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当丫鬟的日子》
2. 第02章
寿宁伯府的梅花林在京城十分有名,贵妃娘娘喜梅,数年前贵妃省亲,寿宁伯花费心思的搜罗全国最好的梅树,移种到府里,为贵妃娘娘打造这片梅林。
今日寿宴,除了年长的夫人们留室内听戏饮酒,年轻的女宾们大都跟随寿宁伯府大小姐去梅林赏梅。
一群贵妇小姐,披着厚裘大氅,身旁拥着仆妇丫鬟,轻笑交谈着往梅林走去。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林妈妈,你带人去看看!”走在前面的伯府大小姐,听到远处杂乱的喊叫声,俏眉一挑,对身边的管事妈妈道。
管事妈妈连忙上前,面色微凝地回道:“可能是哪些个丫鬟或小子不懂规矩,为免喧扰了贵客,奴这就过去教训他们一顿!”
这位管事妈妈带着一个小丫鬟沿着声响快步走过去打量情况。
女宾们没察觉到异常,依旧保持着礼态风姿,莲步向前,谈笑风声,说着冬日饮茶、薰香等雅致之事。
“啊……”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刚离开的管事妈妈不复端方仪态,连滚带爬的跑回来,哆嗦着,语无伦次道:“吃人啦!……大小姐,快,快跑!有,有……”
她话音未落,一团白色身影闪电般落到她的身边,利齿扼住她的脖颈,管事仆妇的声音留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脑袋一扭,已被甩在地上,顿时没了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众人集体失声,待她们醒过省来,不约而同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尖叫,什么仪态风范,早已甩到脑后。
“狼,是雪狼!”伯府大小姐唇齿轻颤道,吓得瘫坐在地上,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大小姐梁秀是见过雪狼的,她当时站在笼子外面,用香帕轻捂鼻端,远远的看过一眼。
二哥梁赟曾洋洋得意的和她讲述过这狼咬死过多少人,花费了多大代价才将它们活抓。
她当时听了,只觉得不懂男子的心思,为何会喜欢豢养这些猛兽凶犬,却并不在意那些为此丧生的数十条性命,贵人会哀花伤秋,却不会把蝼蚁放在心上。
当凶狼的利爪对向她时,才知道恐惧和绝望。
狼目冰冷地锁定梁大小姐,她想高喊‘救命’,喉头滚动几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雪狼凌空,带着死亡的气息朝她扑去,突然一个身影从后方跃至,挡在梁大小姐身前,与狼缠斗在一起。
“落葵,小心!”不远处一名秀眉圆脸的丫鬟,张着双臂护在一个受到惊吓的年轻贵妇身前,一边声音颤抖的喊道。
救下梁大小姐的正是一名叫落葵的武婢。
她虽身手矫健,力气比寻常男子都大上许多,但毕竟赤手空拳,左躲右闪与狼缠斗中,伺机重击雪狼数拳,却没有给它造成致命伤害,自己的颈背却不小心被狼爪划破,血迹从破开的夹袄处渗出。
此时那群女宾和仆妇们已经从最初惊吓中回过神,第一时间选择转身而逃,仆妇和丫鬟们护着自己的女主人,个个花容失色,脚步踉跄,现场顿时你推我撞乱成一片。
梁大小姐身边奔逃或吓傻的婢女,也都反应过来,回去将她扶起,主仆跌跌撞撞的刚走出几步,旁边突然掠过一道影子,随即温热的血液喷溅到梁秀华丽的衣裙上,如寒梅点点……
另一头母狼从远处奔至,突袭了一名婢女。
芳龄婢女躺倒在地,伸手朝虚空中抓了抓,喉间的血如涌泉而出,梁秀和身旁剩下的一个贴身婢女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如筛糠般簌簌而立。
母狼没有再对她们发起攻击,转身扑向其他溃逃的人群。
狼口利爪之下,护着主人的仆妇和丫鬟们率先倒下,这里成为新的屠杀点。
这边落葵身上又多了数道伤口,但都避开了要害,付出一定代价,让她摸清了狼的攻击方式,正待发起反击时,突然听到熟悉的一声惊叫,她分神望去,见到主人和青黛正被另一头雪狼追杀,情急发力,一个重拳击中狼首,在公狼侧倒之时,她抽身向主人处奔去。
“护着我,不许走!”回复神智的梁秀,见这个能和狼缠斗,未落下风的陌生女婢从身边掠过,伸手就要拉住她的衣摆,却抓了一个空。
落葵心无旁骛,直接朝自家少夫人跑去,在一阵尖叫声中,劈腿踢向母狼腹侧,将它踢飞出去,救下主仆二人。
“少夫人,青黛,你们没事吧?”落葵紧张的拉着二人查看道。
被踢倒的母狼,抖了抖皮毛重新站起,知道新赶到的这个两脚兽难缠,没有恋战,而是迅速转移目标,回身扑杀那一群柔弱、没有抵抗能力的女人们。
落葵虽有些武艺,到底手无寸铁,身上也有了一些轻伤,她不能确保同时击杀掉两头凶狼,只能先护着自家少夫人安全,留意不要被狼袭击,一边焦急又有些不忍的看着它们不停咬伤众人。
血腥和混乱中,寿宁伯府的仆役们闻声而至,另一头,十几个身着黑锦的带刀侍卫也已赶到。
为首的侍卫长看着现场女宾钗裙凌乱,身上都有些血迹,不知道是她们自己的,还是身旁已经倒下的丫鬟仆妇的。
他心下一凛,深觉今日事情还是闹大了!
脸上寒气渐盛,正欲提刀解决这两头凶狼,一个侍卫气喘吁吁而至,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三殿下吩咐,不能伤着狼王,只能活捉!不然我们提头去见他!”
侍卫长脸色一变,狼已经彻底激出凶性,伤了这么多人命,都不知如何收场,三皇子竟然还想留着它们,这是疯了吗?!
这边伯府的仆役们,却不知道贵人的命令,在这群宫中侍卫犹豫不决之时,他们已经颤抖着上前,提着棍棒朝雪狼而去。
侍卫长看着仆役们没有章法的挥着乱棍,试图攻击雪狼,两头狼却已经聚集在一起,攻守交互,这群仆役根本不是它们对手,已经被咬伤数人,此时正惨叫连连。
“不要用刀!用棍棒,把它们围困起来,找机会用绳套把它们套住带走。”侍卫长衡量一番后,才沉声吩咐道。
落葵和现场其他众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群赶来的锦衣侍卫不用身上的佩刀,却拿走仆役们带来的棍棒和狼缠斗。
不过有这些人加入,也给她们逃离的机会,落葵正要带着少夫人和青黛先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却听到一声惊呼。
“救我!”梁大小姐失声尖叫。
她也算流年不利,刚蹒跚朝侍卫们走去,想寻求他们护卫,那头公狼正好咬伤一名侍卫,从包围圈里逃出来,扑向她的去路。
满场都是狼狈不堪、妆容脏乱,哭喊尖叫的华服女子,侍卫们并没有认出这位贵妃娘娘的亲侄女、寿宁伯府尊贵的嫡小姐,故也没有分神照顾,听到女子呼救声,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落葵正要护着少夫人退走,一边分神观察周围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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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梁大小呼救时,来不及思索,纵身跃至离她最近的一名侍卫身边,猛地抽出他腰际挂着的佩刀,在侍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提身迅奔,双脚离地而起,双手举刀,用尽最大力气,挥刀朝公狼砍去。
一股鲜血喷溅出来,糊了她一脸,狰狞的狼首离开身躯,朝梁大小姐迎面飞去。
梁秀见状,登时双目一闭,瘫倒晕死过去,狼首也正好落入她的怀中,接滚了几滚,掉落地上。
这边落葵以迅雷之势斩了一具公狼,双脚刚一落地,便感觉颈后寒毛根根竖起,她毫不犹豫,扭身侧砍,刀光一闪后,传来一声凄厉狼嚎,母狼倒地,腹腔已被破开,肠子和血流了一地,它喘息着想要再站起来,却已无力,狼身起伏着,虽一息尚存,却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伤人了。
落葵擦了一记脸上的血水,能手刃这两头伤人的恶狼,实在是痛快!
她就说要用刀,咔嚓两下就能解决,那些侍卫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非要用棍子围着,半天不下重手!
上前查看倒地的梁大小姐,发现她只是吓晕,并没有什么事情,落葵转头看向自家少夫人,一脸邀功的憨笑着。
…………
“殿,殿下,两条狼,狼都被杀死了!”侍卫伏身跪地,声音轻颤道。
“咣当!”一个琉璃杯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暗红的葡萄酒液流了一地。
三皇子眼神冰冷的看着伏地颤抖的侍卫,一记重脚,直接踢向他的面门,跟着接连数脚,不断落下,其间这名侍卫一声不敢吭,直到浑身是血昏死过去。
等他发泄完后,重新坐下,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寿宁伯这才开口道:“殿下,今日是太夫人寿宴,却发生这样的惨事,这可怎么是好!那些死了的下人倒是小事,但几位贵客也受了伤,平国公太夫人在内院听闻此事,直接受惊病倒,明日朝堂上,那些官员御史肯定要向寿宁伯府追责,要个说法。”
寿宁伯本来在前厅待客,接到管事禀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顾不上去看一眼晕迷的女儿,先跑来三皇子落脚的客院询问。
他知道二儿子梁赟从千里之外寻来两条雪狼打算献给三皇子,对此他也是支持的,三皇子不仅是贵妃的亲子,也是未来储君之位有力竞争者之一,只是他没想到这两头狼会在自己府里大开杀戒,还伤了府里宾客。
三皇子闻言,嘴角微勾道:“寿宁伯府私豢凶兽,伤了贵宾,被几个御史弹劾也是正常,该赔礼赔礼,该补偿就补偿,伯爷自己看着办,难道还要本宫教你做事,为你善后?”
寿宁伯神情一滞,声音有些干涩道:“是,都是犬子梁赟惹的祸事,老臣明天会上折子请罪,向圣上求情。”
他已经听说是三皇子不许人伤了雪狼,才会让它们有机会逃窜出来,一路咬伤宾客,但这事怎么能是三皇子的过错?只有寿宁伯府担下来。
想到三皇子不忌在太夫人寿诞之时试炼野狼,他对于是否继续支持其争位,有了动摇,毕竟贵妃亲子,不止三皇子一人,还有温逊有礼的四皇子。
“听说是一个贱婢打杀了本宫的狼王,你去吩咐一声,把事情处理了吧。”三皇子想到不能看到狼王咬断哮天犬的血管,心里便一阵暗恨。
寿宁伯听到三皇子的话,也没多想,直接吩咐管事去办。
一个奴婢的命,无足轻重,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3. 第03章
“少夫人,求您救救落葵,再不请大夫医治,她一定会没命的!”一名十八九岁,面容秀美的婢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哀求道。
“白芷姐姐,你就别为难少夫人了,太太已经发话,不许我们请大夫。落葵害得梁大小姐受了惊吓病倒,太太能让人把她抬回府里,已经是额外开恩。听说梁大小姐身边服侍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全都被乱棍打死,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了。”另一名十六七岁,右嘴角带着梨涡的婢女柔声道,上前要把人扶起来。
白芷没有起身,她目露恳切的望着女主人,“小姐,”她叫着主人旧时的称呼,“我们几个小丫头六年前随您从江州来到京城,当时落葵才十岁,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小的。”
她想到刚刚看到躺在木板上被抬进院子,身上皮开肉绽,只余一口气息的落葵,心头便一阵绞痛,“她不若青黛能管帐理事、忍冬能调香制茶,也不会豆蔻梳发妆容的手艺,可是,落葵她稚朴纯善,对您最是忠心不过!今日若是她真犯了大错,奴婢也不敢为她求情,可是落葵她是无辜受了牵连,求小姐救救她吧!”
说完,她眼中泪水连连,又重重的磕着头,额头不一会儿就见了血。
房里一名容长脸,与白芷同龄的婢女,面容也有些戚然,跟着求情道:“小姐,落葵被打的已不成人形,身上血肉模糊,如果不请大夫,真的过不了今晚……”
“忍冬姐姐,怎么连你也跟着为难咱们奶奶呢。”梨涡婢女眉毛轻拧道。
一直斜靠榻上,手抚着额头,面容有些凝重的少妇出声道:“豆蔻,把白芷扶起来。”
梨涡婢女豆蔻连忙应是,待她上前将人强行扶起,少夫人崔氏见白芷额间沁出的血迹,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情,我不是不救落葵,她从小在我身旁服侍,没有出过差错,这次又在寿宁伯府护我安危……她被寿宁伯下令杖责时,我就求过太太,希望她能出面向寿宁伯求情……”
崔氏想起自己求恳时,连带被婆母狠狠训斥一番,说她没管教好奴婢,在伯府太夫人寿诞之际,擅动兵刃,又使伯府小姐受惊,不是直接打死扔出去,只是受了五十杖,已经是从轻发落。
崔氏听了后,心下一片苦涩,梁大小姐身边那些被重罚的奴婢,不说五十杖,二三十重杖后便都气绝,落葵身子强健,才能挨了下来,但也只余一口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伯府没看管好凶兽,落葵杀狼也是为了救伯爷千金和在场宾客,明明有功,却被罚五十重杖。
如果不是婆母梁氏阻止,她倒要亲自问问寿宁伯府,寿宴之事,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伯府还没给她一个说法,凭甚么越过她去处置她的婢女!
可是梁氏是她的婆母,她不能忤逆。而梁氏是寿宁伯的庶妹,她自然不会为了自己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去和寿宁伯府为难。
落葵被抬回来后,太太梁氏依旧不同意她请大夫治伤。
现在府里是梁氏当家,她的夫君陆观在外为官,也不能为她作主,帮她求情,她有心要救落葵,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一个眼泪涕流的婢女步履带着踉跄的进到室内,正是和崔氏一同去寿宁伯府作客的贴身婢女青黛,只见她带着哭腔道:“少夫人,落葵高烧昏迷,气息微弱,快不行了!”
白芷的眼泪又刷刷的流下来,脸上露着绝望,正打算去见落葵最后一面,这时崔氏思虑一番,终是道:“忍冬,你去求见太夫人,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请太夫人身边的曹妈妈帮忙请松鹤堂的李大夫入府,为我诊治。”
忍冬犹豫一瞬,便低头道是,接着连忙出门而去。
白芷和青黛纷纷跪地,“奴婢谢小姐救落葵一命!”
“少夫人,李老大夫颇为和气,或许愿意帮我们遮掩,只要不被太太知道,她就不会怪罪于您。”青黛觉得少夫人既然已经吩咐下来,她也不好劝止,只能提醒一声,最好能将此事偷偷瞒了过去。
崔氏苦笑一声,“太太治家颇严,府里管事们都听她的命令行事,你以为这事能瞒得过去吗?罢了,落葵无辜,何况她确实救了我一命,主仆一场,我不能见她就这么丧命,只希望李老大夫能把她救活吧。”
……
乔安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正在被油炸鞭苔,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疼过,迷迷糊糊之中,她想着,难道人死之后,不是化成宇宙间的微粒,而是会入地狱轮回吗?
她虽然没扶过老奶奶过马路,但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不求上天堂,但也不至于让她在地狱受刑吧?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死了,是她在意识模糊时,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没气了,唉,救治的太晚了!”
乔安安想出声说,‘医生,别放弃我啊,心腹复苏呢,电击呢,我还是可以再救一下的,我的意识还在,我现在是假死状态,真的,再救救我!’
但是她出不了声,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在不断拉扯,好似想脱离而去,冥冥中又有股力量把她拉回来,让她继续接受痛苦煎熬。
乔安安想起,自己是在深夜加班赶设计图,一边抓着头发咒骂甲方,一边喝着当天第N杯咖啡,后来心脏隐隐不适,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等胸闷的透不过气,呼吸有些困难时,她才开始害怕,想到了很多996打工人猝死的新闻,在她想拿起手机拨打求救电话时,整个人突然摔倒在地,等她重新有了意识,听到有年轻女性的哭声,然后就是那个医生给她判了死刑的声音。
以为炼狱般的煎熬永远不会结束,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身上的疼痛慢慢在减轻,等意识清醒过来后,她才知道,自己不是身处地狱,而是穿越了。
“你不知道,那天李大夫都说你已经没气了,白芷姐姐哭得差点厥过去,结果你突然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把我们吓了一跳,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命大,死不了的!”青黛坐在床边,一脸庆幸地道。
乔安安面色有些复杂,她有些歉疚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认识的那个落葵,其实应该是死了,自己是占了她朋友身体的陌生灵魂。
她这几天和照顾她的小丫鬟打听,知道自己之前晕迷了三四天,是一个老大夫施针灌药,才把她救了回来。
从小丫鬟嘴里打探得知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和原身的一些情况。
自己占据的这个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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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名叫落葵的二等丫鬟,现年十六岁,在六年前作为陪嫁丫鬟,随大少奶奶崔氏从江州嫁到京城。
崔氏嫁的是吏部侍郎的嫡长子,姑爷陆观三年前中了二甲进士,现在柳州治下任县令一职。
据小丫鬟说,原身有一身武艺,平常主人外出都由她护卫,为人热枕,对下面小丫鬟都十分照顾。
乔安安觉得,武艺什么,听着就有些虚幻,想必她穿来后,这个技能也就废了。
她走两层楼梯就喘气,体育课勉强及格,身体素质一般,运动细胞为零。
“我醒来后,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我是怎么受伤的?”乔安安装失忆,向青黛打听道。
她之前也问过小丫鬟,不过小丫鬟只知道她抬回来的时候全身是伤,对于她受伤缘由却说不大清楚。
青黛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叹一声道:“我听白芷姐姐说了,她先前来看你,你竟然完全认不出她来,你也认不得我了吧,李老大夫说过,你这是温病所致,我们之前还担心你会变得痴傻,幸好只是不记得一些人事,我们重新同你说就是了。”
接着,她并耐心的同乔安安一一细说起来,不仅讲了她受伤前后的事,还说了小丫鬟不知道,也没有告诉过她的,原身落葵的身世,原来落葵不仅是陪嫁丫鬟,还是崔家的家生子,父亲是崔家护院,母亲是崔夫人身边侍候的仆妇。
当年同崔氏一同来陆府的几个大丫鬟,有放出府嫁人的,有提作管事妈妈给崔氏管理陪嫁庄子的,还有做了通房丫鬟的。
现在新的这几个大丫鬟,白芷、青黛、忍冬,都是当初的小丫鬟提上来的。
“……你这次能活下来,真的要谢谢咱们小姐,如果不是她违了太太命令,请大夫入府给你治疗,你这会儿,哪还能坐在这儿同我们说话。小姐待我们这群旧人,实是不薄,咱们今后要更用心办差才是。”
青黛提起主人时,全是感念之情。
乔安安听傻了,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还糊涂着,所以没听清楚青黛所述。
原身落葵可是在狼口下救了许多人,怎么反而会被杖责?差点被活生生打死!
她这是来了什么地方啊?完全不讲道理,想打死人就打死人的吗!
能不能让她重回大祖国的怀抱!
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996的上班族已经是够不容易,现在发现,和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随时会被杖毙,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婢相比,996竟然是福报了!
青黛又交待她好好养伤,等身体恢复好,再请少夫人给她安排新的差事。
乔安安,以后就叫落葵了,就这么心情沉重的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新身份,从一个新世纪的自由女青年,变成了古代封建社会没有人权的小丫鬟。
以前她的愿望就是早点实现财富自由,炒老板鱿鱼,提前过上退休生活。现在生存的需求已经变成第一位了,身上纵横的伤疤提醒她,再也不能挨板子了,这可不是看电视剧里主角受刑,自己亲身体验一次,才知道什么叫疼得生不如死!
她给自己定的小目标,就是好好苟着,安全保命的前提下,想办法恢复自由身!
4. 第04章 几日后
几日后,落葵就能下床走动,又休养了半月有余,身体便已恢复的差不多。
她不禁感慨这个年轻身体的生命力着实顽强,这么重的伤,在没有消炎药和抗生素的情况下,都能挺过来,还恢复的这么快。
她用铜镜照过背臀的伤疤,真的是触目惊心,这些狰狞的疤痕估计会一辈子留在身上了。
白芷与青黛两人,隔几日就会来下人院里探望,知道落葵伤愈,都提醒她,让她早日去同少夫人请安谢恩。
来自职场前辈的提醒,落葵当然是依言照办。
这日白芷领着她来到崔氏所居听风院的正房,落葵见到了自己今后要服务的顶头上司。
起先她呆立的站着不知作何反应,接到白芷给她递的眼色,她连忙笨拙的抱拳,弯腰躬身,“见,见过少夫人!”
“噗呲”一声轻笑声响起,“你病了一场,现在连怎么行礼也不会了?”豆蔻掩着唇角,眉目含笑道。
落葵脸上泛红,一时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这是她下意识学电视剧里见面的招呼方式,但她想起来了,电视里的主角还会加一句,“小生这厢有礼了!”
……好像出糗了,行错礼,不会被责罚吧?
白芷略有些自责,知道落葵忘了前事,来之前应该同她说说规矩礼仪的。
她右手放于左手之上,双手置于右腰侧,屈膝行了一礼道:“少夫人,落葵高热后忘了些事,奴婢还没有重新教她规矩,请少夫人莫怪她,都是奴婢没有尽到教导之责。”
崔氏年约二十几许,清秀瘦削,神情淡淡,言语却颇为温和,“我不会怪她,规矩以后你慢慢教便是。”
她转而又对落葵道:“你现在身体是否已经痊愈?”
落葵应道:“都已经好了。”
白芷轻声提醒她:“快跪下行礼,叩谢少夫人救命之恩!”
落葵犹豫两秒,随即双膝着地,跪了下去,内心饱含热泪,人生第一次下跪,以后估计少不了跪拜的机会,怪不得小燕子要发明跪得容易,真不是她胡闹,确实有这个需要。
就在她跪下后,不知接下来怎么做时,白芷也在她身边跪了下来,双手置到前侧,额头触地,磕了三个头,“少夫人,落葵能捡回一条性命,全赖您的庇护,奴婢们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万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以后定然尽心竭力办好差事,回报少夫人的厚恩!”
落葵吞了口口水,也跟着伏下叩了三个头,“多谢少夫人厚恩,落葵以后一定好好办差,不敢懈怠。”
崔氏道:“都起来吧!”
等两人起身后,崔氏看了落葵一眼,见她眼神中透着懵懂,比以前还要不如,内心轻叹,对白芷:“让她先在听风院当差,做些洒扫的活计,规矩没学好之前,先不要出这院子。”
白芷连忙应下。
出去后,她对落葵解释道:“少夫人这么安排,是为了你好,当心你对府里人事规矩都不清楚,万一冲撞了主人或哪个管事,就麻烦了!”
落葵表示自己知道了,现在谁都能出手教训她,她可不敢两眼一抹黑出去,再落一顿板子回来!
就这样,落葵在听风院里先干起了清洁工作。
她原是二等丫鬟,以前的差使是随侍崔氏左右,护卫她的安全,深宅大院的贵妇,一年也出不了几回门,平常能有什么危险,她原先的工作其实非常轻松。
听风院仆妇加小厮几十人,主人只有崔氏和五岁的小公子两人,大家分工明确,原身平时就在院子里四处逛逛,名义是巡查安全,类似安保工作,间或和小丫鬟们陪小公子跳跳毽子,上树取一下挂在树梢的风筝,替小丫鬟出头训斥欺侮她们的小厮一顿。
像到府里各院递话送礼,外出交际联络的工作,崔氏不是遣温柔谨慎的白芷,就是让活泼伶俐的豆蔻前往,原身憨实,不会被分派到这种活计。
落葵现在干清洁工作,其实也很是轻松。
院落及各个房间清打工作,一向有粗使仆妇和小丫鬟在做,崔氏屋内则由白芷几个大丫鬟负责,主要是怕仆妇们粗手粗脚,打碎贵重物品。
落葵现在每天就是拿把扫把,去把庭院扫一扫,小丫鬟们看见,还都争着过来帮她干活,“落葵姐姐,你好好歇着,这些粗活我们来干吧。”
白芷她们还经常叫她进屋里烘烘手炉,暖和暖和,说是伤好不久,可不能再冻病了。
她摸鱼发呆的时候比干活的时间还长。
如果不是性命不在自己手中,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她都觉得这份工作比996好干多了。
这日崔氏午憩时,白芷几人回到耳房休息,忍冬新研了一款寒梅茶,泡了一壶出来,请她们试用。
白芷还把落葵叫过来一起,三人坐在暖榻上,屋内烧着细炭,一边饮茶,一边聊天,落葵觉得和以前朋友聚会的感觉差不多。
正当她津津有味听两人聊起以前的趣事时,耳房的厚棉帘被人掀开,一张泛着梨涡的笑脸探了进来,“原来你们都躲在这呐!”
豆蔻进来后,轻跺了跺脚,“外面开始飘起细雨,可冻死我了,你们几个倒舒服,在这屋里躲懒取暖,还喝茶,哟,这是什么茶呀,怪香咧!”
白芷轻笑着,要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她,“是忍冬新想出来的寒梅茶,让我们帮她试喝,如果用得好,再给少夫人试尝。”
忍冬道:“快坐到榻上来暖和暖和吧,也给你倒上一杯,让你帮忙品鉴一下。”
落葵轻挪到里面,给她让出一个位置。
豆蔻接过白芷递过来的手炉,笑嘻嘻道:“姐姐们疼我,我也有好东西让你们尝尝。”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袋热腾腾的板栗来,放在榻上的小几上。
“你去荣安院一趟,竟然还有回礼可拿?”忍冬有些稀奇地道。
豆蔻今日去太夫人那里,送去崔氏为太夫人手抄的经书一册。
“太夫人倒有赏赐,不过可不是这板栗,这是我刚回来时,吴妈妈偷偷塞给我的。”豆蔻嘴角轻勾道。
“这婆子,管着少夫人的小厨房,前阵子被青黛查帐抓着她手脚不甚干净,咱们少夫人和气心善,没有马上革了她的差使,知道你伶俐能干,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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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去代为训斥一番,吴婆子知道怕了,这下是要讨好你来着。”忍冬道。
“吴妈妈在咱们院里服侍多年了,姑爷也赞过她的厨艺,少夫人也是考虑到这点,才网开一面,希望敲打她一顿以后,今后她能规矩一些。”白芷道。
豆蔻接嘴道:“要我说,还是被大厨房那些个婆子带歪了,那些个管事婆子,灶台妈妈,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哪个不是吃得脑满肠肥,腰带鼓鼓,她们那才叫大贪,一把青菜,都能报出鸡蛋的价钱来!”
白芷连忙轻嘘了声,不让她说下去。
落葵一直没有搭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她初来乍到,适合多听少说。
没有再提厨房婆子的事,几个吃着板栗,纷纷称赞十分香甜,落葵也觉得不比以前吃过的差。
“忍冬姐姐,你这是把梅花晒干碾碎煮出来的吧,应该还放了蜂蜜?”豆蔻轻饮一口忍冬给她倒的茶水,抿着唇问。
忍冬笑着说是,“夜里雪如果下得大,我明天一早带几个小丫鬟去梅林,采些梅枝上的初雪回来,化水煮了,味道会更佳。”
落葵觉得她们可真有生活情趣,可能在这样慢节奏的生活中,就需要养出这样的雅趣来调剂一下。
她以前连袋装花茶都懒得泡,更逞论去收集雪烧水,永远都是外卖奶茶和咖啡。
提到梅林,白芷先反应过来,朝落葵望去,担心她想起之前寿宁伯府梅林的遭遇,会有不适,结果落葵似没听到般,表情十分正常。
当初梅林遇险,假落葵还没穿过来,对此完全没什么触动。
“少夫人休憩,是青黛姐姐在一旁侍候吗?”豆蔻剥着板栗问道。
“是的,我们给她留几颗板栗,也让她也尝尝味道。”白芷道。
说着几人留出一些板栗重新包起来。
“你们知道,我这次在荣安院,遇着谁了?”豆蔻有些神秘的,低声说。
“谁啊?你这小妮子,别和我们卖关子,快快讲来!”忍冬道。
落葵也一脸凑趣的听着,虽然她现在谁都不认识,但她爱听八卦的心一直是不变的。
“绦儿胡同的二奶奶又来了,我见她脸色可不好看,腊黄腊黄的,走路都要人搀扶,这样还出门,你们道是她来求太夫人什么事?”豆蔻嘴角不屑地道。
忍冬伸手要掐她的脸,“叫你别卖关子了,绦儿胡同上门能有什么事,不就打打秋风吗!”
豆蔻笑着躲开,“姐姐,你这回可猜错了,人家提的事,比这大多了!”
白芷也有些好奇了,“那还能有什么事?”
豆蔻重新坐定后,冷笑一声,才道:“裴二奶奶向太夫人讨要红杏姐姐,打算给裴二爷做妾!”
白芷二人听完,狠抽一口凉气,脸上惊疑不定。
落葵虽不知道红杏是哪个,也不知道裴二爷和二奶奶,但一听到做妾,她心也扑咚扑咚跳起来,是啊,在这个地方,奴婢除了随时能被杖毙,还能随手送人的,和物件没什么两样!
如果她沦落到做妾的地步……不能再想下去了,太可怕了!
5. 第05章
“太夫人应了?”白芷脸色微变,急忙追问。
“红杏姐姐当场跪下,称不愿嫁人,想要一直留在太夫人身边侍候,待年岁大了,太夫人不想要她服侍,她就去庵堂寄住,在菩萨面前为太夫人诵经祈福。”豆蔻淡淡地道。
白芷心略放下一些,但又有些怅然地道:“红杏姐姐为自己这般安排,虽以后亲事没了指望,却也属无奈之举,总好过于去做了裴二爷的妾室,那以后日子,才真不好过!”
豆蔻掩着嘴轻笑起来,笑中似带着嘲意,“裴二奶奶却是十分中意红杏姐姐,不肯依她的意思,说她青春芳华怎能耽误,非要与她做姐妹呢!”
白芷讶然。
忍冬面色微寒,“裴二奶奶为何这么做?我不信绦儿胡同的裴府没有合适的丫鬟奴婢,大不了上外头再买去,怎么就盯上了红杏姐姐!”
“红杏姐姐是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大丫鬟吗?”落葵插了一句,实在是好奇地问道。
“是的,红杏姐姐十二岁就到了太夫人身边服侍,到如今已有十年了,她为人和善,处事公允,不仅得太夫人器重,府里其他主人对她也多是夸赞。
她帮着曹妈妈把荣安堂里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对我们这些下人奴婢们也颇为照拂,大家都感念她的好。
前不久我随少夫人到荣安堂请安时,还听太夫人说,红杏姐姐年岁也到了,打算在外头找个人品可靠的掌柜,把她正正经经发嫁出去,没想到裴二奶奶会横插一脚。”白芷语气沉重地道。
“就是太能干了,又得太夫人信重,所以就被人盯上了呗!”豆蔻道,“绦儿胡同这位二太太,早就听说得了重病,今日见她,是不大好的样子,她自己嫁了这么个人,快被磋磨死了,现在为了她的一对子女,又要把别人拉入火坑。”
白芷见她说话无忌,有些担忧的四处观望了一下,提醒道:“如果让人听见我们在这里妄议主人,可就不好了!”
豆蔻却是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大声嚷嚷,除了我们屋里几个,谁还能听见,这是在听风院,如果是在外头,我可不敢说。”
她似是不吐不快,接着道:“说好听点,是要把红杏姐姐抬作妾室,太夫人把人给了她,身契肯定一并给了,这样她走了以后,红杏姐姐会照顾她留下的一对儿女,还不敢亏待他们!又因着红杏姐姐这层联系在,可以常来往荣安院里走动,太夫人会继续照拂她的子女,以后有了新人进门也不惧了,真是好算计!”
忍冬唏嘘道:“她也是不容易,都是为了一双儿女打算。”
豆蔻冷笑:“是啊,她确实不容易,绦儿胡同的裴府肮脏事她没少处理,整日劳心劳力,所以年纪轻轻,就得了一身病!她为儿女打算,就能把别人填进坑里!既使是太夫人身边最体面的大丫鬟,也不过是一个奴婢物件,又算得了什么!”
忍冬被她说的一噎,没再言语了。
“那个裴二爷,很混蛋吗?”落葵问,她也不屑裴二太太的作为,不过听着,这个裴二爷才是问题所在。
白芷听到,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这是真没记性了!以前当着少夫人的面,也说过这话,被罚掌了自己一个嘴巴,现在还敢胡说!”
落葵觉得在这温暖的房间呆久了,喷香的板栗吃了,让她陷入错觉,以为还当是以前朋友局,可以随便聊八卦,从娱乐圈明星到某某国领导人都可以拉出来溜一遍。
她连忙讨好的朝白芷笑笑,对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女孩喊着:“姐姐,我记住了,以后不敢了!”
白芷有些无奈的轻戳她一记。
白芷知道现下没有外人,说几句逾越的话,可能问题不大。
她没有阻止豆蔻,是因为知道豆蔻机灵,当说不当说,利害关系她自己都清楚。而落葵本来就有些憨实,现在记忆和规矩还都忘了,如果不及时提醒,让她养成说话不知轻重的习惯,恐怕又会为她引来祸事。
白芷也有些奇怪豆蔻今日表现,别看豆蔻年岁与落葵一般大小,比她和忍冬几人都小了两岁,但是她平时说话行事,滴水不露,既使私下里,也不大会当着她们的面非议主人家,不会给人落下一点话柄。
她想,也许是豆蔻本是从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以前得过红杏姐姐照拂,今日得知此事,故显得格外气不平吧。
落葵说了句‘混蛋’,虽然得了白芷斥责,豆蔻嘴角却轻扬起来。
“白芷姐姐,你忘了告诉她,她以前不仅当着夫人的面,叫过那人老混蛋,被夫人训斥了,也并不服气,回到屋里后,还私下说过,以后有机会,要套个麻袋把他打一顿,再沉江底喂鱼!”豆蔻斜瞟了落葵一眼,提醒她,她曾经说过的话。
落葵讶然,原身以前还发过这样的豪言壮语?
那这个裴二爷,真的是人渣至极?
白芷被豆蔻的话,说得一滞,她无奈地摇摇头,叮嘱道:“她私下气话而已,以后你们都帮忙盯着她一点,别再让她说出不适宜的话了!”
豆蔻道:“白芷姐姐,既然落葵不记得了,那你应当同她说说这位裴二爷的事,让她重新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该避的避,心里有个数。”
白芷觉得她说得极是,转头对落葵道:“确实,府里的事,我都应当同你说一下……”
落葵喝了忍冬添的第五杯茶水,还觉得心里火气噌噌的下不去,自从听了这个裴二爷的事迹,她才知道,人渣真的就在身边,而且还是一个有权有势,可能会左右她生死的人渣!
她们说的这个裴二爷,原是太夫人娘家侄子。
太夫人出身江州裴氏,与少夫人娘家崔氏,都是高门贵姓,为江州两大士族。
太夫人对孙媳妇崔氏颇为爱护,一来是因着嫡长孙的缘故,爱屋及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崔氏与她一般,都来自江州,且是名门出身,都是天生高人一等。
她与继儿媳梁氏不大对付,除了婆媳关系天然就带着矛盾问题,也是因为她不大看得上梁氏出身。
虽然梁氏是贵妃娘娘与寿宁伯爷的庶妹,但是梁家在贵妃没有入宫之前,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户人家。
当年如果不是梁婕妤宠冠后宫,并生下皇子,升贵妃,她的庶妹跟着水涨船高,并由贵妃授意,平国公夫人做媒,太夫人裴氏是绝不会让儿子继娶商户庶女为妻。
梁氏入府后,为陆侍郎生下一儿一女,裴太夫人也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反而对着后来入门的孙媳妇崔氏更加亲厚。
崔氏嫁进来后,她几次提出要让崔氏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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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分担管家事务,都被梁氏各种理由拒绝了,故而府里老中少三位夫人的关系,是有些复杂和紧张的。
主家夫人们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矛盾,白芷之前隐晦的同落葵普及过,虽然她没有说得太仔细,但是落葵宅斗电视小说看得多啊,自己就能摸索脑补出来白芷没说透的话。
豆蔻没有提到裴二爷的事,白芷都没想起来和落葵说起这个对陆府里丫鬟们来说,最大威胁的存在。
裴二爷是裴太夫人二兄的次子,因为性格混账,在江州老家惹了事,跑到京城投奔姑母,太夫人就把自己在京城绦儿胡同的二进宅子给他借住,这一住已有数年有余。
裴二爷刚到京城的时候,三天两头就会上府里探望太夫人,陪她说话聊天,经常谈起江州老家的故人旧事,令太夫人感怀唏嘘,还会从外头带些稀罕的吃食和小物件进来,又加花言巧舌,讨得太夫人喜欢。
他来了陆府几回后,有一次传出外院一个负责花草养护的小媳妇,被人打晕jian污了,醒来后差点抹了脖子,幸而被人救了下来。
陆府大管事严查此事时,查到裴二爷身上,他当时也不敢声张,私下报了太太梁氏,那时候梁氏正因为给准备秋闱的陆大公子院子送了好几个美婢进去,被太夫人痛斥一番,她接到大管事的禀报后,也不欲把事情闹大,以免太夫人以为她心怀不忿,有意下了婆母脸面。
因为梁氏把这事抹过去,除了府里下人间瞒不住传扬开来,太夫人并不知晓侄子作为。
裴二爷从姑母院中出来,喝了点酒,看到顺眼的小媳妇,就把人拉入花园子里给糟践了,事后倒是有些忐忑不安,有一两个月不敢上门,生怕被陆府找上门来,或被姑母责罚,把他赶出去。
但后来一直风平浪静,也没见陆府有什么动静。
他因为喝花酒,欠了一堆帐,身上没有什么消遣银子,就大着胆子再去找姑母。
再次进府,门房仍旧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去,到了荣安院,姑母待他依旧和蔼可亲,还不满的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裴二爷心一下就安了。
那年秋闱,陆大公子榜上有名,阖府都是欢天喜地,太夫人要求,陆侍郎首肯,陆府摆了三天流水席招待宾客,庆贺陆观中举。
喜宴的最后一天,荣安院里的一个丫鬟夜里突然投了井,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泡得不成人形。
太夫人震怒,她没想到大孙子大喜的日子里,竟然发生这种事,还是平时颇得她看中,觉得还算乖巧伶俐的贴身丫鬟触了她的霉头,怎么都不能原谅!
她当时不管丫鬟有什么冤屈,深恐晦气影响孙子接下来的科举进阶之路,一怒之下,直接下令把人丢到乱葬岗。
后来请了寺里的大和尚来府里念了几日太平经,又请了道士过来重新查看了风水。
太夫人气消后,才想起让人查一查丫鬟出事的原因,不用她吩咐,梁氏来和她请安的时候,语气含糊地说,有人看到那个丫鬟是被人侮辱了,所以才投了井。
太夫人以为是哪个宾客醉酒干的,正想探问究意,梁氏说自己也是听管事婆子说的,叫管事婆子来回话。
婆子过来后,口述自己亲眼见着是裴二老爷,对太夫人的丫鬟行了不轨之事。
6. 第06章
太夫人怒斥一声,“刁奴!”
她私以为,这定是梁氏为了落她的脸面,故意找下人诬陷。
太夫人着人要把婆子拉出去打板子,婆子哭得涕泪俱下,声称乃是自己亲眼所见,绝不敢诋毁主家贵戚,她身边的小丫鬟当时也在场,俱可以作证。
一番拉扯后,太夫人面色铁青,身体摇摇欲坠的被人扶进屋休息。
她叫来裴二爷,严厉质问是否他所为?
裴二爷起先抵死不认,后来听说有下人瞧见他行事,才吞吞吐吐道,自己那日喝醉了酒,才行孟浪之事,他酒醒后知道那丫鬟跳了井,也是懊悔不已。
太夫人是听说过侄子在江州老家时,行止有些不成体统,当初还曾辱过亲父的妾室,差点被打死,但她与侄子重逢以来,他表现的谦恭有礼,以为之前传闻或有不实。
现下被府里下人指认亲侄作出这等丑事,不仅丢了她的脸面,也让江州裴氏蒙羞,不管怎样,她不能让此事宣扬开来,闹得人尽皆知。
她暗恨梁氏明明可以私下帮忙遮掩了,却把婆子叫到她面前,闹了这么一出,定是她阻止梁氏算计大孙子,现下长孙中举,这才故意把这事闹大,给人添堵。
太夫人思虑一番后,冷冷看了侄子一眼,叮嘱以后不许他进府,也令他旬月内搬出绦儿胡同的裴宅。
裴二爷听了以后,如丧考妣,他本不是一个知道廉耻的人,此时更顾不上脸面,立刻跪到太夫人面前,抱着她的腿哭诉。
他称自己也是被那个丫鬟勾引,他以前来府里时,那丫鬟经常拦着自己说话,言词挑逗,他还告诫丫鬟,在太夫人身边侍候,要放庄重些。
那日他喝得迷糊,被那丫鬟钻了空子,拉进了屋里,事后那丫鬟还威胁说,如果自己不把她抬为贵妾,就告诉所有人知晓,她被太夫人娘家亲侄欺辱,不仅要毁他名声,也要让太夫人没脸!
他说自己出身裴氏名门,怎么能纳这么一个心怀叵测的贱婢为贵妾,故严词拒绝,还说自己明日就会将此事禀报太夫人,让她好自为之!
没想到那婢子算计落空,又怕被太夫人责罚,自己去投井了!
裴二爷边哭边说,虽涕泪糊了太夫人衣裙,甚是肮脏,却让太夫人冷硬的态度软和了下来。
不知太夫人是否真信了他这番错漏百出的狡辩,最后裴二爷只被罚两个月不得进府,外面裴宅仍旧让他住着。
这个丫鬟却并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大约一年后,荣安院一名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在后园的湖里被人发现,众人都当她是不心落水溺亡,捞上来的时候,婆子检查她的脖颈处一圈青紫勒痕,且□□有异,疑似死前刚被破了瓜。
曹妈妈把此事先报了太夫人知晓,太夫人沉吟后问及小丫鬟年岁,曹妈妈说还未成人,今年十三不到。
太夫人思索许久后,叫了裴二爷入府,姑侄二人关在房里说话,仆妇都屏退了。后来裴二爷半张脸红肿了出来,太夫人把曹妈妈叫进去,让她厚葬那小丫鬟,并给了小丫鬟家里头一些银钱,对外就称是溺亡。
此事后,裴二爷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过府拜望太夫人,直到陆观大婚,江州裴氏派人来京城贺喜,裴二爷再次跟着老家的兄弟上门来。
陆家大少爷新婚未满两月,又闹出一件事。
陆二少爷,即梁氏所出之子,突然挥着棍子追打裴二爷,陆二少爷当时虽只十来岁,却也不是无知幼童,竟会不顾礼法追打表舅,实是有些骇人听闻。
梁氏得下人禀报,差点厥了过去,她深恐儿子吃亏,连忙赶往阻止。后来儿子哭诉才知,他院里的大丫鬟,自小照顾他长大,是梁氏精挑细选放在他身边的人,那日神情恍惚想要拿剪刀自刎,被陆二少爷发现,追问之下知道,她从荣安院送完节礼回来,路上被上门拜望太夫人的裴二爷撞见,被他纠缠,后力所不及被他拖走jian辱了。
陆二少爷一听,脑子都炸了,抄起棒子就去找裴表舅算帐!
梁氏知道了前因后果,但是不管如何,裴二舅名义上还是陆二公子的长辈,他对长辈亲戚无礼,传出去对儿子名声有损,不过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太夫人的亲侄把陆府当作是什么地方,就因婆母纵容,让他一次次踩着陆府的颜面,糟蹋府里的奴婢,如果不加管束,她这个当家夫人的威信何在!
因着陆二少爷闹过一场,陆观和崔氏方知裴二舅曾在陆府做下这些不法恶事。
几位夫人少爷一同去见太夫人,后来裴二爷被太夫人下令杖责二十板子,不过打了十板子后,裴表舅就晕死了过去,太夫人心有不忍,剩下板子也不让打了,着人把他送回绦儿胡同,请大夫治伤。
陆府的大门也不再对他开放。
不过裴二爷早就摸清姑母脾性,他要有心修好,就有无数法子可想,他已不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最后不都能进去!
半年后,裴二太太携子女从江州过来与丈夫团聚,门房虽然接到命令不得接待裴二爷,却没有说不能让裴二太太进门,等人通禀太夫人,就把人迎进去了。
裴二太太虽面有苦相,却还称得上是品貌上佳,兼言谈有物,举止文雅,一双儿女又活泼讨趣,太夫人本来因裴二爷不争气,对裴二太太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另眼相看,神情也宽和下来。
裴二太太哭诉二爷胡闹,让她受了不少闲气,听说来京城后,给姑母添了不少麻烦,她又下跪赔礼,一番来往,太夫人已是拍着她的手,称她也是不易,劝她以后要多加劝诫裴二爷,不能再胡闹下去。
裴二太太连连称是。
有了裴二太太回旋,不久后,太夫人果真取消了侄子的禁足令,裴二爷又可以上门。
不过他后来进府,身旁都有裴二太太派来的仆役贴身跟随,就是防着他又生出事端。
裴二爷被打了一顿,没有再在陆府犯事,不过绦儿胡同的裴府,就不甚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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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间下人多有来往,白芷她们时不时听说裴府丫鬟媳妇们买进卖出,甚是热闹,据说裴二太太身边的丫鬟,早就被裴二爷摸了个遍,裴府的丫鬟进门时,第一件事就是先灌了避子汤,另有早夭的小丫鬟、浑身是伤的小媳妇,据说都是被裴二爷折磨的。
白芷她们这些丫鬟看来,绦儿胡同的裴府,简直是骇人之所,故而听到裴二太太讨要红杏,均为其担心,她们觉得红杏姐姐去做了姑子,也比入了裴府好。
落葵心道,这样的人渣垃圾!不仅是强jian惯犯,还恋铜,杀人!早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难怪原身说要把他沉湖喂鱼,这种垃圾喂鱼都嫌脏,直接剁碎了沤粪!
