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迷阵》
1. 第 1 章
晃动的床,缚起的双手,昏暗的灯光,兴奋、恐惧……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拉扯着心脏。
公交车拐弯,俞茵随着惯性晃了下,脑袋不轻不重地磕在窗户上,将她从诡异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到站了。”方萌推了她一把。
俞茵恍惚记起下午有个重要面试,立刻精神了,抓起包跟着方萌往车门挤。
“让一下,让一下,下车。”方萌边挤边小心地护着新买的包。
前面站着瘦瘦高高一个男生,留着寸头,转头说:“我也下车。”
方萌这才站住,打量那男生一眼,回头冲俞茵挑眉,示意她看帅哥。
俞茵看过去。
那男生比方萌足高了一个头,黑色羽绒服敞着,袖子拉高,露出半截线条分明的麦色小臂,侧身间能看出里面是件迷彩单衣。
这人可真抗冻,俞茵想。
三月的燕市,虽已入春,仍旧冷飕飕的,晨起路边草叶上还挂着霜。
俞茵怕冷,穿的是加绒裤子,贴身毛衣,羽绒服也系得紧实,平时还穿着雪地靴,今天因为面试,才蹬了一双单皮鞋。
公交车驶进一片老式居民区,四周都是六层红砖楼,站牌是传统的铁皮制的。
下了车,方萌往前两步,站在太阳下整理衣服。
她手往脖子后面掏。
“帮我看看,吊牌没事吧。”
方萌为了面试特意从网上买了一套正装,价格有点贵,她想穿一次就退回去,生怕吊牌挤掉了。
俞茵帮她看了看,再把吊牌塞好。
“好着呢。”
方萌放心了,看眼手机。
从车站到翠峰大厦要走十几分钟,面试时间是下午两点,现在一点出头,绰绰有余。
她挽上俞茵胳膊,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
正值午时,阳光刚好,路上行人不多,枝头冒出新春的嫩芽,看上去颇是惬意。
方萌惬意不起来,担心地说:“听说参加面试的都是研究生。”
“那我们也收到通知了,说明人家不完全看学历。”
“也是。”方萌点点头,憧憬道,“如果能进翠峰,过两年工资到一万……六千吧,能到六千,我就不考研了。我太想赚钱了。”
俞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方萌偏头看她,说:“我看你一点都不紧张,是不是打算专心考研了?你这次真可惜,就差了几分,要是不转专业,肯定考上了。”
俞茵本来是紧张的,但刚刚那个小盹牵出昨晚的梦,把紧张情绪冲散了。
她摇摇头:“不考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咱们专业,好不容易熬了四年,再来三年,我可能就疯了。”
她说完,打个哈欠,满眼倦意。
“你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啊?”方萌问。
俞茵烦恼道:“我这两天老做一个奇怪的梦,整夜睡不好,白天都不清醒。”
“什么梦?”方萌好奇。
俞茵道:“难以启齿。”
方萌眼一亮:“春梦啊?”
俞茵斜她一眼。
算不算春梦她还真不知道,主要是这个梦太怪了。
梦中的一切过于真实,从房间布置到布料触感,甚至浴巾角绣的酒店名都清晰可辨。
在梦里,她是个男人,这点她百分百确定,双手缚在床头不能动,上面坐着个女人,专业点的说法叫女上男下。
女人看着年纪不小了,怎么也得二十七八,黑直的长发,丰腴有致,带着价格不菲的钻石手链。
她总是穿着不同样式的蕾丝睡裙,裙边碰到俞茵皮肤,到现在她都能想起那种触感。
女人神情十分陶醉,这点俞茵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每当女人陶醉到一定程度时,会突然从床下掏出一把锥子样的东西。
那锥子一亮出来,尖锋冰冷冷地对着俞茵,每每吓得她一个激灵,醒了。
别人的春梦是朦胧美好的,她的春梦是清晰恐怖的。
方萌推她:“跟我说说呗,聊点别的就不紧张了。对方是谁?是不是咱们学校的?”
俞茵敷衍道:“懒得说。”
方萌说:“不好意思啊,这有什么呀,咱们都这么大了,还没谈过男朋友,压抑久了做做梦,多正常啊。这事不怪咱们,学校里男生太少了,比例失衡严重。”
她边说边四下看:“刚刚车上那个小帅哥不错,人呢,不是一起下车吗?走得还真快。”说着说着又后悔起来,“应该大胆点要个微信的。”
两人说话间,拐了个弯,就见几百米外,大马路对面,一座蓝色玻璃外墙的高楼,闪闪发光,四个红色大字从上到下排开。
燕市正北方老区,地标型建筑,翠峰集团大楼,翠峰大厦,她们的面试地点。
方萌搓搓胳膊:“我又紧张了。”
俞茵说:“我也有点。”
方萌提议:“要不再聊聊你的梦吧,缓解缓解。”
俞茵正要说话,忽听后面有人大喊:“抢劫啦,抓贼啊!”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男人抱着一个白色皮包从她俩身边猛跑过去。
俞茵一把推开方萌,拔腿就追。
方萌急得跳脚,原地“哎哎”地叫了两声,跟着追上去。
俞茵追着跑了百来米,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就见劫匪前方有个穿黑色羽绒服的高个子,正双手插兜大步走着。
她大喊:“抢劫,抓贼!”
那人听到声音,停步回头。
同一时间,路边拐过一辆自行车,听到喊声也侧头看了一眼。
然后,那骑车的人抓起车筐背包上压着的一本书,用力一甩,准确地砸中劫匪膝盖。
劫匪往前踉跄两步,扑倒在地,却仍紧紧抓着抢来的包。
他爬起来想继续跑。
前方黑羽绒服长腿一迈,两步到了劫匪近前,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翻,箭步上前掐住劫匪手腕,用力往后一拧。
那劫匪嗷嗷直叫。
“断了断了,胳膊断了,当心我告你啊!”
黑羽绒服听了,拧得更用力了。
“你告啊,警察抓小偷,天经地义。”
劫匪使劲回头,见是一个穿着羽绒服二十郎当岁的大男生,怀疑地问:“你是警察?”
“关你屁事。”黑羽绒服把人往下一压,“老实点!什么年代了还敢当街抢劫。”
俞茵跑过来,气喘吁吁。
她听见两人对话,拍着胸脯对黑羽绒服说:“放心,他要是敢告你,我给你作证,你这是……见义勇为。”
说话间,方萌和女失主也到了。
女失主连声道谢,说自己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方萌忙着给俞茵理头发。
“你这老毛病又犯了,忘了你姥姥怎么交待的。一会儿就面试了,你看你这头发,还有你这鞋,跑这么几步就脏了。”
俞茵看眼脚上的小高跟皮鞋:“就是这鞋,影响我发挥,要不我肯定能追上他。”
“就你能。”方萌嫌弃地看眼劫匪,又看眼按着劫匪的黑羽绒服,一挑眉,“是你啊。”
俞茵疑惑:“你们认识?”
那黑羽绒服也很疑惑。
方萌往后指,说:“就刚才,公交上,我们同一站下车的。”
俞茵看眼小伙子的寸头,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很抗冻的小帅哥。
“谢谢你啊。”俞茵朝他笑笑,又问,“你真是警察吗?”
“差不多。我是警校学生。”黑羽绒服也笑,笑起来还真挺阳光。
方萌赶紧搭话:“我们也是学生,语言大学的,不远,就在你们隔壁。”
俞茵惊讶地瞅了眼方萌,正想说话,地上的劫匪吭哧着开口。
“能别聊了吗?我胳膊好像真断了。”
“没断,脱臼了。”黑羽绒服一把拉起他,“起来吧,警车来了。”
警察做了简单笔录,得知黑羽绒服是警校学生,让他作为证人跟失主一起上了警车。
寸头阳光预备警察在车上朝俞茵她们挥手:“再联系啊。”
方萌也挥手,热情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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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联系啊。”
警车走远,方萌挺开心:“警校哎,肯定好多帅哥,回去联系联系。”
“怎么联系,你有他联系方式?”
“我没有啊。”方萌一脸理所应当,“你不是有吗?”
“我光顾着抓贼了,我哪有他联系方式。”
方萌愣了愣,然后说:“没事,到警校打听一下就行了,反正不远。”
语言大学和警校虽在同一个市,却一东一西,隔了整整两个区。
俞茵呵呵直笑:“真是不远,就在隔壁,隔了两个区的隔壁。再说,你怎么打听,你知道他叫什么?”
“不知道。”方萌苦着脸问,“你不会也没问吧。”
俞茵无语了,拉着她:“走啦走啦,面试别迟到了。”
“对对,快走,男人哪有工作重要。”方萌立刻进入状态,“你说,人事部门要是知道咱们刚刚见义勇为,会不会加点分?破格录取什么的。”
“别做梦了。”俞茵打击她。
她刚要走时,忽然又停住,从地上捡起一本书,精装的,很厚,砖头一样。
方萌凑上来:“这是什么?
“刚才有个骑自行车的,用这个把劫匪打一跟头。”她来回翻看,这么厚的书,难怪能用来打人。
俞茵抬头,前后看了看,早不见了那人踪影。
她今天为了配合面试,只拿了一个小手提包,放这本书十分勉强。
书是精装的,原版,标价还是美元,不便宜。
里面还有用细笔记下的英文笔记,字迹工整俊逸,主人应该很喜欢这本书,可能是怕耽误时间才没下来捡。
随随便便放路边,被人当废纸收走,实在可惜。
方萌看着封面,念叨着:“theody……奥德赛?还英文原版的,牛哇,什么人看这种书啊。”
俞茵抱着书说:“肯定不是坏人。”
方萌见她往大厦走,问:“你要带着它?”
