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 第二百九十二章 重回二十年前（27） 服务员上菜之后，季宴礼给林絮夹菜的筷子就没有停下来过，甚至还带上了一次性手套给她拨龙虾。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林絮吃了一口龙虾，忿忿说道。 季宴礼轻笑一声，又把刚拨好的龙虾放到她碗里，“之前你预定的那双鞋子到了，明天让她们拿过来给你？” 林絮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把脸上的开心敛了下去，脑袋瞥到一旁。 季廷阳抬头，视线朝正在哄着林絮的季宴礼看了一眼，脑海里又想起秘书说的话——“谢长宴是谢氏集团的继承人，他的父母早在几年前的车祸里去世了。父亲和母亲分别是……” 谢长宴小时候见父母的，如果他真的是季宴礼私生子的话，刚才看见季宴礼绝对会有所反应。 而且要不是谢长宴的年龄不合适，季廷阳怕是还不会这么轻易消疑。 不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长得如此相似吗？ 季廷阳还在惊叹着，手中的筷子不由地停了下来。 谁知道他才分心了那么几分钟，林絮就已经被季宴礼哄好了。 “想要我原谅也不是不行，接下来这几天表现得好一点，等考察期结束后，你要是干得还不错，我就给你转正，否则我就开除你。”林絮像是资本家一样，暗戳戳地威胁。 季宴礼轻笑，“好，我一定好好干，争取早日转正。” 看见两人终于和好，季廷阳也笑了笑，给林絮夹了一块肉。 林絮正吃着呢，突然想起什么事，猛然抬头对季廷阳说道：“对了，你外公外婆过两天就旅游回来了，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开车载我去机场接一下他们吧。” “好，我这几天都有时间。”季廷阳应声。 “接到他们之后就把他们送到季家吧，让他们在家里住几天。”林絮心里有些怀念。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和父母见面，突然有些想他们了。 季廷阳点头。 …… 许久未见。 当林絮看见他们两人穿着一身鲜红色的衣服，容光焕发地从机场里出来时，差点都认不出他们了。 “妈，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又变年轻了？要是再过上几个月，别人看见我们就该说是两姐妹了。”林絮挽上唐碧琴的手，笑着说道。 听到她的话，唐碧琴嘴里的笑容更深了，“哪有这么夸张。” 林絮把唐碧琴哄得乐呵呵的，两人挽着手就往机场外面走去。 或许是因为林絮真的高兴，她放下就跟两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为了庆祝你们旅游回来，我今晚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林絮的话音一落，场上三人的脸色霎时僵硬起来。 想到林絮的厨艺，一道痛苦回忆在三人的脑里同时浮现。 唐碧琴马上说道：“还是我来做吧。” “你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多累啊，怎么能让你下厨呢。”林絮说道。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累，而且我在外面学了一道新的菜肴，正好让你试试。”唐碧琴的语气仿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吧。”见唐碧琴坚持，林絮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身后的季廷阳和林父听闻，那颗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季家，唐碧琴把礼物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三个孩子一人一件，又给季宴礼送了一只手表。 轮到林絮的时候，她看着手上那道折叠成三角的符纸，眨了眨眼。 “妈，你对你女儿也太敷衍了吧？那个他们买的都是衣服手表，怎么轮到我就只有这一张纸？”林絮不满地扁起嘴巴。 “这张符纸可是我在庙里给你求来的平安符，保佑你平安健康的。”唐碧琴剜了她一眼，“当地人都说那间庙很灵，我和你爸特地给你求来的，以后去哪都记得带上它。” 之前林絮和季宴礼出车祸这件事，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但他们还是心有余悸。 后来只要一有机会，唐碧琴就会去庙里给她祈福，买一些平安符或者玉佩。 林絮虽然对这表示怀疑，但想到这是父母对自己的心意，也没有拂了他们的面子，把符纸收好。 到了晚上，唐碧琴真的如她所说，给林絮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简直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 “外婆，你的厨艺这么好，为什么妈妈一点也没有继承到。”季揽月一时嘴瓢，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下一秒，林絮就气鼓鼓地瞪了过来，“季揽月，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季揽月的身体抖了一个激灵，脑袋摇得宛如拨浪鼓，“怎么会！母亲做的菜最好吃，我最喜欢了！” “竟然这么好吃，那明天中午我给你煮一顿。”林絮说。 季揽月脸上的神色的顿住，僵硬地看向季宴礼求助，“父亲……” 季宴礼失笑，“我也爱莫能助。” 季揽月的脸颊霎时垮了下来，两条眉毛往下压了压，看起来有些滑稽。 餐桌上响起几道隐忍的笑声。 直到饭菜开动的时候，林絮注意到餐桌上多了一道甜品。 “怎么还有南瓜饼？”林絮疑惑。 “我看到厨房里正好有南瓜，就给你做了几个饼。我记得你以前还闹着说想吃呢，只是可惜到后面也没有吃成……”唐碧琴的声音越来越弱，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唐碧琴虽然没有说，但是林絮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就在唐碧琴要给她做吃南瓜饼的前一天，他们发生了车祸。 唐碧琴在医院忙着照顾她，自然而然就把南瓜饼这件事给忘了。后来林絮也忙着教育三个孩子，同样是没有想起。 更何况只是一块南瓜饼。 只是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她竟然还能再次吃上母亲做的南瓜饼。 林絮用筷子夹起一片南瓜饼，轻轻咬了一口。 南瓜饼的香糯与甜美在口腔里散开，带着一股既有的清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原来二十年前没吃上的那个南瓜饼的味道是这样的。 林絮的鼻尖泛起一股酸涩，红着眼尾又低头咬了一口南瓜饼。 真好吃。 第二百九十三章 重回二十年前（完） 林絮打算让唐碧琴在季家住几天，唐碧琴虽然也同样想女儿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担心她就在这里打扰他们一家人。 “我妈妈住在这里怎么能叫做打扰呢？”林絮挽着她的手臂撒娇，“而且我今天晚上还想跟您一起睡呢~” 刚才那块南瓜饼又勾起了她的思念，忍不住想要跟母亲多待一会儿。 唐碧琴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我可不敢跟你睡，万一季宴礼有意见了怎么了？” “他才不敢有意见呢。”林絮一副霸道的模样。 “也就只有他会乖乖任你欺负了。”唐碧琴说。 以前女儿跟季宴礼交往的时候，她和林父都是反对的。 一方面是因为季宴礼的家境不好，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吃苦，另一方面又担心这种长得帅的男人通常不会长情，万一女儿最后为情所伤怎么办？ 可是林絮的态度坚持，他们也不好继续反对，只好推迟说是再观察观察。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季宴礼最后竟然这么有出息，不止白手起家，在生活方面从来没有亏待女儿，更是一直没有变心。 唐碧琴就这样渐渐认同了季宴礼。 只是林父那边一直都对于这个抢走自家宝贝女儿的季宴礼看不顺眼，总是各种找茬。 现在依唐碧琴看来，别说是担心季宴礼欺负女儿了，女儿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季宴礼对你很好，你可不要仗着他喜欢你，就随便欺负他。”唐碧琴知道女儿性子里也有一些任性，随即教育了一句。 “妈，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总向着他说话？”林絮撇嘴。 这边母女两人聊得火热，另一边林父和季宴礼相处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静。 “啪嗒、啪嗒……” 书房里回荡着棋子的落子声。 随着季宴礼手中的黑旗落下，林父又一次输了棋局。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输了，林父的脸上一时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主动开口，“好久没有下围棋，手都生疏了，不然我肯定赢你。” 季宴礼眉眼挂着浅浅的笑意，“要不然再下一次？” “那什么，我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我们还是改日再下。”林父倏然起身，离开的背影带着几分慌乱。 林父出门，正巧碰到上楼的唐碧琴和林絮。 看见自家父亲的脸色不大好，林絮悄悄朝季宴礼看了眼。 “只是不小心赢了他几盘棋。”季宴礼低声说道。 “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林絮狐疑。 季宴礼喉咙溢出一声轻笑，捏了捏她的掌心，“爸说要是我输给他，就要把女儿还回去，我总不能还让着他吧？” 不止没有让林父，更是在中盘就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我爸这是跟你说着玩呢。”林絮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身体，嫌弃道，“还把我爸欺负成这样，也不嫌幼稚。” 季宴礼低声笑了起来，也不否认，“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你自己睡吧，我要跟我妈一起睡。”