白芷见落葵气愤难当,一连灌了好些茶水,连忙劝道:“我告诉你这些,是给你提个醒,以后在府里遇到此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千万不要被他纠缠上来!”
落葵重重地吐了口气道:“知道了!”
她不能报案,没人受理,能做的只有离人渣远点,难道这种人,只能等着老天爷收了他?
豆蔻看了落葵一眼,笑着道:“好了,在荣安院听了一肚子气,现在同你们说说,我这点气也就散了。”
忍冬想起来道:“我去房里看看少夫人醒了没,是否要用点心,顺便和青黛换个班,让她过来吃些茶点。”
白芷先一步下榻:“我去吧,你先歇歇,晚点再来换你。”
过了两日,天上雪越飘越厚,忍冬已经用雪水化净,煮了新的寒梅茶送到崔氏处,崔氏对这梅花茶赞誉有加,还赏了忍冬一件她原先穿过的八成新的冬裘。
落葵之前生活的城市,难得见到这么厚的雪景,她现在工作就是打扫庭院,不舍得把雪都扫走,她就在听风院里搞起创作,用积雪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还找小厨房用胡萝卜给插上当鼻子。
崔氏看了,掩嘴笑笑,说没想到她伤了一场,倒是开了窍,堆的雪人活灵活现的。连带着五岁的小公子安哥儿见了,都非闹着要冲去庭院找雪人玩。
外头还下着大雪,乳母担心他受寒,不肯放他出去,安哥儿在廊下气地哇哇叫,落葵见着乳母大冷天里,急得额头都见了汗,因是她堆的雪人惹出来的事,便帮忙安抚安哥。
她堆了一盆雪回来,捏了几只小猫小狗与安哥,小公子见着果然欢喜极了,用盆子装了自己捧着,要跑去给崔氏看,只是室内暖和,他的小猫小狗没过多久就化成雪水了,他重又着急的出来要找落葵,重新给他捏几只出来。
院里的丫鬟仆妇们看着安哥儿跑进跑出,都暗自掩笑。崔氏也没劝止,现在天冷,安哥年岁小,不好冒着寒气出去玩耍,但是她还是知道,小孩子要多走走跑跑才能长得快,故也就随他去了,只叮嘱乳母不要让安哥儿着了凉。
就在落葵重新给安哥儿捏小兔子雪球的时候,梁氏身边的管事妈妈突然来访,称太太请崔氏过去一趟,商议一下两日后冬至祭祖事宜。
7. 第07章
就在豆蔻服侍崔氏穿戴好织锦厚袄,披上貂毛斗篷,青黛抱着崔氏的鎏金缠枝花手炉,白芷撑上油纸伞在廊外候着,准备出发时,梁氏派来传话的顾妈妈这时才出声提醒道:“太太吩咐,那个叫落葵的丫鬟伤好的话,也跟着一同去吧。”
白芷一惊,连忙转头望向正从房内走出来的崔氏,眼中带着担忧与请示。
崔氏也听到顾妈妈的话了,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叫上落葵随我过去吧。”
落葵接到小丫鬟通知,惊得慌了心神,把手里的雪老虎都捏坏了,等在一旁的安哥儿看到,不满地跺脚大叫:“落葵姐姐,你把小老虎脑袋给拧下来了!”
这是落葵伤愈后第一次出听风院,沿途走过,发现陆府还是很大,虽冬日萧瑟,但错落的院落、绵延的游廊、雅致的园林假山,在雪景覆盖下,别有一番意境,有着中式建筑写意之美。
但落葵此时却无心欣赏风景,一路走来,心中忐忑不安,直到进了正院梁氏的居所。
她先看见的是正堂上首坐着的一位年约三十几许的中年贵妇,有些圆润的瓜子脸,面色白皙,神情端严,就是太太梁氏无疑了。
在她的下方右侧首,则坐着一名年轻少女,与梁氏长得有六七分相似,标准的瓜子脸,颇为秀美,落葵猜她是梁氏所出的二小姐陆怡萱。
崔氏进来后,先行礼问安,梁氏笑着让她落座,待崔氏在左侧椅上坐下后,跟她进了正堂的白芷和落葵二人轻步来到她身后站立服侍。
落葵觉得梁氏的目光,一度落在她的身上,她控制住紧张的情绪,目不斜视,丝毫不敢乱动。
陆二小姐也起身给崔氏行了一礼,崔氏连忙让她不用多礼,两人又寒暄两句。
这时梁氏方开口,商量后日冬至祭祀事宜,说是今年气候严寒,这两日雪堆的厚,冬至那天出门不便,她请示了太夫人后,便派人与侯府那边说了,今年分开祭祖,侍郎府今年第一次的祭祖大事,她打算交予崔氏和陆二小姐两人一起办,也是给她们机会学习如何管家理事。
这其实是她请示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无时无刻不想从儿媳手里,把管家之权要走,交予长孙媳。
太太梁氏答应下来后,转头把自己女儿也捎上,她本来就想慢慢教女儿管家,碍于继媳妇在,不好单只叫上女儿。
这次把祭祀的事交给崔氏和女儿,只是让她们跑个腿,看个帐,办差的管事仍旧是她的人,事事也需经她的首肯,她倒不惧继媳能翻出天去。
崔氏和陆二小姐均应下,表示会尽心办好此事。
其实崔氏心里一点也不想接手这些俗务,她平日喜欢看书作画,添香饮茶,她陪嫁的庄园、田铺,自己也从来没过问,都是交予信任的丫鬟打理。
她嫁的相公能力出众,前途无量,自己又嫁妆丰厚,并不贪图陆府的这些家财。
只不过太夫人几次当着太太的面,想要让她帮忙管家,她虽委婉拒绝过,太太梁氏始终不相信她真的不贪权,她也无从为自己辩解。
就在崔氏想着,太太要什么时候提起落葵,只见梁氏这时正好朝落葵这边望过来,“这个丫头那日被打了五十杖,现在看着,已经一点事没有了,看来松鹤堂的李老大夫不愧曾任宫中御医,果然有妙手回春之术!”
落葵身子一僵,一动不敢动。
崔氏心道,果然来了!
她微直了身子,面明梁氏解释道:“那日媳妇在伯府受了惊吓,回来后身体不适,故派人请示了太夫人,帮忙请了李老大夫进府诊治,后逢丫鬟禀报,落葵当时已到弥留之际,李老大夫听闻,医者仁心,便跟着过去看一眼,为其扎了几针,把她救了下来,终还是她自己命大。”
梁氏嘴角微弯,声音听不出喜怒,“确实命大,算了,即然老天爷要留她一条小命,你又护着,我再追究下去,倒显得我不慈了!”
崔氏连忙起身恭敬道:“儿媳不敢!”
白芷见太太似乎不准备再追究,脸上忍不住露出喜气,她侧首轻瞥了落葵一眼,见她也放松下来,心下顿时大安。
“近来天气严寒,免了安哥儿过来正院请安,也是怕他年纪小,在路上受了冻。”梁氏道。
崔氏连忙道:“也是太太疼惜安哥儿。”
“府里就这么一位小公子,谁不疼惜!不过要说最疼爱安哥儿的人,莫过于咱们老爷了!”
她看向崔氏,表情似笑非笑地继续道,“老爷这几日散值回府,见不到安哥儿,着实挂念,我就提议,接安哥儿到我的院里住些日子,一来你要操心冬至安排,马上腊月节日各府走动,我也要一点点交予你办,之后可没有时间照料安哥儿,二来也能让老爷教导安哥儿学业,待到春暖花开,外面走动方便了,就让安哥再搬回你院里。”
崔氏面色刷的变白,她没想到梁氏会在这等着她,“母亲,安哥儿现下还小,换个地方恐他要哭闹,如果老爷想见安哥儿,那儿媳每日等老爷散值回府,带着安哥过去请安……”
梁氏打断她的话道:“不是说了,天气冷,你不担心安哥儿受凉,我和老爷可是会不忍。元娘,你是不放心我来照看安哥儿?”
崔氏道:“儿媳不敢。”
“那就行了,就这么定了!今晌我就让顾妈妈过去,帮安哥儿收拾收拾,你明日也要与萱怡开始忙祭祀之事,也无暇照看他。”梁氏不容置疑道,把崔氏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崔氏面色苍白,神情无措,陆二小姐见了,柔声对母亲道:“娘,嫂子一时舍不得安哥儿,要不缓几日再让安哥儿搬过来?”
梁氏皱眉:“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你大哥不在家,现在老爷可以教导安哥,正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这话也是说给崔氏听的。
落葵知道梁氏为难崔氏的原因,知道又如何,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崔氏带着丫鬟仆妇们失魂落魄的回到听风院,叫来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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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拥入怀里,久久不放,似怕失去他一般。
安哥儿不知道他娘怎么了,扭着身子要挣脱崔氏的怀抱,噘着小嘴道:“娘,你抱疼我了。”
崔氏连忙放开他,又将他细细察看一遍,柔声问他哪里疼,她想同儿子说,他要搬到祖父母院子去住了,想要出声,喉头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安哥儿不知道母亲心思,不耐烦留在原地,又跑到另一头玩去了。
青黛忍不住道:“少夫人,要不要去求一求太夫人她老家人,让安哥继续留在听风院……”
崔氏苦笑道:“太太把老爷都抬出来了,我作为儿媳怎么能违逆,也许她就等着我去求太夫人……我一而再再而三违抗长辈之令,不仅让太夫人难做,老爷也只道我不懂事。”
起先她也想过去找太夫人求情,后来细想之下还是作罢。
忍冬她们见崔氏回来后愁容不展,问了知道内情,担忧地问:“少夫人,太太……会不会对安哥儿不利?安哥儿还小,只要仆妇一个疏忽……”
多余的话她不敢说下去了。
白芷也惊慌起来,说话都带上颤声:“那,那可怎么办?”
崔氏哪里没想到这点,不过她摇头道:“太太只为小小教训我一番,让我母子分离数月,又让我为安哥之事牵肠挂肚,倒还不至于会对安哥不利。”
落葵想,古代婆婆拿捏儿媳的手段,无非就是抱走孙子和给儿子塞女人,梁氏也不例外。
当天顾妈妈带了一堆仆役小厮过来,帮安哥儿搬家,安哥儿知道以后要住到太太老爷院里,要与崔氏分离,立时哭闹起来,抱着床柱不肯离开,崔氏肝肠寸断,泪水连连。
后来安哥儿还是被强行抱走,除了他原先的乳母丫鬟跟着去,崔氏还派了白芷跟去照顾。
她身边几个大丫鬟里,要说最让她放心的,还是温柔稳重的白芷了。
安哥和白芷走后,落葵觉得听风院顿时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安哥四处跑动的嘻笑声,乳母追赶他焦急呼唤声,她都有些不习惯了,后来几天,她更加老实做人,也减少在崔氏面前出现,以免让她记得自己这个让她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招来她的不快。
冬至陆府祭祀仪式据说很是庄严隆重,落葵在院里没出去,自然没机会见识。
忍冬说,以前她随少夫人去侯府过冬至时,那场面更宏大,京城陆姓子弟都来了,宴席就开了上百桌,冬日里还能见着许多的新鲜蔬果,可惜今年雪来得早,又下个不停,府里再重视,很多事项都只能从简了。
落葵好奇问那个侯府与陆老爷有什么关系?
忍冬告诉她,上任永昌侯爷是陆侍郎的祖父,现任侯爷是他亲伯父,陆府原是从侯府分出来的。
她提及此,也是引以为豪,说陆府不仅是出身勋贵,现还是官宦之家,在京城里实是一等一的上等人家!
落葵叹息,虽身在豪门,也只是一名奴婢!她宁愿穿到外面普通百姓人家,至少有个自由身!
8. 第08章
冬至过后就是腊月,这段时间温度又降了一些,听风院有几个小丫鬟都病倒了,可能是住在一个屋里,一个人受了风寒,其他人也被传染上了。
青黛把她们都挪到外院去了,怕把病气过给崔氏。
落葵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真的挺抗冻,以前这种气温,她穿着保暖内衣、羽绒服,都会冻得直哆嗦,现在只一件旧棉袄,她也能扛过去,感觉冷了的时候,打一套八段锦,身体立刻暖和起来。
这是她以前视频里学的,她有电脑一族普遍的颈椎问题,在电脑桌前坐久,打一套八段锦可以缓解一下肩颈肌肉僵硬,她想得很好,不过就兴头上学了两三次,后来也懒得动,直接买了一个按摩仪,套在肩颈上按摩。
崔氏有一回见她在廊下练八段锦,笑着过来纠正了她好几个姿势,落葵方知崔氏也会这套健体功法。
崔氏虽然八段锦打得比她好,但是身体抵抗力还是差了点,没两天也染上风寒病倒了。
青黛说都是早晚到太夫人、夫人处请安,路上受寒所致。
仍旧是请了李老大夫过来看病,开了药方,听风院里开始弥散着一股中药味。
忍冬负责煎药,落葵负责看火,药在煎煮时,不得离人,故两人烘着小炉火,聊着天。
“今年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冷,”忍冬说,她看着窗外的飞雪,略有些惆怅地道,“我就是在八岁那天冬天,被卖到了崔府,那年弟弟生了病,几贴药下去,家里银钱就没有了,爹娘把能当的都当了,冬衣也送去了当铺,后来弟弟病不见好,还要继续吃药,家里还值点钱的就是我了……牙婆说卖去窑子能多得二两银子,我爹舍不得,说实在没法子,才会卖我,他让牙婆给我找个好去处……”
忍冬说到这里,似想起旧年之事,眼泪一滴滴落下,她拿出帕子,轻按了眼角,“我爹少得了二两,却是让我有了活路,我进了崔府后,第一次在冬日里没有受冻,有暖和的棉衣,屋里还能烧炭……”
落葵第一次听到忍冬的身世,虽然电视剧里这样的情节很多,但是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她的感受自然不一样,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今年冬天这般冷,不知道我爹娘他们能不能受得住,如果我还在江州,还可以送些月钱和旧棉衣出去,现在我离他们千里之远,想帮衬一把,也不能够了。”
“你想赎身出去,回到父母家人身边吗?”落葵问。
忍冬笑道:“出去做甚,你以为外头的日子好过?你是家生子出身,不知道外面世道多艰难。我家里还有两亩田地,日子已经过成这般,挨饿受寒是常事,那些佃户人家,过得更是不如,多是衣不蔽体,我们厨房倒出去喂猪的剩汤饭,他们都能抢着吃。”
落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看我们只是丫鬟奴婢,实际过得比外头小户人家小姐还体面!托赖我们跟了慈善的主子,以后我年纪再大些,少夫人给配个仆役小子,我仍旧可以留在她身边当差,做个管事妈妈。”
她提到自己的亲事,倒没什么羞涩,所有年长后继续留在府里的丫鬟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落葵不禁想到了白芷、青黛几人,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吗,一直留在府里做个下人,没有赎身出去的打算?
白芷是父母双亡,被叔父卖掉的,青黛和她一样,也是崔府家生子出身。
豆蔻……落葵没听她提过自己身世,只知道她原是在太夫人院里侍候,后被太夫人送予崔氏,应该不是家生子,那也就是被父母亲人卖掉的吧!
崔氏这一病,青黛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们更加没得休息,日夜服侍在侧,夜里崔氏稍一咳嗽,她们立刻要起身,看她是不是渴了,或是哪里难受了。
没几日下来,几个丫鬟眼底都有些青色,只落葵这种能力不足,不够格近身服侍的,依旧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崔氏自从病了以后,就免了例行去两位长辈处请安的规矩,安哥儿却也没机会见到母亲,他搬到陌生的地方本就有些不安,幸好身边乳母丫鬟哄着,每日崔氏去太太处请安,母子还可以见上一面,现在两日不见崔氏,他不习惯,又开始闹腾起来。
白芷来报的时候,崔氏又着急又心疼,身体愈发沉重了。
白芷嚅嗫道:“安哥儿还吵着要小狮子……”
她也是被安哥哭缠得没办法,才回来找崔氏。
崔氏头痛道:“他小孩子话,我上哪给他找小狮子!”
“少夫人,安哥儿说的兴许不是真的狮子,是雪狮子,”豆蔻插嘴道,“奴婢那天听落葵同安哥儿说,等雪再厚一些,还要给他在院子里堆一个大大的雪狮子,可能安哥这会儿想起落葵的话来了。”
白芷点头,“那应该是了,不然安哥儿不会无缘无故要什么狮子。”
崔氏抚着胀疼的脑袋,带着生病沙哑的声音道:“那你们就给他在院子里堆一个雪狮子吧。”
白芷为难,“奴婢倒是可以按照门口的石狮子模样,绣出一只来,让奴用雪堆一个,这,奴婢怕堆得不像,安哥儿仍不满意……”
崔氏无奈道:“你先随便堆一个哄哄他吧,我现在病着,也不能去教训他,他哭闹久了,身体怕要受不住,太太那里怕也是不喜。”
白芷只得点头应下。
豆蔻提议:“这事是落葵惹出来的,要不就让她去办?”
白芷有些不放心落葵过去正院,崔氏想了想,却道:“那就让落葵去吧!”
她想,太太梁氏既已惩罚了自己,应该不屑再为难落葵了。
正院东厢房的小院里,种着一棵高大的罗汉松,此时松树下,正卧着一只雪白的大狮子,比起门口的石狮来,它显得更加活泼有趣些。
落葵是堆了一个卡通版的雪狮子,反正是正对安哥审美,他喜欢的不行,如果不是乳母拦着,他都想扑过去抱雪狮子。
安哥儿打量着他的雪狮子,担心的问,“它会不会和小兔子一样,变成水没有了?”
他指的是落葵之前给他捏的雪兔,落葵说,“只要放在外面,不把它挪进屋里,他就不会化成水。”
安哥点头:“嗯,我知道,雪狮子也是怕热的!”
接着他又问:“那咱们院里那两个大雪人,他们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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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啊,我会替您好好守着他们的。”落葵道。
安哥这下满意了,不过一会儿他又皱着眉道:“那我娘什么时候来看我呀?听说她生病了,我能不能去看她?”
乳母在一旁听了,立即劝道:“那可不行!你忘了,太太不许咱们出这院子的,而且少夫人病好了就能来看你,你现在去看她,传染了病气怎么办?”
安哥儿噘着嘴,不开心了。
“安哥儿,你在外面干什么?你们这些侍候的人,怎么让他在廊下受冻,赶紧把他带回屋里去。”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陆二小姐正从游廊处袅袅行来,后面跟着两名丫鬟。
落葵跟着白芷等人,给陆二小姐行礼。
安哥也叫了一声,“姑姑。”
乳母刚想把他劝回屋,他扭着身子挣开,指着外面那个雪狮子,兴奋的对陆怡萱介绍道:“这是我的大狮子!”
陆怡萱看着松树下的雪狮,笑着道:“我在母亲那里,听丫鬟说你闹着想嫂嫂,又要什么狮子,特地过来看看,原来你说的是用雪球堆的狮子呀,还怪有趣的!是嫂嫂叫人给你弄的吗?”
她朝安哥身旁扫视一眼,眼睛落在了落葵处,显然是认出她来,脸上露了一丝讶意。
估计是没想到落葵还敢到正院来吧。
“是落葵姐姐帮我堆的雪狮子,她还会捏雪兔子、小狗还有小猫……”安哥儿小脸飞扬道。
陆怡萱道:“果然是个能干的丫头!”
“老爷给你留的课业,你都做完了吗?晚上散值回来,他可是要检查的!”陆怡萱提醒侄子。
安哥儿讷讷道:“我这就去做!”
他上午哭闹一场,哪还会记得课业,经姑姑提醒也有些慌了,掉头跑进了屋,准备赶课业去。
乳母连忙跟上。
白芷见陆二小姐留在原地,她屈膝行了一礼,含笑请她进屋饮杯热茶。
陆二小姐没有应答,而是又看了落葵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狮子堆得不错,可是有见过真狮子?”
落葵当然见过,动物园里多的是,但她不能这么回答,只微屈着身子道:“未曾见过!”
陆怡萱道:“我以为你杀得了狼,是见过世面的,没见过真狮子,却堆得活灵活现,可见不仅有一身武力,手也是挺灵巧的。”
落葵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继续保持恭敬的表情,带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二小姐还想说什么。
果然,陆怡萱继续道:“那日我陪在外祖母身边,没有与其他夫人小姐一般,碰到吃人的雪狼,就可怜梁表姐,据说被狼迎面扑过来……还曾吓得失禁?可有此事?”
她一无无辜的模样,状似好奇的问道。
落葵摇头,“恐怕是有人误传,不过奴婢也没看到,当时,只顾着杀狼了。”
陆二小姐轻笑一声,不再理她,管自进屋找安哥儿去了。
落葵暗自松了口气,她不知陆二小姐脾性,不想巴结,也不想得罪,除了崔氏这个女主人,她现在对府里其他主人,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能不见,最好不要见。
9. 第09章
落葵是这般想的,可惜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愿。
她为安哥儿堆的那个雪狮子,被陆二少爷看到,经安哥儿帮她一番宣传,二少爷便遣人来听风院,向崔氏借人。
崔氏风寒将好,只是还有些咳嗽,她经人通禀后,便让豆蔻陪着落葵一同去。
落葵接到差使来到二少爷所居的外院,正遇着小厮领着一个挑着竹筐,粗手大脚的男人过来给陆二少爷请安。
男人长相老实沧桑,带着卑微又讨好的笑容对陆二少爷道:“莺娘说少爷喜欢吃冬笋,让奴才送些进来与少爷尝尝,筐里还有些菌子,都是奴才在山上采的,很是新鲜,还有奴才打的两只野鸡……”
陆二少爷今年十七八岁,是个身材修长的俊秀少年,他看着男人,有些嘘唏地道:“劳晓莺姐姐挂念了,你们现在在庄子上,日子过得如何?听说晓莺姐姐去年生了一个孩儿,现在身体可好?”
男子连忙道:“今年天冷,外头冻死不少人,我们在庄子里过得倒可以,都是托少爷的福。莺娘与孩儿现在都挺好,我现在也不让她多干活,好生照顾着她呢……”
陆二少爷道:“待天气暖和,让晓莺姐姐进府来坐坐吧,我也已有几年没见到她了。”
他不待男子再说什么,对一旁的小厮道:“去取一些赏钱过来,让他带回去吧。”
男子受了赏,喜不自胜,跪下给陆二少爷磕了几个响头,便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豆蔻用只有落葵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晓莺就是当初被裴二爷欺负的丫鬟,她本来是陆二少爷身边最信重的大丫鬟,长得比白芷姐姐还要窈窕出众,本来年纪再长些,可以配与府里管事,继续留在这里当差,以后管着二少爷的院子,出了那件事,太太肯定不会让她留下,把她随便配了外头的庄户,她男人倒是每年都要来与二少爷请安,讨些赏钱,看她男人的样子,想必她这些年,过得也不会太好,外面的日子,和府里是没法比的!”
落葵想,害人者依旧逍遥法外,受害者反而遭到舍弃……
陆二少爷送走人后,转头对两人道:“你们谁是落葵?”
落葵连忙站出来,行了一礼,道明自己身份。
豆蔻也行礼报了姓名。
陆二少爷没有先问落葵话,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身边的梨涡少女,笑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真是人如其名,你的名字是嫂嫂给取的?”
豆蔻脸上泛上一丝红晕:“是荣安院的曹妈妈取的。”
陆二少爷点头:“原来你是荣安院出来的。”
他终于想起落葵来,上下打量她一番:“我听说过你的事,看着身子就很高挑强健,但也不像能一刀砍死狼的样子。”
他接着微蹙了眉道:“你杀狼没错!那天我不在,如果我也在场,绝不能让寿宁伯府打你板子!幸好你现在没事。”
落葵这副身子,比这时代普通女性高出许多,差不多一米七多,她感觉自己还会再长,不过在这里的人看来,就显得太过高大了。
陆二少爷的话,即使是马后炮,她也只能表示感谢。
又一番行礼道谢后,只听陆二少爷接着道:“你给安哥堆的那个雪狮子不错,这两日我这院里积雪特意没有清理,就是想让你也给我堆一些好玩的东西出来。”
他说着,命人去屋里取来他的手稿,又唤落葵过去看。
陆二少爷的画功不错,上等卷纸上用画笔勾勒出栩栩如生的梅花鹿、仙鹤、麒麟等物,“我知道你肯定没有见过实物,所以给你看我的画,你就照这画上的样子雕塑几个出来吧,需要什么工具,尽管同我身边小厮说。”
落葵腹诽,我没见过实物,难道你见过真的麒麟不成?
她觉得自己就像碰到上辈子的甲方,只知道提要求,不管实际可行性。
她用应对甲方的态度,表情真诚地解释道:“二少爷,奴婢这点粗糙手艺,只会堆个雪人和雪狮子,您画上这些活灵活现的仙兽,奴婢恐不能塑出其一二分神韵。”
陆二少爷皱眉:“我见你那石狮子做的确是有些粗糙,不过安哥儿夸你什么东西都能捏出来,我还以为你只是缺少称手工具……”
他还叫人采备了刻刀、小锤等一套雕刻工具回来呢。
落葵心道,她只是堆个雪人给孩子玩,这少爷却以为她是冰雕大师,真的是太看得起她了!
最后陆二少爷只能放弃让落葵给他还原画作中的仙兽,只让落葵堆了一个安哥院里的那种雪狮子交了差。
落葵在堆雪狮的时候,陆二少爷在屋内饮茶,还开了一扇窗欣赏雪景,顺便看着落葵干活。
落葵在给石狮子理出毛发纹路来的时候,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豆蔻正站二少爷身旁,不知道那位少爷说了什么,她轻捂着嘴角,满脸娇羞地低头笑了起来。
这边几个小厮正忙活着往屋檐和院子的树上挂灯笼,说是陆二少爷生辰将至,太太吩咐把院子布置的喜庆一些。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僮提着一个灯笼,架着梯子爬到枝叶凋零的银杏树上,树干上早已结了冰,他脚踏上去的时候,突然一个打滑,惊呼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落葵身体比脑子动的还快,飞扑过去,双手伸手,把人稳稳的接住,放到地上。
小僮方才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等缓过来后,连忙对着落葵拜谢:“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落葵这时自己也有些懵,什么时候,她可以跑这么快了?刚才她是怎么做到的,这速度,博尔特也要甘拜下风吧?
她又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胳膊,这双手接住急速下降、重量达七八十斤的小僮,手臂这会还完好无损,这也不科学啊!
陆二少爷刚才也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匆忙起身走了出来,知道小僮没事,他才放心。
遂吩咐仆人,树上和一些高处危险的地方都不要挂彩球灯笼了,让他们注意些安全,仆人们连忙应是。
落葵从二少爷的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还在想刚才自己的壮举,她有种中了彩票的感觉。
在这操蛋的古代生活,有一身武力可是很重要的!
那边豆蔻也有些心不在焉,脸上喜嗔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老爷,大门要往那边去,我们往这走,就岔道了。”前方一个声音道。
“大爷我还不知道怎么走,要你提醒?现在天色还早,我见过姑母后,还要在这里先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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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落葵见到一名身穿厚氅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仆役,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中年老爷模样的男子,面目有些虚肿,眼袋明显,眼神飘乎,此时正意兴盎然的看向她们。
落葵发现身旁的豆蔻身体僵硬,呆愣在原地,不似平时伶俐的模样。
虽然不喜欢男人的目光,但这位一看就是老爷打扮的人,不是府里主人,就是贵客,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用眼神提醒豆蔻,屈身行了一礼,“老爷安!”
“二舅爷安!”豆蔻有些不自然的声音,跟着响起。
落葵蓦的抬头,直直朝中年男人望去,这人就是那人渣垃圾裴二爷?!
裴二爷眯着眼,露出让人不适的笑容,上前要扶两人,落葵和豆蔻齐齐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裴二爷略有不快,“你们是哪个院里的?”
“奴婢们在听风院听差。”落葵忍着不适道。
裴二爷道:“观哥媳妇倒会调教丫鬟,一个个都这么水灵灵,刚在太夫人院里见过一个叫白芷的,甚是婀娜柔情,现下两个,一个健美,一个娇俏,真是各有千秋!”
“二舅爷请慎言,我们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容不得他人评头论足,二爷是陆府贵戚,也要注意言行得体!”落葵肃着脸道。
白芷姐姐也碰到这人渣了?今天她们三个是倒了什么霉!
裴二爷脸色大变,冷哼一声,“一个小丫鬟,谁给你的胆子,敢指摘我的不是!老爷夸你两句,是给你面子,不识好歹!”
他上前就要抓住落葵的手,落葵一惊,后退两步,她直接抓住旁边豆蔻的手臂,拉着她,果断转身就跑。
裴二爷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叫骂,仆役连声劝说,阻止他去追人。
落葵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落荒而逃。
之前还想着一身武力要怎么施展,结果真遇上事,她敢动手吗?
人渣要是掉点皮,她可能就要以命相抵,崔氏也保不住她!
一路迎着寒风快奔,直到身后的豆蔻气喘吁吁停下,落葵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们这么跑了,他不会告到太夫人那里吧?”落葵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我们不能拿他怎么办,夫人们也不会信他的话来处置我们。”豆蔻的声音有些冷淡,神情深沉,好似有许多心事一般。
落葵对她反应也没觉得奇怪,虽豆蔻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但面对裴二爷,紧张害怕也是正常。
两人回到听风院,先到崔氏那里报到,崔氏问起落葵差事办得如何,落葵老实回话,说了陆二少爷的要求,然后自己没这般手艺,做不出来,幸好二少爷没有责怪。
崔氏觉得正常,如果落葵真能把陆二少爷画的那些仙兽们都堆塑出来,她才会感到惊奇。
两人也把路遇裴二爷的事说了,崔氏听了直皱眉,内心厌恶不已,宽慰道,自己不会怪罪她们,以后碰上,也尽量避开,不要与之起冲突。
两人连忙应是。
又过了几日,崔氏病根彻底断了,她方披上厚裘,抱了手炉,由丫鬟簇拥着前往荣安院请安。
没想到她今日过来,竟会碰上裴二爷也在太夫人处。
10. 第10章
崔氏给长辈们问候请安后,太夫人就示意裴舅爷可以先行离去了,裴舅爷却似没有领会,眼神直往崔氏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处瞄。
他有些遗憾,今日这两个丫鬟,长相着实普通了些,圆脸那个长得倒有些福相,却不够妩媚,另一个就更老实呆板了。
青黛与忍冬被他看得不适,有些站立不安,崔氏抿着唇,压着心中的不喜。
裴二爷却似没发现她的不快,涎着脸道:“观哥媳妇,你身边不是有个叫白芷的丫鬟?今日怎不见她随你同来?”
崔氏还未说什么,太夫人先出声斥道:“你一个长辈,留意侄媳妇的丫鬟作甚,不成体统!今日已给我请过安了,早点出府回去陪你媳妇吧,她身体破败成这样,你就不知道心疼?”
裴二爷像是变脸般,转头面对太夫人时,已作出一脸哀凄模样,掩着袖子,抽抽鼻子道:“姑母,我怎么不心疼阮娘,她为我生儿育女,操劳家务,生生累成重病,侄儿着实心痛不已啊!”
太夫人脸色和缓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可怜阮娘她都这般了,还是挂念着侄儿,怕自己去后,侄儿身边少了知冷知热之人,落得伶仃凄苦。”裴二爷带着哽咽,煽情般说着。
太夫人颇有些动容。
崔氏二十多年闺训,让她能保持涵养,面色端肃如常,堂内其他丫鬟仆妇听闻,都不觉微低下头去,以免泄露面上情绪。
“唉,”太夫人叹息,“她向我讨要红杏回去,也是这般为你打算!”
太夫人因着习惯红杏服侍,再加上红杏本人苦求不想离府,她就没有打算应允裴二太太的请求,现下倒又有些动摇了。
裴二爷低着头,浑浊的眼珠子一转,连忙接了这话道:“正是如此!阮娘就是想为侄儿求一个知心妥帖之人!”
他早就听说妻子同太夫人求身边的大丫鬟红杏回来,给他做小,他无有不可,他是荣安院的常客,自然是见过太夫人的近婢红杏几面,因着红杏虽周到能干,脸庞身段却属一般,裴二爷是没有看上的,不过红杏的身份,却得他看中。
太夫人如果能将身边的红人赐予他,也是对他的宠信,绦儿胡同的裴府,又不差一张吃饭的嘴巴,把人讨回去养着就是了,说不定调教一番后,还能长出一番风情来。
不过现在他却已有另一番打算。
“阮娘只知爱护侄儿,却不知道体恤姑母,红杏是姑母用惯的人,有她留在身边照顾您,侄儿在外头才能放心,侄儿自苦些,有甚么关系,只要姑母身体康健,心达事顺,就是侄儿最大的福气。”
裴二爷的话虽说得做作、恶心了些,但是在场奴婢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今日裴二爷要来,红杏特地避开,就是不想见他,与她要好的丫鬟们想着,如果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红杏不知道要多高兴,真可说是死里逃生!
太夫人也颇感欣慰,“年关将至,你又要多长一岁,可算是懂些事体了。”
这个轻浮浪荡的中年侄子,只太夫人仍将他当成孩童看待。
“你媳妇的担忧还是有些道理,她如果病重,以后谁来照料你?你这性子啊,可是需要有人一直看管着的,以免你再犯糊涂,放心吧,这事我会记挂在心上,定会为你挑选一个周全妥帖之人。”
裴二爷似感动不已地轻泣道:“姑母疼我!”
“姑母想为侄儿挑人,侄儿心里倒正有一个合意的,”他目光转向崔氏处,“观哥媳妇是咱们江州世家出身,她的丫鬟俱是江州崔府调教出来,必定个个知情识趣、善解人意,侄儿前些日子在姑母这见过的那个叫白芷的丫鬟,正是一朵温柔体贴的解语花,不如姑母就为侄儿讨了这丫头过来吧!”
裴二爷说完这番话,凭是崔氏平时再是镇定自若,这时也如遭雷劈般,满脸惊愕,不可置信!
她看向裴二爷的目光,与那天寿宁伯府遇雪狼无异。
这禽兽话,怎是从一个长辈嘴里说出来的!
崔氏震惊过后,脸上已忍不住,满是厌恶不屑之色。
太夫人此时也捂着胸口,既惊且怒。
她指着裴二爷怒骂:“你这混账东西!我以为你已经改好,还会体恤你媳妇和老身,没想到你是另有所图!
你作为长辈,竟然打起侄媳妇院里的主意,可知什么是礼义廉耻!传出去,把京城陆府、江州裴氏、崔氏的脸面都败光了!你不当人,我们三家还要名声!
我真是错看了你!来人,送裴舅爷出去,以后不许他再上门!”
这不知是她第几次放话不让人上门了,裴二爷倒也不惧,仍旧不死心道:“姑母,姑母,侄儿只是被那丫鬟勾得起了心思,观哥媳妇懂事,相信她调教的人都是好的,故大胆求讨,只要姑母首肯,私下送给侄儿便是,此事便不会传扬出去,更不会坏了三家名声……”
脸色黑沉的曹妈妈带人挡在他面前,“二爷,别再说了,气坏了老夫人,你也落不了好!”
说完就着健妇把人轰出去。
“姑母,侄儿可什么也没做,就一个想头而已,您不肯便罢,为何还要赶我……”
他被赶出去后,仍不死心,在外面喊道。
太夫人捧着心口,艰难的喘着气道:“快让他住口吧!捂上他的嘴!”
“太夫人别急,我让人看着二爷出门,不让他乱说话!您快把这救心丸服了吧!”曹妈妈急忙宽慰道,一边取来丫鬟准备的药丸,给太夫人服下,一边帮她顺顺胸口。
崔氏刚才太过震惊,只觉得羞愧难当,裴舅爷的行止,简直颠覆她的想象,真真是无耻至极!
竟然妄想将手伸到她的院里,讨要她的贴身侍女!如果太夫人被其蒙蔽,果真同意他的请求,自己必将声名受损,今后如何立足!
再说,白芷服侍她一场,她怎地也不会把好好的人儿往火坑里送。
这会见太夫人气倒,她即使心里还有些不快,也要上前安抚劝慰。
“元娘,你表舅父是鬼迷了心窍,一时想差了,你可不能同他计较!我以后都不许他入府,也不会让他这些混帐话传出去的。”
太夫人虽气极了侄儿,又不想孙媳妇与之生了嫌隙,她对曹妈妈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如果发现哪个不长眼的私下议论,你不用来回报我,直接命人杖毙就是!”
曹妈妈应下,称会管好院子里的人,不会让此事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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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从荣安院里出来,青黛和忍冬两人仍有一种惊魂未定之感,她们没有想到裴二爷会打起白芷的主意,幸好他没得逞,不然白芷可就完了!
崔氏与儿子十余日未见,本是十分想念,今日一早出来,心里就记挂着两位长辈处请安过后,就马上来见儿子,等这会儿见着儿子,摸着他的小脸,检查他是不是瘦了时,却有了一些心不在焉,她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气来。
白芷并不知道自己不久前的险境,高兴地同崔氏一一说着安哥儿的饮食起居情况,崔氏见她笑颜,并没有同她说起裴舅爷所提之事,只叮嘱了她继续好生照顾安哥,与老爷太太相处时,提点安哥儿注意规矩礼仪。
青黛她们自然也没有和白芷说这事,回来后,却忍不住同豆蔻、落葵说起,当然也不忘叮嘱她们不要外传。
落葵自然是十分震惊,又庆幸裴二爷没有得逞。
豆蔻听完,也是冷笑几声。
新年将近,远在柳州的陆观陆县令让人运送了一车年礼进京。
除了孝敬长辈们的礼物,弟妹们也没落下,其他就是给崔氏和儿子的。
其中最珍贵稀罕的,便是崔氏收到的一面巴掌大小,透明不含一丝杂质的琉璃圆镜。
众人看到镜子的时候,都惊叹的啧啧称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剔透的琉璃,且还能做成镜子,照出来的人脸纤毫必现,铜镜根本没法比。
崔氏自也是十分喜欢,她更看重丈夫的一番心意。
跟着年礼一同回京的还有陆观的妾室安姨娘。
她先给崔氏行了一个大礼,将礼物一一奉上,并介绍其出处。
给安哥儿礼物里,有老牛拉犁、农舍、水车挺等一套精致的木工制品,安姨娘称,陆观是为了让儿子知道农桑稼穑,了解民间生活才准备的。
崔氏淡淡道,她本有打算,待明年安哥再长一岁,春耕时带他去陪嫁庄子上走走,看看景物和庄稼麦苗。
安姨娘连忙表示,少夫人肯定会给安哥妥善教导,不过陆县令也是一片慈父之心,请夫人不要误会陆县令的用意云云。
崔氏面色淡淡,不置可否。
豆蔻站在崔氏身后,轻哼一声,道:“安姨娘,你是在柳州待久了,忘了自个儿身份,少爷和少夫人夫妻同心,有什么误会?你凭空说这些话来,是想显得你比少夫人更懂少爷的心意?”
安姨娘忙称不敢。
崔氏并没有阻止豆蔻说话,安姨娘在外两年,恐是养大了心思,是需要敲打一番。
崔氏没有再去管安姨娘,而是展开丈夫的信笺看起来。
刚看了个开头,她的脸上就渐渐泛起桃红,想必是陆县令在信里写了一些情谊绵绵的思念之语。
她看到信里丈夫说了镜子的来历,说是同窗好友来拜访他的时候,特地奉上的南边产物,据称此物在当地大家之中甚是流行,上流圈的太太小姐们以人手有一面琉璃镜为豪,他猜测此物很快就会流入京里,他这边得到一面,先送予崔氏,以后再能购得,再分送太夫人和姊妹等人。
信中还提到一个令崔氏大喜的消息,陆观半年后将会回京叙职,到时候他们一家便可团聚。
11. 第11章
落葵是后来才看到那面圆镜,她当时还只能远远看上一眼,没有资格上前触碰,但这面镜子带给她的震撼挺大。
这面圆镜的制造工艺,不应当在此时出现,她不禁猜测,是哪个横空出世的大发明家所为,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造玻璃做镜子,她虽没这个能力,但不妨碍其他能干的老乡能做出来!
不过对于镜子一事,崔氏知道也不多,她也无从打听起,也只能作罢。
与镜子这种稀奇的事物带给人的惊喜不同,安姨娘的回归,打破听风院的平静,似乎并不受众人欢迎……
安姨娘这次回来,作派倒是比以前娇贵,嫌小厨房送过来的饭食底下没有用小火煨着,冷得快;又说炭火烟大了;热水供应不及时等,总有许多地方让她指摘挑剔,等仆妇报到青黛处,她还未想出应对,豆蔻听到后,先跳起来,直接和安姨娘对上。
这几日,就听豆蔻经常站在院中,俏脸含霜,拧着眉,对着安姨娘屋子那头,一顿输出。
“少夫人的餐食都没这等讲究,还用火煨着端上去,怎么不直接让小厨房给你上炙烤!”
“一等细炭还嫌烟大?是想用夫人们一般的银丝炭不成?出去没多少日子,倒是把这心给养大了,什么东西!”
“小厨房就这么几个灶眼,有人刚点了牛乳银耳羹,又想吃蒸鸡子,还嫌热水上得不够快,我看不仅全要紧着姨娘来,回头还需再多砌上十几头灶给姨娘备着!”
“不知情的,还当姨娘这几年在穷乡僻壤服侍主人辛苦,原来还生出了骄娇二气,回来院里还摆上谱了,这以往在外面,可不得怎么威风!”
豆蔻说话毫不留情,句句诛心,闹得安姨娘羞愤难当,又自恃身份,不好出去与她分说,免得吵闹起来,丢了更大的脸!
安姨娘的小丫鬟倒想站出来替主人说话,却被豆蔻好一顿收拾,掩着面逃回去了。
没几日安姨娘便受不住,跑到崔氏跟前哭诉了。
崔氏自是知道院里发生的事,起先没有干预,自有她的考虑,闹了几日,她觉得差不多了,本已经打算出面喝止。
她安抚了安姨娘几句,说自己自会训斥豆蔻,不过安姨娘今后也当谨言慎行,不要因一点小事,闹的沸沸扬扬,让外人笑话!
安姨娘知道崔氏这话也有点她的意思,崔氏说会训斥豆蔻,估计也是高举轻放,做给自己看罢了,她心中暗恨,却也莫可奈何。
她不由又怀念任上的日子,在听风院,豆蔻一个二等的丫鬟,也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指桑骂槐,不似柳州之时,内院由她作主……
如果不是少爷命她提前回来,她本还想再多留半年,同少爷一道回京。
豆蔻也被崔氏找去说了一顿,回到屋里的时候,正生着闷气。
忍冬说她:“安姨娘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你当面给她难堪,到底不妥,你这样行事,少夫人也不好维护于你!”
豆蔻冷笑:“她算什么主子,不过运道好些,被太夫人送给大少爷作了通房丫头,后来有了身孕,就被抬作妾室,不过终究没福份,得意没两天,就自己作死滑了胎,后来少爷中了进士到外地赴任,太夫人又着她一同去照顾。说到底,她现在还没有儿子,也同我们一样,随时能被提脚卖了!”
青黛轻斥道:“你呀,别动不动说什么提脚卖了的话,安姨娘再上不了台面,到底已经是少爷的妾室,不是我们这些丫鬟能议论,你以后对她还是尊重些吧!”
只落葵在角落里不言语,数着刚到手的月钱。
内院女人们的天地就这么大,几乎足不出户,饮食起居、生老病死,人生所有大事都在这方天地里,肯定更容易爆发矛盾和争端,所以才有宅斗之说。
她见安姨娘回来,方知陆观还有妾室,妻妾和谐是美谈,何谓美谈,就是极少发生才能被称道的事,所以她已经预见听风院肯定不会和以往一般平静。
豆蔻跳出来与安姨娘叫阵,她也只当她有眼力劲,是个能揣测领导心意,甘当前锋,有上进心的下属。
青黛看了落葵一眼道:“你这月钱,都数了大半天了,还数不明白?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银子!”
“那姐姐以前是错看我了,银子谁能不爱,我方知道,我以前还存了十几两在姐姐处,你何时还我呀?”落葵笑嘻嘻的道。
她生病时是没有月钱可拿的,重新上班后,虽然干得是洒扫的活,但领的仍是二等丫鬟的月钱,这个月月钱刚到手,她才知道自己每个月工资有半吊钱,即五百文,青黛她们比她高,月钱有一吊。
据说太夫人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和管事妈妈,月钱有一两到二两银子不等,一两银子就是两千吊钱,这收入可着实不错。
她打听过现在物价,京城五口人家,一年用度大概20两银子。她包吃住,月钱也是不低了,这些钱好好存着,以后或赎身,或自己出去讨生活,都是依仗。
“你自己巴巴要存我这儿的,说是放在自个儿身边,不是买了零嘴儿,就是买其他没用花销,这几年都只存这点银子,现下又说要要回去,你若真要回去,我就给你取去,谁稀得替你管私房钱!”青黛气笑道。
落葵刚才只是一说,她觉得继续放青黛那里,不用担心弄丢了,倒也保险,过去拢着个青黛讨好道:“我说笑的,肯定是继续存姐姐这,少夫人这么大身家都由姐姐管着,我这点钱哪有不放心的!”
青黛娇小的身躯被她一把抱住,推也推不开,“快放开我!衣裳别给我弄乱了,你说你,怎么看着又长高了,这长手长脚的,可不能再长下去了,不然以后少夫人去哪里找个大高个配你?找个平常身高的,还不得被你当拐棍使!”
她说完,落葵装着娇羞的轻挠了她痒肉,“讨厌,打趣我!”