“那也不能扔了吧。”
方萌想想,说:“也是。”
**
翠峰大厦有三十五层,高高地立在这片老居民区,如鹤立鸡群。
俞茵迎着太阳仰头,感慨道:“我们费劲巴拉地,就为了在这种格子间里度过每一天。”
方萌双掌并起做祈祷状:“求求老天爷,让我在这种格间里过一辈子。”
笔试在大厦五层,这次的面试安排在十层。每八个面试者分为一组,一组同时面试。
临近下午四点,才轮到俞茵这组。
她将外套,包和书都留在等候室,跟着打扮精致的人事小姐姐往会议室去。
八人一字排开,坐在会议桌一侧。
对面有四个面试官,其中三人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开始翻看简历。
一人说:“我们稍等一下,史经理正在打电话。”
他口中的史经理是个女人,正背对会议桌,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
她个子不高,穿着规整的深色职业套装,头发盘的一丝不苟,额角碎发用发胶牢牢帖紧,脚上是一双中高跟黑色皮鞋。
由她的职位,再看她的背影,应该有三十岁上下。
方萌向俞茵打个眼色,意思似乎是对方不好惹。
很快,史经理挂掉电话,转过身来,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坐到正中间的椅子上。
“今天面试的人有点多,是我们安排不周,辛苦各位久等了。我姓史,史兰,是翠峰集团人事部经理。”
史兰说话时,抬手撩了下并不存在的碎发,露出手腕上闪闪发光的钻石手链。
面试者中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所有人跟着鼓掌。
方萌也不落下,正鼓得起劲,余光瞥见俞茵呆愣愣地不动。
她侧头看了一眼,俞茵神情怪异,迷惑震惊还有些……畏惧?
她右脚过去踢了她一下。
俞茵这才反应过来,两边看看,茫然地跟着鼓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史兰。
这个史兰,分明就是梦里与“他”颠鸾倒凤的那个人。
2. 第 2 章
“真的假的!?”方萌音量都高了,引得车里乘客纷纷侧目。
“小点声。”俞茵扯她。
方萌压低声音:“真是你梦里那个女的?”
俞茵犹豫着点点头。
“难怪你刚才那种表现。”
俞茵忙问:“我刚才表现特别差吗?”
“不算特别差,就是反应慢半拍。”
俞茵懊恼:“我一听她说话就忍不住想起梦里的场景。尤其是她喜欢这样撩头发,你看到没有?”
她抬起左手,从额头往耳后撩了一下。
“这个动作,梦里的她也经常做。她的头发服服帖帖地,一根碎发都没有,她为什么要撩头发呢?”
方萌想了想,她当时紧张地回答问题,实在没注意史兰有没有撩头发。
“这个动作很平常吧,也许人家下班回家就把头发放下来。”
俞茵往椅子上一靠,手指无意识地在《奥德赛》封面上摩擦:“也是,我又不认识她,她怎么可能出现在我梦里。”
方萌附和:“对啊。”
俞茵丧气道:“好好的面试被我搞砸了。”
方萌揽过她,拍着她肩安慰:“没事啊没事,我打听了,和咱们一组的全是硕士,还有一个博士,咱俩八成就是陪跑的。”
话虽是这样说,心里总归抱了希望。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很多大公司都在裁员,翠峰集团如此大规模的校招,实属凤毛麟角。
她俩嘴上不提这事,心里都惦记着面试结果。
但仿佛应验方萌的话,面试后过了半个月,她们也没收到第三轮面试通知。
这半个月里,俞茵没再做那个梦,这让她更加懊恼。
懊恼自己心理素质太差,因为没头没尾的梦,浪费了难得的面试机会。
方萌挺会安慰人:“就算你正常发挥,也过不了的,我就是例子。”
俞茵没停下找工作的脚步,面试通过了一家小公司,基本工资一千八,还是转正后的。
俞茵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控制住表情,这个工资在燕市光是吃饭都捉襟见肘吧。
“各种补助加起来,到手也能有两千四五,再算上五险一金,应届生里工资不算低了。”人事很努力地劝说,“其实你的条件做销售特别合适,底薪就有一千五,提成还高。”
俞茵感谢着离开公司,踏着夕阳光辉垂头丧气回学校,彻底想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削尖脑袋考研考公了。
今晚食堂有红烧牛肉,方萌发微信催她,晚点就要抢没了。
俞茵加快脚步,刚走到校门口,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
“同学。”那人叫住她,仔细看了看,咧嘴一笑,“还真是你。”
俞茵打量对方。
一米八以上的个子,小平头,五官长得不错。
四月初的下午,这人只穿了件短袖,唯一的牛仔外套还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就算在阳光底下,俞茵还是觉得他穿得有点少。
这么抗冻的人……
“啊,你是那个……”俞茵想起来了,但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平头看她认出来自己,挺开心,指着胸口说:“我,齐莫扬。那天咱们一起抓贼来着。”
俞茵挺高兴,像见着老熟人,和平年代一起抓贼,像战争年代一起扛武器,有种奇妙的战友情。
“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齐莫扬说:“我前几天来过一次,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你同学说你们学校在我们学校隔壁,没想到这么远。好在找到你了。”
他笑得嘴角裂到耳后根。
俞茵纳闷:“你找我有事?”
“我……”齐莫扬卡住,“我那个……我是想……”
俞茵忽然醒悟。
“是不是那个贼要告你?”
齐莫扬松口气,总算找到理由了。
“是是,你那天说,他要是告我,你帮我作证。”
俞茵义愤填膺:“他还真敢告你!无法无天了。”
齐莫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现在还没有,我是怕万一他以后告我。”
他掏出手机:“所以咱们还是加个微信吧。”
俞茵也拿出手机,扫了码,互相备注上名字。
俞茵说:“要是因为这事惹上什么麻烦,我肯定帮你作证。”
齐莫扬比她高大半个头,听到这话,抬眼看她,正看到她在认真备注自己的名字,不由弯起嘴角。
“你现在干嘛去?”
俞茵随口说:“食堂。”
齐莫扬说:“到饭点了?怪不得有点饿。”
俞茵备注好名字,一抬头,就见齐莫扬双眼晶亮地瞅着自己。
俞茵想了想,试探着邀请:“要不,一起?”
齐莫扬从善如流:“好啊。”
俞茵也笑了,两人一起往里走。
“我们学校食堂挺好吃的,今天还有红烧牛肉。”
“那好,我们局里吃的可简单了。”
俞茵问:“你已经工作了?”
“没有,大三了,实习四个月。”
“你大三啊,我今年毕业。”
齐莫扬有些意外:“你比我大?”
“对啊,你是学弟。”
齐莫扬撇撇嘴,还想说什么,俞茵手机响了。
“方萌,催我快点。”俞茵说,“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抓贼的那个女生。”
齐莫扬说:“记得记得。”
一进食堂,就见许老师正端着吃光的餐盘和方萌说话,神情严肃,像在交待任务,之后许老师把餐盘放到回收车就离开了。
三人打了饭,找个靠窗的僻静桌子坐下,俞茵问起许老师说了什么。
方萌随意道:“就是问我能不能联系上林然,他哥在找他。这家伙又失踪了。”
她语气轻松,用了个“又”,并没把这个“失踪”当回事。
齐莫扬询问地看向俞茵。
俞茵解释道:“林然是我们系大二的,经常几天不来上课,老许是他们班辅导员,特负责任,一找不到人就到处问。”
方萌说:“他有一次出去玩,半个月没来学校,给老许急得,都去找他大哥了。”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哥在道上混的,可有背景了。”
齐莫扬说:“现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违法乱纪的事绝不姑息。”
俞茵也说:“人家只是开了几间酒吧。”
方萌笑嘻嘻的,说:“对对对,你比我了解,到底是和林然谈过恋爱。”
齐莫扬一愣,看向俞茵。
俞茵很无语,瞪着方萌。
方萌很八卦地说:“就前年,我们班负责新生引导,林然对茵茵一见钟情,狂追两个多月,出手那叫一大方。我们都觉着他俩能成呢,毕竟嘛,篮球队主力,又是同城的,长得不赖,出手阔绰。结果没想到,那家伙是个大花花公子,不是一般的花花公子。幸好茵茵没答应。”
说起林然,俞茵心有戚戚,那家伙和正常的高中生大学生距离有点远,绝对是校园里独一无二的“风云人物”。
刚入学时不了解,看他阳光开朗,篮球打得也好,就以为他和普通学生差不多,无非是家里闲钱多点。
后来才知道,他玩得特别花。
大一追求俞茵未果,林然也不在意,很快交了女朋友,并以三个月的频率更换,而且他交往的女生一水地都是社会上的人。
方萌她们还开玩笑,说林然是在俞茵这受了刺激,对大学生PTSD了。
俞茵万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林然,一来林然比自己小两岁,二来,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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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洁癖,早早感觉出不对劲就马上远离了。
“听说林然从小父母双亡,他哥把他带大的。”方萌还在八卦,“他哥十几岁就开始混社会,还拉扯大一个弟弟,开出好几间夜店,怎么想也不是一般人吧。再看林然平时的做派,要说他哥是个良民,我可不信。”
俞茵说:“有胆子你把这话当林然面再说一次,让他哥听听。”
“我怕什么。”方萌朝齐莫扬抬抬下巴,“我现在可认识警察。”
齐莫扬很给面子地应声:“没错,有事就找我。现在法制社会,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在建设新路那边实习,离你们近。”
“建设新路?”方萌直笑,“巧,我前几天还去那边面试了,那可不近,出五环了,可荒凉了,离我们学校地铁十来站呢。”
齐莫扬反对:“那边不是荒凉,因为有几个别墅区,周边没商场,人少不热闹而已。”
俞茵说:“可能有钱人不喜欢热闹。”
齐莫扬说:“反正都是在东边,周末没事,可以约着一起爬爬山。”
俞茵痛快地应下。
吃过饭,回宿舍时天已经暗了。
推开宿舍门,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屋里黑乎乎的,只有朱小田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亮着。
方萌一把打开灯:“干嘛呢,这么黑。”
朱小田和周欣悦都在。
朱小田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抱膝坐在椅子上,再过几个月她就要飞越英吉利海峡,攻读硕士课程,这段时间一有空就和男朋友约会,很少在宿舍看到她。
周欣悦不留学不找工作,据她说她家是风水世家,族中好几个风水大师,她上学是与时俱进,学士学位就够用了,她要回家继承家学。
当然,她绝口不提自己笔试差了四十多分的事。
此时,未来的留英硕士和风水大师正挤在一起看电影。
“什么片?”俞茵问。
朱小田往旁边挪了挪:“快过来,恐怖片。”
“真的啊。”俞茵扫一眼屏幕,“吓人吗?”
