着手:“契约这个名字......确实是假的。但岚府祖宅里旧布上的血书,是真的。我说过,菲立安到这边没多久,有些东方的东西......她不感兴趣,也没多少了解......”
“继续编。”岚玄清摆弄着不知何时抽出来的七星剑。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被封在岚府,不是什么海底或者五指山下?”摩洛维尔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就走:“信她不信我,那你跟她签契约去吧。”
刚走没几步,七星剑擦着他的脸飞过,把一缕白发整齐切下来钉在旁边的树上。“走哪去?”身后背传来岚玄清的声音。
“靠,你不如把这剑扎我身上。树又没惹你。”摩洛维尔抱怨一句,把剑拔出来往地上一撇,被烫到般甩了两下手,后伸掌覆在树缺口上。
“你不走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岚玄清捡起剑揣好,顺手把那缕掉在地上的头发捡起来:“听过蛊术吗?你可以猜猜......我会不会。”
摩洛维尔看着岚玄清手上那缕头发,叹了口气:“这玩意对我的威胁还不如你把印着我的小广告贴满城区来得大......随你便吧。”说罢,摩洛维尔收回手,树上的伤痕已消失了。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公爵先生?”菲立安走过来把手往他肩上一搭。
“说什么?替树先生感谢你在他们面前一顿胡诌,让它白挨了一剑?”摩洛维尔抱臂看向菲立安。
“你都这么轻易喊他们家人了,我跟了你那么久,不算家人?”菲立安轻轻一捏他的肩膀。
摩洛维尔一脸疑惑地一歪头,看向春生方向:“春生,是不是你说的?”
“师傅一言既出,还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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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听到?”春生笑着应一句。
“你呀......”摩洛维尔摇了摇头,转回菲立安这边:“我们很熟吗?”
菲立安盯着他的眼看了一会,手慢慢向中间划过去,握住他的领带:“不熟,但可以认识一下。”说罢一扽领带,回身便往旁边林子里走。
“自我介绍还得避着人说?”摩洛维尔一个踉跄,抬腿跟上菲立安。
“就要。”菲立安把手又往上抓了抓。
“他们俩也真够奇怪的,刚才还针锋相对的,这时候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看着那俩人背影消失在林子里了,丹达维斯一咂嘴。
“他这人,就欠收拾。”岚玄清也看着那个方向。
“诶,你们两个,想看点刺激的不?”丹达维斯突然发问。
“那俩都不是一般人,我们过去还能不被发现?”一听这话,岚玄清提起兴致来。
“要是人,那肯定不行。是黄鼠狼子,那太行了。”丹达维斯一乐:“怎么样?我把你俩也变黄鼠狼子陪我一块去瞅瞅?”
“走呗。”岚玄清搓搓手。
“他们真的完全察觉不到吧?”春生还有点心虚。
“相信你们丹大师的技术。”丹达尔斯拍着胸脯保证道。
另一边林子里,估摸走了足够远了,菲立安这才松开他的领带:“你猜我要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又是那套爱来爱去的东西。或者又要来掰扯掰扯对错,说你那时候遣散他们只是为了让我败得体面一点,说我努力毫无意义......”摩洛维尔斜靠着树报菜名一样分析起来:“人一年四季都在发情,你是在这待太久被传染了吧?不,应该说太久没见你那季塞斯大爹,技巧都生疏了,想拿我练练手,为回去做准备?又或者说服我陪你演个浪子回头当投名状?”
“说完了?”菲立安叉腰看着他。
“你说吧。”摩洛维尔一挑眉,满脸看破一切的表情。
“对不起。”菲立安开口。
摩洛维尔刚还悠闲自得的表情一僵,瞪大眼看向菲立安:“你......什么?”
“对不起!你耳背啊!”菲立安提高音量凑近他耳朵喊道。
“莫名其妙......”摩洛维尔揉了揉震得耳鸣的耳朵,抬手把手背往她额头一贴:“也没发烧,怎么说起胡话了。”
“你才有病。”菲立安嘴角一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推,压在他颈侧,另一只手顺势扶住他的腰:“原来春生说的是真的,这招对你有用。”
“这又不是打仗,还出来个军师......”摩洛维尔抬起没被制住的手搭在加比里俄小臂上:“另外,就你这松散架势,要挣脱很容易。要我演示吗?”
“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菲立安伸展五指穿过他的指缝,扣上他的手背,“要上强度也得等你伤好了,不然胜之不武。”
“这时候知道胜之不武,那天我让你一着时候你不是踹得挺开心的......”摩洛维尔的指头依旧倔强地抬着,拒绝十指相扣。
“因为你说我恶心。”加比里俄微微低头,把脸贴过来,近乎碰到摩洛维尔的鼻尖:“我说,反正你看起来挺闲的,也没个暧昧对象,像孤寡老人一样。不如......”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为什么没有暧昧对象......”摩洛维尔一偏头避开菲立安。
“反正今天你不答应我,明天你就会看到满大街贴着你的灰产小广告,旁边有你的电话号码。”菲立安一撇嘴,抬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扳回来。
“加比里俄......你真这么做,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摩洛维尔努力摆出副狠辣表情。
“纸老虎。你除了会撂狠话还会干什么?”菲立安笑着揉了揉他的脸。
“你现在没对我做什么,我当然只会撂狠话。你大可以试试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摩洛维尔一蹙眉,握着她的手腕扯开她的手。
“后果就是你会在没人发现之前一个响指把所有小广告都烧了,就连贴在树上的都不会伤及树皮一点。哦对,再假装不经意把我贴小广告的手烫出个水泡。”菲立安顺势一翻腕把他另一只手也扣住。
“你特么......咳呵......咳咳......”摩洛维尔被这番话气笑了,一垂头剧烈咳起来。
“悠着点。”菲立安笑着松开手,轻拍他的后背。待他呼吸稍微平稳些了,一把把他揽进怀里,就觉他心跳开始加快:“想得怎样了?”
“我说过,我是无性恋。”摩洛维尔把头垫在菲立安肩头。
“我又没要你跟我回家。”菲立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你引导他们发现这里的线索。如果今天我救不了场,你本打算自己上?”摩洛维尔发问。
“这时候还想着套话,你工作狂啊!”加比里俄吐槽道。
“这都不敢回答,还谈什么。”摩洛维尔不依不饶。
“你不自己都推理出来了?真棒,公爵大人,还要我回答什么?”菲立安怪声怪气回道。
“那他们炼鬼一开始的目标是谁?这附近都没有居民。”摩洛维尔追问。
“别贪得无厌。明天来酒馆就告诉你。”菲立安轻轻捏了把他的腰。
“......切。行,听你的。”摩洛维尔僵硬地抬起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膀。
“你......同意了?”菲立安试探着发问。
“我也欠你声道歉。但我说不出口。”摩洛维尔答。
“所以你打算肉偿?”菲立安一脸坏笑。
“你......靠......”摩洛维尔出其不意狠狠对着她肩膀一口咬下去。
“诶!你这人,嘴上说不过怎么还咬人呢!”菲立安轻推开他,一脸幽怨地揉着肩膀。
“你打了我那么多下我还不能还一口了?”摩洛维尔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头顶树冠突然爆出一串笑声,紧接着一只黄鼠狼从上面掉下来,变回春生模样。
“你个倒霉孩子......从哪冒出来的?”摩洛维尔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抬手给了刚爬起来的春生一个脑瓜崩。
“诶呦,师傅,不该我的事,是丹大师非要带我们来的。”春生揉着脑袋笑着一指树上。
“不带这么卖队友的!我这是义务帮助你们......”就听上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朝一个方向流窜。
“想跑?”摩洛维尔朝树冠抖动的方向一指,就见两个人掉下来,近前一看,是岚玄清和丹达维斯。
“跑啊,丹——大——师——”摩洛维尔拖着长腔蹲下来,看着丹达维斯。“是你一直说我没本事,是个花架子吧?”
“啊......您......您大人有大量......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丹达维斯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摩洛维尔。
“你多虑了,谁会和一只黄鼠狼置气呢?”摩洛维尔轻笑一声,起身用鞋尖轻轻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的丹大师:“滚远点。”
“好嘞!”丹达维斯变回只黄鼠狼一窜消失在黑夜里。
摩洛维尔锐利的目光又扫向揉着腰的岚玄清:“没想到道长还有这种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
“干这行又没说必须清心寡欲。”岚玄清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有事。”
摩洛维尔没回答,看向废弃教堂方向:“那边在找我们了,回去吧。”
17. 第十七章 岚大师掘地寻阵眼,林小姐赌命赴酒约
“你们跑哪去了,我们还以为这荒山野岭的出啥事了......”几人刚回废弃教堂附近,远远就听郑顺林喊他们。
“咋了郑叔,我们就散个步,刚回来。”岚玄清远远朝郑顺林招招手。
“我们没什么事,是怕你们出事。”等离近了,白青仇开口,“现场基本看差不多了,我们确实在地窖走廊发现了一些还未燃尽的大块犀角香,你小子,有点东西。至于这么大量违禁品是怎么进来的,查走私就是海关的活了。”
“岚老弟不是要去拿啥东西回去研究来着?快去吧,我们都跟他们协调好了。”吕文杰一偏身让出道来。
“好,谢谢各位。”岚玄清道过谢,朝地窖走去。
“刚刚我们仔细勘察过那个房间,除了蜡烛骨骸油漆和血迹外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请问岚道长所说的阵眼是什么?”走在路上,尹参岫发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岚玄清卖了个关子,推开大门,径直走向合掌的小伢骨骸。“八鬼运魂阵的阵眼,就是他。不过我要找的是借运双头鳌的阵眼。此阵阵眼并无固定的存在形式,我只知它应当被保存在见不到血,但能够被阵势运输的血滋养的地方......”
“不一定需要运输。”摩洛维尔突然没头没尾接上一句,后低头朝阵中心走过去。皮鞋鞋跟碰撞实心木地面,发出闷重声响。当他踏上接近阵中心的一块木板,脚步声陡然清脆起来。摩洛维尔抬眼看向岚玄清,停住脚步。
“空心的......”岚玄清看向摩洛维尔脚下那块木板,思索片刻心领神会,重新看向摩洛维尔:“你是说......通过缝隙渗漏?”
摩洛维尔一颔首,绕到木板边。
岚玄清几步走过去,从包里翻出七星剑插进缝隙用力一翘,朽烂的木板便从中间裂开,露出下面藏着的阵眼——一颗被打磨得极其平整的圆饼状红水晶。
“呵,樱寇国国石。就是它。”岚玄清捡起水晶,给几位警察过目后放进包里。
“没什么事了就快回去吧,不早了。小岚你还是啥时候找好了下一个地址就电话联系。”郑叔简单交待几句,带着其余几位警官同岚玄清一行人走出地窖来,各自驱车回市区了。
“摩洛维尔,你这是......”次日中午,岚玄清刚做好饭便见摩洛维尔夹着台笔记本电脑从外面回来。
“前几天网上买的游戏本到了,性能比不上春生那台台式,但搞个直播也绰绰有余了。”摩洛维尔把笔记本电脑往自己屋里一放,随意抽出个有线耳机戴上,调试着声卡抽空回两句:“你这几天也没空直播,热度都快跑光了。正好周末最后一天,我帮你给我们账号留住点观众。饭我在外面吃完了,不用管我。”
(直播片段已视频化)
搭建好OBS里直播间界面各个组件,摩洛维尔随手扯个耳机戴上,打开了直播推流:“下午好。你们的岚道长去约会了,我帮他代播。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他知道的我也基本都知道。新视频春生在剪,别催了。业务往来直播间右下角有联系方式,或者私信也可以。”
*道士也能约会啊?
“道士又不是僧人,当然可以有七情六欲。再说现在僧人香车宝马美妻家中坐的也大有人在。”摩洛维尔看着弹幕随意回一句。
*想找个帅哥魔鬼结婚,请问这边是走流程献出灵魂还是直接结?
“和魔鬼结婚?献出自己的灵魂?呵,你是小说看多了吧。”摩洛维尔托腮看着屏幕:“热知识,人类就算长寿的也活不过二百岁,但对于魔鬼来说,二百岁算什么。以我们的社会阅历,自然知道如何迎合人类,满足你对于‘梦中情人’的一切期望。但这种蒙着一层浓重神秘学色彩的,存在巨大信息差的,极端向下兼容的情感,我认为可以被类比为现代社会结过十几次婚的中老年人,整个容来和未成年人谈恋爱。说这是爱情,只怕是对爱情的亵渎。”
*颜狗无所畏惧,只要出卖灵魂就能荣华富贵一生,还有帅哥陪着,这不是魔鬼,这是活菩萨啊!
“欸......总有人觉得自己和魔鬼交易能占到便宜。”摩洛维尔叹了口气:“忘了我刚才说的巨大的社会阅历鸿沟了?别整天看文学作品就上头——‘诶呦霸道魔鬼与人类为敌,唯独爱上我’......整天说自己是颜狗,长得帅就行,不坏不爱......我还不知道你们......整天就网上口嗨。遇到不寻常的事先问问自己,为什么人类里符合条件的不来找你?有时候单身不是个坏事。人需要有独处自省的空间来爱自己,提升自己。”
*那契约里都写着,只要我许愿足够谨慎,魔鬼就找不到捉弄我们的方式。
“没有底层规律约束的契约就是张装饰精良的废纸,只能靠上位者自觉维系。不要拿自己身家性命去试探魔鬼的良心。想想你们对自己的同类有没有这么信任。”摩洛维尔瞟了眼门口,确定岚玄清不在后开口:“你们岚道长是修了八辈子福,遇上我这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守序老顽固。平等交流的本质都是等价交易。他能帮我解除封印,你们能帮我什么?”
屏幕上一下子飘过一片“@岚玄清”。
“你们啊......看热闹不嫌事大。”摩洛维尔叹了口气。
直播聊着天不觉时间流动,不知不觉天便擦黑了。正当他和直播间聊得热火时候,摩洛维尔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是菲立安的消息:
菲:伤怎样了?要不要我帮忙独家调理一下?
摩:你这么说,我今晚就没空了。
菲:瞧把你吓得,好像从我嘴里说出独家调理就像什么不正规按摩一样。
摩:也差不了多少。老地方?
菲:还能在哪,想找点刺激的?
摩:不想。
摩洛维尔简单和观众交代几句关上直播,摇身一变化作林常溯化身模样,从衣柜里翻出黑色高筒靴,混搭条不规则短段到膝盖上侧、长段到脚腕的拼接哥特黑长裙,披上件长大衣,轻手轻脚出了门。
“欢迎光临!”到了莫希酒吧,开门便听丹达维斯在吧台后面喊了一声。
“朋友约我在这见面,看来她还没来。”林常溯环顾四周后往吧台边一坐。
“小姐的朋友真是好眼光,能发掘咱们这宝藏小店。别看咱地儿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酒都调得出来,包您满意!先喝点什么?”丹达维斯一翻手上的玻璃杯,将它稳稳扣在桌上。
“随便来点吧。你是这里老板?”林常溯随意寒暄道。
“咱就是个打工的,老板啊,指不定跑哪寻花问柳去了。”丹达维斯背身从酒柜上拿下瓶威士忌:“那我就按对您的印象自由发挥喽?”
“嗯。”林常溯看着丹达维斯调酒,随口调侃道:“看不出,你老板这店不大,心倒挺大的。”
“害,我就随意一说。我们老板整天神神秘秘的,不常来看这边。估计开酒馆也不是主业,不差这点钱。”丹达维斯细细把手上的冰切成平整六面体:“前几天倒看她破天荒带个不知从哪拐的外国小帅哥过来,又不知怎的闹矛盾了,那把人打得呀,警察都惊动了。后来不知道那小哥哪根筋搭错了,这还能和好了......”
“说不定他们只是朋友......出了些误会,没那么夸张......”林常溯硬诌着找补一句。
“不能,你是没看过他俩那场面,哪有普通朋友嘴对嘴喂酒的......还有一次我们老板娘把人家按小树林里,就差亲上去了......”丹达维斯描述得不觉眉飞色舞。
“那......可能是她表达友谊的方式比较激进......”林常溯不觉脸上微微泛红。
“害呀小姐,您替她找补什么,您喜欢我们家老板啊?不会是我们家老板娘约的您吧?”丹达维斯一脸好奇地摇着摇酒壶探询过来。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常溯自觉脸上有些发烫,忙抬手一遮。
“呦,来这么早。我看你在直播还以为你得多磨蹭会儿才出发。”身后传来开门声,紧接着菲立安的声音传过来。
林常溯回头看过去,就见那人大秋天的,黑抹胸配着短裤,披着件短款朋克风短上衣,踩着双长钉靴走过来。
就见菲立安在吧台边挨着林常溯坐下,抬手勾住对方下巴:“顶着这副皮囊过来,是怕我做什么出格的事?还没喝几杯怎么就上脸了?这要喝醉了,把你送回去他们不认怎么办啊?”
“老岚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牢你操心......而且要醉也是你先醉。”林常溯握住菲立安的手腕向下一拉。
“她还没喝呢,哪里能上脸。”丹达维斯插上一嘴,“我说老板您还真是处处留心,男女通吃啊。勾搭着这个还去谈着那个,不怕到时候人家联合起来搞你。”
菲立安一乐:“哦?你倒是说说,我除了这个还谈着哪个?”
“那个不是叫摩洛维尔来着?”丹达维斯回。
“那你说这个叫什么?”菲立安一抬被林常溯抓住的手腕。
“那你问她啊,我哪知道你相好叫什么。”丹达维斯拿杯子一指林常溯,顺势把调好的酒摆在她面前。
“我是林常溯。另外......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林常溯拿起酒杯,看向丹达维斯。
“哦——原来没动感情,那就是公事公办喽?有金钱往来的话,在酒店办事时候可得注意别被条子抓了。”丹达维斯一脸见多识广的淡定神情。
“咳......咳咳......你特么......”林常溯酒刚喝到一半,一听这话猛地呛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干得漂亮丹达维斯。”菲立安一脸幸灾乐祸。一面轻拍林常溯的背,一面终于朝丹达维斯解释道:“她是摩洛维尔。”
“啊?”丹达维斯一愣,“老板,您说我眼神再不好使,这男女还是分得清的。”
“是,你最拎得清。你到萨克逊街头朝女转男变性人喊女士看他打不打你。”林常溯稍微缓过点气来。
“诶呦喂,这带刺话头对味。还真是你啊!”丹达维斯恍然大悟。
林常溯微张着嘴看了看丹达维斯,又看了看菲立安,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挽回颜面,脸愈发红起来:“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存心来欺负我。”说罢,她一把推开菲立安的手,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诶呀,他也不知道你是谁,这怪谁呢......”菲立安憋着笑起身紧跟在林常溯身后,握住她的小臂。林常溯也不说什么,自顾自推门出了酒馆。
外面天已全黑了。凉风一灌,林常溯打了个冷战,裹紧了大衣。菲立安就这么一言不发跟着她。两人默默走了一会,林常溯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头扫了眼菲立安露着的腹肌和腿,又转回去,不假思索地把身上大衣脱下来背手一递:“不冷吗?”