林絮摇头。 “那明晚……” “在他们回家之前，我都要和我妈一起睡。” 林絮的话音落下，两个男人的脸色骤然变得僵硬起来。 但是林絮才不管他们呢，挽着唐碧琴的手进了卧室，留下两个被老婆抛弃，同病相怜的男人面面相觑。 …… 恰逢周末，难得他们一家人都有空，林絮便带着他们一起去郊外的度假村里玩。 几人一下车，季揽月就率先跑得不见踪影了，随后就是季廷阳，上次在那边看到朋友过去打一声招呼。 “母亲，他们一点也不靠谱！还是我最好了，帮您拿行李。”在口罩之下，季泽秋外露的那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林絮，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林絮笑了起来。 对于儿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如果不是季泽秋这张脸那么有辨识度，怕被别人偷拍，他说不定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但林絮还是摸摸他的脑袋，“是啊，还是我们泽秋最乖了。” 季泽秋的眼睛弯起，尾巴都快翘上天。 他们放好行李之后就原地解散，开始各玩各的。 林絮不是第一次来度假村，她往四周看了眼，与之前在二十年后看到的模样相差不大，拉着季宴礼到处逛逛。 唐碧琴和林父去了湖边钓鱼，而季泽秋则去了无人的泳池。 到了晚餐时间，大家又聚集在一起， “母亲，我在这边认识了几个朋友，我今晚可以跟她们一起睡吗？”季揽月开心地说着。 还没等季宴礼开口，季廷阳就率先皱起眉头，询问那几个朋友的身份背景。 季泽秋也在一旁提醒，“什么朋友？你这么傻，小心别被人骗了。” “你才傻呢！”季揽月的嘴巴一咧，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嚎啕哭了起来。 唐碧琴宠爱这个小孙女，变着法子开口哄她，“别哭别哭，想去就去吧。” 季宴礼说：“妈，揽月就是被宠的太过任性了，不用理她。” 林父马上瞪了过去，“你什么意思，这个是我女儿的女儿，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完又跟林絮挑拨离间，“女儿，你看他对揽月的态度，以后肯定也会这样对你，快点跟他离婚。” 林絮哭笑不得。 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一直锲而不舍地说着离婚。 一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前往酒店餐厅，谁也没有注意到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两人。 温梨和萧煜牵着手，正好从酒店的餐厅出来。 “这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我都有些心疼了。”温梨抿了抿唇。 “不用心疼，这些钱迟早会赚回来的。”萧煜的眸里带着一丝温柔，“工作室那边进展的特别顺利，或许用不了几年就能发展成大公司，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温梨眉眼弯弯，“好啊，那我就先期待萧总了。” 他们两拨人擦肩而过，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就像故事里美好的结局。 林絮的三个孩子没有成为反派，拥有之前所没有的温馨童年。 而男女主也在一起相互扶持，走向美好的未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番外：痛苦的过往（1） 那年季廷阳七岁，父母说出门要办点事，让他乖乖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 季廷阳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唇角还沾着奶沫，点头认真道：“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 林絮上前给他擦掉嘴边的奶沫，出门前她还想揉揉儿子的脑袋，结果他却把脑袋往旁边挪了挪。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摸我的脑袋了，会被老师笑的。”季廷阳一脸认真。 “好吧，我们廷阳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妈妈不能再随便摸脑袋了。”林絮垂下脑袋，假装伤心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季廷阳先是慌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妈妈，你根本就没有哭。” 林絮被发现后也没有尴尬，朝他狡黠的笑了下，“好啦，妈妈要和爸爸出门了，拜拜。” 看着林絮和季宴礼跟他挥手、转身出门、上车…… 随着车子的启动声响起，车子疾驰而出。 二楼的卧室里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哭啼声，季廷阳马上喝完杯中的牛奶，跑到楼上去哄妹妹。 结果没过几分钟，季泽秋也醒了，在房里跑来跑去要找妈妈。 季廷阳没办法，又出去找季泽秋，“妈妈和爸爸出门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去。”季泽秋眼角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先去和妹妹玩吧。”季廷阳拉着季泽秋，走进妹妹的卧室。 两个小孩踮起脚尖，趴在婴儿床边上，伸着手指逗弄着床里的妹妹。 季揽月抓住一根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窗外的夜色渐黑，别墅里到处都亮起了刺目的白炽灯。 季廷阳在家里哄了妹妹一整天，直到窗外夜色降临，楼下的大门才传来动静声。 他眼睛亮了一瞬，从二楼下来，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板起脸颊，“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晚才……” 然而大门打开，看见进来的人并不是林絮，而是唐碧琴和林父。 两人的面容有些憔悴，神色之中还有些恍惚，如果季廷阳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泛红的眼眶。 看见他们两人，季廷阳先是愣了一下，乖乖叫了一声外公外婆好，然后伸着脑袋往他们身后看去。 身后空无一人。 “廷阳在看什么？”唐碧琴问道。 “我在看爸爸妈妈回来了没有，他们说好到了晚上就回来的，妹妹都哭好多次了。”季廷阳说道。 唐碧琴的表情倏然变得难看起来，眼神闪了闪，“他们突然有别的事情回不来，让外公和外婆来陪陪你们。” 季廷阳那张小脸马上皱了起来，软糯的嗓音立刻谴责起来，“妈妈又骗我，他们说好今晚会回来的，还要给我带玩具呢。” 唐碧琴撇开脑袋，眼睛又红了起来。 “我要打个电话去问问妈妈。”季廷阳拿出他的的电话手表，翻到林絮的名字上。 林父急忙拦住他打电话的手，“他们两个人在外面约会呢，还是别打电话过去打扰他们了。” 季廷阳想起他以前打断妈妈和爸爸亲亲时，爸爸那张冰冷严肃的脸颊，吓得小心脏抖了抖。 好吧。 还是不打电话了。 等妈妈明天回来，他拿到玩具再说。 他嘀咕着，转身回了客厅。 唐碧琴和林父对视一眼，双人眼里双双浮现出一丝痛苦。 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坦白这件事，又或者是继续瞒下去，等他们长大后自然而然就懂了…… 因为这件事，唐碧琴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袋底下乌青一片。 她下楼的时候，林父已经在餐桌上陪孩子们吃早餐了。 “外婆，你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吗？是不是和我一样都想妈妈了？”季泽秋小小的年纪便愁起一张脸。 季泽秋还处于喜欢黏着妈妈的年纪，就连晚上都要林絮给他讲睡前故事才能睡着。 虽然昨晚外公也给他讲了睡前故事，但是一点也没有妈妈流畅好听，中途又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停下来，揉了揉眼睛。 季泽秋疑惑地看去，“外公，你怎么了？” “没有，就是有东西吹进眼睛里了。”林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外公，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吧，我不听故事也可以的。”季泽秋以为他是困了，一直在揉眼睛。 听到孙子懂事的话，林父的眼睛又酸涩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事，外公继续给你讲。” 季泽秋忍住想给林絮打电话的冲动，继续听着林父的睡前故事。 可第二天起床后他还没有看见林絮，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外婆，你可以给妈妈打电话，让他们快点回来吗？” 唐碧琴的嗓音有些艰涩，“好，我待会儿就给他们打电话。” 结果季廷阳和季泽秋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没有看见林絮和季宴礼回来。 等了三天，季泽秋终于忍不住了，心里的不安彻底爆发。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挑食，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就连往常冷静的季廷阳，眼眶里盈着几颗泪珠，拼命忍着没敢哭出来。 “不会的，他们怎么可能不要泽秋，只是临时有事，一时间回不来而已。”唐碧琴抽出纸巾，给两个孩子擦去泪水。 林父叹了一口气，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而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吵得烦人。 林父皱眉，起身开门。 房门刚打开，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就挤身进来。 “你是谁啊，怎么乱闯进别人家里。”林父斥声喊道。 “我？”女人径自走到沙发坐下，“我是季宴礼的姐姐，季依云。” “他不是出车祸死了吗，应该有留下很多钱吧？