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亲是神探》 第一章 云霜 “阿兄,娘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死了?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娘死,二丫要娘……” 什么声音? 好吵。 云霜眉头微皱,自沉沉的黑暗中强行挣扎出来,眼眸初睁,清晨绚烂的阳光霎时刺痛了她的双眼。 下意识地偏过头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云霜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墙壁满是斑驳,除了一套歪歪斜斜的桌椅,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墙边,有几个随意堆叠着的变形散开的竹筐,以及…… 两个在竹筐边紧紧抱在一起的小娃娃。 只见他们瘦巴巴脏兮兮活像两只刚在泥巴里打过滚的泥猴子,两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骇然地看着她,活像大白天见到了僵尸从棺材里蹦出来。 不是,该惊骇的是她才对! 便是外号铁血警花的云霜也忍不住怔愣了好半天,又闭眼睁眼了好几回,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然而,直到她第三次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依然没有变。 那小女娃见状,脸上一喜,就要往她这边蹦过来,却被另一个小男孩一脸警惕地死死拽着。 她记得,她前一刻明明在追捕凶犯,却谁想那小兔崽子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了一把枪,趁她不注意一个转身开枪,子弹正中她的胸口。 她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医院吗?怎会在这里! 云霜眉头皱得更紧,正要坐起来,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竟是虚得不行,连动一下都艰难,她正满心惊骇之时,脑壳一阵发晕,再次晕了过去。 这一次,她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不是生活在现代的云霜,而是大齐国一个小官之家的女郎,也叫云霜,父亲是一个七品县令,母亲出自书香世家,性子文雅温柔,又有一个宽厚勤勉的兄长,这出身可以说打败古代百分之七十的女子了。 然而,到了梦里的云霜谈婚论嫁的年龄时,她却是被一个穷书生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心窍,不管家里人怎么说那个书生为人浮夸不真诚,也听不进去,一心要和穷书生双宿双栖,最后在穷书生的撺掇下,和他私奔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穷书生正如她爹娘所说,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两人一路私奔到了大齐国的边境时,那穷书生因缘巧合之下救下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对他一见钟情,他竟然想就这样抛弃了云霜,追那小娘子而去。 但云霜也不是好欺负的,她立刻察觉到了那穷书生的想法,又气又急,威胁他若他真的这么做,就跑到那小娘子家门前,跟每一个过路的人诉说他的薄情寡义。 谁料当晚,她就突然睡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时,她竟是衣衫不整地坐在了一个山洞旁边,那穷书生趾高气扬地站在她面前,指责她水性杨花,背着他和男人乱搞,已是失了贞洁。 还说她那个奸夫如今就在山洞里,他今儿一早起来发现云霜不见了,出于担心找了过来,谁料撞见了那般不堪的一幕!若云霜不认,他就拖她进山洞里,和她的奸夫当面对峙! 云霜当下慌得泪流满面,拼命求那穷书生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昨晚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那穷书生料定她再也没脸阻碍他的大好前程了,趁着她六神无主之时,偷走了她带出来的大半家当,追着那富贵小娘子去了。 云霜正如他所料,哪里再有精力和胆子到他面前讨什么公道,虽然她也不蠢,很快想到了这一切定是那书生搞的鬼,但她失贞是真,那天她虽然睡得很沉,但后来仔细想想,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具体的细节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书生第二天把她带出山洞时,有一只手曾抬起,试图把她拉住,最后却只拽住了她腰间的一块玉佩。 那之后,她的玉佩确实不见了,那块玉佩是她出生之时,她娘找人亲自打造的,上面还雕刻着几片栩栩如真的霜花,对应她闺名里的“霜”字,她自小就随身携带着这块玉佩,不可能放在别的地方,她也很肯定,那块玉佩不在被那混蛋拿走的东西里。 事已至此,她又哪有脸回家,便是她想回,也没有足够的盘缠。 她也想过一死了之,却终究不甘心,凭什么那混蛋骗了她又害了她后,还能过得那么好,她却只能孤苦伶仃地死在外头? 便是凭着这一股子气,她摸索着走到了一条村子里,在那条村子里暂住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她竟是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她怀孕了! 虽然她强撑着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却因为长久的压抑和苦难生活,伤了身体,原本支撑着她的那股子气也泄了,整个人萎靡颓然,整日以泪洗脸,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孩子还能平平安安长大,不得不说是奇迹,也是多亏了村里其他人的帮衬。 而云霜,能熬过这么多年,更是奇迹中的奇迹,然而,在昨天晚上,一直身体虚弱的云霜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换了如今的云霜进了这个身体。 云霜再次醒来时,怔怔然地看了屋顶许久。 这梦里的经历虽说是属于大齐国的云霜的,却无比真实,就连云霜这几年的痛苦绝望后悔,她都感同身受,疼得心尖都在发颤,就仿佛,她当真在大齐国生活过,拥有过这个云霜曾经有过的人生一般。 她和她同名同姓,在一些习惯和喜好上,也惊人的相似,也许,这个云霜确实就是她的前世,她如今来到这里,是为了弥补她这一世的遗憾吧。 “娘……” 一个弱弱的小嗓音突然在云霜耳边响起。 云霜转头,便看到门后悄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是她的便宜女儿云二丫。 许是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云霜这次费了点劲,终于坐起来了,朝云二丫笑笑道:“二丫。” 原主生了孩子后,压根没心情给两个孩子改一个好一些的大名,由着村里人叫,渐渐的,女儿就被叫做二丫,儿子的名字更离谱,叫狗蛋。 云霜不由得有些头疼,得找时间给两个孩子取个像样一些的大名才行。 云二丫一愣,一双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的。 第二章 儿子的厨艺 娘……竟然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 也没有哭!以前的娘,明明总是哭,也不怎么愿意跟她和阿兄说话。 云二丫不由得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云霜这才发现,她手上还端着一个边缘处缺了一个角的木碗,跑到她面前后,她献宝般地把手里的木碗递到了云霜面前,道:“娘,这是阿兄做的蘑菇汤,二丫特意给娘留了一碗!娘,娘,你先把碗拿着!” 云霜看了看碗里堪比洗碗水里飘着几片乱七八糟的菌子的汤,突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角轻轻抽了抽。 只是,架不住小丫头的热情,云霜还是抬手把碗接了过来。 那小丫头立刻又蹦蹦跳跳地到了外头,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串孩子小臂长的烤鱼。 看着那条被烤得像木炭一样的鱼,云霜终是忍耐不住,嘴角微微一抽。 她回忆起了,先前的云霜被自家儿子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所掌控的痛苦。 当然,那时候的原主沉浸在伤痛中,自然也不在乎吃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了。 小丫头把那串烤鱼又塞到了云霜手里,吸溜了一下口水,一脸渴望地道:“娘,你快吃,这是二丫和阿兄特意给娘留的! 阿兄说娘还在生病,需要补身子,刚才吃完饭,阿兄又出去找东西吃了。” 虽然,阿兄经常找不到。 今天能找到一些蘑菇和抓到几条鱼,已经很厉害了! 二丫说着说着,肚子里突然发出“咕噜噜”一声长鸣。 小丫头脸一红,两只小手猛地捂住了肚子。 云霜看着面前骨瘦如柴、肚子却反常地鼓了起来的小女娃,眉头微蹙。 这样的孩子,她只在电视里播放非洲的贫民窟时见过,因为那里的孩子的饮食中缺乏足够的蛋白质,导致肌肉发育不良,腹部的肌肉没办法支撑内脏,才会出现这种营养性水肿的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营养不良。 两个孩子现在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又天天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获取足够的营养?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黑呜呜的烤鱼,实在吃不下去。 不是不想给便宜儿子这个面子,而是这种烤焦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她只能先端起手里的碗,喝了一口汤,脸上顿时带上了一个痛苦面具。 这碗汤一点味道都没有,闻起来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有着原主记忆的她自是知道,他们家虽然穷,但左邻右舍经常会接济他们一些东西,粗盐还是有的。 只是,许是为了节省食材,狗蛋每次做出来的饭,都清汤寡味的。 二丫趴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见她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一脸担忧,“娘,你怎么不喝了?” 云霜低头看了嘟着小嘴的小丫头一眼,忽地笑了笑,道:“娘不是不喝,只是觉得这碗汤太少了,不够喝,走,二丫,我们去后厨,娘给你做好吃的。” 二丫一怔,娘做好吃的? 她记忆中,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厨房了,她都忘记娘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了。 云霜说做就做,立刻下床,汲起脏兮兮破了个洞的布鞋,就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后厨走。 这个屋子外面跟里面一样破,门口的石围墙好几个地方都塌了,入口处的木门也满是斑驳,院子左上角还有一个已是废弃了许久的小菜畦。 经过那个菜畦时,云霜顿了顿。 虽然遭遇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曾经的原主也是想好好过活的,生下了两个孩子后,她也曾学着别的农家妇人自己种菜,做女红填补家用。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隔壁肃州的知州之女和一个救了她的书生十里红妆成亲的消息,凤凰男的故事不管哪朝哪代都有市场,因此,这件事竟是一路传到了他们这条小小的村子里。 这个消息把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了一些的原主又击溃了,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被伤痛击败。 原主不是没想过回家,只是,一个跟人私奔又生下了两个爹不详的孩子的女子,回家只是给家里人徒增烦恼,让别人对他们家指指点点罢了。 她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其实原主已是足够坚强了,可惜她只是古代一个在深闺成长起来的女子,遇到这种事,就像一直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突然遭遇狂风暴雨,连怎么保护自己都不知道,自然逃不过被打落泥中的结局。 他们这个屋子的后厨正如原主记忆中的,简陋得很,只有一个脏兮兮的灶台,灶台旁边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装着调味料的瓶瓶罐罐,大多是村里的人接济他们的。 而那些瓶瓶罐罐,大多已是空了,只剩下一些粗盐和一小罐胡麻油,让云霜讶异的是,竟然还有小半罐饴糖。 二丫立刻兴奋地道:“娘,这是村长婶婶前天给我们的哦!但阿兄不给我吃,说……说村长婶婶是个坏人……” 一边说,小丫头一脸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情。 她不太明白阿兄为什么说村长婶婶是坏人,村长婶婶明明很温柔,对他们很好。 但阿兄说的,肯定是对的!小丫头虽然想不明白,但不妨碍她无条件信任自家阿兄。 她话里的村长婶婶,指的是村长的媳妇,村里人都叫她苗嫂子,她这几年没少给他们家送东西,送的都是好东西,然而,她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苗嫂子的小儿子是个傻的,这样的傻子以后不好讨媳妇,在原主来到村子的第一天,她就盯上年轻漂亮的原主了。 原主带着两个拖油瓶?那完全不是事!他们所在的夏州位处边疆,这条长胜村更是靠近边境,最开始便是一些将士的家属聚集在一起,形成这条村子的,因此,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军户。 在大齐,军户管理得很严,入了军户后轻易无法脱籍,而军户的职责便是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个成年男丁充军,然而,因为打仗太苦了,简直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活,每年拼了命逃走的兵士和军户不少。 据说,他们所在的夏州因为出了个管理严明、杀伐狠厉的总兵,逃跑的将士和军户已是周边几个州里最少的了,但在那个总兵来之前,逃跑的人还是很多。 所以当初,原主才会那么顺利就在村子里定居了下来,要在村子里住下就要上军户,所有人都巴不得去掉自己身上的军户,遇到一个主动送上门的,还不热烈欢迎? 他们如今住的这个屋子,便是先前一个逃跑的军户留下来的。 因此,苗嫂子一点也不嫌弃原主的两个拖油瓶,简直是无任欢迎,她主要盯上的是狗蛋,以后狗蛋长大了,就是一个壮年劳动力,到时候就可以把他推出去顶上他们家充军那个位置,何乐而不为? 更别说,以她家那个傻儿子的德性,以后能不能生出孩子来还不知道呢。 这些事,原主自然也察觉到了,只是那时候的她没那么多精力管这些杂事。 而狗蛋一个孩子,以前明明是看不出苗嫂子的心思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就知道了? 云霜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便把这件事先抛到了一边,继续在后厨转悠寻找食材。 最后,找出了一小筐各种各样的菌子——这是狗蛋今天上午采回来剩下的,看得出,这小子野外生存技能满分,云霜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确认这些菌子都是能入口的。 后厨外头的一个破水缸里,还养着两条正欢快地游动着的鱼儿。 水缸旁边,还扔着两个满是泥巴的芋头。 虽然东西有点少,但已经够了。 云霜立刻卷起袖子,笑眯眯道:“二丫,娘给你和阿兄做个好吃的!” 第三章 发飙 听到云霜这么说,二丫却不见高兴,一脸欲言又止,张了张小嘴道:“娘……娘……” 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毕竟娘说,她还没吃饱呢。 云霜却已是利索地抓起了一条鱼,放到了砧板上,拿起放在了砧板边上的那把刀锋上已是有好几个缺口的刀。 这些东西,都是先前那个军户逃跑后留下来的,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还能用。 她自小父母就离了婚,后来两人重组家庭,云霜觉得不管去到哪边,都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上了大学后,就干脆自己出来租房子住了。 所以在生活技能上,她向来是十项全能。 利索地宰杀好了鱼,云霜在洗刷好的锅里倒入一些油,油热下鱼,随着“滋啦”一声声响,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子煎鱼的鲜香味。 二丫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么香的东西,更别说她根本就没吃饱,顿时馋得口水都下来了,小肚子更是叫得更欢了,拼命踮起脚尖想看阿娘是怎么做菜的。 鱼煎得两面焦黄后,云霜用瓜瓢从外面的水缸里舀了几勺清水倒进去,把锅盖上,等水烧开了,就把已是清洗干净的菌子丢进去,一起烧开。 最后加一点粗盐调味,一碗鲜香扑鼻的菌子鱼汤就大功告成! 随后,云霜又把两个芋头蒸了,一切就绪后,她给自己和二丫各盛了一碗鱼汤,拿出一个芋头一分为二,另一个留给如今还在外头忙活的狗蛋。 二丫原本还板着一张小脸,想说自己不饿,娘自己吃,然而,看到端到自己面前的那碗奶白鲜香的鱼汤,脑子里的话顿时都忘了,惊得小嘴张成一个圆圈道:“娘,这个汤为什么……为什么是白色的?” 好神奇啊,跟阿兄以前煮的汤都不一样! 云霜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你喝喝看喜不喜欢,方才我晾了一会儿,现在应该不烫了。” 到底是个孩子,二丫立刻端起碗,喝了一口,眼睛闪闪发亮道:“好喝,好好喝!” 云霜看着她瘦巴巴的脸蛋,有些不是滋味地道:“那你多喝点。” 其实这个汤云霜喝着觉得很一般,因为缺乏葱姜蒜这些调味,又没有料酒可以去鱼的腥气,这个汤喝起来还是有一些腥的。 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竟然已是无上的美味了。 母女俩正慢慢地吃着这顿迟到的午膳,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很快,一个身子瘦小、但能看出五官很是端正的小男孩跑了过来,见到坐在后厨的桌子旁正吃着午膳的母女俩,整个人似乎怔住了。 云霜站了起来,笑着道:“狗蛋,你回来了?我给你留了两碗汤,和一个芋头……” “你怎么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吃了!” 狗蛋却忽地,狠狠一咬牙,厉声道:“我们本来就没多少食材,你可有想过,今天把所有食材都吃了,我们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 二丫的手顿时一抖,连忙放下手里的碗,从椅子上爬了下来道:“阿兄,不关娘的事,是……是我没跟娘说,这些食材不能吃,我……我想着,娘生病了,要多吃点东西……” “二丫,不关你的事!我也知道娘生病了,要多吃点东西,但……我们家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狗蛋见吓到了二丫,脸上掠过一抹慌乱,却终究只是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一双眼睛因为气愤和委屈一下子变红了,“娘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和二丫只能……只能靠自己,还要照顾娘!我真的很努力了,但我今天下午出去只找到了一个小芋头,我们明天要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能干的娘!” 二丫被吓得压根不敢靠近他,嗫嚅着道:“阿兄……” 云霜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孩子。 其实,做菜的时候,她哪里没看出二丫的欲言又止?也不难猜到,她为什么是那样的神情。 只是,她没想到,狗蛋的情绪会这么激动。 这些年,原主沉浸在伤痛中,全家的事务都压在了这个孩子的肩头,对于他来说,压力太大了。 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云霜才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轻声开口道:“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吃了你的东西。” 狗蛋一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只是,我太饿了,放心,我们不会没有东西吃的。” 云霜嘴角微扬,“从明天起,我就跟你一起去找东西吃,可好?” 狗蛋睁着一双眼眸,好半天忘了眨眼,直到眼睛有些酸涩了,才猛然回神,后退一步咬牙道:“你骗人!你……你以前也这样说过,但你之后还是只会哭!只会生病!家里的钱都……都被你治病治没了! 我才不会相信你!” 原主在他们心中的信任度显然已是跌破零了。 云霜也不急着让他相信,站了起来笑笑道:“那你就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人好了。过来吃饭吧,鱼汤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说着,转身去灶台边,给狗蛋盛了一碗鱼汤。 狗蛋一脸愕然。 以前,他若是这么说,娘定然又会开始哭,或者转身默默地离去。 但如今的娘,竟然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还……还笑着让他去喝鱼汤…… 二丫见阿兄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连忙蹦过去,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手道:“阿兄,娘做的鱼汤可好喝啦,你快来尝尝吧,娘说阿兄今天很辛苦,特意给阿兄留了两碗汤呢……” 然而,也许是憋了这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一时有些收不住,狗蛋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冷冷道:“我不喝,要喝你们自己喝!” “阿兄!” 云霜舀汤舀到一半,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碗里的汤重新倒回锅里,道:“行,那就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反正我和你妹妹已经饱了,你不喝,这些汤就只能倒掉了。” 小样,若她连一个小屁孩都拿捏不住,那她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狗蛋的眼眸顿时又瞪大了。 倒掉?!这……这怎么可以! 云霜由着那小子纠结,招呼二丫道:“二丫,过来,帮一下娘的忙。” 她要先清点一下家里有多少财产。 虽然定然不多,但她也要先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第四章 苗嫂子 二丫见娘竟然这么轻松就“安抚”了阿兄,不禁无比崇敬地看向云霜,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好!” 这一番清点下来,便是早已做好了最坏打算的云霜也不禁沉默了——他们家搜遍了,竟然也只搜出了十个铜板! 在大齐,两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也就是说,他们全副家当,只够买五个馒头! 若是把这件事说给先前的云霜听,她定会觉得,这是她的哪个仇人在给她开的地狱玩笑。 “娘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做,又时常生病。” 一个嘟嘟囔囔的声音突然传来,是依然黑着一张脸的狗蛋别别扭扭地走了进来,“若娘的病还没好,这十个铜板定然也要花出去了。” 云霜抬头看了他一眼,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道:“汤喝了吗?” “没。” 狗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别过头。 年纪小小,脾气却还挺大。 云霜把那十个铜板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今儿我们早些歇息,明天我再带你们一起出去找吃的。” 如今已是过了秋分,不仅天气开始转凉,天色也黑得越发早了。 她终究是刚来到这里,又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这么晚出去,不太安全。 狗蛋一怔,又忍不住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她竟然还没有变,还在说会跟他们一起出去找食物…… 但他不能有期望,不能…… 期望越大,失望只会越大…… 到底是孩子,那满脸的委屈渴望就差写在脸上了。 云霜强忍住笑,抱着二丫站了起来,道:“我先带你们去擦擦身子,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霜娘,你今儿这身体怎么样了?我前两天过来给你们送饴糖的时候,二丫还哭得跟个小可怜一样,说你这回病得很厉害呢……” 云霜的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人——村长家的苗嫂子,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蹙。 然而,比她反应更大的是狗蛋,却见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小的脸上竟是泛着几分幼兽般的凶狠,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云霜想喊住他都来不及。 下一息,院子里就传来了狗蛋恶狠狠的童稚嗓音—— “你走,我娘不需要你的假好心!走!” “哎呀,狗蛋,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啦?我看你娘身子不好,今儿我们家熬了些骨头汤,特意送点来给你娘补身子……” “我们不要!你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娘才不嫁人!我也不要那个傻子做我的阿爹!” 云霜匆匆跑到外头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 苗嫂子一脸小心思被拆穿的讶异和恼怒,瞪着狗蛋道:“你这孩子,年纪小小,嘴巴却那么臭!什么叫那个傻子!你娘带着你们两个拖油瓶还能嫁到我们家,她合该做梦都笑醒才是!” 眼见着狗蛋又要说什么,云霜连忙跑上前,一把拉住他,严厉道:“闭嘴!” 随即,把被惊了惊的他拉到了自己身后,眼神微凉地看向已是没了一向的慈祥亲和的苗嫂子,道:“苗嫂子,这件事,我先替狗蛋向你赔个不是,狗蛋不该这般说人不是。但,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有件事我也该跟苗嫂子说清楚,我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苗嫂子便不用再在我身上费功夫了……” 这些年来,苗嫂子也不是没有明示过,一开始,她还在犹豫,总觉得自家条件不错,就算儿子是个傻的,也不一定娶不到一个黄花大闺女。 然而,随着她那个傻儿子年龄越来越大,在说亲上屡次碰壁,又见原主竟是生出了一个模样周全的儿子,这心思便彻底压不住了,好几回,她甚至上门要强行跟原主说亲。 但原主的心彻底死了后,身子便一天比一天差,苗嫂子好几回过来,她不是卧病在床,便是在伤春悲秋,这亲事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但苗嫂子的心还没死,云霜也是佩服她竟是坚持了这么多年。 苗嫂子闻言,脸色猛地一变,这还是云霜第一次这般直白地拒绝她,忍不住脸色难看道:“云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以为你有张还算能看的脸,以后就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又带着两个野种的女人,也就是我们家心善才不嫌弃!你不感恩戴德便算了,竟还这般不知好歹! 当初,要不是我家老黄心善,让你在村子里留了下来,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见她这般口出恶言,云霜脸色微冷,却也不急,护着两个孩子,淡声道:“苗嫂子,你愿意这般高看我,我很感激。 但黄村长允许我留在村子里的理由,你不会不知道。 当初,夏州的军户频繁逃走,而州府每年都要派人来清点军户,看管这里的军户,不让他们逃走也是黄村长的职责,为了让村子里军户的数量好看一些,黄村长这才允许我留在了长胜村。 说起来,我们之间,也算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吧?” 苗嫂子脸色大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今天竟是像换了个人一般!不再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掉眼泪便算了,竟然还敢跟她口出狂言了! 对方到底是这条村子里的村长媳妇,云霜也不想跟她彻底撕破脸,至少,现在不能。 她顿了顿,话音一转,道:“但不管怎样,黄村长和苗嫂子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我自认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若以后有偿还的机会,我定会十倍百倍地偿还黄村长和苗嫂子。” 苗嫂子嘴唇蠕动了一会儿,终是恶声恶气地道:“哼!好听话谁都会说!云霜,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咱们在一条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互相之间还是有情分的。你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能平平安安至今,一是老天爷护佑,二是有咱们这个村子做你的后盾! 但你以为你就能一直这般顺遂下去?这么多年来,村子里觊觎你的男人可不少,你以为他们都想把你娶回家当正经媳妇?做梦吧!若不是我家成栋是如今这个模样,你以为我能看上你?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以为我想让你嫁给成栋是在害你,若你是柳二家那个丫头,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又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那你还有挑人的本事。 