菲立安也不客气,接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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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披上:“习惯了,不冷。倒是你......”说着,她冷不丁从身后环住林常溯的腰,贴近她耳朵轻声开口:“现在就都不冷了。”
“干......干什么......松开......”林常溯就觉心一时间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抬手试图掰开菲立安的胳膊。
菲立安回腕制住林常溯的双手:“你这身板,穿着大衣都怕冷,还给别人让衣服。回酒馆我就松开。”
“你松开我就回去。”林常溯刚冷静下来没多久,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你有得选吗,甜心?还跟我谈条件。”菲立安笑着贴近,在林常溯的耳廓轻啄一口。
林常溯耳廓肉眼可见地红起来,身子也不知是因为受寒还是别的微微发抖:“你这是......强制猥亵......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我看你是在封建老顽固堆里泡久了,这点事还麻烦片警。都千年老狐狸了,还搞得像纯情小处男一样,无不无聊。”菲立安哂笑一声,一提胳膊,抱起林常溯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酒馆方向:“好了,林大小姐,要我抱着你走,还是你自己回去?”
“......我自己走。”林常溯猛地拽开菲立安的胳膊,逃也似地紧赶几步推开酒馆的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呦,今天完好无损回来了。重大进步。”丹达维斯揶揄一句,把她出去时候剩的半杯酒连同几瓶伏特加和两个新杯子一块放托盘里端过来:“你不是说你能喝?今天喝不完这些就是你没种。”
“让重伤号喝这么多烈的......也不厚道。这样吧,上次你说能喝十瓶,这次对半砍,五瓶就算你过关。”菲立安笑着推门进来,往林常溯对面一坐。
“还记得我是来做什么的吗,加比里俄?”林常溯抬眼看着菲立安。
“记得。喝了我再告诉你。”菲立安把杯子装满酒推过去。
林常溯摇了摇头,把酒杯推回去,从托盘上拿了瓶还没开封的伏特加,起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去。酒劲冲上来,她意识一阵模糊,胸口的灼烧感驱散了寒意。末了,她定了定神开口:“还是那个问题。那阵原来究竟要借刀杀谁?”
“我。”菲立安答。
“不出所料。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为什么?”林常溯追问。
“既然你这么能耐,一瓶酒,一个问题。”菲立安嘴角一勾。
林常溯一挑眉,又抓了瓶酒在手上:“你是想让我喝死在这?”
“就这点酒,恐怕还不够公爵大人塞牙缝吧。”菲立安比了个请的手势。
林常溯叹了口气,又利落灌了一瓶酒下肚。胸口灼烧感逐渐强烈起来。
“这题你心里应当已有七八分把握了,真不值得耗费一瓶酒对答案。”菲立安如约开口,“因为我是堕天使。献祭我甚至可以让那几个家族的后人永生。他们的目的从来不只是那么简单,塑厉鬼为引的借运只是顺道为之。”
林常溯迟疑了一下,又拿起一瓶酒。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后又将一整瓶伏特加一饮而尽。
胸口一阵剧痛袭来,林常溯一咬牙,尽力把略微涣散的视野重新聚焦回面前的菲立安:“为什么让我们去破解阵势?你自己做不到吗?”
“因为那阵里有针对堕天使的东西,不然你也不会和岚玄清失散。就算有万全准备,你进去都险些被扒层皮,别说我。还有,喝不了就别喝了。”菲立安神情中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林常溯没说话,抬手又开了瓶酒往嘴里送。菲立安伸手抓住酒瓶:“听见没有,喝蒙了?”
林常溯摇了摇头:“我记得有个人说......五瓶算我过关。还有人说......不喝完就没种。”说罢,不等她反应,林常溯从菲立安手里抽出酒瓶,又猛灌下去。胸口的痛觉开始麻木,林常溯脸上由微红褪得只剩惨白。她尝试几次,但依旧只觉天旋地转,视线难锁定在一个点上,索性扶着额头闭上眼:“最后一个问题......你最近见过季塞斯吗?”
菲立安一怔:“你......知道了?”
“好,我没什么要问了。”林常溯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抄起第五瓶伏特加:“不过,这都是我在喝,你不喝吗?”没等对面回答,便又直截了当灌下去。
灼烧感彻底消失了。彻骨的寒意自胸口向周身扩散开去。紧接着胸口痛觉再次尖锐。
林常溯身子一震,剧烈咳嗽起来,带出些血沫沾在嘴角。
“你这人......我喝了还怎么送你回去?”菲立安一时间多了些张皇神色,起身坐到林常溯身旁,抬手按在她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
体内被酒精刺激开裂的创口在菲立安的魔法干预下渐趋平息,林常溯呼吸平稳了些,但意识依旧有些昏沉。她微微睁开眼:“加比里俄......你要是......趁着我喝醉对我动什么手脚......我们这朋友就当不成了。你自己斟酌。”
“切,我真要动手,也得你还能反抗,意识清醒时候。不然也太没意思了。”菲立安把大衣往林常溯身上一裹,顺势一把抱起她:“现在,我更想让你‘家人们’看看你这副蠢样。”
“唔......”林常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等开口便在她怀里失去了意识。
“为一句玩笑话眼见得把命豁出去,咱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丹达维斯看着他们背影摇了摇头。
18.第十八章 深眠愈处宿醉醒,戏教青仇识谑英
次日下午三点多,林常溯的意识才逐渐从模糊的酒精泥潭里浮上来。
鼻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血腥味,她一翻身,把被子裹紧了些,试图回忆昨晚经历了什么。知觉逐渐随着回温清晰了些,头痛欲裂。林常溯咕哝着呻吟一声,重新仰面对着天花板,扶着额头微睁开眼。
是自己房间。哦,加比里俄毫不意外地把自己完整运回家了。
“师傅,睡得怎样?”春生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来。林常溯偏头看过去,春生也正往她床边走。
“挺好的......像没睡还干了一晚上活。”林常溯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摩洛维尔,你也真够丢人的。跟姑娘约个会,人家一口没喝,你喝个烂醉还被人给送回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便见岚玄清嘴里念叨着走进来。
“丢的又不是你的人......再说......我也是......姑娘。她送我怎么了......”林常溯头脑还一片蒙便迫不及待辩解一句。
“你是姑娘我还是你娘呢。”岚玄清怼一句。
“我没娘......只有爹,但差点被我一刀砍了。”林常溯一咧嘴。
“你就贫吧,谁能贫过你。”岚玄清惦记着还要帮忙定位线索,懒得和他争执,把手上醒酒汤塞林常溯手上:“瞧你这德行,舌头都捋不直了还装蒜。”
“那怎么了......”林常溯接过醒酒汤喝了,嘴角一勾:“反正......有她在那,我喝死了她也能给我救回来。光这几天的伤,靠我自己还不知道得养多久才能好。”
“不是,合着你去赴约就为了利用她给你把旧伤都治了?”岚玄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是在利用我一样。”林常溯把碗往边上床头柜一搁:“退一万步讲,我身上这伤本来不也是她搞的。我都帮她打那么多掩护......她有义务给我治好。”
“你心也够大的,在重罪嫌疑人旁边都敢喝断片。”岚玄清揶揄道。
“都老熟人了,她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林常溯侃着,突然想起什么,撑着坐起来:“劳烦开车送我去趟警局。”
“去个屁警局。”岚玄清从床头柜上收过空碗:“你这宿醉着,路都走不利索,一进去得被当发酒疯寻衅滋事逮起来。”
“寻衅滋事得危害社会,我去跟他们说案件进展线索,这是有益社会......”林常溯煞有介事地端起架子:“再说,像我这样人畜无害的女孩子,发起疯来能有什么威力呢?”
“哈哈哈哈哈哈师傅你哈哈哈哈哈哈......”一听这话,旁边一直看热闹的春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靠,你......怎么这样......我丢不起这人,你自己爱去哪去哪。”岚玄清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几步迈出去。
“别啊岚道长......”林常溯一翻身扶着床站起来刚想追出去,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诶呀师傅,就求他捎你一程而已,何必行此大礼,真折煞岚大哥了。”春生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你这样,你能自己走进警局?”岚玄清压着嘴角,强撑起副严肃表情折回来,一把拽起林常溯扔回床上。
“我没事,刚才只是意外......”林常溯挣扎着又坐起来,抬手把床边搭着的黑伞拿在手上,下来当拐杖撑着站稳:“你看,这不就没问题了。”
岚玄清无奈摇了摇头,出去拿车钥匙了:“什么正经事,非要和警察当面说......”
“那当然和凶手有关。不然你以为我昨晚去干什么了?”林常溯慢悠悠拄着伞走出来。
“不是去享受免费医疗免费酒水和免费陪聊?”岚玄清怼一句。
“你要这么说......”林常溯掏出手机当着岚玄清面给菲立安转了两千,备注就写昨晚开支:“伏特加一瓶算一百,剩下一千五她说不够再补呗。好了,现在不免费了。”
没过几秒,菲立安回了个问号,然后拒收了转账,反手给他转过来五千,备注:去健身房办个卡。
“你小子......是不是救过她全家......”岚玄清看得有点酸酸的。
“没有,顶多差点把她爹杀了。”林常溯一乐。
“你杀爹专业户啊!专捡人爹下手。”岚玄清只当他又满口跑火车。
“就一个,哪来专业户。”林常溯顺口接道。
岚玄清一愣,看着林常溯的眼神渐渐微妙起来:“不是,她是你亲姐?”
“要按你这么论,那我亲姐可多了去了。”林常溯看出岚玄清想法,冷笑一声:“你们祖宗不是也都是哪尊神造的,你们都管那神叫爹?管同类都叫兄弟姐妹?”
岚玄清一时间没理清林常溯的话,顿在原地大脑过载。
“怎么,恶魔里存在堕天使这个设定,你们搞宗教的不知道?”林常溯抬手在岚玄清眼前摆了摆,把他视线勾回来。
“这么说,你那句是被陷害的天使还真没说谎?”岚玄清反应过来。
“撒谎要讲究收益。除了契约那里有利于快速建立信任关系,我那时候被封了几百年,哪有闲情雅致陪你玩过家家......”林常溯手一摊,“好了,走吧。去晚了人家该下班了。”
到了局子,林常溯自己走进去:“请问白青仇警官在吗?”
“在。”没等前台值班的警官回话,就见白青仇正好抱着一摞文件从里面探出头来:“找我?”
“嗯,有些关于凶手的证据。询问室聊?”林常溯没多废话。
白青仇眼睛一亮,“你先去,等我一分钟。”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把文件往目的地一撂,转头进了询问室带上门,从兜里掏出支录音笔按开放在桌上:“现场血迹结果化验出来了,的确是人血。你那同伴岚玄清有两把刷子。”
“这时候提他,意思是我们剩下二人只是为他造势的纸老虎喽?”林常溯不客气地直接道破他话外音。
“希望今天你能证明你的价值。”白青仇也不掩饰。
林常溯一笑:“这样吧,我给你变个魔术。”说着,她不知从哪掏出把小刀抵上自己的手腕。
白青仇神色一变,手不自觉朝腰间探过去,但立刻意识到不是出任务,枪不在身上。
“紧张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还怕魔鬼找上?”林常溯瞥了眼白青仇,视线回到刀刃上。
“你做什么?”白青仇紧盯着贴在林常溯手腕上的刀。
“变魔术啊,我说过的。”林常溯没等他反应,一咬牙,刀碰撞骨骼发出咯吱声响。接着,贴近手腕的一小段挠骨和尺骨被刀横断,整个右手自胳膊坠落,断面干净平整,没有血流出来。
林常溯将光洁如新的刀朝白青仇一展示,俯身捡起断手一并摆在桌上,又将左手探近右胳膊断面,从里面抽出个长条形的东西,摆在断手边:“录音笔。”
白青仇紧皱着眉惊异地看着对面,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林常溯看他那副模样,拿起桌上的右手:“没完呢。”
说罢,她将右手对着断面原样接回胳膊上,左手护住断点稍作停留,移开手时候,断面已恢复如初。紧接着,她拿起桌上的刀,在右手无名指指尖轻轻一划,血便从创口渗出来。
见白青仇还是一副费解的样子,林常溯收了刀,把录音笔推过去:“魔术可以是假的,证据不会。破译我的魔术把戏对案件没什么帮助,你师父教过你的。”
白青仇将信将疑拿起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从第一次垃圾场见面时候菲立安承认自己是凶手,到林中她间接承认自己会伸出援手,再到昨晚她说自己是阵的原目标,连同樱寇们的永生大计......摩洛维尔剪去了较为私人的部分,将证据清晰地陈列出来。
“为了不让凶手起疑,我第一次去时候还特意装了个显眼的录音笔在大衣兜里,果不其然被她翻出来了。可谁能想到这也能藏东西呢?”林常溯得意地抬了抬自己的右臂。
“不过光有这些证据是定不了罪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且你也听到了,如果那八个樱寇人真想害人,那凶手行为是否构成正当防卫都有待商榷。现在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把下一处阵眼破掉,找到那八人的犯罪证据。凶手这边我熟,第一她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要是当时我去不了现场,她也会帮忙。第二她现在论体能论斗法,能耐都在我之上,我可没法帮你们抓她。”
“那这都没用,你过来搞这一通是为了做什么?”白青仇把证据录音笔关停,摆在笔录录音笔旁边。
“为了告诉你我不是纸老虎啊。还有别总惦记直接跳关,逮住凶手交差。”林常溯一耸肩。
“所以你病房里失恋哭那么真都是演的?”白青仇眉头蹙得更紧了。
“啊......哈哈......”林常溯尴尬地笑笑:“这个嘛......感情是真的。事是假的。四舍五入就算是真的了......”
“你特么!”白青仇拍案而起,脱口的脏话硬憋回去,脸通红,把笔录录音笔关了,抬手指着林常溯:“行,摩洛维尔,挑衅戏弄警察,这笔我给你记上了。你以后最好别犯事栽我手上。”
“怎么会呢白警官,咱都是守法好公民。”林常溯缓缓起身,嬉皮笑脸朝小白行了个贵族礼:“魔术的最后一部分,可否请阁下带我去看看警署的监控?”
“小白,给谁做笔录呢?”正在二人起身时候,郑顺林推门走进来。
“师父......我们要去监控室看看。”白青仇压了压怒气,没多说什么。
“行,正好我也去瞧瞧能有什么玄机。”郑顺林看了眼林常溯,微微一笑。
到了监控室,几人调出了问询室该时间段的监控。画面里,林常溯全程端坐着,一言不发。只有白青仇对着对面时不时说些什么。而那支承载着证据的录音笔,竟是中途白青仇自己从衣兜里掏出来,并排放在了另一支录音笔边。
白青仇瞪大眼看着监控,又摸出衣兜里那支证据录音笔打开,证据还在。他怔怔看向林常溯:“为什么......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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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啊。我是黑客,满意吗?”林常溯一脸戏谑地回道。
白青仇把目光转向郑顺林:“师父,我刚刚明明看他在对面把自己手卸下来又装上,监控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们自己人不是说来着,这个摩洛维尔能干预监控。这次为了让你信,也是给了你点颜色瞧瞧。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呢。”郑顺林拍了拍白青仇的肩膀,“好了,去把证物收好,该干啥干啥去。”
白青仇木木地走出去,心里还一直想着这事蹊跷。林常溯刚想道个别跟着出去,就听郑顺林叫她:“小林啊,急着走吗?”
“不......不急。”冷不丁被郑顺林叫住,林常溯心里稍有些犯怵。
“小林啊,你和凶手说得上话?”郑顺林平铺直叙道。
“郑警官果然早就在门外偷听了。”林常溯故作轻松一笑。
“害,我在工位上瞅那小子进来毛手毛脚的,就知道肯定不对劲。”郑顺林随意补充一句。
“郑警官,咱也算半个熟人了,不必铺垫那么多,有什么话直接问就是。”林常溯往墙边一靠。
“那我就直说了。小林啊,如果我们决定抓那位凶手,你站哪边?”郑顺林直截问道。
林常溯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措辞:“郑警官,抓不抓凶手是您的事,我没有任何立场站边。如果您需要建议,我会告诉您,别浪费警力。您抓不住她。”
“小林啊,你是不是在想,就算你帮她,我们也找不到你们之间关联的蛛丝马迹?”郑顺林露出个和蔼的笑。
“郑警官,您很清楚白警官的为人。若此刻换作是您与白警官遇到这种事,您会因上级施压就不分青红皂白逮捕他吗?”林常溯并未回应郑顺林带着些攻击意味的问话,而是反问回去。
郑顺林锐利的眼神直直对上林常溯的双眸,似乎想从她的眼里读到什么。不多时,他微微一笑,拉开监控室的门:“怪你郑叔太咄咄逼人。今天就是熟人间聊闲天了,别往心里去。”
林常溯看不透郑顺林想从自己身上知道什么,欲言又止。末了只是点点头,跟随郑顺林走出监控室。
“脸色不怎么样啊。”林常溯出了警局上了车,岚玄清在前面转过头来。
“动用点法力变了个小魔术,没什么大事。”林常溯随意回一句。
“敢在局子里班门弄斧,亏他们没把你直接当迷信犯抓进去。”岚玄清调侃一句,发动起车往家方向去了。
“还别说,指不定哪天就被逮到尾巴抓进去了”林常溯靠在窗边往外看出去:“以前没和天垂这边条子打过交道,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那郑顺林......有点能耐。感觉这边做点什么小动作他都门儿清。”
“我郑叔多好一人。还有,你不是挺能耐的,还有搞不定的人?”岚玄清一乐。
“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八面玲珑的人一样。”林常溯一托腮:“我也就看得多了,稍微懂了点你们的行为模式。要真能搞懂那许多人性里的弯弯绕,也不至于被封在你那宅子里那么多年......”
“是,从你对那姑娘那臭态度也能看出你情商低。”感情这岚玄清酸劲还没过呐。
“不是,你是她爹啊,这么为她操心......”林常溯一蹙眉:“好,她情商高。高到能和季塞斯有一腿;高到能把一群鸠斯族蠢货带成战争狂魔;高到每次都有能耐把自己择出来,让人觉得肯定是我有问题......她那么好你们怎么不跟她过去......”
岚玄清听着话头不太对劲,也不知道怎么接茬:“你......没事吧?”