我问过律师了，我和他有亲缘关系，按理说我也能拿到些遗产，我今天过来就是找你们要钱的。”季依云表明自己的目的。 唐碧琴心脏骤然紧了紧，还没等她带孙子回房，就听到季廷阳怔忡道：“爸爸死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痛苦的过往（2） 唐碧琴心脏蓦地跳了下，神色顿时变得慌乱起来，“你爸爸没有死，他和你妈妈在外面玩呢。外婆要跟你姑姑说两句话，你和弟弟先上楼去看看妹妹好不好？” 她还想将这件事继续隐瞒下去，却没有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不速之客把这件事捅出来。 “他们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季依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睨眼看向两个懵懂的小孩，“你爸爸和妈妈出车祸去世，已经死了。” 季廷阳和季泽秋虽然还小，但早在学校就接触过几节关于死亡教育的课程。 他们知道，去世就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再也不能见到爸爸和妈妈了。 霎时间，泪水宛如决堤之水，从两个孩子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季泽秋举起拳头就往女人身上砸去，带着眼泪，声嘶力竭，“你这个骗子，爸爸妈妈才不会死，他们才不会死，呜呜呜……” 季廷阳则站在原地，颤抖着小肩膀抽泣了起来。 季依云皱着眉头，把季泽秋推到一旁，“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就问你外公外婆。” 季泽秋听闻，马上朝唐碧琴看去。 看着那双湿漉漉，透着几分可怜的眼睛，唐碧琴欲言又止，怎么也说不出口。 季泽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呜呜呜……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小孩的哭声尖锐刺耳，宛如魔音贯穿耳膜，季依云烦躁地揉了揉耳朵，“吵死了，我先回去了，过两天我再来找你们，到时候顺便把给我的钱准备好。” 她拎着包，冷漠无情地离开别墅。 唐碧琴正焦头烂额的忙着哄两个小孩，也没有功夫理会她。 …… 两天后。 唐碧琴和林父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南山墓园。 墓园里长着一片茂盛的竹林，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声。 他们走了一会儿，在两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只见紧挨的两座墓碑上放着林絮和季宴礼的照片，是那么的熟悉。 虽然唐碧琴已经给两个孙子做了许多安慰和思想准备，可当季廷阳和季泽秋真的过来后，脸上还是布满了泪痕，就连怀里的季揽月也咧嘴哭了起来。 “妈妈和爸爸就睡在里面吗？”季廷阳哽咽。 “是啊，如果廷阳想爸爸妈妈了，可以来这里看看他们。”林父望着墓碑上的女儿，心里同样翻涌着痛苦与苦涩。 季廷阳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笑容可掬的林絮，胸口止不住的抽痛，想起林絮离家之前的话语，后悔自责的情绪交织在心头。 “是不是因为妈妈出门的时候，我不让她摸我的脑袋，妈妈生气了，所以才睡在这里不愿意回家？”季廷阳软糯的声音染上浓浓的哭腔。 他知道错了。 只要妈妈回来，摸多少次脑袋都可以。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那个闯红灯的司机的错，你不能责怪自己。”林父担心他钻进牛角尖里，把林絮和季宴礼去世这件事怪在自己身上。 季廷阳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抱着林父的脖子撕心裂肺哭了起来，“外公，真的不是因为我做错事，妈妈才不回来的吗？” “你妈妈最喜欢你了，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事就抛下你呢。”林父哄着。 身边的季泽秋眼里也蓄满了泪水，“爸爸妈妈睡在这里会不会冷，我们可以把他们接回家里吗？” “那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给爸爸妈妈带些被子过来好不好，这样他们就不会冷了。”唐碧琴说。 “那我们明天就带被子过来吧。”季泽秋急忙道。 “好……” 在墓园里待了几个小时，唐碧琴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或许是因为在墓园的时候哭累了，三个孩子在车上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太过难过，睡着后的季廷阳和季泽秋嘴里还在呢喃着“爸爸妈妈”这几个字。 唐碧琴轻轻抹了抹他们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想瞒着他们，随便找个借口，等长大后再告诉他们。说不定时间久了，他们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谁知道季宴礼的姐姐出现，捅破了这件事。 “说出来也好，这么大的事找再多借口也瞒不了几年，万一以后孩子怨恨我们瞒着他怎么办？”林父开着车，情绪同样低沉。 唐碧琴抿了抿唇。 车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两人的心情都宛如天空上的乌云，阴沉而又压抑。 许是不想被这沉重的气息包围，唐碧琴再次开口说起了季宴礼的姐姐。 “那个女人也是，她弟弟去世一点也不伤心，不止连葬礼都没参加，还一心只想着分遗产。”她忿忿不平。 “女儿和女婿以前不是留有遗嘱吗，把所有资产留给他们的三个孩子。她就算要闹，也只能拿到微乎其微的钱。”那个女人走后，林父就打电话问过律师。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善待三个孩子的人，孙子和孙女的抚养权可不能交给这种人，还是我们自己带得放心。”唐碧琴说。 林父点点头。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很快就回到了季家别墅。 几天过后，季依云又过来了。 “这么多天，你们商量好结果了吗？”她坐在沙发上，悠哉地翘着二郎腿。 林父的脸色冷了下来，把银行卡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二十万，拿走之后就再也不要过来了。” “二十万？”季依云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季宴礼这些年赚了那么多钱，别说这栋别墅了，就连外面那辆小车都不止二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那你想要多少？”唐碧琴的脸色不太好看。 “季宴礼的遗产有多少？”季依云问了句，片刻后又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我也懒得算了，你们分我一半就行了。” “多少？！”唐碧琴的声音破了。 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我们最多给你三十万，季宴礼立过遗嘱，就算你去找律师起诉，也不可能会分给你一半。”林父厉声说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痛苦的过往（3） 林父的态度强硬，季依云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看见在这里讨不到好，起身又离开了。 “你说，她会不会还过来啊？”唐碧琴有些不放心。 “不用担心，不管她来多少次，都分不走遗产。”林父说道。 然而没过几天，季依云又来了。 这次她打的主意不再是遗产，而是三个孩子。 “我再怎么说也是这几个孩子的姑姑，季宴礼去世后，由我来带他们也是应当的，就麻烦你们改一下孩子的监护权了。”季依云面色从容，翘起一条二郎腿。 “你从来就没有照顾这些孩子一天，连礼物都没送过，你现在跟我说要他们的监护权？”唐碧琴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些年我实在是太忙了，没能抽出什么时间来看望他们，但是之后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季依云说。 唐碧琴以前在女儿那里听说过季宴礼他们家的情况，和这位姐姐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对于季依云的说辞，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们是不可以把监护权交给你的，孩子我们会自己带。”唐碧琴冷声说道。 他们都是林絮的孩子，她要自己照顾，看着他们长大。 “我本来还想跟你们好好商量，毕竟律师说如果闹上法院，我能胜诉的几率可是非常大的。”季依云冷嗤。 唐碧琴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季依云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服，“我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你们还是仔细想一想吧，我等你们的答复。” 看着季依云离开的背影，唐碧琴和林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既然她想打官司，那我就跟她奉陪到底。正好我也认识几个律师朋友，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林父面上带着愠怒，打了电话过去。 双方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关于孩子们监护权的官司就这样打了起来。 来来回回持续了一两个月。 然而唐碧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输了。 季依云看着那张判决书，哈哈大笑起来，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仿佛到手的并不是监护权，而是上亿的资产。 