呵,就你如今这条件还想挑,不是惹人笑话么?今儿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说的柳二家的丫头,全名柳沛儿,今年刚及笄,正如苗嫂子所说,她自小就是村子里容貌最好的女娘,又有个强势的爹,可以说,自小是沐浴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曾经的原主,其实跟她差不多,甚至比她更好。 说完,苗嫂子又爱又恨地瞪了像只幼兽一般龇着牙看她的狗蛋,又贪婪地看了看因为恢复了精神整个人越发明丽秀美的云霜,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第五章 两个文盲娃娃 云霜目送着她离开后,才转身蹲下,看着自知做错了事,一脸懊恼的狗蛋,轻声道:“你可知道做错了?” 狗蛋是个聪明孩子,气愤归气愤,但也能看出来,方才他的话给娘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他别开脑袋,嗓音闷闷地道:“知道。” “哪里错了?” 又不出声了。 云霜不禁气笑了,这闷葫芦一样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故意板着一张脸,道:“狗蛋,听着,不管怎么样,在你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前,都不能这般去冲撞别人,这只会害了你,和你身边的人,你可知道?” 小男孩细瘦的身子突然微微抖了起来,表情越来越狰狞,忽地转过头,红着一双眼睛大声道:“可是,明明是他们不对!村子里的孩子都在暗地里说,娘很快就要嫁给那个傻子,我和二丫就要叫那个傻子爹了!我才不要娘嫁给那个傻子,也不要喊那个傻子爹!” 云霜眉头蹙了蹙。 难怪他突然不让二丫吃苗嫂子送过来的饴糖。 但看狗蛋的态度,他应该也是最近才听到这些浑话的,说明,这些浑话是最近才传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些孩子是无意间听到这些事的,还是苗嫂子故意放出风声用这种方式逼她。 她掩下眼底的冷意,一字一字道:“这件事是他们不对,但这跟你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不冲突,便是他们不对,你也该以自保为主。” “可是,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说娘!” “狗蛋,你可有听过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狗蛋一怔,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 也对,这两个孩子,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读书启蒙了。 云霜耐着性子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遇到那些不好的事情,你可以先把它记下来,以后有能力了,再去报仇,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何况……谁说报仇,就只有这样直挺挺的跑出去跟人扯着个大嗓门对峙一种法子了?” 狗蛋一脸怔然,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难道……还有别的方法?” “当然。” 云霜笑着道:“这些事,我以后会慢慢教你和二丫。还有一件事,苗嫂子家的黄三郎脑子生了病,但他也不想的,他也没欺负过你和二丫,你怎么可以一口一个傻子地叫人家?” 狗蛋张了张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理亏,但还是一脸倔强地道:“别人明明也这么叫……” 云霜一脸严肃,“那如果别人欺负二丫,你也能跟着欺负二丫了?” 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忍不住靠在了云霜肩膀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二丫闻言,猛地一个激灵转醒,小手握成拳头揉了揉眼睛,警惕地左顾右盼,“谁欺负二丫了?谁!” 狗蛋也立刻反应很大地道:“当然不可以!我……我永远都不会欺负二丫,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云霜好笑地伸出手,把靠着自己的小迷糊抱进了怀里,低声道:“没人欺负二丫,我只是在给你哥哥举例子。” 又转向对面的孩子,放柔了声音道:“所以,不是别人做了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做,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们看一件事该不该做,应该是看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好的。” 狗蛋明显已是被云霜说服了,只是听着她的话,忍不住露出一脸茫然,“什么……什么勿以,这个勿以是娘认识的另一个孩子吗?” “啊!” 二丫立刻站直身子,一脸你是不是外面有了人的紧张表情,“娘,那个勿以是不是很乖?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喜欢那个勿以,不喜欢我们了?” 云霜:“……” 拥有两个文盲孩子是什么心情,她算是体会到了。 “勿以不是一个人,而是……罢了罢了,这些事我以后再慢慢教你们吧。” 云霜一脸无奈地站了起来。 谁料这两个孩子倔劲上来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一直追着她问勿以是谁,以至于当天晚上云霜睡觉,还真的梦见了一个孩子,彬彬有礼地向她介绍他叫勿以。 于是乎,云霜第二天早上是被惊醒的。 也是被饿醒的。 昨天一天下来,她只喝了一碗鱼汤,吃了小半个芋头,还有后来在二丫强烈的不能浪费粮食的视线下,万分痛苦地把她和狗蛋留给她的那碗蘑菇汤和黑漆漆的烤鱼吃了。 这般下来,不饿才怪。 云霜看着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美好晨光,暗暗叹了口气。 晨光很美好,但一想到他们那十个铜板,和这家徒四壁的家,她的心情就一点也不美好了。 还是得想办法,尽快赚上一笔钱才行。 云霜一边苦恼地想着,一边翻了个身子,却刚好和一双滴溜溜地看着她的纯黑眼眸对上。 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们母子仨是一起睡的。 家里只有一张床,也不可能分开睡。 睡在最里头的狗蛋许是累了,还在沉沉地睡着,云霜垂眸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的小丫头,笑道:“二丫不多睡一会儿?” 小丫头摇了摇头,凑到云霜耳边,跟她分享什么秘密般地小声道:“二丫睡不觉,二丫在想事情。” 云霜不由得乐了,“二丫在想什么?” 这孩子,应是被狗蛋保护得很好,心思比狗蛋单纯多了。 “二丫在想,昨天村长婶婶说得不对,娘明明比沛儿姐姐好看多了!” 云霜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一大早不睡是在想这些。 二丫还在小小声地道:“我听别的婶婶说,沛儿姐姐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以后定是要嫁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的。 娘,这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以后是不是就是沛儿姐姐的孩子的爹爹了? 我也好想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爹爹,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和阿兄,还有娘了。娘,为什么我们没有爹爹呢?” 这个问题,二丫以前也问过娘,但每次问这个问题,娘就会很伤心,二丫后面就不敢问了。 但现在的娘,好像跟以前的娘不一样了,她问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见小丫头睁着一双无比纯真渴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云霜一时有些哑然。 她哪里知道,他们爹爹是谁…… 原主记忆中,对那个男人所有的印象,就只有那一只勾走了她的玉佩的手。 啧,想到这里,云霜就有些气恼,若那个玉佩还在,他们也不至于只有十个铜板的家当! 那个男人,除了添乱,一点用都没有! 然而,面前的小丫头还在眨巴着眼睛等她回答,眼瞅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睡觉的那个小子的耳朵也微妙地动了动,竖起来了一些…… 云霜默默地望了望天,没好气地道:“你们爹爹可能迷路了,现在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呢。” 她一点也不想跟那个男人有什么瓜葛,甚至不确定,他当初是不是和那个贱男人联合起来欺负原主的。 但这些大人间的龌龊事,没必要让两个孩子知道。 就让他们对那个所谓的父亲,暂时保持一个相对美好的想象吧。 说完,假装没看到小丫头眼睛一亮想要追问的神情,坐了起来道:“都起来吧,今儿咱们要努力多找几天的食材,你们都要来帮忙哦。” 母子仨洗漱完毕,正要出门,外头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声—— “抓逃兵啦!抓逃兵啦!卫所的军爷们来抓逃兵啦!” 第六章 比狗还不如 云霜正要出门的脚步微微一顿。 抓逃兵? 虽说在大齐,有逃兵是常事,但自从四年前,夏州卫所换了一个有铁面阎王之称的总兵后,夏州的逃兵数量就开始锐减,近两年,他们这条村子里都没有再出过逃兵。 不过,有没有逃兵这件事跟她关系也不大。 云霜本来想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去找食材,谁料刚出门,迎面就走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郎君,他穿着一身浅灰色布衣,身材纤瘦但笔直,五官端正,皮肤也不像村里其他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糙的汉子,尚算白皙,在这样一条村子里,他的长相算是十分惹眼了。 二丫一见到他,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笑眯眯地道:“许叔叔!” 来人姓许,名昌永,今年十九岁,他们家在村子里的条件属于中等偏上,且他们家大郎在军中似乎表现不错,前儿个被提升为了百户,也算是一个有品级的军官了。 又因为许家兄弟多,许昌永在其中排第六,只要前几个兄长还在,或是朝廷不大规模征兵,基本轮不到他参军,因此,他向来是村子里所有未婚女子的梦中情郎。 许昌永见到蹦到了他面前的二丫,眼神微亮,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二丫,早啊。” 说完,看向不远处的云霜,脸色微红,眼神带着几分腼腆道:“云娘子今天看起来挺精神的,看来是身体大好了?我先前听说云娘子这两天身体不适,还有些担心……” 云霜淡淡地看向他,这许昌永从以前开始,对原主的态度就很不一般,因为他这样的态度,无形中给原主招来了许多仇恨,许昌永那个娘每每见到她,也是满脸警惕,仿佛是她勾引了他儿子一般。 她淡声道:“有劳许六郎担心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狗蛋立刻不赞同地看了二丫一眼,道:“二丫,回来。” 二丫那小丫头对谁都是这么热情,虽说这个男人不会害他们,但狗蛋也不喜欢他。 他天天像狗见到骨头一样盯着娘,但又保护不了娘,比狗还不如,他才不想他做他们的爹爹。 二丫“哦”了一声,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 见面前的母子仨就要离开,许昌永张了张嘴,下意识地伸出手,“哎”了一声。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云霜对他总是这么冷淡。 但自从知道她又病倒后,他担心得夜不能寐,每天一有空就到他们家附近转悠,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而且……而且还是难得这般容光焕发精神爽利的云霜,他又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 看清他们走的方向后,他顿时有些振奋,快步跟了上去,紧跟在母子仨身后道:“你们可是也要去看卫所的将士抓逃兵?据说这回逃走的是伍家的伍成器,方才从卫所那里来的兵马直直地就往伍家去了,来的人还不少,打眼看去就有二十几人!而且一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的,看着就气派,我记得先前来抓逃兵的人可不会有那么多。 我方才听村子里的其他人说,来人一看就是军里的将士,至少也是千户等级的,只怕伍家这回要遭殃了……” 云霜这才发现,他们走的正是前往伍家的方向,不禁眉头微蹙。 她方才急着远离这个许昌永,没有仔细想就随便走了个方向,没想到竟是选了条最麻烦的路。 许昌永方才说的伍家就在他们家左拐不远处,云霜才走了几步路,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伍家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旁边的空地上,停着二十几匹比人还高的战马,只见它们整齐有序地站成两排,马头高高昂起,不时低头喷一下气,踢踏一下马蹄,就给这条朴素狭窄的乡村小路带来一股子说不出的压迫感。 正如许昌永所说,这次来的将士,一看就不一般。 云霜的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实在不想凑这个热闹,正想带两个孩子离开,一个阴阳怪气的妇人嗓音却突然响起,“哎呀哎呀,这不是我们的病西施霜娘吗?花嫂子不是说,你昨儿还在病着呢,怎么今天就能出来走动了?不会是听说有卫所的官爷来了,心里打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吧?”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身姿丰满、风韵犹存的妇人突然和一个年轻娘子从旁边的一个院子里走了出来,那年轻娘子看着十五六岁的年龄,眉眼间和妇人有七八分相似,眉如远山,眼似秋水,此时穿着一身崭新的杏色绣梅花交领上杉并珊瑚色百褶裙,更衬得她人比花娇,清秀婉约。 正是昨天苗嫂子才提起过的柳沛儿。 看着她这身打扮,云霜差点都要以为,今儿是什么重要节日了。 她淡淡地扫了面前的母女一眼,只怕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的,是她们母女吧! 这柳家因为只生了柳沛儿这一个女儿,向来对她千娇百宠,又因为柳沛儿从小就长得好看,他们一家子的眼睛都长到了天上,便是来求亲的人都排到隔壁村子了,也是来一个拒一个。 同时,柳沛儿这娘吴氏又天天带着自家闺女往城里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柳家不甘心女儿嫁给一个普通人,一心想着攀高枝呢! 这事儿也无可厚非,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 只要她们不要吃饱了撑着来招惹她。 此时,见到紧紧跟在云霜身边的许昌永,柳沛儿脸色微白,暗暗地咬了咬牙,嗓音微尖地道:“霜娘长得这么好看,连昌永哥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若是卫所的军爷见到霜娘,只怕也会满心欢喜的。” 许昌永连忙摆手道:“沛儿妹妹,你……你别乱说!我只是来伍家的路上,凑巧见到了云娘子。你这样说,若外人听到传出什么闲话,可是污了云娘子的名声……” “哟,霜娘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我还以为霜娘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了。” 吴氏轻蔑地瞥了云霜一眼,道:“霜娘这模样,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咱们沛儿自是比不过的,但……咱们沛儿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待我家沛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把我家沛儿娶回家,我这心啊,就满足了。 走,沛儿,咱们也到前头瞧瞧热闹去!” 第七章 叔叔好凶 云霜嘴角微抽。 这吴氏,道行就是高,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许昌永一脸不安地看向云霜,似乎担心云霜会因为柳家母女的话不快。 不远处的柳沛儿却是频频回头张望许昌永,见他一直围着云霜转,气得嘴唇都要咬烂了,忍不住扬声道:“昌永哥,我方才看到你娘也到伍家那边了,你不过去找她么?” 许昌永脸色微变,他娘不喜欢云霜,若让她看到他和云霜在一起…… 他连忙转头一脸歉意地看了云霜一眼,低低道了句“我先过去了”,就快步往前走。 云霜一脸无语。 谁管他要不要走啊。 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终于结束,云霜正要离去,一个惊喜的嗓音却突然从不远处响起,“哎呀,霜娘,我方才听到别人喊你的名字,还以为听错了! 你也来看伍家的热闹?”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穿着棕红色布裙、身材瘦小、长得很是慈眉善目的妇人突然从伍家门前围着的人群里快步走来。 她是就住在他们家隔壁的花嫂子,这些年,她一直十分关照他们母子仨,原主每次生病,都是她帮忙照顾两个孩子。 花嫂子到了云霜面前后,一把挽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今儿是大好了?那太好了! 你听我说,那个伍成器终于遭天谴了!前些年他见你年轻漂亮,又是孤身一人,竟是对你起了那些下作的心思!瞧瞧,如今他当了逃兵,不但名声扫地,还被卫所的军爷直接找过来了! 走,花嫂子带你看热闹去!你今儿身体大好,说不定也是老天爷想让你亲眼看到那小子倒霉!” 这伍成器先前确实骚扰过原主。 伍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五年前便战死沙场了,只是按照大齐的规定,去充军的男丁必须年满十六岁,因此,伍成器得以多苟了几年,三年前才不情不愿地入了军营。 原主也才彻底摆脱了他的骚扰。 云霜见这热闹她似乎不想看也不行了,又听花嫂子这么一说,觉得若原主在,说不定也会想亲眼看到自己的仇人遭殃。 便由着花嫂子,把她拉了过去。 花嫂子堪称凑热闹的高手,拉着她一顿左挤右挤,竟是挤到了最前头。 一众村民见到云霜,都很惊讶,毕竟在他们印象中,云霜这些年都病歪歪的,已是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但眼前有更大的热闹,便先把云霜的事放到了一边。 不远处的柳沛儿见云霜竟真的过来了,忍不住咬唇瞪了她一眼。 云霜只当没看到。 挤到了最前头后,云霜立刻看到伍家门前直挺挺地立了十几个身穿铠甲的兵士,所有人都沉着一张脸,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纵横沙场的狠厉气息。 二丫已是小脸微白地抱住了云霜的腿,小声嘟囔,“娘,那些叔叔看着好凶。” 狗蛋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一脸警惕地站在了妹妹面前。 这些兵士前头,立着两个像是领头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身材挺直,脸色晦暗不明,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一脸惊惶不安地挤在了一起的伍家众人。 另一个男人高大健硕,额角处有一条一指长的疤痕,面容凶悍,只见他站得还更前一些,突然狠狠一把推倒了像是不停地在解释什么的伍有金,也就是伍成器的老爹,恶狠狠地道:“废话少说!说!那孽畜到底在哪里!” “这位军爷……” 伍有金被推倒了也不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地道:“小人……小人是真的不知道那混球跑去哪了啊!咱们伍家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祖上从未出过逃兵!小人这只右腿,就是年轻时在战场上伤的!至今走路还要柱着拐杖!我大儿子……我那可怜的大儿子也是死在了战场上!若那混球跑回来了,小人定然不会窝藏,便是你们不找过来,小人也是要去举报的……” “对啊,军爷!我们家万万不敢做出窝藏逃兵这种事啊!” 原本站在伍有金身后的妇人——范氏也哭喊着扑了上来,“咱们军户谁不知道,逃兵是罪,窝藏逃兵更是大罪!你看我们这一屋子老弱妇孺,成器虽是民妇的儿子,但民妇还有两个孙子,孰轻孰重,民妇就是没读过书也是知道的!” “你们说没用,来人!” 那将士一挥手,道:“给我把这屋子里里外外翻找一遍!一个老鼠洞都不能放过!” 老天爷,竟是这么严! 看热闹的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今儿这事,绝对不是简单地抓逃兵! 一众兵士立刻领命,整齐有序地进到屋子里一通翻找。 他们一点也没客气,是拿出了把这屋子拆了的气势的,随着他们的翻找,无数零零落落的东西被丢到了屋子外头。 伍家厅堂里那一张四只脚高矮不一的桌子,四把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木椅子,一家老小的鞋子——伍家两个小孙子的鞋子,和伍有金和范氏的鞋子,因为昨天傍晚下过雨,伍有金和范氏的鞋子上头还沾着没有清理干净的黄泥巴。 还有他们随意堆放在后厨里的几个竹筐,其中一个竹筐里还放着一堆没有清洗的碗和盘子,看着油光锃亮的…… 云霜的眼眸,顿时微微眯了起来。 啧,这伍家,也是够不老实的啊。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大叫突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云狗蛋,你怎么在这里!我知道,你气我经常说你是没爹的野种,所以故意来看我们家笑话的是不是!” 却见说话的,是伍家门前正被范氏牵着的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却见他这会儿正瑟瑟发抖,双眼通红,一脸要吃人的表情怒视着狗蛋。 云霜立刻想起了,这个伍家的小孙子,跟狗蛋之间似乎有些过节。 狗蛋有一回和他打架,把他的额头打伤了,伍家那老泼妇直接抄着木棍就要来找他们麻烦,幸好花嫂子和其他心善的村民从中调解,原主和狗蛋才算逃过一劫。 后来,狗蛋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出他为什么和伍家那小子打架。 却原来,那小子经常这般欺辱狗蛋。 而这么多年来,他也只和他打过一次架…… 只怕后面那些欺辱,狗蛋都是自己生生忍下来了。 其他人也不由得看向伍家那小孙子和狗蛋,便连站在伍家门前的那两个将士也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们也是寒门出身,村里这样的霸凌,他们并不少见。 狗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别过头,一副不想搭理他的表情。 伍家那小孙子却一下子被他那表情气炸了,突然低吼一声“你竟敢藐视我!你这个野种怎么敢!”,说着,一把挣脱了范氏,就朝狗蛋冲了过去。 第八章 这女人很有种 狗蛋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做出一副迎战的姿势,却突然,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挡在了他身前。 他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女子微微一弯腰,直接就把冲过来的伍家小孙子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力道显然还不小,只见那伍家小孙子呆怔了一息,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好痛!我的屁股好痛!哇!奶,那坏女人欺负我!” 范氏已是急急忙忙地冲了上来,一脸心疼地扶起了自家宝贝孙子,对云霜怒目而视,“你这臭不要脸的……” “各位军爷。” 云霜却直接无视了她,直直地看向不远处主事的两个将士,冷声道:“你们是在怀疑伍家窝藏了逃犯吧?敢问你们就是这般审问嫌犯的吗?不但由着他们闹事,还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无辜的百姓!” 云霜这话一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这……这女人疯了! 那两个将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那可是随随便便就能取走他们小命的上层将士! 她不但直接跟他们说话,竟还是……还是用这般质问的语气! 那两个将士似是也没想到云霜会这么大胆,看了她一眼,眉头深深皱起。 片刻后,那个脸上有疤的将士语气沉沉道:“来人,看管好伍家众人!” 说完,又看了云霜一眼,这次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打量,只是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屋子里正在搜索的众兵士。 众人见云霜竟然就这么过关了,看着她的眼神里,震惊中忍不住带上了几分佩服。 是他们太久没见过云霜了吗?怎么记得,她以前的胆子没那么大啊! 那将士开口了,范氏便是再恨,也不敢说什么,咬牙凶神恶煞地瞪了云霜一眼,便抱着还在哭个不停的自家小孙子,在众兵士的驱逐下,回到了伍家众人中。 云霜只冷冷地看着他们。 原本,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冒这个险。 但看那老泼妇的样子,只要伍家一天不倒,她和狗蛋他们便一天无法安心。 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 云霜正入神地想着事情,没发现站在她身后的狗蛋正抬头怔怔然地看着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娘那么高那么高,他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她。 也原来,娘的肩膀虽然瘦弱,但也是能保护他的。 他不自觉地走上前,轻轻扯住了娘的布裙,云霜下意识低头,就见到一脸委屈的小男孩正软软地靠在她身旁,嘴角微抿,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依恋和欣喜。 他这样的表情,只怕连原主都没有见过。 云霜的心微微一软,抬起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家的院子已是一片狼藉,里面能丢出来的东西都丢出来了,那些去搜寻的士兵终于走了出来,朝那两个主事的将士行礼道:“严副将,陈千户,属下们把整个屋子都找遍了,都没看到伍成器的影子!” 那严副将和陈千户眉一皱,只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沉声道:“收队!” “是!” 很快,一众兵士就上了马,就如他们过来时一般,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这伍家平日里嚣张霸道惯了,在村子里的名声本就不好,这会儿见他们竟是没事了,一众村民别说上前安慰他们了,不少人还一脸失望,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范氏心里还记着云霜母子的仇,龇着两排大黄牙就要找云霜母子算账,却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人。 最后也只能暗哼一声。 这回算他们跑得快,但都是一个村子的,别以为她还会像上次那样放过他们!她这回不撕了那贱人和那小畜生的嘴,她就不姓范! 另一边,严方和陈野带着一众兵士离开了村子后,也没有走远,到了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山坡上便停了下来。 却见那里,早已是立着两个人影,其中打头的那个男人身材挺拔高大,像一座小山一般遮挡了身后的大半日光,胯下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大骏马,身穿金色战甲,五官英挺俊朗,面容冷肃,一双鹰眸深如寒潭,不怒而威,光是静静地等在那里,便散发出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气场。 严方和陈野勒停马匹后,立刻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总兵!禀报总兵,伍成器那畜生不在伍家!” 严方向来嫉恶如仇,这回没能一鼓作气抓到伍成器,让他很不爽快,忍不住咬牙道:“但伍家那群人定然有问题!一口一个不敢窝藏逃兵,是在耍老子呢!” 跟在他们口中的总兵——江啸身旁的吴起忍不住纳罕地挑起一边眉头,“你莫非找到了证据证明伍家的人有问题?” 严方这家伙,向来是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就绝不用脑子,当然了,他也没多少脑子。 “要什么证据!伍成器可是那老头和那婆娘唯一的儿子了,谁会白白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也就是说,没有证据了。 吴起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默默地望了望天。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陈野沉声道:“总兵,伍成器那小子是在属下负责的千户所里逃走的,也是因为属下的疏忽,才让他偷走了重要的布防图,属下愿负起一切责任!” 江啸垂眸,眸色幽黑,开口的嗓音低沉而透着冷厉,“这个责任,只怕你负不起。” 陈野身子微颤,暗暗咬了咬牙,正要再说什么,后头却忽地传来一众兵士的厉喝,“来者何人!” 众人一怔,齐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不远处,一个穿着一身破旧浅蓝色布裙、身子纤瘦、容颜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秀美的女子正站在那里,一只手张开,老鹰护小鸡一样护着身后的两个小不点。 严方一下子认出了她是谁,忍不住张大嘴,“啊”了一声,“是你!” 江啸收回打量他们的视线,淡声道:“你认识他们?” “怎么不认识?总兵,你不知道那女人可有种了!方才伍家人要对她和她身后那小子发难,那女人不但没有退缩,还直接让我和陈野管好伍家那群人!啧啧啧,这般有胆子的女人,属下还是第一回见。” 严方向来喜欢有胆子的人,因此对那女人印象不错。 陈野却是忍不住皱了眉,“她跟着我们过来做什么?” 另一边,云霜一脸无奈,她本来把这两个小不点拜托给了花嫂子才追过来的,谁料那两个小不点偷偷跟了过来,等她发现他们的时候,那群敏锐的兵士也发现她了。 