林常溯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忘乎所以了,忙整理情绪把话题转回来:“说到那宅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按理说那里面东西应该挺值钱的......不如直接搬出来卖了。”岚玄清煞有介事地盘算起来。
“瞧你这德行。”林常溯冷哼一声:“里面都珍贵文物,要流出也得捐给国家级博物馆保护。还记得那村里程老村长吧?他说附近乡镇搞旅游业,想借着咱视频系列火起来的由头,起个IP,把那古宅连着周边该开发开发,该保护保护。”
“IP是什么?”岚玄清发问。
“就是一系列围绕一个主题的文学艺术创作。什么动漫、实体周边、游戏......甚至做得大的还可能有主题乐园一类......”林常溯简单解释几句。
“这玩意听着倒挣钱。我搞不来这些东西,你看着办吧。”岚玄清随意支会一声。
“行,我猜你也是这意思,当时就直接回那村长了。流程什么的我抽空去一趟看看。”林常溯应一句,继续看向窗外。
看着来往车辆,她突然倒抽了口凉气:“嘶......我是不是一直都忘了去驾校了......”
“别说驾校了,还记得早些时候有人让你去健身房办卡吗?”岚玄清一乐。
“健身房......还是算了。我受不了汗味。倒是该早起点......在花园里练练剑了。”林常溯若有所思。
19.第十九章 不其山内,有缘逢得僧承度;待清观里,大意着了倒
(最近赶论文所以更新慢了些,见谅)
几日无话,眼见得春生都快把驾照考出来了,这天岚玄清大清早把摩洛维尔拽起来:“找到了,走。”
“找到了你自己去就是了......我又没偷你的嘴......”摩洛维尔睡眼惺忪地披上件风衣。
“找到什么了?”春生探出个头。
“还能是什么,借运双头鳌那第二阵呗。”摩洛维尔一侧身去洗漱毕强打起精神来。
岚玄清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路上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其余二人也识趣没问缘由。
“大致定位发群里了。”因提前电话里打好招呼,岚玄清到地儿直接闯进去跟正办公的警察四人开口。
“你确定是那块儿?”吕文杰看着手机的定位挠挠头。“不好办啊......这得正经跟上面走流程吧?那儿自然保护区,不让人进来着。”
“平时那块都有工作人员巡山的,进山路就那几条。凶手如果途经封锁区,不会被驱赶吗?”白青仇一脸狐疑。
“我只能给出结果,不提供推导过程。”岚玄清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案子不等人。上面那边我来解决。你们收拾收拾东西,一会直接去不其山。”郑顺林细观察岚玄清表情,继续开口:“事儿不简单?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上次提到那几个人没死,但情况不乐观。”岚玄清顺势开口,“他们可能也在那山上。”
“大活人藏在山里,没被巡山的工作人员发现?”尹参岫也有些难以置信:“我听说不其山是舆东旅游招牌之一,道家名山。如果真如小岚所说,这么多天那些人一直就藏在山里,这管理是否过于松散了?”
“您这话说的,谁接得上啊。”一直在一边默默观察的摩洛维尔插话,“这事都扯上玄学了,凶手怎么藏人也难用常理思考。不见得是监管不力。”
“你倒是会打圆场。你知道什么?”白青仇看向摩洛维尔。
“我知道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摩洛维尔嬉皮笑脸诌起车轱辘话。
白青仇按捺下想给他一拳的冲动,加重手上收拾东西的力度,弄得纸张哗啦啦作响。
摩洛维尔看他这幅样子,识趣闭了嘴,憋着笑看向岚玄清:“放轻松,我们岚道长什么家破人亡的大场面没见过,还能被这点阵势唬住?”
“你赌那百分之五十成功率传送过去吧。”岚玄清冷笑一声,“我怕你这张嘴把轮胎扎漏。”
“不送就不送。”摩洛维尔一摆手,转身便往外走:“那就山里见。”
岚玄清一愣,看了眼摩洛维尔的背影,犹豫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闭了嘴摆出副无所谓样子。
走了几步,摩洛维尔一转头:“真不送啊?”
“磨叽。”岚玄清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摩洛维尔嘴角一勾,往门框上一靠。
一路少书。一行人准备停当,便向舆东北郊不其山去。自停车场下车,早有两位工作人员等在进山口。老郑上前简单寒暄了两句,便一起进了山。
深秋时节,渐凉的风卷着自绿转黄的笔触,点染了铺展在山路两侧的褐色画布。风里的橘浪碰着云,便要下雨了。于是,拦面的便是自澄黄的低云里扯断的染料雨,淅淅沥沥地刷过老树又一年岁月长诗的篇章,让古老的自然文字融进已渐呈斑斓的画布里。
若只是一片地上的澄日与红霞,未免寡淡。似是听闻了造物的心声,一点泛着蓝晕的墨汁轻盈落在枝头,展短喙,清越的吟唱在耳边荡起一阵流水般的青色涟漪。
那鹊儿展目四下观瞧,很快,像是寻得了黑与白的同类归宿般,一扑翅膀落在摩洛维尔肩头。贴腹那一点醒目的白绒霎时融进凌乱雪白的发丝间。
摩洛维尔将手背贴到喜鹊足尖,那喜鹊便一跃站上去。刚将喜鹊举到面前,便听喜鹊又开口咕哝了几句。
“知道。”似是听懂了喜鹊意指,摩洛维尔应了一声:“我们就干这个的,不必担心。”
“师傅,那喜鹊讲什么呢?”春生好奇地凑过来。
“它说前面有人。瞧,这不就来了?”摩洛维尔朝前抬手示意。
“阿弥陀佛。贫僧承度,专候诸位有缘人来。”就见一位身着黑褐色海青,约摸八九十岁的老僧从前面茂密林子里闪出来,朝众人一合掌。
“这里是自然保护区,除了工作人员,不应有人有权限进入。”没等摩洛维尔开口,身后的白青仇便警惕抢一步上前。
“听说几十年前来了个宗教协会的,说是调查山上的那卢衍窟。您就是那个承度法师?”郑顺林伸手拦住白青仇。
“正是。”承度法师首肯道。
“哦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您就是这边村里出来那位!”吕文杰一拍脑门:“听老人说,当年战后刚恢复高考时候,您直接去上鸾大学经学院上的学......后来您又回来说要在山里考察那个什么窟,就一直挂靠在山中桦原寺里。没想到出趟任务还能碰上您。”
“谬赞。”承度法师一躬身。
“说来小岚啊,这法师俗家也姓岚,你们是不是亲戚啊?”吕文杰回头看岚玄清。
“当年岚姓也算是大姓了,本家肯定不少。但......”岚玄清不经意目光瞥向春生和摩洛维尔方向,并未继续开口。
摩洛维尔捕捉到岚玄清目光,也突然想起什么,一皱眉,略显疑惑地看了看春生。春生看着摩洛维尔,一头雾水:“师傅,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摩洛维尔将视线移向手上的喜鹊,轻轻理了理它的毛。
“贫僧与道长都是出家人,理当了断尘缘。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提了。”承度法师适时开口。
“不好意思,我这人好奇心重,多嘴了两句。您别介意。”吕文杰陪着笑顺台阶下来,便偷眼瞧郑顺林。
郑顺林把岚玄清几人反应看在眼里,不易察觉地冲吕文杰使了个知会眼色,暗暗便对这承度法师存了几分心眼:“刚刚您说我们是有缘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案子,我能帮忙。”承度法师直截了当。
“您知道我们在办案?”尹参岫警觉地插言:“现在是非常时期。在没有充足证据的前提下,我们还不能排除您的嫌疑。还请谅解。”
“我明白。”承度法师淡然道,“但要我用科学道理解释,有些难度。我在等一位朋友,等他醒过来。也许你们能帮得上忙。”
“如果您不能给出合理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们有权将您带回警局。”白青仇皱着眉。
“我说,多个人多份力。你们又不信那些邪门东西,也都带着枪,还怕他一个赤手空拳的和尚袭击你们不成?”摩洛维尔笑着拨了拨喜鹊的尾羽,一抽手躲开它的啄击。那喜鹊一偏头,朝摩洛维尔叫了两声,扑棱棱飞走了。
“保护区面积不小,入夜能见度降低会让形势更危险。边走边聊吧。”郑顺林顺势打个圆场,一扽白青仇的袖子。
白青仇见师父发话了,也只得不情不愿闭了嘴跟在后面。
一路看不尽的奇石点翠,金朱交叠,几位有心事的自然无心观赏,倒便宜了春生和摩洛维尔,只当是来秋游了。只是苦了岚玄清,担着几位警察同志的信任,心里七上八下的,举着罗盘走了许久,只是见它滴溜溜打转,没个准信,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一行人如无头苍蝇在山里兜了半天,眼见得日头便要落下去。春生一偏头,便看到了松林掩映着的海与天的连接点。回想自己深闺里那弹指百年时光,竟从未认真看过落日。只听师傅讲过《西游》里那片每及黄昏,便要震杀小儿的黄金之国里沸腾的海。
此刻,这即将熄灭的落日竟丝毫没有印象里的狰狞,相反那样恬静,温和,让她想起儿时每晚睡前轻轻吹灭床头蜡烛的母亲。她叫什么呢......客人都叫她馨氏,爹爹也叫她馨氏。儿孙更不能直呼长辈名讳......记不起了。只记得自师傅开了自然科学课,母亲有时经过,也会停下手上活计,在窗外支起耳朵听讲。
大哥死后不久,母亲便一病不起。可那时候,家里早已被大烟虫蛀空了。于是,母亲把她的名字也带进了土里。
“她叫馨长鹃,父辈是朝里的小官。政治联姻。高攀,已是那个时代的女性为数不多的,不那么悲惨的境遇。”摩洛维尔突然转过头来:“她本也在科学领域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但最后......只是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主母。看着自己三个‘不成器’的孩子都死在了自己前头,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了一辈子......不曾见起高楼,只看着楼塌了,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师傅,你会读心啊?”春生一愣。
“我只是想听对面树上那几只麻雀在吵什么,听到你在想她......纯属无意。”摩洛维尔也偏头看向那片日暮:“我时常想,如若真有所谓神明,怎么有那许多将自己奉献给纲常礼义的女子,最终连个善终都落不得?想必那神明就是统治阶级为了巩固压迫者地位而建构的臆想标杆。吃了一辈子苦的弱者成了神,便激励着更多人往火坑里跳......但......思及我自己也算是当过所谓的神,也知道神是什么货色,便终只哑然失笑了。”
不知何时,斜风刮来几缕雨沫,隐隐带着点海浪碰撞礁石留下的腥味。紧接着,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雨点碰在地上,溅起层浅浅的雾。
“好一派雨丝风片光景。无怪乎谪仙人也要赞上一句这山间兜揽着的紫霞可餐,还欲就留此‘闲与仙人扫落花。’了。”见春生神色略显黯然,摩洛维尔打起精神笑着吟道。
“你还有工夫吟诗。你不是魔鬼吗?没感觉到什么?”岚玄清回过头朝后面慢悠悠走着的摩洛维尔开口。
“我是魔鬼,又不是警犬,哪里有那么大本事闻到线索在哪。”摩洛维尔耸肩道。
“施主刚才提到神明虚实。以贫僧拙见,公道自在人心。心之所向,便现出万千菩提。”一路没怎么说话的承度法师突然朝向摩洛维尔:“施主所谓的神,也不过是忉利天上神通略多些的人罢了。他们心里自有他们的菩提,本便没有理由干预人本可以自己处理的事。”
“就像我有时候问师傅一些低级问题,师傅会让我自己的作业自己写?”春生冷不丁接上一句。
“小施主很会类比。”承度法师一笑,“佛性,神性,人性,兽性......三千大千世界终归藏在人自己心里,栽不到旁人身上......凡所有相,皆梦幻泡影。施主啊,你杀得了甚末?又救得了甚末?”
听了这番话,摩洛维尔胸口莫名像压了块石头般郁结起来,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最后一缕残阳没入沉沉夜色里。
“我说,你们就知道聊闲天,这法子靠谱吗?”白青仇略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岚玄清。
“觉得不靠谱,你再回去找你那不存在的线索去呗。”没等岚玄清开口,摩洛维尔先驳一句。
“没跟你说话。”白青仇白了他一眼。
“这不巧了,我在让岚道长不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你自作多情什么呢?”摩洛维尔冲着白青仇一挑眉。
“你这人!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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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仇指着摩洛维尔,把到嘴边的脏话硬憋了回去。
“你们啊,省着点力气,都做好保暖没?这大晚上的,又正赶上起雾,还不知要在山里待到几点。”吕文杰看不下去开口劝架。
“进度太慢,一晚上也难探完整座山。我们十人没必要一直聚在一起。”郑顺林稍加思索,继续开口:“据我了解,这山上比较玄乎的就两个地,一个是以前道家建的待清观,一处是传言里有人白日乘舟西去的那罗延窟,中途还会经过桦原寺。我建议五人一组分开,沿各自路径继续勘察。小白,你跟我来。”
“岚道长锻炼得勤,手脚利落。他跟你们一块就不需要我跟着了。那边那个姓白的看来跟我不怎么对付,我去另一队。”摩洛维尔应道。
“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不确定因素。我们的安危还轮不到你操心。”白青仇抓准时机怼一句。
“你们放心去,我看着他。”尹参岫拍了拍白青仇肩膀,“那个小姑娘肯定也要跟着他吧?那就正好两位工作人员一边跟一个,吕哥跟我这边一块去道观看看。”
“嗯,注意安全。”郑顺林嘱咐一句,便与岚玄清几人出发了。
书分两头,先说摩洛维尔一行人往待清观走。
入了夜,雾气愈发浓重。周遭一片漆黑,手电光打过去,能见度都十分有限。在场的衣服都被潮气沾得湿漉漉的。一阵冷风吹过来,摩洛维尔打了个寒战。
春生看在眼里,出其不意握住摩洛维尔的手。刺骨的寒意蔓延上指尖。春生能感到他在微微发抖。“师傅,你是不是衣服穿少了?我现在不冷,要不我把外套给你披上?”说着,她便要把自己外套脱下来。
“没......只是伤没好利索......”摩洛维尔忙回身按住春生拉拉链的手:“别逞能。你自己清楚你这状况更需要保暖。”
春生还是有些担心,但想来摩洛维尔不会答应,只得点了点头继续跟在后面。
“我这还有多余的保暖贴。”尹参岫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一片朝摩洛维尔扔过去。
摩洛维尔抬手接住,微微一笑:“多谢警察同志。”
“本身这趟出来就不太合规,要是你再被冻出什么好歹,我们报告又要多写几十页。”尹参岫一脸无奈:“要真感谢,就自己注意着点,少给我们添乱。”
“是,长官。”摩洛维尔贴好保暖贴,一立正,朝尹参岫敬了个军礼。
尹参岫摇了摇头,回身继续跟上向导步伐。
走了不知多久,依稀看见一座建筑的影子。近前,匾额上正题着“待清观”。
道观不大,但缺损的围墙上,白漆驳落了大半,还有焦黑的灼烧痕迹。地面积了层厚厚的灰。一口枯井孤零零立在院落一角,攀满了枯槁的藤。似乎很久没打理过了。最扎眼的是两盏白灯笼,挂在偏房门前的横梁上,里面还亮着橘黄色的火光。
“诶?山里这些道教建筑群我们一直是有雇人打理的,怎么会......院内的布局也不对......这场景,倒是像档案里还没启动古建筑修复工程时候......”随行的工作人员愣在原地。
“那说明来对地了。”摩洛维尔微皱起眉向前一步,看向偏房被粗糙裱糊住的窗子里透出的光亮:“这材质,放我们那时候都不突兀。闻到一股夹着焦糊气息的甜腥味了吗?”
“没有,倒是有股子很重的霉味。这眼看大冬天了,照理来说不应该啊......蹊跷。不说别的,大晚上没个人气儿,却点着明火,明显对消防一点不上心。但凡带点脑子的都知道要防山火。”吕文杰说着掏出手机:“要不......我先打个电话问问老郑他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打不通。不过值得尝试。”摩洛维尔回道。
“没信号?”吕文杰看着此刻只能当板砖使的手机,也皱起眉来。
“我说什么来着?”摩洛维尔抬手按在偏门上:“我进去看看。有什么问题我会喊的。没喊就别轻举妄动。”说罢手上一用力。吱呀一声,门没上栓。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锐音,刮擦着耳膜。木门为探寻的视线让出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供桌。
进入偏房,摩洛维尔只觉甜腥味愈发浓重,竟还带了股刺鼻的硝烟味。
供桌上的瓜果都很新鲜,看起来像是刚放上不久。桌前是个神龛。神龛里,供着一尊双足被钉在天花板上,倒吊着的木质人像。木质结构呈异常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过。人像脸上看不出五官,只点了一对绿色的眼,剜了个咧出个夸张弧度的嘴。沿着龛门溢出、一直垂到地面的黑长头发,被一根根长钉钉进塑像头部。
“啧,确实邪乎。先想办法出去,联系岚道长他们再做决断。”摩洛维尔本能泛起一阵恶寒,开口朝外面的人说道。
背后没人应答。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无法辨识的絮语,夹杂着不时漾起的轻笑。
“不是,你们倒是回句......”摩洛维尔一转身,后半截话哽在嘴边——身后空无一人。
“春生?警察同志?”摩洛维尔一愣,随即抬腿朝门外走:“你们也真够心大的,这时候还有心情玩捉迷藏......”刚踏出没几步,突然一阵阴风吹过。那两扇木门被风一带,咣一声,将偏房封了个严丝合缝。供桌上的烛光也齐齐熄灭,视野内顿时一片漆黑。紧接着,一双手自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不。确切地说,不是搭上。更像是......一个自天花板倒吊下来的人,掌心腾空,十指弯着扣住了他的肩。
腥臭冰冷的气息自身后向耳边吹来:“回头。”
20.第二十章 牡丹香消黄郎手,白井魂断神鬼面
摩洛维尔深吸一口气,屏蔽了耳边吊诡的絮语,紧闭双眼,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来。
不好办。身后......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那两只手也消失了。他突然想起那股自进待清观起便一直萦绕着的甜腥味。
幻术?很高明。无怪乎能把加比里俄都耍得团团转。自己都没察觉何时起便与现实脱节了......也不知春生他们中没中招。得快点破局。
摩洛维尔心一横,自无边黑夜里抽出双剑,猛地回身一挥。
背后什么都没有。剑刃穿过一片漆黑,似乎撞上了什么木质的东西。之后便是实木间相互摩擦的声响,紧接着轰然一声,被砍作两段的龛体碰撞向石板地面。
他迅速适应黑暗环境的瞳孔敏锐地捕捉到一缕荧绿的光。光源来自桌面。刚刚被阴风熄灭的蜡烛,此刻正燃着绿色的火。
耳边的絮语声逐渐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辨识的叫嚷声,夹杂着蜂鸣般的尖锐声响。
摩洛维尔紧攥着剑警惕地向后撤了一步。就见微弱的绿色烛火掩映着的地上神龛那一片狼藉的废墟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肩头一沉。又是那双手。
“回头。”又是那声音。
蜂鸣声愈来愈大,嘈杂的叫喊声冲撞着耳膜。摩洛维尔心跳急骤加速,头脑一片混乱。紧接着一股火气涌上来,狠一压腕,剑刃燃起紫色的火焰,反手紧握剑柄一个急转,回身便向后刺出去。
春生?