唐碧琴的脸色难看到极致，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睡好。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方法能把孩子留下来时，第二天起床就看见季依云带着人过来了。 “这就是揽月吧？长得真可爱。”季依云笑着从林父手上接过了季揽月。 “你要做什么？”林父作势要把孩子抢回来。 季依云随即把季揽月交给身后的男人，轻笑，“你不会是忘了，孩子现在的监护权在我这里吧？我当然是来带他们回我家啊。” 她又上前把躲在唐碧琴身边的季廷阳和季泽秋两人拉了过来，“走吧，跟姑姑回家。” “我不去，我要跟外公外婆在一起。”季廷阳用力挣扎着她的手。 “我们才不要跟你一起住，把妹妹还给我！”季泽秋张开嘴巴，一口咬在季依云的手掌上。 季依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迅速把手抽回来，看见上面深深的牙印后，脸色变得有几分难看，一巴掌打在季泽秋的脸上。 然而季泽秋恰好举手，巴掌就这么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通红一片。 唐碧琴见状，马上过去把季泽秋护在怀里，“你打孩子做什么！” 季廷阳也揣了季依云一脚。 “谁让他咬我的，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咬人就是打人的，迟早被你们教坏。”季依云淡然的神色退去，浮现出不耐烦的意味。 她不再维持之前的好脸色，上前拽着兄弟俩的手往外走，“跟我回家。” “他们不想跟你走，你给我松手，不然我就要报警说你抢孩子了。”唐碧琴把季依云拦下来。 “好啊，那到时候就让警察判断判断，抢孩子的是你，还是我这个有监护权的人？”季依云冷眼看去。 唐碧琴听闻，怔忡一瞬。 到最后，三个孙子还是被季依云抢走了。 唐碧琴重重坐在地上，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胸口宛如针扎似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捂着苍白的脸颊，再也忍不住嘶声哭了起来。 她真是没用。 不止没有保护好女儿，就连女儿的孩子也没有能力保护好。 林父走过去，把唐碧琴搂入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放心，我们继续去找律师。不管打多少次官司，花多少钱都要把孩子的监护权拿回来的。” …… 飞驰在马路上的车子里，季泽秋正扒拉着车窗，嚎啕大哭。 哭声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季揽月，像是也被哥哥的哭声感染，也跟着扯开嗓子大声哭起来。 季廷阳虽然没有像弟弟妹妹一样哭嚎，但也在无声地留着泪水。 小孩子尖锐的哭声犹如魔音贯耳，吵得人心烦，季依云捏了捏鼻梁，冷声呵斥，“闭嘴！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们扔下车，让人把你们拐走。” 季泽秋吓得身体一颤，哭声戛然而止。 这个姑姑实在太坏了，还会打人。 说不定真的会把他扔下车。 季泽秋连忙捂着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可眼眶里泪水依旧流个不停。 季泽秋是安静了，可听不懂话的季揽月还在哭着。 季依云把她交给季廷阳，一脸烦躁道：“把她哄好，她要是再哭的话就把你们三个都扔下车。” 季廷阳用袖子帮妹妹擦了擦脸上的鼻涕泪水，伸出一根手指让她握着。 下秒，季揽月就把手指塞进嘴里吃了起来，哭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车里恢复安静，季依云的脸色终于好转几分。 车子稳健地在路上行驶，三个小孩子像是哭累了，不到一会儿就倒在车上睡过去。 等季廷阳他们再次醒来，已经到达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兄弟两人心里泛起一丝不安，相互握着对方的手。 “姑姑，这是哪里？”季廷阳小心翼翼问道。 “这里是我家，以后你们兄妹三人就要在这里跟我一起住，再也不回那个别墅了。”季依云说。 第二百九十七章 痛苦的过往（4） 季廷阳和季泽秋一进门，就在看见一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孩在紧紧盯着他们。 季依云也没有想给他们介绍认识的想法，带着季廷阳他们进了一个十平米的小房间，“这里是你们的房间，以后你们兄妹三人就住在这里。” “好小啊。”季泽秋脱口而出。 他们在季家的卧室比这里大十几倍，甚至还有衣帽间，就连卫生间都比这里大。 季依云听闻，脸色倏然沉了下来，“要是嫌小就别睡了，以后都不准睡觉。” 要不是季宴礼不想愿意救济她，她又怎么可能会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他儿子居然还好嘲笑她的房子。 不过老天有眼。 季宴礼的钱现在不照样落在她的口袋里。 想到这里，季依云阴沉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而季廷阳也担心季泽秋再乱说出什么话，惹季依云不高兴，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嘘。” “放好东西就出来干活。”季依云说完，转身离开。 季廷阳把睡着的季揽月放在床上，还帮她盖上了被子，这才牵着季泽秋出门。 屋子里除了那个小孩子，还有一个满脸胡腮的男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们。 季泽秋吓得咽了下口水。 还没等季廷阳开口安慰，季依云就扔了两条抹布过给他们，“去把卫生间打扫干净。” “我们不会……”季廷阳小声说道。 他们在季家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做过家务，都是佣人在打扫。 最多就是他们把水洒到桌子时，被林絮教育拿纸巾把桌子擦干净。 “不会就去学，哪里脏了擦哪里。我可不是白养你们的，要是晚饭前还没有把卫生间打扫干净，就没有你们饭吃。”季依云厉声。 季廷阳知道这个姑姑不好说话，抿了抿唇，带着季泽秋进了卫生间。 “哥哥，我不会打扫。”季泽秋红着眼睛，哽咽说道。 “就跟擦桌子一样，到处擦一擦，应该就可以了吧。”季廷阳也不是很懂，但也只能这么勉强地打扫起来。 就在他们干活的时候，依稀听到外面的争吵声。 “我们家本来就小，你再把他们三个人接过来，还让不让我们住了？！” “我这不是为了那笔遗产吗，我现在可是他们的监护人，过两天我就可以拿到那笔钱了，到时候我们就去换大房子，大别墅！” “你真的搞到了？” “当然了，到时候连季氏都是我们的，你还用得着做那小小的文员，受那老板的气吗？” “哈哈哈哈老婆你真厉害……” 季泽秋擦着地板的小脑袋抬起来，眨着眼睛问道：“哥哥，他们在说什么啊？” 季廷阳垂着脑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快点打扫吧，不然就没有晚饭吃了。” “我不想打扫了，我的手好累啊。”季泽秋软糯的声音带着委屈。 季廷阳看了他一眼，抿唇说道：“那我帮你打扫，你在旁边站着。” 两个小孩第一次做家务，在卫生间里待了好几个小时，等季依云想起他们两人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人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相互倚靠着脑袋睡了过去。 卫生间的地上被搞得全都是泡沫。 季依云的脸色冷了下来，用脚踢了踢他们，把他们叫醒，“都给我起来，连个卫生间都打扫不干净，还敢在这里偷懒。” 季廷阳马上拉着季泽秋站起来，乖乖地站在一边。 “都出去，这点活都干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今晚的晚餐也别吃了。”季依云没好气道。 刚开始听到没有晚饭吃的时候，他们还不以为意。可当饭菜的香味在房子里飘散，钻进他们的鼻子时，口腔顿时溢出口水。 季泽秋咽了咽口水，肚子响起咕咕的叫声，“哥哥，我肚子好饿啊。” 季廷阳也没比季泽秋好多少。 他摸了摸衣服，想看看有没有吃的，结果从兜里翻出了一颗巧克力。 他犹豫片刻，递给了季泽秋，“你吃吧。” 季泽秋直接把巧克力塞进嘴里，三两下就吃完了，脸颊依旧忧愁，“哥哥，我还是饿……” 季廷阳想了想，“我们睡觉吧，跟妹妹一样睡着就不会饿了。” 他们把季揽月放在中间，分别伸出小手抱住她，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狭小的房间里响起季泽秋哽咽的声音，“哥哥，我想爸爸妈妈了。” 季廷阳：“……” “我也想外公外婆了，他们会给我吃好吃的，睡觉的时候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季泽秋说着说着，哭腔越来越重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掉下来。 “别哭了，爸爸说男子汉不能掉眼泪。”季廷阳那双藏匿在黑夜下的眼睛也有些红。 季泽秋听闻，用力吸了吸鼻子，“哥哥，我想听睡前故事。” 季廷阳的脸都揪在一起，努力回想着以前林絮给他说过的故事，“森林里有一只乌龟和兔子在赛跑……” 寂静昏暗的房间里，季廷阳稚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轻轻的。 季泽秋紧紧抱着季揽月，眼角挂着泪珠，不安地睡了过去。 季廷阳说故事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不觉间也同样睡着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林絮出门那天，伸手要去摸他的脑袋。 这次他没有躲开，反而扑进她的怀里，“妈妈，我好想你啊呜呜……” 林絮微微一笑，温暖的手掌抚着他的脑袋，“廷阳在家里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爸爸和妈妈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妈妈别走，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你们别走……” “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以后也会乖乖听话的，妈妈别走……”季廷阳死死地拽着她的手。 他痛苦地挣扎着，怎么也不愿意让她离开。 直到季廷阳的身体被外力推了一下，把他从梦里拉了出来。 “哥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季泽秋担心地看着他。 季廷阳朝四周看了看，哪里都没有林絮的身影，情绪骤然低落，“我没事。” 第二百九十八章 痛苦的过往（5） 狭小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明亮的日光从此处投进来，在房间里打出一道光柱。 季廷阳发现天亮后，带着季泽秋起床。 “这么晚才起床，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刚出门，就听到季依云冷嘲热讽的声音。 季廷阳没有说话，默默带着季泽秋进了卫生间洗漱。 他们努力踩着小板凳，伸手去勾水龙头。 季泽秋的小毛巾打湿后没有拧干，洗脸的时候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哥哥，衣服湿了。”季泽秋扯了扯湿漉漉的衣服，委屈道。 “回房间换一件衣服。”季廷阳牵着他的手，又带他回房。 身后传来再次响起季依云的骂声，“滚回房间做什么，赶紧出来给我干活，不然你们连午饭也别想吃了！” 一想到又要挨饿，季泽秋害怕道：“哥哥，我们快点出去吧。” “你快点把衣服换好，我们就可以快点出去了。”季廷阳翻出一件T恤给他。 季泽秋草草换好衣服，然后跟季廷阳出去。 季依云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下巴对着餐桌上的残羹剩饭扬了扬，“把桌子收拾干净。” 看了眼上面的剩菜，季泽秋饿了一晚上的肚子再次咕噜叫了起来，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对季依云说道：“姑姑，我饿了……” “饿了就把上面的包子豆浆吃了。”季依云一边修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道。 餐桌上还剩下两个吃了半口的包子，和喝了半碗的豆浆。 季泽秋看了眼，下秒又委屈地咧起了嘴巴。 他才不要吃剩饭剩菜。 可肚子一直叫得他难受。 季泽秋眸里划过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季廷阳开口说道：“姑姑，我们可以吃别的吗？” “爱吃就吃，不吃就滚去收拾桌子。”季依云的脸色一沉，那双带着凶神恶煞的眼睛又瞪了过来。 吓得季泽秋的小心脏又突了突。 “哥哥，算了吧。”季泽秋伸手扯了扯季廷阳的衣服，小心翼翼道。 就在他准备妥协，伸手去拿包子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廷阳，泽秋，外公来看你们了。”林父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季泽秋的眼睛一亮，还没等季依云反应过来，他就撒开腿跑去开门了。 只是一天没有看见林父，他的皮肤就憔悴了许多。 终于看见自家宝贝孙子，林父蹲下身子把季泽秋抱在怀里，“有没有想外公？” 季泽秋一直紧绷的情绪彻底放松了下来，泪眼汪汪地说道：“想，我好想外公。” 林父抚了抚他的后背，“外公也想你。” 过了一会儿，林父才看见拘谨地站在一旁的季廷阳，朝他招了招手。 季廷阳慢腾腾地走过来，下瞬就被林父一同搂入怀里。 “外公也很想廷阳。”林父摸了摸他的脑袋。 感受着温暖而又安心的怀抱，坚强了一天的季廷阳眼眶倏然红了起来，脑袋在林父的颈脖上蹭了蹭。 “法院已经把他们的监护权判给我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季依云冷脸说道。 “就算监护权在你手上，我也有资格来看望我的外孙。只要我还是他们的外公一天，我就能来看他们一天。”林父始终保持着平静的态度，淡淡地撇眼看向她。 在那淡然的眼神中，季依云感觉到了一抹不寒而栗的冷意，心脏止不住地颤了颤。 她咬咬牙，冷哼一声回了房间，不在理会他们三人。 “外公，我好饿啊。”季泽秋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道，‘我和哥哥，妹妹已经一晚上没有吃东西了。’ 林父听闻，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眸里蕴着怒火，狠狠地看向那间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走，带上妹妹，外公带你们出去吃东西。”林父说道。 …… 松鹤楼。 林父带着三个小孩子进了包厢，让他们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不到几分钟，快要饿晕过去的季泽秋点了十几道菜。 林父一边给季揽月喂着奶粉，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兄弟俩人，胸膛泛起阵阵酸涩，宛如浪潮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就像唐碧琴所说的一样。 他没有保护好女儿，现在连他们的外孙都保护不好。 在他们这个富裕的家庭里，竟然还让他们挨饿。 林父的眼睛一酸，仓促地低下脑袋，不敢让他们看见自己的泪花。 “外公，吃完之后我们还要回姑姑家吗？”季廷阳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面色犹犹豫豫。 “不回去，外公带你们回家，和外婆一起生活好不好？”林父说道。 季依云不就是想要那笔遗产吗，那就给她好了，什么钱能有他的外孙们重要。 “好，我想和外公外婆在一起！”季泽秋抬起满嘴油光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过东西后，林父带着他们三人回到林家。 一进门就看见唐碧琴坐在轮椅上，脸上布满了愁云。 听到动静后的唐碧琴回头，在看见他们三人后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你们回来了？！” “外婆！”季廷阳和季泽秋一起朝唐碧琴扑了过去。 “才一天没见，怎么就都瘦了。”唐碧琴心疼地摸着他们的脸颊。 “外婆，你生病了吗，为什么在坐轮椅？”季廷阳注意到她身下的轮椅，小脸上写满了忧愁。 才一天没见，外婆就坐上了轮椅。 季泽秋也抬头看了过来。 唐碧琴的脸色僵了一瞬，“外婆没事，不用担心。” 林父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 昨天季廷阳他们被季依云带走后，唐碧琴就一直伤心不已，下楼的时候更是心不在焉，一脚踩空后从楼梯摔了下去。 她摔到了骨头，走路的时候双腿疼痛不已，导致现在只能坐轮椅了。 先开了些药让她回家修养一段时间，也不知道那双腿什么时候能养好。 没想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唐碧琴的精神更是萎靡不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林父担心她，也担心外孙，查到季依云的地址之后就立刻过去把外孙们接了回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痛苦的过往（6） 看见唐碧琴的脸色有所好转，林父悬起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他把季揽月交给佣人，“给她洗一下澡，顺便换一身衣服。” 佣人点头，抱着吃饱后又睡着的季揽月进了卫生间。 季廷阳和季泽秋也一起跟了进去。 “交给佣人洗澡干什么，她们大手大脚的，哪有我洗得细心。”唐碧琴不放心，挣扎着要过去。 “你都坐轮椅上了，怎么给她洗。”林父按着她的轮椅，不让她过去，“你好好坐着，我们商量点事情。” “什么事？”唐碧琴问。 “季依云想要的只有那笔遗产，咱们就把遗产给她，把孩子的监护权换回来。反正我们也有几千万的存款，长大他们三个孩子绰绰有余，也好过让他们在那边吃苦受累。”林父说。 唐碧琴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着这件事。 “我今天早上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饿一晚上了，住的那个房间比我们的卫生间还要小。那么小的两个孩子还要他们去打扫卫生间，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林父叹气。 唐碧琴听闻，胸膛的情绪激动地起伏一瞬，“好，就按你说的来吧。” 三个小孩在林家一待，就待到了晚上。 季依云像是忘了这三个小孩似的，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关心，更是没有催促他们回去。 林父也顺理成章把他们留了下来。 然而即使外孙他们就住在家里，唐碧琴的精神偶尔也会变得恍惚，晚上做梦经常会念着林絮的名字，白天还常常会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这天眼看着她又在望着窗外发呆，季廷阳疑惑地问道：“外公，外婆这是怎么了？” 林父的心沉了沉。 他知道，唐碧琴这是又想女儿了。 “外婆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过去跟外婆多说说话，让她开心点好不好？”林父摸了摸他的脑袋。 季廷阳乖巧地点头，脑袋趴在唐碧琴的腿上，“外婆，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唐碧琴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唇角扬起笑脸，“好啊，廷阳想玩什么游戏？” “搭积木。”季廷阳把他的积木倒在地上。 旁边的季揽月看得好奇，努力翻了个身，慢腾腾地爬过去，拿起一个积木就往嘴里塞。 “这个不能吃，很脏的。”季廷阳把积木从他嘴里抠出来，板着脸颊教育她，毅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季揽月对于哥哥的教育不以为意，用口水对他吐了一个泡泡，泡泡越来越大，最后炸开，溅了季廷阳一脸的口水。 季廷阳面无表情地口水擦干。 罪魁祸首却趴在地上“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两人的互动，唐碧琴脸上的愁容渐渐消散，眉眼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 又过去一周。 唐碧琴的情况始终稳定不下来，那双腿也一直没好，在轮椅上坐着。 白日里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晚上睡觉还翻来覆去，失眠很是严重。 