她也只能带着他们,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隔得老远,她就见到方才那两个领头的将士正站着,一脸恭敬地和马上一个男人说话,立刻便猜到,那个马上气势不凡的男人,才是他们真正的顶头上司。 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没想到方才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还记得她,而且听他的语气,还挺欣赏她的? 云霜先前在警局也时常跟一群大男人混,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严副将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脸上的神情不禁放松了一些。 江啸在听严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眸还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见她脸上的神情随着严方的话,似乎松弛下来了一些,眸色微沉。 听严方说完后,他静默片刻,道:“去问问,她追过来的原因。” 立刻有个兵士领命走了过去,再回来时,那兵士一脸掩不住的讶异行礼道:“总兵,那个娘子说,她知道伍成器的行踪!” 第九章 难搞的男人 这件事虽然让人有些意外,但都是一个村子的,她知道些什么内情也正常。 江啸沉声道:“带她过来。” 很快,那士兵就领着云霜和她身后的两个孩子,朝他们这边而来。 在走过去的途中,云霜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打量马上那个男人。 方才,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男人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给人的那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是云霜在原来的世界中从没有体会过的。 这样的男人,手握大权,心狠手辣,若是一不小心在他面前行差踏错,她和两个孩子便别想有什么以后了。 二丫却哪里知道自家娘亲的想法,她有些害怕地缩在了娘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出一个小脑袋左顾右盼,一不小心抬起头,就和马上那个很可怕的叔叔的眼神对上了,小脸顿时一呆。 江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正要移开视线,就见那个小丫头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对他充满了好奇,小嘴已是微微扬起,朝他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讨好笑容。 习惯了会把孩子吓哭的江啸:“……” 另一边的小男孩则是一直扯着那女子的衣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看来严方说得没错,这母子三人,胆子都忒大。 很快,云霜就走到了那位总兵的马前,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行礼的姿势,不太熟练地行了个礼道:“民妇见过总兵。民妇姓云,与伍家同住长胜村,对伍成器的行踪有一些眉目,特来禀告总兵……” “你跟伍家都是一条村子的……” 一个冷沉的嗓音突然打断她的话,云霜微愣,就听上头那男人淡声道:“为何要告发他?” 这语气,是在怀疑她别有用心?想要接机接近他们不成? 云霜暗暗地撇了撇嘴,直截了当地道:“因为,民妇跟伍家有仇。” 她这般直白,倒是让周围的一众大男人有些讶异。 而且,这女子也太镇定了吧…… 在他们总兵面前还能这般镇定的人,便是男子都没有几个。 江啸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你抬起头。” 云霜一怔,不太愿意,“民妇身份卑微,不敢……” “我说了,抬头。” 一如既往冷沉的、不容抗拒的语气。 云霜:“……” 她性子自小就要强,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命令的语气。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把他想象成是自己要利用的工具,对,就是这样! 云霜缓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一双杏眸直直地和马上的男人对上,霎时,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便又从四面八方袭来。 云霜稳了稳心绪,才开口,“能一睹总兵的容颜,是民妇的荣幸。” 话说得好听,其他情绪也压制得很好,但江啸还是从她的语气和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桀骜和不服。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声道:“说。” 云霜:“……” 这般讨厌又难搞的男人,她已是许久没遇到过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语气也忍不住有点冷,“伍成器应是被伍家人藏了起来,方才,民妇看到伍成器的爹娘——伍有金和范氏的鞋子上都沾着黄泥巴,这种颜色的泥巴,只有在长胜村村尾那座狗头山上有,而昨天的雨是傍晚下的,也就是说,伍有金和范氏只有在晚上去过狗头山上,才会沾上那么多黄泥巴。 大晚上的,他们为何要去狗头山上?更别说,伍有金有腿疾,平日里走路都困难,更别提大晚上上山了! 而方才,伍家的后厨里还找到了一个装满了脏污碗碟的箩筐,民妇瞧着,那些碗碟上沾着许多油迹,伍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平日里做饭绝不会用这么多油,更别说村里人的早膳向来以清淡果腹为主,不会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众人原本以为,这娘子说知道伍成器的行踪,是因为跟伍家同在村子里察觉到了什么。 却谁曾想,她所知道的事情,也是从方才的搜家里推断出来的! 严方的嘴巴越张越大,听到最后忍不住道:“娘的,方才伍家那些破烂里,竟是有这么多讲究吗?!” 吴起也不禁有些佩服地看了这娘子一眼,同时不忘损严方一句,“你以为人家的脑子都跟你似的,塞的都是稻草?” 严方立刻对吴起怒目而视,“吴起,你这孙子……” 马上的男人扬了扬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一双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瞧她方才的神情,她说的话不像作假。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沉声道:“来人,立刻派一队人,去狗头山上搜索!陈野带队!” “是!” 云霜目送着那队士兵走远,心知在他们回来前,自己是不可能离开了。 吴起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马下的女子,只觉得这般胆大又聪慧,还长得漂亮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村里的妇人,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也难怪方才总兵会对她起疑,让她直视着他说话了。 他忽地,看了看她身旁的两个孩子,仿若不经意地道:“我瞧云娘子年纪轻轻,竟然就有两个这么大的孩子了?你来做这么危险的事,孩子的爹知道吗?” 然而,他刚问完这个问题,方才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女孩就突然脸色一黯,小嘴扁了起来,一双眼睛竟是泫然欲泣。 小男孩则是小狼崽子一般瞪了他一眼。 吴起到底机灵,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正要道歉,一旁某个蠢货就大大咧咧地道:“这两个小崽子哪来的爹,就是因为没有爹,才被村子里的人欺负惨了!” 吴起:“……” 眼看着那两个娃儿就要炸了,云霜连忙轻轻把他们往自己身边一拉,淡淡地瞥了吴起和严方一眼,道:“我没有夫君,这两个孩子也没有爹,我们家并不需要这样的角色,我一个人也能把两个孩子带大,两位军爷满意了?” 吴起:“……” 完了,把母子仨都惹毛了。 严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呐呐道:“我不是……哎呀!” 江啸淡淡地瞥了那母子三人一眼,突然沉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 她如今这模样,倒是比方才隐藏情绪的时候要真实。 吴起和严方本就有些尴尬,这会儿老大发话了,立刻顺势闭上嘴巴。 云霜不禁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们当她不知道,他们在怀疑她? 但这样的怀疑也合情合理,她便懒得在意了。 二丫见这个可怕的叔叔一开口,另外两个聒噪的叔叔便立刻不说话了,不禁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江啸。 这个叔叔看着很可怕,但也好厉害啊。 狗蛋也忍不住一直偷偷摸摸地瞥向江啸。 接下来,再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就在这沉默得有些诡异的气氛里,陈野终于带队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停稳马匹,便满脸喜气地翻身下马,行礼道:“总兵!找到了!伍成器那混账果然藏在了狗头山上!他一见到我们就想跑,属下直接命人把他的两条腿打断了!” 说这话时,他眉眼间透出几分狠厉。 云霜立刻捂住了二丫的耳朵,只恨没有四只手把某个正听得一脸认真的小子的耳朵一起捂了。 江啸看了看陈野身后,有几个士兵抬着一个简易担架正往他们这边走来,点了点头,忽地,驱马往云霜面前走近了两步,垂眸看着她,道:“你举报有功,可想要什么奖赏?” 云霜一怔,她过来举报主要是为了搞垮伍家,倒没想过还有额外的奖赏。 突然,她想起先前花嫂子闲聊一般跟原主说过,以前逃兵多的时候,朝廷时常发出悬赏令,抓到逃兵就有钱,赏金多的时候,十几两都有呢! 她心里忽地便一热,想到家里可怜巴巴的十个铜板,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道:“给我银子就行!” 第十章 天然黑 银子…… 一众人都有些怔然。 倒不是奇怪她想要赏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报酬要银子很正常。 只是惊讶于她这般毫不掩饰自己对银子的渴望,甚至都表现得有些不矜持了。 严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吴起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江啸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 顿时,其他人的神情更加微妙了,还带上了几分欲言又止。 云霜:“……” 不是,这些人看着位高权重的,怎么一谈钱就失态成了这样? 总不会……没钱吧? 怎么可能! “待会,我便让人把赏银送去给云娘子。” 江啸似是没看到周围人失态的模样,淡声道。 云霜能听出来,他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她可以走了,顿时有些懊悔,早知道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方才就该直接报一个具体数额的! 现在谁知道他会给她多少赏银? 要是他小气吧啦的,只给她几个铜板怎么办? 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继续追着别人问他会给她多少赏银,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了声谢,领着两个孩子走了。 一众人看着那女子走远了,吴起才捂了捂脑门,好笑道:“那娘子可真行,直戳我们的软肋,如今已是入了秋,金蒙国那边蠢蠢欲动的,朝廷那边的军饷又迟迟未到,咱们正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哪里有余钱给她!” 总兵方才那么说,大概是想进一步试探一下那个娘子。 却谁料,她这般正常,而且是正常过头了。 严方顿时很是不满地瞪了吴起一眼,“你方才作甚拉着我?咱们没钱,直说便是了!云娘子看着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 吴起:“……” 不是,他们最近手头虽然紧,但硬挤还是能挤出一些的,若要让他们直接承认自己没钱,总兵的面子往哪儿搁! 那到底是他们夏州卫所的总兵啊! 江啸却突然一勒马缰,道:“吴起,这笔赏钱从我的私库里出,待会给她送去。” 吴起一愣,总兵竟是要动用自己的私库了。 只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刻应了一声。 江啸随即一拍马屁股,率先到了前头去。 严方立刻凑了上来,忧心忡忡地道:“总兵私库里的银子,不是留着来娶六年前那个娘子的么……” 吴起嘴巴顿时一抽,忍无可忍地道:“笨蛋,闭嘴!总兵虽然一心想找出六年前那个娘子,但也不至于那么早就为她存钱!” 毕竟,总兵跟那个娘子只是因缘巧合下有了牵连,总兵想找到她,是因为他做事向来认真负责,并不是因为对她有多深的感情。 那个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是多大的年纪,甚至还在不在人世,总兵都一概不知,吴起也是佩服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找了她六年,甚至为她不碰婚嫁之事。 当然,吴起十分怀疑,这只是总兵用来谢绝那些媒人的一个借口,毕竟总兵看着冷心冷情的,一心只想着军中的事情,完全不像是会对婚嫁之事感兴趣的人。 他说到这里,撇了撇嘴道:“你这话可千万别在总兵面前说,若让总兵知晓你在背后议论他的私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严方顿时不满道:“我看着像是这么笨的人吗!” 吴起:“……” 这话要他怎么回答? 不过,这家伙脑子不好使归不好使,但还是有些察言观色的功夫的,否则也无法在总兵身边待这么多年。 云霜转身离开后,正想着要去做正事,找今天的食材了。 虽然那难搞的男人答应了会给她赏钱,但云霜不喜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在他切实地把赏钱送过来之前,她还是要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的。 然而她发现,她身边的两个小屁孩一步三回头的,不禁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那些叔叔有那么好看吗?” 二丫摇了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仰着小脑袋道:“方才那个很高很高的叔叔好厉害啊!我感觉,他比村长伯伯还厉害!” 云霜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另一边就传来狗蛋冷冷的声音,“有什么厉害的?以后,我会比他更厉害!” 这样,他就能保护娘跟二丫了。 云霜一愣,转头看向狗蛋,微微一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狗蛋变厉害了。” 狗蛋仰头看着云霜,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就仿佛很是郑重其事地向云霜许下了承诺。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娇美声音,“呵,云霜,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机啊,一方面吊着昌永哥,另一方面却追着卫所那些军爷,到他们面前献殷勤!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云霜眉头顿时一皱,抬头冷冷地看向不远处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的柳沛儿,道:“嘴巴放干净一些,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学到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柳沛儿向来关注云霜,原因无他,原本,她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女郎,全村的男人几乎都围着她转。 然而,这个云霜来了后,一切都变了!那些男人虽然依然会说她漂亮,但总会在后面加一句,可惜,比起云霜来还是差了一些!就连昌永哥也被这小蹄子迷得七荤八素的,自从她来了后,昌永哥便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柳沛儿越想,心里越是扭曲嫉恨,手里不停地搅着一张手帕,出口的语气更加刻薄了,“是谁先做出不干净的事情?云霜,你可别跟我假清高!这两个孩子最可怜的是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娘!” 她话音刚落,狗蛋就气得一龇牙,就要冲出去,被云霜死死拉住了。 她冷冷地看着柳沛儿,正要怼回去,身旁,二丫天真无邪的童稚嗓音却突然响起,“沛儿姐姐,什么叫假清高啊?之前,我听村里的人说,好多人向沛儿姐姐求亲,沛儿姐姐都不答应,却整天穿得漂漂亮亮地去城里,真是假清高。沛儿姐姐,假清高是在夸你长得漂亮吗?” 柳沛儿脸色猛地一僵,下意识就要破口大骂,“你这……” 二丫却突然一叉腰,义正言辞地道:“可是,就算你夸我娘漂亮,也不能说我娘的坏话,你这样是不对的!我娘可爱干净了,上回,沛儿姐姐的鼻孔里有颗大鼻屎,村里的小孩子笑了沛儿姐姐好久,那才叫不干净呢!” 柳沛儿这回话都来不及说了,连忙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满脸震惊。 她鼻子里什么时候有鼻屎了?! 那群死小孩,竟一直在暗中笑话她! 这件事,没有传到村里其他人耳朵里吧! 二丫给了柳沛儿一连串的暴击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认真地道:“但我没有笑话沛儿姐姐哦,娘说,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的,我们要做像勿以那样的乖娃娃!” 云霜:“……” 这小丫头瞧着单纯可爱的。 却没想到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天然黑。 第十一章 体面有礼地骂回去 云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心里忍不住发愁。 这两个文盲娃娃可怎么办才好啊?天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也难怪一口一个鼻屎了…… 孟母三迁,不得不说实在是有远见。 她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的手,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看向还没从慌张中回过神来的柳沛儿,冷声道:“柳沛儿,我自认跟你无冤无仇。我并不想多生事端,但若是你再来惹我们母子仨……” 她眼神猛地一沉,那眼中的狠厉让柳沛儿不自觉地颤了颤,“我绝不会让你好过,你若不信,大可以来试试!” 说完,牵起两个孩子,就要离开。 柳沛儿却哪里甘心就这样让她离开,狠狠一握拳,转身咬牙道:“云霜,你不知道吧?我准备和城里一个富商之子定亲了,那之后,我就要当上人上人,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你呢?你便是再讨男人喜欢又怎么样?他们不过是垂涎你的美貌!方才你厚着脸皮追着卫所那些军爷去了,他们可有搭理你一句话? 即便以后真的有傻子不介意你的过去愿意娶你,你一辈子也只能过这种低贱村妇的生活!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谁要跟她比了? 云霜简直懒得看她,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道:“好,祝福你,不过你都要定亲了,还是要注意一下个人卫生才好,可别让人家富商之子抓到你什么把柄了。” 这贱人,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沛儿顿时想到了方才的屈辱,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张脸都气红了。 最后,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渐渐远去,狠狠地跺了跺脚。 这种尖酸刻薄的女人,也不知道昌永哥到底喜欢她什么! 终于远离了那个疯女人后,云霜低头一脸认真地教育两个孩子,特别是某个小丫头,“方才她那些话,你们可千万不能学了去,不管处于什么环境,咱们都要做一个体面有礼的人。” “嗯!” 小丫头立刻点了点头,郑重道:“娘,二丫便是再生气,也会体面有礼地骂回去的,娘不要担心!” 云霜:“……” 这小丫头到底清楚体面有礼是什么意思吗? 不过,某个方面来说,她这样说也没错。 狗蛋更拽,轻哼一声,转过脑袋道:“我才不会做出这种无缘无故惹人烦的无聊事。” 云霜:“……” 最后,也只是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罢了罢了,至少,她是不用担心这两个孩子会被人欺负了。 母子仨那之后,忙活了一整天,却也只是捉到了两条只有大人巴掌大的鱼,和捡了小半筐的菌子。 没办法,村里的人大多生活不富裕,像他们这样到林子里寻找食材的大有人在,好的食材早就进了别人囊中了,又哪会留给他们。 何况,虽然云霜生活技能满分,但到底没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以前那个云霜更是没有,最后,那些食材,基本还是狗蛋找回来的。 就在云霜颇有些羞愧之时,他们竟是在林子深处,找到了几颗栗子树。 然而,树上的板栗很多连口都还没开,显然还没有成熟。 这里是北方,天气凉,板栗成熟得也晚,也许正因为这样,树上的果子没有被人摘去多少。 云霜一喜,连忙跑了过去,她喜欢吃栗子,小时候老家的院子里种了棵栗子树,爸爸妈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们每年都会带云霜回去,亲手摘栗子给她吃。 到了树下后,她左右看了看,捡起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就去打树上的板栗。 狗蛋连忙跑了过来,道:“娘,那些栗子还没熟……” “没事,栗子没熟也能吃,就是难开一些。” 云霜笑眯眯地指挥狗蛋和二丫,“待会我把板栗打下来,你们就把它们捡起来放到竹筐里,小心,栗子外面都是刺,你们用布包着手,或者找一片大一点的叶子隔着再去捡,不要把手伤到了。” 还没成熟的栗子口感跟成熟的栗子不一样,是脆甜脆甜的,小时候的云霜可喜欢了。 狗蛋一脸困惑地看着云霜,他从没听说过没成熟的栗子能吃。 但娘已是兴高采烈地打了许多栗子下来,他也只能和二丫跑上前快速把它们捡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浪费食物! 这是小小的狗蛋心中最大的坚持! 捡了小半筐栗子后,云霜才收了手,笑着道:“好了,就这些吧,我们回家,等过几天栗子熟了,我们再来采。” 还没成熟的板栗上头只有微微的裂口,有些甚至连裂口都没有,看外表就是一只只结结实实的小刺猬,要把它们打开取出里面的板栗仁很费功夫,这么小半筐就够她忙半天了。 回去路上,云霜还发现了一小片山楂林,山楂的果子因为十分酸涩,向来不受人们欢迎,而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会儿虽然已是有冰糖葫芦了,但这种吃法还没有流传开来,只在大齐国的京城明京附近流行,远还没流传到夏州这样的边境之地。 云霜顿时无比兴奋,又指挥着二丫和狗蛋采了一大筐山楂,狗蛋一边采一边嫌弃,这种又酸又涩连鸟儿都不愿意吃的果子有什么好采的?只是,他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照着娘的话做了。 娘难得愿意帮忙做事,可不能打击娘的积极性。 最后,母子仨算是收获满满地回家了。 就在云霜撸起袖子,打算做一顿大餐的时候,二丫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欢天喜地地道:“娘!娘!今天早上那个长得很像狐狸的叔叔来啦~” 很像狐狸的叔叔…… 说的是跟在江总兵身边那个看着就一肚子坏水的男人吧。 云霜暗暗吐槽了一番,但想到他很可能是来给她送银子的,一颗心忍不住就有些飞扬,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快步走了出去。 却见外头,狗蛋正站在大门的正中间,身子虽然小小的,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小脑袋还高高扬起,似乎在和门外身穿甲衣的男人对视。 男人嘴角虽然微扬,却多少透出几分勉强,见云霜终于出来了,顿时如蒙大赦,道:“云娘子,我是奉命来给你送赏银的。” 所以,能不能别让这个孩子盯贼一样盯着他了?! 不过,还别说,这孩子年纪小小,眼神却挺锐利。 等他长大后进了军中,定是个好苗子! 他都想先定下这小子,让他以后到他队里来了。 果然是来送赏银的! 云霜的一双眼睛已是忍不住笑眯了起来,走过去道:“劳烦军爷了,我正在做晚饭,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不要介意。” 一边说,右手已是十分诚实地抬了起来。 第十二章 可以吃肉了! 吴起的嘴角又抽了抽。 该说这娘子是坦率好,还是不矜持好呢? 他也不废话,直接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褐色钱袋,道:“这是咱们总兵给云娘子的赏钱,里头有两贯钱。” 一边说,一边有些心疼,忍不住偷偷观察面前女子的神情。 没想到总兵那么大方,竟是直接让他取两贯钱作为赏银! 其实,总兵已是另外让人私下里盯着伍家,他们找到伍成器,不过是时间问题,让严方他们声势浩大地去搜伍家,一是确实想找到什么线索,二是为了迷惑伍家。 一贯钱即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两贯钱就是两千文,军中普通士兵的月俸,也不过是七百文。 虽然总兵的私库不至于少了这两贯钱就变得可怜巴巴的,但那些钱也是总兵平日里省着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两贯钱? 云霜顿时有些失望,两贯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虽然已是一笔巨款了,但对于她本来以为的十几两来说,缩水了不止一点。 但云霜也知道这种事不好抱怨,人家先前也没承诺要给她多少,便把钱袋子接了过来,语气平平地道:“劳烦军爷代民妇谢过总兵。” 吴起:“……” 不是,她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再不济也要欣喜若狂吗? 怎么反而还没有方才的兴致高呢? 不会是嫌银子太少了吧! 虽然一开始有些失望,但当那沉甸甸的钱袋落入手心那一刻,云霜的心情又忍不住飞了起来。 他们家终于不止有十个铜板了! 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又真实了一些,笑眯眯地看着吴起道:“两个孩子饿了,民妇还要回去做晚饭,请恕民妇没时间招待军爷。”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吴起:“……” 他这下子百分百肯定,这女子方才不是故意接近他们的! 哪有故意接近他们的人,对他们的兴趣这么低,却对钱有着这么大的渴望! 他轻咳一声,道:“云娘子不必多礼,我也要回去复命了。” “是吗?民妇就不送了,军爷慢走。” 云霜笑眯眯地说完,便“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那扇破破烂烂的大门。 当晚,吴起回去,江啸例行公事地问起他那个云娘子反应如何,吴起一脸一言难尽地道:“云娘子……很平静。” 顿了顿,他又道:“她似乎嫌总兵给得太少了。” 江啸:“……” 想起那女子身上那股子异于常人的镇定,江啸眸色微动。 回军营的路上,他手下的人都在谈论那娘子的容貌和聪慧,然而江啸印象最深的,却是她那股子镇定。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股不认输的韧劲。 也不知道那女子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养成那样的性子。 把门关上后,云霜顿时没再压抑自己的神情,嘴角咧得高高的,回头,见到正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的两个小团子,忍不住蹲下身子,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熊抱,兴奋地道:“二丫,狗蛋,我们有钱啦!今晚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何止吃顿饱饭,有了这两贯钱,她也算是有了起步基金,可以做些小买卖了! 他们的日子,也定然能慢慢好起来! 二丫和狗蛋自是也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只是,他们对两贯钱没什么概念,因为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二丫被娘这样抱住,心里很是欢喜,像只小狗狗一样蹭了蹭娘的脸蛋,傻傻地笑道:“娘,有了这么多银子,二丫今晚是不是就能吃很多很多馒头了?” 很多很多馒头,还要是那种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大馒头! 二丫以前也吃过馒头,但她吃的馒头,不是已经放了很久已经硬邦邦了,就是已经有些发馊了。 这些馒头都是店家卖不完剩下来的,他们为了便宜,只能买那些馒头。 二丫也不是没吃过正常的馒头,去年过年的时候,花嫂子送了一笼他们家做的新鲜出炉的大馒头给他们,那股子盈满口腔的小麦香气,和软中带韧的口感,二丫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想起来口水就要泛滥了。 那时候,她和阿兄还有娘十分珍惜地把那笼馒头分食了,那是二丫觉得最幸福的时光。 云霜笑着道:“不止可以吃很多很多大馒头,咱们还能买肉吃了!” “买肉吃!” 二丫顿时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她……她不是在做梦吧? 他们家竟然能吃肉! 狗蛋被云霜这样抱着,似乎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有挣脱开来,闻言嘟囔着道:“肉可是很贵的……” 就算他们现在有点钱了,狗蛋还是习惯性地节俭。 “没事!机会难得,今晚咱们就吃一顿好的,以后,娘会带着你们好好过日子,咱们家吃肉的机会还多着呢!” 