青黛大叫一声,意识太大声不妥,马上克制住音量,反拧回去,两个人就笑闹在了一起。
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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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落葵的样子,觉得她又回到从前不知愁的模样,心道,憨人心宽,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落葵不知道豆蔻心下所想,要是知道,她肯定要吐槽,她算哪门子福气,如果真有福气,就会穿成个少爷小姐身份了。
就像陆府二少爷,刚过完热闹的生辰宴,又发挥了有钱有势的钞能力,请到了雕刻师父进府,为他重现了画中的仙兽冰雕。
他这一创举,倒是让陆府在春节期间扬了名。
虽然天气严寒,今年过节氛围比往年差了少许,那也是普通百姓家寒苦,无力为春节张扬破费,却不影响京城豪富之家,照样鞭炮连绵,张灯结彩。
而陆府多了许多珍禽仙兽的冰雕之事,实属有新意。不知谁传出去的,吸引许多人来观看,先是陆二少爷的朋友,后来是二小姐的闺中好友,连陆侍郎的同僚也登门参观过。
太太梁氏颇为得意儿子出了风头,为着上门宾客多,她还从公中拨出银子,给府里下人们统一做一身新装,让大家以更好的面貌迎接贵客,落葵也因此在春节时多了一身针织房赶制出来的新棉袄。
过年期间,陆府下人不仅多了一身新衣,还多了许多赏钱,阖府上下都十分喜庆。
让府里丫鬟开心的还有一事,就是裴二爷今年过年上门,被门房拒之门外,不让进了,这也让陆府少闹不少闲事。
下人们私下还设了赌局,赌太夫人何时又解了裴二爷的门禁。
还没等人下注,结果就出来了,裴二爷的禁令再次解除。
缘由是新年刚过,江州裴氏就来人,这次来人,主要是告知裴二爷,他爹突发重病,怕是熬不了多久,让他尽快回去侍疾,如果病重不治,他也能赶得上送他爹一程,接下来还要在老家守孝三年。
江州来的人是刚入腊月就出发了,只不过路上不太平,来报信的两个人途中被流民所劫,银子衣裳都被抢走,差点没冻死在半路,后来找到一家商队,报名身份,才依托商队平安来到京城。
裴二爷本来是腊月就能接到信,年前赶回江州的,结果现在接到消息,已是年后了,不知道裴二爷的爹现今情况如何。
太夫人知道兄弟病重,先是掉了把泪,就逐人赶紧去通知裴二爷上路。
裴二爷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再次登门,这次门房也帮他去禀报了,太夫人自然解了他的禁令,让他进府。
姑侄两人已然忘了前事,一见面先是相对抹起眼泪,太夫人劝他不要伤怀,早点回去尽孝才是,裴二爷宽慰太夫人要以自个身体为重,万万不可因老父之事,愁坏了身子。
他这边也是恨不得能马上起程,怎奈年后阮娘又叫了一回大夫,说可能就这段时日的事了,让他早早准备起后事,他现在是两相为难呐。
太夫人也急问阮娘情况,说前段时日见她,身体尚可支撑,怎么这般快就……
裴二爷眼神闪烁,带上哭腔道:“许是天冷身体熬不住了。”
12. 第12章
裴二爷那日算计白芷不成,被太夫人赶出陆府,回到绦儿胡同后,就拿家中奴仆出气。
临近过年,院里又抬出了一个咽了气的小丫鬟,裴二奶奶气他年节里也不消停,非作下这等腌臜事,气得病更重,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大夫倒是请来了,非是裴二爷说的,没有多少时日,需要准备后事的话,而是仍旧老话重提,叮嘱裴二奶奶需静养,不得思虑过重。
裴二爷之所以会对太夫人另一套说辞,无非是拖延着不想离京罢了。
他新近结识了红袖楼里的一个姐儿,两人正打得火热,年里都是在勾栏过的,江州老家来人报信,家中仆人也是从红袖楼里把他找出来,他接到信后,倒不着急,本想扔到一边先不理,等接到丧报再说,哪知老姑母这边也着人来催他回去,他只能上门先把姑母哄住了。
他说自己虽心急如焚,但阮娘情况不允许他立刻离京,万一他刚走,阮娘就去了,那家中只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到时便会乱成一团。
太夫人也为此苦恼,心道公媳一道病重,这运道也太不好了。
裴二爷为难的称,现在只能再找大夫来仔细瞧瞧,看阮娘能不能多支撑一些时日。
说完就拿眼看着太夫人,说家中最近为了阮娘生病,愈发艰难,两个孩儿新年都没能置办一身新衣,更不用说拿出钱来买名贵药材,为阮娘吊命。
太夫人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叹口气,她这些年不知贴补了多少银钱给这侄儿,江州那边也有贴补,他偏把日子过成这般窘境,虽然怒其不争,却还是命人拿出了两百两交予裴二爷。
曹妈妈去拿银钱的时候,脸都是木的,不过她一个下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更不会想着这时候去劝老夫人。
银子装在盘里递给裴二爷时,他看着却是有些嫌少了,但也知道细水长流,仍旧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来。
过了些时日,太夫人不见消息,又着人去绦儿胡同那边打听情况,仆妇回来禀报,去了没见着裴二爷,裴二奶奶仍旧卧床不起,是裴家小姐出来接待了她,问了说是江州老家的人已经先回去了,裴二爷也有几日未归家,裴小姐也不知情况。
太夫人这边正着急,拿了银两又去红袖楼与姐儿厮混的裴二爷脚步虚浮,双目更加浑浊,接到家丁来报,还是起身回了家。
他这次将一对儿女带上,一起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把两个孩子拉到跟前细细察看,慈爱的与他们说了两句家常,然后命人上点心热茶招待。
等她转头对上侄子的时候,看着他颓靡的模样,皱起了眉,裴二爷却道,自己这几日到处奔波,又是托人打听江州老家近况,又是四处找名医给妻子看病,累得狠了些。
太夫人直接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阮娘身体能拖得住吗?
裴二爷道,大夫说,有百年老参吊着,或许还可以拖一些时日,他打算带着阮娘和孩子一同回去。
太夫人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她也担心侄媳妇身体,“现在天气不好,路上都没有化冻,阮娘和孩子跟着你上路,妥当吗?”
裴二爷道:“父亲病重,我们是儿子儿媳,两个孩子是嫡亲孙辈,当然要回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只要路上车马安置的舒适些,阮娘也能熬到家里,不过上回两百两,侄儿为了托人和找名医,已是花费七七八八,这回家盘缠就有些紧迫,何况还要给阮娘备上好的车马,路上寻好些的驿站客栈落脚……”
太夫人摆摆手,已是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命人取来五百又一根百年老参给裴二爷带回去。
“你父亲养你一场,临终一面,总要让他见上一见,满堂儿孙俱在,我那老哥儿,才能走得安心……”太夫人说完,有些恹恹地把人打发走了。
陆府上下都知道裴二爷要回江州老家侍疾了,大家有种送瘟神般喜悦,荣安院的大丫鬟红杏,近来终于不再愁眉不展,隐隐有逃出升天的感觉。
听风院的众人听说,也一般的高兴,只有豆蔻,反常的有些沉默,大家还以为她是前些日子被少夫人训斥两句的缘故,也不以为意。
这日豆蔻下值回到房中,落葵已经是躺到被窝里了,她见豆蔻表情木然,径直走到妆镜前坐下,对着晕黄铜镜里的侧影发呆。
“怎么了?”落葵问,同住一室,她还是要对室友的异常表示一下关心。
她猜是不是下晌发生的事,让豆蔻感到不快。
下晌安姨娘在廊下对小丫鬟说,“她现在整日针对我,你当她是为了少夫人?呵呵,她是为了自己出气罢了,以前在荣安院,我是太夫人身边得宠的近侍,她只不过是院里一个打杂的小婢,每日对着我点头哈腰讨好,年纪小做事常出疏漏,我可能说过她两回,这人就记恨在心上了,现下我是听风院的姨娘,她不过仍是一名侍候人的二等丫鬟,心怀不忿,却只能仗着夫人的势来奚落我两句,我大度不与她计较罢了。”
当时落葵在院子扫雪,正好看见豆蔻出现在安姨娘她们身后,听见了她们的话,却没有声张,而是沉着脸转身走了。
豆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回落葵的话。
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问道:“那日,你被抬回府里后发起高热,一度没了气息……那时,你的三魂七魄走失,你可知自己去了哪儿?”
落葵听得一个激灵,“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我,我只是昏迷闭了气,没你说得那么悬乎,什么三魂七魄的,说得怪可怕的!”
豆蔻道:“你说人如果是横死的,死后魂儿会去找害他的人吗?”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哪有什么魂儿魄儿的。”落葵有些心虚地道,她想,穿越者例外。
“如果枉死之人,死后会去寻仇,那裴二爷早就被冤魂缠身了!”
“你说得对!”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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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展颜,释然般露齿一笑道。
等她拆发宽衣,也躺进被窝里的时候,落葵已经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你下晌听见安姨娘说的话了吧。”豆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轻笑两声,“她以为我是故意针对她,是因为记恨她,嫉妒她?”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落葵还是被吵醒,脑袋还有些迷糊。
“安姨娘的名字叫如意,还有一个丫鬟叫吉祥,吉祥如意,都是曹妈妈取的。她们两人都曾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和现在红杏一般。
我进府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开始是在灶上烧火,没少被厨房那些妈妈仆妇欺负,每月领了一点月钱也要孝敬了她们。
后来遇见……吉祥姐姐,她是我的同乡,知道我也来到府里,在厨房帮工,过得不甚好,就拿出自己存的贴己孝敬了管事,又疏通了曹妈妈,把我调出来,放到荣安院做事。
我在荣安院只是一个洒扫丫鬟,却和你现今这般,你有白芷和青黛关照,我那时有吉祥姐姐照看,活计十分轻松,过上以前都不敢想的衣食无忧,不受欺侮的好日子。
只是安姨娘,就是当初的如意,时常会倚指气使的给我们这些小丫鬟们些下马威,受点小气,当时并不觉得如何难过。
后来大少爷成人,太太安排了一堆美貌丫鬟给他,大少爷求到太夫人这里,说自己只想安心学业,科举未成之前,绝不纳婢娶亲。
太夫人只说他孩子话,娶亲生子是人伦,又有先成家后立业之说,不过太夫人也不满意太太的作为,觉得她是有意找一堆美婢勾引大少爷坏了身体,沉迷美色,耽误了学业,就发话把那些丫鬟全都发卖,又责了太太一顿。
太夫人那时已经打算,在自己身边挑选一个妥当的人去服侍大少爷。
那时候她身边年貌相当,又得她信任的,只有吉祥姐姐和安姨娘两人。
太夫人也曾问过她们意思,两人俱是没有异议的,都说听凭太夫人安排。
大少爷温文有礼、才华出众,府里正当青春的丫鬟无不仰慕,能到大少爷身边服侍,以后少奶奶进门,还可能被扶作妾室,这是丫鬟们最好的出路了。
但太夫人言辞透露,为免以后少奶奶进门不喜,只打算挑选一人过去服侍。
记得那时,吉祥姐姐还同我说,就让如意去吧,她说打算再存几年钱,年纪大了些,就求太夫人放自己出府,自个给自个赎身,出去或能配个小贩或农户,做个当家娘子,说,还想把我接出去,一起过日子……”
落葵一直听她说着,早已清醒没有了睡意。她虽然和豆蔻一个屋子,两人从来没有交心谈过,今晚她突然对自己说起以前这些事,倒是让人有些惊讶。
“你听说过,在大少爷秋闱高中,大摆宴席之日,被裴二爷侮辱后投了井的丫鬟吧?”豆蔻声音冷冷的,像是淬了冰,“那个丫鬟就是吉祥姐姐。”
13. 第13章
落葵听完,忽的坐起,等寒气袭来,她方回过神,赶紧拉起被子把自己围住。
黑暗中,豆蔻也拥被坐了起来,“裴二爷对太夫人说,是吉祥姐姐三番四次勾搭于他……”
“老混蛋胡说八道罢了!”落葵忍不住出声痛斥道。
“也许他确是这般认为,只不过他不知,是有人故意借吉祥姐姐之名,向他示好。”豆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在深深夜色之中泛着光,“还是如意的安姨娘,在裴二爷来院里时,会给他添份点心,递条帕子,却说是吉祥姐姐托她给的,此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不过真相如何,谁又在乎。”
“那天安姨娘过来找吉祥姐姐,说是老夫人恐二爷喝酒吹风后头疼,让吉祥姐姐到前院去给二爷送碗解酒汤。
那时裴二爷在府里做下恶事已经传扬出来,府里丫鬟都怕与他接近,我只当安姨娘是自己不想去,叫了吉祥姐姐去,我说我替吉祥姐姐送茶水,却被安姨娘斥了,说我一个粗手笨脚的打杂小婢,哪有资格上前服侍贵客,见安姨娘发怒,吉祥姐姐连忙拦着自己去——”
豆蔻眼睛望着虚空,似回到当年场景,“那天府里张灯结彩,到处挂满明晃晃的红灯笼,我忙完活计见姐姐还未回来,就到门口等她,姐姐踩着灯笼的红光,全身发着抖……踉跄朝我走来……就像游魂般,凄惶、绝望……”
“姐姐觉得自己满身肮脏,本想直接投了湖,又想回来见我一面,交代我些事再走,我哭着求姐姐不要寻短见,去见太夫人,告诉她受了欺凌,求太夫人作主!
姐姐笑我傻,说太夫人怎么会为她作主?不是打一顿,说她勾引主家亲戚,就是把她这个已经没了清白的丫鬟送给裴二爷,抹了此事。”
豆蔻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是我太傻,我真的太傻了,我生怕姐姐想不开,又气愤姐姐受欺辱,非要找人为姐姐作主,我以为太太和太夫人不和,知道此事,必不会为裴二爷遮掩,或能惩戒于他,还能求她放我们姐妹去外头庄子上办差,离了这里,以后也不怕太夫人责怪,裴二爷报复。
我私自去求见了太太,告知她此事,太太让身边妈妈把姐姐找去了,关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我被带到了另外房间,关了一晚上,等第二天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姐姐投井了。”
落葵立刻坐直,冷声问:“你姐姐投井,和太太有关吗?”
豆蔻脸上挂着泪水,嘴角轻扬起,露出一抹惨淡而嘲讽的笑容,“真相是什么,重要吗?或是太太吩咐的事太为难,姐姐不愿意做自己投了井,或是太太逼她投井恶心一下太夫人,或是她被人扔下去的……而我也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
落葵道:“这与你何干,你那时年纪小,也是想替你姐姐讨回公道,以为太太能秉公处事。而且,以你姐姐当时的情况,即使不是你去见太太,她可能也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就像吉祥自己说的,受了辱,不是被责罚勾引主子,以后不知道发送哪里,就是被配给裴二爷,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对她来说,都是令人绝望的。
“此事最大的恶人就是该剁碎了喂狗的裴人渣,其次就是安姨娘和……太太,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们做的事,但她们间接促成吉祥投井是事实。”
安姨娘为了做通房丫鬟,陷害同事,太太没有担起当家主母应有的职责,反而借机行使自己谋划,因各自叵测心思,让一个无辜少女彻底没了活路。
“你倒是真敢说,不过谢谢你说这番话,以后,还是谨慎些,太太是无论如何,不是奴婢能议论的。”豆蔻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语气冷静地提醒她道。
两人重新躺下后,却都没什么睡意,她们还是第一次进行这么深入的交流,落葵方知豆蔻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也有些好奇,她怎么会在今晚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忽地,她想起一事,脱口而出:“安姨娘滑过胎,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起这话,就脑子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不自觉就问出口,说完她就有些后悔,她真的是宅斗剧看多了,豆蔻可别生气才是,正想再解释一句,听到豆蔻道:“自是没关系的!”
落葵松了口气,尴尬的笑了笑,“别生气,我……”
她话音未落,只听豆蔻继续道:“安如意想怀男胎,私下找人打听偏方,我和灶房上的一个婆子私下有点来往,和她闲谈几句,那婆子为了邀赏,主动找上安如意,把从我这听到的乡野杂谈,说成自己祖传偏方,告诉了安如意,可笑她竟然会听一个糊涂老婆子的话,真的抓了那个方子喝药,想让肚子里生出男孩,最后变成一团血肉流掉了……”
说完,她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有些渗人。
“就是这么一个人愚蠢又贪婪的女人,为了上位,设毒计害了吉祥姐姐!她以为当上姨娘就能做人上人,过上舒心日子?呸!只要有少夫人在,她永远是一个下贱的妾室,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她就翻不了身!”
落葵咽了咽口水,心里叹口气,原来豆蔻真的对安姨娘下过手,不是她脑洞和疑心大。
此时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把这事告诉我,不担心我泄露出去吗?”落葵问。
“你不会说出去的!”豆蔻淡淡道。
落葵自是不会说,但豆蔻就这么信任自己?
之后,两个再无言语,直到天色将明。
第二日醒来,豆蔻眼皮还有些肿,但神情平淡如同平日一般,看不出昨晚曾经情绪涌动过。
落葵倒有些无精打采,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见识少些,承受力自然也差些。
她看见安姨娘枭枭地从院子穿过,去给少夫人请安,见她今年也是二十出头年纪,一副文秀恭谨的模样,实在想不到她会做出那些事。
安姨娘过去的时候,崔氏已经起床,正在用早膳,安姨娘连忙上前想要服侍布菜,豆蔻侧身挡在她面前,觑了她一眼,轻笑地提醒,少夫人用膳时,不习惯有太多闲杂人在一旁服侍。
安姨娘表情讪讪,退避在一旁。
等崔氏漱过口,起身准备换衣,安姨娘趁势上前,笑着问,今日是否可以和少夫人一同去给太夫人请安,她回来这么些日子,除了刚回府时太夫人把她叫去问话,打听大少爷在柳州的事,后来她一直没有去给老夫人问安,甚是挂怀。
听完她的话,崔氏眉头轻蹙,豆蔻见状,面带轻嘲道:“安姨娘该不是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了?除了正经晚辈,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给太夫人请安的,虽说您曾经是太夫人身边的侍婢,现已换了身份,不用把这份心意时时挂在嘴边。”
安姨娘一噎,面上尴尬,心里十分气恼,恨不得上前撕了这个嘴贱的丫头。
崔氏带着丫鬟仆妇们从太夫人、太太、安哥儿处一圈走下来,回来时已近中午,她把落葵叫进来,吩咐让她明日和豆蔻一起,去安哥那儿照看两天。
落葵一脸茫然,豆蔻笑盈盈地站出来,解释道:“后日是元宵节,二少爷在府里新做了许多新奇的冰灯,安哥儿肯定要跑出去看热闹的,到时候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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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宾客一多,就容易出乱子,乳母和白芷姐姐两人肯定看顾不过来,我就和少夫人提议,我也过去帮忙,因你有些拳脚功夫,我也顺便请示,把你一块拉上了。”
落葵听完,自不会有什么异议。她没想到,二少爷又弄出什么冰灯来了,真是一个会玩的有钱公子哥。
除上次去给二少爷帮忙堆了个狮子,这次是她第二次出院子办差,青黛叮嘱她,切记谨言慎行,万不可冲动行事。
落葵笑着应是。
她去正院的时候,还见到了府里的大老板——陆侍郎,他四十左右,长相端正,带着官威,教导安哥的时候却十分温和,并不很严厉。
晚上安哥儿陪着祖父母吃饭,落葵远远站在外面,听见陆侍郎问太太,裴二爷是否已经回去江州?
太太笑着说,“还未离京,前两天来见老夫人,要了盘缠。昨天又来了,说还要再过两日,过了元宵再出发,知道我们府上有冰灯热闹可看,明日肯定还要再来,不知道是不是要拖到二月才出行……”
陆侍郎虽不管内院的事,但府里发生的事,他还是知道的,对这个表弟所作所为有所耳闻,他虽不待见,无奈亲娘疼爱娘家人,处处护着。这次江州二舅病重,表弟竟然还滞留不
走,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备一份程仪,明日送到绦儿胡同。”
太太笑了,“裴舅爷离京回乡,我怎么会忘了礼节,程仪早派人送去了。”
她知道丈夫的意思,是暗示提裴二爷上路,可是那个没脸皮的,收了程仪,人却三番两次上门,拖着不离开。
饭后二小姐过来见梁氏,商量明日元宵穿着打扮之事。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怀里还抱着一只狮子狗,毛发蓬松,雪白可爱。
安哥见到,眼馋不已,本已经要回院了,见到小狮犬过来,他就不肯离开,凑过去想摸一摸。
太太见状,眼神示意身边的妈妈,顾妈妈连忙上前,对小丫鬟斥道:“赶紧抱着小姐的雪球离开,如果咬到安哥儿怎么办!”
丫鬟告罪退开,手里的小狮子狗却一个没抱住,从她怀里跳了下来,四腿着地,就快速往外面奔去,安哥儿见状,兴奋的迈开小腿跟上去。
顾妈妈大叫小厮把狗抓回来,这边安哥儿刚跑出门口,就被落葵一把捞起,困在手臂里,他踢踏着腿喊着,“放我下来,我要和小狗玩。”
小狗也被小厮重新抓回来,二小姐噘着嘴对母亲道:“雪球可听话,不会咬人的,安哥儿喜欢,就让他跟着一块玩儿呗,怎么每回您都拦着,我这是小狮犬,可不是那会吃人的雪狼。”
太太皱眉,用手指轻戳女儿一记,“都这般大了,怎么还一点成算没有,这小狗毕竟是畜牲,谁能保证它不伤人,就是咬破安哥儿一点皮,都是大事。到时候听风院还有荣安院,不得闹翻了去。你是嫌我事太少了是吧?”
陆二小姐吐吐舌头,不再说了。
第二日元宵佳节,一清早,府里下人就全动起来,做好迎接今日上门看冰灯的宾客的准备工作,落葵只负责盯着安哥就行,防止他上窜下跳,伤着自己。
不过小公子被管束的严格,实在是没有作乱的机会,落葵也落得清闲,她中午跟着吃了芝麻甜汤圆,感慨不同时空,相隔几百年,元宵节都依旧是吃一口。
晚上陆府冰灯夜景,晶莹璀璨,宾客穿梭谈笑,孩童提着小灯笼欢快奔跑,充满祥和的节日氛围。
在这热闹的夜幕下,也有那罪恶至极的人,正被死神收割。
14. 第14章
小狮子犬一路向前奔跑,雪白毛发被风吹得往后倒,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小桃在后面追,“雪球,快回来!”
雪球跑进了西面一处废弃的园子,四处嗅着,接着在周围长满杂草的湖边停下,圆溜溜的眼睛望向结了薄冰的湖面,“汪汪”的吠叫。
小桃气喘吁吁追至,“雪球,你再乱跑,以后就不喂你吃肉骨头了!”
她蹲下身,正欲抱起小狗离开,小狗却吠叫的又朝湖面跑近,在结了薄冰的湿滑处,堪堪刹住,朝着湖里叫得更欢了。
小桃跟着小心的走过去,一面防止脚下打滑,一面探头朝湖里打量,只见她突然瞪大双眼,面露惊恐之色,脚下一个打滑,直接坐到了地上,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死,死人了!”
平日无人出没的荒弃旧园,今儿围满了人。
有仆役砸开湖面薄冰,湖下面如水草般蔓延的黑发先露了出来,黑乎乎的头颅下面是泡肿的死白皮肤。
前排的几个仆役,正合力用杆子把人打捞上来。
后面站着仆妇丫鬟,俱是好奇又是恐惧,想看又不敢看。
废园的入口处,太太梁氏脸上含霜站着,身旁簇拥十几名心腹仆妇和丫鬟。
“有没有查到,是哪个丫鬟走失了?”梁氏压抑着怒气,问陆府大管事。
“昨夜过节,有几个丫鬟婆子不知道偷偷跑哪里喝酒,这会儿人还没找齐……”大管事小心回道。
“昨夜那么多贵宾,他们不小心侍候,既然还偷跑去喝酒,你查一下到底是哪几个,从重罚了。”梁氏怒道,“还有那个裴二爷,有没有人看见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还,还没查到,几个下人都说没看到……”
“我吩咐的事,一件也没办成,你是怎么管下面这帮人的,是不是我也要撤了你这个大管事,让能办事的人来管?”
大管事低头告罪,他没想到,昨日佳节刚过,府里喜气没散,就又遇上这样的晦事,这不禁让他想起当年大少爷中举喜宴后,也有丫鬟投井,和今日之情景一般。
这次难道又是裴二爷干的?
“太太,落水的不定是丫鬟,说不好是哪个顽皮小厮,来这里耍玩,落水里了,昨夜天寒,就被冻在湖面下。”顾妈妈在一旁宽慰道,“裴二爷即将离京,应当不会再做这横生枝节之事。”
梁氏冷笑:“他但凡有点分寸,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亲戚府里作乱,他离京?我看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京城!
这不是他干的,能是谁干的?几年前那个未足龄的小丫鬟,不正是从这湖里捞起来的?为了这个,废了府里好好一个园子,我命人把它封了起来,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定是昨夜里喝了点酒,又不当人!”
太太梁氏气得口不择言,哪家碰上这样的亲戚,能忍得了,现下身旁都是她的心腹,大管事也是她提拔起来的,也不怕一些话传出去,如果不是为了维持主母风度,她都想破口大骂了。
本来好好的元宵,儿子想方设法给府里攒点声誉,生生被这恶戚给坏了事。
当年太夫人着人做道场,法事,想要消弥影响,她是不是也要请人回来做两场法事——
女儿正是待嫁选婿之年,儿子又逢科考,如果被影响了,她吃了裴二爷的心都有。
“太太,太太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仆妇慌乱的跑出来。
顾妈妈上前喝斥道:“混说什么,自己掌嘴!”
仆妇反应过来,知道说错了话,连忙给自己两个嘴巴子,这才道:“太太,湖里的尸首捞出来了……”
“是哪个院里的丫鬟?”梁氏抿着唇,眼神凌厉的问。
“不是丫鬟,是,是裴二爷!”仆妇颤栗着重复道,“死的那个,是裴二爷!”
梁氏:“……你说清楚话,你是想说,死的人是裴二爷做下的?
仆妇都快哭了,“裴二爷死了!”
“太太,死的是舅爷!咱们赶紧去看看吧。”顾妈妈见主母被惊住了,连忙出声提醒。
“他死了?裴二爷死在我们府上了?”梁氏喃喃着,表情从开始的愤怒,变得茫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个祸害就这么突然死了,不死在自己家,不死在路上,偏偏死在了陆府!
这可怎么办!怎么和老爷、老太太交代?
想到这,她扶着身边丫鬟的手,急步朝废园里走去。
“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害了我那侄儿!”太夫人捧着心口,流着泪,神情哀恸又狠厉地道。
大管事站在院子里,双手插在袖口中,表情冷漠的看着面前一排在寒风中被扒了衣裳,正按在地上打板子的十几名仆妇家丁。
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哭嚎声,夹杂着木棍和皮肉的碰击声,旁边一圈围着的全是颤栗不安的下人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如果没有人肯招,我就让人一直打,打死的也是白死,直接丢到乱葬岗!”大管事的阴冷的声音响起,“如果有知情的,早点说出来,不要为了其他人遮掩,枉自送了性命!”
“大管事,我们真的不知情啊!”
“我是冤枉的!”
“饶了老奴吧,我只是贪杯喝多了,在杂房里睡着了,真不是我害的呀……”
哭求声和叫冤声不停,大管事不为所动,“笑话,你们这些人哪有冤枉的!昨夜负责巡查园子的,怎么就没发现那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不是渎职偷懒没去那边巡视,就是和凶手勾结;还有晚上不在自己屋里待着的,你说自己醉酒,谁能证明;另一些昨夜分明有人看见,与二爷走近说过话,二爷出事了,你们和他接触过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十几个板子下去,有些已经晕迷,有的还在惨叫,只是叫声渐弱,也有人终于招了……
大管事黑着脸听着,有一对下人男女承认昨夜偷偷幽会,还有一个小媳妇说自己被叫去一个管事房里。
大管事脸色更差了,都是什么污糟事,正经事一点没问出来,他直接叫人把这几人绑了,过几天发卖掉。
府里还在严查,一片风声鹤唳,不停的有各院的丫鬟小子被叫去问话。
“娘,还要这么查下去吗?已经有婆子和小丫鬟受不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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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性命。”陆二少爷坐在太太屋里,俊眉深锁,“我听管事的说,是在湖里被发现,身上也没什么伤口,说不定是裴表舅昨晚喝醉了酒,误入旧园,自个儿掉下湖里。”
“女儿身边那些丫鬟婆子私下都说,是厉鬼索命,以前那小丫头回来报复。”陆二小姐揪着帕子,小声道。
太太瞪了她一眼,“混说什么,哪有什么厉鬼!”
虽是这么说,但梁氏心里也有些发毛,更确定事后要好好做几场法事消弥一下。
陆二小姐不满地嘟囔:“又不是女儿说的,是府里那些丫鬟婆子都这么议论。”
二少爷道:“现在人心惶惶,大家才会跟着乱传,娘,如果真要查清此事,仅靠大管事胡乱抓些下人打板子逼问是不行的,不如报与官府,请能吏来查明真相?”
梁氏着急道:“这不是惹上官非了吗!此事不能让官府参与进来,万一传扬出去,你让你爹如何面对百官同僚?京城里又该如何议论陆府!”
陆二少爷干脆道:“那就劝老太太作罢吧。本也没发现什么外伤,许就是他自己落掉湖里的,再这么刑仗讯问,不仅累及无辜,也有损陆府声誉。”
陆二少爷觉得,即使是有人害了裴二爷,也定是他咎由自取。他对裴二爷在府里做下的事,一直深怀不满,特别二爷还害了从小带他的晓莺姐姐,他觉得如果不是正经亲戚,又是长辈,有礼教管束,他也恨不得一棍子把这表亲打死了,哪会容他到现在。
梁氏叹息:“老太太刚痛失亲侄,悲痛之下一定要有一个说法,必须找个凶手严惩方能解恨,现下告诉她是裴舅爷自己落水,她哪会接受。”
梁氏现在甚为头痛,陆侍郎回府获知此事,也深为震惊,提问了管事,又亲自去查看裴二爷的尸体,方才沉着脸,去荣安院安抚老母亲。
府里发生的事,对听风院影响也颇大,院里的几个仆妇和小厮也被叫去问话了,幸好他们都能说清楚昨夜去向,各有人证,这才免于杖刑,问完话就回来了,但也都被吓破了胆。
青黛得知白芷也被大管事找去时,吓个半死,生怕她也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不过昨晚白芷和乳母一直伴在安哥儿身边没离开过,虽然她因为受到过裴二爷惦记,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有人作证后,管事倒也不敢乱来,也是问过话就让人走了。
豆蔻和落葵二人也被找去,当晚她们两个并不在听风院,崔氏派她们去照顾安哥儿,但是冰灯会进行到一半,安哥儿被白芷她们劝回去,豆蔻和落葵也跟着回了安哥所在的偏院,两人自称回到房间后再没有出去过,可以互为作证,管事也是例行问两句,就让人走了。
两人被问话时,都是豆蔻回的话,她浅笑盈盈,一派天真得体的大丫鬟模样,回话时声音清脆,条理清晰,胜那些无知胆怯,又胡言乱语的仆妇不知多少。
落葵却是面色苍白,身上冰冷,紧紧闭着嘴巴,防止牙齿打颤,话也说不全,问话的管事也不以为意,自从打死几个下人以后,似这般被叫过来的,哪个不是吓得簌簌发抖,这丫鬟的反应属实正常。
落葵回到听风院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15. 第15章
落葵双目闭着,面色潮红,额头不停沁出汗珠,嘴唇微启,喃喃说些什么。
房门被轻轻推门,坐在炕边的豆蔻猛地回头,见着来人后,忙露出一个笑道:“是青黛姐姐啊,说了我会照顾落葵的,你怎地又来了,赶紧出去吧,姐姐还要侍候少夫人起居,千万不能被染上病气!”
说着起身,接过青黛手里的药碗,轻轻的把她往外推,“把药给我吧,我会喂她喝的,姐姐就放心吧,别再过来了,她这么壮实,上次受那么重的伤都没事,这次就是看到府里那些丫鬟婆子被杖罚,勾起了自己不久前遭过的罪,就被吓着了!”
青黛感激的看着豆蔻道:“那就麻烦你照料了,你自己也注意着些,不要被染上了病气。”
落葵突然病了,又是容易过人的温病,本来是要移出听风院,但是这两日府里出了这档事,乱糟糟的,北院的下人房现在也养着几个伤患和几个被吓出病的,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去处。
青黛禀过崔氏后,就让她仍旧留在听风院里,本来是要找个小丫鬟照顾落葵,豆蔻听闻后,说自己与落葵一个屋子,就让她去照看几日,崔氏也就同意了,青黛对此却是非常感激,没有想到豆蔻平日与落葵关系也只一般,关键时刻却是十分热心肠。
“我知道了。”豆蔻道,她指了指手里的药碗,“我估计这退热药一喝,她发一身汗后,铁定就好了。”
等青黛离去,豆蔻关上门后,又顺势把门栓插上,以防再有人突然进来。
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来到炕边,只听落葵胡话越来越清晰,“爸爸妈妈,我想回家……我害怕,我杀人了,杀人了……”
豆蔻呼吸一促,心快跳到喉口,她赶紧放下药碗,上前捂住落葵的嘴巴,面色骇人,声色俱厉道:“快住嘴,你是想害死我们两人嘛!”
落葵被她捂着口鼻,十分难受,慢慢清醒,睁开眼睛看见豆蔻的一瞬,惊恐的挣扎起来,豆蔻见状,连忙松开手,落葵直躲到炕边的一角,看着她瑟瑟发抖。
豆蔻气恼,压低声音道:“你怕什么,以为我要杀你灭口吗?”
她也不管落葵反应,转身端起那碗药递过去,“既然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吧,这是大夫开的退热药,里面还放了安魂药材,府里好几个和你一样吓得发了热的奴婢,药方都是一样的。”
落葵拥着被子,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惊疑之色,她拼命摇头,一副你不要过来的模样。
豆蔻气笑,“你怕我?莫非以为我在药里给你下了毒?呵呵,如果我真有办法拿到毒药,我也早喂给姓裴的喝了,哪里能轮到他多活这几年!”
……
双狮戏球、雄鹰展翅,玲珑宝塔,各式各样的冰雕在灯火的映照下更加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落葵跟着安哥出来看冰灯会,跟安哥一般,看得眼睛瞪得溜圆,路都走不动了,她惊叹于这时代冰雕大师的精湛技艺,这如果放到她来的那个时代,也是会引来无数人参观的,简直堪称艺术品。
相比起来,她原先堆的那个雪狮子,真叫简陋寒酸。
陆二少爷还命人给安哥送来一只小小的玉兔冰灯,安哥儿高兴的提着,同来府上作客的小公子们满场跑,白芷和乳母追赶不及,幸有落葵一直紧缀在他身后,护着他不出意外。
玩了大半时辰,安哥儿也有些疲了,白芷趁机将他劝了回去,落葵看着一晚上有些魂不守舍的豆蔻,问她怎么了,豆蔻说可能是被冰灯晃了眼。
把安哥儿送回房后,落葵与豆蔻也回到自己的屋里,她们在安哥这边的院子也是两人同屋。
两人回来后也无甚事了,落葵正解着发鬓,只听豆蔻说,少夫人帮着太太在正院那边招待女宾,可能还会吃点酒,她去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
落葵直觉着同事真是爱岗敬业有上进心,她没说自己跟着去,她不想和太太多接触,以免又招了她的眼,而且她现在也累了,照顾安哥的工作已经完成,不想再加班。
豆蔻走后,落葵去厨房要了热水洗了头脸,又泡了一会儿脚,出去倒水时,听到梁氏院里的两个小丫鬟说,“刚听从宴客厅服侍回来的人说,裴二爷喝了酒,又开始动手动脚了,摸了上前添酒的雁儿一把,雁儿出来后直掉泪,妈妈叫我们去前厅送宾客,我俩可千万要在一块儿,万一落单碰到裴二爷,可就糟了!”
望着两个小丫鬟离去的背景,落葵突然心生不妙,豆蔻可是一个人去了前厅,万一来回路上倒了霉,被裴二爷碰上,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她拎着木盆赶紧回了屋,重新套上外衣出门找人。
豆蔻一路行去,都注意避着人,她躲躲闪闪来到客院,果见裴舅爷被小厮扶着,踉跄的进了客房。
每次有宴请,裴舅爷吃了酒后,都会留宿在客院,虽则不止一个丫鬟为此遭了灾,陆府主人也没有废了这个规矩,依旧让他留宿。
她藏在远处,见一个丫鬟端着解酒汤过来,踌躇不敢上前,只敲了敲房门,叫了声,“裴二爷,茶水给你放外头了。”说完放下托盘,转身就跑了。
豆蔻见四下无人,刚才送裴二爷过来的小厮,已经离开回了前厅送客,而这处客院的丫鬟仆妇,知道裴二爷今晚留这边,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她深吸口气,朝那间客房走去,端起放在地上的托盘,轻轻敲了下门。
“快给我端茶水进来,渴死我了!”里面的人喊道。
豆蔻推门进去。
裴二爷敞着外衣,脚上鞋子也已经脱了扔在一旁,正靠坐在榻上,见豆蔻进来,顿时眼前一亮,就差流出口涎了,“好个娇俏的美婢,老爷我在哪见过你?”
豆蔻笑了笑,左边的梨涡甜如漩涡,引得人醉。
裴二爷顿时想了起来:“你是听风院的?”
豆蔻没有回答,笑着道:“奴婢是来给二爷送解酒汤的。”
裴二爷也不管她是哪个院的,谁的奴婢了,只色眯眯地笑着道:“来,给爷送到面前来。”
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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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去,而是把托盘上的解酒汤端出来,放在前面的小圆桌上,“二爷自己过来喝吧,奴婢先告辞了。”
说完盈盈一拜,抬头望着裴二爷,露出一个笑来。
裴二爷望着那个梨涡,心驰神醉,从榻上下来,站起朝她走来,“小美人儿,你这笑可勾死人了,这小酒窝,我以前也在另一人脸上见着过……”
“哦?”豆蔻见他靠近,后退两步,脸上的笑容更盛,声音像是从齿缝里蹦出来,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问,“还有谁有这样的酒窝?”
裴二爷没有察觉她的异色,回忆一下,随后满不在意地道:“一个不识好歹的小贱婢罢了,不值一提!”
豆蔻却不想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她和奴婢一般,也是左边有个梨涡不成?”
裴二爷想了想,笑道:“那倒不是,那贱婢梨涡好似生在右边……如果她知情识趣些,现下说不定还能在这里,和你一同侍候老爷我。”
他说完,自己还畅想了一下这一幕,颇有些神往和遗憾的意味。
豆蔻忍着欲呕的反应,笑的有些渗,道:“裴二爷想奴婢留下侍候您?”
裴二爷上前一把欲把人抓住,豆蔻灵活的闪身躲开了,裴二爷扑了个空,带着酒意的身躯踉跄一记,差点摔倒。
“你跑什么?留下来侍候老爷我不好吗?你知道老爷我是谁?我可是江州裴氏的嫡孙,你们太夫人的亲侄儿,陆侍郎的亲表弟,如果把我侍候好了,荣华富贵不会少了你的。”
豆蔻似被说得心动,扶了扶鬓角,“就在这屋里吗?奴婢觉得老爷太没情趣,今晚月色正好,外面风景不比屋里更佳?”
裴二爷指着她,一脸原来如此的谑笑:“你是喜欢野趣?行,老爷我也喜欢,哈哈哈哈,不过今晚气候如此寒冷,在外面,能行吗?”
豆蔻笑道:“老爷行不行,奴婢不知,奴婢是肯定行的!”
“谁说老爷不行,待会儿你这小婢子就知道老爷的厉害了,走走,等我先披件外衣穿上鞋,咱们去大战三百回合,哈哈哈……”
两人走出客房时,豆蔻转身,食指放在唇前,笑着轻嘘了声,裴二爷舔了舔嘴唇,小声道:“明白明白,偷偷摸摸更有情趣!”
豆蔻在前面领路,裴二爷在后面跟着,外面冷风一吹,他酒已醒了大半,步履不再踉跄,还时不时想上前抓抱豆蔻,都被有所提防的豆蔻躲开了。
“你怎么想到来这旧园子?里面杂草丛生,黑灯瞎火的,不是个好地方。”
两人来到西面废旧园子前,裴二爷望着拱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停了下来。
豆蔻走上前,从旧园拱门后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灯笼,拿出身上的火折子,把灯笼点亮。
灯笼提高后,周围瞬间亮堂起来。
裴二爷浑浊的双目望着灯笼的红光,露出一抹恶心的笑来:“原来你早有准备,看来你这小婢女,在这方面,也是个老手了!”
他此时,仍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16. 第16章
“小美人,你怎想到来此处?啧啧,如果天暖和一些,在那湖边办事倒是不错,不过现在这天寒地冻的……”裴二爷走在后面念念不休,他缩肩抖腿,倒是有些后悔来此地了,这要是脱了衣裳,不得活活冻死。
见他犹豫着不想走了,豆蔻转身,在朦胧的光晕中露出森森白齿,笑着鼓动道:“前面有个凉亭,还备了一些柴火,可以在那里烤着火……”
裴二爷又有些意动,贱笑道:“那就快些走吧,老爷我大老远跟着你来这儿,你待会儿可要好好侍候我……”
说完就去追豆蔻,豆蔻提着灯笼,拽着裙摆就往前跑。
“小美人,跑什么呀,爷会好好疼你……”裴二爷在后面喊着,他看到前面湖边的凉亭,更兴奋了,几步就要追至,伸手一抓,就把豆蔻拖到自己怀里。
灯笼掉到地上,上方的视线一下暗了下来,裴二爷拥着人,急不可耐就要啃上去,突然,“呯”的一声巨响,天空中炸开几朵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此方地界,裴二爷只见眼前寒光闪过,他下意识的仰身避了开来,待那匕首再次他刺来,他一把握住持刀的手臂,“贱婢,你想杀我?”
用力之下,落葵手里的匕首登时掉落,裴二爷将她一脚踢开,豆蔻瞬间痛呼一声,跌坐在地。
裴二爷狞笑着朝她走近,“原来你今晚故意接近我,把我骗到此地,是想害我?没想到我命大,自有老天爷护佑!你这贱婢,以为拿把匕首就能杀得了我?老爷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等爷我玩够了,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死不如死!”
豆蔻面色惨白,盯着仇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不甘心谋划一番,却功亏一篑。
她恨,恨这天地不公,恨老天爷也把子民分了尊卑贵贱,即使眼前之人恶贯满盈,也要护着他,自己与姐姐,因为是奴婢,就可以被随意蹂躏?
在裴二爷扑过来之际,豆蔻一腔愤恨不平,让她不甘坐以待毙,快速转身站起,拔腿就往湖边跑去。
裴二爷在外面追赶,“贱婢,别想跳湖逃脱,等老爷玩够了,再让你死!”
豆蔻跑到湖边青石阶前停了下来,裴二爷身子早就被酒肉浸坏了,虽力气比豆蔻大,跑起来却不一定追得上她,此时见豆蔻停下不动,他气喘吁吁赶到,扶着腰气嘲笑道:“老爷以为你有气性要跳湖,原来还是舍不得死吗,那就乖乖跪在地上求饶,万一你侍候得好了,老爷饶你一命也说不得。”
豆蔻冷笑连连,声音如此时刮过的寒风般冷冽,“你一个满身恶臭、害人无数、猪狗不如的老东西,要我与你求饶,这辈子不可能,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裴二爷上前就要拿她,豆蔻不闪不避,突然借势将人抱住,想用力把人一块带下湖去。
裴二爷一惊,使劲后退,脚下打滑,两人一同滚倒在地,豆蔻顽强的紧紧抱住不松手,依旧使劲想把人往湖里带。
两人在地上翻滚纠缠,豆蔻身上被殴打数拳,后脑勺重重撞在地上,她眼前一黑,松了力,被裴二爷脱身爬离。
接着她身上不停遭到踢打:“贱货,想拉我一块?我踢死你,去死吧,死吧……”
豆蔻泪流满面,愤恨难平,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没用,谋划这么久,依旧不能手刃仇人!
“嘭!”裴二爷正在踢打豆蔻时,突然被人一脚踢在身上,整个人摔到了一米开外。
落葵收了脚,急忙上前查看豆蔻情况,将她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豆蔻绝处逢生,心中狂喜,没想到落葵会在此时突然出现,莫不是老天爷听到她的咒骂,终于开了眼,派了得力帮手过来?
她没有回答落葵的话,不顾身上的疼痛,四处张望,见不远处月光笼罩的草丛中,露着半截烧焦的木棍,她快速冲过去,捡起棍子,一脸凶狠而又快意的朝裴二爷而去。
裴二爷被落葵踢得岔了气,等缓过来,看见豆蔻提着棍子走来,他爬起来就要跑,豆蔻一棍子挥了空,裴二爷跑了几步,又被她追上,又一棍子朝他头脸而去,却被他险险躲开,落在了他的身上,无奈身上裘衣厚实,并没有造成有力伤害。
几棍子落空,倒是裴二爷力气比她大,抓着她的手臂把棍子夺了去。
“落葵,快把他制住。”豆蔻见自己实在没用,只能呼叫援手。
不用豆蔻说,落葵见裴二爷提着棍子要打下时,已经赶过来,劈手把棍子夺了下来。
“贱婢,你还找了帮手!你们两个奴才合谋,想要杀害裴家子弟,可知道,以下犯上,被抓住是要凌迟处死的!”裴二爷见新来的帮手实在厉害,色厉内荏的恐吓道。
“落葵,他说的没错,今夜如果让他活着离开,我们二人就都没了活路,且比乱棍打死还要凄惨,我们会被千刀万剐,九九八十一刀,剔光了血肉,以最痛苦的死法死去!”豆蔻声音幽幽响起。
落葵只见月光下,她的眼神里似乎也泛着森冷的幽光,十分可怖。
“而且祸及家人,你在江州崔府的父母兄妹,全都难逃一死。”
“杀了他!落葵,快杀了他!”豆蔻声音尖锐、狠厉,似乎从地狱中传来。
裴二爷见势不对,转身就跑,落葵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两三步赶上,把人困住。
裴二爷看着面前身高体健的女婢,咬了咬牙,伸手扑了过去,想要奋力一搏,却被落葵轻易制住。
落葵虽早已忘了武艺,但是身手底子俱在,制服一个被酒色掏空的裴二爷,还是绰绰有余。
裴二爷不敌后,连忙告饶,“放了我,我保证不追究。”
“你相信他的话吗?”豆蔻走近道,“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地方杀他?因为这儿不仅偏僻少有人来往,还因这个湖里死过一个被他害了的丫鬟,我希望那丫鬟冤魂尚在,能助我一臂之力,把这仇人索了去!”