看清背后人模样,摩洛维尔出剑的动作一僵,脸上狰狞的神色霎时被疑惑与惊讶盖过去。还没等他反应,一个大瓦罐横空奔着他的头飞过来,啪一声,正中面门。瓦罐霎时被撞得粉碎。摩洛维尔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倒下去。手上的剑也脱力坠在地上,碎作黑雾飘散。
摩洛维尔究竟如何,且按下不表。单说另一边,岚玄清一行人向着那罗延窟去,不多时便看到了桦原寺。
“这里就我一人挂单。今日各位唐突来访,不曾做些准备,还请见谅。”承度法师简单交待一句,朝殿前护法韦陀打个问讯,向内走去。
“打扰了。不介意我们四处看看吧?”郑顺林礼节性发问。
“请便。”承度法师回。
桦原寺不大,被洒扫得纤尘不染,灯具香烛排列规整。进了大殿,悠悠檀香味舒展开来,正中供着尊弥勒,香案上还有些新鲜瓜果。
“警官们辛苦了,昨日换下的供果还没吃完,尝尝?”承度法师从后面走出来,手上端着盘水果。
“那我就不客气了。”郑顺林随手取个橘子剥开。
白青仇犹豫了一下,接过一个苹果:“谢谢。”
工作人员也顺势拿了个枣:“多谢法师。等事情办完,明儿一起去冰川遗址那边看看?听说上次地质队的去,发现几处有意思的结构。”
“好。”承度法师点头。
到岚玄清这,他愣了愣神,将果盘里夹着的一束盛开的白牡丹抽出来:“这季节,还有盛开的牡丹?”
承度法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多时,几人便将小庙翻了个底朝天。待行到回廊最末端的厢房,忽地一阵花香袭人,紧接着若隐若现自阴影里走出一个白裙女子挡在门前:“难得有客人来。”
岚玄清看着那姑娘身影,一阵恍惚。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香玉姑娘,这几位都是警察,是好人。让他们进去吧。”承度法师言。
白青仇一愣,打量四周,也没见哪里能藏人,终不知这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郑顺林瞅着白青仇反应一乐,再去观察承度法师与香玉的对谈。
“黄生也是好人。好人知道得多了,便不长命。况田道长嘱托我,谁来这门也不能开。”香玉没有要闪开的意思。
“黄生是个色字当头的痴情子,牡丹花边死,也是死得其所。如今你无着无落地覆在株新芽上,每日听着佛号,浴着檀香,吃着供案上换下的净水,还放不下他?”承度法师叹。
“我还有几句话要说。”香玉答。
“罢......罢。”承度法师指了指身后:“他既选了那束花,也合该你们见最后一面。只是黄生如今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切不可纠缠于他。”
香玉的视线顺着承度法师方向,定格在岚玄清手上拈着的白牡丹上:“是他?”
“是。”承度法师答,“他叫岚玄清。”
香玉一笑,走过去拉住岚玄清的手:“黄郎可曾娶了媳妇?”
岚玄清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香玉,又看了看承度法师,心头突然无来由涌起一股熟识的酸涩感:“我......未曾......”
香玉轻轻抓起他的手,就这样看着他出了半晌神,最后缓缓开口:“黄生,当初一别,君与绛雪待我数载。后君化作那白牡丹,因久不开花,被小和尚斫了去,我却因闻得声佛号枯木逢春,也不知在此处待君多久......绛雪见劝我不动,先去了。如今见到你,我的情也还完了。今后,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纠葛。”
她松开岚玄清的手,朝承度法师行了个礼:“法师,其实......田道长早知今天你会带他们来。还说我会见到黄生。多谢法师留着这枝花儿到现在,竟真帮我寻得了他。如今我心愿已了,是该走了。”
香玉再拜,快步走到花坛边,指尖轻轻一点,那株曾寄宿了花妖一缕神识的花芽伸展开来,在寒风中鼓起一簇花苞。一束白烟自花苞里袅然绕上她的指尖。
“黄生,我走了。待来年,园里的牡丹开了,记得回来陪姐妹们说说话儿。”说罢,香玉望向岚玄清,眉间最后一簇惆怅也如暖阳下融化的春雪般消失无踪。她灿烂地摆了摆手,没入寂寥的夜里,没入寒风中。
这次,她再不会回来了。
花苞绽开了,是一簇白牡丹。紧接着,周围的牡丹丛如漾起涟漪的湖面般,自中心的白牡丹始,向外吐出花苞。不多时,红的、粉的、黄的......团簇争锦,流艳抒香,都似在为香玉送行般。
在场的,都看呆了。倏忽一缕薄云掠过,月色一黯,那花瓣又簌簌落下,化在泥土里。待众人回过神时候,园里又只剩下了寂寥一丛干枝。
“那《聊斋》里的香玉......是真的?”岚玄清看向手中不知何时已凋尽的牡丹枯枝,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是有还无。”承度法师淡然答。
“我真是黄生?”岚玄清追问。
“信则有,不信则无。”承度答。
岚玄清看向园子边的枯木:“那枯死的耐冬,就是绛雪?绛雪早已离去,为什么还留着她的遗体?”
“绛雪临走时候说:留着吧,帮那个痴儿挡挡风。说不定哪天,她便放下了。”承度一合掌:“知香玉者......莫若绛雪。黄生终不过是帮香玉放下红尘的情种过客。今日一别,是她念你的好,定要度你一度。只是......你尘缘未了,空了她一番良苦用心。”
岚玄清默默走上前,目光久久在白牡丹周遭流连。末了,他一颔首:“好。来年春天,我再来与姐妹们聊天。”
安顿毕,岚玄清一行人便向那罗延窟去。山路难行,但侧身便可见山海相接,纵然黑夜里,亦有赏不尽的殊胜景致。涨潮时刻,浪压着浪,浪打着浪。哗琅琅玉盘撞碎,皆沉入一片月色里。无怪乎蒲松龄也要叹一句:“山外水光连天碧,人生眼底尽空花。”。
且休说他们往那洞窟去,但言山另一侧待清观里,上文书说到,摩洛维尔被飞来瓦罐砸倒在地。
“师傅!”眼见摩洛维尔倒下去,春生忙伸手扶住摩洛维尔,把他抱到墙边靠着,从包里拿出纱布,将摩洛维尔额头的伤口包扎起来。
“他刚才想杀你。”尹参岫紧锁着眉。
“如果师傅真想杀我,便不会因为看见我而乱了阵脚。”春生回眼看向地上的瓦罐碎片,“以师傅身手,那瓦罐近不了他的身。”
“不论是神志不清还是有意为之,他现在很危险。”尹参岫从院落一角寻出一根麻绳,在昏迷的摩洛维尔身上牢牢捆了个死结。“在确定他清醒后我会解开他。吕哥,联系上老郑他们了没?”
“还没。真看不出,小尹你还有这身手呢。”吕哥也走过来:“那么老沉个罐子,我都搬不动,你举起来直接扔过去,还扔那么准没误伤着小姑娘。当年你们运动会什么铅球标枪那一等奖得被你包圆了吧?”
“这家伙到底抽什么风......难道怕黑?进去时候还好好的,就因为门被风吹上了,我们再打开时候,看我们的眼神就像见鬼一样......”尹参岫没接茬,自顾自吐槽一句。
“师傅不怕黑......”春生有些无措:“我......没见过师傅这个样子。”
“欸,说不定那个岚道长有什么头绪,但现在也联系不上,你说说这......”吕文杰皱着眉摆弄着手机:“真邪门。这得走出多老远啊,能提示不在服务区......老郑这整得,要是这老多人在山里就这么失踪了,别说写检查了,咱工作都得丢......”
“这绳,绑得挺讲究。是不是拿其他男人练过手?”是摩洛维尔的声音。不知何时,昏迷的摩洛维尔竟睁开了眼。
“别扯些有的没的。你涉嫌故意伤害,有什么话回看守所说。”尹参岫听得出话外音,神色里多了几许厌恶。
摩洛维尔冲尹参岫轻佻一笑:“小妞,你不会以为,一本破刑法,一根破绳子,就能捆住我吧?”
“你不是师傅,你是谁?”凭着几百年的交情,春生知道,这么露骨的话,自己师傅绝对说不出口。
“我是谁,有什么所谓?反正表面再冠冕堂皇,在男人眼里,你们都是盘菜。刚才还把我抱在怀里,现在怎么这么疏远了?”“摩洛维尔”一抬手,扯断了麻绳,起身朝春生走过去。
“从我师傅身体里滚出去!”春生指着“摩洛维尔”,一脸愠怒。
“春生,闪开。”尹参岫拔出枪。
“可......这样会伤到师傅......”春生看了看“摩洛维尔”,又看了看尹参岫。
“整天师傅来师傅去,我有哪里不如那阳痿娘炮?”“摩洛维尔”几步上前抓住春生的手腕:“觉得我是孤魂野鬼,兜里没票子?老子有的是钱。等我拿回我的身体,要别墅,要豪车,我也能买给你们。”
正在僵持之际,一声枪响打破了局势。子弹贴着春生的发丝擦过,洞穿了“摩洛维尔”的左肩,留下一个弹孔。“摩洛维尔”冷笑一声,弹孔肉眼可见地重新愈合起来。“小妞,这玩具可伤不到我。”
“那这个呢?”纯黑的剑刃贯穿了他的身躯。“摩洛维尔”霎时落在地面化作一滩脓血,涌向破碎的神龛。
“阳痿者至少摆脱了人际交往里性缘脑的支配,没什么值得嘲讽。更何况我只是性冷淡。娘与炮单拎出一个字,都有其正向情感价值。也并不应被当作辱骂的标杆。”摩洛维尔抬剑指向脓血重新凝结的方向:“钱四麻,你活得够久了。”
“师傅!”春生眼前一亮,扑过去一把抱住摩洛维尔。
摩洛维尔没防备,被惯性带得倒退两步,拿远剑刃稳住身子:“是我。抱歉......你......没受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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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春生抬头朝摩洛维尔流出个灿烂的笑:“我就知道师傅肯定没问题!”
“这么短时间就从陷阱里逃出来,还重塑了副躯体,真了不起。不过,如果你聪明点,别来打扰我的好事,本还有机会逃掉自保。”脓血里站起一个衣着破旧大褂,梳着个中分头的麻脸男人:“还有,我叫白井得利。天垂国名字下贱,配不上我。”
“你这二邪子,秉性与那鸠占鹊巢又色胆包天的邪子也没什么两样。”摩洛维尔轻轻推开春生,朝钱四麻摆开攻击架势。
“你是天垂人吗?邪子又没杀你祖宗,这国家的人怎样和你有个屁的关系。”钱四麻阴狠地盯着摩洛维尔:“别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圣母心泛滥。在我们江湖,就得讲江湖规矩。女人就是强者的战利品。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你大爷,我还没跟你算顶着我的脸说龌龊话的帐,你又把性别歧视和种族灭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摩洛维尔脸上难得现出毫不掩饰的怒气。
就算是当初和爹对峙时候,春生也没见过师傅发这么大火。思索师傅身子还没好利索,她拉住摩洛维尔的胳膊:“师傅,让我试试!”
“你刚进这副躯壳没多久,还没法熟练运用能力。别冒险。”摩洛维尔神情稍微缓和了些。
“师傅,你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可你被关了那么久,现在能耐还不见得有我大呢。”春生一叉腰。
摩洛维尔顿了顿,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苦笑一声:“行,我给你打下手,春生大师。注意安全。”
“明白!”春生拍拍胸脯。
摩洛维尔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朝尹参岫抛过去:“枪法不错,就是那子弹不好使。对付他,得用这个。”他顿了顿,继续补充:“比对过了,是□□的。问就是捡的。”
尹参岫也无暇思考眼前景象究竟是否符合常理,抬手接过盒子,迅速进入状态:“还有吗?给吕哥来一盒。”
“简单。”摩洛维尔又掏出一盒朝吕文杰扔过去。
吕文杰接住盒子,脸上依旧停留着惊异神色,但手上退膛换弹动作一气呵成:“想当年我在我们队代号可叫‘神枪手’。好久没碰上真需要动枪的案子了,也不知道退步了没。”
“瞄准了再开。这玩意打到我或者春生,要你们赔医药费。”摩洛维尔把右手剑一收,左手剑就地一插,场内弥漫起一阵浓重的黑雾。
“不自量力。”钱四麻手心冲着地面一抬,神像自神龛的废墟中升起。霎时阴风四起,未被灯笼照亮的远端影影绰绰围过来一片模糊的人影。耳边萦绕起此起彼伏的哭声与呜咽声。
再回看钱四麻方向,地上又只剩下一滩脓血。血顺着墙壁攀升,附着上天花板,逐渐凝结成与神像相仿的倒吊者形象。那是个干枯的女子,眼眶黑洞洞的,莹莹冒出绿光。一缕缕长发被钢钉钉进头骨里,向下垂着,额角露出开裂的白骨。膝盖以下部分看不出小腿结构,模糊黏连在一起附着住天花板。它张开嘴,发出钱四麻的声音,嘴里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回头。”
摩洛维尔暗自攥了攥手上的剑柄,时刻留心着场上动向。
钱四麻率先发难,迅速蜷曲身体,双手扣住天花板上的附着物,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随着它的身体逐渐收缩,靠近春生的顶梁冒出一滩血迹。
紧接着,自头顶的血迹里冲出一道滴着血的身形,勾爪直取岚春生。周边那些暗处的黑影突然停止了游荡,转头齐刷刷看向春生,露出发着暗红光的眼。
岚春生淡然气沉丹田,凭着记忆中岚玄瑞在岚家学的降鬼技巧摆出个手势,又以恶鬼气场镇住周围隐在黑影里的游魂,厉声断喝:“破!”
那身形骤然顿在原地,紧接着传来骨肉爆裂声响,那怪物失去附着物支撑,坠落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摩洛维尔随即拔起地上的剑,朝挣扎着的钱四麻一指。无措的亡魂们如梦初醒般突然调转身,朝钱四麻扑过去。
钱四麻负隅顽抗,双爪撑地向春生一扑,只听“砰”一声枪响,那团不成形状的血肉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终于倒在春生脚边。春生向后撤了一步,看着周围的游魂一点点将钱四麻扯成了碎片。
尹参岫一吹枪口的烟,上前扶住春生:“没事吧?”
春生点了点头。
“大仇得报,诸位蒙冤被恶人扣押,下面自会给个说法。今重获自由,宜各去投胎。再要羁留害人的,我便要出手了。”摩洛维尔将剑一端。
“你是官家的老爷?你们过来时候看没看见我媳妇?梳着个麻花辫儿,爱笑。”一道黑影开口。
“死了。”摩洛维尔不假思索。
“那俺家小子呢?您应该知道,全念塾村儿,就俺家小子一个五岁多点儿......”
“死了。”
“那俺老娘......”
“十多年了。”摩洛维尔打断了围聚在身边的游魂:“邪子行经处,不留活口。但现在邪子已自讨报应。该走了。”
“走了......”
一阵清风掠过,周围再无游魂踪迹。
地上传来血肉组织蠕动的声响。
摩洛维尔垂剑走到支离破碎的钱四麻边:“我只觉得你可悲。把金钱和寿命作为衡量价值的标准,把自己异化为物质与兽性的傀儡。杀死你,都脏了我的剑。”
“那你闪开,我来。”说着,吕文杰解开保险栓,朝地上开了一枪。那摊血肉如被地面吸收般,逐渐化作一滩扁平的血迹,消失无踪。
“这东西没死。只是暂时不能干预现实。之后的事该道士做,我做不来。”摩洛维尔掏出手机。
21.第二十一章 大刀引雷向枯骨,拈花回首叹归途
(很久没更,所以这一章多上点干货。)(才不是因为中间找不到截断点)
且休说摩洛维尔是否联系上了岚玄清一行人,单说岚玄清等人走不远,已然到了那罗延窟。
“田大哥,您果然在这。”承度法师几步先行迈上台阶,朝洞口打个招呼。
随后跟上来的几人顺势朝上面一看,只见洞里黑黢黢一团,唯顶上一束月光顺着缺口打下来,影影绰绰照出个人影。
“岚儿,你来了。”洞里人回话。
“是。”承度应。
洞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太息。人影闪动,走出位鹤发童颜的道门老者。“几位的来意我已知晓。数十年来,那斯恶事做尽。只因时运未尽,因果不虚,我动不得私刑。如今时机已成,我自会配合诸位将恶人捉拿归案。”
岚玄清越看越觉得这位道人眼熟,只是不知在哪见过,便怔怔望着他。
“小子,别猜了。你爷爷申溪,战时来过舆东,与我有些交情。”田道人一乐,“我去他们家做客时候还说过,不用把我们合照摆那么显眼位置上......想当年邪子打过来时候,我死活要下山去,随身背着的大刀还是问他借的......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后面我要还,他说什么也不肯收......他如今怎样?”
“早些年仙去了。”岚玄清答。
“是啊......都这么久了......”田道人长叹一声,“你待清观那边的朋友,事情处理得不错。”话音刚落,岚玄清口袋里响起来电铃声。田道人点点头,示意他先接电话。
“大忙人啊,连个电话都没空接。”听筒里传来摩洛维尔的声音。
岚玄清纳闷:“什么意思,你这不刚打过来吗?”
“你自己看记录,多少个未接来电。”电话那头的摩洛维尔略显无奈。
“嗯?”岚玄清一看记录,还真有十多条未接来电。不止有摩洛维尔的,还有吕文杰警官的。“不是,这怎么......我就听着一次......”
“山里磁场不太稳定。”田道人一伸手:“我跟他们说几句。”
岚玄清点点头,跟那头简单一交代,把电话递给田道长。
田道长接过电话开口:“这事我能处理。你们到藏荫峰前和我们会和。随行的工作人员知道怎么走。记得走前打开左边厢房门看看。”
电话那头的摩洛维尔明显一愣,“您......我们看过了,七个樱寇人都堆在里面,还有呼吸。那第八个大概就是您要处理的东西。”
“不错。藏荫峰见。”田道长说罢将电话还给岚玄清。
“您说的恶人指?”待通话完毕,郑顺林发问。
“说来话长。藏荫峰离这不远,边走边讲吧。”田道长迈开步子。“你们去桦原寺回廊最末端的厢房看过了?有发现什么?”