狗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自家不知人间疾苦的娘和妹妹,“娘,村子外头的草市只开早上,如今这么晚,也不可能去城里买东西,今晚咱们吃不了肉。” 更吃不了大馒头。 云霜:“……” 靠,她竟是忘了这回事! 在现代生活久了,她都忘了古代是多么闭塞不便利了。 最后,她只能去隔壁花嫂子家,用钱向他们家买了些粟米、三个芋头和五个鸡蛋。 云霜本来还想多买一些东西,但她知道花嫂子家的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家里不可能存储着太多食材,因此只克制地要了他们今晚要吃的东西。 花嫂子很是讶异,问她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钱够吗?云霜只笑着道,她大病初愈,两个孩子也不能天天饿肚子,在吃食上的钱还是要花的,她已是决定了,以后会振作起来,努力赚钱,好好过日子。 云霜知道花嫂子是个好人,但所谓财不外露,她又不可能告诉花嫂子,伍成器的所在是她举报的,她因此得了一笔赏钱,只能先找些理由糊弄过去了。 花嫂子闻言,很是替她高兴,紧紧握着她的手感慨道:“你能振作起来自是最好!你不知道,我天天看着那两个孩子过得那么辛苦,也心疼啊!你那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你这个做娘的便是不为自己,为了两个孩子也要振作起来!有什么需要花嫂子帮忙的,随时开口!” 一边说,一边让她家老三去把云霜要的东西拿过来,最后只象征性地收了云霜五个铜板,云霜想要再多给她一些,她都死活不要,还给她塞了一把葱姜蒜。 云霜就这样,抱着一堆食材,心里暖呼呼地回家了。 夏州地处北方,北方的主食主要是面食或粟米,也就是现代说的小米,云霜也只能入乡随俗,晚上熬了锅栗子粟米粥,把芋头蒸了,又做了一大锅菌子鱼汤,最后用葱做了个葱炒鸡蛋。 所有食物都摆到桌子上后,两个孩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回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以前便是过年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好吃的! 因为云霜用了葱姜蒜这些调料,这回熬出来的鱼汤比昨天的更鲜了,那股土腥味也少了许多,二丫激动地一连喝了三大碗,还吃了好几碗栗子粟米粥。 狗蛋虽然不声不响的,但手上的筷子就没有停过,母子仨很快就把这一桌子饭菜都扫光了。 云霜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吃饱饭的美好滋味,当晚,她乐滋滋地搂着二丫睡下了,梦里都在畅想他们以后的美好生活。 然而,第二天,她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抱了个小火炉,那小火炉还在那里不安分地转来转去,喃喃地低声道:“娘,疼,我好疼……” 第十三章 你们都是娘的孩子 云霜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抱起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小土豆脸蛋红扑扑的二丫,嗓音微颤,“二丫,你怎么了?” 此时,外头的天已是蒙蒙亮,秋天的早晨天气寒凉,不停地有冷风通过他们屋子上的缝隙钻进来,在他们的皮肤上肆虐。 云霜却顾不上冷,用毯子把只会说“疼”的二丫紧紧裹了起来,起身就快速换了一身衣服。 这时候,狗蛋也被惊醒了,他连忙扑到二丫身边,焦急地叫着,“二丫,二丫!你怎么了?你……你不要吓我……” 一边说,声音里一边忍不住带上了一点哭腔。 云霜这时候,已是做好了出门的准备,走过去一把抱起二丫,尽量稳住声线对狗蛋道:“我带二丫去看大夫,你看好家里。” 村子里没有大夫,他们平日里看大夫,要不是等到处游走的游医来到他们村子里时去找他,要不就是去城里找或请。 幸好长胜村离最近的县城山阳县不算远,坐车的话两刻钟多一点就能到。 只是,他们家没有车,原主先前生病,都是趁着村里有人去城里的时候,把她捎带上,或者在别的村民把大夫请过来的时候蹭一蹭。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生生把病熬过去的。 而这两个孩子,原主记忆中极少生病,顶多有一些小病小痛,如今回想起来,这本来就不太正常。 狗蛋闻言,却紧紧咬着唇摇头,“我不要!我要陪着二丫!” 云霜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她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管他,只说了句“那你快去把衣服穿好,早上凉,多穿一些”,便抱着二丫,走了出去。 隔壁花嫂子家有一辆驴车,她只能请花嫂子载他们一程。 也是赶巧,她刚走到外头,就撞见花嫂子正抱着一盆脏水走出来,见到抱着被毯子裹得牢牢的小人儿脸色发青地走出来的云霜,她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出事了,快速上前道:“霜娘,出什么事了……” “花嫂子,二丫病了,你能不能用你们家的驴车,载我们到城里?二丫这情况,必须立刻看大夫!” 花嫂子连忙伸手探了探二丫的小脑袋,“哎呀”了一声,焦急道:“糟糕了,整个火炉子一样。霜娘,你不要急,我……我立刻让我家老李载你和二丫到城里!” 村里人都起得早,花嫂子快步走进屋里,把早膳还没吃完的老李强行拉了出来,就让他去准备驴车。 老李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平日里话不多,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他听闻了云霜家的情况,立刻一言不发地就去把驴车拉了出来,云霜小心翼翼地把二丫放了上去,狗蛋也紧跟着爬了上去,一双眼睛一直不离二丫。 云霜也坐了上去后,无比感激地看向花嫂子,“花嫂子,谢谢,你对我们的恩情,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偿还……”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快走快走,孩子的身体要紧!” 花嫂子已是走上前,催促着老李快快赶车,还大声招呼自家大儿媳妇,拿张厚点的毯子出来给云霜他们盖盖。 北方清晨的秋风可不是什么善茬,可别二丫病了,他们母子俩也倒下了。 那才真叫出大事了! 云霜最后,用花嫂子给的毯子裹住了他们母子仨,把二丫紧紧抱在了怀里,不时抬起手,替她轻轻擦一下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 经过这一番折腾,二丫也终于清醒过来了一些,努力睁大一双火辣辣的没有力气的眼睛,不安地咬了咬干裂起皮的下唇,弱弱地道:“娘,对不起,二丫生病了……” 云霜一愣,连忙更紧地抱住了她,努力扬起嘴角道:“二丫为什么道歉?又不是你想生病的。” 是她不对。 这两个孩子常年得不到温饱,身体定是很虚弱了,她竟还让他们一下子吃下这么多东西,他们的脾胃怎么可能受得了? 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人,昨晚的食物,对她来说是刚刚饱腹,对他们来说,却是太多了。 更别说,这段时间天气越发寒凉,他们家却只有一条打满了补丁的薄毯子,这两天晚上,他们三个都是紧紧抱在一起,才勉强不会觉得冷。 但不觉得冷的是她,还是那句话,她一个大人的身体,怎么可以跟这么小的孩子比呢? 她先前,从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原主的记忆也帮不了她多少,以至于,她竟是犯了这么一个大错。 她昨晚还想着,有了这两贯钱,他们的日子就能慢慢好起来了。 现在才发现,他们的情况哪里容得了她慢慢好起来?那些过去积压在他们身上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她也许还能慢慢熬日子,这两个孩子却是不能了。 “娘……” 二丫脸上的不安却还没散去,眼睛竟还慢慢红了,“娘会不要二丫吗?之前村里的妞妞生病了,妞妞的奶奶说……没钱给她治病,就把……就把妞妞丢了……二丫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妞妞…… 娘不要丢掉二丫好不好?二丫已经……已经很努力地不要生病了……” 云霜的心顿时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不疼,却酸涩难忍。 一旁的狗蛋立刻道:“二丫,我不会丢掉你的,绝对不会!” 云霜抬起手,轻轻拨了拨二丫已是被汗濡湿了的额发,轻声道:“你阿兄说得对,娘怎么可能丢掉你呢?你和阿兄,都是娘的孩子,娘疼你们都来不及。你快别多想了,先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二丫探究般地看了云霜一会儿,见娘似乎没有骗她,小嘴才满意地微微扬起,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扯着云霜衣服的那只小手,由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老李努力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们送到山阳县,因此不到两刻钟,山阳县便到了,在老李问她要去哪个医馆时,云霜道:“老李叔,去同心堂吧,劳烦了!” 老李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云霜自是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山阳县临近边境,随时面临着战火的威胁,一般的百姓都不会愿意住在这里,在这里住的,大都是一些军户,或是没有能力搬走的百姓。 因此,这个镇也说不上多繁华,好的医馆更是不多,其中比较好的就两个——同心堂和华阳馆,好的医馆收费也不菲,云霜选择同心堂,是因为同心堂的收费比起华阳馆要更清楚一些。 老李方才的神情,估摸是在担心她不够银子给二丫看诊。 第十四章 一千两赏银 昨天新得的那两贯钱还在兜里捂着呢,看诊的银子是有的,只是看完诊后还能剩下多少,就不知道了。 一想到这个,云霜就想叹气,只是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孩子,也只能先把心里的无奈压了下去。 车子很快就到了同心堂,经营同心堂的是一个姓高的大夫,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长着一张细细长长的脸,嘴唇上和下巴上都留着一撇胡子,看着很是精明,医术却着实不错。 只见他细细地给二丫检查了一下身体,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又化开了一颗药丸喂她喝下,原本一直捂着肚子喃喃着“疼”的二丫终于渐渐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很快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见状,云霜的一颗心总算松了下来,狗蛋更是掩不住激动地一直守在二丫身边,只是很有分寸的没有吵闹。 高大夫又让手下的两个药童捡了一副药拿去煎后,把云霜叫到了一旁低声道:“云娘子是吧?令千金这回腹疼不适,是因为饮食不节,又受寒气入侵所致,但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的身子太虚了,别的孩子在遇到同样的情况时不一定会发病,但令千金的身体,就像一个内里已是千仓百孔的果子,稍有不测,便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得养得精细一些才行。” 云霜抿了抿唇,道:“我知晓的,大夫,这回劳烦你想办法帮我女儿调一下身子,以后我会注意的。” 高大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云霜那身破旧的布裙,知晓有些人家也不是不想精细地养孩子,而是当真没那个能力。 这个娘子能把孩子抱来他这边医治,已是很难得了。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尽量委婉地道:“幸好这回,你送医及时,孩子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待会我先给你开三天的药,你拿回去,每天煎两服,饭后让孩子喝下,我再教你一个法子,每天睡前给她按摩一下穴位,问题应该不大。 只是,她现在还没退烧,我建议你先让她待在我这边,等她退烧了再带她回家。 回去后,也要注意保暖,饮食尽量清淡养人,若再有什么不适,立刻来我这边……” 看到云霜抿得越来越紧的嘴角,高大夫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轻咳一声道:“反正,便先这样治着,你也别太担忧。” 不担忧,又怎么可能。 现在还只是初秋,更难熬的冬季还没到呢。 最后的诊金加药钱,一共是二百六十文,诊金是八十文,药一共开了三天,每天两服,共一百八十文。 普通大夫的诊金一般是二十文到五十文不等,药却是视药材的种类和优劣差别比较大,同心堂要营造自己的口碑,自是不可能给他们开太差的药。 云霜也不愿意用太差的药,身体不同于其他,是一点也不能怠慢的,越是怠慢,以后花的钱可能反而越多,所以她当时才毫不犹豫地选择来同心堂。 云霜有些心疼地付了钱,虽然二百六十文对于她的两千文来说,看着不算多,但这只是一次诊金和三天的药钱。 更别说,经过这件事,她可不敢再抱着等挣到钱再改善家里的环境这种想法了,保暖的衣服和被褥是要买的,家里那四面八方的缝隙和破洞也要找人修补一下,还要多买些有营养的食物给两个孩子。 狗蛋的底子不会比二丫好到哪里去,他这回没有生病,完全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她得想办法,把他所有的病痛都扼杀在摇篮中! 这么一想,两千文哪里够?简直是少得可怜! 还有什么能快速挣到钱的法子? 那之后,云霜见二丫的情况越发稳定了,便拜托高大夫帮忙看一下孩子,她带着狗蛋出去,打算采购一些东西回家,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商机。 从同心堂出去后拐一个弯,就是山阳县的主街镇北街了,县里比较大的一些商铺都在主街上,街道两边还有着许多摆摊卖东西的商贩,瞧着比村里热闹多了。 云霜一边走,一边细细地观察左右,忽地,她看到不远处的墙边,有一堆人围在那里,似乎在讨论墙上的什么东西。 她脚步停了停,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身旁,就突然有两个男人走过,只听他们边走边道—— “嘿,那个范郎君竟是把赏银提高到了一千两,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千两算什么?如今罗娘子不见了,罗家又没有旁的男丁,若罗娘子再也回不来,罗家那万贯的家财,可不就是……啧啧啧,说得黑心一些,若我是范郎君,定是要求神拜佛祈祷罗娘子别回来了! 何况,那罗娘子突然无缘无故失踪,还不知道是不是被歹人掳了去,这么多天过去了,哪还有清白可言!” “话可不能这么说,范郎君跟罗娘子可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罗娘子失踪后,范郎君的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们的话虽然有些让人反感的内容,云霜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赏银,还是一千两! 若她能得到这一千两,哪里还需要这么愁!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 云霜心念一动,正要去人群聚集处看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大嗓门,“云娘子!” 这声音说不出的耳熟,云霜一边想着不会这么巧吧,一边转头看去,就见昨天才见过的严方就站在不远处,正夸张地拼命朝她挥动手臂。 他今天没有穿铠甲,而是穿着一身日常的深色袍服,整个人牛高马大地站在那里,活像一头大黑熊,然而,明明不管是身形还是样貌看着都不像善茬的男人,此时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傻气。 而且,她跟他很熟吗?这厮叫她也叫得太自然了吧! 云霜默默无语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站着的地方正是县衙门前。 山阳县的县衙自然也在这条主街上,她和狗蛋走着走着,竟是快走到县衙了。 也难怪那寻人启事就张贴在这里附近。 既然这张寻人启事跟一起失踪案有关,那县衙里的人,知道的事情定然更多。 云霜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不远处那个男人一下子顺眼了起来,径直就朝他走了过去。 严方不由得笑出了一口大白牙,“云娘子,你今天也到城里啊。” 一边说,一边瞥了紧跟在云霜身后的狗蛋一眼。 哟,这小子竟然在瞪他呢!果然就像吴起说的,这小子年纪小小,狼性还挺大。 “嗯。” 云霜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道:“方才我听到有人在谈论罗娘子失踪的事情,严副将可清楚这件事?” 第十五章 神秘的失踪案 严方一怔,挠了挠头道:“云娘子问这件事作甚?莫非云娘子认识失踪的罗娘子?” “不是。” 经过昨天那件事,云霜觉得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转身指了指围着一堆人的那堵墙,道:“那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寻人启示吧?我只是对那一千两赏银感兴趣。” 原来如此! 虽然这云娘子贪财了点,但她贪得坦坦荡荡,倒也不惹人讨厌。 严方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我今儿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来县里的,对这个案子算是了解。山阳县的罗家,云娘子知晓吧?” 先前原主卧病在床的时候,花嫂子时常来探望她,每次过来,都能跟她说半天这附近发生的八卦事,对于这个有点儿传奇色彩的罗家,原主自是有所耳闻的。 罗家是山阳县数一数二的商户,家里的布庄生意遍布大齐各地,然而罗家的兴起也不过是这几十年的事情,先前,罗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布商。 据说大概二十年前,罗家当时的当家罗大富运送了一批布料来山阳县做买卖,却恰巧遇到了北边的金蒙国入侵,当时的夏州卫所没有守住最后的防线,让金蒙国的铁骑短暂地占据了夏州一个月。 那个月,夏州的百姓简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能由着金蒙国的士兵对他们烧杀抢掠。 罗大富被意外困在了夏州,差点也要命丧在金蒙国士兵的铁骑之下时,被一个聪慧的女娘救了下来,那女娘带着他躲在了他们家的地窖里,就这样生生熬过了这一个月,熬到了朝廷派援军过来,赶走了金蒙国的军队。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两人又男未婚女未嫁,顺理成章地擦出了火花,从地窖里出去后,罗大富立刻去信家里,亲自备下了丰厚的聘礼去女娘家求亲。 成亲后,罗大富就仿佛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布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不过几年,就成了大江南北能说得上名号的布商,夫妻俩的感情更是蜜里调油一般,没过两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日子,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羡慕。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罗大富的妻自小身子就不好,生下女儿后更是元气大伤,在女儿五岁那年便去了。 罗大富伤心欲绝,发誓不再娶妻,要自己一个人把唯一的女儿拉扯大,他一直想带自己的女儿回山阳县定居,以缅怀自己的妻,但苦于边疆动乱,害怕又发生二十年前的事情,迟迟不敢行动。 一直到了四年前,许是罗大富年纪大了,去山阳县定居的念头越发强烈,又恰好听说,夏州新上任了一个杀神般的总兵,在与女儿商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后,父女俩在山阳县置办了一个宅子,搬了过去。 一年前,罗大富也因为常年的病痛去世了,整个罗家只剩下一个罗娘子,以及罗大富两年前亲自为罗娘子挑选的上门夫婿——范有良。 然而,就在五天前,罗娘子突然在一次外出时神秘失踪,至今不见踪影。 贴在那边墙上的那张寻人启示,正是范有良亲自书写命人张贴的,据说赏金一路飙升,已是从最开始的五百两上升到了如今的一千两,却依然没有罗娘子的一丝消息。 因为罗娘子那天,是在去城外的观音庙时失踪的,边疆地区到底不及别的地方安全,除了外头虎视眈眈的金蒙国,内里还时不时出现各种贼匪,因此,城里有不少人猜测,罗娘子是被哪个贼子掳去了,这么多天过去,只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云霜听完严方的讲述,眸色微闪,问:“罗家家大业大,罗娘子那天去观音庙,身边不可能没有人跟着保护吧。” 严方立刻点了点头,道:“自是有的,据说那天,罗娘子去观音庙是为了求子,她的夫君范有良本来说好要亲自陪罗娘子过去,谁料地方上有家布庄出了点问题,需要范有良去处理,范有良因为心里有愧,亲自挑选了一队护卫,护送罗娘子过去。” “罗娘子是怎么失踪的,那队护卫不知道?” “他们说,那天罗娘子走到半路,突然说有些渴,谁料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水壶里竟是一滴水也没有,罗娘子便让人停下歇息,遣了她的贴身侍婢莲心去找附近的村民讨点水喝。 在等莲心回来期间,罗娘子下了马车,说想进林子里走走,那队护卫本来要跟上去,罗娘子却说她想一个人静静,她也走不远,若是有危险会大声呼喊的,那队护卫便只能原地待命。 谁料……” 云霜淡声道:“谁料罗娘子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对!” 严方拼命点头,一脸困惑道:“云娘子,你说这事邪不邪门?据说那队护卫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见罗娘子迟迟不回来,心里有些不安,便立刻派人去找了,发现罗娘子不见了后,他们立刻发动附近的村民帮着一起找,罗家其他人知道后,也第一时间报了案,当天下午,那附近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掀起来找过了,却连罗娘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着! 才一刻钟时间啊!便是罗娘子真的被人掳了去,这么短的时间也跑不远吧!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 云霜道:“而且,还有一点让人十分在意。” 严方连忙一脸好奇道:“是什么?” “你说罗娘子失踪已是有五天之久了,是吧?” 云霜道:“然而这五天里,罗家没有收到过任何勒索信。” 严方一愣,又挠了挠脑袋道:“也许凶犯求的不是财,而是色呢?咳,据说,罗娘子虽算不上倾城绝代,但也是个清秀小美人!” 云霜眉微挑,道:“你说得不错,但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罗娘子的失踪,是某些人有意为之。” 也有一个可能——罗娘子遇到了专门针对女子的杀人犯,但这个可能性比较小,而且这附近最近也没出过类似的女子被杀害的案子。 严方听到这里,眼睛忽地一亮,“这句话,总兵方才也说过!” 云霜微怔,总兵?昨天那个难搞的男人? 他竟然也来了? 说起来,严方方才也说了,他今天来县里,就是为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跟他们,莫非有什么关联? 不待云霜问什么,一个冷沉肃然、仿佛直透人心的声音突然响起—— “严方,管好你的嘴,这些事,没必要与一个外人说太多。” 云霜的眼眸顿时微微一眯,转头看向县衙的大门。 却见那里,一个身材挺拔高大如不可撼动的山岳、俊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男人正阔步走来,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只在云霜身上轻轻一扫,便收了回去。 然而,只是这么一眼,便再次给人一种军临城下的压迫感。 严方立刻条件反射地立正站直,大声道:“是,总兵!” 一边说,一边对云霜挤眉弄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三心二意。 云霜没理他,转身,向走到了他们面前的男人行了个礼,淡声道:“民妇见过总兵。但总兵方才的话,民妇不敢苟同。” 第十六章 把他当傻子耍 江啸脚步一顿,站在比云霜高两级的阶梯上,眼帘微垂,眸色沉冷地看着她。 他本就比她高大,这会儿这般居高临下,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视地上的蝼蚁。 云霜却脸色不变,只低着头,淡声道:“方才严副将说,那边墙上的寻人启示,是失踪的罗娘子的夫君张贴的。 虽然那是范郎君的个人行为,但也表明了他想求助于普罗大众的心思,但凡想回应他的求助的,民妇觉得,都不是这个案子的外人。” 一旁的严方简直都要给云娘子跪下了,老天爷,这云娘子真是比他想得还要不怕死啊!不但敢反驳总兵,在总兵这死亡视线的注视下,竟然腿都不带软一下的! 要知道,每年被总兵这眼神吓尿的新兵蛋子可数不胜数,都成了他们每年训练新兵时的重头戏了! 江啸淡淡地看着那女子的发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沉声道:“云娘子倒是伶牙俐齿,这般说,云娘子要回应范郎君的求助了?” 云霜眉头微蹙。 她虽然不喜欢这男人高高在上仿佛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做派,但也知道对方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人物。 何况,这个案子似乎与他们有些关联,整个夏州,她能最快得到最全的关于这个案子的情报,只有他们那边了。 于是暗暗撇了撇嘴,微微放软语调道:“是,民妇最近急需一笔银子周转,范郎君那一千两,民妇觉得任何一个凡夫俗子都会心动。” 江啸顿时想起,吴起昨晚说的那句“她似乎嫌总兵给得不够多”,不禁沉默了一瞬。 他垂眸看了看一直紧拽着云霜的裙子,像随时要扑向敌人的小狼崽一般警惕地盯着他的狗蛋,淡声道:“这个案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云娘子虽然聪慧,但带着两个孩子,理应谨慎行事,不应逼迫自己做不适合自己的事情。” 云霜忍不住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也是,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普通村妇,顶多有几分脑子,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查案。 她轻声道:“民妇不过是想试试,民妇不会以为,经过了昨天的事情,民妇就能在总兵面前托大。但……民妇方才听严副将说,总兵也对这个案子十分在意,总兵何不给民妇一个机会?若民妇能侥幸找到罗娘子的行踪,也是帮了总兵一个大忙不是?” 听着她这温言软语,江啸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眸。 昨天她在他面前时的表现,可远没有现在的乖顺。 甚至她方才反驳他时的语气,也比现在冷淡多了。 云霜说到这里,眼帘微微一抬,一双如水杏眸带着淡淡的哀求,在面前男人的脸上轻轻扫了一眼,又快速垂下,仿佛不敢直视他的面容一般,低声道:“民妇是看总兵怜惜民妇和民妇的两个孩子,才大着胆子向总兵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总兵何不干脆当身边多了个跑腿的人?民妇发誓,民妇绝不会把这个案子的情况往外泄露半分!” 一旁的严方看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云娘子似乎一下子变了,但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 听到这里,他忽然“啊”了一声,终于听出些许门道来了,“云娘子是想跟着我们一起查案?!你早说便是了!突然变得像没骨头那般娇滴滴的,让人怪不习惯的!” 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胸口,仿佛当真被方才的云霜吓到了。 云霜:“……” 她昨天有多庆幸他是这样的傻大个,现在就有多想掐死他。 她忍不住微微转头,瞪了一旁的严方一眼,没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的一双黑眸中,波涛暗涌。 忽地,她只闻面前的男人沉声道:“可。” 她怔了怔,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抬眸看了那男人一眼,只见他一双幽潭般的黑眸依然紧紧地锁在她身上,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不禁暗暗地挑了挑眉。 她当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怕这男人又在怀疑她在故意接近他了。 夏州紧邻着金蒙国,常年面临着金蒙国的入侵,每年除了各种大仗小仗,偷偷潜入夏州的奸细也不少。 他身为夏州的总兵,敏锐多疑一些也正常。 不过,这正中云霜的意,她刚好趁这个机会,蹭一蹭他们的情报网,争取把那一千两赏银收入囊中! 她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做出一副很是欢喜的模样,道:“谢总兵给民妇这个机会!” 她演得兴起,没发现身旁的狗蛋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娘今天到底怎么了?他都有点不认识娘了! 江啸看着她这模样,眸色微微一沉。 他是觉得她有些可疑不假,但她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吧? 甚至让他生出了一种,她若不是金蒙国的奸细,便是在把他当傻子耍的荒谬感觉。 他看着她,沉声道:“既然如此,你这些天就跟着严方……”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两道激动的声音—— “……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莲心,莲心!”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慌乱中透着几分无措。 “滚!你是姓范的派过来的吧?娘子失踪了这么多天,那个姓范的就做了这么多天的秀!今儿总算是被我逮着了!咱们娘子的失踪,定然是那个姓范的一手策划的,说不准,咱们娘子……咱们娘子已是遭遇毒手了!” 几人下意识地转头,就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纠缠着往这边而来,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袖短衫,长脸细眼,瞧着有些奸诈。 