“刚开始,听说特别吓人。”周欣悦手里盘着一串小核桃,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那得看。”俞茵指挥方萌,“把灯关上。”
方萌依言关上灯,抱着靠枕挤过来。
不一会儿,宿舍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尖叫声。
可能是恐怖片后遗症,这天夜里,久违的春梦又找上来了。
昏暗的房间,摆动的床,癫狂的女人。
俞茵仰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头。
她下意识挣扎,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腿。
汗毛粗重,肤色微黑,是经常晒太阳的那种,膝盖上方有一道新疤,蜈蚣一样丑陋。
这是一个男人的腿。
她尽力控制身体,想高声喊人来救自己。
她转头看向窗户。那是一扇对开的玻璃门,外面似乎是个阳台,门关得很紧,水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玻璃。
随着水浪的冲击,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俞茵知道,她又做梦了,但这个梦如此真实,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史兰,这次俞茵确定,这就是史兰,撩头发的动作,常年戴眼镜在太阳穴位置造成的痕迹,手腕上的钻石链,还有她说话时特有的沙哑声调。
明明是欢娱的事,但俞茵就是觉得害怕,因为史兰从床下掏出了冰锥。
那锥子随着她的身体上下起伏,尖锐的锥头忽近忽远,不知哪一刻会落到自己脸上。
俞茵的心跟着忽上忽下。
史兰逐渐兴奋,握着冰锥的手越攥越紧。
她颤栗着,尖叫着,往下一扑。
锥尖闪着寒光朝俞茵面门袭来。
“啊——————”俞茵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惊醒另外三人。
3. 第 3 章
“喝口水,压压惊。”方萌边说边递给俞茵一杯倒好的热水。
朱小田半个身子探出床栏杆,一手捂着心口:“俞茵茵!我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每当朱小田不高兴时,她总喜欢把两个字的名字拖长成三个字,比如“方萌萌”“俞茵茵”,她说这样叫更有气势。
周欣悦最是淡定,被吵醒后开始盘腿打坐,晃着脑袋指点俞茵。
“梦乃心障,若不解决,恐生心魔。”
俞茵全都没听见,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得报警。”俞茵说。
周欣悦斜眼瞅她,说:“我说的解决不是这样解决。你要找到问题的根本,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是不是现实生活中有什么遗憾?还是有什么没被发现的癖好?”
俞茵皱着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忽然想起那道疤,抬头问:“你们记不记得,开学时,咱们院和数院篮球赛,林然腿被划了个大口子,还缝针了。”
方萌说:“记得啊。还是我去拿的纱布,可把一帮小学妹们心疼坏了。”
“他的伤是不是在这里。”俞茵在自己膝盖上方比划。
方萌看一眼,点头:“差不多。”
“我梦里那个男的,他这里就有一道疤。这两天老许又在找他,林然是不是被绑架了?”
方萌疑惑反问:“你的意思是,林然被史兰绑在床头强行那个,还用锥子把他捅了?”
周欣悦来了兴致,不打坐了,扒着床沿说:“林然快一米九了,又是篮球队主力,那个史兰一定力气很大。”
方萌摇头:“不可能,估计还没我高呢。”
一直没说话的朱小田忽然问:“你刚刚说,男的双手绑在床头,女的从床下掏出一把冰锥?”
俞茵点点头。
“你等着。”朱小田打开手机,指尖翻飞,不一会儿打开一个视频。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电影里的样子?”她把手机递给俞茵。
四个人都凑上去。
俞茵看了几分钟,惊呼:“对对,就是这样。”
朱小田关上手机,一副破案了的表情。
“这个电影叫《本能》,咱们大一时一起看过。”
“我想起来了。”方萌说,“女主角身材特好。”
周欣悦总结道:“因为白天听到林然名字,所以你夜里做了这个梦。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朱小田和方萌一起点头,对视一眼,坏笑起来。
朱小田:“原来你对林然有想法。”
方萌:“余情未了。”
朱小田说:“林然除了花心,优点还是很多的。”她掰着手指数,“长得帅,体育好,花钱爽,人还有点二百五。”
俞茵无语,二百五也算夸人吗?
“别闹了,你们不知道那个梦有多真实,我都觉得它不像个梦。”俞茵不知该怎么描述,“万一林然真的出事了……”
朱小田说:“那你也没法报警啊,你怎么跟警察说,说你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杀人了?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方萌附和道:“再说,史兰工作好人漂亮,事业上升期,干嘛想不开去杀一个大学生。”
周欣悦淡定道:“我倒是可以引见一位大师,帮你破了魔障,就是收费有点高。”
朱小田嘲道:“周欣悦你现在样子很适合坑蒙拐骗。”
俞茵转头看向窗外,窗帘拉的不严,缝隙中露出黑漆漆的夜,心中十分不安。
“要不,跟林然他哥说一声。他是家属,又在找人。”
宿舍里沉默了一瞬。
“他哥道上混的。”方萌提醒。
俞茵说:“现在没有那些,就是些违法乱纪的人。”
方萌又说:“那……违法乱纪的人,也不好招惹吧。”
周欣悦问:“林然他哥真的违法乱纪啊?”
朱小田精神抖擞,探出身子,低声说:“他哥开的酒吧我去过,没人敢闹事,没点背景能这么硬气?”
方萌接茬:“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朱小田说:“找时间咱们一起去啊。”
“说正事说正事。”周欣悦提醒,她看向俞茵,“这事你就别琢磨了,如果只是一场梦,你去报警,凭白给一堆人添麻烦,要是真的,有他哥在,轮不上你来解决。”
方萌也说:“没准明天林然自己就出现了,他不是经常这样嘛。真的俞茵,你那个猜测太不合理了。再说,你怎么前两次梦没认出是林然,偏偏今天认出来了?还不是因为我提起他。”
俞茵眼睛亮了下。
对啊,前两次梦里,有那道疤吗?
俞茵努力回忆,实在想不起来。
或许没有。
她头靠向梯子,长出一口气。
小题大作了,还扰得舍友们半夜睡不好。
她刚被吓醒时,因为梦境的真实感立马就想报警,一通闲聊后,人冷静了,仔细想想这梦要是真的,确实不合逻辑。
她放下杯子,抱歉道:“吵醒你们,太对不起了。”
方萌摆手:“口头道歉诚意不够,明天的早饭你负责。”
周欣悦说:“你要是再做这种梦,就仔细观察梦中环境。梦是你的潜意识形成的空间,一草一木皆有其含义。”
俞茵点点头。
后半夜俞茵睡得很好,醒来时已是早上八点多。
她急吼吼地跑下楼买早餐,四个姑娘吃完早饭一合计,发现大家今天都没什么重要的事,干脆结伴逛街去。
逛到一半,朱小田被男朋友接走约会。
余下三人从步行街一路逛到三环边,临近晚上十点才回到学校。
俞茵两条腿酸酸涨涨的,人也从那虚无缥缈的恶梦中脱离出来。
她几乎忘了那个梦。
直到经过操场,碰见老许。
老许站在路边,和一个高个子男人说话。
男人穿着深色风衣,看年纪约有二十八九岁,五官硬朗,气质与校园里的学生不同,与俞茵面试的公司里的白领也不同。
他站在老许身边不说话也不动,但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老许看到她们,关心地问了几句找工作的情况,又嘱咐她们天黑了早点回去,别到处乱跑。
临走时,俞茵问:“许老师,林然找到了吗?”
听到这话,默不作声的男人忽然抬眼看她。
俞茵下意识回看,恰与他对视上。她迅速收回视线。
“没有。你们要是有他消息,赶紧通知我。”许老师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这是林然大哥。”
俞茵又看眼男人,见他还盯着自己,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方萌应下,拉着俞茵走了。
回到宿舍,三人整理白天战果,刚拆开第二个包装,宿舍电话响了。
周欣悦接起电话。
“哪位?”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周欣悦握着话筒,叫俞茵。
“茵茵,你来接。”
“谁啊?”俞茵边走过来边问。
“林城。”周欣悦压低声音,“林然他哥。”
俞茵手刚碰到话筒,触电似的收回来。
“他找我干嘛。”
“他想跟咱们问问林然的事。”周欣悦把话筒塞她怀里,“你不是做梦了吗,你了解的最多。”
俞茵:……
她拿起话筒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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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
“你好,我是林城,我在你们楼下,想和你们聊几句。”
电话那边,男人声线平稳,不容拒绝。
俞茵想,或许是她刚刚的犹豫让林城看出些什么,也好,把话说清楚,省的她烦心。
至于林城信不信,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她打定主意,放下电话,出了宿舍,方萌和周欣悦跑去阳台。
路灯那站着个穿风衣的男人。
很快,俞茵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口。
“她在说什么呢?”方萌嘀咕。
周欣悦说:“应该在讲她梦到林然被一个女人绑着那个那个的事。”
方萌说:“林城能信吗。”
周欣悦说:“一般人不会信的,但没准林城不是一般人呢。”
路灯下,俞茵把自己梦到林然被绑架的事说了一遍,只说绑架他的是个女人,似乎是在船上,因为晃动的很厉害,还有水拍打玻璃的声音。
她重点提到了冰锥,至于其它的细枝末节,谁上谁下什么的,她自动省略了。
“大概就是这样。”俞茵微微仰头,“我本来想报警的,但又觉得只是一个梦。我和林然这一年几乎没说过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林城不急不慌,伸手掏烟,看眼俞茵,手指在烟盒上蹭了两下,又收回来。
“你为什么觉得他被绑架了?”