林父带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这是忧思过重，情绪抑郁导致的，要想恢复只能解开她的心结。 林父知道，她的心结无非就是林絮，再加上上次没保护好外孙的自责。 林父除了多开解她，平时只能让三个孩子多陪陪她，说不定哪天就想开，她的身体就好起来了。 “还在一个小时，廷阳和泽秋就放学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接他们回家吧？”林父问道。 这段时间，唐碧琴出行不方便，都是林父送孩子们上下学的。 听到要出门接孩子，唐碧琴呆滞的神色抽了回来，“好。” 幼儿园放学比小学早半个小时，他们便先去幼儿园接季泽秋。 季泽秋背着小书包，大老远就看见了唐碧琴，脸上的笑容格外明亮，急匆匆朝她跑了过来，“外婆！” 恍惚间。 唐碧琴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林絮。 女儿小的时候，即使隔着远远的，在看见她后也是这么开心地朝她跑过来。 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她红着眼睛，张开双手迎接女儿。 唐碧琴紧紧地抱住她，而后眼看着女儿的身影变成了季泽秋，倏然愣住。 “外婆，你怎么了？”季泽秋眨眨眼，不解地问道。 “我……我没事。”唐碧琴摇摇头，晃走脑海里幻想。 林父从季泽秋手上接过书包，关心地问道：“今天在学校表现得乖不乖？” “很乖，老师还表扬我，给我送了小红花。”季泽秋把手背上的小红花贴纸亮出来，得意洋洋地给他们看。 “我们泽秋真棒。”唐碧琴笑了笑。 把季泽秋接上后，司机又开车前往小学。 下课铃声响起，季廷阳收拾着桌上的文具，忽然一团纸扔到他的脑袋上。 季廷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笑嘻嘻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纸团是你扔的？”季廷阳看着他。 “是又怎样。”小男孩不以为意。 季廷阳：“给我道歉。” “我才不道歉呢，有本事你找你爸妈告状啊。”小男孩说着，蓦地笑了起来，“哦，我忘记了，你没有爸爸妈妈。” 旁边一伙的几个同学听闻也跟着哄笑起来，还没等季廷阳有所反应，就全都跑出了教室。 季廷阳的脸色铁青，咬了咬嘴唇，背着书包一言不发地往校门口走去。 就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趴在车窗上的季泽秋在朝他挥手，嘴里还欢快地喊着哥哥。 而季泽秋的身边多了一个唐碧琴，也在笑着跟他挥手。 季廷阳的唇角扬了扬，迈开腿刚要上前，方才在教室里嘲笑他的那伙同学又他身后冒了出来。 “没有妈的孩子像跟草，这首歌唱的是谁啊，原来是季廷阳啊。” “哈哈哈哈……”他们嬉笑着从季廷阳身边离开。 唐碧琴的脸色骤然苍白，身体因为腾起一股怒火而不停地颤抖起来，“那几个孩子是谁家的，他们家长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还有老师也放任他们这么做吗？！” 她的眼睛愤怒得赤红，想要从车上下来教训那几个孩子，结果忘了她的腿还没好，又摔了一跤。 第三百章 痛苦的过往（7） 唐碧琴打开车门，那双腿刚触地，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 林父神色一惊，马上下车把她扶起来，“你忘了你的腿还没好吗，下车做什么？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季廷阳和季泽秋也吓了一跳，虽然小孩子的力气不大，但也担心地抓住她。 唐碧琴没有回话，脸上的愤怒不减，还想挣扎着过去教训那几个小孩。 “好了，你在车上坐好，待会儿我打电话给老师投诉这个问题。”林父厉声呵道。 “现在就打！”唐碧琴倔强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现在就打。”林父妥协，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看见林父打了电话，唐碧琴激动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一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头看向季廷阳，“这种事发生多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季廷阳低下脑袋，“我不想让外公外婆担心……” 唐碧琴张了张嘴，可看着他双手揪着衣服的下巴，可怜而又委屈的模样，斥责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摸摸他垂下的脑袋，“以后要是再有人敢拿这件事嘲笑你，一定要告诉外公外婆，知道吗？” “不然被我们知道的话，只会更担心你。”唐碧琴说。 “外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季廷阳小心翼翼道。 “没有，外婆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呢。”唐碧琴摇头。 季廷阳听闻，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们谈话间，林父的电话已经打完了，拿着手机回到车上，“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他说会去跟家长反应，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光保证有什么用？”唐碧琴的脸色不佳，冷哼一声扭开脑袋，然而下秒她的脸色倏然苍白，捂着大腿倒吸一口冷气。 林父脸色骤变，“是不是刚刚又伤到腿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尽管唐碧琴说没事，不用小题大做，但林父还是坚持要送她去医院检查。 “没什么大碍，回去注意休息就好了。”医生看着报告单说道。 唐碧琴撇了林父一眼，“我就说我没事了，来医院白白花了这么多钱。” 林父：“检查一下也放心嘛。” 然而到了第二天，唐碧琴的情况突然变得更加严重，不只是双腿，浑身都变得疼痛起来。 医生检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神色凝重地对林父说道：“我建议您带病人去心理科检查一下。” “你是说？”林父怔住。 “我怀疑这可能是病人的心理问题引起的。”医生说。 心理问题…… 不由的，林父再次想起唐碧琴这段时间的郁郁寡欢，和睡觉时她嘴里总是念着女儿的梦话。 林父脸色沉重，“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出了医生办公室后，他就去给唐碧琴挂了心理健康科的号。 唐碧琴听到要来看心理科，神色很是抗拒，“我心理很好，不用来看做什么心理检查。老林，回家。” “来都来了，就看看吧。”林父劝说。 “都快到放学时间了，我们该去接外孙了。”唐碧琴找借口。 “做完检查再去，时间还来得急。”林父坚定。 “老林！”唐碧琴生气地喊道。 然而她坐着轮椅没办法自由移动，只能看着林父把她推了进去。 检查用了半个多小时，唐碧琴在外面等着，林父在里面和医生沟通。 又过去十几分钟，林父终于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唐碧琴虽然嘴里不在乎，但对于自己的检查结果还是有些害怕的，特别在看见林父那张笼罩着阴霾的脸色后。 林父顿了下，敛起脸上的凝重，轻声笑了笑，“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唐碧琴偷偷松了一口气，嘴边又开始埋怨起来，“我就说我没病，非要花那个钱来检查。” “对，你教训得对。”林父说，“不过我跟医生说了你失眠严重的问题，让她给你开了些助眠的药，今晚拿回去试试。” “又乱花钱，失眠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唐碧琴不悦地嘟囔。 林父笑了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你看你最近失眠得皮肤都憔悴了许多。” …… 从医院回来后，唐碧琴开始吃药治疗，身上的疼痛感确实减轻了许多。 但是对着窗外发呆的时间依然没有减少，一会儿说在外面看见女儿了，一会儿又说好像看见女婿了。 林父愁得忧心忡忡。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就在他准备继续带唐碧琴去医院的时候，唐碧琴又突然变得精神了起来。 她摔伤的腿骨头好了，不用再坐轮椅，也不再整日看着窗外发呆。 “不用坐轮椅的感觉真好，再也不用麻烦你这个老头子了。”唐碧琴笑呵呵道。 “前几天你还说腿痛，怎么突然间就好了？”林父迷惑。 “我都吃了那么多天药，在家休养了那么久，要是还不好才是奇怪呢？”唐碧琴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身体不好？” “怎么可能！”林父反驳。 他想了想，觉得唐碧琴说得也有道理，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待会儿廷阳他们放学后，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庆祝一下怎么样？” “好啊，记得把揽月也抱上。”说完，唐碧琴开心地进房间挑选衣服。 看见她心情这么好，还有心思打扮，林父最近一直紧绷的心终于舒展，随即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她 到学校门口。 季廷阳远远就看见来接他的唐碧琴，开心地跑过去，“外婆，你的腿已经好了吗？” “是啊，已经好了，谢谢我们廷阳的关心。”唐碧琴脸上的笑容和蔼。 季廷阳抿着唇，腼腆地笑了笑。 唐碧琴牵上他的小手，“今天外婆心情好，带你们一起去外面吃大餐。” “吃大餐？”季泽秋一听，眼睛闪闪发亮，“我想吃炸鸡！” 季廷阳板起小脸，“你要多吃点青菜，不能挑食。” 季泽秋兴奋的小脸霎时垮了下来。 唐碧琴看着他们两人忍俊不禁。 这么欢快的时刻，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会再次发生痛苦的离别。 第三百零一章 痛苦的过往（8） 林父起床的时候，唐碧琴还没醒。 想到她之前一直失眠的情况，今天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所以林父醒的时候就没有叫她。 