另一个则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脸上化着浅淡但得体的妆容,穿着一身淡粉色短衣并翠绿色长裙,头上梳着简单却整齐的高顶髻。 这打扮,一看就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侍婢。 却见她一双眼似是因为刚刚哭过而微微红肿,脸上带着无法掩盖的怒容快步朝他们走来,见到江啸,她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讶异,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大声道:“奴婢见过总兵!奴婢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总兵。 想当初,正是……正是我们阿郎信任总兵,才会带着娘子来山阳县定居,阿郎每年……每年还会捐献一大笔钱给夏州卫所,便是在阿郎去世后,也没有断过,还请总兵一定要为我们娘子讨回公道! 如今,我们娘子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那姓范的,竟然已是开始命人打造棺材,准备娘子的身后事,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我们娘子的失踪,定是跟那姓范的有关!” 第十七章 三个夫君候选 云霜看着他们,眸色微闪。 看样子,他们就是罗娘子家的仆从,而这个女子,便是严方方才说的,罗娘子的贴身侍婢莲心。 罗娘子身为罗大富唯一的女儿,自小被千娇百宠,身边自是不止一个侍婢,但这个莲心是罗娘子的母亲在生时亲自为她挑选,放在女儿身边的,罗娘子自小与她一起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没有血缘的亲姐妹。 紧跟着她的那个侍从见到江啸,脸色微微一白。 阿郎在生时,这个江总兵每年都会造访罗家,他对他自是不陌生,连忙也噗通一声跟着跪下,战战兢兢道:“小人……见……见过总兵!求总兵明察,我家郎君没有提前备下棺材,只是……只是昨天在经过棺材铺子时问过一嘴,谁料……那杀千刀的掌柜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竟是直接找上门来,追问郎君要不要定做棺材! 老天爷在上,我家郎君从没有提前定做棺材的想法,当时去问,只是……只是一时兴起……” 他这说法,听得云霜都要笑了,莲心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正要怒骂回去,云霜清冷的声音便响起,“对,你在路边见到了一家烧饼铺子,过去问东家一个烧饼多少钱,只是一时兴起,绝不是因为肚子饿了想买烧饼。” 这话语里的阴阳怪气,耳朵不聋的都能听出来。 那侍从的脸色顿时更白了,嘴唇嗫嚅着,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莲心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江总兵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女子,但她明显在向着她说话,脸上忍不住现出了几分感激,咬了咬牙道:“对!那姓范的在打什么心思,以为天底下的人都不知道呢!也是那姓范的会装,又从小跟娘子一起长大,才骗过了阿郎和娘子。 谁料阿郎才去世了不到一年,他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总兵,奴婢还要举报,姓范的这些年一直与别的女子有染!他这回算计我们娘子,定是为了侵吞罗家家产,与他的相好双宿双栖……” 她话音未落,旁边那个侍从就惊得差点跳起来了,“你……你可别乱说!咱们郎君什么时候与别的女子有染了?!夫人失踪这件事,更是与我们郎君无关……” “那娘子失踪后,姓范的为何一直不愿意别人进他和娘子的房间!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破坏房间里娘子的气息,骗鬼呢!他这副深情的样子装着装着,可别把自个儿都骗了!” 莲心仇恨地瞪着他,说完这番话,她面向江啸行了个大礼,用力磕了磕额头,带着哭腔道:“总兵,求您一定要替娘子撑腰!县衙的人这么多天了,连娘子的一片衣角都没找着!奴婢……奴婢是真的担心,娘子是被人害了,如今还不知道在承受什么样的苦难……” 这时候,县衙里急匆匆地滑出来了两个人影,其中打头的是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色官服的四五十岁的男人,只见他生得矮小瘦削,一张细长的脸上留着两撇山羊胡,一脸的惊慌。 他出来时,刚好听到了莲心控诉县衙办案不力,连忙转向江啸道:“总兵,下官已是……已是把县衙里所有人手都派出去寻找罗娘子的行踪了!就连前几个月卸职归家含饴弄孙的杨捕头,也被下官紧急唤了回来,下官……下官绝对没有怠慢这个案子啊!”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年纪不大,长了一张娃娃脸,穿着一身捕快服装的少年,他也拼命点头道:“没错,丁县令已是很努力了,找不到罗娘子是咱们县衙能力的问题,跟丁县令的态度一点关系都没有!” 众人:“……” 丁县令嘴角猛地一抽,转身十分熟练地就往少年身上踹,“杨元一,你这臭小子,少说一句话你是会死不成!” 那杨元一也十分熟练地避开了丁县令的无影脚,一脸无辜地道:“丁县令,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说的哪句话不对吗?咱们派出了这么多人,整整五天都没有找到罗娘子,连她是生是死都没有头绪,你说不是能力问题,总兵也不信啊。” 丁县令:“……” 他没有及早把这臭小子赶出县衙,绝对是他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 一旁的云霜:“……” 这山阳县的县衙,到底行不行啊。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江啸沉沉地看了那丁县令和杨元一一眼,原本还想继续发飙的丁县令立刻耸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瞪了瞪杨元一,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江啸这才道:“我今天下午有空,我与你们往罗家走一趟。” 他这话,是对着莲心和她身旁那侍从说的。 莲心顿时脸上一喜。 丁县令也连忙表态,“事……事关案子的事,下官也一起去!” 江啸没有搭理他,说完,抬步就往前走。 云霜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进展,连忙拉起狗蛋,跟了上去。 采购的事情,只能等待会有空了。 还是一千两赏银比较重要! 丁县令一脸愕然地看着紧跟在江啸身后的云霜母子,不明白总兵身边,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妇人。 云霜径直拉着狗蛋走到了莲心身边,状似随意地道:“你是罗娘子的贴身侍婢,定然对罗娘子十分了解,不知道罗娘子先前与范郎君的感情怎么样?” 莲心一脸讶然地看着她。 这娘子,到底是谁啊! 一直跟着他们便算了,怎么还打探起他们娘子的事情了! 云霜笑了笑,若有似无地瞥了走在他们斜后方的江啸一眼,“我看到了范郎君张贴的寻人启示,江总兵心善,怜惜我们孤儿寡母,特意允许我跟着他们查案,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严副将。”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身后的江啸听到了。 江啸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莲心半信半疑地看了江啸一眼,又看了看云霜,正要开口回答她的问题,一个身影突然脸皮颇厚地挤了上来,“哟,我还说总兵身边怎么多了个美貌妇人呢,原来是冲着那一千两赏银来的!这位娘子,你面子还挺大啊,竟能让总兵亲自答应你跟着咱们查案!” 却是那个杨元一。 只见他双手抱着自己的佩剑,一脸自来熟地与云霜说完话,又看向莲心,觍着脸道:“莲心娘子,咱们又见面了,你还是跟先前一样漂亮!其实,你今儿不找过来,我和丁县令也打算去罗家看看了。” 莲心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冷冷地道:“找不到娘子,你便是来我们罗家再多回又如何?这位娘子……” 她没再搭理杨元一,对云霜道:“既然你是总兵应允参与到这个案子里的,我便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我们娘子跟那个姓范的……先前感情很好,那姓范的自小就花言巧语,很会哄娘子开心,否则,娘子也不会在阿郎为她准备的三个夫君候选里,选了这个姓范的!” 第十八章 她明明选择了你 夫君候选? 云霜还没问出口,一旁的杨元一就摇头晃脑地道:“云娘子初初接触这个案子,应是不清楚这个案子的情况吧。 罗老爷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罗娘子,因此,从罗娘子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收养了三个男孩,打算以后在这三个孩子中,选一个作为罗娘子的夫婿,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也会比外头的男人靠谱。” 云霜眉头蹙了蹙,连忙低头看了身旁的狗蛋一眼,只见他乖乖地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边,察觉到云霜的眼神,他抬起头看了看云霜,似是在问——娘,怎么了? 云霜嘴角微微一抿,悄悄握紧了他的小手。 她实在不想他小小年纪,就接触到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她现在孤身一人,也没法把他托付给其他人。 幸好,这个孩子十分懂事,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感觉到了阿娘加大的手劲,狗蛋也立刻更紧地牵住了云霜。 杨元一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地道:“罗老爷让罗娘子与这三个孩子一起长大,从小就亲自教养他们,在罗娘子及笄后,便让她亲自选出一个她最喜欢的男子做她的夫君。 最后,雀屏中选的人是范郎君,范有良。” 莲心点了点头,牙帮紧咬,一脸仇恨道:“没错!那范有良八岁就到了老爷身边,向来表现得乖巧温驯,又对娘子说一不二,却谁料,这一切都是他装的,他这一装,就装了十多年!要不是……要不是这回娘子失踪了,其他人还要被他蒙在鼓中呢! 娘子失踪后,他装得一副焦急的样子,还假惺惺地亲自写了一百张寻人启示到处张贴,然而只怕他心里,早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位娘子……” 云霜淡声道:“我姓云。” “云娘子,别怪我不提醒你,那姓范的表面上说要出一千两银子做赏金,但若娘子的失踪当真与他有关,那一千两银子,也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 “没关系。” 云霜忽地,扬眉一笑道:“反正寻人启示已是贴出来了,上头也白纸黑字地写了报酬,只要我能把罗娘子找出来,别管范郎君到底是个什么人,这笔银子,他不出也得出。” 莲心不禁有些怔然地看着云霜。 这个娘子,当真好生奇怪。 这说得,仿佛她已是有了把握,知道他们娘子如今在何处一般。 连县衙的人都找不到,她当真有能力找到他们娘子吗? 在他们说话期间,罗家到了。 罗家的宅子自是气派非凡,高墙耸立,绿瓦覆盖,光是那扇兽首朱漆大门,就让狗蛋看直了眼睛。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这得有好多好多个他们家那么大了吧! 它位于山阳县的安平街上,山阳县的权贵人家,基本都住在这附近。 此时,罗家的大门大开着,门房正在门口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莲心他们一群人走了过来,怔愣了一瞬,很快就走上前,道:“各位官爷,你们来得正好!陈郎君方才一脸怒容地跑了进去,一进去就对姑爷拳打脚踢,家里没有可以拦住陈郎君的人,再这样下去,姑爷他……姑爷他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什么!” 跟着莲心到县衙的那个侍从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江啸他们了,快步跑了进去。 方才,莲心跟他们说过,这个仆从是范有良的长随,名唤昌平。 莲心也一脸讶异,“陈郎君来了?” 一边说,一边也快步走了进去。 云霜一边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询问地看向身旁的杨元一。 这厮能力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对这个案子挺熟悉的。 杨元一心里顿时油然而生一种被人认可的美妙滋味,眼睛奇异地一亮,无比兴奋地道:“这个陈郎君,全名陈昊,乃是罗老爷为罗娘子找的三个童养夫的其中之一,他性子沉默寡言,不擅交际,但从小学得了一身好功夫,长大后,常年帮着罗老爷在大江南北运货……” 杨元一还没说完,云霜就听到了前头的花厅处,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一众仆从惊慌失措的阻拦声音。 她牵着狗蛋,走到了大门处,正要进去,眼前却忽地撞了两个人影过来,她心头微跳,下意识地后退,然而那两个人影扭打着扭打着,竟是一下子转变了方向,朝着狗蛋那边撞了过去。 云霜连忙就要伸出手抱过有些被吓傻了的狗蛋,然而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下一息,狗蛋就突然腾空而起,被稳稳地抱在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随即,一个沉冷的声音响起,“严方!” 紧跟在他身后的严方立刻领命,大步上前,蛮横地挤进了打得正激烈的两人中间,一手一把拽起一个人的衣领,一手毫不客气地把另一个人狠狠按在了地上,厉声喝道:“总兵面前,还敢撒野!”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都一惊,慌慌张张地向江啸行礼,“小人见过总兵!” 方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也一脸震惊,但只能暂时按下心头激荡的情绪,跟着站起来行礼。 江啸冷冷地看着他们,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人……小人也想知道啊!” 方才被严方按在地上的那个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锦服,那张本该白皙俊秀、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淤青和伤痕,右眼更是被打得没法完全睁开,只能狼狈地半眯着,猛地转向身旁的男人咬牙切齿道,“方才,陈昊一进来就直接朝小人打了过来!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只见他身边的男人身材高大,模样硬朗,一双眼睛透着浓浓的杀意,他本就满腔激愤,闻言忍不住怒吼道:“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范有良,明明……明明她选择了你,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她!为什么!” “陈昊!” 范有良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道:“我知道你自小就心悦雪晴,但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情与你是一样的,我也心悦雪晴!我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你放屁!你当真心悦雪晴,又怎么可能在雪晴才失踪五天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去询问做棺材的事!你实话实说,雪晴的失踪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 范有良脸上掠过一抹慌乱,“我……” 第十九章 这娃是有多缺爱? “好了,好了!大哥,二哥,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模样秀气、穿着一身白底绣金边袍服的郎君连忙道:“大哥,你方才委实是冲动了!” “我冲动?” 陈昊似是无比荒谬地笑了一声,“我若真的冲动,这会儿就该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出雪晴的下落了!” 他们虽然情绪激动依然,但至少没有再打起来的意思了。 杨元一立刻兴致勃勃地在云霜耳边低声道:“这郎君叫常子君,是罗娘子的最后一个童养夫,也是这三个童养夫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因为他能力不及其他两人,他长大后,罗老爷对他也不及对其他两人那般倚重,据说,罗娘子向来把他当做自己弟弟一般疼爱,两人的关系也一向很好。” 云霜虽然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但她现在更担心狗蛋。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就转向一旁被江啸抱着的狗蛋,却见他似乎整个人僵住了,身体崩得直直地坐在江啸的臂弯上,仿佛被勒住了命运的后颈的小猫。 云霜顿时被他逗笑了,轻咳一声,道:“江总兵,谢谢你救了狗蛋,嗯……你现在可以把他放下了。” 江啸似乎这才想起了这码事,垂眸看了看快僵成了一根木桩的小不点,没说什么,轻轻把他放在了地上。 狗蛋的脚刚落地,就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跑到了云霜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一脸警惕地看着江啸。 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与成年男人相处的经验。 村里的男人,不是对他和二丫万分不屑,就是假惺惺地对他们好,一双眼睛却总是黏在娘身上。 这样强大又不带有任何讨厌的情绪看着他的男人,他还是第一回见。 云霜有些不理解狗蛋的反应,转头想让他出来,“狗蛋,江总兵救了你,你总要跟人家说一声谢谢。” 狗蛋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来,一张小嘴抿得死死的。 江啸收回看着他的眼神,淡声道:“没什么,举手之劳。” 云霜也没辙了,狗蛋不懂礼数,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不懂礼数。 她抬眸看着江啸,一张白净清丽的脸上此时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道:“谢过江总兵了。” 这个男人虽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人还是不错的。 江啸的眼神在她脸上定了几息,便转了开来,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把眼神放回到面前的几人身上。 仿佛十分不屑她的这番道谢一般。 云霜:“……” 罢了,要不是情况特殊,她还是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面前的几人还在争吵。 常子君一脸无奈道:“大哥!二哥平日里是怎么对雪晴姐的,我们都有目共睹! 雪晴姐的失踪怎么可能跟二哥有关!二哥焦急还来不及!” “那你让他解释一下,棺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不是说了,那只是误会么!” 一旁的云霜忍不住眉头一蹙。 “那雪晴失踪后,他又为何不让其他人进入他和雪晴的房间?!” 陈昊咬牙道:“莲心与我说,雪晴失踪后,这家伙就鬼鬼祟祟的,你可是在你与雪晴的房间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范有良眉头紧皱,忽地,似是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大哥,莲心误会我便算了,你怎么也能这么想我……我什么时候不让别人进入我和雪晴的房间了?雪晴刚失踪那会儿,县衙的人来我们家寻找线索,还进了几回我和雪晴的房间。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丁县令。” 一直躲在江啸身后的丁县令乍然被点名,连忙跳了出来,右手握拳搁在唇边咳了咳,点头道:“对,确有此事,范郎君当时只交代我们,罗娘子不喜别人动她的东西,希望我们搜寻的时候小心一些,否则把东西弄乱了,罗娘子回来要恼的。” 这怎么听,都不过是一个深爱妻子的夫君的叮嘱。 范有良嘴角微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道:“大哥,你听到了?后面几天,我内心牵挂雪晴,每每想到雪晴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焦心不已,这才交代家里的仆从,在雪晴回来前,不要随意进来我和雪晴的房间。 我……只是想雪晴的气息能保留得更久一些。” 说完,他转向江啸,深深行了个礼道:“小人断不敢在总兵面前有任何虚言,还望总兵明察!” 端的是一身正气。 杨元一这时候又悄悄道:“啧啧啧,若这范郎君是在做戏,那他这戏做得着实到位。罗娘子失踪后,范郎君思念罗娘子的种种方式被传得到处都是,咱们县衙有个捕快的媳妇甚至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说若是她失踪了,别说保留她的气息了,只怕过不了几天他就要急着迎娶新妇了。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怀疑过这个范郎君,偷偷跟了他几天,但罗娘子失踪后,他几乎天天都待在家里,咱们什么也没查出来。” 云霜“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忍不住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杨元一立刻对她笑出了一口白牙。 云霜:“……” 这娃是有多缺爱啊?她方才不过是倚靠了一下他的情报网,他就活像得到了十年份糖果的小屁孩一般。 范有良最后,似是一脸无奈地道:“我和雪晴的房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哥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丁县令正想在江啸面前表现一番呢,立刻撸了撸自己的山羊胡,一脸严肃道:“本官今日刚好也想再仔细看看罗娘子的房间,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说完,请示了江啸一番,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罗娘子的房间去了。 云霜连忙牵着狗蛋跟了上去,杨元一则是继续屁颠屁颠地跟在云霜身后。 走在最后的严方忍不住啧啧道:“云娘子当真厉害,不过小半天功夫,就把杨元一那小子迷得东倒西歪的,难怪吴起昨天说,要不是云娘子带着两个小不点,定然早就被人求娶去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感觉后背一阵深寒,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直直地对上了自家总兵幽深冷冽的眼神,顿时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在别人背后说些有的没的。” 江啸冷声说完,就大步往前走。 他一直暗中观察那个女子,别的事情他还没有定论,但至少能看出来,那女子确实是在认真地调查这个案子。 那双清亮的眼眸,从方才起就一直专注而锐利,细细地观察四周,不忽略任何一个微小的角落。 这让他有些意外的同时,再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面前的女子。 说她是普通的村妇吧,她的所作所为又跟寻常村妇完全不一样。 说她是金蒙国的探子吧,她的注意力却似乎总是会放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 一众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罗娘子和范有良的房间门前,范有良亲自上前打开门,十分坦荡地走到了一边。 云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跟着众人走了进去。 许是因为范有良的态度太坦荡,众人进了房间后,便一直轻手轻脚的,似乎当真害怕会搅乱了罗娘子留在里头的气息。 便连陈昊脸上也带上了一抹犹疑,进了房间后,便像根木桩一样钉在了小厅里,嘴角紧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四周都收拾得十分齐整,垂挂在门上的帘子是轻柔的淡粉色,能看出来,这个房间主要是以罗娘子的喜好装点的。 此时伊人失踪了这么多天,整个房间难免有些冷冰冰。 忽地,走进了内室查看情况的杨元一带着几分难掩的惊喜大声道:“总兵,丁县令,房间里有异样!” 第二十章 最理想的帮手 众人顿时脸色一变,纷纷走了过去。 原本站在门口一脸坦然的范有良一愣,脸上现出几分不敢置信。 云霜担心房间里头是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叮嘱狗蛋在外头等着,也快步跟了上去。 然而里头的画面远没有她想的那般诡谲离奇,只见杨元一正站在里头雕刻精美的千工床边,手里拿着一方嫩黄色的……帕子? 一众人正围着他,视线都聚集在那方帕子上。 杨元一道:“我记得,前几天我来这里搜寻的时候,没见过这方帕子。” 常子君眉头紧皱,“一方帕子有什么稀奇的?也许是雪晴姐的帕子呢……” “不对!” 莲心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家娘子平日里用的帕子都是淡粉色或是浅绿色的,从没有用过黄色的帕子!那压根不是我家娘子的帕子!” 众人顿时一惊。 帕子乃是贴身之物,这样一方不属于罗娘子的帕子,竟在罗娘子失踪后出现在了她和她夫君的房间里,实在由不得人不多想。 杨元一也道:“我虽然不知道罗娘子平日用的帕子是怎样的,但从一开始,我便猜到了这条帕子不是罗娘子的。这条帕子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很小的珍字,上头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跟房间里的香气完全不同……” “帕子上还残留着浓郁的香气,说明,这条帕子前不久还在它主人身上。” 云霜的声音忽然插进了众人的讨论声中,她慢慢走过去,淡声道:“便是再浓郁的香薰,在衣服上留存的天数也不可能太长,定是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的。” 众人来不及讶异这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女子这般自然就加入了案子的讨论中,陈昊就炸了,猛地转头朝匆匆跑了进来的范有良怒吼,“范有良!你还说你没有做对不起雪晴的事情!雪晴才失踪多久?你竟就迫不及待把别的女子的物什带进雪晴的房间!” 更有甚者,谁知道他是不是直接把那女子带进来了! 范有良看到杨元一手上的帕子,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条帕子可是在你和雪晴的床上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昊额角青筋暴起,就要扑过去,“可是你与那个淫妇一起害了雪晴!” 在千钧一发之际,杨元一和常子君同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常子君:“大哥,你冷静啊!我还是不相信二哥会伤害雪晴姐,这里头……这里头定是有误会!” 杨元一:“陈郎君,不管范郎君是否与罗娘子失踪的事有关,都该由我们县衙先查清楚,你这般冲动,只会妨碍我们查案!” 杨元一的话终是说动了陈昊,他身子一僵,便是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还是停了下来,半响,咬牙道:“放开我。” 常子君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放开了他。 杨元一也松开了手。 陈昊因为拼命忍耐,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沉声道:“好,我就再相信县衙一回,但县衙若再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抬头,眼神阴狠地看了范有良一眼,“我就用自己的方式,为雪晴报仇!” 说完,他头也没回就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丁县令便铁青着一张脸看向范有良,“范郎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枉他先前那么相信他,还在总兵面前替他说话! 若罗娘子失踪一事当真与他有关,他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搁! “我……我不知道这方手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它怎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范有良没有了方才的淡定,白着一张脸道:“丁县令,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我,我是冤枉的啊!” 见不管他们怎么问,他都咬定自己跟这方手帕没有关系,杨元一和丁县令对视一眼,丁县令最后道:“罢了,我们就先把这方手帕带回衙门,先查出这方手帕的主人是谁再说。” “对呢,既然这方手帕前不久还在它的主人身上,说明它主人现在定然还在山阳县。” 杨元一瞥了范有良一眼,似笑非笑道:“山阳县可不大,多费点功夫,要找出这方手帕的主人也不是难事。” 范有良的脸色顿时肉眼可见的,更白了。 云霜看了他一会儿,便把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莲心,只见她嘴角微扬,脸上是仇恨夹杂着快意的复杂神情,不禁眸色微闪。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猝不及防地敲动她的耳膜,“我看云娘子从方才开始,就十分在意罗娘子的侍婢,云娘子心里,可是有旁的想法?” 云霜微顿,微微侧头,才发现江啸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 一双幽潭般的眼睛,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 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扬唇一笑,道:“算是吧,不管总兵信不信,民妇可以直接把话放在这里……” 她顿了顿,一字一字道:“县衙的人,不可能找到罗娘子。”