“有个可疑的小瓶,上面有些看不懂的梵文字样。我们作为证物收着。”白青仇掏出证物袋。
“这是个聚魂瓶。那七个樱寇人的魂魄被拘在里面。我一直让香玉守着。既然你们拿到了,想必她的心结也解开了。”田道长欣慰一笑。
“这一切,都是您为了保护天垂做的?”郑顺林发问。
“有一位女士帮了很大的忙。”田道长若有所思,“还有一股助力,感觉不来自人间。具体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您说的恶人就是那些樱寇人吗?”白青仇发问。
“单这七个樱寇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可恨的是那个樱寇入侵时期给恶人领路的二邪子。”田道长面色沉下来,“我当时赶到念塾村时候......只来得及救下当时在草垛里躲过一劫的小岚一个孩子。”
“我还记得田大哥砍了邪子,带着我躲进山里时候说:‘若那祖师爷看着众生苦楚也不施救,那这鸟道不修也罢。’所以后来,我便入了佛门,帮田大哥探探路。”承度开口。
“小岚子也是出息了,不枉我当初学赵子龙杀了个七进七出。”田道人叹道。
一旁的岚玄清恍然大悟般暗自松了口气。
“岚道长这反应,是一直知道念塾村樱寇入侵时期受到波及几乎无人幸存,以为贫僧是冒名顶替的?”承度法师笑着看过来。
“没有。只是心中的疑惑突然被解开,心里踏实些。”岚玄清辩解道。
一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藏荫峰前。田道长停下脚步,指着被野草掩住的一处砖石结构开口:“这是个祭坛。那个钱四麻建的。当时他跟在邪子屁股后面,不知把多少活人塞进里面,就为了使邪术续他自己那条狗命。”
“据说战乱年代,被分食的妇女的怨气生出尊邪神,叫倒浑娘娘。这阴邪法子便自她而生。使这法子续命的,阳寿尽了便会变作倒浑鬼。唯有定期食人骨肉,吸人精魄,才能幻化人形,混迹人间。否则便会失去人形,颠倒乾坤,倒立附着在天花板上,沦为倒浑娘娘的化身。此时它们便只能在自己制造的幻境内等死,除非能将误入的生人拉入幻境分食。”
“道长,您这就不厚道了。”摩洛维尔的声音不远处从传来,“知道我们那有危险,您可以通知我们一声啊。这样我也不至于差点丢半条命。”
“钱四麻最注意我的动向。我与他交过几次手。那东西自知敌不过我,便躲入深山,借着易守难攻的风水地势负隅顽抗。我去找你们只会打草惊蛇。”田道长答。
“罢了,反正那东西的幻境算是被破了,现在估计就缩在这吧?”摩洛维尔走过来指向那祭坛。至此,两组人算是成功会和了。
“对。只要祭坛还在,他就还有机会重生害人。不过如今有你们协作,他逃不掉了。”田道长首肯,后看向岚玄清:“岚家小子,正好借这机会,我替你爷爷考考你的堪舆功课。这淫祠,何以做得了精怪栖所?”
“此祠虽背有靠山,但一者山止一峰,二者林木稀少,山石嶙峋,其势不稳。又且不其山整体花岗岩作基底,质地坚实,如此,便似一把磨不钝的刀抵住后背,形成个孤峰煞格局。无论是做阳宅、阴宅还是办事所,都因靠山不稳,轻者易生小人,重者意外频发,故少有人气。如此却正适合行苟且者藏匿身形。”岚玄清熟练开口:“再看祠前,一条河直冲祠口,又成冲煞之势。如此前有河冲相逼,后有险煞环伺,自然能将用以续命的阴魂牢牢困在祠中。”
岚玄清环顾四周,突然在附近山体上发现了几处与先前家徽符号相同的标记。他醍醐灌顶般继续补充:“原来......这借运双头鳌阵第二阵只是以七大战犯家为祭品,将借来的天垂运势都引向了这里。怪不得您说那七个樱寇人不成气候。所谓的借运,振兴,都是钱四麻诓骗他们替自己做事的幌子。这阵作用只有为他自己续命。”
“不错。”田道长点了点头,手上剑指凌空冲祭坛写下一符,嘴上断喝:“部领雷部代天行,六丁六甲开太平。威名三清雷公祖师爷,谨借天雷一道,无量天尊!”只听“咔!”,晴空一道霹雳,不偏不倚正劈在面前祭坛上。再看那祭坛,砖迸石飞,早成一片焦土。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夹杂着焦糊气息扑面而来。周遭围着的人纷纷掩鼻避让。
“好了。这孽畜经天雷轰顶,已魂飞魄散,今后再也害不了人了。”田道人长出一口气。
见事都做完了,摩洛维尔突然向田道人开口:“道长,我没听说过倒浑娘娘,倒是认识位红喜娘娘,与您所言相似。”
见道长看过来,摩洛维尔便继续道:“息朝时候,兵荒马乱。她是贫苦人家姑娘,被父母用几文钱嫁妆,远卖给一家还能吃得上饭的人家做小妾。但路上遭了饥民围堵,那几文钱的嫁妆被抢了,她也被勒死,做了村里人的口粮。后来她先是成了厉鬼,把那村屠了个干净,后吸人精魄渐渐成了邪神。她生平最恨把女人不当人的男人,也只会杀人,绝不可能传什么能让这种人能活这么久的法子。”
“都是传说,你如何确定你说的是真相?”田道长发问。
“我那时候干着火居道行当。经过那儿时候,有人被她缠上,找我降妖。这都是她告诉我的。”摩洛维尔答。“她说,她不祟无辜之人,只害恶人,尤其是男人。我无从断定她的道德标准是否适配于乱世,但那时候她道行已深,不好对付。加上那群人给的钱也不多,我应付了事,放了她一马。后来,听说乌朝末期还有民间信红喜娘娘,把道德有失的夫君的头割了塞稻草......”
“你那时候就在这了?”岚玄清讶异道,“那这人从哪得到的这邪门法术?”
“天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从文化艺术还是制度上都还是领先绝大多数地方的。我会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摩洛维尔看向岚玄清。“据我推测,这玩意本是个无根的邪术。只是红喜娘娘的传说传得广了,便有了更多杜撰版本,其中也包括了倒浑。所以各种能沾上一点边的邪术也都被塞进传说里以讹传讹。”
“不曾想老朽行将就木之年,能亲眼看见伴行天垂千年的神。也不枉来世间一遭。”田道长叹一句。
“让您失望了,我大概也只是个活得久一点的人。”摩洛维尔道,“就算不遇见神,您的一生也已足够波澜壮阔。”
“他说得对。田大哥,如果不是您,我活不到今天。这祸害了天垂几十年的二邪子也等不到它应得的报应。”承度法师合掌道。
“不必奉承我。如今案子破了,你们自去观里把那几人躯体抬回去,然后打开封魂瓶把魂放了。之后审讯就是你们的事了。”田道长交待好事宜,朝岚玄清示意:“你随我来。”
岚玄清默默点头,跟上田道长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那罗延窟附近。“玄安来找过我。”田道人开口。
“出发前我卜过一卦,是官鬼爻。”岚玄清并未正面回应。“本来会遇上邪祟的,是我吧?”
“所以我说你那位朋友处理得不错。”田道人也便顺水推舟。“他身上还有些不属于自己的因果,大概也都是这样背上的。这于他本人而言,虽无寿数之虞,却难免有其他影响。”
“我们刚认识不久,我没多了解他。只是觉得他活得挺别扭。”岚玄清道。
“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之后的路究竟要如何走,还只能靠他自己规划。”田道人没再多说什么,转了话题:“这么久了,还恨你哥和爹吗?”
“死都死了,恨也无用。”岚玄清答。
“玉山啊,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也不知何时起了这歪心思。到如今境地也是罪有应得。机关算尽,终究空害了玄安与你......何苦来。”田道长叹了口气。
“岚家帮的人多,害的人也多。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岚玄清面沉似水。
“也怪我。你爷爷申溪跟我说过,你爹玉山这人心思重,总爱瞒着他搞些小动作。但我终归是道门中人。就算看破,也不好点破。”田道长的目光停留在洞口。
“道爷不必自责。这事与您无关。”岚玄清宽慰一句。“您单独找我,是我哥的嘱托吧?”
“嗯。玄安这孩子,随了你爹的木讷。说他没法面对你,但心里憋着一肚子话,只得托我告诉你全貌。”说罢,田道人先一步踏入那罗延窟,朝下面的岚玄清伸手:“来。知道这为什么叫那罗延窟吗?”
岚玄清迈上台阶,摇了摇头。
“梵文里,那罗延是坚硬的意思。这座坚实的花岗岩洞窟,本没有顶上那处缺口。是那罗延佛成佛那天,冲破了洞口,飞向天穹。”田道人仰头,透过缺口仰望头顶的明月:“夜深人静时候,我常想,若没有这‘不完美’的缺口,想必到了夜晚,这里终归只会剩下一片混沌......那罗延佛的离开,成就了洞的现在。洞无法恨他,也无法爱他。”
“天垂国里第一位名僧法显,也是深秋时分到了这不其山。那时候,整座山上的莲花都开了。太守大惊,有此异象,必是有高人来访。待众人齐聚,就见五彩辉光掩映着那乘船的大师破浪而来。”田道人讲着,手抚过粗糙的石壁,转头看向岚玄清:“孩子,你可曾见过盛开在深秋的白莲?”
话音未落,自缺口投下的月光陡然变得耀眼。岚玄清本能地遮住双眼。待适应了强光,缓缓移开手时,目之所及竟是一片荷塘。刺目的日光与聒噪的蝉鸣将本自深秋洞中的寒意一扫而空。岚玄清环顾四周,寻找着田道长的身影。倏忽间,他看到不远处湖中的亭子里有两个人。
“父亲,我与弟弟就无法一同活下去吗?”
“玄清如此不成器,不如死了还有用些。”
“我知道父亲心里并非如此说。只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牺牲次子保全长子的的行为合理些。”
“玄安,我试过了。地府的人告诉我,岚家帮了不该帮的人,本就该绝在你们这代上。他们又说我杀了岚氏阴骘文曹,过去的债就一笔勾销,从此岚家自生自灭。但最后......我也不过是被当枪使的糊涂蛋。没了阴骘文曹庇护,那些曾被祖辈迫害的游魂只会更肆意报复岚家后人......是我学艺不精,只能出此下策,让一个人下去担下所有罪过,骗过他们的眼睛。”
“阴骘官爷临走时候对我说,他不怪爹。是他们这些祖辈造的孽,本就不该我们承受。若是自己的死能换来子孙安宁,他便是死一万遍也甘愿。只是如此杀伐,怕唯徒增因果。文曹爷爷说,当初他是是自愿留下来的,不知不觉便庇护了岚家几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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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期间岚家所作所为,黑的,白的,都只在内部消解,竟赫然独立于地府体系之外。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犯了腐败包庇之罪,是无论如何也会被惩处的。底下的官爷们选爹作为行刑者,也只为了让他走得体面些。”
“玄安,不必安慰我。”
“好。那么,玄安不孝,还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要说与爹听。一直以来,我都在按照您的期望生活。但这一次,我想让弟弟活下去。”
“玄安。我意已决。”
“爹,您也读过《项脊轩志》吧?讲到这篇课文时候,班里很多同学都说读不懂,但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与项脊轩里那位昔日少年一样,燃烧着生命努力奔跑,试图追上那个世俗期望里身为岚氏长子的自己的背影。但......我累了。牺牲弟弟,倾尽全力护下我微末的生命的责任太过沉重,我担不起。母亲就是生弟弟时候难产死的,我知道您很难过,会恨弟弟。但您不应因此便擅自把控了我们的生杀大权。”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那应该是更有出息的你。”
“爹,我并不完美。您总说我学习好,有出息......可您从来就没允许我和弟弟学习不好,没出息过。您有过问我和我弟弟热爱什么吗?比起读书,我更喜欢下棋。当时有位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但您说那是不务正业,学生应当将重心放在学习上。您有过问我们何时伤心,何时疲惫吗?弟弟在学校被同学欺负时候,都只跑来对我说。爹,我敢斗胆说,比起您,我更喜欢这个小弟。”
“岚玄安。阵已经开了。不是他死,就会是你死。”
“您说我会身患绝症死去,那就让我死去吧。然后像文曹爷爷做过的那样,跟在他身边。但我不会像文曹爷爷那样替他摆平一切。我只是要确保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然之后离开。”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告诉他那阵会让他在绝症中离世。而我会代替他活下去。他比我率直,爱憎分明。我知道他会怎么选,怎么做。在那之后,岚氏长子的文曲气运,我会传给他。”
“他会恨你。”
“恨一个死去的人,好过恨一个还要相处很久的人。”
“玄安,你恨爹吗?”
“您独自抚养我们长大,却又亲手摧毁了我们的童年。我对您的情感,无法用恨或是爱形容。变更阵势也会折损开阵人阳寿,这也算是对您的惩戒了。”
“玄安......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一直觉得亏欠你们很多......也亏欠你们娘很多......但我不知该如何补偿,只能严厉规训你们,让你们尽量能有个光明的未来,至少比我混得开些。我也不指望你们原谅。最后的日子里,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吧。”
“爹,我从未恨过您,也谈不上原谅。只希望今后您不要把弟弟逼的太紧。比起文化课,他更喜欢道家经典。如果他要报道学院,希望您不要让他改志愿。”
“好......爹答应你。”
最后一句话毕,亭中二人再不言语。岚玄清怔怔看着那亭子,忽觉脚下一空,紧接着亭子,荷花,连同旭日都没入一片耀目的白光中。再次睁眼时,他正靠在那罗延窟冰冷的石壁上。身旁承度法师手里拈着一枝荷花,正冲他微笑。“田大哥先走了。他托我给你捎几句话。”
见岚玄清还沉浸在回忆里,承度法师继续开口:“岚玉山啊,是爱你们兄弟的。不过啊,他爱的是你们上进的样子。而这种有条件的爱,让在这种家庭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不足以感受到被爱,也不足以痛恨到逃离。你哥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不必拿过去亲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从此不再相信人间温情;也不必因世俗的道德观违背内心,强迫自己与过往和解......一切都过去了,仅此而已。你拖带着的过往,构筑了心头的创痕。但人不是易碎的花瓶,是拥有着超凡生命力,野蛮生长的杂草。就算长在不被注视的阴暗角落,历经风吹雨打,也会顽强地再次直起腰板,愈合创伤。”
承度法师将那束白莲塞进岚玄清手里,与那被下意识紧握着的牡丹枯枝并排:“小岚啊,未曾爱过的人,也谈不上看破放下。香玉爱过,所以放下得坦然。若因可能的欺瞒与终将到来的分离而畏首畏尾,不再敞开心扉,你终究与当初万念俱灰的袁了凡一样,是认为自己不再有机会拥有什么,从而万念俱灰,着了个名为“空”的相。这可不是道门中人应有的心态。”
“另外,其实岚玉山一开始就知道岚玄瑞家德行有缺。他选择过继岚玄瑞,其实是将岚家冤亲债主转嫁到了他家头上。所以古宅里岚玄瑞的暴毙并非偶然。我也无从评说其中善恶,只能说你父亲真的在履行他与岚玄安的承诺,在背后默默帮你扫清路上的阻碍。如今,你也交到了值得托付的朋友。听田大哥说,那个叫摩洛维尔的还帮你背了因果。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那个叫春生的孩子也是一腔赤诚......言尽于此,未来路只在自己脚下。保重。”说罢,承度法师合掌一躬身,走出洞去。
岚玄清在原地怔了良久,直到一个人的声音传来:“喂,发什么愣呢?”是摩洛维尔的声音。“手里这两根树枝,这是看我使双剑,想偷练功法超过我?”
岚玄清低头一看,手中的白荷不知何时也干枯了。岚玄清一阵恍惚:“那枝牡丹......她叫......香玉。另一枝......是白荷。”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童趣,给树枝起名。”摩洛维尔一乐,“你不会是要学古人爱物为妻吧?”
“找抽?”岚玄清瞪了摩洛维尔一眼。
摩洛维尔倒退了一步,嬉皮笑脸地回道:“不敢,可别闪了岚道长的手。所以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里面这么冷,亏你站得住。我先去外面等着了。”
岚玄清没说话,跟在摩洛维尔后面走出去:“你认路吗?”
“大致知道方向。慢慢走呗。”摩洛维尔回头道。余光瞥见壁上题着首诗,好奇心上来,凑过去,读到兴起不觉念出声:“坐观沧海空尘世,回首人间万事非。”可惜落款被人凿去,不知是谁题下的。
忽地,钟声响起,正撞了六下。细听处,像自桦原寺方向传来。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远处本漆黑一片的海平面。此刻,一抹霞光正自海天相接处缓缓扩散开来。
“挺好,这下不用担心迷路冻死在山里没人收尸了。”摩洛维尔不合时宜插上句打诨。
这一路下山,岚玄清紧绷着的弦也算是松下来。心旷神怡间,他内心的坚冰愈发如那罗延窟顶那处缺口般照进一抹暖融融的阳光。
蒲松龄有诗,单表这不其山景致与遐思——山外水光连天碧,人生眼底尽空花。
22.第二十二章 妙手空算劫十百,岂肯龟缩不应难
摩洛维尔那时候为何出现在那罗延窟?原来他没和大部队走,说是自己还有事要处理,让春生先随警官他们下山去了。
这边岚玄清陷入回忆时候,田道长走出洞口正碰上了在附近观察的摩洛维尔。
“有我在这,还放心不下?”田道长微微一笑。
“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办完事路过。”摩洛维尔摆出副闲庭信步的架势。
“不必如此拘谨。我也不会告诉他。”田道人自然看得透他心思,成心拿他逗闷子。
“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摩洛维尔一脸不自在。
“你目的地就在这,还转到哪去?”田道人乐着拉住他。
摩洛维尔挣了两下,愣是没能把胳膊从田道人手里抽出来,只得一脸无奈地开口:“道长,您有话直说。”
“你知不知道,你近期有一劫?”田道人突然发问。
摩洛维尔一乐:“道长,别拿我取笑。我一个魔鬼,还有什么劫得动我......”
“你当真觉得自己能耐大得没边了?”田道长面色沉下来,看着不像在开玩笑。
摩洛维尔心里一阵发毛,将信将疑发问:“您为什么帮我?”
“我和岚申溪是拜把子的兄弟。你护着他的孙子,出于情面我自然要提醒你一句。”田道人答。
摩洛维尔思忖片刻,依旧带着几分提防,有心逞能糊弄过去,被田道长一眼看穿。没等他说话,便继续道:“现在跟我耍滑头,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摩洛维尔,你可想好了,是命要紧,还是面子要紧?”