落葵此时思绪早已乱了,她只是出来找豆蔻,担心她发生意外,但是从没想过要杀人!
对于在法制健全、道德感更高的现代社会长大的人来说,除非是变态,谁能轻松的去杀死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恶贯满盈,早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她以前连鱼都不敢杀,更逞论让她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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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去夺走一条人命!
见落葵还在犹豫,豆蔻急了:“你说过的,你要把这个老混蛋沉湖底喂鱼!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你替我姐姐,替其他死去的人报仇的时机,你为什么犹豫!”
“我不想杀人!”落葵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今夜发生的事,已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你不用动手,我来!”豆蔻道,“只要你替我抓住他,我来动手,我可以扼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掐死,我也可以用匕首,把他的黑心肝挖出来!”
她说得咬牙切齿,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落葵却听得毛骨悚然,更是有些害怕与惘然。
豆蔻说完,转身在来时路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刚才争斗中掉落的匕首。
等她拿着匕首过来的时候,裴二爷已经吓尿了,“落葵,你是叫落葵吧,你,你不要让这疯子杀我,我保证出去以后,绝不追究你合谋之罪,我还可以给你银子,金子,你要多少有多少……”
豆蔻拿着匕首,一步步靠近,眼神戏谑而痛苦地望着裴二爷,“你不是说有个婢女和我一般,长着梨涡吗,她的长在右边,我的长在左边,是的,就是那个六年前被你祸害,后投了井的丫鬟——她叫吉祥,我叫豆蔻,你不知道吧,她入府以前还有个名字,大喜,我是四喜……”
她转头看向落葵,“她不是我什么同乡,她是我的亲姐姐!大我八岁,我一生下来,就是她来带我,喂我吃饭,哄我睡觉,那个酒鬼爹喝醉了打人,她挡在我的身前,被打得遍体鳞伤,还不忘哄我,让我不要害怕,我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
我五岁时,她被家里卖了,后来每天干活被打的人便是我,再也没人护着我了,不过我也只挨了三年打,八岁的时候,我也被卖了,当时我不知道她被卖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我也被卖了,还一直把月钱银子存起来,托人捎回去,想让我在家里日子好过一些,后来她见到在陆府厨房干活的我,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也把我从厨房那地方带出去,重新护着我,但是这日子只过了一年,就被这畜生给生生毁了。”
“我亲姐姐啊……你以前叫大喜,却一点也不喜,你后来叫吉祥,也是一点也不吉祥,我发过誓,一定要替你报仇,不会放过害了你的人,今日,这个罪魁祸首必须死!不然我到了地下,也无颜见你!”
说着,她就朝裴二爷扑去,裴二爷吓得尿滚尿流,翻身躲过,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竟然又回到了湖边,豆蔻持匕上前时,裴二爷突然狰狞地看了她一眼,反手就要把她推到湖里:“贱婢,去死吧,到地下找你那姐姐团聚吧!”
“扑”的一声,湖面的薄冰裂开,水花四起。
豆蔻惊呼声落回喉咙里,她被落葵一把拢住,带回湖边,而那黑幽幽的湖里,裴二爷正扑腾着挣扎呼救。
两人静静站着,一个身体发僵,脸上交织着挣扎、茫然和恐惧的复杂情绪;另一个却双眼亮的摄人,不错眼的盯着这一幕。
她们亲眼见着湖里的人奋力挣扎,表情扭曲恐惧,最终消失在黑暗而冰冷的湖水中……
17. 第17章
那晚裴二爷死前可怖的一幕,一直盘旋在落葵眼前,后来她又亲眼见着许多无辜之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哀嚎连连,作为凶手,她却躲在暗处,完全没有站出来的勇气,连累他人丢了性命。
恐惧、负罪感和对这个世界的痛恨,让她备受折磨,一下子就病倒了。
此时看着豆蔻,想到那晚她的眼神,落葵还是有些心惊,她并不同情裴二爷,也并不后悔把他踢下湖,但是她还是会恐惧和痛苦,甚至于对这个同伴,也产生了畏惧和抵触。
刚才豆蔻递来药碗时,她确实想到了豆蔻可能会杀人灭口,顺手把自己给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却是控制不住。
落葵最终接过药碗,咕噜噜一口气喝下,现在她倒希望豆蔻真的放了毒药,她喝下去后,或许可以重新回到从前正常的世界,她再也不诅咒996了,泪目——
豆蔻见她义无反顾喝药的架势,唇角轻扬,看见落葵喝了药,现在神智尚算清醒,就打算和她细细复盘一番。
之前她们匆忙对了一下口供,就被找去问话,趁现在有机会,她们必须察缺补漏,以免露出破绽,被抓到把柄。
她计划杀死裴二爷,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现在既然手刃仇人,她能活下来,为何不好好活着,她凭甚么要为那个老狗抵命!
“有小丫鬟、婆子和小厮,好些人,都被活活打死了,我们间接害死了他们!”落葵喝了药后,痛苦的同豆蔻说道。
豆蔻沉着脸道:“下令打死他们的人,是太夫人、太太,执行的是大管事,罪魁祸首是裴老狗,他们有冤有仇,自去找这些人算帐,与我们何干,我们是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好好活着。”豆蔻道,“我来问你,那天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旧园,你是如何寻去的?你一路过来,有没有被人发现?”
落葵看着豆蔻娇俏中带着稚嫩的脸庞,翻过年,她方才十七虚岁,自己整整比她大了十年,为何两人岁数像是反过来一般,在自己那个时代,这个年纪才是一名高中生,但观她经历这种事后,却依旧沉着冷静,不受影响,这心理素质着实比自己强了百倍,自己这个成年人,远远不如。
经她提醒,落葵开始回忆那晚情景。
她从院子出来,先去了宴客的前厅,一路上丫鬟仆役接踵而过,忙活着自己的差使,倒也没有谁留意起她来。
她想找个听风院的下人打听一下,豆蔻是不是陪在少夫人身侧,想托人给她捎个话,说自己在外面等着她一块回。
在外等了一会儿,都不见熟悉的人,后来听一名仆妇跟同伴说,“咱们府里的少夫人身子骨真是弱,来了一会儿,就犯了头疼,早早回了院子,太太这边根本指望不上听风院能帮把手,幸有二小姐一旁帮忙招待女客。”
落葵想着少夫人提前回去了,豆蔻应该没见着人,这时可能已经回到偏院屋里了,她也转身离去。
回到屋里,仍旧空无一人,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不安之感,没有心存侥幸等人自行回来,再次出门寻人。
走在半路,她正想找个过往的仆妇打听,突然脚下窜过一团雪白的身影,冲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落葵转头见四下无人,便弯腰将小狮犬抱起,她从前就喜欢小狗,自己没时间养,经常去闺蜜那里撸金毛,上次见了这雪球就十分喜欢,碍于是二小姐爱宠,哪里敢上前抱它,现下遇到,趁着天黑风高,无人看见,正好抓起来揉一揉它雪白松膨的长毛,嘿嘿。
“小可爱,你是叫雪球吗?你是不是又偷溜出来玩啦?”她把狮子犬举到身前,望着它黑溜溜的圆眼珠,还有不停抽动的小鼻头,笑着问。
“汪汪。”雪球回应了她一声。
撸了一会儿雪球,就在她打算放下小狗,继续去找人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从袖兜里抽出一条巾帕来。
这是豆蔻的帕子,晚上她追着安哥跑,有一个来府上做客的小公子嘻闹,朝安哥扔了一团雪过来,她伸手挡了下,雪团破开,有一半溅到她脸上。
豆蔻赶到后,先检查了安哥儿身上无恙,又把自己身上的帕子递给她,让她擦一下脸上的雪水。
她接过轻拭了一下,就塞到袖里,说洗干净再还回去。
这条帕子上,应该残留着豆蔻的气味,而狗天生嗅觉灵敏,说不准能够通过帕子找到人。
她出于好奇和尝试,把帕子递到雪球鼻下,让它仔细闻了闻,雪球闻过后,从她怀中跳下,迈开小短腿,四处嗅了一下,就往西面方向跑去。
落葵觉得有戏,连忙跟上它。
路上,她听到“呯”的一声巨响,抬头望去,天空中绽开的烟花点燃了黑夜,一瞬间亮如白昼,不知道是这条街上哪户达官显贵府里,正奢侈的燃放了烟花。
小狮子犬听到爆破声,吓了一跳,摇着尾巴跑回落葵身边,等烟花的绚烂过去,它又重新往前跑了起来,一路边跑边到处嗅着。
越跑越偏,就快到一个废旧园子前,又停了下来,它竖起耳朵动了动,犹疑着在原地转了转。
落葵来到它身旁,正想问它怎么不跑了,这时也听到远处传来的呼声:“雪球,雪球,快回来!你跑哪去了!”
原来是二小姐的丫鬟正在找它。
落葵低头望着雪球,它“汪汪”叫了两声,抬头看了落葵一眼,又朝前面废园方向叫唤,接着直接转身,撒开小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走了。
望着它离去,落葵却没有跟上,她可不想和二小姐的丫鬟碰上。
她本想掉头回去,但是望着雪球刚才吠叫的方向,那个有些破败的拱门就在前面,鬼使神差般,她快速走了过去。
只有些许月光照明,园子四周暗黑,她吓得几次想掉头离开,却见前方亮光传来,是一只掉在地上,仍旧燃着亮光的红灯笼。
她心里打着鼓,过去捡起提了起来,这时只听前方有响动,似乎是豆蔻的声音,她抓紧赶了过去——
正好从裴二爷手里救下了人。
豆蔻听她说完,还想细细问她,那天与她错身而过的仆役,都是何人,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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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真的没人认识她?
毕竟她们对管事的回话是两人送安哥回院后,便没再出去过。
落葵没有从前的记忆,后来几乎没出过听风院,哪里认得府里其他院里的下人,豆蔻再问,她也说不出哪个人能认出自己。
至今为止,负责查案的大管事,几乎把府里的下人都清扫了一遍,也没有问出什么不利于她们的线索,现在人人自危,都想保命,谁会为她们遮掩?没人指认,应是确实那晚没人注意到她们行踪可疑了。
豆蔻稍放下心,不过她还是叮嘱落葵:“记得,我们现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切不可粗心大意,更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来,我知道你同白芷与青黛交好,就是与她们,也半个字不能吐露!”
落葵也知道轻重,点了点头,就在豆蔻露出一丝放松的笑容时,她突然问道:“你和少夫人提出,元宵节两日来正院帮忙照看安哥儿,那时心里应是有了谋划,知道裴二爷宴请之日必定上门,你从听风院出来,更便于行事。
只是你向少夫人提议,让我一同出来办差,那时,你是否已打算把我也拉进来?”不待豆蔻回答,她又接着说,“我知道那日你并没有叫上我,而是自己一人去了,但我心里,总觉得,自己早已被你算计在内,也许就在你同我说了吉祥与安姨娘之事开始……”
豆蔻笑容顿了顿,重又笑了起来,“大家都说你憨实,我知你有时心思却是挺细。我现在也可实话与你说,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为了报仇,这几年几番算计,但是势单力孤,府里的百双眼线和人手,都会护着他,只要我露一点差池,还未到近前,就会如蝼蚁般被他捻死。
我多么羡慕能如你一般有一身武艺,直接可以过去三刀两洞将他捅死,我也想弄来毒药,但府里领一包老鼠药,都要层层递请,仔细登记,何况味道那般大的鼠药,他那种贵人,闻一下便不会再吃了。
这次动手前,其实我并没有想好周密计划,只是我知道,他很快要回江州,一旦他离开,回到江州守孝,不知何年何日,我才能报得了仇,我一刻也不愿再等了,元宵节那日,他必定上门,也是我最后动手的机会了。
我将你叫上,是想备着一手,或者想法说服你与我一同行事,或者设计把你带去,让你不得不参与进来,直到我行事前,我都没有把握能说动你,或者想好拉你入局的计划,只能一个人行动。
幸而老天爷最后还是开了眼,我一路引裴老狗出门时都没遇到阻碍,我失手后,你竟然天降而至,替我杀了他,哈哈哈哈,那晚,我可是太痛快了,能亲眼见着他断气,我即使当场死去,也再无遗憾!”
……
落葵听完,自己也不知,是否怪过豆蔻将自己拉下水,她只觉得,如果说有错,也是这畸形的社会出了错。
她喝完药不久,身上又出了些汗,似乎困扰着她的恐惧、不安、迷茫、痛苦等不良情绪,也被排了一些出去。
她想,这世上再也没有简单随性的乔安安了,能活下去的,只有手里染过血,身不由已、明哲保身的丫鬟落葵。
18. 第01章
这起事,最终由陆侍郎出手,快速解决了。
陆侍郎先是去劝说太夫人,告知经查实,裴二爷是醉酒出门,不小心在旧园落水。
在太夫人不满和愠怒的表情中,陆侍郎告诉母亲,他的上司,吏部的李老尚书即将致仕……
不用陆侍郎多加解释,太夫人已然领会,她迅速做出抉择,告知儿子,派人到江州裴氏报丧,另外陆府将要为裴二爷风光大葬,并抚恤好他的遗孀和一对儿女。
陆侍郎立时应了下来。
他回到正院同梁氏交代处理结果,梁氏正愁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已有风声传到外头,今日侯府也派人过来打听消息。
裴二爷不是家丁奴婢,他的死如果有疑点,官府必须要介入调查,如果让衙门的人进到陆府,查个底朝天,可能还会牵扯出一些陈年旧事,这都是侍郎承受不起的。
梁氏知道太夫人同意以落水处理,自是大喜。
陆侍郎让她不要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今后需重新整肃府里人事,给下人立好规矩,并多派人手每日早晚巡查各院,不得再有任何差池出现。
梁氏讪讪的点头,她也知道,丈夫这是不满了,此事发生在内院,她这个当家主母确有失职之嫌。
不过到底事情是解决了,她想了想,仍有些疑心,问陆侍郎:“老爷真觉得裴二爷是自己醉酒落了水?”
这件事最大的疑点是,裴二爷怎么会在天寒地冻的夜晚一个人跑去旧园,且是在喝醉了酒后。据扶他回房的小厮口诉,裴二爷当时醉得走路都踉跄,已躺在榻上休息了。
陆侍郎神情平常地道:“我去看过表弟的尸身,身上没有绑捆和刀剑伤口,但是手臂和腰背处有些许瘀痕,甚是可疑……虽则对外称是落水溺亡,但我会派人私下继续查探。”
梁氏有些紧张道:“不会是裴二爷在外惹了祸,凶手偷进府里,把他害了吧?……如果那凶手能轻易进到府里来,那咱们还有哥儿姐儿的安全……”
“夫人也无需多虑,这只是猜测,或许真的是裴表弟鬼使神差自己去了西园意外溺亡,也可能……是下人报复行凶。不管如何,今后这帮下人是要好好敲打,管束一番了。”
他也听管事汇报,查出来有离岗偷酒喝的,私下幽会偷情的,这都是些什么污糟事!
陆侍郎想了想,把李老尚书即将致仕的消息告诉了梁氏,梁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本来还有些郁闷懊恼的情绪,顿时消散开来,她喜气洋洋地道:“也该是轮到老爷您了!……过几日,我进宫拜见一下贵妃娘娘,顺便提提此事?”
“不可!”陆侍郎连忙道,“此时宜静不宜动,不仅府里不能出任何差池,宫里你也不能去。现在我们更应低调行事,吏部尚书这位子,不仅是我,还有其他人盯着呢。”
事发后第五日,大管事召集众人,宣布裴二爷元宵节在府里意外落水,不幸身亡,此事,不仅府里当日巡查西院的人有过,客院服侍的一众下人也有失职之责,这些人全部重责二十杖,交由伢人发卖出去,西面旧园也会彻底封死,今后所有人不得进出。
落葵再听到这些消息,本已平静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忍。
她这次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自行想通后,病魔也即速速退散了。
此事与崔氏却是有意外之喜,梁氏深恐府里藏着危险没解除,安哥儿留在她身边,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也有责任。
她把安哥儿移出听风院,本来是想惩戒崔氏一番,此事后,她心思已不在此,就不再留着安哥儿,就以府里近期事杂,她还要帮忙操持裴二爷丧事,安抚伤恸的太夫人为由,让崔氏来把人领回去了。
白芷也重新回到了听风院,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同伴们谈及裴二爷落水事件,她在正院那边,私下全不敢与乳母等人议论,回来见到姐妹,便是忍不住了。
“管事把我叫去问话时,我方知不久前裴二爷竟然,竟然打过我的主意,可真是吓死我了!”白芷想起此事,心里犹惊。
“知道你会担惊受怕,我们才没敢告诉你。”青黛道,继而又压低了音,“幸好这祸害,终于没了!”
白芷暗自点头,接着叹息,“这人虽死了,却还是牵连了众人,现在外头还是天寒地冻,那些人被打了一顿,身上带着伤,不知会被卖到何处,能不能活下来。”
“白芷姐姐,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操心也没用。快来帮我看看,我绣这红萼的花蕊,要配什么颜色的线才好?”豆蔻浑似不在意她们说的话,把自己绣的帕子递过去请教。
白芷顿时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再提此事了。
豆蔻一边给白芷递线,一边观察落葵的神态,见她神情从容的坐着,心才放了下来,她最担心落葵又被内疚刺激露出马脚,又见知心姐姐回来,会忍不住说出此事。
落葵如何会说,如果想要活下去,她对谁都不会提及的。
梁氏派了得力的婆子去裴府操办丧事,因裴二爷死的突然,江州老家的人还没到之前,陆府不敢为其发丧,以免事后说不清,直到过了正月,还停灵在绦儿胡同,幸好现在天冷,尸首倒也放得住。
此事发生后,梁氏派人告知裴二奶奶时,也是存了担忧,怕她受不得刺激,跟着也一块去了,当家人一下全走了,留下一对子女,也是麻烦事。
出人意料的是,裴二奶奶收到信后,虽是痛哭了一场,却奇迹般挺了过来,本来病恹恹躺在床上不能理事,等梁氏派去的婆子开始筹备丧事时,她竟然已能下床,帮着选寿材灵衣了。
梁氏自从派人快马去江州报信后,每日就等着那边的回音,等到二月中旬,派去的人终于回来。
报信人说,江州那边现在也在办丧事,裴二太爷在二十日过世,因裴二爷的生母早已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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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那边主事的是裴二爷的兄长,他知道裴二爷在京城落水溺亡,也只道二房今年运道不好,并无责怪陆府的意思。
裴大爷的意思,家里现在也忙糟糟的,人手紧张,也不再另外派人去京城,就让报信人带个消息回去,裴二爷的事,就托赖表亲陆侍郎帮忙办了。
因裴二爷是横死,不好入祖坟,便请在京城帮忙选一块福地安葬,等过一两月,老家的事处理好,地也化冻适宜出行,他会再亲自上京,拜见姑母和陆侍郎夫妻,顺便带裴二奶奶和一双侄子侄女回去。
梁氏听到这番回报,心顿时安了。
她先是亲自去了荣安院,告知太夫人裴二太爷去世的消息,跟着太夫人落了一会儿泪。出了荣安院,便是一脸喜气,着人通知裴二奶奶,赶紧选个日子,把人发丧了吧,天气虽冷,尸体放久也是会腐臭的。
这边裴二爷的事刚解决,永昌侯夫人就请人送信,说是今年城里冻死了许多人,城外也聚集了大量的难民,永昌侯并几位世家故交商议后,打算在京城白马寺外施粥发衣,问梁氏要不要一起。
梁氏当然愿意,一来侯夫人带头做善事,陆府当然要支持,何况侯夫人说,还有许多世家也参与其中,再则,此时正逢陆侍郎升迁的关键时期,这种善举也能博个好名声。
因此事是女眷出面,她自己没时间操办,又不想女儿抛头露面,被那些肮脏的、不知道有没有带着病的难民围看,她也没叫陆二小姐去,只把崔氏叫过来,交予她全权操办此事。
已是二月末了,春日的气息却还未苏醒,天地间仍弥漫着森冷的寒意。
清早,陆府一行马车从侧门出来,今日崔氏带着婆子丫鬟和几名护卫,坐马车去往白马寺施粥。
落葵跟在马车后面行走,她穿着大棉鞋、陆府过年新发的棉袄,连耳朵上也套了棉耳套,只露出一张好奇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踏出陆府,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侍郎府邸建在南城回春坊,住在这一带的俱是官宦人家,各家府邸门口都立有石狮子,挂着红灯笼,一派高门大宅的气派,中间路面铺着青石板,被冲洗的锃亮干净。
出了回春坊,便是京城繁华的南市,一条热闹的商铺街横贯南北,街道两旁开着各式店铺,有瓷器店、笔墨书店、茶铺、酒家等,店铺上方悬挂的招牌随风摇曳,店门口有小二在招揽客人。
街面上来往的行人里有衣着单薄、辍着补丁,脸上有愁苦之的平民百姓;也有披锦着裘、脸色红润饱满,身后带着一帮仆役的富贵人家;还有一些腆着脸、弯着腰出来的卖货的小商贩,偶有一两个乞儿出现,也会被维持街市治安的差人挥棍赶走。
虽是冬日,这里呈现的还是一派繁荣安逸的民生景象。
落葵以为这就是京城风貌,直到陆府车马一行越走越远,从南市离开,往白马寺方向行去的路上,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情景。
19. 第02章
低矮破败的房屋,泥泞脏污的路面、偶还混着恶臭的便溺,路边的树木被砍得七零八落,大部份只一截短桩子,在一处断墙下,并排放着数具盖着破席的冻尸,正有几名差人正将他们往牛车上抬。
落葵的棉鞋已经沾满泥水,她感受着棉鞋浸了水后,带来的冰冷寒意,一早出门的雀跃心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管是在陆府,还是在外面,似乎这里死人是非常正常的事。
少夫人坐在马车里,经过南市时,她还会掀开轿帘往外看,出了南市,车帘便没有再打开过。
一路上,还有穿着破棉絮的闲人和流着鼻涕的、满身补丁的孩童见到车马过来,跑到跟前鞠躬,说着喜庆话讨赏,都被陆府的护卫挥着刀给赶走了。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京城有名的寺院——白马寺。
此时寺院前面已经设好几处粥棚,这是各府管事提前过来操办好的,除陆氏车马外,还有几行豪华马车陆续到达。
白芷先从马车上跳下,搬了马凳下来放好,青黛方扶着崔氏从马车里出来。
崔氏今日穿的是七八成新的宝蓝色团纹裘衣,头上只插了一枝玉簪,打扮得端庄素雅。
她下来后,先是去拜见永昌侯世子夫人,也是陆观的堂伯母,世子夫人问起太夫人身体情况,两人一番寒暄,后世子夫人又为她引见其他世家夫人。
这次各府出面施粥的,大都是太太夫人,只有两家带着小姐过来,不过也都是戴着头纱。
此时白马寺外,分成了两块泾渭分明之地,一边衣着华贵的夫人小姐及其整洁有序的仆人护卫,另一边是被白马寺的僧侣和各府的护卫们隔开在外的,如蚁般密集挤拥而来,衣衫褴褛、满身脏污的难民。
落葵跟着府里的几个仆妇婆子,站在粥棚里给这群蜂拥而来的难民打粥,刚开始有点乱,大家都一股脑的挤过来,有的还要插队打架,直到被护卫揪出几个刺头揍了一顿,这群人方老实排着队领救济粥。
只是一锅用陈米和粗粮熬的稀粥,领到的人却是双目放光,不顾粥还滚烫,刚领到就要往嘴里倒。
落葵觉得这还是京城繁华之地,朝廷治下其他地方,还有更多受了灾,饥寒交迫的百姓吗,看来就像忍冬说的,这世道,外面的平头百姓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今日有上千难民前来领粥,他们吃了这顿,下顿也不知在哪儿,还有更多的难民被拦在城门外,几日前已宣布,不许难民进城,城墙根下每天有人冻伤饿死倒下,焚化炉里不知焚烧了多少死尸。
落葵打粥时,见到一些自己拿着碗过来,或是大的带着小的,或是跟着大人来的孩童们,衣不敝体,冻的簌簌发抖,他们无一不是面黄饥瘦,手脚长满冻疮,有些都已经溃烂了。
落葵给他们打了一份沥干的米粥后,还会告诉他们,可去另一边领件旧棉衣御寒。
一旁拿着汤勺搅着热粥的婆子见她红了眼眶,也有些戚戚然地道:“老婆子当年被卖时,也只五六岁年纪,辗转了好几户主家,不知受了多少苦,后来到了陆府,又在府上找了个家奴嫁了,现眨眼,我的儿孙都有了,幸而他们生出来就是陆府家生子,也不用担心像这些孩童般在外头挨冻受饥。”
这是欣慰儿孙有编制……
“如果这些伢童能挨到天气转暖,到时候各府都会出来采买小厮丫鬟,他们如果能被看中,也算是有了好出路。”
落葵:……
婆子和忍冬一般,都觉得入府为奴比在外面挨寒受冻强,也不能说就是错的,这只是她们在厄运面前,根本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落葵在这边继续打粥,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不远处传来白芷的惊怒声:“你们怎么能抢东西!”
白芷在另一边负责分发旧棉衣旧被子,因为物资有限,只分给孩童和老人,但他们又属于弱势群体,在这种环境中,很难保住自己的物品,所以刚拿着走出不远,就被人抢夺,白芷见着,气急上前想要阻止。
落葵把汤勺交旁边的仆妇,去到那边察看情况。
她见几个成年男性难民剥了那些孩子身上的棉袄,又从老人手里把旧被抢走,分窜逃离,白芷也被推搡倒地,身上的素色夹袄处还多了几个肮脏的手印,是有人趁机偷摸一把,白芷惊怒交加,正想叫护卫过来帮忙,落葵先赶了过来。
她几下就把还没逃走的难民踢倒在地,把旧衣从他们手里夺回来,重新归还给那几个小乞儿般的孩童。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刚才护着棉衣时,脸上还被打了几拳,现下脸鼻青肿了起来,还挂了血迹,他擦了一下鼻血,上前向白芷和落葵施了一礼:“谢两位姐姐赠我们棉衣,还帮我们打跑坏人。”
看他受了伤,行止却十分规矩有礼,白芷不禁心生好感,又有些担心地道:“待我们离开后,他们还会来抢你们的东西吗?”
小少年面色黯然道:“约莫是会的。我们现在人小,抢不过他们,不过我们离开这儿后,会躲起来,避免他们找到。”
落葵见他面上虽沾了些污渍,还是能看到原本清秀的模样,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家人还在吗?”
小少年犹疑一下,才道:“我叫穆容,是燕门关老家坳村的村民,……村里遭了灾,我父亲乡人都遇难了,我是一个人来了京城。”
白芷见跟着他的其他孩童,年龄五六岁到七八岁不等,有男童女童,“你们都是老家坳的村民吗?”
几个孩子均摇头,穆容道:“我们是在路上遇上的,他们几个是京郊人士,都是家里遭了雪灾,亲人都没了,跟着其他难民进了城讨个活路。”
白芷面露不忍:“那你们住哪,平时靠什么生活?”
小少年道:“我们住在这附近的破庙,平日靠乞讨和衙门发的救济粥过活。”
这一刻,连落葵都想过,要不要问陆府管事,最近府里要不要买下人,她苦笑一下,觉得环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这时前方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来了许多衣着黑锦劲袍,腰挎长刀的侍卫,他们如黑潮般涌入,并迅速分成两列,把周围难民和无关人等驱散开来,清出中间一条能容马路通过的宽道。
一辆黄顶玄蓬的奢华马车缓缓行来,车子停下,从里面出来一位身披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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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氅,头戴镶玉金冠,面容带着尊贵之气的男人。
白马寺的方丈早已接到消息,已出来等候迎接。
一番见礼后,众人方知此人是当朝大皇子殿下,纷纷跪下叩首,落葵见难民们也都跪了下去,她见白芷也低身弯腰,自己也连忙低下了头。
大皇子颇为谦逊温和,连忙让众人起来,他说自己今日是来白马寺替已过世的先皇后祈福,知道这里施粥,感念民生艰难,百姓流离失所,他也十分痛心,特捐出二千两银,交予白马寺,帮扶受难的百姓,度过这段时日的饥寒,以待春回大地,大家回乡重新过上耕织生活。
难民们听到,又是十分激动,自觉又多了一份活路。
白马寺主持也表示会善银,办好大皇子交待的差事。
这时轮到今日过来施粥,于粥棚后方临时搭建的暖棚中休憩的世家夫人小姐出来见礼。
大皇子见到她们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逐个问好,轮到崔氏的时候,知道是陆侍郎家的儿媳,贵妇娘娘庶妹家的继媳妇时,他的笑容也没有变,依旧十分亲切和煦,还说自己同陆观年少时见过几次,说他才德兼备、年轻有为,知他现在为一方县令,待任期届满回京,必能得到重用。
崔氏面带感激地道了谢。
大皇子与众人应酬完以后,就跟着方丈进了寺里。
落葵这时见刚才那个小少年穆容面露激动之色,拔身冲入人群,似乎是想往大皇子方向跑去,半路被侍卫拦了下来,又被踢了两脚教训一顿,小少年有些沮丧的捂着疼痛的肚子离开。
回到粥棚后,落葵听仆妇们高兴的聊起刚才见到大皇子的情状,都说今天有幸得见贵人,大皇子果如传说中那般尊贵谦和,还极为孝顺,先皇后过世多年,他还在大寒天跑过来为先后祈福,另外对百姓也十分体恤,拿出私已救济难民,反正一个个说得兴高采烈,直把大皇子夸出一朵花来。
落葵听着,不置可否,有大批难民死去,还有这么多流离失所的,官方也没及时做出切实可行的救济措施,这个皇家代言人出现,捐一点银子算什么,只够让这些难民吃几顿稀粥,安置问题一点也没解决。
回去的马车上,白芷同崔氏说起难民中那些可怜失了亲人的孩童,说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在饥寒中活下来时,崔氏听后也有些唏嘘,她心地良善,今日见到粥棚前受灾百姓的惨状,也看到了那些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想到了自己的安哥儿,心里十分触动,便对白芷道,明后日施粥时,再遇到他们,私下给一些贴补。
白芷愉快的应下。
到了第三日,白芷都没再见到那个叫穆容的小少年,倒是其他孩子每日都会来领稀粥,白芷还带了一些能存放的干粮偷偷塞于他们,让他们小心藏好,不要被人看见。
她本来还想把自己月钱拿出来,分给他们,却被身边有经验的仆妇劝住了,说这些幼弱的孩童如若露了钱财,恐会为他们招来祸患,再者万一被其他难民看到她在分银钱,不得潮水般涌来,把她给淹没了。
白芷也听劝,不敢再私下贴补。
就在她们以为穆容可能去其他地方乞讨时,他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20. 第03章
这次施粥救济的善举办了五日,最后一天各家夫人都已不再亲临现场,白芷留在府里照顾崔氏,落葵依旧去了粥棚帮忙。
粥棚周围依旧是闹哄哄的,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只听有人从远处疾奔而至,大喊:“有,有刺客行刺大皇子!”
四周顿时惊慌起来,各家的护院和白马寺的武僧都拿刀提棒准备前去支援,后来又有人跑过来道:“不是刺客,不是刺客,是一个不长眼的小乞儿冲撞了皇子……”
落葵听到后,眉头紧锁,不禁为那个小乞儿担心起来。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通往白马寺的大道上,穆容一早就爬上路边的一棵大树,蹲到手脚都麻了,也不敢动,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直到马蹄声传来,一列卫队把一辆奢华的马车护在中间,由远而近。
穆容屏息,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手脚又麻又抖,但是等到马车就快到眼前,他还是鼓足勇气,闭着眼,从树上跳了下来……
马蹄扬起,发出不满的嘶呜,马车夫见到突然有人跳到车驾前,赶紧勒紧缰绳,惊慌喊道:“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侍卫们不用他提醒,已经策马回身,纷纷抽出刀箭围了过来。
穆容跳下后,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没机会站起,周边已是刀箭环伺,他吓得连忙大喊:“我不是刺客!我要见大皇子殿下,小民有冤屈要申诉,求大皇子为小民作主!”
大皇子的贴身侍从走过去,直接给了他一脚,把穆容踢的一个倒翻,“小要饭的,还学人拦驾喊冤,真不知道死活,惊扰了殿下,把你拉出去砍了!”
“殿下,小民真的有冤,小民老家坳一整个村子,都被无辜屠杀了,只有小民一人逃了出来,求殿下为老家坳枉死的三百户村民作主啊!”穆容不顾侍从驱赶,跪倒在地,连连嗑头,直磕得头破血流。
贵人车马行过,路上的行人虽然纷纷避让,但离得却不远,此时都在好奇的往这边打量。
侍从正待上前把人打跑,这时车帘被掀开,一张俊美昳丽,让人望之失神的脸庞,从里面探了出来,看了趴跪在地上的穆容,眉头一挑,声音带着戏谑道:“三百多户人命?这可是大案啊!”
大皇子在马车的软榻上安坐着,本来不喜这突发状况,侍从清理了重新起程便是,偏同行之人不安份,他不出面也不行了,想了想,扬声道:“人命大案,本应报于当地县衙,县衙处理不了,再报于知府衙门,朝廷自有法度,如都像尔等这般拦轿喊冤,置朝廷律法于何地!速速离去吧,本宫不治你无知之罪便是。”
穆容听闻,仍不放弃,童子的声音尖利高亢,似带着无尽悲愤,“屠我全村村民者,是燕门关卫所官兵,县令府衙官官相护,帮忙遮掩,对外称是山匪抢掠杀人,小民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到京城告状,无奈京城衙门见我年小不接我状纸,将我驱打出去,小民只能行此冒犯之法,来求殿下申冤!”
他是前几日见大皇子来白马寺,求见不成,后听僧侣说殿下四日后还会再来,他便早早守在这必经之地等着。
“官兵屠村?有意思!”那名俊美的年轻男子幸灾乐祸道,“莫不是杀良冒功?大殿下,我记得燕门关指挥使窦骁原是你提拔上来的吧?”
“谢琅,不得胡言!”大皇子连忙喝斥,他没想到此事还牵扯到自己人,他压根不在乎什么三百户村民的死活,方才侍从把人赶走了就是,这下捅出来,周边还有其他旁人,万一处理不好就是祸事,他强压着怒火,揭开轿帘,对贴身侍从道:“今日为先皇后祈福,吉时耽误不得,先把人带上吧,容后再处理。”
穆容就被侍从带上,跟在随行队伍的后面。
落葵看着过来的两列并排的高头大马,再加上那辆显目的四马车驾,并知是大皇子又来白马寺了。
她也看到了在车队后面,被绳子捆了,又堵了嘴巴,正一脸茫然的穆容,心里一惊,没想到冒犯大皇子车驾的,竟然是这个小少年,他虽然年纪小,但应对得当,似是读过诗书,怎么会惹上这等祸事?
落葵想起来,他第一天时知道大皇子过来,也试图冲过人群闯进去过。
大皇子五日前来过,与方丈主持做了沟通,又捐了大笔的香火钱,白马寺一连为先皇后念经祈福数日,今日是最后一天,需要子女亲人过来敬香磕头。
依旧是白马寺主持亲迎,将大皇子与谢琅二人迎了进去,对于跟在后面被绑的穆容,方丈似没有看见一般,耷眉捻珠,一派慈尚宽和模样与大皇子两人交谈。
落葵望着穆容像只掉入陷阱的小兽,挣扎着被一路拖走,心情十分复杂。
进了香院暂作休憩时,谢琅见大皇子与属下低声吩咐了一句,他嘴角轻撇,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来。
大殿上,寺院一众几百名僧侣正围坐着颂经,大皇子作为先后亲子,为其上了第一柱香,谢琅是先谢皇后亲侄,谢府唯一男丁,为其敬上第二柱香。敬过香后,大皇子留在殿内跪拜颂经,谢琅却百无聊赖般自行走了出去,在寺庙内随处逛起来。
穆容被绑缚着带入寺内,心里却存着希望,大皇子事了之后必会寻他问话,给老家坳村的村民和自己的父亲讨还公道,让燕门关那一众刽子手血债血偿!
他那日见过大皇子,也听京城百姓提及,大皇子虽还未被立为太子,但他是元后嫡子,性情温和宽仁、才识兼备,深受百官爱戴,将来必是国之储君。
他想如果大皇子也不能为他爹和三百户村民讨还公道,那爹他们的冤屈便再无昭雪之日了。
穆容脑子里还在胡乱想着事时,有人过来给他解绑,告诉他,大皇子这几日没空处理他的事,让他自行离去,等过些日子,让他再带齐诉状到皇子府来,大皇子再为他引荐大理寺官员,为他受理此案。
穆容揉了揉绑久了酸疼的手腕,虽有些疑惑,但听到大皇子愿意接手此事,心里大定,想着便是晚些时日又有何干系。
他老实求教,可否给一张门贴或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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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他直接找到皇子府上,门房也不会给他通传。
传话的人压着嘴角,神秘地笑道:“放心吧,指定会给你通禀的,你过几日再找来便是。今日大皇子为先皇后颂经,哪有时间管你这摊子事。”
穆容见状,也没再纠缠,给对方行了一个大礼,就打算离开。
“小乞……小娃子还挺懂规矩,”传话的人笑了笑道,他跟在穆容身后,“我带你从寺庙后山出去吧,刚才你五花大绑的跟着大皇子护队进来,这么出去,指定被人围着问话,现在事情没查明之前,不宜泄漏出去。”
穆容自无异议,“小民自己走吧,不敢劳烦长官相送。”
那人道:“寺庙后山路途崎岖,你万一死在山里,让我如何与大皇子交差,还是我护送你离开吧,放心,我会安全把你送到。”
“谢谢长官!”穆容感激道。
两人从寺庙后门出去,要翻过后山才能回到官道。
白马寺后山气温较低,满山的枝梢都挂满了冰霜,呵出去的水气都能瞬间结冰,穆容头脸被风吹得一哆嗦,心头却是火热的,奔波数月终于有拨云见日的希望,如果不是身后有皇子府侍卫跟着,他都想对着这银色的山川大呼几声了。
正想转头对那位长官道,山上寒冷,无需再送,只听‘锵’的一声,眼中寒光闪过,穆容满面愕然地望着面前这位目露凶光的侍卫,不知他为何突然拔刀相向。
“小乞儿,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冲撞皇子车驾,还学戏文里拦轿喊冤,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出手无情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穆容明澈的双目圆睁,流着出恐惧与绝望,眼睁睁的看着长刀挥向自己的脖颈……
“噔”的一声,一根木棍从远处飞至,瞬间被长刀劈成两截,却也挡下了侍卫的一击。
穆容回过神来,迅速拔腿就跑,侍卫劈落木棍后,急忙转头寻找来人,见小乞儿跑了,也不管其他,打算先把他解决了再说,跟着就追了过去。
一个逃,一个追,山路湿滑陡峭,穆容又是年弱,很快就被侍卫追上,待他又一次面临危机时,一个青色的身影飞至,挡在他的身前,挥舞着一根木棍将侍卫逼退。
“你是何人?”侍卫目光凌厉的逼问道。
来人头脸都被一圈白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样子颇为古怪,但是从身形还是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
见她并不回答,侍卫也不和她啰嗦,心想既然又来一个不长眼的,那就一块解决了吧!
一刀一棍缠斗下来,不一会儿,蒙脸女子便落于下风,侍卫冷笑道:“空有一把子蛮劲,根本不得其法,还敢冒出来逞强送死!”
蒙脸女子自知不敌,以免两个人一起完蛋,不如劝穆容先逃,能跑一个是一个,“快跑!”
“我不走!恩人,你不用管我,你先走吧!”穆容也看出来这突然冒出来救他的女子,打不过侍卫,他就地捡起一根木条,横在身前,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21. 第04章
蒙脸女子,自然就是不识时务,忘了自己立下的谨慎行事、明哲保身信条的落葵了。
她在寺庙前见穆容被捆缚带走,一直心神不宁,打粥时不断出错,被婆子劝着到后面歇息。最终,她拿了一条准备给受伤难民包扎用的洁净白布条塞进怀里,偷溜进寺庙察看情况。
她告诉自己,就只是去看看,绝不暴露自己。
不用她四下搜找,就发现穆容正和一名侍卫往后山方向走,她急忙也跟了上去,直到发现穆容遇险,她终是忍不住出手相救。
“你留下来,只能多一个死人!快走吧!别在这碍手碍脚了!”落葵如果能抽出空来,非把小屁孩子抽飞,让他快点滚蛋不可!
要知道,她最烦的电视剧情景,就是两个逃命的人磨磨唧唧,还在你推我让,最后被反派一锅端了,现在能逃一个是一个,如果小屁孩也陷在这里,那自己便是自投罗网来送死,不就成了笑话嘛!
“哈哈哈哈,放心,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侍卫狞笑道。
他一脚踹飞拿着木条竟然就敢朝他袭来的无知小儿,再抽身对付落葵,你来我往几下,落葵再次不敌,她毫无章法的抵抗,很快就露出破绽,就在两人即将一同毙于刀下之时,突然一个人影飞身而至,闪身一剑,侍卫犹带得逞笑容的头颅就这么飞了出去。
等那具无头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时,落葵和穆容两个都被吓住了,齐身后退。
落葵虽已见过死人,却没见过血喷涌而出的无头尸身,如果不是口鼻都被白布包裹住了,她这下已经吐出来了。
穆容虽是面色惨白,却比她镇定的多,小少年在亲人和村邻被屠之日,见过比这恐怖百倍的场面。
一招击杀侍卫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神情有些阴柔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落地后,看也不看尸首一眼,而是嘴角噙笑对落葵二人道:“还不快跑,难道等着我杀人灭口不成?”
落葵反应过来,拉着穆容夺身就逃。
见两个惊慌失措逃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中年男子方转身拱手,对后方走出的人道:“公子,为何要救他们?”
谢琅施施然的走了出来,眼睑深长的凤目中,透着一丝讥嘲,“能给我这个大皇子表兄添点麻烦,举手之劳的事,为何不做?”
他看着方才落葵远去的方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蒙脸女子,倒是有趣,不知和这小乞儿是什么关系?”
……
落葵逃出来后,见身后之人没有再追上来,便对穆容道:“好了,我们就此分手,各自逃命去吧!”
说完就要离开,听见穆容道:“落葵姐姐,谢谢你舍命救我!”
落葵猛的一转身,惊愕道:“你认出我来了?”
她与白芷帮助穆容等一般孩童打跑抢夺他们的难民时,曾报过自己姓名,但只一面之缘,且她今日包得像木乃伊一般,怎么还能被认出来?
穆容踌躇道:“对不起,我不该喊破,我确实认出姐姐来了,我记得你的声音,还有似姐姐这般高挑的女子并不多见。”
落葵颓然道:“认出来就认出来吧,如果你又被抓走了,可不能把我供出去!”
穆容连忙摇头:“不会的,我怎会恩将仇报,我死也不会供出姐姐的!”
“你为什么会被大皇子的人抓起来,还要派人杀你?”既然已经被认出来,落葵也就大方问起他被抓之事。
穆容茫然又痛苦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皇子为什么要派人杀我!”他把自己拦驾告状的事同落葵说了,“那人与我说,让我过几日再登门告状,却转头要杀我,我不知道是大皇子受人蒙蔽还是那个侍卫被燕门关的官员买通了,想要杀我灭口。”
落葵想了想道:“定是大皇子命人杀你的,你千万不能再自己送上门去了。……你爹和村邻遭难,肯定是那些当兵的杀良冒功,这里头水深着呢,你一个小孩子,想为他们申冤难如登天,你现在连自己温饱性命都无法保障,不要再想着报仇了,……早点离开京城,想办法好好活下去吧!”
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哪有什么真相和正义。
穆容用手背抹着不断流出的泪水,“我爹是读书人,还是我们村唯一的秀才,官兵突然闯到村子杀人,我爹要上前问明究竟,直接被马踏死了……还有隔壁的春花婶婶,我从小没了娘,是她帮忙将我带大,也被拦腰砍死了;春花婶婶的小闺女宝儿,就如同我亲妹妹般,被那群畜牲砸到磨盘上摔死了,李家大叔护着我逃走,他被箭射死,我滚入山沟里没被他们找到,才捡回一条命,如果不能为他们报仇,我哪有脸面苟活下去!”
落葵也听得眼角泛着泪光,她不知该如何劝慰,一个十岁的孩子遭遇这种家破人亡的惨事,没有被吓垮,还能独自跋涉来到京城,想为亲人申冤,怎么可能说服他放弃!
可是这事千难万难,穆容找上大皇子,已是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尝试,谁知大皇子也不是好东西,反而想要出手杀了告状之人,那这状纸,谁还敢接下,谁又会接下?