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对方向。 云霜知道跟这个男人接触太深,也许会招来麻烦,但很多事情,她自己一个人做不了,需要一个靠谱的帮手。 如今,不管她承不承认,最理想的人选是江啸。 何况,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江啸也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 至于严方?严方看起来对她挺欣赏的,但这么一点交情,不可能让他越过江啸,直接帮她的忙。 看着面前那张自信中隐隐透着张扬的笑脸,江啸的眸色,微微一凝。 这女子,似乎一下子不装了。 不特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装得温言软语。 只有眼中那面对着他时的淡淡警惕和疏离,一如往常。 面前的女子一直看着他,江啸知晓她想他说什么,沉默片刻,还是顺着她道:“为何?” 云霜的眼眸微微弯起,仿佛林子里狡黠的狐狸一般,突然轻声道:“江总兵,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这时候,房间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因为大家的心思都在那方手帕上,倒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云霜和江啸间的互动。 云霜带着江啸,到了外头一个偏僻的角落,道:“江总兵,我想你借一个靠谱的人给我。” 江啸眼眸微微一眯,一手背在身后,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淡声道:“凭什么?” 第二十一章 狗蛋的心事 云霜被噎了一下,但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她眼眸微转,淡声道:“就像我方才说的,江总兵百忙之中抽空来了解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说明这个案子对江总兵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如今我有办法帮江总兵把案子破了,本就是在帮江总兵。 其二……” 云霜伸出了两根手指,江啸的视线,不自觉地就凝在了她那两根纤细白皙,但此时突兀地长了好几个茧子的手指上。 这女子,当真奇特,明明长了一双富贵娘子的手,那双手上却有着奔波操劳的痕迹。 “我说了,这是一场交易,到时候我若顺利拿到这一千两赏银,我就……我就……” 云霜咬了咬牙,艰难地道:“分一半给江总兵,江总兵意下如何?” 她此时脸上的不舍和纠结,完全不加掩饰。 江啸都仿佛感觉到了她内心那浓烈的情绪。 他薄唇微启,却是道:“云娘子这是要贿赂我?” 云霜猛地抬眸,不管哪朝哪代,贿赂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可都是大罪。 这家伙,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意思。 但他现在怀疑她是金蒙国奸细,担心会被她抓到把柄也正常。 她淡声道:“江总兵害怕别人说你收受贿赂的话,我直接把这五百两捐献给夏州卫所也行,想来夏州卫所能接收罗家的捐赠,也能接收我的捐赠。” 面前的男子却忽地低低一笑。 他模样生得硬朗沉肃,虽每一个部分都端正俊朗,那过盛的气势却总是让人不敢直视他的面容。 如今他低低一笑,脸上的冷肃似是一下子散去了不少,却是显得他整个人更为英气夺目了。 也是直到此刻,才会让人想起,这位威名在外威慑四方的夏州总兵,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六,年纪并不大。 云霜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笑,但她一点也不高兴。 她在正经跟他商讨事情,他笑什么?这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成? “云娘子说来说去,似乎都没有怀疑过自己不能找到罗娘子。” 江啸道:“如云娘子这般的自信,实属少见。我答应借人给云娘子,但那五百两,云娘子便不用分给我了。” 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直紧盯着他们这边,仿佛生怕他会欺负他娘亲的狗蛋,淡声道:“如云娘子所说,若能顺利破了这个案子,已是帮了我大忙。” 云霜一愣,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这男人方才还在各种挑她毛病,这会儿就这么好说话了? 江啸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越过她就走了开去。 狗蛋见状,立刻就跑了过去,牵住了云霜的手,一双眼眸却忍不住追着江啸的背影。 娘方才说,她有很重要的话要跟那个叔叔说,让他在一旁等着。 那个叔叔方才虽然救了他,但他身上的威压让狗蛋本能地生出了一种小动物的警觉,方才他还在想,若他敢欺负娘,他便冲上去咬他! 却没想到,娘和他真的只是在说话,他也没有欺负娘。 云霜见狗蛋一直盯着江啸,眉头紧紧皱起,忽地明白了他在纠结什么,蹲下身子笑着道:“狗蛋,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你真的不去跟那个叔叔说声谢谢?” 狗蛋咬了咬下唇,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松开了云霜的手,快步跑向江啸。 他刚跑了两步,不远处的江啸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头,看着朝他跑来的狗蛋。 狗蛋在他面前一步的距离站定,小手揉了揉打了补丁的衣角,嗫嚅着道:“方才,谢谢你。” 江啸眉微挑,似是有些意外,下一息,云霜讶异地看到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揉了揉狗蛋的脑袋。 这男人在她有限的印象中,一直是沉冷、严肃又高高在上的。 谁曾想,他竟还有这般柔和的一面。 “江总兵……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啊。” 一个无比感慨的沙哑嗓音突然在云霜身后响起,云霜连忙转身,就见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身材矮胖、眉眼却温和的中年男人。 他见吓到了云霜,连忙行了个礼道:“小人是罗家的总管,李有才,娘子唤我李总管便是,方才可是吓到了娘子?” “没有。” 她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吓到。 云霜顿了顿,问:“江总兵时常来罗家?” 根据方才收集到的情报,江啸跟罗家的渊源还不浅。 “阿郎还在生的时候,十分欣赏江总兵,若不是阿郎一心为咱们娘子找一个上门女婿,江总兵又直言无心婚嫁之事,阿郎定然就会把咱们娘子许配给他了。” 李总管叹息着道:“谁料阿郎千挑万选,竟是……竟是选了匹白眼狼!如今娘子还下落不明……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选陈郎君,至少陈郎君对娘子的感情还要更真挚一些。 若阿郎还在世上……明明阿郎后面两年,瞧着是越来越精神了,身体也越来越好了,谁能知道,最后一年,身体竟会突然恶化,药石无医呢……” 无心婚嫁之事? 这江总兵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古代,也绝对不算小,竟然还没有成婚的念头吗? 像他这般位高权重的人,定然不缺觊觎他后院的人吧? 然而,这些念头只在云霜脑中出现了一瞬,就被她“啪”一声毫不留情地拍走了。 她以后跟这个江总兵,定然也没什么交集了,她探究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做什么? 还是先想办法,拿到这一千两银子要紧! 这时候,狗蛋也走了回来,云霜牵起他的手,道:“走吧,我们还要去买东西,然后去接二丫。” 她牵着狗蛋往大门口走,因为一直在想案子的事情,倒是没发现,狗蛋嘴角紧抿,一双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走在前头的江啸。 那个人,真好。 就是狗蛋再年幼,在过了这么多年艰难的日子后,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人与人之间是有区别的。 那个叔叔就像庙里被人供奉仰望的佛像,那么厉害,那么高贵,而他却连庙宇的大门都进不去。 每次他想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都会万分嫌恶地看着他,把他赶走,还骂他——哪里来的小乞丐,不要玷污了佛门清净地,快走快走,到别处乞讨去! 偶尔遇到一些好心人,可能会给他一些吃的或几个铜板,只是同样的,都不会让他走进庙里。 也许像他这样的小孩,是没资格仰望庙里的佛像的。 就像这个叔叔一样。 对于他而言,救了他,就跟救了路边一个小乞丐没什么区别吧,他不会为了那个小乞丐停留,也不会因此觉得那个小乞丐不一般。 他也定然很快就会忘了他。 真可惜,他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叔叔。 也不知道他那个还在迷路的爹爹,是不是跟这个叔叔一样好。 第二十二章 大采购 云霜刚走出罗家的大门,严方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道:“云娘子,总兵让我这些天协助你做事!我就说,云娘子这么聪明,定然有办法找到罗娘子的!总兵这回终于愿意听取我的建议了!” 云霜有些无语地看着仿佛过年了一般无比欢喜的严方,十分体贴地没有告诉他江啸这么做,大概跟他所谓的建议关系不大。 不过,江啸竟是直接让严方来协助她做事,这一点还是让云霜有些讶异,她还以为江啸会随便拨一个小兵给她了事。 她也懒得多想,道:“只要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定然能找到罗娘子。” 严方一张黑脸都要亮了,连忙问:“要怎么做?!” 他们会这般关注这个案子,除了他们总兵跟罗家去世的那个老爷颇有些渊源外,更主要的原因是,罗家每年都会给他们卫所捐献一大笔军费。 夏州这样的军事重镇,每年的军费消耗都奇大,朝廷的拨款又一年比一年抠门,若少了罗家的支持,他们只会更加艰难。 罗老爷去世后,罗娘子继承了父亲的遗愿,依然每年给夏州卫所捐款,但若是这回,罗娘子也出事了,罗家的未来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会不会继续给他们卫所捐款,就更不清楚了。 若他这回,能和云娘子一起把罗娘子找回来,那可是一等一的大功劳!到时候就看卫所里那群人,谁敢再笑他头脑简单! 云霜凑过去,低声交代了严方一些事情,严方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不解地挠了挠头,但最后,还是因着对云娘子没来由的信任,重重地点头应下了。 那之后,云霜让严方有什么发现的话,就去县里的同心堂找她,若她不在那里,就劳烦他派人跑一趟,去长胜村通知她一声。 对于她这么一个没车住处又偏远的人来说,想及时交流情报也难呐。 离开罗家后,云霜带着狗蛋先去定做了一批冬季衣服,小娃娃身量变化快,云霜特意让裁缝做得宽松一些,这样可以多穿两年。 二丫不在身边,没法量尺寸,云霜只能在狗蛋身上大概比划了一下,二丫要比狗蛋矮半个头左右,也更瘦小一些,那裁缝是老李介绍的,是个十分憨厚的妇人,她笑着道:“我先照着这个身量做,等衣服做好了小娘子可以先来试穿一下,若是相差不大,改大改小都是很方便的。” 云霜连连应下,其实到时候她自己改也行,虽然她没做过针线,但因为原主会女红,她觉得自己拿起针线摸索一下,改一下衣服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 那之后,云霜又带着狗蛋去买了一床厚厚的被褥,叫店家把被褥捆绑好了,帮忙送去同心堂,那之后,才去采购食材。 什么粟米、面粉、糙米、鸡蛋、柴米油盐酱醋,云霜带着狗蛋,直接开启了大采购模式,豪横地买了一堆东西,最后,还买了一块上好的猪肉,看得狗蛋呼吸都要忘了。 他以前哪里试过这么豪横地买东西,每次娘买完东西,他的脚都下意识地拐向外头,总觉得下一息娘就要拿不出钱来付了,到时候他得拉着娘跑快点才行,否则会被人打的。 云霜沉迷在这项女人最爱的活动中,哪里察觉到狗蛋的异样,只是,在村里人看来,他们还是一贫如洗的云家,她也一时无法解释她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因此她每样东西都十分克制地买得不多。 最后,她向卖肉的商贩要了个麻袋,把买来的食材都放进了里面,便匆匆地赶回同心堂。 今天买的这些东西性价比都极高,云霜又狠狠砍了一回价,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花了将近三百文,主要是做衣服的布料和被褥贵。 云霜一边心疼一边想,罢了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何况,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不过,村里人心复杂,在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前,还是低调一点为好,反正二丫这几天应该要时常去同心堂复诊,云霜打算把今天买的东西分几批,一点一点地带回家。 只是,老李今天是亲眼看着她进同心堂的,这几天,她又要拜托老李送他们到县上,花嫂子那边应该是瞒不住了,幸好花嫂子一家看来都是好的,云霜打算这次回村里,就跟他们坦白自己手上有一笔银子这件事。 回到同心堂后,二丫的烧终于退了,不等云霜再三感谢高大夫,高大夫就道:“令千金今天下午其实退了好几回烧了,但每次刚退烧没一会儿,就又会烧起来,她的身体也比较虚弱,如果云娘子愿意,今晚不妨在县里住一晚,这样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应对。” 云霜听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县城里的旅馆虽然不贵,但最便宜的也要六七十文一晚,更别说边境州镇的夜晚不算特别安全,以前花嫂子就跟原主说过,在江总兵来之前,夏州盗匪横行,晚上还会直接闯进旅馆里劫掠钱财。 那些好的旅馆,自个儿会请护卫,还会有人连夜值班,安全性还好一些,那些便宜的旅馆,别说护卫了,他们自己人不跟盗匪勾结就很好了。 江总兵来了后,夏州的治安好了很多,但江总兵也不是神,也做不到完全杜绝这种情况。 万一她点背,恰好遇见了呢? 云霜的手不自觉地按了按已是扁下去了一大半的钱袋子,深吸一口气,正要下决心找家好的旅馆住下,面前的高大夫就十分体贴地道:“云娘子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在我们同心堂将就一晚。” 云霜的眼睛顿时一亮。 同心堂是医馆,住宿的环境自是不会太好,但胜在它在主街拐进去的巷子里,离县衙也不远,晚上这附近会有捕快巡逻,就安全性来说还是很高的。 云霜忍不住无比感激地道:“高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方才还在烦恼要住哪里,住宿费你尽管收便是。” 高大夫连连摆手,道:“云娘子不用这么多礼,我看你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方便,何况我就住在同心堂附近,若是半夜需要我来看令千金,也方便,住宿费你随便多给我几个铜板就是。” 说完,他带着云霜熟悉了一下整个医馆,告诉她后面有个小厨房,平日里主要是用来给病人煎药的,她若要用来煮点东西也可以,用完后收拾干净就是了,到时候他会把前门锁上,后门是一把内锁,到时候她要出去,直接把锁打开就行。 说完后,他留下一个小药童值夜班,便离开了。 云霜一边感叹,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啊,一边出去找到老李,跟他说自己今晚要在县里待一晚,让他不用等她了。 回来后,她在二丫身边,给狗蛋和自己铺了个床。 他们住的是同心堂的后院,那里有一个房间,听今天的小药童说,这里平日里是作为病舍用的,往地上铺一张席子和一张褥子,就是一个床位了。 若不是病情实在危急,或是像他们这样住得远往返不方便的病人,一般不会住在这里。 但幸好这里收拾得很是干净齐整,小药童也说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过这里了,云霜这才放心地住下了。 她收拾完后,笑着对二丫道:“娘去给你们做晚膳,阿兄在这里陪你。” 说完,站起来就要出去。 床上的二丫却忽地伸出小手,轻轻拽住了云霜的裙摆。 第二十三章 客栈命案 云霜微愣,低头看着病得有些迷糊的小不点,轻声道:“二丫,怎么了?” “娘……” 二丫觉得自己的头还是晕晕的,明明很是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无比的平静舒适,忍不住就扬起嘴角,小小声道:“二丫觉得好幸福。” 因为感觉到娘是爱自己的,娘不会抛下自己,所以很幸福。 云霜忍不住笑了,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娘知晓了,你好好休息,啊。” 说完,叮嘱狗蛋看好二丫,就去厨房简单做了锅清淡好消化的鸡蛋肉糜粟米粥,又蒸了几个今天买回来的红薯,给自己和狗蛋。 红薯不好消化,现在的二丫还不能吃。 最后,还把今晚值班的小药童的那份一起做了。 她一个人在后厨里忙着,周围是一片沉寂无垠的黑暗,忙着忙着,她忍不住就有些恍惚。 她明明来到这里还不到三天,却莫名地有种,已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在原来的世界,她事业有成,因为出色的外貌,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因为自小缺乏家庭的温暖,所以她内心深处,其实很渴望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 因此来到这里,发现自己多了两个孩子后,她不怎么排斥,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会有些迷茫,现在的自己,真的有能力把两个孩子好好地养育成人吗? 晚上,母子仨简单地吃完晚膳后,便睡下了。 因为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云霜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在给狗蛋他们做早膳的时候,顺便给高大夫和他带着的两个小药童也做了一份。 二丫昨晚睡得很不错,也没有再发烧,高大夫给她细细诊断过后,笑着道:“令千金的情况好了许多,今天再观察半天,若是没有再发热,你就可以把她带回家了。” 云霜的心彻底松了下来,再三跟高大夫说了感谢后,正琢磨着一会儿去找严方,问问昨天交代他做的事情如何了。 昨天严方说了,他这两天都会留在山阳县,有事情可以去县衙找他。 然而,云霜还没出门呢,严方手下的一个小兵却是找了上来,只见他沉着一张脸,道:“云娘子,出事了,严副将让我速速带云娘子过去。” 这小兵昨天一直跟在严方他们身旁,云霜认得他。 出事了? 云霜的心微微一沉,立刻道:“好,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怎么会出事了?按理来说,她找罗娘子的法子,应该万无一失才是! 不是她的法子有问题,便只可能是,出事的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人。 这时候,高大夫刚好送一个病患出门,见到站在一旁脸色沉肃的云霜,忍不住问:“云娘子,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您……夫君?” 这小兵是来县里做事的,因此没穿军服,乍一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郎君。 云霜摇了摇头,道:“不是,高大夫,不好意思,我有事出去一趟,可否再劳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二丫?” “好的,好的。” 高大夫还以为云霜发生什么大事了,连忙道:“孩子放我这里没事的,云娘子去忙吧。” 云霜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同心堂里头。 又要把小丫头单独放在这里了。 虽然她根据以往花嫂子跟她说的八卦,以及别人对同心堂的风评,知道高大夫是个心善有责任心的大夫,但要把这么小的孩子单独留下,心里说不牵挂是不可能的。 只能像昨天那样,尽快做完所有事情赶回来了。 她这回也没带狗蛋,让他留下来照顾二丫,因为那小兵言语之中都在暗示,这件事不适合带着孩子。 离开同心堂后,那小兵才低声跟她说了如今的情况,“昨天,严副将按照云娘子说的,派了人一直暗中盯着莲心娘子,果然见到她今天上午,突然偷偷从罗家的后门走了出去,一路往怡园客栈去了。” 怡园客栈,是山阳县的一家客栈。 山阳县数得上名头的客栈就那么几家,怡园客栈属于中等,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 那小兵继续道:“谁料,咱们的人跟着她到了怡园客栈后,发现那里竟是一片混乱,我们的人一打探,才发现,今天早上,客栈里竟是……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 云霜眼眸微睁,却没有开口打断那小兵的话。 “我们的人很是讶异,最讶异的是,莲心娘子听闻客栈里有人死了后,很是惊慌,在县衙的人来之前,偷偷溜了进去,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竟然就是失踪已久的罗娘子! 如今,因为怡园客栈的命案,县衙的人已是把整个客栈封锁了起来,不许里头的人出去,严副将知晓这件事后,便立刻让我来找云娘子。” 云霜立刻问:“严副将人呢?他过去了吗?” “过去了。” 那士兵点了点头,道:“严副将是和总兵一起过去的。” 江总兵? 他对这个案子,可真是上心。 云霜没再问什么,问也没用,这个小兵没去过凶案现场,知道的事情有限。 怡园客栈不在主街上,但它所在的来安街也是山阳县十分繁华的一条路,仅次于主街。 云霜还没到怡园客栈呢,就见到怡园客栈外头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那小兵直接领着她,从客栈后门走了进去。 怡园客栈不小,是座三层楼的建筑,一楼是让客人吃饭休息用的,二楼和三楼才是客房。 此时,客栈里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一楼的大堂里,客栈的四面八方都有衙役把守着,大堂那头,不住地传来乱七八糟的喧哗声—— “……我们没有杀人!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各位官爷,小人还要赶着出城送货呢,你们要扣留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我……我也要赶着回村里,我若是晚回去,媳妇孩子会担心的!” “安静!” 突然,丁县令的厉喝声响起,他身材瘦瘦小小跟条竹竿似的,喝起来还挺有魄力。 “死者是今天上午死在这个客栈里的,凶手杀人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死者房间里的一个花瓶,发现有人死了后,客栈的沈掌柜就立刻叫人把守着客栈的各个出口,不许里头的人出去,所以,凶手定然还在你们里头! 在县衙查案结束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客栈,否则视同妨碍官府查案,仗二十,并罚款一千文!” 他这铿锵有力的话语落下,大堂里的嘈杂声顿时少了不小。 云霜的脚步忽地一顿,前头领路的小兵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她快速道“劳烦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便快速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她手上多了顶帷帽,快速往头上一带后,道:“走吧。” 不管什么时候,低调都是保命的第一要义。 云霜可不想在这个世界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就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出名了。 小兵:“……” 本来,严副将让他带这个云娘子去案发现场的时候,他就十分纳闷了,此时心里的纳闷更是到达了顶峰。 虽然按照云娘子的法子,他们当真找到了罗娘子。 但这会儿发生的可是命案,把云娘子叫过去有什么用?她买这么一个帷帽,不会是害怕尸体,想稍微挡一下吧? 便是心里再怎么吐槽,小兵还是尽职尽责地把云霜带到了三楼凶案发生的那个房间外头。 却见那里,已是站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江啸和严方。 严方见到带着帷帽的云霜,微微一愣,但还是很快走了上来,一脸没缓过神来的惊愕道:“云娘子,你来了!你知道吗?今天死的那个娘子,竟是……竟是范有良一直养在外头的相好!” 第二十四章 谁更有嫌疑? 云霜有些佩服她带了帷帽,这家伙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她,看了看前方大敞着门的房间,问:“这是怎么回事?” 严方活像满腹八卦急着释放的花嫂子,急吼吼地道:“本来今天下午,我和总兵就要回卫所那边了,早上吃过早膳,我和总兵打算最后去一次县衙,问问罗娘子这个案子的情况,谁料刚去到那边,就见到了怡园客栈的小二来报案,说怡园客栈出命案了。 丁县令他们离开不久,我派去跟踪莲心的人也急急忙忙找了过来,说罗娘子就在怡园客栈,老天爷,我都没想到那么巧! 我一开始还没想到这件事会跟罗娘子有关,是总兵说来看看情况,过来后,才知道死者竟然是范有良的相好! 那杀千刀的,竟是一直把自己的相好藏在这里,眼看着自己有相好这件事瞒不住了,竟然还把人杀了……” 云霜立刻道:“你说是范有良把人杀了?” “对!肯定就是他啊!今儿一大早,范有良就偷偷摸摸地来了怡园客栈,在死者的房间里待了有一刻钟,两人还大吵了起来,这都是客栈里的伙计说的!” 严方一脸真相就是如此的表情,“那之后,范有良甚至气得摔门就走,但客栈里的伙计说,范有良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一楼喝茶,似乎是想冷静一下,没过多久,死者的房间就传来了瓷器摔碎的声音,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可是……” 云霜眉头微蹙,“你不是说,范有良一直在一楼喝茶吗?他怎么杀人?” 严方张了张嘴,有些回答不上来云霜的话,“这……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听小杨他们说,凶手很可能就是范有良……” “严副将,你可别抹黑我们啊,我们只是说,范郎君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可没说凶手就是他。” 杨元一的声音忽地在云霜身后响起,云霜猛地转头,就见到一如昨天精神爽利的杨元一带着一个捕快,正一前一后地押送着一脸焦急的范有良往他们这边走来。 见到云霜,他立刻龇牙一笑,整个精神小伙似的。 他话音未落,范有良就慌慌张张地道:“我没有杀人!没有!” 他脸上还有着昨天留下来的东一块西一块的伤疤,因为太过激动,他不小心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连忙一把捂住了肿胀的右脸。 哪里还有昨天翩翩君子的模样。 “范郎君,我劝你少说两句,你如今可是没有丝毫不在场证明!” 杨元一立刻回头,慢条斯理地堵住了他的话,“你是去了一楼喝茶不假,但你却是一个人躲在了柱子后的偏僻角落里喝茶,店里的伙计说,那是你的专属位置,怎么?你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丧良心的事,所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敢见人是不是? 你平日里又嘱咐了店里的伙计,除了你主动叫的时候,不许过来打扰你,所以除了给你上茶的时候,店里的伙计再没有去过你那边。 你那个位置又被旁边的柱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其他客人也没有留意到那里还有个人。 最要紧的是……” 杨元一忽然沉了沉嗓门,道:“在案件发生之后,店里的伙计发现死的是你的熟人,匆匆去找你,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最后,却是从前往茅房的路上找到了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 范有良脸色煞白,强行冷静道:“可是,珍娘真的不是我杀的!那时候,我去茅房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方才不是跟你说了,我从茅房出来的时候,有见到同样在这里住宿的一个旅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宽脸大鼻,穿墨绿色衣裳……” “方才,我们其他弟兄已是找到了你说的那个郎君。” 杨元一啧啧啧道:“可是,根据他的说法,他在去茅房前,就听到了三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那时候正打算去茅房,听到声音被惊了惊,只是人有三急,他等不及别人去看是怎么回事,就先去了茅房。 然后,就见到了从茅房里出来的你。 三楼这里有楼梯直达后院,你在这里杀了人,再匆匆下楼梯去到后院的茅房,装作你那个时间在上茅房,完全可行!” “猜测猜测!” 范有良忽地黑了脸,咬牙道:“你们县衙就是靠猜测破案的吗!你们非要说是我杀了珍娘,为何不说是陈昊!” 他说着,忽然猛地抬头,伸手直直地指向不远处一个沉默冷脸的黑衣郎君。 云霜方才过来的时候就留意到他了,他也是站在死者房门口的人之一,她昨天才在罗家见过的——陈郎君,陈昊。 陈昊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瞪着范有良,只是奇怪的是,坐实了范有良真的在外头有人,他反而不像昨天那般激动,只是无比仇恨地瞪着他。 “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罢!我那时候会突然去茅房,正是因为看到他进了怡园客栈!” 范有良咬牙切齿,厉声道:“我看到他一进客栈,就跟伙计打探事情,我就知道,他是冲着我来的! 但我事先交代过这里的伙计,若是有人来打探我的消息,就说不知道,我在他们身上花了大把银子,不担心他们会出卖我!果然,那个伙计摇头说不知道,谁料那家伙不放弃,竟是趁着伙计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往楼上走了! 我担心待在这里,会被他察觉到什么,这才去了茅房! 我在茅房待了一会儿,想着那家伙应该走了,正想出去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就……就发现店里出了命案!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死的是珍娘,官爷,我说的全都是真话,若有一句假的,我……我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为人!” 在他说话期间,陈昊只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说完后,才冷声道:“范有良,你别含血喷人,做了亏心事急着掩埋的是你,不是我。 