摩洛维尔寻思从来都是自己忽悠人,倒是没被人这么忽悠过。又转念一想这道长毕竟有两把刷子,不如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田道人见对面只是愣在原地不说话,叹了口气,继续开口:“这段时间,尽量别出国。明白吗?”
摩洛维尔一听这话,心里话说这老头神神叨叨一通原来就这,自己在这待得好好的,出省都没谱呢还出国。嘴上倒是挺礼貌:“明白了,多谢道长提点。”
田道人知道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也知道现在没头没尾说这么一句没什么信服力,只得叹了口气:“保重。”
书接回上文,摩洛维尔与岚玄清在山上看了日出。下山后见春生发微信说自己先跟警察他们车回市区了。当时租房三人各配了把钥匙,也没什么好说。岚玄清便载着摩洛维尔也回去了。
几日无话,转眼春生把驾照考出来了,去教堂和上山的视频也都剪辑完毕发出去了。摩洛维尔正看着视频数据若有所思,岚玄清推门走进来:“审讯基本完成了。那边说有些事电话里没法说,要我们过去一趟。”
“真就拿我们当免费编外实习生了呗。”摩洛维尔调侃一句,起身翻了翻衣柜,取出件加绒西装套上。
“这不也是警察同志对我们的信任嘛,而且还有这么多好素材。”春生乐呵呵一探头。
一路无话,便到了警局。
“呦,又是你们几个。老郑他们里面等着呢,进去吧。”前台值班的民警都认识他们了。
“嘿,多亏小岚你们几个,这二等功也是给我们安排上了。”老郑一见他们几个便笑着迎上来。
“郑叔客气了,您这也是对我们能力的肯定。”岚玄清应道。
“这么大个案子才二等功,真够抠的。”摩洛维尔一耸肩。
“话不是这么说嘛。”吕文杰纠正道,“组织有自己的评级规范,二等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的。”
“诶,话说咱们来不是讨论口供来着,怎么讨论起一等功了?”春生开口。
“对。”白青仇似乎等进入正题等了很久了。听春生这一提起来,立马接话,生怕那群人再继续客套起来没完:“那群樱寇把自己这些年对国内的文化渗透都一五一十交代了。钱四麻被发现暴毙在家,死因是突发性心肌梗塞。他所在那个念奴出版社,出版涉嫌丑化国人的儿童读物那个,也被停业整顿了。”
“你说的废话不比边上几位少。”摩洛维尔一乐。
“能不能少说两句。”岚玄清拿胳膊肘一拐摩洛维尔,瞪了他一眼。
“はぃ(是)。”摩洛维尔做了个投降手势,调转身面壁站着了。
岚玄清做了个深呼吸,把想给他一拳的冲动压回去。
白青仇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继续道:“光经济文化方面,量刑并不重。但他们还交代了一桩涉嫌与境外势力勾结的大案,甚至涉嫌人口买卖。因缺乏证据,目前单凭口供只能疑罪从无。”
“需要我们做什么?”岚玄清直截开口。
“据东条敝一和田中歧支的供述,他们与海上岛屿栗岛的岛主,萨克逊人拉维托斯·杰弗里联系紧密。拐卖案的部分受害者可能还在那座岛上。”吕文杰接言,“但杰弗里很狡猾。我们这边派出过几位情报员,上岛后就断连了。”
“上次摩洛维尔你不是给我展示藏录音笔的魔术绝活吗?有这手段,不去当一回间谍可惜了。”白青仇略显幸灾乐祸地看向摩洛维尔:“前几天我们调你档案时候,发现你刚恢复了辛德利公爵爵位。杰弗里好结交贵族皇室名流,最近要在岛上举办派对,给你发过邀请。或许你可以作为线人成为案件突破口。”
“摩洛维尔,问你呢。”见摩洛维尔不说话只是看着墙,岚玄清一拍他的肩膀。
“你让我少说两句的。”摩洛维尔依旧看着墙壁,把手往后一背:“这墙......真墙啊。”
“这么喜欢墙干脆离近一点,看得更清楚。”岚玄清一脚踹在他后腰上。
“你特么......”摩洛维尔没准备,一个踉跄,咬着牙抬手一撑,回身靠着墙壁幽怨地看向岚玄清:“明明自己有求于人......什么态度......啧,不是我不想去。是你田爷爷跟我说这段时间有劫,不能出国。不信你自己去问他。再说......邀请函早被我当垃圾扔了......”
“如果你实在为难,那......”郑顺林忙打个圆场。
“我就说他没真本事吧。”白青仇不等郑顺林说完,便嘲讽一句。
“小白。这不是什么能随口答应的小事。我们得给他点时间。”郑顺林拍了拍白青仇。
“你以为这么明显的激将法对我有用?”摩洛维尔一挑眉。
“摩洛维尔,我们的契约还有效吧?”岚玄清突然开口。
一听这话,摩洛维尔神情复杂地看向岚玄清,一扯嘴角:“岚道长,我没得罪过你吧?你要跟他们一伙这么害我?”
“根据契约,你应当同意警察提出的要求。我认为这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岚玄清不动声色。
“摩洛维尔,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一直观察着的尹参岫发问。
摩洛维尔看了看尹参岫,又看了看岚玄清,嘴角的笑意沉下去:“行。要不你们谁替我上个意外险?不然我死了你们也捞不到好处。”
手心一热,春生不知何时走到了摩洛维尔身边,默默握住了他的手。摩洛维尔看了春生一眼,轻轻把手抽回来,向远处站了站。
春生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对屋里其他人开口:“总还会有别的办法......师傅对这方面事有洁癖,一向不愿意掺和进去。岚大哥,你也别逼师傅太紧了。”
“毕竟专业情报人员都做不到全身而退,且摩洛维尔似乎对此次行动风险有自己的评估。如此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没有情报获取经验的人身上,也未免太鲁莽了。也许我们该考虑情报共享,之后再以此制定更周密的计划。”尹参岫也经过深思熟虑开口。
“我被关了几百年,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摩洛维尔略微从怅惘里回过点神,继续开口:“据我推测,杰弗里在岛上做的,无非是自中世纪一直延续到现在的酒桌文化——作恶,看别人作恶,如此在彼此手里留下把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一船人穿成一根线上的蚂蚱。我不知道如今自诩文明的人类之光们,道德的底线会低到何种地步。但以杰弗瑞结交社会名流的方式来看,光彩不到哪里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样你不是更该去惩恶扬善了?”白青仇不以为然。
“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们,已经进去的那几位情报人员和被拐者大概率是无法活着离开栗岛的。”摩洛维尔神情严肃,“而且,这种涉及全球高层的黑色地带,安保组不会仅仅是科技和格斗人员的汇编。我没把握能把线索带出来,甚至没把握离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是魔鬼,不是神。”
“今天就先这样吧。摩洛维尔你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不急着做决定。我们也还需要再讨论一下可行性。”郑顺林朝白青仇等人使了个眼色。
摩洛维尔长叹了一声,并未挪动脚步:“不用考虑了。我去。”
“师傅今天状态的确不太好,郑警官说要师傅回去考虑考虑,那我们就过几天给各位消息。”春生上前拽住摩洛维尔的袖口。
“春生,我面壁时候,其实不是在想推掉这差事的托辞。”摩洛维尔看向春生的神色平静得透出呆板。“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我不去,过不过得去心里这道坎。我刚才那些表现......无非是因为有人拿契约的事压我......这事之后,我就算活下来,也算是没了一条命。既然他将此事与契约绑定,加之契约作废的标准之一,是缔约双方其一死亡......”
摩洛维尔看向岚玄清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此事之后,契约作废。这是通知,不是磋商。”
岚玄清一时愣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紧接着胸腔里翻涌起愤懑、愧疚、迷茫等情绪汇聚成的苦涩意味。直到摩洛维尔走出去了,他也没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开口解释什么。末了,他向警官们道别后默默出了警局,拉开驾驶室的车门。
回去的路上,车上死一般寂静。春生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活跃气氛。回家后,摩洛维尔便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岚玄清也自顾自坐在书桌边打开本道德经反复地翻。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响动。
“师傅......岚大哥他......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他这个人就这样,不太会说话......师傅你别赌气,伤自己身体......”春生在摩洛维尔门口替岚玄清一通找补。
“我很好。春生......让我一个人待会。”摩洛维尔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春生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出什么岔子,又不敢直接开门进去,便一直守在房门前。
忽然,门铃声响起来。春生纳闷谁会来登门拜访,从猫眼往外一看,立马笑着开门迎出来:“菲立安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要出趟远门,还把他对象蒙在鼓里。我这一趟当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菲立安一笑。
“姐姐消息真灵通,我们这才刚回来呢。”春生说着便将菲立安往摩洛维尔房门引:“不过师傅现在状态不太好......”
“放心,我有分寸。”菲立安宽慰一句,推开房门。
摩洛维尔依旧看着天花板:“你那只黄鼠狼,又钻到哪里偷听了?”
“他能去的地方多得是。奇闻轶事,线索情报......如果你愿意用身体作交换,我倒是可以分享给你一些。”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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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安一勾嘴角。
“要手,要胳膊,还是要头?”摩洛维尔撑起身靠坐在床头,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水果刀在指间摆弄。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少装蒜。”菲立安往他身边一坐,侧身看着他的脸。
“不知道。不感兴趣。”摩洛维尔视线集中在刀上,没抬眼看她。
“那我要你的心。”菲立安抬手覆上摩洛维尔手背,穿过他的指缝轻轻握住他的掌心。
摩洛维尔没说话,突然刀刃一回,对准自己胸口刺过去。
菲立安一惊,迅速回过神扯住他的手:“靠!你自虐狂啊!”
“你不是要心脏吗?”摩洛维尔似笑非笑地看向菲立安。
“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菲立安扒开他的手,把刀夺下来。
“你。”摩洛维尔回道。
“好好好,就当是我。对不起。”菲立安揽住他的肩膀,掏出手机:“我定了两张机票,知道你爱睡懒觉,这边晚上飞,那边凌晨到。”
“你去辛德利做什么?”摩洛维尔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神色略微缓和了些。
“公爵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都忘了当初加比里俄跟着您,也混了个没什么用的伯爵当。”菲立安勾起食指,用关节轻轻一刮摩洛维尔侧脸。
“你也收到邀请函了?”摩洛维尔抬手挡开她:“落款是谁?”
“季塞斯。”菲立安顺势理了理他略显毛躁的长发。
“这么说,你是急着去见老情人,好让他把你安排回天上啊。”摩洛维尔嘴角一勾。
“你不是问过我和季塞斯有没有联系?”菲立安把他的脸扳过来朝向自己,收起玩味的笑认真道:“季塞斯亲口说的,这事和他无关。而且,有人用他的名声干这种事,对他老人家多少是种冒犯。你知道的,他这人虽然变态了点,但没那么变态。”
“哦。原来是主人的任务。”摩洛维尔冷笑一声。
“你再这样开玩笑没分寸,我现在就可以先送你上天。”菲立安面色一沉,一翻身压住他,抬手握上他的脖子。
摩洛维尔一挑眉:“动手啊。反正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死谁手上没什么差别。”
“想得美。”菲立安绷不住嘴角又勾起来,手指向下一滑,勾住他领口的纽扣。
摩洛维尔扯开她的手腕:“不杀就别碰。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没等他说完,菲立安突然发力,将他双手压在床头板上,俯身吻上去。
摩洛维尔一脸惊愕地僵在原地,反应过来偏开头抽腿提膝顶在菲立安小腹。菲立安闷哼一声松开手,摩洛维尔挣脱压制,往床内侧角落缩过去。张着口想说什么,但头脑一团乱麻,只觉得脸颊滚烫。末了挤出一句:“......滚远点。”
“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去机场。别睡过头了。”菲立安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欣赏着他的窘状,退出门去。
“......神经病。”摩洛维尔瘫回枕头上,朝敞着的门一指,门顺势合拢。
没多会,一阵敲门声响起。
“门没锁。”摩洛维尔懒洋洋应一声。
门口传来把手拧动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小心翼翼探进来:“那个......是我。”
“有事?”摩洛维尔沉着脸坐起来。
“我......我没那个意思......就......抱歉......”岚玄清一看摩洛维尔,构思好的话又一点记不起来了。
摩洛维尔看岚玄清憋成这副样子,不觉想笑,但心里还有些芥蒂,便迅速翻身下了床,到窗边背手站着,假装看风景,一面从玻璃倒影里估算自己上扬的嘴角会不会被后面人看见:“嗯。”
“我就......那时候以为......那种小事凭你本事......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只是嫌麻烦不想和那些人扯上关系......所以我就说起契约......我不知道这事有那么严重,如果知道......我......”岚玄清显然还没把自己的话理出个头绪,自然无暇顾及摩洛维尔的状态。
“行了,我知道了。”摩洛维尔回身冲岚玄清一乐:“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人,非要别人忍无可忍爆发出来,才知道好好说话。”
岚玄清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道:“你......不生气了?”
“这事我多半也是在生自己的气。”摩洛维尔坦言道:“照理来说也不该怪你。只是......我以前经历过一些事情......怕你也只是像他们那样,把我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情绪有些失控。”
岚玄清一脸困惑:“那......我?我没......”
“我知道你没那意思。”摩洛维尔知道他挤不出几个字,便直接打断道:“单凭你虽没怎么明白我生气原因,但还能屈尊来哄我,也能说明你你没那城府,也的确没他们那么混蛋。再说,你这小子,看着也不像从小有很多朋友,情商很高的样子。是我跟坏蛋打交道多了,狗眼看人低。”
“那明天......我们去定上机票和你们一起去辛德利?”岚玄清看他开起玩笑了,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别去。我们到站有专机直接衔接往栗岛,你们没邀请函,去了住哪?不如留在这继续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多开开直播。”摩洛维尔回绝道。
“你......没问题吧?”岚玄清还有些担忧。
“杰弗里再不是人,也不会轻易让去参加派对的贵客有闪失。另外,把我们和好的事跟春生说一声。”摩洛维尔几步走到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门框:“现在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会了吧?”
23.第二十三章 一骑绝尘妃子笑,风儒懒嘲学邯郸
一夜无话。次日下午看到菲立安消息,摩洛维尔便准备下楼。就见他穿了身融合了芙拉兰西式塔士多枪领、点缀着哥特元素、后摆过膝、用料讲究的双排扣黑色燕尾服,一头白发自大礼帽里披散下来。垂顺的黑色西裤下露出双黑色漆皮皮鞋,手上还握着柄黑色长伞。
“哇,师傅有这么帅的衣服平时怎么不穿!”春生眼前一亮。
“这衣服是当时为了显得更像贵族,忽悠辛德利那边办事员快点给我身份证明,去高定店加急现裁的。设计稿我直接画好让他们照着做了,用料也没怎么考究。本来以为就能穿那一次,没想到这次还能穿得着。这玩意平时穿也太扎眼了。”摩洛维尔解释道。
“出远门你都不拿行李吗?”岚玄清看着两手空空的摩洛维尔纳闷道。
“师傅从古宅搬进来时候不也啥都没带嘛。”春生一笑。
“你说这个?”摩洛维尔打了个响指,手边凭空立起个黑色行李箱。“里面放着几套更方面行动的西服和辛德利式塔士多。下飞机时候装模作样拿一下就是了,平时拖着多费劲。”说罢又一拍拉杆,行李箱不翼而飞。
岚玄清瞪眼瞧着行李箱消失的方向:“你平时都把东西存哪?”
“如果把我们所处的活动空间比作电脑的C盘,我行李箱所在的就是D盘。只是此盘只有我有读取权限。”摩洛维尔简明扼要讲解一番,摆摆手往楼下去了。
两人把摩洛维尔送下楼,正看见一辆银白色世爵C8 spyder敞篷超跑停在门口。远看,复古风格的车身泛着铝合金独有的金属光泽。均匀散布在关键部分的的凹槽,恰到好处地为如飞机机身般圆润坚实的车体,添上些许锐利的侵略性。
见摩洛维尔出来,车上下来位西洋长相的短金发男子,年龄大概二十多岁,穿一身修身白西服,宝蓝色领带垂在胸口。他走到摩洛维尔身边微微一笑,伸出手:“上车。”
摩洛维尔看了眼面前的男子,又看了眼超跑:“还真像那么回事。”
“诶?不是菲立安姐姐来接师傅吗?他是谁啊?”春生疑惑道。
“他就是菲立安。”摩洛维尔答,“确切地说,这个身份叫加比里俄。”
“看来换了张脸,春生妹妹就不认得我了。”加比里俄用菲立安的声音和春生打了个招呼。
春生一脸震惊,张着嘴看向岚玄清。岚玄清也一脸震惊地看过来。
摩洛维尔绕过加比里俄的手,向前几步围着车转了一圈。复古铝合金外壳搭配着完美契合的老式航空元素,螺旋桨轮毂更是点睛之笔。向内看,暗红色内饰上的仿航空式样仪表盘与拨动式开关仿佛让人身处上世纪老式飞机的驾驶舱。如此艺术品般精雕细琢的金属物件,光是驻足观望,已让人心旷神怡。真无愧于“陆地飞行器”的称号。
“有意思。”摩洛维尔点了点头。
“喜欢?跟我睡一晚就送你。”加比里俄贴过来环住他的腰,轻轻捏了一把。
“我对车没什么研究,也没驾照。送我只是暴殄天物。我看岚道长挺感兴趣的。你和他说不定能谈拢。”摩洛维尔冷笑一声,抬伞柄不轻不重打在加比里俄手腕上。
“啊?”岚玄清回过神来,感觉这氛围不太对,连连摆手:“哈哈......你们慢慢聊,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罢拖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春生一块逃进家门去。
加比里俄挨了这一下,也没要松手的意思,见周围没人了反而嬉皮笑脸贴得更近了些:“你好香啊,喷的什么香水?”
“得寸进尺。”摩洛维尔翻腕反手握住伞柄,伞尖冲着加比里俄胸口刺出去。
加比里俄忙松手往边上一躲:“干什么......我就开个玩笑,你还真想杀了我。”
“反正就算刺到也没什么大碍,更别说刺不到。”摩洛维尔一扯嘴角。“这样吧,你去把季塞斯杀了,我可以考虑考虑牺牲一下。”
“我要有这本事,早把他的头包着送来当定情信物了。”加比里俄笑着抓住伞尖一扯,夺下伞扔进后备箱里。
“你也知道你没这本事。那就有点分寸感。”摩洛维尔走到副驾位置,打量着车门:“这门怎么开的?”