落葵对腐败的封建王朝,完全不报希望。
“我也只是一个小丫鬟,帮不了你什么忙,不管你接下来作什么打算,只希望你行事三思而后行,要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落葵也没有什么话相送,她从衣袋里取出几粒碎银,她的月钱都存在青黛那里,这是留在身上所有的银钱了,“粥棚明日开始不再施粥了,听说你们这群难民,不被允许进入主城地界,之后可能还要被驱赶出去,这点银钱你拿着买些干粮带身上,以备万一吧。”
穆容摇手:“谢谢姐姐,我不要你的银子,我能想办法找到吃的。”
落葵把银钱直接扔他手里,“你饿死了,就无人再为你们老家坳村村民申冤报仇了。”
说罢,她自行离开了,穆容用脏破的袖口抹干了泪,朝落葵离开的方向鞠了一躬,接着便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几位世家夫人施粥的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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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来京城贵妇圈夸赞,崔氏操劳数日,圆满完成了任务,梁氏也颇为满意,虽是继媳出面操办,但是慈善贤惠的名声大部份还是落到她这位当家主母身上。
现在府里没什么大事,那个惹事的裴二爷葬了之后,梁氏觉得府里的风水都变好了,女儿今年开始议亲,刚开春,就有好几家来说亲,她对着那些官媒讨好的笑脸,心里高兴,面上还是带着矜持。
“奴家现下说的这位,是原平国公府的谢琅谢公子,他今年十八岁,已是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又有上骑都尉的勋封,相貌英俊,出身名门,京城不知多少官宦人家想招为佳婿,只因他家没有长辈作主,婚事才拖到今日,现广陵谢氏族亲知晓,特地委托翰林院林学士的夫人代为说亲。”媒人半边屁股端坐在官椅上,侧身谦恭的面向梁氏,眉眼含笑道,“打听知道贵府陆二小姐正当芳龄,人品才貌有口皆碑,与谢将军正是门当户对,堪称良配,故林学士夫人托奴家过来打听一二。”
梁氏笑道:“小女的婚事,还要我家老爷作主,待我同他商量后再给你回话。”
这是她对上门提亲统一的说辞,她现在主要是收集人选,再让陆侍郎去打听情况,也是要多方考察,精挑细选后才能作决定。
“极是极是,那奴家就静候夫人佳信。”媒人连忙道。
…………
“我不嫁,要嫁你嫁!”陆二小姐摔了东西发脾气道。
梁氏捂着心口气道:“这是大家小姐说的话吗,真是气死我了!”
顾妈妈扶梁氏坐下,跟着劝道:“二小姐,这亲事也还没定下来,您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好好同夫人说便是,夫人难道不会为你打算吗?你气着夫人了,自个不也心疼吗?”
梁氏冷哼:“她如果知道心疼我,就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气我了!”
陆二小姐流着泪,似有无尽委屈道:“娘又不是不知道那谢琅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想把女儿嫁与他!难道这就是为我好?”
关于谢琅的传闻,什么宿花眠柳是轻的,那人,竟还与寿宁伯府的梁赟也不甚清白,她都不好意思提,简直污了她的嘴。
梁氏道:“外头传言也不可尽信。王谢是百年世家,广陵谢氏清贵尤在江州裴崔二姓之上,谢琅父母亲长、兄弟俱无,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家太太,又不用受婆母、妯娌的气,谢府原是平国公府邸,虽然现在没有了世袭爵位,但是累积下的亿万家底俱在,女儿,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梁氏尤记得,她还年少时,亲眼见着平国公嫁女,真正的十里红妆,嫁妆延绵整条青雀门大街,源源不断。
那时她是商户家的庶女,平国公府是皇后外家,平国公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尊荣富贵莫不能及,若论婚配,平国公府子弟岂是她敢肖想的!
现如今,虽平国公没了,世袭爵位被夺,但家产尤在,谢琅身上依旧有封勋,且他还是大皇子的亲表弟,同目前来提亲的子弟相比,条件实是上上之选。
22. 第05章
陆二小姐轻嗤道:“母亲所念不过有二,一是想压祖母和崔氏嫂子一头,您看中世家大姓,女儿却认为那不过是虚名;二是看上谢氏家财,难道母亲以为女儿会为这点金银铜臭折腰?”
梁氏气极:“是,你清高,什么都不图,为娘就是市侩又满身铜臭!”
陆二小姐见母亲真的生气了,委屈地嗫嚅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见梁氏不再理她,陆二小姐又哭唧唧道:“母亲花费心力抚养女儿,也不是为了把女儿嫁给那种浪荡子弟,为何母亲只看中眼前利益,不为女儿将来考虑!”
梁氏也被气得眼角泛泪,“我怎么不为你将来考虑,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算了,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你不喜谢琅便罢了,以后就让你父亲为你挑一门好亲事吧!”
陆二小姐扑到梁氏怀里:“母亲真不管女儿了?”
梁氏想推开她,无奈陆二小姐抱得紧,“以免你以后怨我,我还是不管了!”
母女俩闹了一会别扭,丫鬟默默递过去两块沾着热气的湿帕,两人揩了揩脸上的泪痕。
陆二小姐眼圈红红的,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母亲觉得女儿比秀表姐差么?”
梁氏看了她一眼,又恨不起来,叹口气,伸手摸着她的秀发:“在母亲心里,谁也比不上萱儿。”
“那秀表姐能做皇子妃,为何女儿不成?”陆二小姐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梁氏这才发现女儿还有这样的心思,她看了房间四周一眼,让丫鬟们都先退下,然后才道:“你这孽障,原来说半天话,你是早有打算!
不成,你还是早点断了这个念想吧。娘知道你心气高,但是皇子妃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母亲看不上女儿,觉得女儿不配?”梁二小姐拧着眉毛,绞着帕子又犯起了犟。
梁氏苦口婆心道:“世人谈婚嫁,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一旦入了宫,遇到再大的委屈不平,娘家人也没法为你出头了。何况现今宫中,也没有良配。
三皇子正妃病故,倒是空出位置来,但这位皇子爷生性暴戾,你不知道,不久前寿宁伯府的事,就是他闹出来的,在你外祖母寿诞之际,放纵恶狼出笼杀人,那天死的奴仆不知多少。听闻因行事暴虐,平日里没少受到陛下申斥。”
“女儿才不想做三皇子继妃,我,我说的是四皇子……”陆二小姐面带羞涩地道。
她随梁氏入宫拜见贵妃娘娘时,见过四皇子,那是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既遗传了贵妃的白皙俊逸,又有着皇子的尊贵之气,却是一点也不骄纵高傲,对她说话时,也是一派温和亲切。
“那就更不成了!”梁氏急道,“你明知道,四皇子妃的位置,是给寿宁伯府留着的,梁秀早就是内定的皇妃人选!”
“女儿也是贵妃娘娘的亲外甥女,父亲出身永昌侯府,位为吏部侍郎,马上又将进阶,那梁氏虽是伯府千金,不过是个外戚,寿宁伯爷也并没有领什么实差,为何女儿就没资格竞选四皇子妃?”陆二小姐不平道。
“因为梁秀姓梁,你贵妃姨母也姓梁!”梁氏端正脸色道,她不想再给女儿留什么妄想,“萱儿,你许是看着贵妃娘娘风光,四皇子温柔多情,才想肖想那个位置,你可知道,当年谢皇后风光更胜贵妃十倍百倍,皇帝待她千依百顺,无有不从,可后来呢,平国公亡故,国公府世袭之位被撤,后宫妃嫔秀女分宠,谢皇后也病郁而亡,那深宫内院的日子,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再者,现在储君之位未定,你爹也不会同意你入这漩涡之中。”
梁氏可算是掰开了揉碎了同女儿讲,陆二小姐神情恹恹中带着点不服气,就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陆侍郎知道谢琅也来提亲,思量之后也没同意,他对梁氏道:“为夫也见过此子,有些乖张肆意,府中又无正经长辈引导约束,非是良配!”
梁氏见陆侍郎这番评价,再加女儿也不甚乐意,也就作罢,媒人再上门时,便委婉回绝了。
待到三月,终是春回大地,严寒暂退,京城的桃花也绽开了。
吏部李老尚书正式提出告老还乡,三辞三让后,皇帝终于批准同意,并让李老尚书举荐接班人选,陆侍郎因年富力强、精明干练,再加上在吏部素有威望,并被举荐上去,皇帝思量几日后,便下旨任命了。
升迁之喜,自有人上前恭贺,陆侍郎本欲低调些,却不想锦上添花之人太多,共事的同僚下属、亲戚友朋、朝中盟党皆不好推拒,便着梁氏在府里办春日宴,顺便接待答谢贺喜之人。
没想到宴会之日,多了件让他为难后悔之事,大皇子、三皇子及四皇子皆驾临府中,向他祝贺。
大皇子一贯的礼贤下士、态度和煦,三皇子眼中锋芒毕露、不容轻视,四皇子年少,笑容直达眼底,看着似好说话些,陆侍郎便只能让还有些跳脱的陆二公子帮忙招待四皇子,他叫上堂兄永昌侯世子,一同陪伴大、三两位皇子左右,尽量不要让他们产生厚此薄彼之感,以免招来不必要的记恨。
这边小姐们的宴会厅,陆二小姐作为主家,又是刚从侍郎千金成了尚书千金,大家自然而然围绕着她为中心聊天。
陆二小姐今日也是神采飞扬,容颜更见娇美,听着奉承恭维的话,也谨记父母的叮嘱,只是低调的掩嘴笑笑,应对间保持谦逊有礼。
在一团和气中,只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寿宁伯府梁大小姐一会儿说陆二小姐的步摇款式过时,不如贵妃新赐给她的那一个新颖华丽,又说陆三小姐虽是庶出,打扮也太过寒酸,不知是不是被嫡姐苛待。刚嫌枣泥糕太过甜腻,又挑剔瓜果不够新鲜。
陆二小姐一直强忍着气,却也不能发作,只让人帮忙更换果盘。
这时,丫鬟苹儿悄声进了小厅,凑到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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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身旁,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陆二小姐眼睛顿时大亮。
她看了宴客厅里的各家小姐们,面带歉意道,厨房下人搞错了宴客的几样菜肴,需要她过去看看,又让庶妹帮忙招待好各家小姐,她很快回来。
梁氏见陆二小姐与丫鬟鬼鬼祟祟私语,却不相信她是为了几样菜肴的事,她还不知道这位表妹,装着一副清高的知书达礼的模样,却是俗事不沾的。
陆二小姐刚离开,她也带着丫鬟偷偷跟上了。
……
今日举办春日宴,府里奴仆们全都发动起来,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落葵也不能留在听风院摸鱼,跟在崔氏身边伺候。
崔氏今日帮忙招待女宾,其中有好几家夫人见到落葵后,都认出她来,俱是真诚的夸赞一番,还都给了不少赏赐,这几位都是当日在寿宁伯府赴宴时遭到雪狼攻击的女宾,那日落葵的壮举,她们都是看在眼里,后来也有听说落葵被杖责,虽暗地里嘀咕寿宁伯不仁义,却也没作他想,现在见这丫鬟无事,也是替她欢喜。
落葵收了一堆赏赐,也是喜得眉开眼笑,这都是意外之财,还特别丰厚,这些贵妇出手,不是好东西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宴会里,她还看到有一位都指挥使夫人身旁的丫鬟捧着一面镶金嵌玉的大圆镜站在一旁,原本是用红布盖住的,直到这位指挥使夫人要重新梳妆时,这丫鬟掀去红布,才露出里面真容来。
估计这位夫人也就是等着这一刻,果然,当透亮无一丝杂质的镜子露出来后,简直亮瞎现场贵妇们的眼睛,大家纷纷追问,这是哪里得来的宝物?都指挥使夫人笑容矜持地道,是南方那边的族人送来的。
在场的夫人们对彼此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位都指使挥大人现在虽身居高位,从前出身却是不高,哪有什么族人能送上这样的宝贝!她们俱猜测,指使挥曾在南面任职多年,这肯定是曾经的下属进献上来的。
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这种官场上的来往,实属平常,只是不能说破而已。
她们好奇的上前打量这面镜子,个个照得花容失色(镜子清晰的照映出她们脸上的粉刺、褐斑和一条条细纹),这时又有一位夫人也着丫鬟拿出一面手持圆镜,虽不如都指挥使夫人那般大,却也一样晶莹透亮,几人又争相拿起她的手持镜来看了。
崔氏手里也有一面圆镜,是年前丈夫和年礼一块送回,她听丈夫说,不久后京里应该会流行起来,果然如此。
落葵听着这些夫人讨论镜子从何而来,价值几何,都有一掷千金,找南方代购的打算,却始终没有问到她的心里,她想知道的是,这镜子到底是南方何人研制出来的。
她还想留下继续打听,就见安哥儿乳母身旁的小丫鬟慌慌张张的找过来,对崔氏道,安哥儿的梨花跑到树上去了,怎么都不肯下来,安儿哥在那里哭闹着也要上树呢!
23. 第06章
梨花是一只刚满三个月的小猫,不久前才来的听风院。
是陆侍郎见孙子十分喜爱女儿养的小狮子犬,想为他也寻一只回来,正好李老尚书养了一只狸花猫,这次致仕回乡,狸花猫刚出生不久的一窝儿女并不带走,而是分别赠送给了同僚世交,陆侍郎前去送行,也获得‘托孤’,他正好带回来,转送予孙子。
安哥儿得了小狸花猫以后,十分的兴奋,还为小猫想了许多名字,因元宵刚过不久,他刚吃过汤圆,还想给小猫取这个名字,后来崔氏说他二叔小时候叫过汤圆,不能再给小猫取这个名字了,崔氏提议叫梨花,因她年少时,祖母就养过一只叫梨花的猫。
安哥儿自无异议,之后就梨花梨花的叫着小猫,走进跑出的,都跟在小猫身后,偏这只猫生性有些孤僻高傲,不喜安哥聒噪粘人,喜欢扯它的胡须和尾巴,处处躲着他。
崔氏听了小丫鬟的话后,脸色沉了下来,“安哥儿乳母呢,都没劝着他吗?这大喜日子怎能让他哭闹起来!更不能让他上树,摔下来怎么办!”
小丫鬟哭丧着脸道:“乳娘一直哄着,她遣我来找夫人,是想讨了落葵姐姐过去帮忙。”
崔氏拧眉,对落葵道:“你去看看吧,帮他把小猫给抱下来,千万别让他自己爬树,也别让他哭闹起来!”
落葵只能放弃这次打探的机会,跟着小丫鬟出去了。
她站在一根苍郁粗壮的古柏树下,仰头看着那只狸花猫安闲的蹲在高处的树冠上,正睥睨的看着他们。
这么高,她怎么把这猫弄下来!
“落葵姐姐,你快咻一下飞上去,把梨花抱下来吧!”安哥儿扯着她的袖子道。
我又不是飞机,还能咻一下飞得这么高!
“要不找根长杆子过来,我们把它赶下来?”落葵提议。
安哥儿不满道:“那会吓着梨花的,它胆子可小了,如果它吓坏了掉下来怎么办?落葵姐姐,你快飞上去啊,我以前风筝挂在这树上,就是你飞到上面,帮我取下来的。”
落葵:……可我现在没有特异功能了呀!
“落葵,要不你试试?”乳母在一旁提议道。
落葵无奈,“我受伤后,身手差了很多,我试一下可以,不一定能飞到上面。”
“没事,真不行,咱们再找杆子。”乳母道。
“不能找杆子,我说了梨花会害怕的。”安哥儿跺着脚不满道。
落葵想,这不是表哥家的熊孩子,哭闹后她可以抽一屁股让他老实点,这可是自己的小主人,她怎么也要做足姿态才行,即使摔上一跤,也要上,能力可以不够,态度一定要有。
等她尝试失败后,让安哥儿看到她尽力了,就让小丫鬟去找个护院过来,爬上去把梨花抱下来。
她想好以后,就开始扭脖转腰、拉伸压腿,做一下热身,明知道要摔跤,至少筋骨不能扭到。
一番热身结束,她退到五米开外,深吸一口气,助跑向前冲,在安哥儿期盼的眼神中,“呲”的一声,在树下急刹车停下,扬起一片尘土——
堪堪稳住了身子,她的鼻子距离树干不过半臂之隔,幸好没撞上!
落葵讪讪地看向安哥儿失望的小脸,道:“有点紧张!我再来一次!”
重新退回远处起跑,落葵想,至少要跳起来,意思一下吧。
又是一个助跑,她一只脚踏上树干借力,只见粗壮的大树被她这一脚踢到,树冠都跟着晃动了一下,落葵一个提气,只觉自己凌空而起,在她失神的片刻里,已经来到梨花面前,与小猫圆瞪的大眼对视一秒,她心里一惊,顿时“倏”地一下,直往下坠,“砰”一声,屁股传来剧痛……
她吡牙咧嘴的揉了揉臀部,还在回味刚才那种失重飞翔的奇异感觉,抬头看了距离自己三四米之高的梨花,她愣了愣,原来她真能咻一下飞上去啊。
“落葵,你没事吧?没摔坏了吧?”乳母和小丫鬟连忙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落葵姐姐,你要抱着梨花一块下来呀,怎么自己掉下来了?”安哥儿跑到她的身旁,不解地问道。
落葵:……
“噗嗤!”一个突兀的笑声响起,落葵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唇红齿白,年方弱冠的年轻男子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落葵觉得自己好似在哪见过他,她想起来,就在那日白马寺前,他与大皇子一同下了马车,被方丈迎了进去。
想到白马寺的遭遇,她顿时有些慌张,低着头回避来人的视线,心虚的后退两步。
谢琅想起她刚才平沙落雁式般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不禁有些好笑。
空有一身内劲,却不知如何施展,有趣,有意思!
乳母过来和来人见礼,她还以为客人迷路了,礼貌的提醒,男客今日都在正厅那边应酬,是否让小丫鬟带他过去?
谢琅不置可否,而是问起安哥儿:“你想让小猫下来?”
安哥儿连忙点头,他年纪虽小,规矩教养一点不差,朝谢琅施了一礼道:“这位大哥哥可有法子?”
谢琅看了旁边的小丫鬟一眼,吩咐了她一声,小丫鬟听了连连点头,转身便走,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小盆鲜腥的小鱼干,来到树下,一只手在鱼干上方挥了挥,希望把这味道散发出去,一边哄着树上的狸猫,“梨花,快下来吃小鱼干了,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点心了!”
梨花到底经不住美味的勾引,优雅的伸长脖子,“喵”了一声,便抬着爪子从树上下来了。
安哥儿喜的小嘴咧开,正要上前抱它,突然一阵“汪汪”的吠叫声,紧跟着一个雪白的身影窜了过来,就朝梨花扑去,梨花顿时吓得炸了毛,顾不上美食小鱼干,撒开爪子就跑了。
“梨花,梨花,你别跑,快回来!”安哥儿想都不想,就追了上去。
这边陆二小姐的丫鬟小桃也赶了过来,面红耳赤道:“都怪雪球,把安哥儿的猫吓走了,真是对不住!”
乳母哪有时间听她道歉,见安哥儿跑了,急急跟上。
落葵见势装着去追安哥的样子,快速从谢琅面前溜走。
…………
另外一边,陆二小姐让苹儿帮她检查妆发衣容,确认没有不妥之后,方从花丛后走出,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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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说话的两人走去。
“臣女见过四殿下,四殿下金安!”陆二小姐似是意外撞见他们一般,脸上带着一点愕然和羞涩,低头屈膝行礼,语气温柔恭敬。
四皇子笑道:“是陆二小姐吧?我们之前在母妃宫中见过,你我两家本就有亲,说起来你还是我的表妹,实不必多礼!”
陆二小姐桃腮微晕,含羞带怯的抬头,又谢了四皇子一番,这才与陆二公子打了招呼,陆二公子早有话说,“妹妹,你不在花厅招待那些小娘子,怎地跑这里来了?”
陆二小姐脸色微僵,随即收了收心神,仍是用了方才一番说词,“厨房菜品弄岔了,我正要去看看,却不想先遇到四殿下与哥哥了。”
陆二公子就像个愣头青,丝毫没有领会妹妹的心思,还说:“厨房菜品出问题,仆妇们怎么报与你了?应通知厨房管事和顾妈妈去查看呀。”
陆二小姐暗恨二哥多事,正要做解释,一个娇嗔的声音插了进来,“陆二表哥说得对,怡萱妹妹,你抛下花厅里的小姐们匆匆跑出来,是否不妥?”
梁秀身后跟着丫鬟仆妇,也往这边走来。
她看见四皇子也在,眼睛一亮,先与他见礼,继而瞟了陆二小姐一眼,嘴角轻撇道:“怡萱妹妹不是操心着厨房的事吗,那赶紧去吧,还留在这里作甚!”
陆二小姐强笑道:“臣女的哥哥说得对,此事还是应交予顾妈妈去处理。”她随即吩咐了身后丫鬟一声,让她去找顾妈妈。
梁秀也不理她,上前揪着四皇子的袖子道:“四殿下,上回我进宫不见你,便托姑姑转交一份新奇的礼物与你,你可收到?”
陆二小姐眼睛盯在梁秀攀扯四皇子衣袖的那双手上,觉得寿宁伯真是商贾出身,缺少规矩教养,一个伯府小姐竟然当众拉外男的衣服,真是不知羞耻!
四皇子也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客气地笑道:“礼物收到了,挺是新奇,不知表妹从何得来?”
梁秀听后,眉目飞扬道:“是我哥哥从南面寻来的,那件物品叫时钟,细分十二时辰,时间精确到弹指间,每到整点时分,还会有只小鸟弹出来报时。我想四殿下读书理事,正是需要时钟提醒,便向哥哥求来了。”
接着她似想什么,娇羞道:“姑姑还以为我是送予她的,我当时不知多难为情,还答应让我哥哥再去寻一个更好的来送予姑姑,她才不再取笑我。”
四皇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个可以先给母妃使,表妹不必再劳烦你哥哥去寻,这种新奇的物品,肯定甚是珍贵,不能让寿伯宁府破费,被父皇知道,定是要问责。”
梁秀噘着嘴,还想再说,一个好奇的声音插进来:“竟然有这样神奇的物品,能细分时辰?四殿下,臣能见识一番吗?”
陆勉最喜欢新奇有趣的事物,他从未听说过有时钟这样的物件,此时忍不住提出请求。
陆二小姐刚才还气哥哥,现在见他堵了梁秀的话,看他又顺眼了些。
“当然可以!”四殿下爽快道,“下回我出宫时带来,叫你过来细看。”
陆二公子兴奋的称谢。
24. 第07章
四人同行,在后园赏景,梁秀几次冷嘲热讽,说陆二小姐不回去招待女客,留在这边作甚。
陆二小姐神色自然的说,四皇子与伯府大小姐都是贵客,她也怠慢不得,肯定要先招呼好。
两位大家小姐争风吃醋之态,陆二公子看在眼底,也有些明了妹妹心思了,脸色有些不豫。
路经假山小湖,梁秀似想起什么,瞥了陆二小姐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问:“听说贵府的表舅爷在府里落水溺亡了,不知是否是眼前这个小湖?怎地还不让人封填起来,以免——府里再有什么人又不小心掉下去了……”
陆二小姐脸色突变,道:“表姐不要胡说,那个湖在西边旧园,并非是这处!”
陆二公子也解释道:“表舅醉酒落水,我祖母和爹娘甚是哀恸,那个旧园早就封起来,不许人进出。现下府里各处每个时辰都有家丁护院巡视,不会再有此类憾事发生!”
“哦,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可惜贵府亲戚白送了一条性命,听说还是元宵佳节时发生的事,真是不吉利啊!”梁秀犹自啧啧叹道。
陆二小姐心底冷笑,也不再客气,“不久前寿宁伯府放出两只雪狼,惊吓了去府里祝寿的女宾,还伤了不少人,不仅被御史弹劾,陛下也申斥了,只是可惜外祖母寿诞的好日子,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着实不吉!”
梁秀怒目,“你……”
“喵~”
“汪汪,汪汪汪。”
小狸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倏的一下从梁秀脚边窜过,紧接着一只雪白的狮子狗也迎面冲过来,梁秀现在见到白毛犬类就有心理阴影,虽然小狮子犬体型娇小,但她还是发出尖利的一声惨叫,吓得连连后退,结果被湖边的青石墩一绊,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扑通”一声,掉入湖里……
狮子犬愣愣的停了下来,瞪着无辜的圆眼睛,看着湖里扑腾挣扎的梁大小姐。
“大小姐!”
“梁表妹!”
“表妹!”
仆妇丫鬟、陆二公子、四皇子,先后反应过来,惊得纷纷大叫。
“快,快救人!”陆二公子急得满头大汗,千万不能让梁表妹出事!
在场的仆妇丫鬟都不会水,倒是有小厮和四皇子的侍卫会泅水,正要下去救人,跟着梁秀过来的嬷嬷心神一动,却是不肯让他们下去,“四殿下,小姐名节为重,不好让外男近身。”
梁大小姐如果湿身被下人从水里救起来,便永远失去了做皇子妃的资格,且也不会有世家名门子弟再来求亲,如果她今日没拦着,让伯爷和夫人知道,也不会有他们一帮子下人好果子吃。
四皇子为难了,陆观急道:“救人要紧,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事,快,你们谁会水,快下去救人!”
侍卫和小厮们都有些踌躇起来,被嬷嬷这么一拦,谁也不敢再出头,不然救人无功,反而后果难料。
四皇子看着梁大小姐在水里挣扎,繁重的衣褥现在都成了拖累,拖着她往下沉,他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拖,抬手解开锦羽披风,就要打算自己下去救人。
本来还在一旁看好戏的陆二小姐,看到四皇子的举动,也不淡定了,见四皇子就要往湖里去,她急忙拦住,“四殿下且慢!”
四皇子疑惑的转头看她。
陆二小姐心里遗憾,却也无法,如果让四皇子下去救梁秀上来,那,那两人更会被撮合成一对,自己再无希望,此时也顾不上戏弄梁秀,她朝水里挣扎的梁秀大喊一声:“表姐,你莫慌张,试着伸腿踏地,这湖水不深,你或可自己站起来。”
陆二小姐带来的仆妇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极,太太前些日子命人把这湖填高了,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出事,这说是湖,不比小池塘深,梁小姐站起来就是。”
陆二公子倒是刚知道,连忙对着湖里高喊:“梁表妹,快站起来试试!”
水里扑腾的梁秀当然也听到岸上的话,她压着惊恐的情绪,伸直双足往下探,果然踏到软湿的湖底,她心定了下来,站起来后,湖水快到她脖颈处,虽被水的阻力带动,无法自行走到岸边,却一时也不会有生命之危。
这时侍卫也折了旁边树上的一根长枝条,跳进水里,把枝条递给梁大小姐,拉着她慢慢走回来。
梁大小姐上岸后,就被丫鬟仆妇包围了,脱下她外面湿重的披风,用备用干爽衣物把她包住,一边擦拭她的湿发,一边小心安慰。
梁大小姐受了惊吓,又喝了几口湖水,好一阵才缓过来。
等她定了心神,先是抬头,狠狠地剜了陆二小姐一眼,然后对着四皇子,“呜呜”的委屈哭了起来。
四皇子有些无措,“表妹莫怕,已无事!”
梁大小姐道:“陆怡萱早就知道那湖水不深,偏不早提醒,就是要看我的笑话,此事我不会罢休的,必要让姑姑和姨母为我作主!”她说的是贵妃和太太梁氏。
四皇子为难道:“表妹莫急,这怕不是误会,你和陆表妹说清就是了,不好因此置气!”
陆二小姐也戚戚然的挨了过来:“表姐,你误会我了,我刚才也是被吓着了,后来才想起来母亲命人把湖填高之事。”
这时小雪球不知深浅,还“汪汪”的好奇的往这边凑,跑到陆二小姐的腿下,蹭着主人裙脚,一边讨好的摇着尾巴。
梁秀眼神变得深冷,她盯着陆二小姐:“这是你养的狗?”
陆二小姐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是,是我养的小狮犬,小妹替它向表姐道歉,它闯祸吓了表姐……”
她话没说完,只见梁秀站起来,直朝她这边走来,陆二小姐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梁秀弯身抱起雪球,直直就往湖里抛去……
“雪球!”陆二小姐花容失色,惊叫一声。
“雪球!”安哥儿这时也跑到,他刚才一路追着猫,一度跟丢,现在找到湖边时,正好看见小狮子犬被人抱起抛湖里,小脸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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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声大叫。
“表妹……”四皇子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阻止。
小狸花猫不知从何处又跑回来,“喵”一声来到安哥儿身边,安哥儿也顾不上它,担心的往湖边冲,想去救雪球,幸而刚到青石围墩前,就被落葵一把拦下,抱了起来。
“快,快把雪球救上来!”这边陆二公子见梁秀无恙刚放下心,又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
侍卫正想跳下去救狗,只见碧绿的湖水里,小雪球被扔下去后,先是惊得“汪汪”直叫,后扑腾几下,就发挥了天生的水性,用狗刨式悠哉悠哉地游回来了。
大家见小狗没事,也就放了心。
梁府的嬷嬷上前扶过梁秀,“小姐,咱们先去客房梳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千万不能着了寒。”
梁秀见小狗没有淹死,犹不甘心,她瞪着柔弱的躲在陆二公子身边的陆怡萱,眼里快冒出火来,心想,这笔帐,迟早要讨回来的!
梁秀被人簇拥着离开后,陆二公子皱了皱眉,提醒妹妹:“你快跟去看看,梁表妹是否带够备用衣裳,还要吩咐厨房熬些姜汤送去。”
陆二小姐却不想动,“二哥又不是没看见,表姐已是误会我,见我如仇人般,我去了也是惹她厌,放心吧,我会让丫鬟前去帮忙的。”
落葵放下安哥后,他冲过去抱起刚上岸,正抖擞着身上湿漉漉水珠的雪球,乳母连忙过去阻止,生怕他身上沾上水气。
这边照顾雪球的小桃终于赶到,见到雪球从湖里被捞上来,吓了一跳,又见陆二小姐正拧眉瞪着她,顿时低首告罪,说自己没看好雪球,这边又慌忙去找干布,给雪球擦干身上的水珠。
落葵空下来,就往几位公子小姐处打量,她现在眼力劲还是有的,知道那位与陆二公子身材相似,样貌也有三四分相像的年轻男子,一身尊荣华贵的打扮,应是位皇子了。
陆二小姐偷偷看他的模样,看来是心生爱慕。
“好热闹,听说有人落水了,看来陆府近来五行忌水啊,怎么一个个来这里做客,都要往湖里跳?”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谢琅踱步而来,姿态悠闲。
陆家的两位少爷小姐,眉头都轻蹙起来。
谢琅看到四皇子后,神态不变,只是微笑的揖了一礼,“今日陆尚书府,竟有三位皇子驾临,果然应了那句话,热坑有人烧。”
说得四皇子脸色也不好了,不过他风度尚在,还是客气道:“谢公子慎言,陆尚书不仅是朝中重臣,也与我们兄弟有亲,他办春日宴,我们来讨一杯酒喝,属正常人情来往。”
谢琅笑道:“那倒也是,我这个虚职之人,也因人情往来,跟着来凑热闹了。”
他又转头在陆二公子和陆二小姐脸上扫视一番,陆二小姐被他看得气恼,却也不好出声。
不想谢琅却把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了,还挑着眉,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陆二公子正待出声呵斥,谢琅却先笑了,“原来这就是陆家小姐?”
25. 第08章
“谢公子,你认识舍妹?”陆二公子问。
“刚见过,”谢琅道,“不过前些日子,我一个远房姑母替我上府里向陆二小姐提亲,被拒了!”
陆二小姐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相貌比女人还端丽,却一副阴阳怪气模样的男子是谁,今日一见,她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同意谢府求亲,传言非虚,此子果然是不知礼数的浪荡子弟。
陆二公子面上有些尴尬,拱手道:“我们兄妹的婚事,都是家里长辈作主,可能长辈们另有思量,我观谢公子相貌英俊,人品非凡,定能另择才情品貌俱佳的名门淑女为妻。”
谢琅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本来听姑母说起,陆家二小姐清丽脱俗,人品出众,故而同意遣媒人上门求娶,没想到陆尚书和陆小姐均没有看上我,还甚是遗憾了一番,如果亲事能成,现下我不就成了尚书大人的高婿嘛!不过见到陆二小姐后,我又觉得,亲事没成也不是坏事……”
“你……”陆二小姐气得面红耳赤,此人太可恨了!这说得甚么意思,是没看上自己,才庆幸亲事没成吗?而且他这番话,还是当着四皇子的面说的,着实让她颜面扫地,真是恨不马上叫人把他打出去,再不许他上门!
落葵没想到,这个谢公子嘴巴这么损,还甚是无所顾忌,一点脸面也不讲,直接给人难看,难道是被退婚刺激的,特地来找回场子?
陆二公子本来还有些歉疚,听了他的话后,着实被气到,“谢公子,我敬你今日上门是客,如果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二小姐希望哥哥能出面痛揍此人一顿,陆二公子放完话后,只面红耳赤瞪着对方,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四皇子倒是有些尴尬,他也觉得这谢琅说话太难听,先谢皇后的侄子,却是这般没有教养。他摸摸鼻子,觉得这一个时辰内,又是落水,又是吵架,倒也甚是热闹。
不过既然在场,他也要跟着劝说一句:“谢公子,你这样难为一位小姐,可不是君子所为!”
谢琅却丝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再者说,我这人一向心直快口快,只喜欢说老实话而已。不过,既然四皇子提醒,我也要检讨自己,确实,退亲不是陆二小姐一个人的意思,虽然她面薄无福,矫揉造作,我并不喜欢,但是陆尚书为什么不允,我也要去问个明白,是见我们平国公府被夺了爵位,家族男丁全部折戟沙场无一人能为我作主,还是我本人有什么令他不喜欢,总要弄清楚才好!”
说完,转身就要走。
陆二小姐气得脑子一时缺了氧,跌倒在丫鬟苹儿怀里,陆二公子再也忍不住,提拳就要打去,“你这狂徒,一再辱及舍妹,还诋毁家父,我今日定要教你好看!”
四皇子阻拦不及,陆二公子已经挥拳过去,与谢琅打在了一起。
落葵没想到剧情变化这么快,深恐殃及池鱼,拉着安哥儿就往后躲,怎奈小主人挂念亲叔叔,着急的要上前帮忙,却被落葵和乳母紧紧拦住。
“放开我,我要去帮二叔叔!”安哥儿喊道。
这边打架的两个人已经滚作一起,你一拳,我一掌的朝对方身上招呼,落葵看得直撇嘴,两只弱鸡,如果是从前遇到这般情况,她早就拿出手机拍摄,并发到闺蜜群,让她们一同见识一下,什么叫白斩鸡互啄。
四皇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般荒唐事情,连忙叫侍卫上前把他们拉开。
被分开后,两个人脸上都带着青紫,犹自呼哧着粗气,怒视着对方。
“曾经叱咤沙场,家中男丁个个骁勇善战的原平国公府谢氏,竟有你这么一个无能的子弟,可笑,可悲!”陆二少爷虽然脸上也挂了彩,却还是忍不住要损对方一句。
谢琅擦了一把嘴角流出的血水,笑了起来:“确是比不上永昌侯府,原也是军功起家,却是被打断了脊梁骨,早早交出军权兵马,缩回京里吃起老本,还让家中子弟娶了商贾家的庶女为继室,早成京城一大笑谈!果不愧是最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人家!我是无能,你却是草包,哈哈哈哈……”
他话说完,四皇子和陆氏兄妹脸色都变了,四皇子也露出了不喜之色,他最不喜欢听人谈论母妃娘家出身商贾之事,陆氏兄妹也是如此,何况谢琅言语直指自己母亲出身低微。
“谢公子,你今日来陆府闹事,言语之间,不及对陆侯及陆尚书夫妇不敬,也辱及寿宁伯府,如果你再肆意妄言,别怪本宫降罪!”
谢琅一副战战兢兢模样,鞠躬道:“四殿下,你与陆府有亲,却不能偏帮他们说话,不然臣就要去陛下面前哭诉,是否欺谢家无人,人人都可以来踩臣一脚!”
四皇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落葵觉得,这人简直是不知死活,虽是权贵子弟,却也太嚣张无赖了吧,真把四皇子惹恼,让人把他打杀了,难道皇帝还会为了他,去揍自己亲儿子?
四皇子率先离去,陆二小姐的丫鬟扶着她跟上,陆二公子挥开上前查看他伤势的小厮,瞪了谢琅一眼,也快步离开了。
只谢琅依旧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还有空看了落葵和安哥儿一眼,才笑着离开。
后来落葵听说,这谢琅又去正厅闹了一场,当着文武官员的面,真的去质问陆尚书了,陆尚书大喜之日差点被气得中风,大皇子命人将他打了一顿,抬回谢府了。
真是个疯子!落葵心想,以后见到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这人连皇子尚书都敢得罪,何况自己一个卑贱的小丫鬟。
梁氏这些时日也不好过,本以为时来运转,府里气运蒸蒸日上,事事顺利,岂料一个宴会就出了这么多事,谢琅来府里胡闹,丈夫差点气厥,儿子受了伤,陆府也成为笑谈,且梁大小姐又在府里落了水!
她后悔不已,明知府里与水犯冲,不应只填高那个湖,就该直接把府里的湖全给填平了!
现在梁大小姐在府里出了事,她还要去上门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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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以期得知伯府的谅解。故特地备了厚礼亲去伯府慰问致歉,见到了伯夫人后,伯夫人对着她冷嘲热讽一番,说她现在已是尚书夫人,寿宁伯府可是怠慢不起,又说她们母女还把主意打到皇子身上,想必是要和寿宁伯府争上一争了。
梁氏忙说自己绝无此念,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伯夫人不理她解释,还说女儿在她家落水,是有人暗算,梁氏带点东西上门就想当此事从未发生,绝无可能,必须要给寿宁伯府一个交代!
梁氏受了一肚子气回府,先去找了陆二小姐,问她是否在梁秀面前露了心迹,被她发现了?
陆二小姐哭唧唧一番,说是梁秀自小就仗着是伯府小姐,又得贵妃姨母宠爱,惯会欺负自己,现在她不比梁秀差什么,凭什么还要受她的气?
梁氏把女儿骂了一顿,陆二小姐反问她为什么怕寿宁伯府,母亲现在也不是他们家的庶女了,梁氏听了这话,更是生气,觉得女儿也看不起自己是庶出出身。
不过她最终也拿女儿没办法,她从心底是不想得罪寿宁伯府的,毕竟还有贵妃娘娘这一层关系在,以后,贵妃还有可能变成太后,寿宁伯府还要再加封,不是一个尚书可以抗衡。
梁氏为了给伯夫人一个交代,下令把那天看管狮子狗不利的小桃杖打发卖了。
豆蔻回来同她们说起,陆二小姐抱着雪球哭得死去活来,不让太太把狗勒死,却是没有为小桃求过一句情。
梁氏想为女儿早日择一门佳婿嫁出去,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却不想,那日谢琅闹的这一出,竟然传扬的全京城都知道,大家虽知他无理取闹,行事狂悖,却还是对陆二小姐的婚事产生了影响,本来隔几日就有官媒上门说亲,现在连原先提亲的人家,都没再提此事了。
梁氏气倒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段时日。
崔氏为此还要过去侍疾,她累得瘦了几斤,几个贴身丫鬟也不好过,落葵便一直在安哥儿身边侍候了,跟着乳母二人,整天追着安哥儿跑,偶尔在花园碰到小狮子犬,安哥儿要过去同他玩,也被落葵和乳母一同拉走了,自从小桃杖打后还未被发卖,便死在了柴房,狮子犬也成了大家的禁忌,轻易不敢接近。
转眼到了五月,落葵一直有留意府外消息,但从外出采买的厨娘和消息灵通的小厮那边,都没有听到有关于燕门关老家坳村民被屠杀的事流传出来,她不知道穆容现在何处,还在为申冤之事想办法吗,是否还平安活着?
倒是崔氏接到了江州娘家的消息,堂弟崔慎经推荐将要往国子监读书,过几日便到京城,让她代为安排衣食住所等一切事宜。
崔氏接到信后,来不及欢喜亲人相见,便着急叫上白芷等人,先挑选培训一些丫鬟小厮,以便堂弟进京后,安排去他身旁服侍。
崔家在京城自有宅邸,却是只有老仆看管,经年没有主人入住,还要着人去检修布置一番,她觉得一下子事情多得忙不过来。
26. 第09章
白芷被派了培训下人的工作,青黛则去青雀坊的崔宅布置,落葵得知有外出机会,求了青黛想一起去,禀过崔氏后,她觉得多一个人去照看也好,便点头同意了。
马车晃得落葵晕头昏脑,胃里翻腾,幸好两处都在南城,路途不远,大约两刻钟就到了,车夫刚令马车停下,知道到达目的地后,落葵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接着又扶青黛下车。
她抬头看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题着“崔宅”二字,门口依旧是威武的石狮子蹲立两边,崔家门房早就获知这是京中崔氏少奶奶派人过来帮忙归整宅院的,早早开了侧门相迎。
青黛入内便开始分派人手,要求把各院各房都仔细检查一遍,记下要更换和添置的物件,在他们忙活起来的时候,落葵也得了任务,就是检查宅子的安全隐患,比如墙角是否多出个狗洞;树是否过高长到了墙外方便窃贼攀爬;还有需特别注意宅中的小湖深井,四周有无围栏加固。
落葵开始在宅子里四处遛达起来,这是一所四进大宅,因为只留十几名下人看守宅子,很多院子都被封锁了起来,崔氏的堂弟住进来后,即使带来一大批仆人进来,估计也填不满这么大一个地方。
她走到最里进的一个后园子,看到那里栽了几棵石榴树,这个时节,正是石榴结果的时候,树上挂满了红坠坠的大石榴,落葵眼睛一亮,伸手摘了一个最下面的,剥开后石榴籽饱满多汁,吃得手上都是汁水,她拿帕子擦干后,打算多摘几个回去,给白芷她们也尝尝。
挑选一番,发现挂在枝头最高的石榴,可能光照好一些,长得最是圆胖,她本来是想找根杆子过来,转念一想,便打算试着自己跳上去摘。
落葵那天飞起没能把梨花抱下来,自己却摔了,却发现了自己有待开发的能力,后来私下一直找大树尝试飞上去过,可能没有得到运用内劲的要领,都是摔得吡牙咧嘴告终。
今天这棵石榴树并不高大,她觉得自己跳起来应该能够得到。
她运了一下气,一个助跑跳起,直接离地一米多高,伸手便把一个红石榴摘到手里……
在半空中时,发现高墙的另一面,也是一个花园,应该是旁边府邸,就不知道是邻居是哪家。
刚拿到手一个石榴,她好奇心起,想着看过电视剧里翻墙走壁的武林高手,心思一动,望着那面隔开两个府邸的高墙跃跃欲试。
这面布了青苔的砖墙约有三米高,上面铺着瓦片,还有杏花探头而出。落葵尝试两次,终于跃上墙头,踩碎了一块瓦片后,没有站稳,跌撞着从另一头掉下去,幸好身手灵活,没有扭伤脚。
她发现这处的园子比崔宅的更大,花木景观也被维护的很好,不像崔宅经年没人居住,植护这块没有跟上。
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一派春日美好风光,她一时流连,走过去,捧着黄牡丹嗅嗅,又摸了摸红月季。
“琅弟,我前几日才回的京,知道你被大殿下下令责打,为兄好生心疼,几次上门探望,偏你这府上的门房不晓事,非说你不见客,不肯为我通传,今天终于见到弟弟,你确是憔悴许多……”
落葵听到声音后,吓得连忙找一处树丛缩着脑袋躲了起来,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跳进这座私宅,被发现就说不清了。
“梁赟,今日放你进来,不是与你啰嗦的,是想警告你,少来烦拢我,如若再上门纠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落葵听得一惊,竟然是谢琅!这里竟然是谢府?她是走的什么狗屎运,怎么会闯进这个煞星的宅邸!
“琅弟,你为何生气?”梁赟带着委屈地道,“我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士子不同,自来待你一片赤诚,自从年前祖母寿诞发生那事,我被责罚赶出了京城,心里挂念的一直是你,我在外地托人送了许多礼物到谢府,他们说你都扔了出来,我回到京城,知道你被打,恨不得上大皇子那为你讨回公道,今日终于能见到你,你却是这般态度,琅弟,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自己的心剥给你看……”
落葵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惊得漏出声音来。天哪!她听到什么了,这语气,这暧昧的话语,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吧?!
谢琅面露嫌恶,冷笑着想要出言羞辱他一番,心思一转,却轻扬唇角,淡淡的道:“哦?你真想为我讨回公道?”
梁赟见他态度有所回转,立刻高兴地道:“真真的,你放心,大皇子好日子也长不了,他不念表兄弟之情,自来对你这个谢家独苗未有一丝照拂,现在想用原平国公旧部的资源,才开始与你来往,却又为了讨好陆尚书,对你下了狠手,对付他,都无需我出手,只要三皇子上位,呵呵,那时他……”
“原来你是想借三皇子的势,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皇帝身子骨还健朗得很,一直也没有立储的打算,我是立时就想报仇,那要怎么办才好呢?”谢琅声音虽轻柔,脸上表情却是阴郁。
梁赟一心想讨得他的好感,也是个胆大的,竟真升起为他出气的打算,“琅弟,你容我想想法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出了这口气!”
他语气深情地道:“即使是大皇子,我也不能容他欺你,你可知,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谢琅皱紧眉头,克制着声音道:“行了,空口大话谁都会说,我要的是结果!你走吧,不送!”
梁赟还想再说什么,谢琅已经转开身,不再离他。
梁赟恋恋不舍地离开,落葵稍松了口气,就等谢琅也走了,她就马上翻墙回去,再也不敢乱翻人家私宅了。
谢琅正待离开,眼角瞥见一只斑斓的彩蝶正在绕着一丛凌宵花飞舞,这种彩蝶较为罕见,他不禁生了兴趣,慢慢的走了过去。
落葵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屏着气,一动不敢动,祈祷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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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来!”谢琅已经看见凌宵花后面的树丛里,隐约露出的青色衣物,脸色沉了下来,冷声喝道。
落葵哭丧着脸,慢慢的从后面挪了出来,头都不敢抬,非常识时务的主动跪了下去,“公子,奴婢是隔壁崔府的丫鬟,不小心翻进来,绝不是故意闯入,请公子恕罪!”