没错,我今天确实是跟着你来到这里的,昨天发现了那方帕子后,我就叫了个人暗中跟着你,方才,那个人跑来跟我说,你来了怡园客栈,我就来看看,你来怡园客栈到底做什么。 我的人清清楚楚看到你进了客栈,还一直没有出来,店里的伙计却说,没见过你,这件事一看就有蹊跷。 我上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你,在那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时,我正在二楼前往三楼的楼梯上,是听到了声音,才跑了过来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陈昊不远处长相十分敦实的灰衣男子探了个头出来,战战兢兢地道:“这……这个小人可以证明,小人名叫张大,是店里的伙计,三楼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后,小人是最先上来查看情况的,那时候,小人就是从那边那个楼梯上来的……” 张大说着,抬起手,指了指云霜他们过来的方向。 怡园客栈的布局是四面有房间,中间是中空的,每一层的四个角落处,都有一条通往下面的楼梯。 二楼的是下房和中房,三楼的是上房,因此三楼的房间要更大一些,每一面都只有两个房间。 死者的房间位于北面的左手边,左右两边各有一条上来的楼梯,张大这时候指的,是云霜他们上来时走的左边的楼梯。 他接着道:“小人上来后,就……就见到何娘子所在的房间的门大开着,那个郎君……就站在门前,看着里头……” “还说杀人的不是你!” 范有良顿时像抓到了陈昊的什么把柄,激动地指着他大声道:“定是你杀了人后,来不及跑,所以装作刚刚来到这里的样子!官爷,比起那时候压根不在三楼的我,这家伙的嫌疑不是更大吗!” 第二十五章 靡丽的尸体 眼看他们越吵越激烈,杨元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行了,都给我闭嘴!到底谁是凶手,我们县衙的人自是会有定论……” “我相信个屁的县衙!” 范有良正是情绪激动之时,咬牙道:“你当我不知道,自从杨捕头告老回家后,县衙便一个能做事的人都没了!别的不说,就说我夫人,你们找到现在都没找着,你要我相信你们,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特别是你,我知道,杨捕头是你老子,可是你连你老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被指着的杨元一彻底笑不出来了,脸色难看得仿佛能渗出苦汁。 严方却是一愣,罗娘子就在客栈里啊,他们不知道吗? 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杨元一的声音就响起,“你又不是我老子,我能力如何,你比我老子还清楚?” 说完,黑着一张脸没再看面容扭曲的范有良,交代其他捕快盯紧他,就走进了房间里。 云霜也紧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听他们吵半天,还不如看一眼案发现场来得清楚。 那带云霜过来的小兵见云霜就这么水灵灵地走进了死者的房间,似乎半点犹豫也无,不由得怔然了一瞬。 不是,云娘子是不知道房间里有尸体吗?还走得那么快,仿佛迫不及待的样子。 别到时候被吓到了! 云霜进了房间后,就快速地把整个房间扫了一眼。 这是整个客栈最好的上房,房间大不止,还分为里间和外间。 他们进去后,首先见到的是外间。 外间主要是休息用的,正中间有一张深红色圆桌并三张圆凳,左边摆着一张贵妃椅,右边摆着两张并排在一起的给客人放东西用的万历柜。 外间的东西都放得十分齐整,桌子上放着一壶茶水和一小碟点心,旁边有一只用过的杯子,杯子里还有一半的茶水,显然是死者何娘子喝剩下的。 仅看外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凶案现场。 死者不在外间,只能是在里间了。 外间和里间通过隔扇门分隔,隔扇门上垂着一串珠帘,此时珠帘被完全打了起来,里头的事物一目了然。 只见里间里站着丁县令和另外一个捕快,两人正脸色凝重地看着隔扇门左边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刚好被隔扇门遮挡了起来,在外间无法看到那里是什么。 只是想也知道,能被他们用这种眼神看着的,只能是尸体。 云霜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就见那里,竟放着一个浴桶,此时那浴桶里,仰头倒着一个皮肤白皙、身材苗条的女子,便是她此时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死不瞑目,脸上的艳丽和妩媚依然不减半分,甚至因着如今的惨死,更增添一种让人心颤的靡丽。 这就是这回的死者——何珍珍。 却见此时,一个五十多岁双鬓已是发白的老者正站在她身旁,细细地查看她的情况,那老者一看就是县衙请来的仵作。 云霜进来没一会儿,他就站直身子,行了个礼道:“启禀丁县令,死者脸色发绀,瞳孔散大,脖子间有明显的勒痕以及死者挣扎时留下的指甲伤痕,死者的指甲中也发现了血迹和她自己抓下来的一些皮肉,死者是被勒死的! 死者到现在还没出现明显的尸僵,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如今快到午时(上午十一点)了,也就是说,死者最早应是在巳时正(上午十点)左右遇害的。” 按照客栈里的人的说法,他们是在巳时五六刻(上午十点三十分)左右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的,说明,那个声音确实是凶手发出来的! 方才进到里间的时候,云霜就留意到了正对着珠帘的那张床旁边那个矮几上的花瓶此时已是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显然,那就是那声瓷器碎裂声响的来源。 云霜的视线,随着那仵作的话语,一点一点地扫过面前的尸体,最后,停留在了她伤痕累累的脖子上。 那上头,确实如仵作所说,有一道清晰的勒痕,上头还有十道狰狞出血的指甲抓出来的痕迹,最深的那几个伤痕,甚至生生扣了几个小窟窿出来,点点鲜血在死者白皙无暇的脖子上就像绽开了一朵朵艳丽的血花,仿佛在生动地向他们说明,死者在死前是多么痛苦而绝望。 看勒痕的宽度,那应该是腰带一类的东西。 结合此时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的那条粉色腰带来看,那显然就是凶手用来杀人的凶器。 果然,下一息,那仵作就捡起了地上那条粉色腰带,道:“此腰带的宽度跟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差不多,且腰带上沾有血迹和一些皮肉碎屑,这定然就是凶器。 那应是凶手随手从死者挂在旁边架子上准备洗完澡后穿的衣服上拿的。” 丁县令点了点头,“辛苦孙仵作了,死者能悄无声息地走到死者身边,并在死者发出声音前把她勒死,这应该是一起熟人作案……” 这个客栈的隔音不算太好,若死者大声呼救,别说住在旁边的房客了,便是大堂里的人也能听到。 然而,客栈里所有人都说,他们唯一听到过的异样声响,就是那一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瓷器碎裂声。 然而,丁县令话音未落,一个清淡悦耳的女声就响起—— “熟人作案的可能性确实很高,但……死者死亡时的脸是面对着墙壁的,如果凶手趁这个时候走进来,悄无声息走到她背后,在她发现自己前把她勒死,就算不是死者的熟人,也有可能作案。” 孙仵作一怔,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云霜。 他这才发现这女子竟是跟着杨元一那小子进来了! 虽然她带着帷帽,但她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可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那位总兵身边的女子!天知道,他认识那位总兵那么久,就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女子! 但他也不至于因此就满脑子桃色泡泡,毕竟那女子连儿子都有了,虽然她昨天说,他们是一对孤儿寡母,但总兵那样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找一个生了孩子的妇人,当人后爹! 不过,总兵愿意亲自带着她去查这个案子,这女子定然也不一般,丁县令自是也不敢怠慢的。 但不敢怠慢归不敢怠慢,丁县令心里其实完全不相信这女子会查案,此时听她这么说,他眉头微蹙,尽量隐藏着眼底深处的不耐道:“云娘子,死者会在凶手进来时刚好面对着墙壁的方向完全是偶然,就算凶手知道她在洗澡,在他进来前也不会知道死者面向着哪里。 若死者其实面对着的是隔扇门的方向,凶手在进来那瞬间她就会察觉了,这天底下又怎么可能有这般鲁莽的凶手!” 第二十六章 云霜的破案方式 云霜微微扬眉,被丁县令这般质疑,她却是笑了,“丁县令说得没错……” 这般看来,这丁县令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丁县令见她还算谦虚明事理,有些自得地抬了抬下巴,“本官说到底,也做了十几年的官呐,这么一个小案子,还难不倒本官……” “但……谁说,天底下就没有鲁莽的凶手了?” 云霜淡淡地打断了丁县令的话,见丁县令眼眸一瞪,似乎又是讶异又是不满,道:“天底下有一种犯罪,叫冲动犯罪,凶手在没有充足的准备前,就因为某种情绪犯下了罪行,若这个案子的凶手不是死者的熟人,那他这次的犯罪便很可能属于这一种。 更有甚者,凶手可能一早就躲在了这个房间里,伺机杀人。” 丁县令心头的火还没升腾起来,便一下子灭了。 她说的这两种情况,虽然角度有些刁钻,但确实有可能。 然而,他哪里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女娃说了下去,脸色微微一板道:“云娘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云娘子没发现自己说得太牵强了吗?你说的第一种情况,凶手得幸运成什么样子,才能刚好在进来的时候,死者看着墙的方向。 至于第二种情况,凶手得在房间里藏多久,才能刚好找到机会杀人?!更大的可能是,他在找到机会前就被人发现了! 这个案子无论怎么看,都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这种对忽然闯进了自己领域的人的下意识打压,在云霜以前工作的警局里也有不少。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丁县令一眼,只道了句“丁县令说得对,但我觉得,查案就是不能忽略任何一个可能性”,便走到了别处查看情况。 明明这场对峙,赢的人似乎是他,但丁县令心里怪不好受的,莫名觉得是自己输了。 就在这时,云霜走到了被打碎的那个花瓶旁,蹲到了地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道:“你们觉得,这个花瓶是怎么打碎的?”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凶手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打碎的啊!不是凶手打碎的,难不成是死者?” 丁县令急着扫走自己心里那不好受的情绪,没好气地道:“死者全程都在浴桶里,房间里有水迹的地方也只有浴桶周围,若死者曾经离开过浴桶,别的地方定然也会沾上水迹才对……” 如今是初秋,天气凉,地上的水迹可没那么容易干透。 “逃走?” 云霜却淡淡一笑,道:“这个花瓶在隔扇门斜对着的窗户旁边,而这里是三楼,先别说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话,普通人就算不死也要受伤,就说若凶手是从窗户下去的,二楼和一楼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怡园客栈一楼的大堂四周围都有窗户,凶手又怎么知道,他下去的时候没有人刚好坐在窗户边……” 杨元一立刻道:“怎么可能没有人坐在窗户边!如今这种秋风飒爽的天气,正常人都会想坐在窗户边才对!方才我问了店里的伙计,虽然死者遇害的时候,店里的人不多,但窗户边还是坐了好几桌客人,有一桌客人,正正好就在对应着这个房间的位置!若有人从上头下来,他们不可能看不到!” 丁县令一怔,道:“你方才不是说凶手有可能是冲动作案么!因为这个念头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没想好怎么逃走不是很正常?” 云霜斜看了他一眼。 丁县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急吼吼地补充了一句,“熟……熟人也有可能冲动作案!我查了这么多年案子,这种事太常见了!” 云霜眉微挑,没说什么,忽地站了起来,环顾了这个房间一圈,道:“这个房间,挺大的。” 丁县令有些警惕地看着她,担心她又要发难,“这可是怡园客栈最贵的上房,怎么可能不大。” “这个窗子旁的地方,也挺宽敞的。” 云霜道:“凶手到底得有多慌乱,才能在这么一个宽敞的地方,撞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矮几。” 这个放着花瓶的矮几,说是在窗户旁边,其实离窗户还有三四步路的距离。 云霜一边说,一边走回到了浴桶边,两只手抬起,做出勒人的动作,道:“假设我是凶手,我在这里把何娘子勒死了,这个勒死的过程还算顺利,何娘子虽然有挣扎,但在能发出大的声音前就死了。 我这时候,心里非常慌乱,急着要离开,按照丁县令说的,我完全没想好要怎么逃走,所以我首先脑子抽了,想直接从三楼跳下去。” 丁县令:“……” 这云娘子明明看着在正常地分析案子,他却莫名地从中品出了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 云霜说着,开始从浴桶那里往窗户走,“我很慌乱,因此走得跌跌撞撞慌慌张张……” 她做出一副慌张的样子,然而,便是她表现得再慌张,步子走得再乱,离那个花瓶放置的地方还是有一些距离。 云霜试了好几回,最后一回,她夸张地走出了蛇形的路线,才总算是挨到了花瓶所在的地方。 一众人:“……” 不是,这是什么破案法子? 最要紧的是,这女子明明瞧着很是冷静理智,哪里能想到,在查案时她能这么豁得出去,破坏自己的形象! 在因为云霜让人意外的这一面的惊讶过去后,一众人的脑子终于再次上线,杨元一深吸一口气,道:“这哪是慌张啊!这分明是喝醉酒在打醉拳呢!” 这慌张的模样,实在是浮夸。 若是真的,那个凶手也定然是个戏精! 一旁的其他两个捕快忍不住道:“可是,如果那个花瓶不是凶手慌慌张张逃跑的时候打碎的,莫非……是他故意打碎的?!” “他傻了么?故意打碎花瓶,是嫌没有人来围观他杀人?!” 云霜见他们终于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嘴角一扬,道:“这个房间的内室虽然不如外室那般整洁,但我方才仔细看了一下,整个内室乱的地方,只有浴桶边、被打碎的花瓶处,以及正对着浴桶的梳妆台处。 但梳妆台那里虽然有些乱,死者的首饰盒子却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床铺柜子各个抽屉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说明凶手并不是求财或死者的其他东西,这个花瓶也不可能是他在翻找东西的过程中打碎的。 不是慌乱逃跑的时候打碎的,也不是翻找东西时失手打碎的,这般看来,凶手故意把花瓶打碎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真相。 方才说话的两个捕快一脸懵。 他们……他们不过是随口一说,竟还说中了? 所以,这回的凶手,当真是个一心惹人注意的傻冒? 第二十七章 一串梅花脚印 杨元一却是越听越兴奋,忍不住跳了出来,激动地道:“我觉得云娘子分析得不无道理!这个花瓶怎么就不能是凶手自己打碎的?凶手主动打碎花瓶的原因,很多啊!例如,他怜惜死者,希望死者死后能尽快被人发现,不用在冷冰冰的水里泡太久。” 大伙:“……” 杀了她,又怜惜她? “又例如,他太恨死者了,勒死了她还不够,还想毁坏她的尸体,但身上没有尖锐的东西,脑子一热,就打碎了花瓶,在打碎那瞬间,才猛然回神,自己这样会把其他人吸引过来!” 大伙:“……” 越说越离谱了。 他们相信他说的,还不如相信凶手本身就有打碎花瓶的癖好。 杨元一见自己激情四溢地说了半天,大家却都只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撇嘴,很是不满地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看了十多年话本子,那些探案的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 “你是在写话本子还是在破案!” 丁县令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跳了起来,狠狠踹了杨元一一脚,“你就是整天这样吊儿郎当,才总是比不上你老子!” 在他们耍宝之时,云霜一个人走到了不远处的梳妆台边上。 这就是内室最后一个被弄乱的地方。 方才她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还没有细细去看过。 这会儿走近了,她才发现,梳妆台会乱,是因为上面有一盒橘红色的胭脂被打翻了,桌子上洒满了橘红色的粉末。 而粉末上,竟是还留下了一串梅花形的小巧脚印。 那分明是猫狗的脚印! 云霜立刻回头,问:“死者可有养什么宠物?” 杨元一到底记得这里是案发现场,只是哀怨地揉了揉被丁县令踹疼的屁股,看向云霜道:“我听死者的侍婢说,她养了只橘黄色的狸奴,死者十分宠爱这只狸奴,走到哪都要带着。 那边的梳妆台我方才也看了,定然是死者的狸奴调皮,打翻了她的胭脂,才会弄得这般狼藉。” 狸奴,也就是猫。 云霜转回头,看着那串小巧的脚印一路穿过了梳妆台,轻巧地跃到了地面上,然后,跳上了窗台。 云霜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外头是怡园客栈的后院,正对着窗户的方向种了一棵桂花树,此时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树上开满了一串串的浅黄色小花,阵阵桂花香气随风悠悠地飘了进来。 那棵桂花树离这个窗子有一定的距离,人要跳过去有难度,但对于猫来说,只能说轻轻松松。 那只猫,估摸是借由这棵桂花树跳到了院子里,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他人见云霜一直盯着窗外,不由得有些困惑。 这窗外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外头有什么线索? 杨元一已是按捺不住地凑了上去,跟着她一起往外看,“云娘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云霜收回视线,道:“你方才提到了死者的侍婢,她在哪里?” 杨元一不怎么相信地又往外看了几眼,才道:“就在外头,方才我们一过来,就找到她了,想着等看完尸体和案发现场,再找她问问题。” 云霜点了点头,道:“那现在就出去吧。” “哎!” 杨元一立刻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在了云霜身后。 一旁的丁县令:“……” 已经气得连火都没有了。 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等这次的案子了结了,他定要替他老子好好收拾他一顿! 云霜一边想着这个案子一边往门外走,还没出门呢,就猝不及防地和门外一双幽黑深沉的眼眸对上。 她这才想起,江啸和严方还在外头没有离开呢。 方才她光顾着查案了,竟是完全忘了他们的存在。 江啸就这么身姿笔挺地站在外头,那满身的肃杀之气竟是一下子盖过了方才案发现场的诡谲阴冷,一身深黑色窄袖紧身袍服,脚上蹬一双同色的高靿皮靴,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的佩刀,再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双眼眸自从对上了她的眼睛后,就再也没有移开,似乎想就这样直直地看进她心底,眼底带着淡淡的、似乎与生俱来的寒意。 云霜眼角微微一扬。 因为她一开始就用了他的名头给自己背书,其他人便是觉得她再奇怪,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男人却不同。 只怕在如今的他看来,她已是奇怪到了顶点吧,一个普通的村妇,不但丝毫不惧怕死人,竟还这般井井有条地分析案情。 只是,被人怀疑一下也不会少块肉,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和狗蛋二丫过上更好的生活! 而且,她内心深处,其实十分庆幸怀疑她的人,是他。 他纵是再难相处,内心也有着柔软的一面。 事后,他若想刨根究底,她便拿出十二分的诚心,好好编一套说辞忽悠……咳,跟他解释便是了。 云霜想到这里,主动把眼神避让了开来。 这时候,他们已是走到了外头,已是憋了许久的严方立刻凑了上来,一脸不敢置信道:“娘的,云娘子你竟然真的会查案啊!” 他们虽然没有进去,但里头的声音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加上通往内室的珠帘打了起来,虽然两边还是有一些阻挡的隔层,但里头的情形他们大致也能看到。 方才,说是云娘子主导了整个查案过程也不为过! 带云霜过来的那个小兵有些呐呐地看了云霜一眼,万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把心里对云娘子的怀疑说出来。 云娘子可是总兵也认可的人! 他是脑瓜子抽了才会去怀疑她! 云霜朝严方淡淡一笑,就见杨元一走到了站在外头的一个身材瘦小、脸色煞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粉衣女子面前,看向云霜道:“云娘子,这就是死者何娘子的侍婢——小蝶。 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就见到她、陈郎君还有张大站在房间外头。” 张大闻言,点头道:“对,对,小人和陈郎君发现何娘子遇害后,正想找人去报官,就见到这个娘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那之后,我们三个就一直站在这个房间外头了。” 云霜点了点头,看向小蝶,道:“小蝶是吧?你是何娘子的侍婢,为什么何娘子遇害期间,你不在她身边?” 这时候刚好也走到了门外的丁县令:“……” 要不,他直接把头上的乌纱帽也给了这位娘子算了? 第二十八章 他的仇人 小蝶一脸的惶恐不安,道:“今天上午的时候,范……范郎君遣人送来了口信,说他一会儿过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娘子说…… 娘子这回来了山阳县后,范郎君还没有来找过她,因此接到口信后……娘子很是欢喜,立刻让奴婢打水洗澡…… 谁料,娘子还没洗完澡,范郎君就来了……娘子立刻让奴婢退出去,还特意嘱咐这期间不要来打扰她和范郎君…… 奴婢想着,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把娘子前几天在银楼打的首饰拿回来……谁料,奴婢刚回到客栈,就……就听大堂里的客人说,三楼有人出事了……” 她一边说,云霜一边瞥向站在不远处的范有良,见他黑着一张脸,但没有反驳,就知道这侍婢说的是真的。 她接着问:“你家娘子让你出去,你就直接离开了?就不担心你家娘子中途让你进来伺候?” 很多大户人家,男女主人同房时外头也有仆人候着,随时待命。 “没有的,范郎君从来不让奴婢在房门外待命,说……说这样太惹眼了。” 小蝶连忙摇头,“所以每次,范郎君来找娘子,奴婢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待着,掐着时间回来……” 这个范有良倒是挺谨慎。 云霜又瞥了范有良一眼,问:“听你方才的说法,你家娘子不是山阳县的人?” “对,我家娘子是……是永州回乐县人,五年前,范郎君把她从百花楼里赎了出来,那……那之后,娘子就一直跟着范郎君了…… 范郎君随罗老爷他们搬来了山阳县后,娘子也随着范郎君来了夏州,但不住在山阳县,住在旁边的新平县,范郎君偶尔……偶尔会去新平县找娘子,但更多的时候,是让娘子来找他……” 小蝶话音未落,县衙和罗家一众人便都变了脸色。 一直隐忍着的陈昊终是忍不住,怒声道:“范有良!你这人渣!你竟是在永州的时候,就做出了对不起雪晴的事情! 那之后……那之后,你竟然还有脸迎娶雪晴!” 范有良这会儿,已是彻底豁出去了,再也不伪装自己的无耻,冷着一张脸道:“你自己没本事让雪晴选择你,与我何干?” “范有良!” 陈昊顿时仿佛被人戳到了伤口的野兽,最后,却也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云霜的脸色也忍不住微微一冷,继续问:“你家娘子这回是什么时候来到山阳县的?” “六天前到的……谁料当天,罗娘子就……就失踪了,范郎君因此,一直不敢过来找娘子,还催娘子快回新平县,娘子却不甘心,执意留了下来。” 众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 这么巧?她来的当天,罗娘子就失踪了? 云霜脸色不变,又问道:“你家娘子养了一只狸奴吧?你可知道那只狸奴如今在哪里?” 小蝶摇了摇头,咬着唇道:“不知道,方才奴婢进房间里的时候,就见不到金银了,金银是……是它的名字……” “我看到它把你们娘子梳妆台上的脂粉都打翻了,它平日里可是也这般调皮?” “金银年纪不大,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先前,它也试过把娘子的其他东西打翻,但金银不会随意跑出去,它这回跑出去,定……定是受到什么惊吓了……” 云霜点了点头。 杨元一忍不住道:“云娘子,你好像很在乎那只狸奴?可是它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云霜淡声道:“只是它既然出现在了案发现场,总要问清楚罢了。” 一旁一直没机会出声的丁县令暗哼一声,正想逮住这个机会损这个女子几句,杨元一就腆着脸不住点头,“云娘子说得对,云娘子说得对,是要问清楚才好!” 丁县令:“……” 这小子,是彻底不能要了! 云霜随即,转向了范有良,道:“范郎君,客栈里的人说,你过来后,听到了你和死者吵架的声音,你当时在和死者吵什么?” 范有良眉头一皱,只是见丁县令和江总兵都由着这个女子发问,只能沉声道:“我们还能吵什么?我对她强调过无数遍了,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她的存在,否则我能把她从百花楼里赎出来,就能把她送回去!谁料那蠢货不但被人发现了,竟还被人拿到了一条她的贴身手帕,用来陷害我! 当初她早听我的,早早回去新平县就没这事了!蠢货就是蠢货!” 云霜扯了扯嘴角,道:“你的意思是,昨天在你和罗娘子房间里发现的那条手帕,是别人在陷害你?” “不然呢!” 范有良激动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我做事向来小心,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在那对父女面前露出过一丝马脚!我会那么蠢?!把那女人的手帕直接带回家里,还丢到我和雪晴的床上?” “哦?” 云霜轻嗤一声,“做事向来小心的范郎君,前天竟然能做出去棺材铺子询问制造棺材的事情?” 范有良被云霜怼得一噎,差点被呛到,咬牙道:“我说了,那只是误会,误会!” 云霜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你只是见罗娘子久久不回来,觉得她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去问了一嘴,绝不是故意去问的,是吧?” 范有良:“!!!” 若不是丁县令和江总兵都在这里看着,他都要忍不住打人了! 云霜见自己快要把范有良气厥过去了,终于良心发现回到了正题上,“范郎君既然觉得,那条帕子是别人在陷害你,那你心里,定然已是有了怀疑的人了?” “当然!” 范有良猛地一握拳,一字一字仿佛要把他们的名字在牙齿间咬碎了一般道:“陷害我的人,不是陈昊,便是莲心!这天底下会这般恨不得我掉入地狱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了!” 云霜却是忽然低笑一声,道:“范郎君似乎算少了一个人吧?” 范有良一怔。 其他人也有些莫名地看向云霜。 范有良有什么仇家,最清楚的那个人自然是他,难不成她比他自己还清楚? 第二十九章 罗家有女(一更) 云霜却仿佛没看到周围人的眼神,淡声道:“这天底下憎恨你的人,除了他们,还有你的妻——罗雪晴,罗娘子才是。” 众人闻言,除了江啸几人,都一脸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杨元一连忙道:“罗娘子若在,知晓范郎君做出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当然会恨,但罗娘子这不是还在失踪着吗……” 他话音未落,严方就大大咧咧地道:“失踪什么啊!云娘子早就把罗娘子找回来了!她也在这个客栈里,你们方才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吗?” 众人顿时更震惊了。 他们接到报案后,便匆匆赶了过来,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聚集在大堂里的人,便先到了这案发现场。 客栈里还有什么人,他们还真的不知道,本来想着看完案发现场后再去一一审问的。 丁县令立刻道:“来人,速去把罗娘子带上来!” 站在杨元一旁边的那个捕快应了一声,便匆匆下楼了。 丁县令顿时满意地撸了撸胡须,瞥了云霜一眼。 啧,这风头这女子可抢不过去了。 除了杨元一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其他人可不会听她的。 哎~他这个县令,还是很重要的。 然而,他那得意的小眼神还没扫到那女子脸上呢,某个臭小子就激动地跳了过来,把那女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云娘子,你是怎么找到罗娘子的!你也太厉害了!” 丁县令:“……” 云霜只淡淡一笑,道:“等罗娘子过来了,你就知道了。” 很快,下去的捕快就带了个身姿苗条、穿着一身栀子色交领短袄配一条织金马面裙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那个女子身边,还跟着莲心。 丁县令他们也立刻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 却见她头上,跟云霜一样,也带了顶帷帽! 那女子在他们面前站定后,一双素手轻轻摘下了头顶的帷帽,交给了一旁的莲心,顿时,一个白皙标致、脸若银盘、清丽如出水芙蓉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先是转向了江啸的方向,缓缓地行了个礼,“民妇见过江总兵。” 又转向丁县令的方向,同样行了个礼,“见过丁县令。” 云霜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女子不一般,但此时亲眼见到她,还是忍不住感慨。 罗大富当真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这时候,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陈昊脸色无比复杂地看着罗雪晴,手微微抬起,就要往她那边走去,“雪晴……”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雪晴!你……你怎么在这里!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范有良匆匆走上前,就要去握罗雪晴的肩膀,罗雪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道:“范有良,事已至此,你没必要继续在我面前演戏了。