林父洗漱完之后，又去叫要上学的两个小孩子起床，“外婆还在睡觉，我们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外婆。” 季廷阳：“好。” 季泽秋不想起床，刚要咧嘴大哭就听到外公的话，嘴巴马上闭了起来。 他用着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外公，我好困，还想睡觉……” “去洗个脸就不困了。”林父把他抱起来，带到卫生间的小板凳上，帮他自己洗脸。 等他帮季泽秋洗漱完毕后，季廷阳早已经自己洗漱好了，正坐在椅子上吃早餐呢。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季廷阳，林父不由得发出感叹，“泽秋，下次要像哥哥一样自己洗脸刷牙，知道了吗？” 季泽秋抱着他的脖子，扁了扁嘴，“不要，我就要外公帮我洗。” 林父无奈地笑了笑。 等他送完两个孩子去学校，又抱起季揽月给她喂奶粉，陪她玩了一会儿游戏。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唐碧琴竟然还没有醒。 林父抱着季揽月进了卧室，手指刮了刮她的小脸，“揽月，我们一起进去叫外婆起床好不好？” 谁知这么一逗，季揽月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尖锐的哭声简直震耳欲聋。 林父不管怎么哄都没有用，顿时头大了起来，连忙过去推了推唐碧琴的肩膀，“碧琴，孙女又哭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给她喂奶粉啊？” “碧琴？” “这都快中午了，咱们就别再睡了。” “碧琴，醒醒。” 然而不管他怎么叫，唐碧琴一点反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床上。 林父的心脏倏然紧了紧，一股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朝她的鼻尖探去。 下瞬，他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去，面色惨白。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林父正抱着季揽月，双眼无神地坐在沙发上。 看见医生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主心骨，猛地起身拽着医生的胳膊，“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的。”医生安抚了他几句，然后把唐碧琴抬上了救护车进行抢救。 林父把季揽月交给佣人照顾，坐上救护车一同去了医院。 他颓废地坐在抢救室外，双手无力地抓着头发，眼眶泛红。 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昨天唐碧琴突然变得特别精神，以为着什么。 回光返照。 他垂头捂着眼睛，泪水怎么也无法挡住，从他的指缝间滑落，落在地上。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她的反常…… 如果他昨晚睡觉的时候能够注意到她的情况…… 如果他今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叫她起床……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林父的胸膛翻涌着无尽的后悔与自责，肩膀因为抽泣而不停地颤抖着。 不知多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对上林父那双祈求的目光，沉默片刻后，不忍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林父的脑袋轰的一声，刹时变得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着医生，张了张泛白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早已不知不觉间淌湿了脸颊。 不一会儿，几个护士推着唐碧琴从急救室里出来。 她身上的白色被子拉高，连同脑袋一并盖了起来。 林父的指尖微颤，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伸手去掀开那块白布。 只见唐碧琴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颊苍得可怕，她双眼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林父看着那张一同经历患难、挚爱的脸庞，现在已经冰冷无声，胸口宛如被插进了一把锋利的刀子，疼痛不已。 他抓住她冰冷的手，将她的手抵在脑袋上，低声痛哭起来，“碧琴，你醒醒……别走……” 可是不管他怎么喊，她也不会醒来责怪他嗓门太大，不会跟他一起去学校接外孙放学，不会嫌弃他连给外孙女换纸尿裤都那么笨手笨脚…… “先生，请您节哀。”护士不忍心道。 …… 季廷阳和季泽秋回到家的时候，林父正一人躲在昏暗的卧室里，双手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外公，你怎么不开灯呀？”季廷阳把卧室里的灯光打开，露出林父那张憔悴铁青的脸颊。 季泽秋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跑过去气呼呼道：“外公，你不是说下午会来接我和哥哥放学的吗？” 林父的眼睛动了动，像是也想起了这件事，“外公忘了，你们怎么回来的？” 他的声音嘶哑得有些难听。 季泽秋：“是司机叔叔来接我们的。” 林父眸里划过一丝懊恼，“对不起，外公下次不会再忘了。” 季泽秋十分大方，“没关系，我原谅外公了。” 林父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晚餐想吃什么，我让佣人去做。” 季廷阳在这时开口，“外公早上不是说我们今晚吃清蒸鱼吗？” “啊对，清蒸鱼。”林父恍然。 季廷阳抿了抿唇，发现了他的奇怪之处，“外公，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外公没事，好了，我们快出去吃饭吧。”林父唇角的笑容有些勉强，随后起身带着两个小孩离开卧室。 餐桌上摆放着三份碗筷，季廷阳刚吃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我们不等外婆回来一起吃吗？” 林父的手蓦地僵住，“她……她……你们外婆她去朋友家里玩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季廷阳和季泽秋点点头，很快就相信了他的说辞，乖乖地开始吃晚餐。 “弟弟，要多吃青菜才能长高。”季廷阳撇脚地夹了一根青菜到季泽秋碗里。 “我不要，我不吃。”季泽秋又把青菜挑回季廷阳的碗里。 林父浅浅地扬了下唇，内心却是深感无力。 先是他们的父母去世，而后又是外婆去世，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 然而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第三百零二章 痛苦的过往（9） 林父一边处理着唐碧琴的葬礼，一边照顾着三个孩子，因为太过疲惫，就连动作都变得迟缓了许多。 他身体深深地陷进沙发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手脚重的像铅块一样无法动弹，神智恍恍惚惚地看着旁边在搭积木的兄弟两人。 “外公，外公……”两道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父好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怎么了，是肚子饿了吗？” “不是。”季廷阳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道，“是我想外婆了，外婆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她……”林父顿了下，脸上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外婆她说还要在朋友家多玩几天。” “是不是我太吵，外婆不要我了？”季泽秋垂下脑袋，眼眶微微泛红，低声说道，“就像爸爸妈妈一样不要我了……” 林父的胸口涌起一股酸涩，他过去摸了摸季泽秋的脑袋，“爸爸妈妈可喜欢你了，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他们现在先一步去天国了，在天上保护着你呢，外婆也是一样。” 小孩子心性单纯，完全没有注意到林父口中的漏洞，听到外婆没有不要他们，笑脸很快又恢复了起来。 林父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林父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两个红着眼眶的妇人。 “你们是？”林父疑惑。 “我们是碧琴的朋友，刚从外面旅游回来就听到了碧琴去世这件事，葬礼也错过了，真是对不起……”两人的声音哽咽起来。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一点要收下。”说完，她们将一个厚实的红包塞到林父的手上。 还没等林父说些什么，就听到屋里带着疑惑的声音，“哥哥，什么是去世了？” “就是跟爸爸妈妈一样，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季廷阳说。 季泽秋愣了一下，泪水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呜呜呜……外婆不是去朋友家里玩了吗，为什么会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他不敢相信似的，撒腿跑过来抱住林父的大腿，扬起沾满泪珠的小脸看他，“我要去找外婆，呜呜呜……我要去找外婆……” 季廷阳也同样哭了起来，只是他并不是季泽秋那种哭闹的性格，静静地问道：“外婆真的去世了吗？” 林父好几次想找个借口把这件事掩饰过去，可每次却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欲言又止。 门外两个朋友见状，顿时知道她们闯祸了，脸上浮起一丝歉意。 “对不起，我们不是知道您还没有跟家里的小孩说。”两人慌慌张张地道歉，最后留下一句节哀顺变，就匆忙离开了。 屋里。 