谢琅站在原地,秀长的双目打量落葵一眼,嘴角一勾,冷嗤道:“大胆丫鬟,还敢欺我!你明明是陆家的奴婢,怎么变成崔府的丫鬟?以为我认不出你来?”
落葵心下一凉,这人眼力怎么这么好,只一面就把自己记住了,她连忙磕头,“谢公子原宥,奴婢不敢故意欺瞒,奴婢是陆家崔少奶奶的丫鬟,今天是来崔宅办事。”
谢琅过了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落葵松了口气,起身后,又行了一礼:“多谢谢公子饶恕奴婢误闯之罪!”
谢琅轻嘲道:“我说过原谅你了吗?”
落葵愣了下。
谢琅这时抬首看了相隔两府的高墙一眼,眼中带着戏谑之意:“多日不见,你轻功见长,那时跃不上树,今日却可以跳过这墙了。”
落葵道:“奴婢哪会什么轻功,只是弹跳力还不错,今日真的是不慎从墙头掉下来,才误入公子的私邸。”
谢琅道:“空有一身内劲,却不懂如何运用,如果不是生命危垂之际,你也没有使出来,我真怀疑你是装的。”
谢琅见落葵目光茫然,笑道:“不要和我装傻了,那天在白马寺后山,从大皇子侍卫刀下救走小乞儿的人,便是你吧?”
落葵耸然一惊,她绝没想过谢琅会知道救人的是她,那日只有那一剑便杀了侍卫的中年男人见过自己,且她当时还是蒙着面的,难道,穆容被抓把自己供出来了?
不可能啊,真的供出自己,那大皇子早就派人来抓自己了!
“奴婢不明白公子说的是何事。”落葵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谢琅没有理会,自顾自道:“我在陆府的时候,就认出你了,你那日虽然蒙了脸,但是身形却没变,空有内力,却不懂一招半式,那日树下跳起时也是一样情况,且那日陆家也在白马寺前施粥,你会在那里出现,就不奇怪了。”
落葵抿唇:“谢公子真的是认错人了,那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谢琅看了她一眼,懒懒的梳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长发,笑道:“你不承认也是正常,不过如果我将此事告诉大殿下知晓,你猜他有没有办法让你开口?或者他根本不需要你开口……”
落葵一时坠冰窟,硬撑着道:“谢公子既然能认出奴婢,想必那日也在现场,难道杀了大殿下侍卫的那个高手,与谢公子是相识,或者是谢公子派去的?想来大殿下也是想知道谢公子在这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谢琅表情未变,依旧噙着笑:“如此,你正好可以去告诉大殿下,我倒是好奇,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27. 第10章
落葵深吸了口气,道:“谢公子,你到底有何目的,还望明说!”
谢琅啧啧道:“你戒心太重了,如果我想告发,你还能活到现在?别一副受了委屈一般,倒不知是谁私闯他人府邸?”
“今日误闯之事,确是奴婢的过错,公子打算如何责罚?”落葵已经想好,大不了被打一顿,养个把月伤,又是好汉一条。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性命之攸,这个谢琅应不会告发自己,他也不想当日之事被捅出去。
“这样说话才对!你既有错,只跪上一跪,口头告个饶怎么行?有错自然就要罚,不过本公子并非不讲理之人,也不喜欢对丫鬟奴婢动刑,只要你帮本公子办一件事,并可将功抵过。”
落葵问:“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办的?奴婢既不会针黹女红,也不会调香煮茶,又兼粗手笨脚,在崔家少奶奶跟前,也是个洒扫庭院的粗使婢子,不知能否办好公子的差事。”
谢琅道:“我知你粗鄙,所以这里正好有跑腿的差事,适合你去办。”
“奴婢非主人吩咐不得外出,今日也是跟着出来崔府办差,马上就要回去。谢公子应不会少了跑腿之人,奴婢出行不便,恐耽误公子正事。”
“怎么,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左右推托?”谢琅不悦道。
落葵只能谦卑道:“公子但求吩吩,奴婢力所能尽,必将竭尽所能。”
“你救了那个小乞儿后,可知他去向?”谢琅见落葵摇头,继续道,“他现下在城东一处破城隍庙寄住,你去找到他,把他带到都察院喊冤递状。”
谢琅的话,如在落葵的头上扔了一个炮仗,她双目蓦地圆瞪,不可置信道:“我?……您是让奴婢带他去喊冤?”
她十分同情穆容的遭遇,在他危难之时,也会忍不住出手相救,但是要她抛却性命帮他去申冤,这,这她真是做不到!
谢琅道:“那个小乞儿上次惊扰了大皇子,派去杀他的侍卫又不明不白死了,大皇子当然会四处搜查他的下落,现在都察院及几位监察御史出行都有大皇子的手下日夜盯守,那个小乞儿一出现就会被他们带走,所以就需要你帮忙把他送进去了!”
落葵欲哭无泪:“谢公子,你也说过,奴婢空有内力却不会使用,凭我这三脚猫的能耐,哪是大皇子手下那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对手,奴婢真的不可能把穆容安全送进去,再则说,奴婢一旦露了面,陆府家主知道奴婢私下做这些事,那也是死路一条啊!”
说什么跑腿的小事,这明明是让自己去送死啊!
谢琅摊手,“并非本公子让你救人、偷翻私人宅邸,你既有冒险之心,本公子不过是成全你罢了。这事已无商量余地,月余之内,你必须办成,否则,别怪我追责!”
落葵气恼,知道这人倨傲不讲理,已不可能再商量,她也不再求请,却道:“谢公子今日与男子在后园幽会,说的那些话,奴婢可都听见了,并不敢传扬开去,也可保证永远不会对第三人提及,只求谢公子从此忘了奴婢这个人,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谢琅闻言,盯着她的眼睛,直把落葵看得心底发毛,他俊秀的脸上开始露出丝丝笑意,直到笑容渐渐变大,变得猖狂妖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一个蠢不可及的小婢,竟然想要要胁于我,真的有趣,太有趣了!”
谢琅笑得眼角都沁出泪,落葵一声不敢吭,她感觉谢琅几次看她,眼神中透出的锋芒似要将她挫骨扬灰的意思,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动手?这四周无人,她把谢琅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干的。再也不会有人向大皇子告发她,也不会有人逼她去送死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现,她便狠狠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竟然会有主动杀人灭口的想法?这太可怕了!难道杀人只有0次和无数次,她不会走上连环杀手的不归路吧?
就在落葵以为,这惊悚的笑声不会停止时,谢琅蓦地收住了笑,就像急流突然被断闸截断般,他脸变得阴深可怕,声音似齿缝中迸出:“滚!——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另外,给你办事的时间缩短到五日,五日之内,你必须把穆容送到监察御史面前,让他顺利把状纸递上,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落葵被吓得,再无犹豫,掉头狼狈而逃,等她一口气翻墙回来,急急从后园离开。
回到听风院后,落葵坐立不定,辗转反侧,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被豆蔻看在眼底,她问出了何事?落葵自不会告诉她,豆蔻沉着脸说,如果是关于她们一起做下的那起事被人发现,一定要和她通气,她们一块想办法。
现在府里外松内紧,她们都知道,裴二爷落水一事,陆尚书还在着人暗中调查,豆蔻生怕两人露出一丝马脚。
落葵偷偷叹气,她这是官司缠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能同豆蔻保证,她现在烦恼之事,与裴二爷之死无关。
青黛头一天登记了崔宅要修缮和添置的物件,回来给崔氏看后,崔氏没有异议,让她自去办了,并叮嘱,置办的物件必要用上等材料。
因是崔氏自个娘家的事,并不想通过陆府管事代为采买,青黛便带着有经验的妈妈一同出府,亲自采购。
落葵又借机跟了出来,青黛在南门闹市的木材行看上好的木料,绸缎行看锦缎丝被时,落葵以肚子不舒服不由,偷溜走了。
她为了赶时间,又不能当众在大街奔跑,只能花钱找了一辆马车,带她去了东城的城隍庙。
月余不见,穆容更加瘦骨嶙峋,一头稻草般的乱发,面目青紫红肿,见着时,他正在被一群同龄乞儿驱打。
落葵上前帮他赶跑乞儿们,穆容见到她时,惊喜交加,落葵却是情绪复杂,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从此分道扬镳,却不想还会继续牵扯不断。
找了个安静无人之处,穆容告诉她,他从山上下来后,发现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在找人,他四处躲藏,原先难民营地也不敢待了,后来溜进城里,在城隍庙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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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里也是乞儿们的风水宝地,经常有人抢夺,刚才就是他的同伴离开后,他就被另一伙人盯上围殴。
落葵问他还想不想申冤?穆容面容惨然又坚定道,“此心从未动摇!只是现在各官衙门口都有人巡逻,只要碰到与我年岁相当的男童,不容分说就被带走,我不能自投罗网,却又不知如何申冤。”
“只要你想法没变就行,我想办法带你进都察院,听说那里的监察御史专管这类案件,或有忠直官员会接下你的案子。”
穆容大喜,又有些担心道:“落葵姐姐,我不想连累你,为我爹和村人申冤之事,我自己来办就成!”
落葵暗叹,她也不想帮忙,她自知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并非一腔热血之人,只不过现在被人威胁,这事必须做,并不是帮穆容,而是救她自己。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要同穆容讲了,事关谢琅,不能牵扯更多人知道。
“你准备好状纸吧,如果你没有笔墨纸砚,我去想办法找来,”落葵想了想问,“你会写状纸吧?”她记得穆容说过他爹是秀才,他言谈举上也像读过书的。
穆容四下看了看,方才小心地从胸前的破衣里,掏出一张纸来,“半月前,有人在我睡着时,偷偷塞进我怀里的,我看过了,是帮我们老家坳村写的状纸,里面事项都能对上,只不过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在偷偷帮我。”
落葵:是一个叫谢琅的疯子干的!
“既然有状纸就行,我先回去想想办法,看我们如何进去衙门找人,你就留在此地等我消息。”
穆容又是满脸感激的想要下跪给落葵磕头,落葵心虚的不让他行礼,随即匆忙离开,赶回去绸缎庄找青黛会合了。
她回来后,日思夜想如何行事,脑子里把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都过了一遍,也没想出办法来。
行动计划是要建立在对现实情况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她现在对这个陌生的朝代、京城人事和地理位置全然不知,都察院的大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怎么能安全把穆容送进去,并找到能接他状纸的正直官员?
那个神经病还只给了她五天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她都不能找人商量,她更加确信,好人不能做。
隔日,青黛一直没有出门的意思,落葵去问她,青黛道今日各店家会把样品送到府里来,少夫人也要亲自见见,挑选一番。
那就是不出门了,落葵不禁失望。
下晌,陆二公子来了听风院,他是听闻崔氏堂弟即将进京,要去国子监读书,以后会成为他的同窗,故来相询,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崔氏十分感激,称堂弟一直生活在江州老家,很多事情不懂,到时候要烦劳二弟带他熟悉京城风土人情,介绍国子监的同窗认识了。
陆二少爷欣然应下。
青黛在一旁听着,想起来问,在国子监读书平日需住士舍,不知需要准备哪些物品,也好一并提前置办好。
崔氏听了直点头,道青黛细心。
28. 第11章
陆二公子想了想,却是说不出除文书四宝外,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他叫来身边的书僮,让他来答,书僮进来后,倒是能详细说明白,“公子的士舍两人一间,床铺用的是松木,较家常要窄一些,需要亲自去量了才好做席子褥垫,书架和衣橱都比较老旧,或有破损,如果家里想修理或换了新的进去,木料、规格需做成一致,舍内不能随意摆设花草,只能选雅致的文竹、兰草……”
书僮说话的时候,青黛一直仔细记着,崔氏有些烦恼道,“不想还有这许多事,那床铺衣橱,许多人用过,是否可以直接换成新的?松木也太差了些,至少要用上楠木……”
青黛遗憾道:“奴婢能亲自去一趟查看丈量就好了。”
陆二少热心道:“如果嫂嫂想派人走一趟,我倒是可以带人进去。”
崔氏道:“那太麻烦二弟,还是不必了。”
陆二少爷道:“无事,嫂嫂不用与我客气,我下晌要回学里,正好让人跟我去一趟便是。”
崔氏见他真心想帮忙,先是道谢,看了青黛一眼,“你派个机灵的小厮随二弟一块去吧。”
青黛正要点头应好,陆二少爷看了站在对面的豆蔻一眼,笑道:“嫂嫂也可派个知道您心意的丫鬟前去,扮成小厮模样即可。”
国子监的监生们是可以带仆人进去侍候的,但是只能是男仆,丫鬟仆妇们是不许带去,为的是防止这些少爷们为女色分神,不能专心学业。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带了扮成男装的丫鬟进去服侍,享受红袖添香的情趣。
现今的国子监,风气已不如从前,这几年新增的监生,大都是靠关系进来的荫监和出钱捐的例监,像崔慎这种世家子弟,便是荫监,陆二少爷倒是秀才出身的贡监。
豆蔻见陆二少爷朝她看来,低首垂眸,脸上泛红地避开他的视线。
听了陆二少爷的提议,崔氏第一个想到的是青黛,但是这种扮成小厮去国子监,她又觉得机灵的豆蔻更适合,正想着这么做是否妥当时,一个声音响起。
“少夫人,奴婢愿随陆二少爷前往。”落葵正好也在厅里,听到陆二少爷的话,觉得这是个出门的机会,立时申请了这个差使,“奴婢前两日随青黛姐姐外出办差,也多了一些经验,肯定能把这事办好。”
崔氏之前没有考虑过落葵,现在倒觉得她是不错的人选,落葵身量高挑,扮成男装也不容易被识破,且她身手不错,不怕出什么事,“那便由你同二少爷一块去,切记,不可鲁莽,一切听二少爷吩咐。”
“奴婢一定照办。”落葵道。
陆二少爷有些失望,他还想着怎么提出让豆蔻和他一起,嫂嫂这么快就定下让落葵去了。
豆蔻轻瞄了落葵一眼,抿了抿唇,她心里有些疑惑,这么积极的揽下差使,不像落葵平日作风。
落葵穿上男装后,顿时添了一股英气,本来就是现代人,举手投足间习惯大开大合,扮成男子模样也十分自然。
陆二少爷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不是知晓你的身份,真会以为你是名真正男子,你这身高,可不比我低多少。”
落葵觉得自己穿上男装后,似乎更自在一些。随陆二少爷的马车到了国子监,她一路过来都在观察沿途情况,到了地方后,由陆二少爷的书僮带着,她去看了一处空着的士舍,把丈量家具的事先做了,正想找个理由离开去都察院门口踩个点。
找到陆勉的时候,他正和被几个监生叫住,“陆兄,这几日放田假,我们这些家在京城外的,都没有回去,在学里正待着无聊,听说今日天香楼有百花会,京城各家花魁齐聚斗技,以选出今年魁首,还有翰林院、太常士和礼部的官员前去做评审,技艺出众者,还有时机到陛下面前献艺,这样的盛会我等岂能错过,是否与我们同去?”
陆二公子也起了兴致,他见落葵过来,正想吩咐一句,让她先自行回去,却听落葵道:“公子,让我随侍您左右吧。”
陆二公子有些惊讶,以为落葵这个小丫鬟听到有此盛会,也想趁机去见识一番,他性情宽和,也不会为难人,故而爽快同意下来,只叮嘱她跟在自己身边,不要乱走。
落葵是听到有官员做评审,她也想去找找机会,反正踩点都察院的事也不是很急,她已经发现都察院与国子监都在内城西大门这边,距离也并不远。
等一群国子监的监生们兴匆匆的来到百花楼,却被拦了下来,实在是今天里面太热闹,满京城的权宦都来了,百花楼的掌柜特地守在门口,每位过来的客人,都要先出示请柬才能进去。
监生们肯定没有请柬,站在门口与掌柜的理论,掌柜的并不想得罪这些贵族子弟,但里面实在位置有限,全都放进去的话,百花楼今日非被挤破不可,故只能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还有一名监生把陆勉推出来,道:“这是陆尚书家的公子,也不能进吗?”
掌柜跟陆勉赔着罪,还是没松口。今天还来了许多官员,品阶都不低,他可以放陆勉一人进去,但是其他学子们肯定不依不饶,所以这个口子他也不敢开。
陆二公子不想抬出自己父亲身份,见同窗报了名号,掌柜的仍未通融,却是有些难堪了。
正当几人悻悻然地要离开时,一辆豪华马车在门口停下,脸上敷粉插花的梁赟从车上下来。
陆二公子见到他,客气的揖了一礼,叫了声“表兄。”
梁赟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先和陆二公子点点头,又抬着下巴看着掌柜,“怎么?你们店大欺客,竟敢撞着尚书家的公子不让进去?”
陆二公子连忙道:“表兄不知,百花楼今日有盛会,需提前拿到请柬才能进入,与掌柜的无关,我们不知道规则,只当白跑一趟,这就回去了。”
“别,干吗要走,请柬是吗?我有。”梁赟身后的小厮连忙递上请柬过去,掌柜的察看后,脸上马上露出笑道:“原来是寿宁伯府的梁公子,请进请进!”
梁赟得意的很,正要招待陆二公子一行人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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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去,掌柜一脸为难,不得已还是得上前阻拦:“梁公子,你这一张请柬,只能您一人带两名随从入内。”
梁赟觉得失了面子,正要发火,前方正好又来了一列车马,他一眼便认出了马车,立刻脸上带笑地跑上前迎接。
马车停下,下来的是面目倨傲的三皇子,陆二公子也带着同窗上前见礼,三皇子问梁赟和陆二公子也是来百花楼看魁首评选的?两人谦恭的道是,三皇子淡淡地点头,让他们随自己进去,这下掌柜只是低首躬身相迎,满脸堆笑,一句阻挡的话也不敢说了。
落葵跟着陆二公子身边,发现梁赟转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次相遇,她认出梁赟的声音,才知道那日和谢琅在后花园里说话的人,正是他,而且他还是寿宁伯府爷的公子。
她不知道梁赟为何看她,他应该不知道自己那天偷听,谢琅那疯子应该也不会告诉他的。
带着疑虑见了一楼大厅,她见百花楼里面建筑精致又豪华,到处铺陈着花球红缎,有些从二楼楼台垂挂下来,十分喜庆。大堂来往的宾客俱是华服锦帽,穿插行走的是抹脂戴翠,满面笑容的窈窕女伎,这里就是一副人间富贵乡的场景。
三皇子被掌柜迎到了二楼雅间休息,梁陆二位公子留在一楼大堂参观。
落葵正想躲入暗处打听一下今日来的官员是哪些,只见梁赟突然走到她身前,伸出扇子,轻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你是表弟身边服侍的书僮?”
落葵愣了下,连忙退后一步,迟疑地看着梁赟,自己是被调戏了?还是被当作男子调戏的?
陆二公子见到梁赟举止轻佻,似乎对落葵很感兴趣的模样,他自是知道这位表兄的喜好,脸色有些不自然,拦在落葵面前帮她解围,“表兄,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我以为你要年底才回来。”
梁赟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个表弟愣头愣脑,破坏自己兴致,他道:“我爹放话让我回来的,我被罚出京快半年了,还不够吗,你还想我年底才回来?”
陆勉解释:“表兄误会了,只是没有听家母提起你已归来,如果知道,弟早就上伯府拜访。”
梁赟这才满意,他点头道:“过几日为兄要去尚书府里拜见姑父姑母,祝贺姑父高升,到时候再找你出来一起玩。”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落葵,舔了舔唇问:“你这书僮倒是秀气,是否你的心头好?”
陆勉脸色黑了黑,他可没有表兄那种癖好,不过他知道同窗中倒是有许多表兄这种喜欢漂亮男子的,他心里犯了膈应,“表兄慎言,这只是弟身边侍候的人,非是什么心头好。”
梁赟用扇子拍了一下手,高兴道:“既是普通书僮,那表弟就将人送予兄长吧,我再挑几个懂事机灵的书僮给你。”
落葵吓一跳,连忙转头看着陆二公子,生怕他答应下来。
陆二公子不悦道:“表兄,这书僮原是在我嫂嫂听风院听差的小厮,今日随我出来办事,不是弟能随意转送的,还望表兄体谅。”
29. 第12章
梁赟还想说什么,就被一阵锣鼓声吸引。
百花会要开始了,一群天香伙的伙计引领着宾客落座,梁赟和陆二公子被安排在第三排左手边的圆桌边坐下,梁赟不满,正想换到前方座位,发现前两排围着圆桌的位置上坐着的,都是有官阶或有爵位的大员,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便乖乖的退回来了。
随着一声让道的吆喝响起,大堂里熙攘的人群分开两边,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大皇子带着几人从外面进来,前排的评审团也纷纷起身朝他行礼,掌柜的将大皇子也迎到二楼雅座,两位皇子就在二楼对上,两人眼神在空中交锋一番,方打了招呼,就隔着一道帘子坐了下来。
落葵跟着一群小厮仆从站在后方待命,观看高台之上各家花魁斗艺。
最先上来的是云兰坊的头牌枊如意,轻纱半遮面,怀抱着琵琶袅袅而来,似杨柳般弱不禁风,引得在场男人心生怜惜。她露出的眉眼精致淡雅,声音怯怯糯糯,一如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
她开始弹奏琵琶后,气质开始为之一变,琴弦一拨,那曲声疾风骤雨时,她神情坚韧,婉转悠扬时,又变得柔情似水,全场静寂无声,只有她的琵琶声在如泣如诉说着故事。
落葵小时候也学过琵琶,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后来又报过钢琴班,虽然她琴艺不行,但是欣赏能力还是有的,听到柳如意的琵琶曲,她觉得以前补习班老师和她比起来,就像小学生和985的区别,今日方知什么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不愧是京城头号琵琶手,果然名不虚传!
等她一曲完毕,台下的几个评审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不少王孙公子给她助威加油,强烈要求评审大佬们给最高分,就像落葵来时的世界粉丝一般,热情激动。
她所在的仆人区,大家也开始窃窃私语,说的却是柳如意的八卦故事,例如哪些豪富为她一掷千金,又有哪个情痴公子愿为她抛家舍业,落葵好奇的问,有官身的老爷里,有钟情如意姑娘的吗?
立时有人说,那可多了,有礼部的员外郎、国子监的祭酒,还有今天的评审之一,翰林院侍讲元学士……
落葵看了他指的前排一个正与人争辩的五旬长须老者,不知道是不是在为柳如意争取高分的。
第二名登台的,是红袖楼的头牌春嫣,她穿着抹胸披着轻纱,露出莹白的肩颈,下方一条鲜艳夺目的十六扇石榴裙,一上来就夺人眼球,她是京城最好的舞伎,翩跹翻转间,如石榴花的花精误入人间,美得勾人心魄。
落葵身边的这群男仆们,刚才柳如意弹琵琶时都是安安静静,现下个个眼睛冒光,还能听到不停的口水吞咽声,音乐是要有一定修养才能欣赏,美女起舞,却是没有观赏门槛,且感观冲击更强。
她想,如果是让这群仆役们评审,这春嫣必胜无疑。
等春嫣姑娘含着笑,婀娜离去,台下她的粉丝们,还在不停朝台上扔花枝,虽然隔得远,因落葵一直有注意观察二楼大皇子方向,见他似乎也是被春嫣的舞勾得魂不守舍,眼睛几乎要粘在春嫣身上,面色变得潮红激动。
落葵还以为,大皇子这种谦谦君子般的人设,会对柳如意更有好感,没想到他是喜欢春嫣这款的。
见这群小厮们此时正心荡神驰,脑子还在犯迷糊时,落葵趁机问,“听说御史大人们都比较介直古板一些,今日可有见他们过来参加百花会?”
“好像没有。”
“今天这么多大家,都吸引不来一位御史老爷?”落葵不死心地问。
“听说杨御史喜欢言月姑娘,经常上吟月阁点她唱曲。”
落葵听得精神一震,指着刚上台,正自报名讳的淡妆女子,问,“就是这位言月姑娘吗?”
“正是,言月姑娘可是在贵妃娘娘诞辰之时,被召进宫献过曲的。”
言月姑娘的歌喉确属天籁,像一股清泉流淌出来,又似一只百灵鸟飞入每人的心头,落葵想着,如果进不了都察院,是不是可以去吟月阁守着,就不知那位杨御史什么时候会去了。
她又似不经意地问:“你们可知都察院这些御史大人们,哪个最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
这群小厮们不解的看着她,觉得她怎么今天尽打听这些无关之事,不过还是有人回答道:“御史大人们肯定个个都是刚正不阿的好官,你为何打听这些?”
落葵想,这是哪家的小厮,还真是个周全谨慎的,防备心还重,她只能道:“我只是好奇,呵呵,好奇而已。”
台上言月姑娘歌毕,还发表一番感言,主要是感谢了词曲作者一番,当她说出名字的时候,落葵吃了一惊,方知她刚才唱的曲子,竟然是谢琅所作,她回想那首歌曲,歌声悠扬,但她文化水平有限,听不懂文言文般的歌词意思,就知道是一女子在诉衷肠。
而谢琅作为词曲作者今日也在现场,他不知何时冒出来,此时也坐在前排位置,正在接受一群人夸赞。
落葵头皮有些发麻,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心脏就砰砰跳,已经有应激反应了。
后面还弹琴、舞剑的,落葵已没什么心思观看,想着找机会和陆二少爷打声招呼后,就先行溜走。
此时比试也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一帮人评审在激烈的争执中,两位皇子又回到雅间休息,其他人有去如厕的,有喝茶的,有站起来欣赏两边墙壁挂着的名家书画,还有人想办法偷溜进花魁们的休息室的。
落葵猫着腰来到陆勉身边,她刚想和他打招呼说自己先回府,眼角余光瞥见谢琅正朝这边走来,她的身体顿时僵了僵。
陆二公子也看到谢琅了,他还以为谢琅是来找他茬的,毕竟二人不久前刚打过一架,谢琅后来又冒犯了父亲,被大皇子责罚,他深觉二人是结了仇,今日相见,必要发生冲突,正严阵以待时,只听谢琅走近后,笑得轻浮地道:“陆二公子今日可真有雅兴,来看花魁斗艺还不忘带一名清秀小厮相陪,这喜好可真是宽泛。”
陆勉听出他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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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顿时面红耳赤,他又不想对谢琅多作解释,以免显得自己气弱,只冷笑道:“谢公子能亲自为言月姑娘写词曲,想必是花楼常客,才会有这番风雅爱好。”
谢琅挑眉:“那是自然,我不似陆二公子有真材实学,比起在国子监混日子,我更喜欢做花楼常客。”
“你……”陆勉觉得他好似夸自己真材实学,又说国子监混日子,故意这样恶心自己,着实可恶!
谢琅没理他,而是看向站在他身后,目光躲闪的落葵,暧昧地笑了起来,“我观陆二公子身后服侍的这位小厮有些意思,着实清秀可人,能否转赠于我?”
陆二公子和落葵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个声音,戚戚道:“琅弟,你,你可是看上这小厮了?”
梁赟刚才发现谢琅今日也来了天香楼,很是兴奋,就想挤到前排找人,又不好当着众多大人的面与谢琅纠缠,只忍耐到中场休息时大家散开后,方过去找人,只是找了一圈不见谢琅,却见他去了自己刚才的座位处,与表弟一处说话,他连忙赶过来,却不想听到谢琅出口讨要那个清秀小厮,心里就像打翻了一瓶醋般,正冒着酸水。
谢琅听到他的声音,脸色冷了下来,却是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陆二公子这时候终于出声,他没想到,这谢琅竟然也和他开口要人,他当然不会答应,只觉得这人无耻之极,断然拒绝道:“这是陆府的小厮,断没有随意转赠他人的道理!”
梁赟也适时道:“琅弟,这小厮有甚么好,这脸庞太过圆润,腰肢也不够纤细,像个没打磨过的粗胚,实在难以入目,你怎地会看上他!”
落葵心里MMP,竟然说自己是粗胚,还说她脸圆腰粗,刚才是哪只狗东西,也向陆二公子讨要她来着!
她瞧了谢琅一眼,只觉得自己确实不如他皮肤白腻,脸小腰细。
谢琅看着落葵低着头,不知心里正怎么骂人,他面无表情道:“仔细一看,这小厮确实不堪入目。”
落葵:……
陆二公子也不高兴了,直觉得谢琅来回这一出,就是故意来羞辱他的,正待发火,却听他表兄欣喜的声音响起,“琅弟所言极是。”
梁赟以为谢琅为了自己才这么说,心情激荡,声音带着腻乎地道:“琅弟今日为言月姑娘写了一首如此深情的曲子,来日可否为为兄也写上一曲?”
陆二公子见二人模样,实在腻味的不行,他看不得这一幕,正要走开,这时锣鼓声重新响起,比艺接着开始了。
落葵重新退回了后面仆役区,她刚才留意到梁赟的小厮向跑堂的伙计吩咐了什么事,伙计摇头,那小厮拿着腰间挂着的腰牌亮给他看,那小伙计才弯腰点头,带着他一块离开。
落葵眼睛就盯上了那块腰牌,她知道这是寿宁伯府的腰牌,陆府大管事身上也有一块代表陆府的腰牌,重要时候亮出来,是可以当作通行证或是威慑使用。
她见梁赟的小厮跟着天香楼的伙计从大堂离开,好奇的偷偷跟了上去。
30. 第13章
落葵跟着他们从大堂出去,穿过庭院,来到后院的一幢阁楼前,只听伙计指着二楼的方向,对梁赟的小厮道:“几位大家就在二楼雅间休息,言月姑娘的房间在左手边第一间,你自己上去找她,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
梁赟的小厮点点头,还从腰里掏出一枚碎银甩给了伙计,伙计眉开眼笑的接过,便转身走了。
落葵见梁赟的小厮朝四周打量一番后,就贼头贼脑的进了小楼,她潜在树后等着,过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跟进去。
沿着雕花扶梯上了二楼,她一探头,就见那小厮躺倒在楼梯转角处,一动不动,不知是晕倒还是死了,同时也瞥见二楼回廊站着一排的侍卫,堵在每间房门前。
她吓了一跳,正想转身下楼跑走,就听到一声大叫,“放我出去!殿下,奴家卖艺不卖身,求您放过我吧!”
落葵挣扎了两秒,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
“啊……”尖叫声又起,随之还有东西砸到地上的碰撞声,“放开我,你,你别过来!”
落葵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自己没关系,她猜测应是大殿下刚才见了春嫣跳舞,色心难耐寻到了这处。
她一边小心下楼,一边继续说服自己,春嫣呼救,也许只是欲迎还拒,这些花魁大家们自有与客人周旋的手段……即使是心不甘情不愿,遭到大殿下非礼,那自己也帮不上忙,她难道还能报官抓人吗?
“吱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啪,啪,嘭……”好像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人倒地的碰撞声。
落葵又停了下来,挣扎一会,接着低着头,快速轻声跑下楼。
当她离开小楼十米远后,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蓦地又转身望向那幢隐在黄昏余光中的小楼一眼,二十几年文明社会生活过来的人,让她实在不能坐视这一切发生,装作无事走开。
挣扎一会,她又潜了回去。
她告诉自己,就去看看情况,绝不出做冒险之事。
言月正忐忑在室内来回走动,显得十分不安,这时突然听到窗台处传来一声响动,接着跳进来一个蒙着头脑,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眼睛的男子,她见状吓得就要喊出声,却被来人冲过来,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吵!不然别怪我伤了你!”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言月连忙点头,保证自己不会乱喊。
“香嫣住在第几间房?”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正是落葵,她刚才发现那些侍卫都守在走廊门口,后面窗户处却是没人把守,她听伙计说言月住在第一间,便先偷溜进这间房里探查情况。
言月目光带着疑惑,她指着自己仍被捂住的口鼻。
落葵刚想松开,便听见一个受了惊的声音响起:“你,你是谁?”
落葵望着中间一扇隔门被打开,穿着石榴裙的春嫣正一脸惊慌的看着她们,落葵没想到,这还是套间!春嫣竟然就住在隔壁,还能随时开门进来,她来不及思索,放开言月,几步来到春嫣面前,在她再次叫出声时,一掌劈到她的肩上。
落葵看着软软躺倒在地的春嫣,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刚才的行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想到直接把人打晕了。
她又立刻回头看向言月,怕她喊出声来,只见她虽面上惊慌,却忍着没叫出来。
言月强自镇定道:“这位壮士,求你不要伤害春嫣。”刚才落葵问了春嫣住处,现在又将人打晕,让她有了误会。
落葵无语,原来春嫣没事,没被大皇子强迫,她转念一想,不对啊,那刚才呼救的人又是谁?
“二楼全是侍卫把守,这里出了什么事?”落葵问。
“是,是有贵人找枊大家服侍。”言月小心翼翼地道。
出事的竟然是柳如意?
“她可是不情愿?”落葵继续问。
言月心里迟疑,这人到底是谁?一下找春嫣,现在又问柳如意,实在奇怪的很,她还是谨慎地道:“这,奴家也不知。”
她们几个刚才聚有一块聊天,柳如意突然被人带走,门口还有侍卫把守不让她们出门,接着又听到柳如意呼救,她虽然焦心得坐立不安,却也知道是贵人行事,她们也是无能为力。
这时又传来破碎的呼救声和撞击声,听着声响,应该就隔了一两间距离。
言月越发忐忑不安。
落葵也没再问,顺手撕了她的衣角将她绑了起来,又将她嘴巴堵上,压着嗓子道:“把你绑了是为你好,以免出了事连累到你,你不要挣扎伤了自己。”
言月本来惊恐万分,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再挣扎,安静的看着她从窗台翻了出去。
落葵沿着窗沿突出一块木头,像只壁虎一般,挪移到发出剧烈声响的那个窗口下。
凄厉的哭喊声和踢打声更响了,她压抑着心跳,轻轻挑起窗户的一角,往里看去,却被眼前的一幕看得怒火中烧。
一双明黄锦靴正用力踢打着躺着地上衣不蔽体的女子,女子口鼻出血,身子卷成一团,发出越来越虚弱的哀求声,被虐打的人正是柳如意!
“贱人,本皇子宠幸你,是你的福份,竟然不识好歹,还敢咬伤我……嘭嘭,”又是两脚,接着那人蹲了下来,用力捏住柳如意的下巴和脖子,朝她往床上拖去,并发出一阵阵桀桀笑声,“让本皇子消了火,痛快后,就把你剁碎了喂我的猎犬,哈哈哈哈,看以后谁还敢不听话。”
“什么琵琶手柳如意、歌伎言月,不都是婊子嘛,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百花会?哈哈哈,那群酸腐之人搞出这么个东西来,不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本皇子一个个把你们都给收了,看他们敢不敢吭一声!还有我那大皇兄,看个妓子跳舞看得□□中烧,为了维持伪君子的形象,竟然忍着没马上出手,哈哈哈,我待会一并把那妓子叫来享用了……”
落葵听着他的狂笑,看着他把柳如意的衣裳全扯破丢了出去,胸膛血气翻涌,她再也忍不住,翻身从窗户跳了进去,跃身来到床前,一脚将三皇子踢了出去。
三皇子赤裸着上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目喷火又带着一丝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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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落葵不待他叫出声,又上前给了他一拳,直击他的腹部,打得三皇子痛得弯下腰。
“狗贼,你害了我亲人,我今日是来报仇的!”落葵说完,又是一拳击出。她喊这一声,完全是为了不牵连柳如意,就让三皇子以为是仇家报复。
不过这一拳却被反应过来的三皇子挡住了。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三皇子一边挡着落葵的进攻,一边喊道。
刚才三皇子打柳如意的时候,发出很大声响,侍卫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与落葵打斗声,直到他大声呼救。
在这个关键时刻,落葵出手更加凌厉,一个重击,快速把他打晕在地。
柳如意刚才还处于绝望中,突然迎来这番变故,完全反应不过来,只紧紧拢着被子缩在床角。
落葵看了她一眼,在侍卫冲进来之时,快速跑到窗边,纵身跳下逃走了。
她一边跑,一边扯掉脸上的纱巾塞入怀中,直到穿过庭院来到热闹的大堂,她方慢下脚步,匆匆挤入人群中。
“……今日百花会魁首已经决出,便是云兰坊的柳如意柳大家,快速速请柳大家出来……”
“抓刺客!抓刺客!”
随着十几名侍卫杀气腾腾的从后院跑出来,原本喜庆的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是谁在故意喧哗,扰乱会场!”大皇子在大堂的二楼看台见到下面乱哄哄的一幕,不满地喝道,他认出那群侍卫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禀大殿下,三殿下被人袭击,刺客刚逃出来,应就在这人群里。”三皇子的侍卫道。
落葵躲在骚乱的人群里,背上全是汗,脸上极力保持镇静。
此时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低语:“是你干的?”
落葵蓦地转头,看见谢琅一脸不嫌事大,正看热闹的表情问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落葵道。
“你真是让人看不透!应该说你胆大包天,还是胆小鼠?我可是见你进了小楼的,只是你有胆子伤三皇子,怎么这会儿腿又抖这么厉害?”谢琅啧啧道。
落葵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琅竟然跟在她身后去了小楼,不过这人还要自己办事,想来不会揭穿她。
“你带着小乞儿去都察院找陈同陈御史,只有他会接下这案子。”谢琅声音里带着愉悦,“这一条信息也不是白给你的,是奖励你今日所为,虽我不知你到底为何出手,有何目的,但是你将这水搅得混浊,倒省了我不少力气。”
他说完后就从落葵身边离开,落葵也低着头,迅速找到陆二公子,躲到他身后去了。
大皇子本来黑沉着脸,直怪那些侍卫把好好的百花会给搞砸了,在现场闹哄哄的抓人,把天香楼的掌柜和伙计全绑了,也没找到凶手,又想把在场士绅带来的仆从带走问话,他为了在这些人面前刷好感,出面制止了缉查面扩大。
直到他看见躺在床上晕迷不醒的三皇子,嘴角才不自觉扬起,同时他又暗骂那个凶手没用,竟然没能把人杀了!
31. 第14章
那日天香楼的百花会盛大开幕,最后混乱收场。
三皇子被刺客袭击晕迷,魁首柳如意也受了重伤,听说是受到连累,被刺客打伤。
寿宁伯府的梁二公子也被带走审问,因为梁二公子的小厮当时出入三皇子休息处,行迹存疑。
落葵跟在陆二公子身边,经过身份调查,确定无疑后平安回到陆府,还能平静的和青黛交代任务,把士舍的细节情况都说清楚了。
在谢琅给的最后期限,她找到了穆容,带他去了提前打探过的都察院。
三皇子遇刺后,京城四处张贴蒙面刺客的画像,衙差还拿着画像上街四处寻找凶手,一时人心惶惶,普通百姓都不敢出门。
落葵两人来到内城西大门处的都察院前,发现大皇子派来驻守在此抓拿穆容的人手也缩减了,只留了一个伪装成卖山果的侍卫守在外面。
她之所以能发现对方,是前一天踩点时就把几个暗桩都认出来了,像这种客人来问价时挥手把人赶手的,能是正常的小贩吗?
她带着穆容大摇大摆的从他面前走过,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怀疑。
落葵走到大门口,朝门口的守卫递出一块腰牌,“寿宁伯爷命我给陈御史送请柬,不知御史大人今日可在?”
那守卫查看一眼腰牌后,又交还给她,然后点头道:“陈大人今日已过来上值,不过都察院外人不能随意进入,你可将请柬放下,由我等转交。”
落葵仰着头不悦道:“这是寿宁伯爷特地交代的事,且还有话嘱托我告诉陈御史,怎可由你们代转!”
守卫见她动怒,也不惧,不过一个伯府管事,却敢在都察院前趾高气扬,他虽心有不愤,却也不想得罪这管事背后的寿宁伯府,和同伴商量后,便让她做了登记,检查没有携带危险物品,才让他们进去。
其中一名守卫摇摇头道:“这管事也奇怪,怎么把请柬送到这里了?不是应该送到大人们府上吗?”
“听说陈御史曾参过寿宁伯,令其受到陛下责问,这回特地派管事来都察院当面送上请柬,肯定是当众示好的意思。”有人解释道。
其他人也不再疑心了。
“落葵姐姐,我们真的进来了!”今日扮成小丫鬟模样的穆容,扯着身上的长裙,还有些不自在,却不妨碍他清秀的脸上流露的欢喜。
“嘘!”落葵食指竖在唇前,“小心点,别暴露身份,记住我现在是管事。”
穆容立刻紧紧抿着唇,听话的点头。
落葵摸了摸嘴唇上粘着的胡须,他们今日都是乔装打扮过的,穆容洗干净脸,换上女装就是一枚可爱的小丫鬟,而他除了换上管事的衣服,脸上还化了妆,把脸涂黄,又打了些阴影改变脸型,眉毛画粗,再加上一抹小胡须,即使白芷她们在场也认不出她来了。
“……我只把你送到陈御史面前,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这个案子,也不知道你递了状纸后,还能不能平安走出这里,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们立刻可以掉头回去,不会被人察觉。”她又提醒了穆容一次。
“不,我要见陈御史,我不会走的!”穆容小脸依旧坚定。
落葵点了点头,带着他一路问人,终于找到陈御史办公所在,她叩了叩房门,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进来!”
穆容同落葵点了点头,板着一张小脸,忐忑地推着门进去。
“你是谁?”陈大人的声音带着惊讶。
“大人恕罪,”穆容扑地跪倒在地,“小民乃燕门关老家坳村……”
落葵没有再听下去,转身急步离开,不管是否成功,她已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就看穆容自己的命运吧。
至于她会不会暴露,她也考虑过,她相信穆容不会把她供出来,但如果遭遇严刑逼问,那就不一定。
她现在又多了一桩打伤皇子的罪名,情况不可能再坏了,如果被抓,她就自行了断,不能活着落到他们手里受尽折磨。
落葵走出大门时,守卫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还带了一个小丫鬟进来?那小丫头呢,可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落葵仍旧用傲慢的口气道:“陈大人正在忙公务,我还没能见到,我让小丫头留下传话了。”
守卫皱着眉,刚想再说什么,落葵已经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大踏步走出去了。
落葵出了大门,感觉守卫还在背后看着她,其实她今日没有乘马车过来,就已经是破绽,可是让她上哪里去弄辆寿宁伯府的车轿。
她过了拐角,离开守卫视线后,就快速奔跑起来,一口气跑出内城,她来到一个人烟偏僻的地方,从一座土地庙后面拿出提前藏好的包袱,她正想钻进草丛中换装,脖子处一阵冰冷,低头一看,魂都快吓没了,不知何时,一把森冷的长剑正抵在她脖颈间。
“很聪明,知道偷寿宁伯府的腰牌混进去,原来你昨晚尾随那个小厮,是为了偷他身上的东西。”谢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落葵确实是看到小厮拿出腰牌威吓伙计时起了念头,后来才会尾随他去了小楼,她是在楼梯处捡到的腰牌,想必是那个小厮被打晕时,从身上掉落下去。
“谢公子,你这是何意?既然跟在我身后,应该知道我已经完成你交代的事,为货何还让人拿剑指着我?”落葵没想到,谢琅又一次跟踪她,而她一点没有发现。
“当然是杀人灭口!”谢琅说得十分随意。
落葵心下一凉,她就知道与虎谋皮,是没有好下场的。
“确实,我知道公子太多事,你想杀我灭口也是正常,只是我也不是丝毫没有准备,我把与公子谋划之事,皆写了下来,只要我出了事,这些事便会流传出去。”落葵硬着头皮道。
“如果你真的全都写了下来,那也是交给可信之人,放心,我杀了你之后,会让青伯去把你的那些个丫鬟同伴都杀了,这就叫斩草除根!”谢琅似乎一点也不怕她威胁,语气依旧闲淡道。
“公子放心,老奴把陆府都屠了,也是可以的。”拿剑之人阴恻恻的声音就在落葵的耳边。
落葵浑身一颤,道:“谢公子,我也算为你办过事,能否给我留一具体面的全尸?”
谢琅笑了:“可以!像你这么有趣的一个丫头,如果不是那日口出无状惹恼我,也许我还会考虑留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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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继续使唤,放心,我会让青伯给你留具全尸的。”
落葵知道他还记恨自己那日说破他与梁赟的事,还曾拿这事威胁于他,她接着道:“我还想换回女装再死,不想死后以这副面目示人。”
她说完,慢慢转过头来,谢琅见她腊黄的脸上粘着可笑的胡须,不由又笑了起来,“我觉得这副模样更适合你,人死后便入虚无,又何必在乎死前情状,我知你是想拖延时间,不必白费心思了。”
“青伯,动手吧,送她早点上路!”
“且慢!”落葵连忙喊道,她能感觉到剑已划破她脖子皮肤,“谢公子,我有一物想交给你,是昨晚打晕三皇子后抢到的。”
谢琅挑眉,眼中透着不信任,却又有掌控全局的自负,不怕落葵耍什么花样。
落葵这时看清拿剑抵着她,一脸看戏表情的青伯,正是那日山上救自己和穆容的人,她又望向对面阴险无耻的谢琅,一边伸手从怀里掏东西,一边道:“我昨日方知,那天与谢公子在后园相会的人,是寿宁伯府的梁公子……”
谢琅听了她的话,脸色渐渐沉下来,嘴角轻扯出一抹鄙夷的笑。
落葵继续道:“昨晚梁公子的小厮找言月姑娘时,被三皇子的侍卫打晕扔在地上,后来梁公子也被追责,梁公子交代说是想让小厮去教训言月姑娘一顿,让她以后不许与谢公子来往,看来梁公子是吃了言月姑娘的醋,确实是心仪谢公子你……”
谢琅唇角的冷笑扩大,似乎全尸也不想给她留下,青伯也有一丝愕然分神,就在此刻,落葵突然将手里的东西扬了出去……
青伯迅速展袖挥散,却还是没能全部挡住,他捂着刺痛的眼睛,厉喝一声:“大胆贱婢,竟敢使诈!”