你如今的样子,实在是让我——恶心。” 范有良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罗雪晴随即,淡淡地扫了在场几人一眼,道:“敢问各位官爷,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在客栈发生了命案后,罗雪晴就知道,自己暴露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她万万没想到,方才那个捕快到了一楼后,竟是直接对着众人问:“罗娘子可在?” 这说明,在下来前,他们就知道,她在怡园客栈。 只是,让她讶异的是,她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视线便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人群中间一个带帷帽的女子。 她微微一愣,就听那个女子开口道:“罗娘子,六天前那场失踪,其实是你自己安排的吧?你在和自己夫君的朝夕相处中,无意间发现了他在外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只是他行事向来小心,你一直找不到证据,于是,你干脆让自己‘失踪’,隐在暗处,等他自己漏出马脚。” 罗雪晴定定地看了云霜一会儿,突然,低低一笑,“丁县令,你们县衙,什么时候竟是请来了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丁县令:“……” 其实,那是江总兵请来的。 要不是那是个女子,他都要以为,江总兵是不是对他哪里不满,特意找了这么一个人来取代他了! 罗雪晴没有急着说自己失踪的事,一双温柔却暗藏坚韧的眼眸轻轻一转,看了身旁的莲心一眼,“我猜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因为莲心,是吧?” 莲心脸色顿时一变,慌张道:“娘子,奴婢绝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 云霜淡声道:“是,我请严副将派人暗中跟着莲心娘子,今天早上,就见到莲心娘子偷偷来到了怡园客栈。” 莲心猛地看向她,一脸惊愕。 罗雪晴轻笑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云霜:“在见到莲心娘子的第一眼,我就猜到,罗娘子失踪这件事,很可能是罗娘子自己和你身边的侍婢一手策划的。” 这下子,连罗雪晴也忍不住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云霜伸出了两根手指,道:“莲心娘子那时候,露出了两个疑点,第一个疑点,便是她的打扮。” 莲心连忙道:“我的打扮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云霜看向她,道:“但你的疑点恰恰是,你的装扮太完美了,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发髻齐整,衣着妥帖,脸上甚至化了日常却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妆容,在跟你情同姐妹的罗娘子失踪的当下,你还有心思这般打扮自己,只有一个可能——罗娘子的失踪,跟你有关。 而杨捕快说,你还是跟先前一样漂亮,说明,就是在罗娘子刚刚失踪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打扮的。” 竟然……竟然就因为这个! 不止莲心,其他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云霜。 云霜淡淡一笑,道:“第二个疑点,是你上来就向江总兵举报,范郎君和旁的女子有染,然而,你给出的依据只是,在罗娘子失踪后,范郎君便不再让别人随意进出他和罗娘子的房间。 仅凭这件事,完全得不出范郎君在外头与人有染的结论,然而你却说得无比笃定,这说明,你内心深处早已是知晓,范郎君确确实实,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在场众人,一时都完全说不出话来。 丁县令更是忍不住和杨元一深深对望了一眼,互相都看对方脸上的眼睛和耳朵十分不顺眼。 他(他)那些玩意儿肯定都是假的,杂草编出来的吧! 否则,怎么会连这么大的两个漏洞,都没有察觉到呢! 第三十章 女人的直觉(二更) 最终,是罗雪晴的轻笑声打破了这沉寂。 她无比感慨地看向云霜,道:“当真是聪慧的一个娘子,莲心暴露得不冤。 没错,我这次失踪,是我和莲心一手策划的。 我自己也没想到……” 她忍不住苦涩而嘲讽地一笑,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微微一顿,道:“我以为对我一心一意、能与我携手共白头的夫君,竟是这么一个虚伪恶心的男人! 一开始,我只是怀疑。 上个月月底的时候,范有良说他要在布庄跟人通宵对账,晚上回不来了,我在给他准备出去的衣物时,选了一套蓝色的,和一套绿色的,问他要穿哪套,他犹豫了一下,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说,就蓝色的吧,就去对个账,随便都行。 然而,他那瞬间的犹豫,让我十分在意,以前我给他挑选出门的衣物时,他很多时候看都不看,只是温柔地对我说,随我喜欢,我挑选的都定是最适合他的。 正常时候的他,不会有那瞬间的犹豫。 因此,我对他多留了个心眼,让莲心送他出门,莲心回来后与我说,姑爷在经过院子里的水塘时,探头看了看,拨了一下额上的碎发。 不过是去对个账,何必这般在乎自己的外貌?” 范有良眼眸猛地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就因为这样,你就怀疑我……我在外头有人?!甚至不惜这样做局试探我!” 一众人:“……” 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是罗娘子比较厉害,还是云娘子比较厉害。 罗雪晴冷笑一声,“当然不是,但范有良,我与你夫妻一场,两人朝夕相对,类似这样让我感觉不舒服的细节,我发现过不止一回了!只是我们到底从小一起长大,你平日里也确实待我温柔体贴,这些小细节也不能说明什么,我便安慰自己,也许是我太过多疑,想多了。 然而,自从我爹去世后,我就总是感觉惶惶没有依靠,这些细节之处每每出现,都仿佛针一样扎向我!上个月月底,我发现你不对劲后,一整晚没睡觉,我就知道,我不能再放任这种情绪下去了,我爹不在了,我必须学着自己保护自己! 只是,你做事本就小心谨慎,若我还好好地在你身边,你定然会百般忌惮着我,轻易不会露出马脚! 因此,我干脆直接让自己‘失踪’。 果然,当天,县衙的人来家里搜寻过一番,那个姓杨的小捕快一脸怀疑地追问了你好几个问题后,你便心慌了,当天晚上,就派人做贼一般跑了一趟怡园客栈。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谨慎,便是慌成了那个样子,也晓得这种事不能派你身边的昌平去做,而是随意叫了府里的一个人,谎称你约了人在怡园客栈附近的茶馆谈事情,因为我失踪的事,你没法赴约,让他送一封信给那里的掌柜,到时候交给你约在那里的人。 当天晚上,就有一个侍婢进了茶馆,拿走了你的信,进了怡园客栈! 要不是我事先买通了县里的一群小乞丐,嘱咐他们我失踪后,不管谁离开罗家,都要跟上去,还发现不了你的好相好! 哈哈哈!多么讽刺!我竟是那时候才发现,我的好夫君,那个在我爹面前义正辞严地说这辈子只会守着我一个人,绝不会有第三个人插入我们中间的好夫君,那个在我面前深情款款地说,这辈子他只想与我一个人共白头的好夫君,竟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养了一个外室,而且已是养了整整五年之久! 你不知道吧?我自离开罗家后,就一直隐姓埋名住在这个客栈里,找机会拿到了那女人的手帕,昨天房间里那条帕子,是我让莲心放的,我就是要让你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罗雪晴说到后头,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右手猛地拽住了胸口的衣服,一脸痛苦和恨意。 莲心连忙扶住了她,不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眼中含泪地道:“娘子,你不要激动,姓范的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以后是要下地狱的!你瞧,他这不就气急败坏,把自己的姘头给杀了,他这次定然要完了!” 范有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忍不住跳脚道:“谁说是我把人杀了!你可别胡说八道!” “不是你还能是谁!” 莲心用要吃人一般的眼神瞪向他,怒吼了回去,“这里头,做了亏心事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定是又害怕又心虚,这才狠下毒手……” “我没有!” 范有良这下是彻底慌了,道:“珍娘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我又岂会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明明……明明珍娘死的时候,你家娘子和陈昊也在客栈里!凭什么就说是我杀了人!” 莲心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比荒谬的事情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姓范的,你有没有良心?你这是要说是我家娘子杀了你姘头不成?!我家娘子为何要做这种事?你能有今天的风光,全是因为我们阿郎和娘子,如今娘子看清你了,也找到了你养外室的证据,只需要回去,把你的真面目公诸于众,你就得灰溜溜地离开罗家!到时候罗家的万贯家财还是娘子的,娘子若喜欢,再招十个八个赘婿也不在话下! 我家娘子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因为你这样的小人,自毁前程!” “你!” 范有良被莲心怼得龇牙咧嘴,只能暂时调转矛头,看向不远处的陈昊狠声道:“不是你家娘子,就是这个姓陈的!他自小就觊觎雪晴,我娶了雪晴后,他就一直看我不顺眼!他定是发现我在外头有女人后,怀恨在心,故意杀了珍娘,嫁祸于我! 对了!对了!这件事定是有人为了害我做的!” 范有良俨然一个疯子,又猛地指向了罗雪晴。 “如果是这个理由,你家娘子也有杀人的动机!” 莲心见这猪狗不如的是要咬着他们娘子不放了,气得又要怼回去,罗雪晴却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放下了放在胸口上的手,嘲讽一笑道:“范有良,如今的你可真是丑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我没有杀人,我相信人也不是陈昊杀的。 但这一切,都不该由我们来说……” 她说着,转向丁县令,缓缓行了个礼道:“民妇相信县衙的人,定会查清楚一切,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 丁县令见这里头,终于有个懂规矩的了,最重要的是,她还知道,县衙主事的人是谁! 不禁万分感动,腰杆一下子挺直了,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道:“罗娘子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说完,看向其他县衙的人,道:“你们,都过来一下,我们梳理一下案子目前的情况。” 第三十一章 她的企图和想法(一更) 丁县令说完,率先走向了远处的一个角落。 一边走,一边似有若无地扫了一脸沉思的云霜一眼。 呵,这娘子的脸皮也没有厚到底,强行来蹭他们县衙的小会…… 下一息,他就见那云娘子突然道:“敢问罗娘子,最近可是身体不舒服,或是有什么陈年旧疾?” 一众人皆是一愣。 陈昊更是一脸紧张地 “我想他到处闹事,就是想让他妈管他,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是他的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过他”明凡说到这里,突然有点同情李南昌。 不知怎么的,她对这个有些无赖、有些逗比、对生死满不在乎的对手,不知不觉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欣赏,是惋惜,还是同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这样子的准备也是早就有了,在着遗迹之中的时候便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不过被放置了这么久之后突然又是迎来这么一出,还是让着莉亚娜无比紧张起来。 柳爷带着老七来到了自己花园里,在花池有一尊石像,柳爷轻轻挪动石像,石像的嘴巴伸出一个摄像头扫描了一下柳爷。花池中的水位迅速褪去,花池底部露出一排阶梯,柳爷遣散周围随行人员只让管家和老七两人随行。 我顿时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孙恒和何老五,一旦发生意外情况,我会立刻冲过帮忙,而不是就此离开。 周扒皮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额头上也渐渐有了一些汗水。他的神情,很不对劲。 “明白。”沈铜将背包扔上车开车来到伏击区。将汽车伪装好后上山。 薛建成没有再说话,其实在他的心里沈铜不只是侄子而是儿子,他一直把他当儿子来培养,看着窗外薛建成摇了摇头离开了办公室。 叶振在副驾驶则是看看手机和车子自身带有的定位系统,现在到这边已经是定位不了,显示不出。但是至少可以看出四周的方向和位置,总比没有好。 “晚辈时间紧迫,既然前辈不现身,那晚辈告辞了。”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那一股忽明忽暗的气息始终让山十三无从下手。 瞬间刘晓芒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厚厚的冰给冻住了,寒冷的气体入体让刘晓芒一阵颤抖。 因为叶枫觉得,结婚,应该让黎梦琪知道才行,否则,叶枫觉得自己始终对不起黎梦琪。因为是自己的无能,才会导致了黎梦琪进入虚生状态,所以在黎梦琪清醒过来之前,叶枫不想做别的事情。 于辰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揭开了床板,下面果然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吴宇扫了一眼,漆黑的通道看上去很深,这一点看上去于辰倒不像是说谎。 “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找你了,至于我是什么人,现在我也不确定,也许是敌人,也许是朋友。”秦寒说道。 一开始,两人还是有这样那样的考虑。等到他们把问题解释清楚后,两人便当即表示,同意两人的计划。 在休息了几天之后,凌翼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写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写给颜馨。 他一直想要抓住她,不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也曾经是她的避风港口,但这可怕的一天还是到来了,从她踏进苏家开始,这个未来早就已经注定了。 她的眼泪轻轻的洒在床单上,今晚没有月光,等于今晚的她没有心脏,所以她的泪水没被他察觉,也许他感觉出来她在低泣,又或许他认为那只是娇嗔,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弟弟叶非宇终于有救了。 第三十二章 人是我杀的(二更) 莲心这话一出,在场大部分人都朝云霜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他们就说怎么突然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子插手这个案子。 原来是冲着那一千两赏银来的! 那她当然不希望凶手是范有良了! 云霜却只是把目光锁在罗雪晴身上,道:“我得出这个结论,从没有携带任何私心。 事实上,在见到罗娘子之前, 这时候,寂灭剑灵的声音在林枫的心底响起,只是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但是,这个罗纳无论速度还是力量,有时的一些技巧,都超过现在的林少,所以,林少很难占到便宜,反而被他频频击中。 想到在那场梦境中经历之事,苏倾梦心中想笑,自己拉着那位姐姐陪着她玩耍,最后好像还经历了一场冒险。 说完秦飞便松开了捂住李妙儿嘴巴的右手,而左手依然死死把她抱在胸前。 “咦,那是青荆紫炎留下的一缕本源妖火,看来这团妖火为防止化形失败,而留得的后手。 光明神此举,彻底让信仰他的教徒失望,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白野猪的眼神中闪过残酷的精芒,忽然将手中的方天画戟一挥,一道强大的剑气发出,不同于之前的剑气,这次的剑气中附带了他的本元之力,威力比之前要强大太多了。 火狂子深呼吸一口,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或许才有一线生机,反败为胜,无论结果怎么样都要试一试。 本来就看不惯朝臣此等作风的赵烨,此时气得脸色铁青,心中不禁怒火中烧,现在只是一个国内的水灾而已,自己的臣子就这样相互推诿,如果遇到国难当头还有何人能用? 折扇倒是不贵,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和扇骨,店家看秦飞打扮也不像有钱的公子哥,就只要了秦飞一两二钱银子,秦飞拿起扇子便和有了几分醉意的唐磊往回走。 回生丹的名字,随着拍卖大会,因为药王谷的灭门,整个天下间现在可以说所有人都知道,而且都想要得到。 半神之争,看似与王羽并无关系,但是等到半神之争开始之后神界派遣下来的神人在执行半神之战的时候,王羽必然会被上界神人所发现,因为他太过敏感了,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但要说雄霸,一个不以剑道成名的武功三绝,却也拥有着一身极为不凡的剑法。 加封从下到上,底层的兵士们都是加官赏银子,柳州和佐鸣更是被连升三级,惹得周围众人一片艳羡。 赵一跳他们不能摧入血力,所以。无法摧动鱼线跑得太远,因此只能等鱼上钩。 “桀!”天空之上,突然响起一声鸣叫,带着警告,巨鸟盯着树丛,眼神中闪过锐利。 就算大蛇丸能够找到一副更好的躯壳,恐怕也要比原著休养更长的时间才能出来作乱。 温然一惊,含泪的眸子里迸出浓浓怒意,恨恨地瞪着廖东兴,她嘴被堵着,不能说话。可是,听见廖东兴的这番话,心里,却一阵发寒。 魔幻斗士雕像的西洋拳击术法相当灵活,既可在地面近身搏击,又可在武幻力催发下,在高空飞旋百丈的攻击,将拳击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常光亮他没有想透这件事情,他一心为了儿子报仇,把做人做事的原则,已经忘记了,他忘记老人们说的话,不可招惹斋公,他不是一般人能招惹起的,你杀人家一次,没有报复你,那是人家底线没过。 第三十三章 盒子里的秘密 丁县令被如今的情况搞懵了。 不是,所以,凶手到底是谁啊! 云霜看了陈昊一眼,轻声道:“陈郎君,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但……事实就是事实,而且,你这样做,罗娘子并不会高兴。 你在上楼的时候,应是见到了匆匆忙忙逃离的罗娘子吧?你那时候,心里已是有了几分预感,知道这件事跟罗娘子有关。” 摊开一看,他的脸色瞬间沉戾了几分,权云朗随手递给身边的广陵王。 但是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少爷的样子,反而真的只是个护卫,还是一个有点怂的护卫,要问哪里像个少爷的话,那就只有他的皮肤了。 乔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这团给人第一印象邪恶之际,放到某些动画片中直接会变成十八禁的东西。 闹了这么一出,赵夫人觉得这些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里都隐隐带着不善,她顿时捏紧了自己的衣袖,从来在这样的场合里游刃有余的赵夫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看到苏扶瑶坐在自己床前,还在给自己扇扇子,宫慕影好像有些不敢相信,慢悠悠的把眼睛闭上,再次睁开。 “逸轩。”凤明浩一眼就看到了凤逸轩,正想说话,就被凤烨华拉住了。 容晋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可能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并没有真的觉得“荣幸”。 阿衍张口接了些雨水,冰凉的雨水流经犹自带着血腥味的喉咙,她的声音在哗哗雨声格外的清冷。 凤夕诺正想着,就被陌天拥入了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幸福,涌上了她的心头。 父皇重重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将她交给随身嫲嫲就转身走了。 此时,肖南临正在整理明天的上法庭的资料,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情,他说跟季明锐丢狠话并不是说着玩的,突然听见敲门声,他比较意外。 也正是因为在太守家,所以梅姨娘寻找方其业的时候,明知道他身在何处,碍于情面不敢去抓人回来。 臭味一飘来,左再就忽然想到了,那天早上,在里昂森林里,那只偷吃他们掉落的烤肉的野猪,好像一边吃还一边便便。 安逸熙躺下,钻进了被子里面,看着傅历延枕头的位置,心里孤寂的空洞一点一点的被填满。 “好,那我顺便把这两盘做好的菜帮你拿出去吧。”袁媛说完,就端了两盘菜去餐桌。 否则,她就等着在庄子上孤独终老吧,方家再也没有这位二奶奶了。 将此事与方其瑞商量,方其瑞的意思是既然做都做了,那就娶进来吧。 “可她守了你几天,你一醒就跟她分手?”颜沁卿倒不是同情肖月竹,而是觉得她八成有潜在的病症,不过是不明显。 外面用铁围栏焊死,开了一扇铁门,锁上挂着钥匙,看来这就是萧泽骁要求的改造。 因此面对李璟以身为矢,电射扑来的一击,赤羽星君选择一横长剑,硬架上了那锋锐的龙角。 “鸦道友稍候,血某这就出来与道友相见。”血琉云说完,便关闭了飞船引擎,然后升起舱门离开了飞船。 “我希望在下个星期见到你。你要知道。如果这次能研制出可以制服病毒的药物。我们在医学界会再次名声大震的”说完。不待水清儿反驳。便挂断了电话。 “还有那个国歌是什么?难道我们大唐都要一首专门的歌吗?”李二继续问道。 第三十四章 能不能吃饱饭很重要!(一更) 罗雪晴冷笑一声,虽然她早已是对这个男人失望了,还是忍不住觉得荒谬。 她当初到底是有多瞎,才会选了这么一个人? 丁县令这时候,走上前,手里举着一本小册子,冷声道:“范有良,这本册子,是在何娘子的匣盒里找到的,这是罗老爷去世前两年的病历簿,方才本官随意翻看了几页,看到好几页上头都用朱笔做了批 将银羽雄鹰的兽血,以及银羽雄鹰的二星地仙级兽核,一切放入坑中。 他周身金色的血气横空,金色的拳芒浩瀚夺目,犹如一片金色的大海,瞬间就将相至尊和柳至尊笼罩了起来。 如果,万道之祖本尊还在,灭圣至高圣祖是绝对无法随意毁灭高级法则的。 可能起来得太急,肖梅差点摔倒。乔薇赶紧搀扶着肖梅来到了房间门口,可是看到里面的情况后,肖梅顿时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乔薇也惊得目瞪口呆,像是丢了魂似的。 巴巴罗萨也是个狠人,被刺中后,不仅不躲闪,反而进了一步,威廉想要收刀,但巴巴罗萨虽然疼的满头大汗,却还是艰难控制左手手臂,让铁钩勾着打刀,紧接着挥动弯刀自下而上,向打刀撩去。 凌霄淡淡的说道,然后将石盒盖住了,顿时虚空之中雷光异象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胡,恐怕其它的公司没有敢这么干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款药物有这么好的效果!你就听我一句,把这药物给批了吧。”刘瑞英说道。 就比如说,自己的丹田已经变异了,所爆发出来的真气比其他人的要高一个层次,不是一个概念。 于是不能喝酒的烟寒水就只能默默的吃菜了,顺便跟着方思玉聊天。 威廉离开前搜捕海军士兵,故意留下了一些漏网之鱼,给卡普等人传递情报。 柳泉不得不向着宗像礼司做了个“对不起请稍等一秒钟”的手势和表情,从口袋里拿出终端一看,却是木野花沙耶发来的一条消息。 “别乱动!再动,我可保不准再让你报一次恩!”萧寒煜紧绷着身子,控制着自己上扬的情愫,昨夜的一幕幕又鲜活的浮现在眼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皇甫凌天恢复着,神龙帝国的修士寻找着,还真是将虚空都打破碎开翻找了一遍。 米子轩灰头土脸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前脚刚到得到消息的贝思怡就跑来兴师问罪了,贝思怡是个老实姑娘,可也受不了自己男人竟然想找两个年轻漂亮的助理,打的什么心思? 看到这里,中年大叔心里有底了,这个家伙,是个乡巴佬,看他那一脸憨憨傻傻的样子,估计智商还有问题。 人家白夜有本事契约一头半神魔兽,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却不让人家用,还扬言公平一战!? “不需要证明,我们走过去之后,就不会再回来。”黄东来轻轻的说道。 在无尽的山峦之中,有一处高耸入云的千里山脉,山上云雾萦绕,天地精气浓郁,山中有灵草生长,有灵树摇曳,一派洞天福地景象,让人为之感叹。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抬头便见着前头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十名黑衣人,同时都朝她掠来。 黄东来知道,自己的生气支持不了多久,就刚才与狂鲨的接触,就起码已经消耗掉了五分之一,而对方,从他身上那源源不断的生气就可以判断出来,对方的生气潜藏量要远远的多过自己。 第三十五章 保护她的重担(二更) 胖子不解,因为李长风的话太高端大气上档次,他表示脑袋转不过来。 芬兰甲级联赛的第二名洪卡,从实力上来说,还是西班牙更有优势,但有句话叫欧战无弱旅,西班牙人还是倾巢而出。 “丞丞,你什么时候来了也不跟干妈说一声?”洪欣彤看到薄梓丞,当即朝着他招了招手。 “同学而已。”许妈妈嘀咕了一句,哪有她未来婆家的事重要,也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因为是星际战争题材,所以美术设计偏硬核,没有艺术动画那么花里胡哨也是正常,但是看起来也想当的有设计美感。 脖子上的痛意紧随着昏迷前的记忆袭来,洛娇睁开眼看着陌生的环境,眼底带着一丝惊惶。 反观芝妮雅听到胖哥这话,却再没有言行上的调戏了,而是回到了自座位,一脸正襟危坐的模样直视前方,绝美的容貌配上这副高冷的神情,让一旁不少觊觎她美色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偷拍了起来。 里面有两位警察,其中一位便是上次去万花镇将他带到华城拘留所的牟涛警官。 那就是独孤心兰才是最强的逆天体制,因为独孤心兰从头到尾都和独孤萱萱腻在一起但她的实力却不断的成长,让人感到恐怖如斯。 第二天,李长风再看柳如烟的伤势,才发现愈合的速度太惊人了。 切断这个临时划分出来的灵魂网络,全力运转,让上百亿人的精神反射速度提升再加上保护他们精神状态的灵魂网络总算是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作为灵魂网络权限最高者之一,苏渊能感觉到灵魂网络中积累的力量消耗了不少。 苏渊咧咧嘴,瞧着惊疑不定的三尾,手上强大的能量涌出,强行抹消了尾兽玉能量中属于三尾的意志,随后洁白与漆黑的光芒交织融入尾兽玉中,漆黑的尾兽玉不断收缩膨胀,如同心脏般跳动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在周围流转。 任凭谁在核弹乱飞的战场上苟活下来都会是这种反应,灵魂网络保护了他们的心智避免一些直面各种危险武器的选手精神病,也因此大部分选手现在心都很大了。 五月匆匆过去了,时间一晃,六月来临,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六月最关注的不是六一儿童节的到来,不是战神号再次斩杀怪兽与台北,完成三连斩的佳绩,而是高考的到来。 朝阳初起,照散了一片浓雾,整个演武场上,已经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而这些知识,苏渊等已经成就禁忌的存在没办法交给她,真理和知识就在那里,但要将这种暧昧不清,混沌难明,连精神沟通都无法交换的感悟详细描述给青行灯,不说做不做得到,做得到也会将妖仙坑一把。 司机姑娘停止了手头的动作,扑到车厢最后一排,惊讶地伸出带着白线手套的右手,穿过公交车最后一排碎掉的挡风玻璃,摸在了结界上。 李治的悟性还是很强的,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鸽子的习性,未来皇帝居然能举一反三的列举了鸽子能带给大唐的总总好处,难道是之前谁给他讲解过的? 这事情林浩还是不要插手的比较好,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贸然插手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但被青行灯起手一击针对灵魂的攻击,再被艾斯德斯摩珂特钵摩笼罩,中年人完全被封住了行动,因为灵魂方面被邪气侵蚀有了缺陷,中年人那强大到能爆掉超级计算机的思维速度都被静止了下来。 “什!……”伊莎贝拉反应迅速,迅速拔剑砍掉了几条欲掉落在自己身上的毒蛇。挥剑过去,地上掉落数段被斩断的蛇身。 “还真是想他呢!”夏仟蕊喃喃了一句,脑海中浮现起萧羽的身影。 “大汉朝一直封锁我们获得马匹的途径,两千匹战马全都是退役下来的老马,这件事本就包藏着祸心,以后休要再提,马匹之事是我大晋的一直受制于人的痛处,依次来要挟,简直……简直不可理喻!”虞国忠不豫道。 萧羽那蕴含杀戮的声音传荡开来,整个洪崖码头的数百万人,全都清晰的听在耳中。 杂耍是各地州府郡县选送的,高跷,彩球,空中爬绳,凳技,顶碗等等,这些技艺在民间传承很远,据说在大汉大周等地也有艺人们表演。 莫凡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处,刚才自己只是在全力感悟着破灭石上的破灭规则,身体却好似要同化这破灭规则一样,并且已经完成,同化了一部分。 他拿出手机把玩着,思忖着要不要现在打个电话给玛奇,询问窟卢塔族一事。 “大哥,我想进去看看柳江。”柳慧华隔着窗户,见柳江不让喂饭的护工靠近,还把饭菜全部打翻,就想进去亲自喂柳江吃饭。 “你们也没有携带任何货物,那这次就放过你们了吧,你们马上离开这片海域吧,就当……没有见到过我们!”杰恩神色认真道,转身带着海盗们准备离开。 罗看着一下子就跑得没影的黑猫,脑袋上不由冒出一个问号,只觉得好生不适应。 接下来君绮萝在他口中还得知,接到鄱阳老王爷死讯的时候,他正好在西越,待他赶回来准备接她去西越时,她葬身火海的消息早便传遍整个溯京城。 因为,以前无论是在琅王府还是云海国,都没有人会真正的监视他。 “不好!”凌风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手中的莫语剑出现,数道犀利的剑光朝着两个圆球斩去,试图想要斩碎这两个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