“他的手被绑着,动不了。而且我能感觉到,他是害怕的。”
除了怕,还有些别的情绪,俞茵描述不出来。
林城垂眼,不知在想什么,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看着她,说:“我记得,林然刚上大学时,交往过一个女生,是你吧?”
“我们没交往,那段时间最多是……”
“他追求你?”林城接过她的话。
俞茵顿了顿,说:“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和今天的事完全没有关系。”
林城弯弯唇,问:“你梦里那个女的年纪不小了吧。她叫什么?”
“史……”俞茵差点就说出来,忽然想到关于林城的传言,怕因为一个梦给史兰惹上什么事。
她改口:“林先生,我只是……”
“叫我林城就行了。”
俞茵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是做了个梦,并不代表事情真实发生过,梦中那个人……不确定是谁。”
林城看她一眼,有点想笑:“我不会因为一个梦就去找人家麻烦。”
俞茵被戳穿心思,不免尴尬,说:“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这个梦不要再跟其它人说了。”林城说。
俞茵点点头,反应过来,问:“你信啊?”
林城说:“不管真的假的,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处传对你也不好。”
俞茵也这么觉得。
林城又说:“我爷爷快不行了,有些文件需要林然签字,你要是有他消息,给我打电话。记一下我号码。”
俞茵哦了声,拿出手机,依言记下号码,又拨回去。林城的手机响了一声。
回到宿舍,俞茵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林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叫她下楼,她就下去了,他让她记号码,她就乖乖掏手机记下了。
好像始终没有反驳的余地。
似乎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
方萌冲过来,问:“怎么样,他哥好说话吗?”
俞茵决定做个试验。
她模仿着林城语气,放平音调,缓慢坚定地说:“太晚了,马上要熄灯了,你先去洗漱,回来再说。”
方萌愣了愣,推她胳膊:“有毛病啊你。”
果然,让别人听话也是种本事。
4. 第 4 章
不清楚是林城的手段,还是林然自己回来了,但两天后的周末,俞茵听说林然被找到了,而且平安无事。
俞茵松了口气,林然平安,至少说明她的梦并不准。
方萌也这么觉得:“果然只是个梦,下次别再大惊小怪了。”
“可别有下次。”俞茵说,“林然到底去哪了?”
方萌斜眼:“俞茵同学,你不会真对林然余情未了吧。”
俞茵:“哪来的余情,我只是想进一步证实一下。”
方萌:“你说你,为一个梦提心吊胆好几天,还是抓紧想想工作的事吧。我听说翠峰集团的第三轮面试已经开始了,估计咱俩没戏了。”
俞茵惊讶:“你现在还抱着希望呢?”
方萌说:“不接到电话我就不死心。”
俞茵想了想,说:“我打算周一打电话问问原因,下次好改进。”
“是个办法。”方萌看她收拾包,“你今天回家?”
“今天我姥姥生日,我订了蛋糕,回去陪她。”
俞茵坐了一个小时地铁,又坐了二十分钟公交,来到城西一片老旧居民区。
这片居民区原本是钢厂职工宿舍,十五年前钢厂开始陆续搬迁,用了将近十年时间才全部搬完,如今空出的大片厂房据说计划改造成文化产业园。
原本的职工只有三分之一跟着钢厂搬走了,大部分人转到钢厂下属其它单位,或由区委出面安置工作。
留下的人多,一些生活设施比如医院学校等,仍然保留。
俞茵姥姥就是钢厂子弟小学退休老师,住的房子是个五十平不到的小两居,单位分的福利房,如今已经转成商品房。
房子在三层,黄金楼层,但姥姥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好使,俞茵曾提议卖了换个一层的。
姥姥不愿意,这里是俞茵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有着太多回忆。
人年纪大了,能守住的东西不多,回忆就是其中之一。
姥姥总说,等她死了,房子留给俞茵,到那时她想卖就卖,没人干涉。
老人这样说,俞茵就不好再劝了。
她拎着水果,提着蛋糕上楼,一开门就闻见辣椒炒肉的香味,这是她最喜欢的菜。
“姥姥,我回来啦。”她大声喊。
姥姥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她手里拎的东西,批评道:“买什么水果啊,我又吃不动。”
说完又回去继续炒菜。
俞茵放下蛋糕水果,洗过手,进厨房帮忙。
“做这么多,吃的了吗。”
“你多吃点。”姥姥嘱咐。
俞茵揑起一块肉,塞嘴里:“姥姥你手艺越来越好了。今天您生日,应该让我做饭嘛。”
“就你那技术,锅炒熟了菜都熟不了。”
俞茵嘿嘿一笑,把菜端到桌子上,又拆开蛋糕插上蜡烛。
等姥姥坐下,她把生日帽戴到姥姥头上,唱起生日歌。
“许个愿许个愿。”
姥姥笑呵呵地合起手闭上眼:“那就祝我家茵茵平安幸福。”
两人一起吹灭蜡烛。
姥姥切下第一刀,俞茵将蛋糕分块。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她,问:“今晚住家里吗?”
“当然了,我脏衣服都拿回来了,这个周末都住家里。”
姥姥笑得更开心了。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要找个离家近点的,能省下房租。”姥姥说,“要我说,你给你宋叔叔打个电话,他那么大个公司,安排个会计工作不算什么的。虽然离家远,但听说有宿舍,住宿舍也安全的。”
“宋叔叔这些年帮了咱们不少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呢。”
姥姥不以为然,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拉不下面子,有关系不用,将来你在他公司好好工作,那不就是报答了。你要是说不出口,我帮你说。”
“别啊,我先自己找找看,真找不到了再说。”俞茵敷衍道。
她不敢告诉姥姥,她去宋叔叔的翠峰集团面试过,可惜被她搞砸了。
她把蛋糕放到姥姥面前。
姥姥说:“这太甜了,来一点就行。”
刚把蛋糕放下,俞茵手机响了,方萌打来的。
“茵茵,咱们学校统计好人好事,我把咱俩见义勇为的事报上去了!”
方萌很激动,声音都高了八度。姥姥耳聪目明,一下子就听清了。
俞茵赶紧半捂着话筒,说:“咱俩那叫什么见义勇为,最多是帮警察捡了下东西。先不聊了,我这有事。”
她挂掉电话,果然见姥姥拉着脸一声不吭,筷子也放下了。
“方萌老是这样,咋咋呼呼的,那天有个警察抓贼,我们俩就帮着女失主把包捡起来了。”
姥姥重重地叹口气:“茵茵啊,你骨子里像你妈,爱管闲事。但你别忘了,你妈后来……她倒是走得干脆,留下一个屁大的孩子给我这个老太婆。你爸呢,一年不到就找了新人。谁难受?谁遭罪?只有我和你!”
姥姥说着抹起眼角。
俞茵小声解释:“那天真是特殊情况,抓人的是个警察,还有一个骑车的帮忙把坏人打趴下,我和方萌没上手,就是目击者。”
姥姥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再看看你爸,现在老婆也有,儿子也有,住着大房子,委屈你跟我一个老太太过。”
说到这,姥姥正色道:“你记着,他们住的那套房,是你妈用命换来的,有你一半!”
那套房并没有很大,九十几平的三居,原也是钢厂的福利房。
俞茵父母都是钢厂职工,按资历分不到这么大房子,但俞茵妈妈胡琼被认定为见义勇为,钢厂体恤她家有老有小,破格分给他们。
一开始只是让他们住,住得年头一长,又赶上房改,交了些钱变成商品房,也拿到了房本。
在姥姥的坚持下,产权是俞茵和她爸爸俞明刚一人一半。
俞明刚再婚后,带着俞茵在那边一起生活,新娶的老婆对俞茵还可以,生了儿子后吃穿用度上也没亏待俞茵,相安无事了几年。
到俞茵上小学,有次发烧没上学,姥姥过来看她,发现俞明刚两口子都去上班了,小儿子也去了幼儿园,就留俞茵一个人在家。
姥姥想找点药,看到夫妻俩的主卧室上了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抱着俞茵去了医院,看完病带回自己家。
俞明刚几次上门道歉,想把闺女接回去,亲女儿不跟自己住,让人说闲话。
但姥姥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我闺女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要是照顾不好茵茵,将来下去了没脸见她。”
后来终于松了口,让俞茵周末去爸爸那住一天,主要是让俞明刚带孩子去公园游乐场博物馆玩。
就这样,俞茵小学中学阶段两头跑地生活,幸好两家离得不远。
等她上了高中,功课紧,才不怎么去爸爸那边住了。
俞茵安抚姥姥,说:“放心吧,房本上明明白白写着有我一半,跑不掉的。”
姥姥这才面色和缓,说:“找个单位,坐办公室,冬不受冻夏不遭热,每天打打电脑算算帐,一个女孩子,就行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听您的话,专业也是听您的选的财务,最近找的也是相关工作。”
“那你找到了没有啊?”
“有几个在面试了。”
“乱七八糟的小公司可不能去。”
“都是给上五险一金的。”
姥姥张张嘴,想说上五险一金并不是好公司的标准,但看俞茵的样子,知道她听不进去,叹口气。
长辈疼爱小辈,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积累的为人处事道理一股脑教给小辈,生怕她们走了歪路。
虽然这些道理不一定全对,也未必适合当下的社会。
俞茵见姥姥不说话,殷勤地夹菜。
“姥姥,过生日,要开心呀。”
姥姥无奈地端碗:“吃吧吃吧。”
刷完碗,俞茵陪姥姥看电视,直到姥姥回房睡觉,她也回到她的小卧室。
房间不大,使用面积不到七平米,一面墙打了柜子,几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实木色柜子。
柜子对面是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一个小书架。
俞茵拿起书架上的照片。
那是她一周岁时,爸爸妈妈抱着她在照相馆照的。
照片上,俞茵的妈妈胡琼留着利落的短发,怀抱粉雕玉琢奶娃娃,笑容里满是幸福。
俞明刚一手将老婆孩子环住,保护意味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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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母亲去世时,她只有两岁多,几乎没有印象。
姥姥总说她和她妈像,俞茵看不出来。她的下巴比较尖,照片上的妈妈却是鹅蛋脸的古典美人,穿着一身运动服,平添几分英气。
妈妈是厂里的运动干将,厂运动会金牌总少不了她。这点俞茵倒是随着了。
叮咚一声,有人发来微信。
俞茵放下照片,打开手机。
方萌发来语音,声音有些落寞。
“咱俩那个选不上,说没有证据。让齐莫扬作证?”