今日出门,落葵也不是毫无准备,韦爵爷用一手石灰,迷翻了多少武林高手,现下一试果然效果不错!
落葵避开他随意刺出的一剑,直接朝谢琅冲去,一拳击中他的面部,打得他躺倒在地,鼻血直流,一时闭了气去。
落葵冷笑一声,转身逃命而去。
她没有想过再回陆府,现在回去,只是自投罗网,还会连累白芷她们,她一路朝城外方向跑去,也没时间考虑自己逃奴身份,之后去向何方,只想先逃出京城再说。
她一路跑到城门口,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城墙处守卫森严,墙上还贴满她的蒙面画像,两排守卫正严厉排查出城人员,不仅要出示身份文牒,还要一番盘问搜查。
落葵心凉了半截,这情况她怎么能混出城去?
“娘,这位大叔胡子都掉了,哈哈哈。”旁边一个小僮正指着他,露出‘无齿’的笑容。
落葵连忙摸了一把自己的假胡须,果然半边掉了下来,她捂着嘴唇,往旁边躲去。
她在附近找了一条小溪把脸洗干净,又换回了女装,幸好刚才跑的时候,随身包袱没有扔掉。现在城门守卫查的是男人,她换回女装要更容易混出去。
她打扮了一新,重新去城门口等机会,就在她打量是藏进商队里,还是混进一行扛幡哭灵的送丧队时,就听远处一个惊喜的呼声传来:“落葵!”
32. 第15章
“你怎知我们今日回来,是特地在此等我们的?”一名眉心有颗美人痣,面有风尘的少女开心地冲落葵跑来,拉着她的袖子道。
落葵愣了一下,没认出来人。
“我们就分开半年,你就不认得我了?怎么还是这么愣头愣脑的样子,我是茯苓呀!”
落葵想起来了,白芷说过,当初少夫人的陪嫁丫鬟里,还有一个与她同龄的小丫鬟,和她们一样,都是中药名,就叫茯苓。
她跟着少夫人的乳母吴妈妈半年前回了江州崔家。去年崔氏母亲五十大寿,崔氏不能亲自回去贺寿,只能让吴妈妈带着她精心准备的寿礼回去。
现在她们是从江州老家回来了?
茯苓指着身后一排拖着行李的车马道:“我们这次与慎少爷一同回来,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可是十分惊险……”
落葵随着她手指的视线望去,看见车队前面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见到她后,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马鞭,牵着马朝她走来。
他大约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形高大修长、鼻梁高挺,眉目飞扬。虽不及谢琅眉目精致、也不比陆勉斯文雅逸,却自有一股洒脱的气度。
“你是落葵?”崔慎眼中含笑的看着她,接着伸出握着马鞭的手在两人头上比了比,“哈哈哈,现在我可是比你高了!”
崔慎自小喜武不喜文,但崔老爷和太太却不喜欢儿子舞刀弄枪,变成一个粗鲁武夫,希望把他培养成一个风雅的世家子弟。
崔老爷不肯给他请武学师傅,他便经常跑去与府里护院请教武功。也就认识了府里武艺最高的崔护院和他的女儿落葵,那时候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大,他见落葵也会些拳脚功夫,便不顾她是女孩身份,经常提出与她切磋,结果当然是单方面被虐。
落葵自小与父亲学武,虽小他一岁,却比他高半个头,小崔慎哪里是她对手,只不过两个人没打过几场架,落葵便被崔家大太太指为陪嫁丫鬟,随崔小姐一同嫁到京城去了。
“见过慎少爷。”落葵朝他行了一礼,她自然没有从前记忆,虽然靠猜测认出面前之人,却不知道这个一见面便待她十分亲近的慎少爷,曾是她少时武伴。
落葵觉得怎么这么凑巧,在她要逃出城的时候,偏偏遇到了主家之人,她现在还能成功出城吗?
“你以前对我可不会这么客气,果然小丫头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崔慎笑道,“你现在武艺有没有进长?我们有时间一同比划比划!”
“律~”一声马鸣传来。
落葵抬头望去,心道,果然逃不掉吗!
谢琅居高临下望着她,他下半张脸用纱巾蒙住,把断掉了刚正过的鼻梁和面上的青肿挡住,露出来的双目,视线如冰棱般朝她射了过来。
另一匹马上,青伯双目红肿,手中的长剑似已急不可耐,正阴恻恻露出牙齿朝她笑着。
“就知道你打算跑出城,伤了本公子后,你以为你跑得了?”谢琅道。
“你们是谁?”崔慎上前一步,把落葵挡在身后,冲着谢琅问道。
谢琅看了崔慎一眼,不可觉察的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出来护着这丫鬟,且看样子也不是普通人。
“这是原平国公谢家嫡子谢琅,陛下亲封的明威将军、上骑都尉。”青伯替主人介绍道。
“原来是谢将军,久仰久仰!”崔慎客气的抱拳,“请问你一路追着我堂姐家的奴婢,是何用意?”
谢琅瞥了冷葵一眼,咬牙道,“原来这是令姐府上的丫鬟,她将本公子打成这般模样,按照律法,贱籍之人以下犯下,当诛。请崔公子不要袒护家奴,现下将她交出来由我处置,我便不再追究她主人管教不严之罪。”
崔慎见谢琅露出的半张脸上,还是能看出青肿,不知道摘掉后是何等惨样,他又转头看了落葵一眼,只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啧啧,没想到多年不见,这丫头战斗力依旧不减。
她当年比试时没留手,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没比今天的谢公子好哪去,他当时不敢告诉爹娘,只说是自己摔的,不过落葵最后还是被崔护院和她亲娘狠揍了一顿,他拦都来不及拦,这丫头有一段时间见到自己就躲,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重新愿意与自己切磋。
今天她打了这谢琅,还是一个有来头的不好惹的主,这可怎么办好?
崔慎道:“这丫鬟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谢将军出手,她必没有这个胆子,在下想问,是因何而起?即使是贱籍,是非曲直,总也要有个说法才是。”
谢琅冷笑:“你要说法?那你便问问这位贱婢,是因何对本公子动手吧!”
落葵望了谢琅一眼,装着害怕模样,怯怯地道:“奴婢出来办差,路遇这位谢将军,他……他对奴婢动手动脚,意图不轨,奴婢不知他身份高贵,只当他是一名无耻狂徒,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出手伤人,奴婢担心被他抓到,才一路胡乱奔逃,不知不觉来到城门口,碰上慎公子一行回京,求公子救我!”
茯苓在一旁听得气愤不平,她揽着落葵,想要安抚她一般,心道幸好落葵有些武艺,不然就被这人糟蹋了,说不定尸骨无存。她看了谢琅一眼,眼中全是怒火,虽然是贵人,也不可随意欺辱她们这些奴婢。
崔慎看了看落葵,又望向谢琅,“谢将军,落葵所言是否属实?”一副要为家奴讨公道的气愤模样。
“无耻贱婢!满嘴胡言乱语,我家公子会看上你?”青伯先替谢琅不平,气愤的喝道。
谢琅盯着落葵,嘴角扯着笑,放肆而嘲讽地大笑,“你说我意图不轨?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想必这个消息传入京里,大家都会很感兴趣。我谢琅的污名上,又新添了一笔!”
落葵觉得这个人情绪表达肯定出了问题,生气时候都会莫名大笑。
她说他动手动脚,意图不轨,难道说错了?命下人拿剑对着她,还想杀她灭口,不是不轨是什么,她都说得轻了。
“谢将军是承认自己所作所为了?”崔慎沉着脸问道。
谢琅大笑:“承认,本公子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本公子的确对一个下贱粗鄙的奴婢动了邪念,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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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就意图侵占,哈哈哈哈,可惜让你逃了,这次就饶了你吧!下次再遇上,可要小心些!”
说完勒紧缰绳,纵马离去了。
青伯用被石灰迷过,仍旧有些不适的双目狠狠瞪了落葵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骑马离开。
落葵暗自松了口气,一路追杀,又这么轻易就走人,这个谢琅,真的是让人看不明白,神经病的想法果然不是常人能猜到的。
崔慎问:“你和这位谢将军真的是路上碰上?此前并不相识?”
落葵乖巧的点头:“确是半路碰上,不过也不能说不认识,谢公子来陆府提过亲,被拒了,他当时来府上闹的时候,奴婢倒是见过一面。”
落葵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崔慎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了。
落葵坐上他们的马车,马上有崔氏的乳母吴妈妈,她刚才在车里看着他们一行说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茯苓一上来就同她说起落葵的遭遇,吴妈妈脸色越听越沉,她不像茯苓那般单纯,问的很是详细,包括今日落葵因何外出。
落葵被她问的满头是汗,终于勉强敷衍了过去。
一行车马在半路分开,崔慎要先回崔宅,托吴妈转告,自己梳洗干净后,明日再上门拜访堂姐。
落葵又回到了陆府,不久前她还想,自己将永远离开这里,独自开始漂泊的生涯,没想到很快就又回来了。
崔氏知道吴妈妈回来,十分高兴,先问她一路上来是否顺利,又仔细询问了老家情况。
另一边茯苓也与小姐妹几个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你们不知道,这次上京路上,可是不太平!路上我们就遇到了好几拨流民还有山匪,看到我们车马行李这么多,都想上来抢夺,幸好慎少爷带的护卫家丁得力,把他们都赶跑了,不过也伤好了几个人,慎少爷把重伤几人安排在当地休养,留了银子,让他们养好伤再来京城。”
“这么凶险?那你们去年回去的路上,可也有此番遭遇?”青黛问。
“去年回去时,路上倒还太平,没想到现下外面情况已经这么乱了,就是前几个月太过严寒所致,难民多了没得到安置,就变成了流寇。”茯苓道。
“我托你带回去的月钱,你可有托人带给我父母?”忍冬最关心这个问题。
茯苓面有难色的把包袱里面的银钱拿出来,还给忍冬,“我托人去问过,没打听到你家人的下落。”
忍冬急道:“怎么会?我家就在图县下河村,我爹叫刘树,一打听就知道了。”
茯苓踌躇片刻才道:“据说下河村遇到流民抢杀,逃了很多人,村子都被烧了。”
忍冬一阵晕眩,落葵赶紧扶住她。
“我爹,我娘,我弟弟,全死了不成?”忍冬眼睛夺眶而出,痛哭出来。
“忍冬姐姐,你别急啊。”茯苓吓得连忙劝道。
“是啊,茯苓也说,许多人逃了出去,你爹娘肯定也是一块逃走了,过几个月你再托人打听,说不定流民走了,他们都已经回去了。”落葵安慰道。
33. 第16章
忍冬为家人下落不明担忧,想起就抹泪,差事上也出了几次错,崔氏确实是个宽容的女主人,知道了她因何事分心,倒没有过多苛责于她,其他人如白芷、青黛,也都体谅她的心情,不时伸把手帮她把事做了。
吴妈妈以往管着听风院,十分注重规矩条例,大小丫鬟们都憷她,她离开的这半年多,大家都觉得轻松了许多,人事上自然也松散不少。
吴妈妈回来见到这个情况,心中早有不满,正好忍冬撞到枪口上,便率先拿她开刀。
因轮到忍冬值夜,她近日忧心伤神有些憔悴,白芷便主动替了她,吴妈妈抓住后,便把两人都罚了,说是值夜规矩早就定下来了,没有特殊缘故,又未经允许,哪有私自替换的道理。
白芷只是扣了月钱,忍冬不仅扣了月钱,还让她去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
崔氏都出来替她说情,反被吴妈妈劝回去了,“她一个奴婢,早就卖身给崔家,不过少夫人身边的一个物件,连人都不是她自个的了,还有什么父母兄弟。她不清楚自个身份,整天哭天抹泪,愁眉捧心,哪家的奴婢是这副模样?这不是给主家惹晦气嘛!如果遇到规矩重的人家,早就被打出去发卖了。
老奴知少夫人宽厚,但是您让老奴管着院子,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的。”
她这么一说,崔氏也不好再干涉她处置忍冬了,确实忍冬这两次泡茶,茶叶都是苦味,她也心有不喜,这下让吴妈妈敲打一下也好。
忍冬大太阳下面,跪在院子里受罚,周围一帮仆妇丫鬟看着,她自觉没脸,眼泪哗哗下来。
吴妈妈皱着眉走到她面前,问她为何流泪?如果她有不满尽可以说出来,真是自己罚错了,自己愿意到少夫人面前接受责问,如果不是,便是对这番处置心有不忿,那听风院也容不下她这号人物,早点送她出去,让她另寻高处吧。
吴妈妈一番话说完,忍冬生生忍住,再也不敢哭了。
白芷她们也不敢为忍冬求情,落葵更是缩在后面,生怕被吴妈妈盯上。她知道自己在丫鬟这份工作上一点技能也没有,端茶倒水都容易打翻茶杯那种,是吴妈妈最容易挑刺的对象,何况吴妈妈回府那日与她碰上,她的各种应答错漏百出,她早就担心吴妈妈空下来要收拾自己。
不过吴妈妈后来并没有找她问题,倒是抓了各处下人不少错处,如厨娘偷拿和浪费食材、浆洗房洗破了衣裳、小丫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玩闹、花奴剪坏花草、小厮杂役身上不洁有异味等,每天都有人被抓出来受罚,不是罚月钱,就是打手板,一时间听风院大家走路说话声都小了,再不见喧哗吵闹。
白芷她们几个大丫鬟们的下午茶聚会都取消了,生怕惹了吴妈妈不顺眼。
落葵原先见到吴妈妈就躲,后来吴妈妈特地把她叫到面前,重新落实了她的工作职责和内容,吴妈妈说,她原是二等丫鬟,领的也是二等的月钱,现下一会儿陪小少爷玩耍,一会儿去院里扫两扫帚,那以后算是小少爷的侍婢还是院里的粗使丫鬟?
她也知道落葵之前受了伤的事,说落葵现在伤好了,就应该干回以前的差事,好好巡查院内院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落葵听吴妈妈说了才知道,原来以前便是吴妈妈安排她干安保工作的,现在吴妈妈仍旧让她把安保负责起来。
落葵想原来会武艺也算是她的一技之长了,做巡查工作,她当然没问题,就是四处逛呗,还不用她再装模作样扫院子,可是轻松多了。
当然,吴妈妈不仅针对下人们,她也给安姨娘重新立了规矩。
安姨娘回来快半年了,日子与柳州时相比,并不好过。崔氏不可能优待她,也不会刻意刁难,只是漠视她的存在,限制她找外援(太夫人)联络感情的机会。
却有豆蔻时不时抓着机会就找她茬,倒也不像从前那样直接指桑骂槐对上,就是时不时给她下点绊子,偶尔在崔氏面前挑唆几句,让她不时受点罚。
现在崔氏罚她抄的经书,都足以让她抄上三年出不了门了。
吴妈妈回来后,也盯上她,她讲究规矩,一切都要师出有名,例如要求安姨娘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守在崔氏门外请安,燕窝、茶叶和每日餐标都要减半,均应按七品官员妾室的标准来,还有她衣着首饰,都要按规制穿戴,反正一堆限制下来,把安姨娘脸都整青了,她刚要和崔氏哭诉,吴妈妈便说姨娘无故哭哭啼啼实在晦气,好像主母苛待了你,要不要让你也跪到太阳底下清醒清醒,她立时就收了声。
只有豆蔻最为高兴,吴妈妈一回来,她本就十分识趣的上前奉承,见她罚了安姨娘,待吴妈妈却是多了几分真心的恭敬热情。
虽然吴妈妈一番整顿,大家都没以前松快了,听风院却被她治理的比以前森严许多,至少现在听风院不会一点风吹草动,就传到外面,不像以前梁氏坐在正院,就有人上前给她禀报崔氏这边的一举一动。
崔氏对于吴妈妈的整顿工作,也是支持的,之前青黛她们管着院子,因为年纪轻经验浅,到底有不足之处,现在乳母回来,她肯定更放心。
她近来心情也不错,堂弟崔慎来京城崔宅落脚后,她在京里也算有娘家了。
崔慎到京的第二天,就带齐一车礼物上门拜访,先是由崔氏陪着去见了太夫人,太太梁氏,把从江州带上来的礼物一一奉上,太夫人和梁氏待他也十分热情。
特别是太夫人,拉着他的手打量,不住地夸他长得俊秀英武,又问他可是已经订亲。
崔慎因家中女性长辈多,也不憷与这些中老年妇人打交道,除了被太夫人抓着手有些尴尬外,言谈举止十分大方开朗,也有耐心陪着太夫人说着江州老家的事,说起崔家祖母与太夫人当年是闺中好友,这次祖母还亲自准备了礼物让他带给太夫人。
太夫人问崔慎祖母现在身体如何,崔慎说眼睛有些不好,渐渐看不清东西,其他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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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感怀道,“当年萍姐姐眸光潋滟,清澈的像湾溪水般,现在竟看不清事物了!”
崔慎见太夫人情绪低落,便转移了话题,说裴家二房的大爷这次本来要与他一同上京,因家乡流民还没全部散去,他还要留下来坐镇,故可能会再晚一两月再上来。
太夫人点点头,她知道那个不争气的侄儿葬在了京城,大侄子肯定要来一趟的。
崔慎又说这个寒冬让家乡许多农户受了难,裴氏是当地大族,主动出面联合各家盖粥棚,募集物资,帮助家乡百姓度过灾年,地方上说起裴家,无不夸赞。
太夫人听了,又高兴了起来,细细问了详情。
梁氏一旁听着,她也仔细观察了这个崔家少年,她虽不喜崔氏,对继媳的这个堂弟,却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崔慎与陆二少爷同岁,她心里觉得崔慎虽比不上儿子,在他这个年龄的世家子弟中,也算是出挑的。
崔家的家世自不用说,百年世族,崔慎的父祖虽都已经辞去官职,但地方上和朝中六部都有崔氏子弟。
再看崔慎本人,身形比儿子还要高上半个头,浓眉高鼻,十分的英俊魁梧,说话行事也十分坦荡磊落,又有些眼力劲,至少她可哄不了婆婆这么高兴。
她脑中不由把崔慎同女儿放在一块比量,越想越是觉得般配,看着崔慎也愈发顺眼起来。
听着太夫和同崔慎说起江州之事没完没了,她几次都想插话,打听一下崔慎个人情况。
崔慎从荣安院出来,才有机会同堂姐回听风院坐下,好好说话。
虽然崔氏已经同吴妈妈那里打听过家人近况,但是见到堂弟,仍旧不由一一重新问起,知道家人平安康健,又听说小侄儿侄女们一个个出生,心里不由又喜又怅然。
她出嫁后没有归宁,去年母亲寿辰,她想回去一趟,婆母梁氏却不同意,说陆颂已不在家,她一个媳妇家哪有放着家中长辈不管,自己跑回娘家的道理。
崔慎也知道堂姐想念家人,只得和刚才哄太夫人般,继续说些话哄堂姐开心。
崔慎把家里人托他带上来的礼物交给崔氏后,还叫人把落葵找来,把一个包袱交给她,笑着说,这是崔护院托他带上来的。
落葵愣了愣,没想到原身的父亲还念着她,只是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女儿早就丧生于棒棍之下了。
崔慎私下还找她问起,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惹上了那个谢将军?
落葵没想到他会追问,只能硬着头皮说,就是谢琅对她不轨。
崔慎笑着道,“算了,我也不管了,反正你现在没事就行。你最近最好少出门,我看那个谢将军不像是会善罢干休的样子,你躲在府里等他消气忘了你这个人,别再出门遇上了。”
落葵当然知道了,她回来后也是惴惴不安,生怕谢琅杀上门来,现在她哪里还敢单独出门,即使她现在担心穆容的事,也不敢出去打听。
34. 第17章
崔氏与堂弟叙过旧,又叫来安哥儿见舅舅,崔慎见他小小人儿,装着大人模样行了一套周全礼节,觉得甚是有趣,笑着给了他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安哥儿板着小脸道谢接下。
因着崔氏想让崔慎留到陆尚书下值,晌午饭过后,安排他去客房暂作歇息。
崔慎哪里能躺得住,便出来在院子里逛了起来,他原想找落葵比划一番,却没找到她人,却见树荫下,几个小丫鬟正陪着安哥儿踢毽子,他凑趣的走过去,跟着他们玩起来,不一会儿就和安哥儿熟络了。
有小丫鬟来报,崔氏听了后,急忙出了厢房,只见崔慎正和安哥儿在院子里玩,他把安哥儿高高抛起,安哥儿在半空挥舞着小手乐得嘎嘎直笑,等安全落到他怀里后,又一次抛起……
崔氏看得心焦,连说,“快放下,快放下,别摔着了。”
崔慎回头看见堂姐后,笑道:“堂姊放心,摔不了他!”虽是这么说,却也把人放下来了。
安哥儿还没玩够,扯着他的袖子哀求道:“舅舅,再玩一下,就再一下。”
府里可没有人会同他这样玩,下人们自是不敢这么做,二叔也没这般大的力气把他抛起来。
崔慎却没依他,倒是拿了一个皮革制成的圆球出来,同安哥儿玩起蹴鞠来。
安哥儿立刻被吸引开了注意力,跟着崔慎跑了起来。
吴妈妈在一旁担心道:“流了汗吹了风可怎么是好,少夫人,您快劝劝吧。”
崔氏站在廊下看着,见崔慎和安哥儿两个玩得兴起,已经把衣袍都塞到腰上,方便奔跑,两人脸上都出了汗,笑容十分亮堂,崔氏许久没见安哥儿笑得这么欢实了,不忍心把他叫回来。
“算了,就让他舅舅陪着他玩儿吧,他整日不是被拘着写字,就是和小丫鬟们踢踢毽子,哪有这般欢快时候,他爹不在,都没有男性长辈这么同他玩,跟着他舅舅跑一跑也好。”
吴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崔慎还教安哥儿蹴鞠的技巧,安哥儿绷着小脸认真听着,整个人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奔跑追鞠的时候,梨花也从树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跑。
梨花这段时间也不再高冷了,粘安哥粘得紧,不知是否感受到吴妈妈对着它虎视眈眈,天天想着把它抓过来,把它爪子给剪了。
吴妈妈回来知道安哥儿养了一只狸花猫,生怕它身上带了虱子,又恐它爪子尖利,如果不是陆尚书送孙子的,她早就劝女主人把它赶走了。
崔慎见到着梨花也挺喜欢,不顾它反抗,把它捞起来放在手里揉搓起来,梨花象征性反抗几下,之着就十分顺从享受起来,崔慎把它放下时,也绕在他的脚边不肯走。之后彻底转移目标,崔慎走哪它跟哪,全然叛变了,惹得安哥儿吃起醋来。
陆尚书下值后,崔慎在听风院重新洗漱一下,把跑出汗的衣裳换了,才精神抖擞的过去拜见。
陆尚书留他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陆二少爷作陪,等从书房出来,崔慎已与陆勉二人勾肩搭背,约好过一块出去骑马放风了。
等崔慎走后,梁氏找机会探陆尚书口风,陆尚书对崔慎也是满口夸赞,说他虽学识一般,却是性情疏朗,不骄不馁,也甚有上进心,接下来在国子监读书,必有一番长进,却是个不错的少年人。
梁氏听他说完,脸上笑容越盛,她说崔慎确是一表人才,家世也不差,她也打听了,家里并没有为其订过亲事,就不知与怡萱是否投契。
陆尚书听出她的意思,却有些不以为然,说儿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长辈们看着好,哪有儿女置喙的余地。
不过他也并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说是亲上作亲,有利有弊,还是容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崔慎与陆二少爷相识后,因是亲戚,彼此又性情相投,两个人迅速打成一片,经常一同出游。
陆二少爷还把他引荐给四皇子,他们看到四皇子带出来的时钟后,两人都被这个新奇事物折服,蠢蠢欲动,很有把它拆开研究一番的冲动,因是四皇子的宝物,他们才歇了心思,不过崔慎并不放弃,他说既然是南面得的,那就不止这一个,他这就去信托族叔帮忙打听,不惜重金定能购得。
陆二公子不像他这般财大气粗,陆尚书管束的严,对他的开支用度有所控制,虽有梁氏贴补,但他平日里开销也不小,身边余钱并不多,听到崔慎这么说,他喜出望外,更是觉得崔慎与自己是难得的知己,趣味相投。
他并不看重时钟贵重,而是对它的制作原理十分感兴趣,崔慎愿意重金采购,只为拆开研究,他觉得崔慎不愧是性情中人。
此后来往更密,时不时还遣人来听风院问一问,崔氏有没有东西要捎给慎弟,他可一同带去学里给他。
崔氏对着这个在京城唯一的亲人十分上心,关心他的衣食用度,也担心他初来乍到,在国子监会受到排挤欺负,虽有二弟帮忙照料,她也是经常把崔慎叫到身边,亲自问一问他的近况。
端午时节,她派人叫崔慎来府里一同过节,派去的小厮回来说慎少爷与同窗约了外出看赛龙舟,便留在外面过节不能过来了。
崔氏微憾,晚上过节时,见到陆勉,问他可知堂弟与哪家公子一同出去看龙舟,陆勉支支吾吾,有些答不上来。
崔氏不免有些起疑,又说崔慎已有些时日没来看她,不知最近国子监学业是否繁重?陆勉神色不大自然,依旧吞吞吐吐,不似平日作派,崔氏疑心更甚。
她留了心眼,第二日让人去崔宅把崔慎的贴身小厮叫来,等那个叫鱼肠的小厮过来,刚开始也帮着遮掩,后来崔氏一逼问,便倒豆般全说了。
原来崔慎这几日不敢来见她,端午也没有与同窗去看赛龙舟,找这个借口,只因不想崔氏发现他脸上伤势,知道他与人打架。
崔慎进了国子监后,因为性格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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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倒也很快与监生们熟识起来,结交了一些好友。
另还有几个行事出格、同是荫监的贵族子弟看上他英武,想认他作契弟,他原不喜这些人涂脂抹粉,阴柔造作,平日里敬而远之,后经陆勉提醒,方知契弟的意思,惊叹之余,又感十分恶心,再有人对他动手动脚,倒是被他直接揍了一顿,他也因此事,被那帮同好之人敌视,也因打架被学正狠罚了一顿。
这些事他之前并不敢告诉崔氏,就怕她担心。
事情过去之后,他又于几日前撞见那帮监生们私下里正折磨一个小厮,把十五六岁白生生的少年硬是用鞭子抽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就因为他反抗不供他们享乐,崔慎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警告他们把人放开,不然他就去报与学正知晓。
那几个纨绔子弟哪会惧怕他的威胁,纷纷跳起嘲笑于他,更甚于当着他的面,更用力的抽打那名奄奄一息的小厮,结果一帮人全被崔慎给揍了。
这些人这次却没有去找学正告状,有位郡王家的幼孙,从家里叫来一批护卫打手,把崔慎堵在下学路上,他们原想把人打一顿,最好能再带走折辱一番,让这崔慎以后都老实听话,再不敢在他们面前嚣张放肆,哪想崔慎武力还不错,竟然从十几名身手不错的护卫手里逃走了。
崔慎虽然逃了,却也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所以他才不敢来见崔氏。
鱼肠被少爷叮嘱,不许把他受伤的事透露出去,心里却担心此事还有后患,他们在京里只有崔氏能帮忙作主,当然不想瞒着她,所以崔氏一追问,他便顺势说了。
崔氏听罢,惊怒不已。
她没想到,国子监这样的教化之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她生恐那几个子弟会再对崔慎不利,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考虑良久,还是把这事禀报公爹知晓,请他作主。
崔慎原想养几日伤,等痊愈了,就杀回学里,私下里找机会,好好教训那几人一顿,非把这仇报回来不可,没想到小厮鱼肠先卖了他,他脸上淤青还没有褪完,就被陆尚书派人过来传话,让他收拾东西,即日搬去陆府,与陆二少爷陆勉一处吃住,以后上学下学,同进同出。
崔慎脸都垮了,自己宅子待着,多少自由舒心,难得没有长辈管束,他为何要搬去陆府,寄人篱下,被人管着。
陆尚书既派人来传话,他也只能亲自登门谢拒,以示尊重。
当他进到陆府,先见到的是肃着脸的堂姐,崔氏既气他莽撞,又心疼他受伤,见他脸上犹有青紫,立刻叫了另一个小厮莫邪过来问话,是否请了大夫,是否按时敷药等。
崔慎倒是一脸腆笑的同崔氏说自己无事,不过一点小伤尔,崔氏也不理他,先带他去见公爹。
路上崔慎一直求情,说不想来陆府居住,自己好好宅子放那空着,反倒住到堂姐夫家府上,算是怎么回事。
崔氏也不理他,只说这是陆尚书的意思,让他自与陆尚书去说。
35. 第18章
陆尚书见了崔慎后,表情也十分严肃,先是仔细询问事情经过,然后说,他被那几名监生找人围堵之事,自己必会找那几人长辈要个说法。
又说他尚还年少,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逞强好斗,那小厮被鞭打,自轮不到他来出头,小厮虽是贱命,但是那几人是在国子监内行此无德之事,报与学正知晓,自有学里出面教训,他擅自出头便是不对。
又说让他住到府里,正是看他年轻气盛,且于京中无长辈教导,崔氏是他嫡亲堂姐,自己待他便如子侄,有代为管束之责,以后自己每日都会考校他与陆勉二人学业,督促他上进。
最后道,此事并无商议余地,让他今日便在府中住下,让仆役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送来便是。
崔慎垂着个脑袋从书房出来,陆勉早就等在外面,连忙问他,父亲怎么说?
崔慎龇着牙,瞪了他一眼,“肯定是你在堂姊面前露了行迹,才使她起了疑心,还报到你爹这里,现下陆伯父让我留在府中,以后要与你同进同出,还要时时考校我学问。”
他当时提出来京里读书,就是想避开老家长辈管束,一个人自由自在,没想到只不过打了一架,就被圈进陆府里来。
“老天爷,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崔慎越想越悲伤。
陆勉起先觉得没帮他打好掩护,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他以后要同自己住一块,脸上笑容渐渐藏不住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慎弟,放心放心,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不是有我与你作伴嘛!嘿嘿嘿。”
崔慎见他幸灾乐祸的模样,更加生气,连忙抖抖肩膀,“你快起开,别动手动脚,知道我搬过来同你住一块,你这么欢喜,……不会你也有那种喜好吧?”
陆勉的笑容僵住,气道:“别胡说,我才是那种人!”
两个打闹一阵,一起回了陆勉的月竹轩。
“赶紧的,好吃好玩的给本少爷奉上,顺便你亲自给少爷我松松肩,捏捏腿……”
“滚,”陆勉被他带的,儒生气质都淡了不少,“我现已经开始后悔让你住进来了。”
“哈哈哈哈,”崔慎爽朗大笑,“这下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吧,现下后悔还来得及,要不你去同陆伯父说,赶紧将我赶走。”
“那不正中你下怀,我才不傻!”陆勉道。
两个人笑笑闹闹的,平日里清静的月竹轩顿起喧哗。
从崔慎入住之后,安哥儿往月竹轩跑得更勤了,每次乳母都得哄许久,才能把人劝回来,他还去同崔氏说,想搬去同二叔住。
崔氏只觉得好笑,慎弟没来之前,也不见他这么欢喜留宿那边。
她从小丫鬟那里知道,崔慎入住月竹轩后,并没有客人的自觉,在院子里围了蹴鞠场地,又在另一处辟了演武场,把崔宅的十八般兵器都搬了过来,安哥儿来得多了,还为他弄了秋千架。
不喜刀枪的陆二少爷,在房内拿着棋谱自奕,却被外面呼喝耍枪声吵得头大,他刚走出去,想让崔慎小声些,反被崔慎拉去射箭,他一介文弱书生,根本挣扎不过,只急红了脸道:“你这人也太无赖了些。”
“受不了我,就赶紧叫伯父把我赶走吧。”崔慎坏笑,依旧是这句话。
“我才不中你的奸计。”陆勉气道。
“看你能忍多久。”崔慎一副咱们走着瞧的模样。
崔慎还组建蹴鞠队,不仅叫上几个小厮一起,还把陆勉拉进来,陆勉根本抗争不过他,只得被迫加入,手忙脚乱的,像只笨拙的鸭子,安哥儿也凑过去取笑叔叔。
崔慎只要下学或放沐,就没一刻安宁,安哥却觉得舅舅干什么都有意思,天天粘着他不离开,看着崔慎舞刀弄棒,更是佩服的双眼发亮,每日和崔氏说话,三句不离舅舅,弄得崔氏都有些吃味。
崔氏从小丫鬟那里听到崔慎所为,也把他叫过来责问一通,让他不可太过放肆,需谨言慎行些,崔慎便趁机提出离府要求,说那几个监生都被学正教训过了,也老实备上厚礼与自己道歉,再不敢找自己麻烦,让堂姊放心,他现在回崔宅一个人过日子,不会有任何麻烦了。
崔氏却道,当初留他的是公爹,如果崔慎想走,也要去请示公爹同意。
崔慎苦着脸,陆尚书知道他这段时间胡闹,扰得陆勉也不得清静,不能安下心研习学问,却似无动于衷,也太沉得住气了。
只不过陆尚书虽没有赶人,却也不会让他好受,把课业布置更重,他每次被考校文章学问,都回答的嗑嗑绊绊的,陆二在一旁目不斜视,完全提醒解围的意思,嘴角偷偷上扬,还暗中幸灾乐祸上了。
这段时日,他就像是度日如年。
陆勉还嘲笑他,说他不识好歹,多少考生学子,都想将文章投递到他爹面前,不仅托人引荐,还有甚者,花费重金买通门房。
崔慎说,彼之良药,吾之砒霜,他自小就喜武厌文,可惜爹娘那边说不通。
陆勉问他,可是想习得一身武艺,日后征战沙场?少年们心中都有一个将军梦,陆勉虽是书生,却偶尔也有此畅想。
崔慎摇头:“我想像话本小说里的大侠一般,四处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赏善罚恶,做一个潇洒自在的江湖豪客。”
梁氏本来欢喜崔慎搬进府里,正想借机考察一番,却见他行止开始跳脱,整日舞枪弄棒,月竹轩再无清静,生怕他耽误儿子学业科考,便委婉同陆尚书提出,一直留人住下,是否不妥?
陆尚书道,如果放他离开,正中此子下怀,他性子跳脱,我非给他掰过来不成。
崔慎闹了一阵后,也消停了下来,不再闹着陆勉了。陆勉近来在弄木车流马,他也帮着出主意,两人凑在一块与工匠研制起来。
落葵并不在意崔慎住到府里,这与她并无什么干系,倒是崔慎好几次找她想比试,被她各种理由躲掉了。
她躲得了崔慎,躲不过陆二小姐。
今日陆二小姐在府中办小宴,请了数名闺中好友过来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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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官家小姐坐在池亭赏鱼。
谈起近日京中趣闻,礼部员外郎家的小姐用团扇轻挡唇角,轻笑道:“听说那位纨绔子谢琅,又惹出些事来了。”
陆怡萱最听不得这个名字,脸色有些不自然,并不搭腔。
翰林家的小姐望向陆怡萱道:“此事涉及你们府中丫鬟,你难道还未听说?”
陆怡萱愕然,她确实不知,忙问是何事?
知情的小姐们为她解惑,“不久前,他在半途调戏一名奴婢,还欲当街行不轨之事,被那奴婢逃脱,他还一路追赶,幸而被人救下,才免于受辱……据说,那奴婢名叫落葵,正是你们陆府的下人。”
陆怡萱的粉唇半张,反应过来,连忙用帕子挡住,道:“你们所说可是真的?”
如果真是自己府上丫鬟,名字还叫落葵,那不正是崔氏嫂嫂那边的丫头吗?
“当然是真的,京里都传遍了,好些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有位侍郎家的小姐好奇道:“快叫那丫鬟过来,让我们瞧瞧,到底是何等天仙模样,会让那谢公子当街强取豪夺。”
陆怡萱并不想与这桩丑事搭上关系,却耐不住几位好友相求,只得遣人去把落葵找来,让她们见上一见。
落葵并不知陆二小姐为何找自己过去,不过既然叫她去,她也不能不从,陆二小姐不像崔慎好说话,可以敷衍过去。
她来到竹苑池亭,先对着众位小姐们行了一礼,陆怡萱看了她一眼,发现嫂子的这位婢子一段时日不见,都快与她二哥一般高了,她更加鄙夷谢琅眼光,这等五大三粗的丫鬟,他也强下得去手,真是荤素不忌。
“不知二小姐找奴婢前来,所为何事?”落葵恭敬的问道。
陆怡萱总不能说这些小姐们想见见八卦趣闻里的女主角,即使她自己也十分好奇,想知当日情景如何,却也不好直接相问,让人知道她们当众打听起浪荡子弟的丑闻,也影响她们闺名。
她一本正经地对落葵道:“叫你来,当然是来服侍的,你就在旁,为我们添茶倒水吧。”
落葵不知这二小姐在寻思什么,自己又不是她的丫鬟,她也不缺少奴婢使唤,她还猜测,莫不是少夫人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姑子,让她来找自己这个下人出气?
她也不反驳自己是听风院的人,不用听她差使,身份不对等,是没有道理可讲,既然她让自己倒水,那就先把这个活干好,不让她挑出毛病来。
就在她脑补电视剧的宅斗套路,时刻注意着陆二小姐会不会故意倒翻茶杯,或行其他陷害举动,以此来惩戒自己,却发现几个小姐目光从她进到亭子后,就一直锁在她身上,直到站在一旁侍立,她们也不放过。
几人不仅上下打量她,还捂着嘴,相互看看,凑在一起低低的笑起来。
落葵目不斜视,暗中腹诽,几个女人奇奇怪怪的,不知道看着她笑什么。
几位小姐看完热闹,便转移话题,谈起京中其他见闻来。
36. 第19章
她们说起义勇侯世子夫人在闹和离。
侍郎家小姐说,“这事又与那谢琅有关,那义勇侯世子王传与谢琅为吟月阁的歌伎言月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王传受了伤,回去便拿世子夫人出气,世子夫人被打回了娘家,这才闹出和离一事。”
员外郎家小姐惊道:“义勇侯世子也太不讲理,世子夫人家世高贵,是结发之妻,又不是出身卑贱的妾室,如何能对她动手?”
“你们有所不知,那义勇侯世子对世子夫人动手,已不是一次两次,世子夫人虽出身高贵,但她亲娘已经亡故,现奉国公夫人是继室,世子夫人又无同胞兄弟,奉国公待世子夫人也是平平,故义勇侯世子才敢如此作为。”一位方才一直比较沉默的大学士家的孙小姐,这时也忍不住出声道。
翰林家小姐感叹道:“世子夫人的亲娘,原奉国公夫人如果在世,怎能看着女儿受此委屈。”
她想起来陆二小姐的母亲也是继室,便不好再说下去,转而道:“那位已故的奉国公夫人还是原平国公府小姐,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当年嫁进奉国公府时,十里红妆,满城百姓围观,是京城难得一见的景象,可惜原平国公当年战败,又有通敌嫌疑,虽男丁尽折沙场,陛下还是震怒,夺了其爵位,后先皇后又故去,先奉国公夫人在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久也亡故了。”
众人又唏嘘一番,陆怡萱见气氛低迷,便想转移一下话题,问起那歌伎言月如何花容月貌,引得王谢二人争夺?
落葵听到言月名字,不由想起那天晚上闯入阁楼,见到的人,确实是弱质纤纤,我见犹怜,尤其那歌喉,婉转动人。
落葵还想起那晚遍体鳞伤的柳如意,她后来在陆二公子来听风院时,偷偷与他打听,知道柳如意那晚后,被关了几日,最后刺客一直没查到,又有数名官员士绅为她说清,终于被放了出来,知道柳如意无事,也算安心了。
今日见几位官家小姐谈起京中之事,落葵最想听到,就是有无穆容消息,可惜这几位小姐于朝政冤案之事并无兴趣,谈的都是家长人情、绯闻趣事。
几位小姐从池亭出来,回陆二小姐院子饮宴,落葵终于能功成身退,平安离开了。
她走时,也不知陆二小姐今日是抽的什么风,把她叫到池亭当柱子使了一个时辰。
两日后,小厮讨好的将一封信递到落葵面前,说是门房送来的,送信人指名是给陆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落葵。
落葵回到房中才折开来看,她惊疑到底是谁给她写的信。
【明日已时,老地方见。白马寺故人。】
落葵差点跳了起来,白马寺故人?——又是谢琅那神经病?
他怎么想的,差点嘎了自己,现在又约她出去相见,她又不傻,怎么会去见他?这不明摆着有去无回嘛!
她又仔细把那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所以真的就这几个字?
他们统共见了五次面,每次还不同地方,那所谓的老地方到底是哪里?
她想扔在那里不管,又怕谢琅下一步不知会做什么,整个人来回走动,坐立不安。
不久,小厮又送来一封,她拆开看了,【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就这么一句话,没了?
送了两次信,都没把事情说清楚,真正的低效率沟通。
傍晚时分,崔慎一手抱着安哥儿,一手抱着梨花,来与崔氏请安。
崔氏让安哥赶紧从舅舅怀里下来,安哥儿反手抱住崔慎脖子,怎么都不松开,“我待会儿要与舅舅去看小马。”
他喜滋滋道:“舅舅送了我一匹小马,以后他还要教我骑马。娘,你帮我给小马取个名字吧。它是匹小红马,我叫它红枣好不好?”
崔氏看了堂弟一眼,噌怪道:“你怎么又给他闹了小马来,他现在还小,骑马多危险。”
崔慎道:“阿姊,安哥儿都六岁了,不小了。再说有我看着,不会让他从马上掉下来,他一个男孩子,不仅要学四书五经,骑射也不能落下。”
崔氏现在看到他就头疼,只要不带安哥儿闯出什么祸,就随他去了。
崔慎又道:“明日国子监放沐,我打算回崔宅一趟,收拾点东西过来,我还想顺便带安哥儿出门走走,他一年出不了几趟门,又不是小姑娘,圈在家里足不出户,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没坏处。”
崔氏想了想,倒没有反对,安哥儿却是经常闹着想出门,她自己除非赴宴或礼佛,一年去两趟庄子,平日里无事并不好出去,又如何能带他出门?如果夫君在的话,自有他带着安哥儿,不愁没有机会,想到这,她又心软下来,点头同意了。
安哥儿十分高兴,还跑上去亲了他娘一口。
崔慎和安哥从崔氏房里出来,在院了里碰到落葵,他还是一样,先招呼落葵要不要与他过两招,落葵照往常一般,推托掉了,正想避走,就听安哥儿道:“落葵姐姐,我舅舅送予我一匹小红马,明日还要带我去他家玩……”
安哥儿一路碰到青黛、豆蔻她们,都要炫耀两句,落葵听了他的话,反而停下脚步,看着崔慎,露出讨好的笑来。
“慎少爷,你明日一人带着安哥儿,肯定不便,我陪着安哥儿一块去?”
崔慎挑眉,心道这丫鬟肯定也是贪玩,想跟自己出去。
他没有马上同意,而是一脸为难道:“听说听风院的几位姐姐,白芷姐姐温柔和善、忍冬姐姐老实持重、青黛姐姐周全聪慧,我可没有听过落葵姐姐有何特别之处,你想陪安哥出去,没有真本事可不成。”
安哥儿小脑袋疑惑的望向舅舅,原来陪他出门,还有这般讲究?他好心提醒道:“舅舅,落葵姐姐也是很有本事的,她会武功,也很厉害。”
落葵暗自咬牙,面上笑容不减:“是啊是啊,慎少爷,我也是有些粗浅武艺的。”
如果不是为了去崔府,她哪需要如此腆着脸,求着要跟去。
她真的怕了那个谢疯子,也想不出他所说的老地方是指哪里,便想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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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崔宅一墙相隔的谢府后府探探。
既使没找对地方,也不是她的问题,比起去白马寺后山、天香楼还有那城门口,那后院可能性更大一些。
崔慎睨了她一眼道:“口说无凭,让少爷我亲自试试你的本事,到底是虚是实!”
落葵暗自吐槽,就知道他是这般打算,这段时日一直找自己要较量,都被她找理由推了,他肯定不会死心。
“慎少爷武艺高强,奴婢只有把莽力,比试可以,但请手下留情!”她豁出去被打一顿,也免了这大少爷日后再不停纠缠。
“不必谦虚,我这几年苦练武艺,但崔护院说,天赋还是不如你,今日手底下见真章,看看到底孰强孰弱!”
落葵本想就在听风院,让他打一顿了事,崔慎却十分慎重,要去月竹轩他开辟的演武场正式较量。
安哥儿兴奋的直拍手,知道两人要比试武功,他期待的不行,最后听风院去了好几人,有青黛、豆蔻、茯苓并同个小丫鬟一同,前去看热闹,并给落葵助威。
两个人在武场拉开阵势后,连陆二少爷也跑来围观了。
崔慎问落葵,用何种武器?他这里刀、剑、枪、鞭俱全,任她挑选。
落葵心惊,还要用上兵器?那就不是挨一顿揍就能解决的,这是要见血啊?
她连忙问:“非用兵器不可吗?刀剑无眼,我们能不能赤手空拳比试?”
青黛在旁也帮着说话:“是啊是啊,慎少爷,千万不要动刀剑,万一不小心伤到彼此,那可怎生是好!”
崔慎想了想道:“崔护院说你最擅使刀,你八岁之时挥着大刀朝我砍来,可没有说过刀剑无眼,罢了,既然你想比拳脚功夫,那我们第一轮先赤拳相博吧。”
“落葵,如果你能赢了他,我重重有赏!”陆二少爷在一旁起哄道,他还不忘损一下崔慎,“如果你败给一个小丫鬟,我必帮你在学里宣传一番,看你以后还好意思说喜武厌文,你就老实读书,去考科举吧。”
崔慎朝他露出大白牙,笑道:“必不能如你所愿!”