“老古董。”加比里俄嘲笑一句,绕到副驾在后视镜内侧一按,电动门缓缓上抬,后装模作样朝摩洛维尔比了个邀请手势:“请进。”
“花里胡哨。”摩洛维尔饶有兴趣地坐进车里,探头看向后视镜内侧的车门按钮。
加比里俄把车门一关,自己去驾驶位坐好,按着摩洛维尔的肩把他向椅背一贴,把安全带扯过来系好,又趁机将鼻子凑到他颈窝:“真的好香。”
“早上刚洗过澡......随便喷了点偏冷调的。记不住是什么牌子。”摩洛维尔无奈推开他回一句。“你今天怎么回事,发情期啊?”
加比里俄一乐:“好不容易逮到你心情好也没那么忙的机会,不抓住不是可惜了?”
摩洛维尔叹了口气,微微侧身,伸手也替加比里俄扣上安全带:“伯爵大人,我们能出发了没?”
加比里俄抓住摩洛维尔的手,用指腹搓了搓他的手背:“听你吩咐,甜心。”
摩洛维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把手抽出来,整个身子往车门歪了歪:“靠,死变态。”
“多谢夸奖。”加比里俄取出副墨镜戴上,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调出皇后乐队的《Hammer To Fall》,把HIFI耳机分一只给摩洛维尔戴上,变速杆拉到最底,一脚油门跺下去,雄劲的推背感伴着狂野的轰鸣声冲击着神经。
耳机里金属质感的电吉他声伴着鼓点炸响前奏,紧接着主唱牙叔的人声入场:
“Here we stand or here we fall, History won’t care at all.”
(有人成功,有人落败,历史从来不在乎。)
“Make the bed, light the light, Lady Mercy won’t be home tonight.”
(叠好被,打开灯,仁慈小姐今夜不会来。)
“我怎么感觉......这人像是被包养了。”在窗边看热闹的岚玄清评价道。
“师傅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旁边的春生挠了挠头,“他......应该不缺钱吧......”
摩洛维尔倚靠着车门,看着窗外飞速后移的景致。强风扬起他的长发,富有节奏感的的律动在耳边激荡,碰撞上排除了外界干扰的强势的排气声,由不得人不神魂激荡。他不觉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你也爱听摇滚啊,我还以为你只爱古典呢。”加比里俄偏头冲摩洛维尔一笑。
“如果李斯特生在现代,也不会仅局限于古典创作。”摩洛维尔脸上也难得展露出毫不掩饰的怡然来:“古典、流行、美声、摇滚......都只是载体。内核稳定的艺术是极具包容性的。”
加比里俄欣赏着摩洛维尔挂着副轻松微笑的脸,只觉比平时愈发好看了些,不觉呆住了。也不知听进去几个字。
摩洛维尔被盯得脸上微微泛红,偏开视线:“看路。我脸上又没装后视镜。”
“时间还早,带你去海边兜兜风?”加比里俄脸上还挂着没收起的痴汉笑。
摩洛维尔斜了眼加比里俄,马上收回视线:“......随意。”
“At your service.(乐意效劳。)”加比里俄猛地一打方向盘,过了个九十度弯往海边的岔路冲过去。工作日里,靠近机场的市郊偏路上没什么车。恰逢涨潮时分,新鲜潮湿的海风,杂着海浪摩擦礁岩发出的嘶吼,撞进金属巨兽的律动里:
“Oh every night and every day, A little piece of you is falling away.”
(日头升起,又落下,时间会切割你鲜活的血脉)
“But lift your face, the Western Way- Build your muscles as your body decays.”
(可抬起头,向西看——强健肌体对抗老去的颓败)
跑车在沿岸公路上飞驰,追赶着渐落向海平面的一轮红日。黑夜在背后汹涌而至,与海浪合围,又被来自蛮荒的,咆哮着奔向未知的钢铁之躯撕扯开,甩在身后。
眼见得天边依稀现出一轮圆月,加比里俄突然一脚刹车踩死,停在了路边。
“干什么?”摩洛维尔转头看过去。
“超跑,沙滩,落日,美人。总感觉该发生些什么。”加比里俄意味深长地冲摩洛维尔一笑。
“是该发生什么。”摩洛维尔稍加思索,微微探身,一只胳膊搭在加比里俄那边的靠背上。
加比里俄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这么主动,眼中不觉透出惊讶神色,立刻配合地闭上眼。
“啪!”
加比里俄就觉左脸火烧火燎地痛起来。睁开眼,正瞧见摩洛维尔一副嘲弄表情看着自己:“清醒了?伯爵大人?”
耳机里牙叔的歌声还在继续:
“Rich or poor or famous for your truth is all the same.”
(不论贫富贵贱,真理总一成不变)
“Lock your door but the rain is pouring, Through your window pane.”
(不要忘记锁门,纵使倾盆大雨倾泻自窗沿)
“Baby now your struggle’s all in vain.”
(宝贝你的挣扎都只将丑态尽显)
加比里俄摸了摸自己左面颊,那里多了个清晰泛红的掌印。他咧开嘴一乐:“打得好。”
“无可救药。”摩洛维尔摇了摇头。“时间差不多了。”
“坐稳了。”加比里俄一脚油门冲出去,二人伴着耳机里曲末的吉他SOLO没入一片夜色里。
到了机场,没什么行李要托运,时间差不多便直接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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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登机。
“看什么呢?”一上飞机,加比里俄探头看过来。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摩洛维尔一合书封。
“又是半文言小说,你的品味几百年都没变过吗?”加比里俄调侃道。
“我看《哈姆雷特》时候你又没在旁边。”摩洛维尔重新翻开书。
“书什么时候不能看......我你都几百年没见了。”加比里俄一歪头,靠在摩洛维尔肩上,抬眼看着他。
“......有病。”摩洛维尔侧目扫了眼肩头,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书里乾坤大,逝去的时空早被包揽于嬉笑怒骂间。情节到了继之出场时候,耳边听得一声问询:“先生,鸡肉饭还是海鲜意面?”摩洛维尔一抬头,服务员正推着餐车看过来。
看着肩头熟睡的加比里俄,摩洛维尔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头:“开饭了。”
“嗯?哦。” 加比里俄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
“还吃素?”加比里俄风卷残云吃完了自己的餐食,看着还没动几下筷子的摩洛维尔开口。
“想吃什么拿就是。我没胃口。”摩洛维尔点头。
“十一个小时,没胃口也多少吃点。”加比里俄把饭里肉挑出来,放回摩洛维尔桌板上。
一路无话,安稳落地。下机便见一位穿着黑西服的人穿过人潮迎上来:“晚上好,摩洛维尔公爵先生,加比里俄伯爵先生。我是杰弗里先生派来的行程管家,您可以叫我布鲁纳瓦。今天过得怎样?”收到二位的客套回应,那人继续道:“很高兴迎接二位拨冗远道而来的贵客,请随我来。”他将二位引向杰弗里名下的私人飞机停靠的停机坪,比了个“请”的手势:“希望二位能在栗岛能度过个难忘的假期。”
偌大一架飞机,就只有两位乘客。杰弗里“贴心”地根据加比里俄的要求把摩洛维尔和加比里俄安排在了同一个舱室。
起飞没多久,布鲁纳瓦便敲门走进来,手上端着个镶金餐盘,上面放着两杯红酒、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和一碟摆盘精致但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的西红柿炒蛋。“听说摩洛维尔公爵喜欢天垂菜,我们为您聘请了一位精通天垂菜的辛德利厨师,希望菜品还合您口味。”
摩洛维尔看着似乎没炒熟但精心剥皮切块的西红柿,和蛋清蛋黄分明,还未完全凝固的溏心煎蛋,哭笑不得:“嗯......很有创意。”
“我就说你得在上趟飞机吃点吧?”加比里俄一面切着自己盘里的牛排,一面冲摩洛维尔乐道:“这玩意打发要饭的都能把要饭的饿死。”
摩洛维尔没理他,轻斜酒杯,略作停留,后抿了一口:“罗曼尼康帝。特级园里的?”
“阁下很识货。”布鲁纳瓦称许道,“为表诚意,杰弗里先生只为贵客开了瓶窖藏。”
“特意为我们开的?”加比里俄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尝了一口:“要说葡萄酒,我确实品不出什么门道。口感层次都不如常规调酒作基底的威士忌、伏特加一类清晰。”
“我去给您开瓶威士忌。”布鲁纳瓦向摩洛维尔投来探询的目光:“公爵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
摩洛维尔叹了口气,用小刀叉起块西红柿观察起来:“不必了。”
听脚步声远了,摩洛维尔放下西红柿:“能被指派迎接所谓的贵客的,都应是杰弗里心腹。你这样放松警惕,不怕他抓住什么把柄?”
“拜托,一群恶人抱团而已,能拿我们怎样?”加比里俄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你与世隔绝久了,都没见过现在萨克逊那边新贵吧?那些暴发户嗑药的嗑药,酗酒的酗酒,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主打一个知行合一。像你这么人模狗样的旧贵族做派,反而容易引人耳目,被占便宜被算计。”
摩洛维尔沉思片刻,开口:“我自有打算。管好你自己。”
“好,公爵大人又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加比里俄笑着举杯碰了碰摩洛维尔放在桌上的酒杯,后一饮而尽。
“打扰了。”布鲁纳瓦端着一瓶威士忌和一盘炸鱼薯条进来放在加比里俄面前:“我向厨师说明了加比里俄伯爵的意见,他已根据要求调整了菜品。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外。”
“看吧,会闹的孩子有奶喝。”等布鲁纳瓦出门了,加比里俄灌了半瓶威士忌下肚,把装薯条的半边盘子往摩洛维尔方向一推:“吃吧。”
摩洛维尔看着薯条,咽了口口水,将视线移回叉子上的西红柿:“不用。”
“要我说,对恶人就得一开始就明确底线,露出獠牙,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欺负。否则他们只会利用你的礼貌得寸进尺。”加比里俄叉起根薯条放进摩洛维尔的餐盘里:“素食者身上的肉可是权贵餐桌上的珍馐。”
“我自己有手。”摩洛维尔将叉子上的西红柿送进嘴里:“生西红柿又不是不能吃。”
加比里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端起盘子把薯条都倒进摩洛维尔餐盘里:“吃。不吃完,临近下机时候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又不是什么健康食品......怎么还有逼着人吃的......”摩洛维尔无可奈何抱怨一句,叉起一根薯条。
24.第二十四章 登栗岛从容会故主,扮恶徒大意起风云
当地时间19时37分,飞机顺利着陆。
“晚上好,欢迎来到栗岛。”刚下飞机,便迎上来一位衣着考究的招待员:“岛主杰弗里先生正在会客厅准备九点开始的假面晚宴,请先生们随我来。”
温度适宜,时有微风。高大的椰树与棕榈交错掩映着狭长而平整的大理石路面。没多远便到了岛上最显眼的建筑——马穆鲁克神庙前。
远观,建筑墙壁刷着蓝白相间的条纹。其上架着的金色圆顶,夜里泛起反射月影而生的银白光泽,让这处于低纬度热带地区的岛屿凭空生起丝寒意。
“先生们,欢迎!”一位鸠斯萨克逊混血面孔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夸张的笑迎出来:“我就是岛主,可以叫我杰弗里。两位身份最神秘的辛德利贵族同日自天垂远道而来,真让小岛蓬荜生辉。派对九点才开始,不如先进里面挑点中意的货?”
“有劳了。”摩洛维尔脸上挂着礼仪性假笑点头道。
“那你先带着公爵先生去看货,我去里面看看。伊塞穆尔先生应该打过招呼了。”加比里俄说着便往会场走去。
“嗯,伊塞穆尔先生正在后面7506包间里。”杰弗里一指房间大致方位,又回身向摩洛维尔堆笑道:“本以为公爵先生会因为体面不愿参加我们粗俗的萨克逊佬的派对,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喜欢东方面孔,最好天垂的。年龄无所谓。有现货吗?”摩洛维尔依旧微笑着,不动声色。
“要求清晰,什么都好办。”杰弗里搓了搓手,掏出寻呼机说了一串毫无关联的名词,将摩洛维尔引向身后一处包间。
不多时,一位天垂的小女孩被带进来。“其他符合要求的都因为零件损坏被送到冰库了,还剩下这一件比较完整。”
那小女孩衣着整洁,但颈部有明显的淤伤,眼神一直在躲避着屋里的人,身子抑制不住微微颤抖。
摩洛维尔将眼前的小女孩与脑海里警方给出的照片仔细比对,确定这便是拐卖案受害者之一。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头脑又飞速运转一番,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俯身附耳道:“我......那个......其实......只要是东方面孔,死的活的没那么重要。”
杰弗里听罢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品味不错。我带您去冰库看看。这件定下的稍后我会安排人送到您房间去。”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几段台阶,七拐八拐到了一扇厚重的上锁大门前。杰弗里解了锁,推开冰库大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摩洛维尔眉头紧皱起来。
货品被按照尺寸与产地码放在货柜般的透明展示柜里。看来喜欢这类货品的“人类之光”不在少数。摩洛维尔忍着压在心口的不适感,迅速趁杰弗里没察觉时候将表情调整回云淡风轻的模样,跟在后面走向东方产地的展柜。
不出所料,天垂区域有几件货品与涉案人物画像完美重合。那几位登岛调查的情报人员也赫然在列。有些货物还缺少了多处对应零件。摩洛维尔暗用袖口的间谍相机拍下了情报员和被拐者的遗体。
“我们这里的客人很多对食用特定零件情有独钟,所以冰库里有些货不太完整,还请见谅。其中肾脏零件最受欢迎,毕竟此零件功能与我们岛上的交易息息相关。”杰弗里见摩洛维尔眼神停留在缺损的货物上,便继续开口:“如果公爵先生厌倦了素食主义,想尝尝鲜,我们乐意为您定制专属服务。”
“不必了。我吃素是和道门有关。你知道的,炼气,需要斋戒来凝聚力量。”摩洛维尔胡乱绉了套车轱辘话蒙混过去。
“哦,明白明白。没想到公爵先生是天垂通,功夫大师。”杰弗里谄媚道。
摩洛维尔点了点头,“这里没有我感兴趣的。那一件就足够。”
“好,货已经送到您居所了,我现在安排人送您。”杰弗里冲对讲机说了几句,引摩洛维尔出了冰库,将一串钥匙交到他手上:“正好布鲁纳瓦有时间,让他带您去。”
“公爵先生,请随我来。”布鲁纳瓦正站在冰库门口候着。
“劳驾。”摩洛维尔跟上布鲁纳瓦。
出马穆鲁克神庙不远,临近海边是一片别墅群。墙壁被统一刷成白色,上面为应对暴雨设计了方便排水的天蓝色尖顶。布鲁纳瓦在一处别墅前停下脚步:“公爵先生,这里就是您的度假小屋。”
“这么快选好心仪的货物了?”身后有人搭讪。摩洛维尔认出声音,转头便看见加比里俄走过来。
“你忙完了?”摩洛维尔没搭茬,反问一句。
“那二位先聊?”布鲁纳瓦识相开口道别。
“嗯。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摩洛维尔点头道。
“祝您度过个美好的夜晚。”布鲁纳瓦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岛主见完了,公爵大人做何评价?”等布鲁纳瓦走远了,加比里俄问道。
“附庸风雅的跳梁小丑。你知道我嘴里说不出对这种人的好话。”摩洛维尔如释重负般卸下脸上的微笑。
“这时候不怕有摄像头暴露自己了?”加比里俄用眼神一示意周边。
“对应频段集中干扰就是了。”摩洛维尔无所谓道,“能被这种人抓住把柄,我这几千年就算白活了。”
“走走?”加比里俄拉起摩洛维尔的手。
摩洛维尔抽回手,环顾四周,看路灯覆盖率足以照亮绝大多数区域,便点头道:“走。”
加比里俄轻笑一声,比了个“请”的手势:“您先请。我跟上。”
摩洛维尔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多想便迈开步子朝海边走过去。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沙滩边的高地边沿。
“下去看看?”摩洛维尔随口问道。
加比里俄没回话。摩洛维尔一阵纳闷,正要再开口,就觉后腰一凉,紧接着剧痛冲击上神经。摩洛维尔头脑一片空白,惊愕地回头看去。背后那人明明就站在路灯下,此刻却只能看清漆黑的轮廓。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抬脚一踹,将摩洛维尔踹下了悬崖。
摩洛维尔勉强在空中调整了落地姿势,创口依然被震颤得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他不禁闷哼一声。
危机并未解除。摩洛维尔紧咬着牙爬起来,抬手抓出双剑撑起防御架势警惕地看向四周。
起雾了。浓雾和着月色,将路灯都掩得忽明忽暗。沙滩上伸手不见五指,静得出奇。
就这样等了不知多久,那人似乎并没跟下来。摩洛维尔细细回想刚刚遇见加比里俄的经历,越想越蹊跷,掏出手机拨通了加比里俄的电话。
“喂?”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阵男性发出的不可描述的声音。
摩洛维尔眉头一皱:“加比里俄,你在做什么?”
“谈恋爱啊,有意见?”加比里俄一乐,“怎么,公爵大人吃醋了?还是突然开窍,想加入我们?”
摩洛维尔沉默几秒,果断挂了电话。
“谁打过来的?”后面传来问询声。加比里俄回身看去,伊塞穆尔先生正跪坐在卡座上,被两个衣着清凉的金发洋妞围着,身上被绳索呈龟甲结绳样式缚住。加比里俄自然看惯了伊塞穆尔那副德行,咱却还要向诸位读者道个原委——他约摸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美,肌肉如古希腊雕塑般匀称,看人的眼神慈爱里带着点摄人心魄的邪乎劲。
“还能是谁,刺客先生呗。”加比里俄把手机揣回兜里,“能不能别在我打电话时候出你那b动静。”
“怕什么。来一块玩?她俩没嗑,就喝了点小酒,纯自愿的。”伊塞穆尔朝加比里俄勾了勾下巴。
“呵,不了。跟那头不好解释。”加比里俄冷笑道,“您老也注意点形象。完事别忘了处理周围隐藏摄像头。该汇报的也汇报完了,那边语气不太对劲,我去看看情况。”
“你以前也没这么矜持啊。”伊塞穆尔玩味地一笑。
“关你屁事。”加比里俄一撇嘴。
“不就因为鸠斯族那点事嘛,现在风头过了,让你恢复天使身份也就一句话的事。”伊塞穆尔一勾嘴角。
“谢谢,不需要。这样挺好的。”加比里俄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一句话让摩洛维尔愿意和我上床,那倒还算管点用。”
“这自愿行为,我管不着。但要做点手脚让他乖乖听话,还是很容易做到的。”伊塞穆尔微眯双眼做出副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加比里俄神色一动,马上否决道:“看热闹不嫌事大。要真那样,等他清醒过来不是要杀了我就是要自杀。”
“馋他身子还想要他灵魂,比传说里魔鬼还贪得无厌。就他那怂蛋性子,你真用上点手段,把他制得心服口服也不是什么问题。良心除了让人束手束脚外还有什么用?”伊塞穆尔咂了咂嘴,一偏头对旁边洋妞示意道“这,对这。再绑紧点。”
“行,您老人家活得最通透,小玩具装个摄像头从腔肠进去都能直接观察大脑构造。我真得走了。”说罢不等对面开口,加比里俄便匆匆离开了正在预热的会场。
向负责人问清摩洛维尔居所,加比里俄敲响了那栋小别墅的门。门没开,但依稀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加比里俄心头一紧,一只手覆在锁孔上,另一只手握住门把手一拧,强行开了锁:“摩洛维尔?”