俞茵赶紧回她。
“你可别。现在咱们找工作是第一要紧事,那些虚名无所谓。”
“好吧。你哪天回来?”
“周日下午。”
“姥姥是不是还给咱们做鸡爪子呀?”方萌的声音有点期待。
“瞧把你馋的,要不我帮你问问。”
“别别别,我就随便一说。那我周日在学校等你啊。”
俞茵想起冰箱里那一大兜鸡爪子,忍不住弯唇。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词——“2001连环杀人”“燕市连环杀人”……
一连串的搜索过后,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大多是各路博主制作的未解悬案视频。
二十年前的案子,如果没有什么契机出现,可能永远不会被人提起了。
这些博主比俞茵大不了多少,对案子的了解程度远不如她姥姥和爸爸。
但不管是姥姥还是爸爸,他们从不跟俞茵聊起那件事。
俞茵明白,他们是想保护她,只是不提并不能当做不存在。
尤其随着她长大,网络技术的发展,她对旧事的探索之心越发明显。
十五岁生日时,她就许下了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愿望。
她还年轻,一定会等到那一天。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一处装修低调奢华的别墅内。
林然扎着马步,双手向前平举,一手提着一个五公斤桶装矿泉水。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两条胳膊抖个不停。
“哥,真不行了。”他哀求着。
林城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
“哥……胳膊要废了。”
林城说:“废就废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我还得打球呢。”林然哼唧着,“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坐哪趟游轮出去的?”
他昨天刚下游轮,还没来得及和女伴吻别,就看见他哥的车停在路边。
林城啧啧出声:“长本事了,知道用别人的证件出去玩了。不如我另外找人扮演林然,你觉得怎么样?”
“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怕我知道,你跟一个比你大十岁的女人出去玩。”
“没十岁……她生日还没到……”林然小声辩解。
林城气笑了,拿着水果刀站起来,走到林然身边,刀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喜欢被人用刀威胁?下次有人砸场子,我派你过去好不好?真刀真枪的比在床上刺激多了。”
“哥……哥……”林然又羞又气,梗着脖子,“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你,你也配。”
林城在他膝盖窝踹了一脚,坐回沙发咬了一口苹果。
林然连人带桶直接趴地上。
他一边揉着酸胀发麻的胳膊,一边控诉:“没监视我,那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我跟你说,史兰是个好女人,她很保守的,跟我在一起时才放得开一些,你别……”
林城直接将苹果砸了过去。
“玩玩玩!就知道玩!爷爷快不行了,你是他的指定监护人,医院等你签字。”
林然怔住:“爷爷……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林城看着林然,缓缓说,“林然,爷爷最疼你了,不抢救到最后一刻我们决不放弃,知道吗?”
林然猛点头,连说知道。
林城把外套扔给他:“去吧,去医院看看他,他很想你。”
等林然离开,林城独自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新的苹果开始削皮。
削着削着,他想起俞茵描述的“梦”,轻笑一声。
“有点意思。”
5. 第 5 章
俞茵在家过了一个周末,哪也没去,专心陪姥姥。
周日一大早,姥姥就忙活起来,卤了一大锅鸡爪子,又蒸了一盆包子,让俞茵带去学校。
俞茵提着两兜沉甸甸的爱,吭哧吭哧地挤地铁。
方萌得了消息,跑到地铁口接她。回到宿舍时,周欣悦正在看新闻。
方萌放下袋子,问:“那些大象到哪了?”
周欣悦说:“再过几天就要进城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小骄傲,仿佛是看到孩子出息了的老母亲。
年初,十六头野生亚洲象从西双版纳一路北上,中途还生下一头象宝宝。
这事引起国内外众多媒体关注,周欣悦每天都刷新一下,带着俞茵她们也关心起大象的命运。
俞茵解开袋子,吩咐周欣悦:“别看了,赶紧找部下饭电影,啃鸡爪子喽。”
她用饭盒给朱小田留出一些,三个人开开心心地看电影,啃鸡爪,吃包子。
吃得美了,心情就好,好运也跟着来了。
周一,俞茵原计划给翠峰人事部打电话,询问面试被拒的原因,却先一步接到了史兰的电话。
“你面试通过了,今天有时间吗?来办一下入职手续。”
俞茵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心底冒出一连串问题,一时不知该问哪个,只能连声应下,说有空。
挂了电话,她原地愣了几秒,开始找衣服。
半个多小时后,俞茵见到史兰。
看到史兰一板一眼地保守穿着,服帖的碎发,老气的黑边眼镜,俞茵实在没法不去想梦里的情景。
好在史兰只是和她简单招呼了两句,就让职员带着俞茵去办手续。
临走时,俞茵忍不住问:“史经理,不是还有第三轮面试吗?”
史兰没正面回答她,只笑着说了句:“原来你和谢总认识。”
谢总?谁?
办手续时,俞茵低声问人事小姐姐。
对方微讶:“谢总?你是说新来的总监?谢赢?”
总监?
俞茵更糊涂了,但看人事小姐姐的样子,似乎也问不出什么。
“接下来会安排新员工培训,回去等通知吧。”
俞茵问:“我听说公司有员工宿舍,我可以申请吗?”
“员工宿舍是给客服部门的,手续是在我这办,但床位是他们部门自己安排的,你最好先去问问。”
俞茵谢过,想到自己还没入职,更不认识什么客服部门,这事看来急不得。
她又问:“这段时间,我要准备些什么吗?”
“再熟悉熟悉办公软件吧。”对方好心地说。
告别人事小姐姐,俞茵来到电梯间。
电梯间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清瘦身形,皮肤白皙,穿着深蓝色西装,长相比得过不少流量小生。
俞茵看眼按键,对方也是要下楼的。
她与那青年对视一眼。
青年面带笑容,文雅和煦,向她点头致意。
俞茵笑着回应,想到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俞茵,刚办完入职手续。”
青年温言道:“欢迎,希望你能在翠峰享受到工作的乐趣。”
俞茵打趣:“工作也有乐趣吗?”
青年笑着说:“如果你足够幸运。”
电梯来了,里面走出两名女职员。
她们看到青年后俱是眼睛一亮,露出明媚笑容。
“谢总好。”
俞茵一愣,再次看向青年。
眉目疏朗,身姿笔挺,她若认识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记得。
谢赢进了电梯,转头见俞茵还愣在那,偏头:“你不进吗?”
俞茵忙走进去,与他并排站着。
“您是……谢总?”
他淡笑:“我叫谢赢。”
电梯里安静片刻,俞茵转头,看着谢赢。
“谢总,既然碰到您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我会跳过第三轮面试。”
谢赢也不藏着,直言:“是宋先生的意思。”
宋先生?
“宋叔叔?”
谢赢点点头。
俞茵只一想就明白了,准是姥姥给宋叔叔打了电话,拜托人家帮自己安排工作。
她皱眉,恨不得立刻冲回家质问。
感觉到谢赢的目光,俞茵有些尴尬。
她解释道:“宋叔叔……他认识我妈。”
谢赢又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俞茵讶然抬头。
谢赢说:“宋先生资助我上学,我的留学担保也是他帮我做的。”
俞茵试探着问:“你也是……受害者的孩子?”
谢赢又点头。
俞茵疑惑:“我好像从没见过你。”
不止没见过,她听都没听过。
当年的受害者,家属多多少少都得到过宋天辰援助,尤其是几个孩子。
比如她自己,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宋天辰的礼物,那些礼物虽然不算贵重,但都是商场里见不到的外国货。
还有一个叫陆简的孩子,因为是单亲家庭,妈妈出意外后,就成了孤儿,宋天辰收养了他。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那时的互联网一点都不发达,资讯只能通过新闻报纸传播。
俞茵爸爸就有一本剪报,全是关于连环杀人案的,俞茵小时候翻过一次,她爸爸看见赶紧收走,再没拿出来过。
俞茵小时候和陆简还见过几次,但她从来没听说过谢赢。
谢赢说:“我不是燕市人,在南方长大,大学就出国了,去年才回来。”
俞茵由衷地称赞:“你肯定很厉害,一回来就能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知道谢赢也受过宋天辰资助,不止让俞茵惭愧之心略有纾解,还让她有了一种“家人”的感觉。
谢赢在她心中的分量立刻不一样了。
谢赢说:“其实宋先生去年就说过你毕业的事,让我到时问问你想做什么工作。是我忘了,真对不起。”
俞茵惶恐,忙说:“该不好意思的是我,还想靠自己找工作,结果还是麻烦你们了。”
“入职前看学历,入职后看得是工作能力。”谢赢鼓励道。
俞茵笑道:“谢谢。”
谢赢仔细看看她,思索片刻,问:“你是上月底来面试的?”
“是。”
谢赢点点头,说:“那我们可能见过。公司对面的路口,有人抢包,我骑车经过……”
他说着做了一个甩书的手势。
俞茵扬眉,惊喜道:“对对。”
“那贼抓到了吗?”
“恩,被一个警校学生抓住的。对了,你的书在我那,明天给你送过来。”
“太好了,我不着急,等你上班了,顺便带来就行。”
说话间,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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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到了一层,俞茵与谢赢告别。
回到宿舍,方萌已经在午睡。
俞茵轻手轻脚从书架上拿出那本《奥德赛》,趴在床上翻看。
不同于俞茵以往看的书,《奥德赛》是一首极长极长的诗歌。
俞茵英语没有那么好,再加上诗歌体与寻常文章结构不一样,她看起来颇是费劲,只看了一两页就看不下去了。
她随手往后翻,看到用红色笔勾画的句子。
俞茵上网查了一下,句子的意思是“不死的众神明给生长谷物的大地上的有死的凡人为每件事物都安排了尺度”。
中文都很长很拗口的一句话。
俞茵同意方萌的说法,什么人会喜欢看这种书啊。
对面床,方萌发出轻微的鼾声。
安静的午后,只有俞茵翻动书页的声音。
一读英文就困的毛病从高中延续到现在,她趴在床上,一手还按着书页,眼皮却已经阖上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唤。
“爷爷,爷爷。”
俞茵努力睁开眼,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呜呜声。
她发现自己鼻子上包着一个呼吸器,有白雾随着微弱的呼吸出现又消失。
“爷爷,你醒醒,我是林然!”