“落葵,你揍他一拳,我赏十两!”陆勉大笑道。
旁边围观的仆役小厮,低声私语,推推搡搡的,竟然商量起下注。
目前赔罪一边倒,大家全都押崔慎赢,他们是见过慎少爷这些日子舞着枪剑,花团锦簇,让人眼花缭乱,当然觉得他肯定能赢。
这时有人突然轻声提醒,“落葵可是在寿宁伯府斩杀了两头凶猛的恶狼!听说那狼是千里之外捕获的雪域奇兽,站起来有两三米之高,狼爪比神兵还要锋利,且一口就能把人咬碎吞下,落葵能一口气杀了这样的凶兽,还是两只,难道不比慎少爷厉害?”
其他人听着,觉得也甚是有理,当日之事流传甚广,落葵被杖责后抬回府里也是人尽皆知。
一群仆役们一时有些犹豫不定,看着演武场上分立两边的男女,一个高大健壮,另一个也是十分高挑,两个人面色凝重,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押谁好呢?
37. 第20章
场中二人隔着距离缓慢绕圈,空气中紧张感逐渐升级,突然,崔慎率先出手,如一道闪电冲了过去,拳势迅猛,落葵快速侧身避过,化解了他的攻势,一场激烈的交锋就此展开。
两人身影在激起的尘土中交错闪躲。
崔慎出手更有章法,招式老练,拳脚爆发着力量,一时占据了上风,落葵利用敏捷的反应,以闪避为主,却也实打实挨了一拳,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发现了崔慎进攻的套路,直到找到机会,伸臂挡开他破空而来的拳路,飞起凌空一脚,将他踢得连连后退。
“好,好!”陆勉拍手道。
“慎少爷,多谢你手下留情,今日比试就到此为止吧。”落葵收势后,抱拳道。
刚才的比试中,她也有所收获,如果以后崔慎再找她切磋,她应不会拒绝,还可向崔慎请教武功招式,比自己一个人瞎琢磨强。
在摸清崔慎进攻套路后,她已经不惧,再打下去,赢的机率很大,只不过在众人的围观下,真把崔慎少爷打趴下,那也太让他没脸,吃亏的总是她这样的小奴婢。
落葵自认为情商还行,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崔慎拍了拍身上落葵留下的脚印,有些不高兴道:“什么手下留情,再比!今日必见真章!”
他颇有些不服气,觉得刚才是自己疏忽大意,他不会再给这个丫头机会,今日必叫她输得心服口服不可!
“胡闹!”崔氏和吴妈妈不知何时过来了,气恼道,“怎地和丫鬟动起手来,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落葵趁机告罪,连忙退到一边。青黛等丫鬟们躲在一旁不敢吱声,生怕被吴妈妈注意上。
崔慎不服气的抿抿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那些仆役们下了注,见还没分出输赢,少夫人就过来了,个个如鸟兽散去,不敢多作逗留。
陆二少爷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只小声的对一旁的豆蔻低语,“记得让落葵来我这领十两银子。”
他说过,落葵击中崔慎一拳,就赏十两。
因为陪崔慎切磋,过了他这一关,落葵第二日便可随安哥儿去崔府了。
早上出门后,她见崔慎带着安哥儿,不急着马上去崔宅,而是在街上店铺小摊闲逛起来,安哥儿见着什么都想买,泥人、草蜢,每到一个摊位便蹲下半天不走,崔慎竟也有耐心和他一起,在人家摊子前看做糖人。
落葵见与谢琅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不由心急,她见两人身边还跟着小厮,安哥儿乳母也在,就提议说自己先去崔宅,通知那里下人知道,他们今日过去。
崔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鱼肠昨天便通知崔宅老管事,不用她提前过去。
落葵心急,又说肚子疼,想早点过去,如果青黛在此,肯定会说,怎么每回出门,必闹肚子疼?
崔慎上下打量她一眼,眼底含笑,说她是不是坏肚子了?如果忍不住,先找一个酒家,让她进去方便。
落葵脸色微红,连说不用,说崔宅不远,她跑去就可。
等她终于来到崔宅后院的石榴树前,看着前面那道高墙,深吸一口气,跃了过去。
等她跳下后,发现一双金丝滚边的皂靴就在眼前,等她站起,谢琅那双长入鬓间的眉眼便映入眼里。
“谢,谢公子!”落葵讨好的笑着,后退一步,屈身行礼。
“还算聪明,知道找来这里,我还想着,如果你错过时辰,我是通知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好,现下你及时出现,倒是免于我为难了。”
谢琅仍旧是那副面带讥嘲的鬼样子。
“不知谢公子差人送信叫奴婢来,所为何事?”落葵面带谦卑地道。
对于不久想要杀了自己的人,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无事般谈话,她也觉得奇幻,可是身在贱籍,又有把柄被拿捏,她不得不低头。
“你不怕我是诱你前来,为了杀你灭口?”谢琅看着她时,就像用棍子在戏耍一只小蚁。
“谢公子真要杀奴婢,易如反掌,实不必特地叫奴婢前来。”落葵道。
“易如反掌吗?不见得吧,我上回欲杀你,不是没杀成!”谢琅就是有本事让话题进行不下去,天生抬扛人无疑。
落葵只得装作不懂,笑着待他说明真正意图。
谢琅见她脸上笑得憨实,并不惊恐,便有些没趣,这才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小乞儿现下如何吗?”
落葵心下一急,刚想追问,想起谢琅古怪性情,控制着表情,尽量不露声色道:“我听公子差遣,已将他送至都察院陈御史处,我与他原也是萍水相逢,他民告官本就千难万难,成与不成就看他自身造化,与奴婢已无甚干系。”
“是吗?既无干系,那我便无需将他之事告知于你。”谢琅道。
落葵轻咳,“我替公子办差,也想知道差事办得如何,请公子不吝相告。”
谢琅冷哼一声:“别在本公子面前耍这些小伎俩,显得你更蠢笨滑稽。”
落葵:我忍!
“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替本公子办差。”
又来?
落葵道:“谢公子,我……”
谢琅一个阴沉的眼神过来,落葵立时噤了声。
“真当本公子不杀你,便就此放过你?叫你办事,是还给你机会活着,如果你对本公子再无用处,便是你的死期!”
落葵又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了!
谢琅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以为叫你来,会毫无准备?你要是有任何异动,青伯的剑可正等着你。”
落葵果见青伯隐在木荫暗处,手中寒光闪现,他一双眼睛就像毒蛇般盯着自己,嘴角带着冷笑。
“公子又想让奴婢办什么事?”落葵乖觉道。
“我有一表姊,常遭到夫婿毒打,我打算找人教训那夫婿一顿。”他说到这里,看着落葵道,“这不就想到你一惯好管闲事,正适合办这差使。”
“她夫婿是何人?奴婢只是贱籍,如果对贵人动手,那可是大罪!”落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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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谢琅摸着自己的断过的鼻梁,朝她冷笑:“你不是第一次对贵人动手了吧?三皇子可是被你踢断了两根肋骨!还有比他更尊贵之人,令你不敢动手?”
落葵哑然。
“我让你去,必是师出有名。那人不对我表姊动手便罢,如你见他犯浑,便以我侍婢名义,替我打还回去。无人会追究你的责任。”谢琅道。
落葵心里一动,问:“你让我教训的,不会是义勇侯世子王传吧?”
谢琅长眉一挑,“没想到你消息挺灵通,还知道义勇侯府的事?”
落葵低眉顺目道:“只是听家中主人谈及。只是略有所闻,略有所闻。”
谢琅道:“你既已听说,便知我为何要你去教训那王传,他欺我表姊娘家无人为其出头,不把我这个表舅爷放在眼里,他只道打人痛快,我便让他知道,被人鞭打是何滋味!”
“那您可以自己找上门打他一顿,娘亲舅大,你去打他,更是名正言顺。”落葵还是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不过她想到谢琅的战斗力,呃,还是要找帮手,青伯就很好,家丁仆役都行,怎么就非赖上她了。
谢琅道:“奉国公不当人父,想着阿谀三皇子,不想得罪三皇子的狗腿子王传,表姊归门求助,却把人送了回去,已示和好之意,此时我再上门,便是无事生非。让你去,就是料定王传还会动手,只待他在内院对表姊发作,你再将他鞭打一顿,才是合情合理。”
“那如果王传一直不动手,奴婢不是要一直守在令姊身侧,奴婢还有正经差事,不能离开太久。”落葵觉得这事听起来不太危险,再加上她听了之后,也想暴揍家暴男一顿,倒是想答应下来,就是分身乏术啊。
谢琅斜了她一眼,“我以前就说过,不喜欢听推托之词。”
落葵叹气,屈服道:“奴婢会自己想法子克服重重困难阻碍,完成公子交予的差事。不过奴婢既然冒作谢府奴婢,这如果被人认出是陆家丫鬟,那……?”
“你前些日子扮寿宁伯府管事不是装得挺好,妆须俱全。”谢琅道。
临走之时,落葵还是忍不住问了:“谢公子,穆容之事到底如何?朝廷是否开始彻查此事?穆容现下何处,可还安好?”
谢琅见她终是问起,脸上露出笑容,渐渐笑容又变得全是嘲意,“陈御史朝会之时上告皇帝,要求彻查此事,大皇子先急起来,替燕门关指使挥说情,称有人故意诬陷,朝会时吵作一团。”
他见落葵听得认真,露出一种恶作剧般、看热闹的神情,继续道:“只不过,这等区区几百贱民,不值得这些阁老殿臣们打破目前朝中平衡局势,一时并无定论,再加上涌州府有大量难民聚拢造反,好几个县府被冲杀抢掠,已纠集上万余人,这般情况下,谁还在意燕门关死了的村民。倒是叫那小乞儿暴露在大皇子眼前……不过你且放心,用不上你去营救,那陈御史虽然能力有限,彻查不了燕门关的案子,却还算廉明,他将小乞儿藏起来了,暂时安然无恙。”
38. 第21章
落葵每五日可休一日,她便找上吴妈妈,称打算去寺庙住上三日,吃斋沐浴,为父母双亲祈福身体康健,她想将之后休沐日提前用了。
吴妈妈听她来意,想到她在崔府当差的父母,崔护院正当壮年,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她老娘杜妈妈训斥起太太院里的小丫鬟,声势如虹,可以掐着腰骂上两个时辰,二人实在太过康健,无需她担心。
但是落葵一向表现还算老实,再加上她来京之时,杜妈妈还托她照拂女儿,吴妈妈自己儿子留在崔府办差,也需太太面前的红人杜妈妈看护,故也没有为难落葵,答应了她所请。
落葵请求被吴妈妈批准后,倒是引得忍冬心思浮动,也想效仿,却被茯苓劝下。
茯苓说,落葵与她们不同,无需贴身照顾少夫人日常起居,离开几日也无妨碍,她如果去和吴妈妈提,必是遭来一顿责骂,忍冬想到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跪在院中被吴妈妈劈头盖脸骂一顿,心犹余悸,生生压下了这个念头。
义勇侯世子夫人哭着出了门,和离不成,几日后,又哭着被奉国公府送了回来。
谢琅带着人气势汹汹上门,不仅把义勇侯侯爷和夫人骂了一顿,说他们养出这么一个败类儿子,还纵容逆子行禽兽之举,不如塞回娘胎里重新做人。
义勇侯夫人气得仰倒,义勇侯怒道,他不过四品明威将军,竟敢上堂堂义勇侯府闹事,念及儿媳妇面子,不与他计较,不然早就命人将他打出府去。
谢琅道,奉国公娶了个后妻,便成了不顾女儿死活的后爹,世子夫人却还有自己这个娘家人,他替没有爹娘的表姐出头,这事论到圣上那里,也只会是自己有理,难道圣上还会偏袒殴打发妻的禽兽,还有他们这对纵子行凶的昏聩父母不成。
王传在一旁听着早已经怒不可遏,上次被谢琅打了,还没讨回来,他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还大肆叫嚣,简直欺人太甚,正欲上前动手,却被义勇侯喝止。
义勇侯也气儿子动辄打骂儿媳,闹出这番事来,引来这个灾星上门,他深知,谢琅虽身后已无得力家族护佑,自身不过挂着一个闲差,却是陛下要立在那里给人看的吉祥物,轻易动他不得。
谢琅放出话来,如果发现王传再对世子夫人动手,必让他尝尝被人痛揍的滋味,他留下一个健婢,看也不看侯爷夫妻气青了脸和王传咬牙切齿的模样,挥着衣袖,大跨步离开了。
那个被留下的健婢,便是兼职办差的落葵了。
落葵跟着双眼红肿的世子夫人回到院子,世子夫人问她名字来历,落葵说自己叫小环,原是谢琅身边服侍的丫鬟,因身高体健,有几分力气,便被谢公子派来保护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面色戚然道:“也只有表弟还记挂着我。”
她刚感慨完没多久,王传便怒气冲冲来到院里,世子夫人贴身丫鬟像只受了惊的小鸟般,扑簌的跑进来,紧张道:“少,少夫人,世子来了。”
世子夫人忽的站起,面色变得苍白,正四下环顾,像是要找地方躲起来一般。
落葵见状,心生怜悯。
王传一脚踢开房门,扬着衣摆冲了进来。
“贱人!谢琅那厮是你找来的?”
落葵挡在了世子夫人面前,王传看了她一眼,不屑道:“滚开!”
说着抬腿就朝落葵踢去,落葵直接伸腿挡开,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王传没想到面前这丫鬟敢对自己动手,他想起这奴婢就是谢琅那厮带来的,目光一沉,嘴角含着狞笑,伸手对身后的小厮道:“去,取爷的紫金豹王鞭来!”
世子夫人听到,顿时失声叫了出来,“不要!”她之前就被丈夫的鞭子抽打过,她的贴身侍女护着她,还活活被鞭笞而死,现听闻王传又要取鞭,已吓得不轻,只觉命苦,错嫁中山狼。
落葵眼睛却一下放了光,快快,等这禽兽出手,自己好好教训他一顿,就算是完成了谢琅交代的差事,便可功成退了。
“你这逆子,又想干甚么!”侯爷夫人由侍婢扶着,不知何时出现房门外,她面色铁青,抖着手指着儿子道,“你有火气,尽可朝着奴婢下人撒,你如敢再对媳妇动手,把她打得见不得人,让义勇侯府成为京城笑谈,我就让你爹上旨请陛下换了你这世子之位,我与你爹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王传气得青筋直跳,狠狠看向世子夫人与落葵一眼,终是忍了下去,他伸脚把一旁的小厮踢倒,大踏步离院而去。
落葵本是踌躇满志,正捏着拳头打算好好干一场,最后只能遗憾的看着当事人离去,只剩满脸失望。
就在她担心三天内完不成任务怎么办才好,隔天世子夫人接到三皇子妃的请柬。
三皇子和侧妃诞下一子,明日在府中办满月宴,虽是侧妃所生,这却是皇帝第一个皇孙,三皇子自是要大肆操办一番。
世子夫人赴宴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落葵,可能那日落葵护着她,让她多了一份安全感。
落葵怎敢随她一同去三皇子府,太太梁氏与陆二小姐今日也必定会前去庆贺,万一碰上就穿帮了。
最后她陪同世子夫人马车到了三皇子府前,找了个理由留在外面等候。
三皇子弄璋之喜,这又是圣上的第一位皇孙,今日上门庆贺的贵宾快把三皇子府门槛踏破。
皇子府外面一条街上,停满了各家式样、规制不同的马车,义勇侯府的这辆马车在这里便不怎么起眼,落葵先是在马车上打了一会儿瞌睡,又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脚。
正当无聊之际,听到府里有人跑出来,“三皇子被神兽咬伤了,快找太医来!”
外面等候的各家仆从听到,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落葵听后愣了一下,那个暴戾的皇子受伤了?大好事啊!最好咬死了事。
此时她心思一动,今日可是谢琅给她的最后期限,她还没找到机会揍王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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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现在皇子府乱着,她去把王传套头打一顿,是不是就可以和谢琅交差了。
想到这里,便有了行动,她上前同皇子府门房自报家门,以担心女主人为由,想进去看看情况。
等她溜进去后,发现府里确实乱成一团,仆役们在院里乱跑,有宾客以为同那日寿宁伯府一般,有凶兽跑了出来,惊慌的带着下人乱走,想找地方躲藏。
落葵顺着混乱的人群,摸到了仆役口中那个什么神兽堂,此时这里只留几名战战兢兢的下人,地上却到处都是血迹,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头倒地的黑白之物,她定晴一看,竟是萌墩墩!
现在,它还叫食铁兽,不过落葵见到它时,它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扎着好几支箭,应是没救了。
应该便是它咬伤了三皇子,以至于被侍卫们射箭杀死,落葵心有不忍,在府中下人发现之前,转身离开了。
皇子府有些大,她本想原路回去,半路却走岔道,拐到了一处绿竹假山处。
她正打算找人问路,却在此时听到王传声音。
“那只黑白熊为何会突然发狂?”王传气急败坏道,“你们不是说这神兽很是温驯,他,他竟然伤了三皇子,你们害死我了!”
“世子,我等也不知那神兽为何突然发狂,这一路过来,他都是挺老实听话,我们才敢送到三皇子府上,真不知今日它如何发了狂性。”护卫道。
“还敢与我说不知!”王传声音里除了愤怒,还有焦急与恐慌,“让你们去找白熊,你们找不到,最后弄了这黑白熊回来,还说当地奉为神兽,结果这神兽先把皇子伤了!三皇子醒来后,肯定是要杀人的,你们就洗干净脑袋等着吧!”
让护卫去打听三皇子伤势如何后,王传留在原地,背着手来回踱步,一脸焦头烂额的模样。
落葵见状,打算落井下石,不管他之后会不会被三皇子问责,自己今日先把他打一顿,完成任务再说。
她从王传身后出来,突然拿出布袋罩住他的脑袋,接着便对他进行一顿拳打脚踢,让他尝尝拳拳到肉,痛彻心扉的感觉。
王传突然遭到袭击,来不及摘下头上布罩,挥着手试图抵挡对方攻击,一边惊慌大骂,“谁?大胆狂徒,竟敢……啊,竟敢打本世子……”
打到后面,他已经开始一个劲的求饶了。“别打了,快,快住手,求求你了……”
落葵拍拍手,满意的看着缩成一团,已晕死过去的人一眼,再四下环顾一眼,确认没人后,快速溜走了。
等落葵走后,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假山后面走出,他慢慢走到王传身边,蹲了下来,从他腰间取走一个香囊。
他拿着香囊看了一眼,嘴角轻勾,低语道:“你不知道黑白熊为何发狂?原因便在你所戴香囊之上……现下你已失去利用价值,也该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说完,他直接一刀扎进王传心脏,王传闷哼一声,便没了声息。
39. 第22章
轻风拂过,竹叶簌簌而动,隐约可见一张苍白的人脸,在这伏日中,冒着冷汗,浑身轻颤。
落葵透过根根挺立的竹节,看着那人把香囊里面东西拿出来,放到另一个香囊中,并把那个新的香囊重新系回王传腰间,他离开前,看了那个仍旧套在王传头上的布罩,伸手摘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王传已无生息的脸,漠然转身离去了。
落葵一直不敢呼吸,直到看着他走远,方如溺水之人刚浮出水面,重重的呼吸着,接着不加思索,快速转身离开此地。
她本是回来取自己带来的布罩,这是她从陆府带出来的,她当时就想着,如果没有正面痛揍王传一顿,便找机会私下解决。
只是她第一次犯案,有些紧张,离开时忘了取走布罩,想起后折回去取,却见到这惊心一幕。
她虽觉得王传该死,却没想着杀人,而现在她却成了帮凶!
落葵找到世子夫人时,她正躲在女宾之中,惊慌失措,直到看到落葵,方安下心来。
三皇子妃身旁的得力嬷嬷出面安抚女宾时,有人提出告辞,世子夫人也想提前离开,有丫鬟慌张的跑进来,凑到嬷嬷身边说了一句,那个嬷嬷眼睛蓦地睁大,她四下搜寻宾客,看到世子夫人后,带着颤音道:“世子夫人,请,请随老身出去一下,有事相禀。”
义勇侯世子王传死了。
死在了三皇子府,死前被人殴打过,后心脏命中一刀毙命。这则消息本应是京城最大新闻,却被另一则消息压过了。
三皇子被凶兽所伤,落下了残疾,变成了一个左脚不灵便的瘸子。
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入主东宫的资格,这才是令朝野震荡的大事。
又有传闻,在王传身上发现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着可以令兽类发狂的香料,而那个香囊特殊的针线技法,疑是大皇子府绣娘所出。
后寿宁伯府梁二公子跳出来,声称曾遇到过王传私下见过大皇子府的管事。
大皇子听到后,顿失仪态,气得持剑想上寿宁伯府将梁赟给砍了,他急急上折分辨,称梁赟故意诬陷,必是受有心人指使。
一时间,流言四起,各种版本的秘闻到处流传,连百姓人家也知道这起子事了。
落葵已经回到陆府了,又变得魂不守舍,白芷她们以为她是思念江州亲人之故。
七月天气异常的闷热,空气像是凝滞般,拼命扇风,带来也是一阵压人鼻息的热腾气流。
落葵现在动一下满身是汗,还不能露胳膊露腿,她羡慕白芷她们每天还能保持清爽的模样,她每日巡视几圈院落回来,就要去拎一桶冰凉的井水回来冲澡去热气。
她十分羡慕崔氏房中的降温冰块,在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她都想替白芷她们去崔氏房中值夜了。
吴妈妈说,这年头不对,冬日大雪不停,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冷,现在又月余不见降水,也是她几十年来遇到最热的一个夏日,怕是地里的麦苗,都要旱死了。
崔氏现在已经不大让安哥儿出门,怕他外出中暑。
她自个儿虽屋中有冰块,身旁边有丫鬟轮流打扇,却还是每日烦燥不安,忍冬绿豆汤、苦茶、酸梅汤送过去,她口内还是起火疮,消也消不下去。
只因陆县令这次回来述职,比他来信中提到的归期,要晚了大半个月,至今未归。
崔氏虽然足不出府,却也知道现在各地有些乱象,并不太平,生怕丈夫途中出了意外。
这时候,太太梁氏找她过去,告诉她,圣上与贵妃娘娘要移驾别宫避暑,圣人体恤臣下,会带体弱不耐暑热的老臣一起,贵妃也关照她们这些亲眷,让她们一同随驾。
崔氏哪里有心情去别宫避暑,只想留在府里等丈夫归来,她想婉拒,梁氏却有些不高兴说这是贵妃娘娘的恩德,她如果不想去,自己入宫禀明贵妃娘娘。
崔氏只能命吴妈妈帮忙收拾行装,准备去别宫避暑,一边叫来崔慎,请他帮忙照顾安哥,再请他派人沿途打听陆观回程消息,如有情况,随时给她递信。
她这次离开,只带了白芷、忍冬、茯苓和豆蔻四人,让吴妈妈和青黛、落葵留下照看安哥儿,并看好院子。
崔氏走后,崔慎因不放心安哥儿,来得更勤了,他不时找落葵较量,落葵也没有拒绝,也趁机同他请教武功招式,崔慎倒也是倾囊相授,不过落葵觉得他耍的都是一些花架子,并不是什么高深武学,不然怎么练了这些年,连自己也打不过。
两个人在大热天里,你一拳,我一腿打得热火朝天、灰尘头土脸,打完后,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了,不过切磋几次后,两人关系倒是亲近许多。
崔慎虽是世家公子,却也没什么架子,他是落葵见过,最像现代人的古人,性格爽阔,也能开得起玩笑,而且他也颇有些见识,会同落葵讲很多民间生活、江湖异事。
而且落葵也确实同他这里,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崔慎重金托人去南方求购钟表,终于被他买到了一个,也已被他与陆二公子二人拆得骨架分离,他们也终于窥见里面驱动的发条齿轮系统,他津津有味的同落葵谈及此事,告诉她,有机会带她见见那个被他们重新装好的钟表——他没说,重新装好了,时钟噪声变大,时针也越走越慢了。
他还说,发明钟表和琉璃明镜的,都是同一人,便是南陵王的儿子。
南陵王是南武之地的藩王,袭自本朝太祖第六子。
崔慎提到这位南陵世子之时,眉飞色舞,似乎很想见上一面,说这位世子除了钟表和镜子,还发明了一种叫六神花露水的提神香水,还有香皂、雪花细糖等物,如果有机会,他定要去南武之地看看,拜见一下这位惊才绝世的世子。
落葵想着,这么多信息对上,肯定也是位穿越者无疑了,不过对方穿成了身份高贵的藩王世子,又搞了这许多发明创造,想必不愿有人知道他的来处过往,自己这个小奴婢冒然上前相认,估计也讨不了好。
不过她还是起了去南方的心思,如果有机会脱籍,那里可能是适合她落脚的地方,希望在此之前,那个有本事的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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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搞发明,最好把当地民生政策都做一番革新。
崔慎后来买到南武特产,还送了落葵一块香皂和一包雪花糖,那块玫瑰花形状的香皂被她转送给了青黛,雪白蔗糖则孝敬给了吴妈妈,两人收到这种稀罕之物,都十分高兴。
崔慎不知道他的礼物被人借花献佛了,他还给崔氏准备了一瓶更加珍稀的六神花露水,本以为崔氏要等天凉之后才会回来,谁知她刚走月余,一行车马行李,便回到陆府了。
几位主人,脸色都有些疲倦难看,下人们也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落葵发现回来时,还少了一人。
“忍冬姐姐呢?她没随你们一同回来?”落葵问道。
茯苓第一个哭了出来,白芷眼里也是含着泪,豆蔻则垂下眼眸,面色黯淡。
“忍冬姐姐没了……”茯苓眼泪哗哗下来,帕子一下浸湿。
在别宫发生了一场祸事。
一群千余人的流民,不知道如何闯进了重兵把守的避暑山庄,虽然皇帝所居的冷泉宫中,因重重守卫,并未被流民冲撞,但是当日在外围的一些王公贵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惊吓,其中大皇子受了伤,陆二小姐差点被掳,忍冬和一些宫女仆役们,都死在了那场乱事中。
落葵听得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忍冬——就这么没了?
那个会泡寒梅茶的少女,那个幼时便被卖身为奴,还担心父母弟弟安危,今年才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
她心下一片怅惘……
听风院的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崔氏一回来,就病倒了,太医过来看诊,说她是心神不宁,惊悸所致,开了安神汤。
太医是看过梁氏后,再来看崔氏,然后又去看了陆二小姐,都是开了同一方子。
崔氏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会叫道,“忍冬,替我泡一杯清心茶。”
白芷听了眼神微黯,轻声提醒道,“少夫人,忍冬……已经不在了,奴婢让人泡一杯送来。”
崔氏睁开眼,想起后,才喃喃道:“是的,忍冬葬在了冷泉山上了,再也回不来了。”
白芷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女主人们回来不久,京城便有各种流言传了出来。
大皇子这次受伤不重,被谢琅带人救了下来,大皇子上奏要皇帝彻查此事,称是有人故意放流民进来,意图对圣驾不利,言谈之间,似指幕后指使之人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称自己在府中养伤,不知别宫发生祸事,称大皇子贼喊捉贼。
后又查出,混进流民中有许多武艺高强之人,其中已经死去的一人,疑似从前三皇子府的侍卫护从。
此事与三皇子受伤一事,都是交由大理寺查明真相,皇帝和朝臣不时追问结果,又有两位皇子施压,大理寺卿一时焦头烂额,不久就称病不起,皇帝气得撤了他的职,又让刑部配合调查,刑部尚书顿时也头疼不已。
其实这两起案子,大家都知是和争储有关,不管查出什么真相,两位皇子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40. 第23章
三皇子虽已残疾,看似失了争储资格,但只要圣人坚持要立他为太子,腿疾也不是不能做皇帝。
这些大臣们,都是久经官场,圆滑练达之人,在这端口,是谁都不想得罪,所以在储位不明的情况下,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待东宫有主,所有罪名,必是落败之人承担。
朝堂上两派人马每日争吵不休,私下里大家都达成默契,皇帝似乎也心知肚明,一边严令查处,一边把两位皇子叫去痛斥一顿,此事也便不了了之,只是两位皇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意味更强,两人已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朝中也有人上请皇帝及早册立东宫,以安天下人之心。
除了请立大皇子外,三皇子的呼声却是小了,毕竟在有数位成年康健的皇子情况下,他明显是不占优势了,不过他的同胞兄弟——四皇子,倒是拥立大臣渐多,声势似不在大皇子之下了,不知何时,这位皇子已然代替三兄,慢慢崛起。
当然,他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皇帝和贵妃已经在帮他挑选皇子妃了。
陆二小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见兴奋。
她扑在梁氏怀里痛哭。
“娘,肯定是梁秀派人害了女儿!”陆二小姐眼中露出恨意道,“那日有人来报,有流民闯进来,梁秀让身边丫鬟来通知女儿,让女儿往东面躲去,谁知却是正好碰上那些胆大包天的贱民,而她自己……却是带着人往西避开了。”
“儿啊,你现下无事,就是最大的幸事,咱们别想这许多了,梁秀如果不安好心,以后少与之来往便是。”梁太太也怀疑梁秀,却不好再深究下去。
陆二小姐那日遇上闯入的流民,差点受辱,幸得禁卫军赶到,将她救下来,虽然乱民都已经就地斩杀,但陆二小姐衣裳不整的模样,还是被许多人看到,圣上和贵妃获知后,虽有赏赐安抚,却不能挽救她的名声受损,在帝妃眼中,已不能再进皇子妃的候选之中。
就在她抱着梁氏痛哭,要求爹娘为她讨回公道之时,这边有人来报,说禁卫军指挥佥事余大人派人来提亲。
梁氏一时有些茫然,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位余大人来。
顾妈妈提醒她,余大人便是那日率领禁卫军将陆二小姐救下之人。
梁氏这才想起来,面色有些犹豫不定。
她记得那个余大人了,中等身高,颇为壮实,年约三十余岁,是一名标准武将模样,这个年岁难道还未娶妻?
她出去见了媒人,知道余大人曾有一位发妻,前年过世,只留了一个女儿,并无儿子。
余大人那日救了陆二小姐后,声称自己未能提前赶到,才让陆二小姐差点受辱,他自觉有愧,又说自己一直想觅得佳妇,陆二小姐正待字闺中,两人便是有缘,故遣媒求娶。
梁氏听后,面色更是难看,余大人虽已是四品武官,却是丧偶鳏夫,年岁又大,相貌粗俗,实不是尚书千金的佳婿人选。
陆二小姐虽然遭到流民所掳,但并未出事,待过上旬月,此事淡去,再提亲事,并不会有何妨碍,偏这时条件不堪为配的余大人上门提亲,且又特地提起当日之事,陆二小姐更会被人非议。
梁氏送走媒人后,陆二小姐得知余大人提亲,自觉受辱,寻死觅活起来。
梁氏哭着劝下女儿,待安抚好她后,又去同下值的陆尚书提及此事。
陆尚书当时未说什么,只让梁氏备上重礼,让人送到余大人府上,特地感谢他救下陆二小姐之事。
两日后,陆尚书方脸色难看的同梁氏说,这名指挥佥事与寿宁伯走动颇近,因是受了指点,才来登门求亲。
梁氏被丈夫说得脸色大变,不可置信道,“这不能吧,我大哥为何要这么做?”
陆尚书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寿宁伯想做四皇子的岳父,你们母女却肖想他的佳婿,梁秀命人害怡萱不成,寿宁伯又使姓余的上门提亲,不过是让怡萱再不能成为他女儿入选四皇子妃的阻碍罢了。”
四皇子金尊玉贵,怎能与区区四品的鳏夫武将,求娶同一名女子,这是彻底绝了陆二小姐选妃之路。
梁氏听得跌坐到椅上,过了许久后,方掩面低泣。“老爷,你可要为女儿作主,寿宁伯虽是妾身娘家,他们这般害萱儿,已是不把我们当作亲戚,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尚书淡淡道:“如今朝堂纷争,局势不明,寿宁伯府本来支持三皇子争储,现在又把注全押在了四皇子身上,他早早下场,已在漩涡之中,他想守得真龙出世,就看他有没有这样的命了。”
果不然,几日后,贵妃宣召寿宁伯府大小姐梁秀进宫,不久圣上下旨赐婚,梁秀成了四皇子妃。
赐婚后,陆二小姐真正病倒了,梁氏整日守在女儿身旁抹泪,陆尚书一面担心女儿,一面又挂念儿子,他也派了许多人出去找陆观,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派出去的人,把陆观安全接了回来。
陆县令回京述职途中,确实是遭遇了兵乱,他受到西南造反被镇压后逃出来的一小股乱兵冲击,不仅抢了他的财物,带来的护卫也死伤大半,自己也受了些伤,这才未如期返京。
他回来后,笑着安抚满脸是泪的崔氏,又抱着与他有些陌生的安哥儿掂了掂,与陆二少爷拍着肩打过招呼,便先去拜见太夫人。
太夫人见大孙子面色消瘦,臂上还裹着伤,担心的拉着他抹眼泪,让陆尚书在京中给孙子找个官职安置,再不放他出去了。
陆观耐心的同太夫人说笑,以安扶老人家情绪。
从太夫人院中出来,他又正式给陆尚书和梁氏磕头,称父亲母亲辛劳,梁氏这几日被女儿闹得没了精神,也没心思去刁难这个继子,说了两句让他先好生休息后,便先下去了。
陆观又同陆尚书二人去了书房,谈了一两个时辰,只见夜幕降临,方疲惫的回到听风院。
崔氏早已备好湿巾、热饭等候,丈夫一进院中,眼睛便再也离不开,亲自给陆观更衣,待他坐下,又递上井上镇了一天的酸梅汤让他先喝一口解暑,摸着丈夫受伤的手臂,眼泪又掉了下来。
陆观也不急着吃饭,先安慰一番妻子,两人细细私语间,丫鬟们都知趣的远远避开,却有安姨娘抹着眼泪闯到正屋,被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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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拦下后,哭着呼喊道:“大少爷,如意可是盼着您回来了!”
陆观眉头微皱,对着门外道:“今日我与少夫人、安哥儿团聚,无事勿来打扰。”
安姨娘面色变白,豆蔻看着她冷笑,“还不快走,别打扰少爷少夫人夫妻一家团聚。”
陆观这次回来,还带回了一人,据说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一名秀才,姓韩名松。
陆观受伤时,便是由韩松收留,把他带到家中,为他请医治伤,才能等到陆尚书派人找来。
韩松家中父母均已故去,已无近亲,家计有些艰难,陆观便让韩松随自己回京,聘请他作西席,教导儿子启蒙课业。
陆观此举,也是想帮韩松一把,让他可以不担心生计,能安心做学问,以备来年秋闱。
崔氏感念韩秀才救了丈夫,将他安置在客院后,命人好心服侍,不可怠慢。
陆观回来后,崔氏一扫之前病态,像枯萎的花朵逢着雨露,重新鲜活起来。
安哥儿开始时与亲爹还有些生份,几日后便能亲热的缠在他的身边叫爹了。
只不过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粘堂舅崔慎,崔慎会带他玩许多好玩的事物,而亲爹一回来,虽笑眯眯模样,却与祖父一般,喜欢考校他的功课。
崔慎与陆观见面后,先是仔细打听他那日遇险之境况,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与伤他之人搏斗一番。
陆观却担忧起时事,觉得民乱四起,朝中不思安抚,依旧陷在储位之争中,怕日久会有大乱。
崔慎也说,现下国子监大都是他这种荫监与捐监之人,那些子弟不堪之极,国之取材,都是从这般败类中选取,怎成国之栋梁。
几月前的春闱还发生了泄题的丑闻,据说是上面有人卖试题敛财,学子闹了一场,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卖官鬻爵的事也不少,几乎摆到明面上了。
圣上年纪渐大,手段日渐温和,对着这些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下面皇子们都已成已翼,各自收拢势力,明争暗斗,圣上明知有患,却还是迟迟不立东宫。
陆二少爷也跟着感慨一番。
几个男性在一块,肯定要议论起政事,落葵递了茶进来后,就站在角落里,迟迟没有离开,就是想多听一点外面的事。
陆二少爷把京中近来发生之事告诉兄长,还好奇,到底是谁杀了王传,难道真的是大皇子杀人灭口?
陆观沉吟一会儿才道,“听你所说,王传死前被人殴打,身上到处留下拳脚伤痕,最后才被一刀毙命。要说是大皇子派人做的,他手下高手众多,杀手办事,肯定要求干净利落,没必要先把人打一顿,弄得这般复杂。
还有王传是三皇子铁杆拥趸,怎么突然会另投大皇子手下,他的死,确实疑点重重,我怀疑,此事应是有第三人,在故布疑阵,目标便是引起皇子间的争斗。”
落葵听得冷汗直冒,她心想,陆大少爷做过几年县令,肯定断过不少案子,果然是有些见识与能力的。
她倒是知道王传之死凶手是谁,只是她不知道,那人为何要做这些事。
41. 第24章
忍冬死后,白芷消沉了数月,她不敢当着崔氏和吴妈妈的面露出愁容,私下里,却时常抹泪,还捐了一些香油钱给寺庙,帮忍冬念了一场经,希望她下世能投个好胎,投生到富贵人家做小姐,有得力家人护着,再不受苦。
近日来,她不知是否已经放下,眉眼舒展,不再一脸忧色。
落葵发现她往外院跑得勤了起来,独处时,不时陷入沉思,一时愁眉,一时面红,这情状,似是有了让她相思之人。
想到她时不时帮那个韩秀才缝补衣裳,还为他绣扇套,主动陪着安哥儿去上学,想来让她钟情的,便是那个相貌普通,口舌还有些笨拙的韩秀才无疑了。
落葵想到,白芷与青黛,今年都已二十了,在这个时代来说,她们算是大龄女青年了,如果是大家小姐,早就成亲生子,因她们是奴婢,故会晚一些成婚,等主人家为她们选个男仆嫁了,如是与主人家亲近的奴婢,生了孩子后,再以妈妈的身份回来服侍。
她不知道白芷与这个韩秀才能不能有结果,现在的社会规则,韩秀才如要科举,是不可能娶贱籍为妻,既使崔氏放白芷脱籍,也改不了她的出身。
白芷是她来这个地方后,对她十分照顾爱护的姐姐,她实在不忍对方受到伤害,不过这种事上,她也是帮不上忙。
她在担心白芷的婚事时,崔氏也想起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如今都已经到了年龄,是应该为她们找一个出路的时候。
她叫来两人相询,打探她们的意思,两人俱都红着脸,说要一直陪着崔氏,不想嫁人。
吴妈妈在一旁听了,“世上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是老人家说不想活了,二是少年人说不想长大,三就是大姑娘说不想嫁人!”
豆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崔氏莞尔,她见两人面红耳赤,遂对吴妈妈说,让她帮忙留心一下,府里有没有年轻管事,或她的陪嫁庄子和铺子上有没有机灵的仆役,只要人品相貌过关,都可以提拔起来,以后白芷和青黛嫁过去,也不算委屈她们。
吴妈妈笑着应下,说自己会好生打听。
白芷面上有些白,急道:“少夫人,奴婢真的还不想嫁人,想留下来多陪您几年。”
崔氏见她模样不似作假,笑着道:“我先让吴妈妈打听起来,嫁与不嫁,我不会勉强你们,到时候还是要你们愿意。”
吴妈妈还没开始打听出符合条件的对象来,这边梁氏请了崔氏过去。
原来是梁氏身边的顾妈妈,想为儿子求娶青黛。
梁氏道:“顾妈妈在我身边多年,她与我说了之后,我特地把你叫来,提一下两人亲事。”
顾妈妈陪笑道,“是太太爱护我们这些下人,给足了老奴脸面。”
崔氏犹豫一下道:“顾妈妈能看得起青黛,是她的福份,不过青黛从小跟在我身边,她的终身大事,我还是想听听她自己意见。”
“难道顾妈妈看上她,她还会不愿意?不过一个奴婢,她的事,你还不能替她作主了?”梁氏不悦道,她最近被陆二小姐闹得,本来心情就不好,亲自与儿媳提一个丫鬟的亲事,她还要被驳回不成。
顾妈妈见梁氏变了脸色,连忙劝着,崔氏并没有松口,坐了一会儿,听梁氏抱怨她不贤不悌的话,崔氏知道婆母近来火气大,只能低眉顺眼听着。
顾妈妈将崔氏送出去时,诚意道,“我的小儿如今管着太太的一处铺子,虽无大才,却也算体面,今年二十二岁,品貌年龄与青黛也还相配。我之所以为少夫人求娶青黛姑娘,是喜欢她一手算帐的本事,有她帮衬着,两夫妻以后日子不会差。”
崔氏回来后,先和吴妈妈说起此事,吴妈妈沉吟后说,她知道顾妈妈这个小儿子,还算机灵,且顾妈妈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为人还算明理,倒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隔日,顾妈妈特地带了小儿过来听风院拜见崔氏,崔氏让青黛服侍在一旁,让她自己也看一看。
顾妈妈的小儿子叫梁平,中等个头,面容尚算清秀,只不过一双眼珠子滴溜乱转,多了一丝油滑,落葵不知为何,看他并不顺眼,青黛只瞄了一眼,便红着脸低下头去了。
待他们离开后,几个人来到下人房中,白芷有些担心道,“顾妈妈的儿子长相还成,还是个小掌柜,就是以后青黛受了欺负,少夫人不好为她作主,毕竟中间还有太太这层关系在。”
茯苓道:“我们毕竟在陆府,顾妈妈在府里也十分体面,有她照拂着青黛姐姐,以后日子不会太难过。”
豆蔻却撇了撇嘴道:“你们没发现,那个梁平,一双眼睛并不老实,直往我们几人处打量,难道他还想在我们之中,再挑挑拣拣一番不成?”
她的话十分不客气,青黛听得面色微微有异,她只敢偷瞄一眼梁平,发现不了什么不妥,要说她只一眼就看上此人,却是没有的,只是听了豆蔻的话后,心里总有些不舒坦。
落葵道:“青黛姐姐,我觉得做了顾妈妈的儿媳,日后有事,有太太拦着,我们也不好相帮,那梁平确如豆蔻所说,不甚老实,我觉得还是让吴妈妈在少夫人的陪嫁中挑一个,有少夫人护着,以后日子可以你自己作主。”
青黛被众人说得,已经没了心思,不过她有些犹豫道:“听说太太也知此事,如果回了顾妈妈,会不会令少夫人难做?”
落葵道:“太太有心难为少夫人,没了这事,还会找其他由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轻忽不得。”
青黛叹气的点点头。
一个月后,青黛还是嫁了。
崔氏和吴妈妈觉得梁平不错,顾妈妈又三天两头来院里,送东西,拉家长,一副十分亲近的模样,青黛觉得,嫁人也要看婆母,如果婆母喜欢,这以后的日子便轻松了一半,期间梁氏又把崔氏叫去问话,青黛不想少夫人为难,便点头答应下来。
她是听风院里嫁出去的第一个人,在忍冬过世后,她也要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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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了,而且她嫁与顾妈妈的儿子后,以后生了孩子,也不大会再回到听风院当差了,崔氏再念着她的好,也不会让婆母身边得力妈妈的儿媳,来管自己的嫁妆和院子。
青黛出嫁之前,还把落葵存在她这边的月钱交还予她,让她以后自己管着月钱,不可大手大脚乱花了。
落葵红了眼眶,拿出之前贵妇们见面时赏她的东西,一只玉镯和一根金钗,又另外拿出陆二少爷赏她揍崔慎一拳的十两银锭,一并给了青黛做嫁妆。
青黛本来还带着离愁,眼眶都红了,见到她递过来的东西,气笑了起来,“我出嫁,你拿出了一半身家,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我不要你这些东西,自己好生收着吧。”
落葵塞给她道:“我以后再赚,下次问问二少爷,我再打慎少爷几拳,他还能不能赏我银子了。”
青黛扑哧一声笑了,“慎少爷是个好人,你可别仗着身手比他强些,欺负他,像他这样的好主子,实在难找。”
她把东西又推了回去,“我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不像我们一般,想一辈子留在府中,你是想脱籍出去的,以后有机会出去,你更应该多留些银两傍身。”
落葵面露讶意,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自己的想法,青黛怎会知道?
青黛见她模样,叹气道:“你的心思,不止是我,白芷姐姐和豆蔻都能看出来,你经常与我们打听脱籍的事,又问起如何才能出府,对府外的生活也打听十分细致,我们知道,你是不想一直留在府中的。”
她想了想又道:“也许是那次寿宁伯府被杖责一事,让你怕了,想要回自由身。你有自保的本事,脱了这一身贱籍,想必也不难在外面生活。”
两人又聊了许多,最后青黛在落葵的坚持下,收下了那只玉镯。
青黛嫁人后,豆蔻和茯苓被提作了一等丫鬟,落葵仍旧干着老差事没有变化。
陆观回京述职,陆尚书觉得现在京城并不安宁,父子俩商量后,还是为他谋了一个外差,不过这次地方不像柳州那般远,选在了离京城十日路程的同德府,升任了五品同知之位,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像陆观这种,三年县令便顺利升任同知的实在太少。
这次崔氏本要随行,陆观事先请示了父亲,称要将安哥儿带到身边亲自教导,让崔氏一同去照顾。
陆尚书犹豫后点头同意,梁氏也不好阻拦了,谁知临行之前,崔氏查出有孕,便不能再跟去,只能留下来安心养胎了。
她生了安哥后,多年未孕,也是因为夫妻分离的原因,她心中一直盼着再来一儿一女的,此时怀孕,却是喜忧掺半了。
落葵本来也盼着随崔氏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有机会去外面看看,最后又落得一场空。
青黛是在秋日时分嫁的,陆同知也是秋末离京赴任。
秋叶落尽后,又迎来一个冬天,落葵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年了。
这个冬日和去年一般,冷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