季廷阳和季泽秋因为哭得太伤心，还抽搐着哽咽了一下。 林父神色有些复杂，内心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跟他们坦白，“对不起，外公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就算外婆不在了，她会在天上一直保护你们的。”林父拭去他们眼中的泪水，“我明天带你们去看外婆好不好？” “好。”季廷阳和季泽秋异口同声。 第二天清晨。 林父再次带着他们来到了南山墓园，唐碧琴的墓碑就在林絮他们的不远处。 “外婆就在这里，和你们的爸爸妈妈一起保护你们。”林父的手搭在墓碑上，看着照片的容颜，鼻尖霎时变得酸涩起来。 说完，他掏出两张纸巾递给两个小孩，“好了，我们擦干眼泪给外婆上香吧。” 他们点点头，笨拙地从袋子里拿出几支香，林父点燃后，让他们插在前面的小香炉上。 “外婆，我们还带了很多水果来，记得吃哦。”季廷阳又把苹果全部摆了出来。 在这边待了一会儿，林父又带着他们前往林絮和季宴礼的墓碑前。 上供烧香。 两个小孩对着墓碑上说了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季廷阳还说他在学校考试得了第一名。 季泽秋不甘落后，“我也考试得了第一名！” 虽然是写阿拉伯数字的幼儿园小测试。 季廷阳：“我还有老师表扬的三好学生奖状。” 季泽秋：“我也有老师给我的小红花。” 季廷阳：“我还有……” 看着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模样，林父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忧愁了好几天的脸颊终于浮起浅浅笑意。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父带上季廷阳和季泽秋他们回家，“爸爸妈妈还有外婆要休息了，我们下次再过来看他们吧。” “好。”两道稚嫩的声音同时应好。 一天下来，两个小孩虽然表现得很平静，可是到了晚上的睡前时光，季泽秋还是又哽咽了起来，“外公，我想爸爸妈妈还有外婆了……” 林父默了片刻，指着窗外的星星说道：“你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吗，去了天上的人都会变成一颗星星，在上面一直看着你。” “当你想他们的时候，除了去墓园看他们，也可以抬头看一眼外面的星星，他们就在上面看着你呢。” 季泽秋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努力往天空上看去，“那么多星星，哪一个才是爸爸妈妈和外婆呢？” “当然是最亮的那几颗啦。”林父说。 季泽秋在夜空上找了半晌，忽然激动起来，“我看到了！” “他们也看到你了，以后记得要认真上课写作业了，这样他们才会开心。”林父说。 季泽秋点头，“嗯。” “好了，那现在就先乖乖睡觉吧。”林父轻轻拍着季泽秋的身体，哄他入睡。 直到季泽秋的呼吸变得平缓，步入梦乡之后，林父垂下脑袋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又走到季廷阳的床边吻了一下早已熟睡的他，这才离开卧室。 昏暗而又安静的卧室里，季廷阳悄然睁开眼睛，翻身往窗户外面看去。 他的眼睛转啊转，似在寻找着什么，而当他找到那三颗最亮的星星后，眉眼霎时弯了起来。 “爸爸妈妈外婆，晚安。”季廷阳在心里默念一遍，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就在林父以为他会一直照顾三个孩子成长时，季依云像是终于想起了这几个小孩，找上门来。 第三百零三章 痛苦的过往（10） 季廷阳他们在林家待了一个月，季依云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们三个孩子，跟丈夫一起来林家要人。 “当时不过是让你们见一面，结果没想到你竟然直接把小孩带回家住了那么久，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差点都要以为这三个孩子出什么事，急死我了。”季依云开始斥责林父。 “如果你真的担心他们，那天晚上就应该来找他们了，而不是一个月之后再过来找。”林父声音冷然。 季依云的眼神闪了闪，“总……总之，我现在是过来带他们回家的。” “反正你也不在乎他们，带着他们也觉得是累赘，我来带他们就行。”林父说。 “不行。”季依云反驳得特别迅速。 当她接收到林父狐疑的视线后，语气变得结结巴巴，“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监护权在我手上，跟我回家也是理所当然。” 她探出脑袋往屋里看去，“季廷阳，季泽秋，快出来跟我回家，记得带上季揽月。” “我不要！”季泽秋大声反驳，“你是不让我吃饭的坏姑姑，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住。” 季依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姑姑错了，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跟姑姑回家吧，好不好？” “我们想跟外公一起住。”季廷阳也开口说道。 季依云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快出来！跟我们回去！” 季依云的丈夫似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推开挡在门口的林父，进去把两个小孩子抓出来。 季依云也紧随其后，把季揽月抱出来。 “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样抢孩子我可要报警了！”林父张开双手去拦他们。 “我们可是孩子的监护人，就算你报警又能怎样？”男人身上的肌肉健硕，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把林父推开。 林父的身体失去平衡，猛然倾斜，他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身体就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疼痛霎时从腰椎传遍全身。 “啊……”林父捂着后背，面容变得扭曲，苍白的脸颊渗出绵绵密密的冷汗。 “外公！”季廷阳 季依云顿时慌了，“你怎么下那么重手？” “我就轻轻一推，谁知道他会摔倒。”男人也有几分惊惶。 “算了，我们快带他们走吧。”季依云抱着季揽月，仓促下楼。 男人一手抓着一个小孩，用力拽着他们离开。 季廷阳和季泽秋喊着外公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由近到远，不到一会儿便消失了。 过了十几分钟，去超市买菜的佣人回来，看见林父躺在地上一副痛苦的模样，心下一惊，连手上的菜也顾不上，直接跑过去扶他。 “报……报警……”林父艰难地开口。 季依云他们回到家不久，警察就紧随其后上门了。 但是在看见季依云拿出监护证明后，教育了他们几句后就离开了。 “以后要是带孩子回家，不能再这么极端了，要跟孩子的外公好声商量。” “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是我们鲁莽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季依云陪笑着，把警察送走。 等看到身后三个哭得厉害的小孩后，脸色的笑容又刹时沉了下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季依云骂道。 要不是领那笔遗产需要他们三个小孩在场，她才不想把他们带回来呢。 简直吵得她头疼。 季依云把他们丢在房间里，就回房间休息了。 到了晚上。 季廷阳以为季依云会像以前一样，不让他们吃晚饭，也做好了挨饿的准备，谁知这次饭菜做好后，她竟然主动来叫他们出去吃饭。 “过来吃饭了。”季依云依旧没好气。 季廷阳和季泽秋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坐到餐桌上。 谁知季泽秋的筷子刚触到一块肉，下瞬就被人抢走了。 季泽秋抬头，只见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小男孩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季泽秋只知道小男孩是自己的表哥，但叫什么名字却不知道。 本以为这位表哥针对的只有自己，可当季廷阳要去夹菜的时候，他也照样把季廷阳的菜抢走了。 吴阳辉扬起下巴，看向他们的眼里带着一丝挑衅。 季廷阳顿了下，悄悄地在季泽秋的耳朵旁说着什么。 吴阳辉得意地吃着饭菜，一边继续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准备再次抢走他们要吃的菜。 然而这次季廷阳和季泽秋却是同时伸出筷子，吴阳辉能阻止季廷阳，却阻止不了季泽秋。 看着季泽秋开心地吃到了肉饼，吴阳辉的脸色骤然垮了下来，生气地将碗筷扔到桌上。 “儿子，怎么不吃了？”季依云关心道。 “我不要跟他们一起吃，你让他们滚开。”吴阳辉在椅子上撒泼打滚，双脚不停踹着餐桌。 餐桌上的碗碟颤抖，发出危险而又清脆的碰撞声。 “好好好，我让他们回房间吃。”季依云很是宠爱这个儿子，对他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 她给季廷阳和季泽秋的碗里夹了一些菜，就把他们赶回了房间，“在我们吃完之前，绝对不能从房间里出来。” “不出就不出，我才不想跟他们一起吃呢。”季泽秋气呼呼。 在他安静地吃了几口饭菜后，又止不住地委屈起来，“哥哥，外公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回家？” 季廷阳想了想，“可能明天就来了。” 上次外公也是第二天就来接他们了。 “太好了，我们明天就可以走了。”季泽秋发愁的小脸再次欢快明亮起来。 就连躺在床上的季揽月也咿咿呀呀地笑着。 然而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们还是没有等到林父过来。 “外公为什么还没有过来接我们？”季泽秋在阳台上抓着栏杆，大半个脑袋都快伸到外面了。 “当然是因为你外公不要你们了。”吴阳辉在旁边捂嘴偷笑。 “外公才不会不要我们呢！”季泽秋大声反驳。 “你外公不要你们了，他不要你们了，不要你了……”吴阳辉一边伴着鬼脸，一边不停在他耳边唱。 季泽秋的眼睛红了起来，张开大嘴就往他的肩膀上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