俞茵费力地转头,就见林然红着眼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叫她“爷爷”。
她的手枯瘦干瘪,青筋暴起,布满老年斑。
做梦,一定是做梦。
俞茵在心里大声喊:“快醒!快醒!”
“林然,医生叫你去签字。”
男人的声音沉稳、冷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有些熟悉。
俞茵转动眼珠,看到林然身后还有一个人。
正是林然的哥哥,林城。
林城坐在一把沙发椅上,两条长腿舒展向前,姿态松弛。
林然听了哥哥的话,抹下眼角,对俞茵说:“爷爷,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他打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
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
俞茵只得看向唯一的人,林城。
她努力抬手,想让林城帮自己一把,希望借助外力苏醒过来。
但她费了很大劲,也只能让手勉强抬起一点点。
这次她的手没被绑,但她仍然无法活动,因为这具身体老迈多病,插满了管子。
她看着林城,眼神中带了祈求。
林城似乎感觉到了,他收起腿,站起来,缓步走到床边,身体俯下,一条胳膊支在床上。
“爷爷。”他的声音极冷极寒,如他的眼神一样。
俞茵想去拉他,她的手指几乎碰到林城衣袖。
但林城没看到。
“林然去签字了,他会尽全力救你。医生会用刀划开你的气管,把管子插进去,这样你就死不了了。”
他的手在俞茵身前虚虚划过。
“也许还要用按压法抢救,你这个年纪,肋骨一定会断掉。但你放心,你可以躺在这里,用管子呼吸,用管子进食,我会出钱,林然会签字,把你断了的肋骨养好。”
他有些期待地说:“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能不能感觉到疼,若是不能,真是太遗憾了。”
他的手抚过俞茵发顶。
凉意瞬间蹿上脊背,俞茵几乎忘了呼吸。
“爷爷,你后悔吗?没趁我小的时候,把我卖掉。”
6. 第 6 章
俞茵愣愣地望着林城。
他的脸距离自己不过尺间,棱角分明,眉眼深邃,比那晚路灯下清晰很多。
这让俞茵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冰冷与恨意。
他那低沉而平稳、明明很好听的声音,如毒蛇般钻入她的耳中。
“我想让你知道,你和我爸,你们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全记得。”
“你们为了还赌债,欺骗我母亲陪那些人,逼得她喝下农药自尽。”
“我还不到十岁,你们带我偷车,被人发现推到我头上。为了不赔钱,你把我的腿打断。”
“你想把我卖掉,但我年纪大了没人要,于是你就打起了林然的主意。”
“有个成语,什么来的?”林城歪头想了想,想起来了,“罄竹难书。像你这样的人,下地狱都便宜你了。”
“你一直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我就不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他站起身,走到仪器旁,开始摆弄上面的各种插头。
“林然到现在都以为爷爷是最疼他的,也好,人总是需要些脸面的,尤其我现在的身份,有林然真心实意地为你哭,就省了我装孝子贤孙。”
他侧头叹气,无奈道:“我还真的装不来呢。”
他像个好奇的孩子,手指挑起一根线。
“这条线是干嘛的?如果拔了会怎么样?我只想让你受罪,还不想让你死。”
俞茵身体开始颤抖,胳膊用力往上,这似乎是原身的力量,他想杀人,林城不想让他死,但他想让林城死。
随着力量的增加,俞茵感觉自己似乎能动了,她也开始发力,一时间搞不清到底是原身在用力,还是她在用力。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数条线被扯断,仪器发出尖锐的滴滴声。
林城向后退了几步,略显惊讶,挑眉看着趴在地上的老人颤抖。
俞茵只想尽快结束这个梦,她用尽全力仰头,看到仪器下方几个字——仁术医疗中心。
急促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传来,伴随着熟悉的手机铃声。
俞茵缓缓睁开眼睛,后背全是冷汗。
枕头边放的手机响着熟悉的音乐,来电人是齐莫扬。
终于回到了春光明媚的现实世界,俞茵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按下接通键。
“齐莫扬!”她叫出对方名字。
那头安静了会儿,有些不确定地反问:“俞茵?”
俞茵深吸气,平复情绪。
“是我。”
齐莫扬问:“你没事吧?”
俞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没事。”
齐莫扬哦哦两声,问:“下周末有空吗?去爬山?”
四月中的燕市春风和煦,正适合爬山。
俞茵看眼迷迷糊糊翻身的方萌。
“晚点我问问她们,再回复你。”
“好。”
俞茵恩了声,踌躇着没挂电话,齐莫扬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你是不是有事?”
可能他警校生的身份带来了安全感,俞茵说:“午睡做了一个梦,特别真实,有点吓人。”
齐莫扬笑了一声,说:“这还不简单,要是神神鬼鬼的,那肯定是假的。要是现实中认识的人,就打个电话,问问近况什么的,听见对方声音就会明白梦都是假的。”
挂了电话,俞茵坐在床上发呆。
梦都是假的吗?
她上次梦到林然被人绑架了,结果对方毫发无损回来了。
这次,难道是因为她听林城说起爷爷不行了,才做这个梦?
仁术医疗中心……没听说过。
她打开地图软件,如果查不到这个医院,就说明这个梦是假的。
她在搜索框内输入文字。
方萌醒了,含糊地问:“茵茵?”
俞茵应声,说:“齐莫扬约咱们周末去爬山。”
方萌清醒片刻,看眼手机:“好,我没问题。”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去个门票免费的地啊。”
俞茵没回应,她盯着地图上的红点。
仁术医疗中心,一所医疗养护机构,位于燕市西北郊区。
俞茵觉得她必须亲自去证实一下,梦与现实的关系。
仁术医疗中心附近没有地铁站,也不通公交,她花了十几块从地铁口打车过去。
下午四点多,俞茵到达仁术医疗中心。
不同于公立医院人头攒动,这里人很少,除了三两栋西式白色楼房外,就是大片大片的绿地。
门卫问她来看谁。
俞茵犹豫着报出:“林爷爷。”
她暗暗希望门卫说没有这个人,那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然而门卫哦了一声,追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孙子的同学。”
门卫知道林爷爷有个上大学的孙子,而俞茵身上透出的清澈的愚蠢,很符合大学生的感觉。
门卫脑补了一下,露出了然的神情,让她扫码登记访客信息,还热心地指着最里面那栋楼。
“遂愿楼三层。”
俞茵忐忑不安地往里走。
一层大厅正中,是个半圆形桌台围成的接待处,里面一站一坐两名年轻俏丽的小护士。
一人看到她,礼貌地问:“女士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俞茵走得近些,放低声音,说:“我同学的爷爷在这里住院,我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了?”
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姓林。”
“林爷爷啊,是,在三楼。”小护士说着就要打电话。
俞茵赶紧拦住她:“不用打电话,我不上去,就随便问问。一会儿我同学会下来的。”
小护士哦了声:“我不方便透露患者情况。”
俞茵抿抿唇,又问:“林爷爷今天是不是从床上……”
她还没说完,那小护士抬头往她身后看。
“林先生,您回来了。这位女士是来看林爷爷的。”小护士又看向俞茵,“家属来了,你们谈吧。”
俞茵暗暗叫苦,希望这个林先生是林然,而不是林城。
下一秒,那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丝丝疑惑。
“俞茵?”
俞茵认命地回头,打招呼:“林先生。”
林城朝小护士点点头,示意俞茵往旁边来。
“你怎么来了?”林城微微皱眉,又问,“林然告诉你的?”
俞茵硬着头皮扯谎:“我听同学说的。”
林城没再追究这个问题,上下看看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林然?”
俞茵惊地抬头。
林城说:“我很难不这么想。你做了奇奇怪怪的梦,就以为林然有难,甚至想报警。一听说他爷爷住院了,马上过来看望。你好像太关心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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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我……”
“我叫林城。”
俞茵嘴巴动了动,继续说:“我做梦想报警,是因为我以为有人遇到危险了。至于来医院……来医院……”
她磕巴两句,发现自己没法解释为什么急匆匆跑来医院。
她总不能当着林城的面说,她又做梦了,梦见你恨你爷爷,为了折磨他偏不让他死。
她的犹豫放到林城眼中,更加坐实猜测。
他淡淡道:“你在浪费时间,你不是林然喜欢的类型。”
“什么?”俞茵惊讶中还有丝不爽,当初林然可是大张旗鼓地追过她。
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她对林然完全没想法,甚至可以说有点反感,但听到林城质疑自己的魅力,还是会不高兴。
林城笑了下,说:“你年轻漂亮充满活力,换我一定会喜欢你。但是林然……”
他凑近一点,放低声音:“他喜欢年纪大的。”
俞茵莫名地耳根发热,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林城这个人,也许真如大家所传,是个经历复杂不正经的人。
不正经的林城,带出更不正经的林然。
“你爷爷在医院病床上,命悬一线,你的注意力却在这些事情上。”她嗤道,“也是……”
林城歪头:“也是什么?”
也是,一个希望自己爷爷生不如死的人,又怎么可能关心惦记他。
大厅右侧的电梯门开了,林然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俞茵。
他跑过来,有些激动:“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听班长说的?”
俞茵赶紧点头。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林然说着,眼里蓄起泪。
他眼皮浮肿,黑眼圈明显,头发乱糟糟的,这几天肯定没休息好。
这个人纵然不正经,对爷爷的爱倒是真挚,只不过,爱的背后,一言难尽。
俞茵忙说:“我来看一眼,没什么事,我先回学校了。”
“既然来了,上去看看爷爷吧。除了我和我哥,也没人来看他了,他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俞茵不好推脱,只得跟着他进电梯。
“爷爷还好吧?”