“先......先生,床......按......摩......”加比里俄环顾室内,里面只有一个天垂长相的十来岁的小女孩,用蹩脚的辛德利语对加比里俄开口。
加比里俄意识到她这是把自己当服务对象了,立刻用天垂语宽慰道:“别怕,我是来找人的。你见到一个白头发的人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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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救我......”小女孩突然神色紧张地指向加比里俄身后。
“你是谁?”
加比里俄一回头,正看见浑身是血的摩洛维尔提着双剑站在后面。
“靠!你吓我一跳!这又不是万圣节,干嘛?”加比里俄嗔怪一声,正要迎上去,漆黑的剑刃停在了他的颈侧。
“别动。”
“摩......摩洛维尔......我是加比里俄啊。”加比里俄一愣,默默举起双手。
摩洛维尔紧盯着加比里俄看了许久,神色略微轻松了些,收了剑开口:“路上太黑摔了一跤。最近注意点,这岛有些古怪。”
“不是,你......欸别一副苦瓜脸,你看把孩子吓得。”加比里俄哭笑不得,把摩洛维尔和女孩拉进房间关上门:“你这反应......有人冒充我?”
摩洛维尔做了个深呼吸调整状态,先对小女孩用天垂语开口:“我是天垂那边派来的。你爸妈在等你。我会带你离开。”之后他转向加比里俄用芙拉兰西语道:“对。我先去洗个澡,你先安抚着那小孩。”说罢也不等加比里俄回话,急匆匆抓了条浴巾冲进浴室锁了门。
“啊?我......你......好吧......”加比里俄一时语塞,只得回身蹲下来朝小女孩略带歉意地一笑:“别怕,他这人啊,有时候是看着有点吓人,但绝对不杀人的。尤其不会对小孩子动手。”
那小女孩没说话,依旧怯生生地与加比里俄保持着距离。
“啊,不要紧,信任是慢慢培养的,你现在保持警惕很正确。”加比里俄站起身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你也随便找个地坐吧,站着多累啊。”
小女孩点了点头,坐在地上。
加比里俄随意起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女孩看着加比里俄,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诶呀这都没回应,天儿都聊不下去了......”加比里俄挠了挠头,突然灵机一动:“你想家吗?”
一听这句话,小女孩嘴角突然耸拉下去。没等加比里俄为对话有进展高兴呢,泪珠便噗噜噜从小女孩眼里滚落下来。
“诶诶诶你别哭啊,我......要不我给你变戏法吧。”加比里俄这下慌了神,起身四下寻找能用来转移小女孩注意力的东西,最后目光锁定了桌上的三个玻璃杯。
“你看没看过马戏团小丑扔球?他那不够厉害,我能扔杯子。”说着,他抄起桌上三个杯子渐次扔到空中,抛接动作一气呵成。
小女孩看着玻璃杯在空中翻飞,映着灯光一闪一闪的,只顾张着嘴看,不哭了。
“没想到调酒玩的花活用来哄孩子还挺好使的。”看小女孩不哭了,加比里俄也轻松下来。
玩闹着,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来。加比里俄停下手上动作掏出手机一看,是伊塞穆尔。“喂,干啥?”
“宴会都开始一个小时了,还没哄好你那完蛋对象?”伊塞穆尔在那头调侃一句。
“我忙着哄孩子抽不开身,你跟他们说我喝醉了掉海里了就是。”加比里俄胡诌一句。
“可以啊你小子,就一晚上,孩子都有了。”伊塞穆尔一乐。
“靠,我哪有那本事,滚蛋。”加比里俄直接挂了电话。
经这一提醒,加比里俄一看表,摩洛维尔好像在浴室里待了挺久了。他凑到浴室门上一听,里面没什么动静。他轻轻敲了敲门:“摩洛维尔,洗得怎样了?”
没有回应。
加比里俄心一沉。他加重了拍门力度,后提高音量开口:“摩洛维尔?你没事吧?”
里面依然一片寂静。
加比里俄顾不得多思考,直接上手撬开门锁,把门开了个缝。就见摩洛维尔面色苍白,垂头靠在浴缸里,嘴角还有风干的血渍。一整缸水都被染成了红黑色。
“摩......摩洛维尔!”加比里俄失口喊出来。
摩洛维尔浑身一颤,突然惊醒般睁开双眼一皱眉:“干什么?你怎么开的门?”
“你没事啊,我以为你......”加比里俄松了口气,但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直接撬浴室锁好像在摩洛维尔认知里有点过于变态了,立马手足无措起来:“你......你听我解释,我刚才敲过门......”
“滚。”摩洛维尔朝门口一指,浴室的门咣一声关上了。
加比里俄捂着被门撞得生疼的鼻子,回过头朝小女孩尴尬地一咧嘴:“哈哈......他今天......看来的确心情不太好。不过你别怕,他有分寸的......”
小女孩看起来倒不怎么害怕了,反而看他这副囧样笑出声来。
加比里俄一看小女孩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25.第二十五章 屋内存温韶光好,屋外惊风雨飘摇
插曲过后不久,浴室里便传来一阵流水声,隐约夹着几声压抑着的呻吟。紧接着是窸窣的布料摩擦声,脚步声。
门开了,摩洛维尔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白发,裹着浴袍走出来,看起来很疲惫。
加比里俄随手拿起桌上的吹风机插上电:“转过去。这还滴着水,别感冒了。”
摩洛维尔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放弃逞能转过身去。
加比里俄一抿嘴,上前几步握住他的长发,打开吹风机,先打到最大风量最高温度吹到发梢半干,后调低温度移向发根,以确保发丝内部的水分不大量流失影响发质。
“保养得不错嘛。”吹干头发,加比里俄将指尖没入摩洛维尔发丝间,勾起一缕凑到鼻尖狠狠吸了一口:“还以为你会图省事,洗头发也只用沐浴露呢。”
“像我这种狠人,洗头都用浓硫酸。”摩洛维尔抽回加比里俄手上的头发,“闻多了鼻子会被腐蚀。”
加比里俄一乐,顺势从后面揽住摩洛维尔的腰,把整张脸埋进他一头长发里:“我脸是聚四氟乙烯做的,不怕酸。”
摩洛维尔轻笑了一声,立马咬住嘴唇免得笑太厉害让好不容易控制住的伤势恶化。等稍微缓过点劲来才匀出精力开口:“贴够了没?我现在剧烈活动伤口会裂。自己离远点。”
“遵命。”加比里俄笑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公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要我抱你上床吗?”
“......蹬鼻子上脸。”摩洛维尔往边上沙发一瘫,看向一脸好奇看热闹的小女孩:“小张囡儿,你妈妈经常这么叫你。你叫张**,今年11岁。你妈妈叫赵**,36岁,爸爸叫张**,37岁。妈妈电话号码是13*********。我现在不能给她打电话,因为长途很贵,警局也不报销。另外,你家住在下鸾省芜良市郊区大分路49号。如果你对我来说只是件商品,我没必要知道这些细节。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我超,盒!”加比里俄瞪眼看着摩洛维尔。
“盒什么盒......这都警局档案里的受害者资料。以防万一就都记下来了。”摩洛维尔白了加比里俄一眼。
小张显然因为面前陌生人能报出自己全部家庭信息而愣住了。她的小脑袋瓜里似乎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思考,最后朝摩洛维尔走了几步,露出个灿烂的笑:“你是便衣警察叔叔吗?”
“知道的还挺多。”摩洛维尔一扬嘴角:“但我不是。我就算想当警察,政审也过不了。”
小张不解地挠了挠头。
“她哪知道什么政审,你反正做的就警察的事儿,就跟她说你是警察多省事。”加比里俄大摇大摆在房间里逛着,一眼扫到酒柜里摆着瓶表面镶满钻,中间是标志性大脚怪图样的龙舌兰。
“啊哈,西西米托!”加比里俄打开柜子拿出酒朝摩洛维尔晃了晃:“这玩意外面卖九十万,在这竟然大摇大摆就放柜子里。不介意我尝一口吧?”
“喝吧,谁喝得过你。”摩洛维尔摇了摇头。
加比里俄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半瓶下去,往摩洛维尔眼前一递:“味道不错,来点吗?”
“想让我死直说。”摩洛维尔瞥了眼加比里俄,推开酒瓶。
“你呢?”加比里俄俯身问小张。
“加比里俄,她才11岁。”摩洛维尔一皱眉。
“我就开个玩笑,看把你紧张的。”加比里俄乐道。
摩洛维尔也懒得骂了,索性往后一仰,闭目养神。
加比里俄正准备把剩下半瓶干了,手机又响起来。“喂?”
“我说,宴会都快结束了,你们就干他娘的一炮也没这么持久的吧?”电话那头还是伊塞穆尔。
“诶呀急啥,晚宴不是天天有?又不是明天就没了。人在边上呢,你别说话太过火。”加比里俄知道摩洛维尔能听着对面说什么,慌忙提醒对方。
“那边又叫你去谈恋爱了?去吧。”摩洛维尔睁开眼朝加比里俄一挑眉。
“你听听你边上那位多懂事,快麻溜滚过来陪我喝酒。”电话那头伊塞穆尔听见摩洛维尔说话,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
“啧,滚一边去。”加比里俄气急败坏骂了一句,直接把手机关了机,转头对上摩洛维尔眼神,不由得一激灵,忙开口解释:“我那个......我也任务在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一副醋缸子翻了一样的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乱搞。就是那边任务目标嘴里不干不净的......”
“你想哪去了?”摩洛维尔一托腮,“我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吃你的醋?我只是以朋友身份批判你的生活作风问题。”
“好好好你没吃醋......是我吃醋......”加比里俄这一着急,不觉酒劲也冲上来,脑中一团浆糊。
“你好端端的吃什么醋?”摩洛维尔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不是,我是说......”加比里俄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理出个头绪来,但头脑完全不听使唤。
见对面这幅样子,摩洛维尔叹了口气:“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那么大一张床,不用我陪你?”见摩洛维尔不再追究,加比里俄嬉皮笑脸地爬起来。
“床是留给小张的。沙发挤不下两个人。”摩洛维尔回。
“你这状况还逞能睡沙发?”加比里俄笑意一僵。
“皮外伤,睡一觉就好了。”摩洛维尔眼神稍显飘忽。
加比里俄回想当时撬锁看到的情景,出其不意抬手一拉摩洛维尔身上的浴袍,露出了他肩上深得近乎见骨的爪痕:“你管这叫皮外伤?”
“靠......你......放手。”摩洛维尔脸涨红了一大片,慌忙抓住加比里俄的手。
“你这毒都没消,用水泡一通有什么用?想当细菌培养皿是吧?别仗着恢复能力强硬抗。”加比里俄叹了口气,另一只手从旁边酒架上随便挑了瓶度数高点的酒:“你是不是忘了,那次你得罪了□□,走在巷子里,后背挨了五刀,硬撑着不去医院,最后伤口感染在床上躺了一星期,还差点被警察判定自杀?”
“多少年以前了......再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他们有能限制我重塑能力的东西撑腰......”摩洛维尔视线一偏,避开加比里俄的质询。
“伯爵大人是贵人多忘事。只是那时候就是我给你您换的药。怎么没见您介意?”加比里俄俯身把脸凑到摩洛维尔跟前对上他逃避的视线:“扭捏什么......松手。”
摩洛维尔干张着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脸不觉红到了耳根。加比里俄无奈轻轻甩脱摩洛维尔的手,往下探了探解开浴袍束带。
除了肩上那处,较为明显的爪痕还有两处,分布在前胸和侧肋。
“怎么连块练得像样肌肉都没有......上次转你钱去办卡你也不收。”加比里俄捏了捏摩洛维尔的胳膊,嘲笑一句。
“不去。受不了汗臭味。”摩洛维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快点......不然把酒给我,我自己来。”
加比里俄拧开酒瓶,把酒浇在伤口上:“别动不动就想着直接重塑躯壳。滥用神通很容易透支法术留下后遗症。严重的会死。这玩意应该不需要我提醒。”
摩洛维尔把浴袍领口塞进嘴里死死咬住,点了点头。
抓伤处理完毕,加比里俄向下扫视,在自后腰贯穿到前腹的刀伤处停下视线,一皱眉:“谁干的?”
“那个冒充你的人。”摩洛维尔吐出浴袍:“我正问他下不下去看看,他莫名其妙给了我一刀......”
“不是,你也就被关了几百年,怎么一点警惕性没了......不是你以前自己说的要对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保持质疑吗?”加比里俄哭笑不得。
“我......那人模仿得像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寻思你也没理由捅我啊......听见出刀声音也没反应过来......”摩洛维尔尴尬一笑,“这都什么年代了......那时候是战乱......”
“那时候也没见你用什么雷霆手段。嘴上狠话一套一套的,行动上至少打个七折......”加比里俄伸手撑开创口把酒灌进去:“仁慈的公爵大人,您确实不太适合打仗,尤其不适合带头。现在知道偏安一隅的国王大人当初为什么喜欢你了吧?不用流什么血还能享受胜利成果,这样的馅饼是个人都会心动。但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和影响力太自信了?”
摩洛维尔身子一颤,死死抓住沙发坐垫,待伤口处理完了才勉强开口:“是......我轻敌了。”
“所以这些爪痕是怎么回事?”加比里俄抽出一卷绷带绕上摩洛维尔肩头。
“那一刀之后他把我踹下沙滩......然后就起雾了。我试过感知周边情况,但什么都没察觉到。给你打完电话确认那人不是你后,我就凭着记忆往回走,路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偷袭了几爪子。”摩洛维尔答。
“起雾?”加比里俄手上动作一停,“你打完电话后我就往你这走了,路上一直是晴天。这么小一座岛不可能局部起雾。”
摩洛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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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沉思片刻,开口:“应该是障眼法。触发方式与那一刀有关。蹊跷......看到你时候......迷雾的确散了。”
“那看来我还是挺厉害的,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吧。”加比里俄一乐。
“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要做的事。”摩洛维尔否决道,“以最后我观察到的那人的存在形态来说,他应该只有夜间能自由行动。只要保证晚上待在安全处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总之,在这岛上你得拿出当年在战区那股小心劲来。能上来的可都是会吃人的魔鬼。”加比里俄包扎完最后腰上那处刀伤,不老实地用绷带卷作掩护,指尖自腰腹缓缓上抬,掠过前胸一路划到肩头才停下。
“呵,真魔鬼反倒成了岛上为数不多没吃过人的。”摩洛维尔沉浸在对话里,都没意识到被揩油了。
见他没发现,加比里俄不觉露出副阴谋得逞的坏笑来。
“笑什么......”摩洛维尔不明所以,重新裹好浴袍。
“没什么。”加比里俄扯开话题:“今晚我在这守着看看情况,明天再做明天的打算。”
“那你睡哪?”摩洛维尔一扫房间其他地方。
“你要不要再看看那张床有多大?”加比里俄指着那张床,“这宽度眼看这都四五米了,双人床才一米八!杰弗里这破岛啥家具都没也得把床设计得至少够几个人躺,不然那么多货都睡地上吗?”
摩洛维尔一时语塞,看向小张:“你来决定吧。”
小张一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见他俩注意力转移过来,先把一直想问但没机会问的问题提出来:“两位警察叔叔......是和爸爸妈妈一样的关系吗?”
“哈哈哈哈哈哈!”加比里俄绷不住笑出声来。
摩洛维尔扶额苦笑了两声:“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但我不会承认的。”
“法无禁止即可为是吧,要不要等回去了办个投靠?”加比里俄笑着俯身靠过来。
“找你的季塞斯去。”摩洛维尔推开他继续看向小张:“所以你的答案呢?”
“我怕黑,要警察叔叔陪。”小张答。
摩洛维尔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加比里俄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摩洛维尔:“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和季塞斯真的没啥关系了。我现在就爱你一个。”
“干什么......我腿又没受伤......”摩洛维尔怕一挣扎伤口再裂开,只得任由他抱着,嘴上抱怨两句,假装没听见表白。
加比里俄也不多纠缠,把摩洛维尔轻轻放床上,拉开一段距离往边上一躺,帮小张铺平床单,又抱了两卷多余的被子在三人间简单做了个隔断,关上灯:“晚安。”
次日清晨,加比里俄先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翻身越过隔断,爬到摩洛维尔身边,探头观察。摩洛维尔睡得正沉,嘴唇泛白,应是昨晚失血过多没缓过劲来。一束阳光斜斜透过窗帘缝隙打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随着节律的呼吸微微颤动,尖端泛着柔和的光晕。
加比里俄正看得出神,不料摩洛维尔突然一睁眼,皱着眉压低声音:“都看了多久了,看够了没?”
“你......怎么这么早醒了?伤感觉好些没?”加比里俄尴尬一笑,收回头,也压低声音试图转移话题。
摩洛维尔轻叹一声,撑坐起身,到衣柜里挑了身西服,回身低声冲加比里俄开口:“转过去。我换衣服。”
加比里俄一乐,背过身去。
不多时,就觉摩洛维尔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出来。”
到了门外,摩洛维尔环顾四周:“你站在这,我沿着原路返回,看看会不会在离开你一段距离后再次遇见昨晚的迷雾。”
加比里俄点点头。
摩洛维尔凭着记忆重新走过昨晚的路线,一路便到了高地。他稍作迟疑,一跃平稳降落在沙滩上。刀伤隐隐作痛,但好在迷雾并未出现。看来至少在白天,自己的行动还不会受到影响。
回到别墅前,加比里俄神色还有些紧张:“怎样?”
“与我推测的差不多。去忙你的吧。”摩洛维尔答。
加比里俄也是松了口气:“注意安全。还有,正好神庙那边早餐供应时间应该到了,一块去?”
摩洛维尔迟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我说,你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看手机?”
加比里俄顿了几秒,脸色一变,掏出手机开机一看,几十条未接来电,署名全是伊塞穆尔。“靠,真行。”
“去吧。我还不饿。”摩洛维尔看着成吨的未接来电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