“不太好,中午从床上摔下来了。呼吸机已经开到最大,可能要插管了。我刚签完字……”
俞茵下意识看眼林城,后者双手插兜,冷漠地看着电梯楼层灯。
病房和俞茵梦里一模一样,重新收拾好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嘀”音。
躺在床上的老人双眼紧闭,眉头不展,似是十分痛苦。
就像林城说的,他在清醒地感知着生命流逝。
林然俯在爷爷耳边,说:“爷爷,我同学来看你了。”
林爷爷睁开浑浊的双眼,这轻微的动作,使他呼吸愈发急促。
俞茵礼貌地叫了声“爷爷”。
林爷爷眼珠转向林城,目光带上恨意,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
林城弯弯唇角,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两手握在身前,舒展身体。
林然帮爷爷掖被子。
“爷爷,您乖乖的,别再乱动了,明天有专家过来。”
林然真情实意,林城冷眼旁观。
俞茵站在中间实在难受,说:“让爷爷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林然。”林城忽然开口,“送送人家。”
他一扬手,车钥匙飞出个抛物线。
“开我车。”
7. 第 7 章
“我哥从来不让我开他的车。”
林然按下钥匙,一辆黑色SUV亮起灯。
俞茵问:“你的车呢?”
她记得很清楚,林然大一报道就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一辆颜色艳丽的骚包小跑,看到的人都震惊了。
大学两年,林然起码换了两次车。
“被我哥没收了,因为我不打招呼出去玩。”
俞茵拉开副驾车门,状似随意问:“去哪玩了?”
林然说:“游轮。”
俞茵说:“那几天老许到处找你。”
她坐进副驾,闻到淡淡的香气,视线不自觉开始观察。
车内装饰简洁,冷冰冰的银灰黑三色,没有多余的布置。
车前台放着一串木头珠子,单珠不大,棕黑色,以俞茵有限的文玩知识看,似乎是一串沉香。
香气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车子点火,大屏幕自动亮起,显出未播完的音乐,是一首欧美民谣。
林然调整座椅,打开导航,发动车子。
“我现在也很后悔,贪玩差点误了大事。医生说,爷爷只能维持,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旦撤下呼吸机,他很快就不行了。”
“爷爷一直在这里看病吗?没去过三甲医院?”俞茵问。
俞茵不懂医学,但比起人流稀少的私立医院,她内心更相信公立大医院,虽然人多,舒适感不如私立,但病人多医生经验应该也会更丰富。
“我哥选的,这里家属可以进病房,我爷爷的情况,在其它医院,我们只能等在病房外。”
俞茵怀疑林城选这里,是为了能近距离刺激他爷爷,隔着玻璃,他那些话怎么能送到老人耳边。
“医生说插管非常痛苦,让我慎重考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让爷爷……”
林然说这话时有些茫然。
俞茵懂。
有次姥姥晕倒,怀疑脑梗。她哭着签了一堆文件,同意所有的抢救方式。
幸好检查后没什么大问题,在医院输了几天液就回家了。
姥姥听说后,特意和她聊,言明自己一把岁数,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真到最后一刻,她不要切气管,也不要心肺按压。
“遭罪的很。”姥姥这样说。
作为家属,要做出放弃抢救的决定,是很难的,即使知道有些抢救只会凭添痛苦。
林然明显无法担起这个责任。
她想着往事,有片刻走神,耳朵一进一出的,没在意林然说什么,只听到最后一句。
“你说我该怎么办。”
俞茵一时搞不明白,林然真想询问她的意见,还是发泄混乱情绪,但见他声音低落,难过不是伪装,与他那个冷漠的大哥相比,多了不少人情味。
俞茵看不上林然花花行径,却也被他对爷爷的感情打动了。
她说:“你爷爷虽然不能行动,但头脑是清醒的,要不你问问他,到底有多痛苦,只有他知道。设身处地想一下,我大概受不了这样活着。”
她都不用设身处地,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过了,连手指都无法控制的滋味,再有个人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咒骂两句,真不如死了痛快。
林然点点头,眼神迷茫:“是……我是应该问问爷爷的意思。”
俞茵挺好奇的,林然从各方面看都不是他家的主事人,为什么偏偏在他爷爷的事情上非他签字不可。
她问:“这么大的事,不让你哥拿主意?”
“爷爷指定我是唯一监护人,其它人签字不管用。我哥的意思我懂,他那人面冷心热,肯定不会放弃的。”
看来林然不怎么了解他哥。
林爷爷倒是很了解他的大孙子,知道大孙子恨死自己了,绝不能把生死交到他手里。
林城表面上让林然与爷爷亲近,实则林然的决定都受他哥影响,毕竟他跟着哥哥长大的。
贵家真乱。
俞茵沉默。
“我哥太忙了,爷爷怕有事找不到他,才指定我。结果这次……险些耽误爷爷治疗,都是我的错。”林然懊悔,“我很小的时候,我妈误食农药去世了,我爸去城里打工,走夜路掉河里。爷爷心疼我从小没爹没妈,特别疼我。”
提起儿时的事,林然有了些笑模样。
“小时候,他带我去镇上玩,刚出村我就崴了脚,以为肯定去不成了,爷爷硬是一路背着我过去。还给我买了新衣服,带我吃饭馆,还买了根棒棒糖,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棒棒糖。”
俞茵瞄了眼林然幸福的模样,无语转头。
傻孩子,或许你爷爷是因为和买家谈好了时间,没法反悔,才不得不背着你去。
林然说了一堆,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侧头看了一眼,像是怕她不信,强调道:“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吧。我家是农村的,别看现在挺有钱,小时候特别穷。我哥十来岁就开始打工挣钱了。”
俞茵忽然想起朱小田评价林然的那句——还有点二百五。
挺贴切。
“你哥也不容易。”俞茵客套了一句。
林然说:“俞茵,谢谢你,真的,特别感谢你。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
俞茵咻地坐直身子,手往路边一指。
“停这就行了。”
林然愣了愣,离学校还有两个路口呢。
俞茵说:“我去趟超市。”
林然依言停车,对俞茵说:“等我忙完这阵,我请你吃饭。”
俞茵只当他客套,礼貌告别,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溜达回学校。
宿舍空无一人。
方萌去吃晚饭了,俞茵没什么胃口。
她坐在桌边,脑中思绪万千。
今天真没白去医院,至少她敲定了一件事。
梦不是梦,她的的确确穿进了林爷爷身体里,看到他看的,听到他听的,感受着他的感受。
林然也确实去了游轮,和史兰一起。
那么梦里他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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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茵打个激灵,不能想不能想,有点恶心。
她试图从四次梦中找出规律。
前三次她穿到林然身上,第四次是林爷爷。
共同点除了他们都姓林外,俞茵暂时没发现其它的。
难不成,她与林家有什么缘分?
想起林城用平淡的语气描述让他爷爷生不如死的情景,想到林然奇葩的兴趣爱好,想到林爷爷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可不想和这样的家庭有什么缘分。
不过这一次,穿到林爷爷身上,她通过用力,使那具身体摔下床。
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点动作,足可证明,她在梦中并非什么都做不了,她是可以控制身体的。
俞茵听说过关于脑电波的神奇研究,还有一些类似《世界未解之谜》的事情。
如果她有心去查,一定能查到不少。
但她懒得查。
科学家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她又能查出什么。
好在这个能力,除了让她知道别人的秘密外,并不会影响生活,只要自己分清现实与否,不去在意它,就行了。
她看眼时间,给姥姥打去电话。
“茵茵,吃饭了吗?”
“一会儿就去。”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俞茵顿了顿,说:“姥姥,你是不是给宋叔叔打电话了。”
“你就说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吧。”
“我今天办好入职手续了。”
姥姥声音明显轻快起来。
“我不是非要你去翠峰,但你学财务的,不去公家单位,这种大企业也很好啊。我就怕你自己乱找,找个什么危险的工作。”
“我一学财务的,能有什么危险啊。”
“坐办公室有坐办公室的危险,尤其那些制度松散的小公司。”
“我现在已经入职了,以后会踏实工作,您千万千万不要再给宋叔叔打电话了。”
“好好好,你工作落地,我就放心了,还给人家打什么电话,我也是要脸的。”姥姥笑着说,“他们能不能安排宿舍?”
俞茵生怕姥姥又去麻烦宋叔叔,忙说:“能能,等正式上班,我就可以提交申请。姥姥,我这么大了,这些手续上的事,我自己可以办,否则别人会笑话我的。”
姥姥说:“管别人说什么,年轻人就是好面子。趁着现在不忙,你找时间去看看你宋叔叔。”
俞茵没那么清高,她只是想看看靠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若真的清高,从一开始她就不会把简历投到翠峰。
她叹气:“知道了。”
“别空着手啊。人家是不缺,但咱们心意得到。”
“知道了。”
俞茵挂掉电话,换上拖鞋,拆开刚买的泡面,倒进开水。
想找点什么东西压着盖子,转头看到床上那本大部头的《奥德赛》,用来压泡面挺合适。
她拿起书,比了比,终于还是没舍得,又将它放回床头。
8. 第 8 章
云灵山位于燕市西郊,是燕市最高的山,比不得三山五岳,但在周边一带也颇有名气,常有登山客慕名而来。
云灵山很大,市领导班子计划将其打造成五A旅游景区,连续几年大力开发,也不过开出十之一二。
就这十之一二,想全走一遍,没两三天都不可能,很多登山客带着帐篷睡袋在山中露营。
俞茵她们不准备露营,计划早点走,尽量多玩。
她们早上五点多起床,洗漱打扮后,打车出发。
路上周欣悦刷起亚洲象新闻。
一名位于云南的旅游博主激动地对着屏幕大叫。
“十七头野生亚洲象已经进入玉溪元江县,今天是四月十六日,快点,象宝宝在那。”
屏幕上,警车开道,群众疏散,原本破坏性很强的迁徙莫名拍出了喜感。
难怪周欣悦感慨,好想打个飞的过去亲眼看看。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达旅游集散中心。
齐莫扬和他的室友吕荣泽已经等在那里。
吕荣泽白白瘦瘦,戴副眼镜,情报专业的,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
五个人互相打过招呼,又等了几分钟,朱小田和她男友任博言也来了。
朱小田家境比较好,在留学费用水涨船高的时代,朱爸不打磕巴地给她准备好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相比之下,任博言家就差了些,但咬咬牙再打点工也能应付。
只是任博言英语成绩不够,过去还要先读语言,他家不想花这个钱,让他在国内把成绩考到位。
两人已经约好,朱小田先过去,任博言努力学英语,申请春季入学。
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小情侣万分不舍,日日泡在一起,如胶似漆。
七个人坐上六点钟第一班云灵山专线,开开心心地出发了。
都不是第一次来云灵山,图个新鲜,选了一条开发不久设施尚不完备的新线路,门票都不用。
他们到得早,工作人员还没上班,不过留了旁边小门供游客进出。
小门旁边立着警示牌,写着不可玩火注意蛇虫等安全提示,另一侧是导览图。
朱小田掏出防晒喷雾,问谁要。她皮肤又白又薄,特别怕晒,总是随身带着喷雾。
方萌说今天阴天没太阳,天气预报下午还有小雨,用不着防晒。
朱小田反驳道:“紫外线可不管什么阴天不阴天。”
周欣悦说:“还是我厉害,我带伞了,能遮阳能挡雨。”
朱小田熟练地给自己从头到脚喷了一圈,经过脚腕时,特意停顿。
方萌眼尖:“又买新鞋啦。”
朱小田得意:“限量款。”
她跳到任博言身边,一拉他裤脚,露出下面黄白相间的崭新运动鞋。
方萌挤眉弄眼地:“哟,还是情侣款呢。”
任博言有些尴尬,轻轻推开朱小田的手,将裤脚放下。
俞茵给导览图拍了张照片,发到登山小群里,以防迷路。
大家把带的东西重新整合了一下,就出发了。
新的风景就是有趣些,朱小田和方萌喜欢拍照,几人走走停停,时间过得很快。
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吃过午饭,打了会扑克,这天越发阴沉起来。
吕荣泽看天色不对,提议早点下山,大家都同意。
收拾东西时,朱小田和男友还在稍远处拍照,两人嘻嘻哈哈的,让大家先走。
俞茵几人不好当电灯泡,便没停留,继续往山下走,半个多小时还没见两人追上来,才发消息催促。
山中信号时有时无,过了挺久收到朱小田回复。
朱小田说你们先走,我们就在后面不远。
俞茵猜着小情侣大概是想单独活动,几人便不再管。
到山脚下,大雨忽然就来了。
五个人在凉棚下等着。
周欣悦说:“天气预报说是小雨啊。”
旁边一当地山民搭茬:“山里的雨可说不准,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别看这里下得大,山上说不定一滴没有。”
一开始,他们还很轻松,边等边闲聊。
眼看一班又一班旅游大巴离开,俞茵呆不住了,开始给朱小田打电话,却总是打不通。
“她给你们回信了吗?”
周欣悦和方萌都摇头。
又等了半小时,仍没音讯,齐莫扬说:“你们三个先回去,我和阿泽进去找找。”
俞茵马上说:“我也去。”
方萌也说:“我们也去。”
齐莫扬说:“路就一条,又不能分开找,我俩走得快,两小时就回来了。”
周欣悦劝俞茵:“是啊,茵茵,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要是那俩人自己回来了,好有人通知他们。”
齐莫扬和吕荣泽只拿了手机,打上伞从来时路返回。
俞茵三人站在凉棚下,焦急地等待着。
不多时,俞茵手机响了,她赶紧打开,一看是林然来电,又泄了气。
“我爷爷去世了。”林然声音沉闷,带着鼻音。
俞茵惦记朱小田,心思不在电话上,敷衍地劝他节哀。
“我最后决定放弃抢救。爷爷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我哥他,好像不太高兴,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天色暗下来,雨势比刚刚小了很多,大巴司机看到她们,问上不上车。
周欣悦跑过去跟司机说话,又跑回来。
“最后一班是七点。”她语气焦急,“朱小田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林然还在说话。
“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俞茵没心思和他多言,说:“我在郊区,信号不好,回学校再联系你。”
林然追问:“你去郊区玩吗?下次我们也可以……”
小路上出现人影。
俞茵赶紧说:“林然,我有急事,先挂了。”
周欣悦已经顶着小雨跑过去了。
只有齐莫扬和吕荣泽两个人,俞茵伸着脖子往他们身后看。
齐莫扬摇头:“我们一路走到中午吃饭的地方也没看到人。”
吕荣泽说:“他们身上东西不多,不可能在这里过夜,肯定是半路走岔道了。我已经联系了景区工作人员,但他们人手不够,又下着雨。越晚越危险,我就自作主张报警了。”
“报警了?”方萌惊讶,“这么严重?”
“在大山里迷路不是闹着玩的。”齐莫扬说,“你们三个先回学校,这里有我俩就够了。”
“这……”方萌有些无措,“我们一起出来的,现在少两人,哪能就这样回去了。”
俞茵附和道:“警察来了总要问话,朱小田跟你们不熟,我们还是一起等吧。”
周欣悦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说:“我得跟她父母说一声。”
朱爸还算冷静,问清楚位置后就挂了电话。
很快警察来了,正在问话时,就见几辆救援车开过来。
原来朱小田父亲挂电话后直接联系了救援队。
俞茵就着手机上的地图将时间地点清楚地描述出来。
此时,雨基本停了,救援人员很专业,带着工具进山搜索。
警察开着警车将三个女生拉到最近的小旅馆,叮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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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乱跑。
爬山花了半天,等人花了半天,三人衣服湿了大半,轮流洗过澡,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
不知是谁打开了电视,都没心思看,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小台上,任它自己播着。
方萌说:“周大师,你不是会算命吗,你给小田算算。”
周欣悦说:“我是看风水,不是算命。”
“不都差不多吗。”
周欣悦差点翻白眼:“这是两专业好不好。”
“朱小田要是出事了,我这辈子都得愧疚。”方萌说。
“不会出事的,这么多人进去找了,从来没听说云灵山里出过事。”
俞茵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理智上她知道朱小田走散与其它人无关,但感情上,同伴出事,心中必然会自责。
三人都不说话,蔫蔫地靠坐在床上。
临近午夜,电话响了,三人一下子聚到一起。
齐莫扬打来的。
警察和救援队都忙着找人,有什么消息也只会和朱爸朱妈联系,也就齐莫扬时不时发个消息过来。
“任博言找到了。只有他一个。”
方萌腾地站起来:“朱小田呢?他怎么说的。”
“他俩走了岔路,很久才反应过来方向不对,折返时又迷路了,两人一起滑下山坡,就走散了。”
“哪滑下去的?带去找啊。”
“他说不清楚,当时下着雨,天又黑,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周围也没什么特别的标志……他也挺狼狈的。”
“现在怎么办?”
“救援队还在找,你们别着急,能找到任博言肯定能找到朱小田。”齐莫扬劝道,“你们要能睡就睡一会儿。”
哪里睡得着。
三人还是不言不语地等着。
困倦交夹下,方萌最先熬不住,睡着了。然后是周欣悦。
俞茵靠在床头,右手攥着手机,脑袋往一侧歪,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
然后,她被冻醒了。
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穿过高大的树木勉强赐予一点点光亮。
她坐在泥泞湿漉的地上,背靠一棵大树,整个人湿哒哒的,冷风包裹着身体。
她环紧双臂,低声抽泣。
渐渐地,她适应了黑暗,能看到一点东西。
最先映入眼的,是左脚上黄白相间的运动鞋,右脚没穿鞋,只有湿透的脏污袜子。
俞茵一眼就认出那鞋是朱小田才买的,今天第一次穿的限量版名牌鞋。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俞茵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不,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她穿进了朱小田身体。
她在心中默念朱小田名字,希望能和她产生某种心灵感应。
然而朱小田只是低声啜泣着。
俞茵想控制身体站起来,只一动,右脚就钻心的疼。
朱小田痛呼一声,继而哭得更大声。
寒冷,饥饿,疼痛,所有的感觉加在一起,压在俞茵心头。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要仔细观察周围环境,最好找到标志性的东西。
可惜天太黑了,仅有的星光里,只能看到四周的参天大树。
一个凉凉的东西从她手背滑过。
俞茵低头,是一条青灰色的蛇,个头不小,滑过她手背,又继续滑向她的腿。
俞茵心都揪在一起了,她默默地念:“不要动不要动。”
然而朱小田听不见,她看见那条蛇,尖叫起来,不停地拍打,引得右脚愈发疼痛。
在尖叫与疼痛的混乱中,俞茵醒了。
9. 第 9 章
俞茵立刻拨通齐莫扬电话。
“你接到朱小田电话了?”齐莫扬很惊讶。
“她那信号不好,只聊了几句。”俞茵找了个能让人接受的借口。
她努力回忆着梦中所感:“她说不清自己的位置,四周都是树,很高很粗的树……”
“你等等。”齐莫扬打断她。
一阵嘈杂声后,齐莫扬声音有点远。
“你说吧。”
俞茵猜他打开了扬声器。
“不远处有水流声,地上都是湿泥,地面有坡度,水会往她身后流。有蛇,应该是灰色的,也可能是青色的,不细,也不是很粗……”
“有蛇?”有个陌生的声音问。
“对,就刚才,她来电话时蛇正从她身上爬过去。”
那边沉默了下,又问:“还有其它吗?”
俞茵摇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补道:“别的没什么了,右脚,右脚很疼,可能骨折了。”
“好,如果她再来电话及时通知我们。”
俞茵问:“这些信息有用吗?”
“很有用。”对方说。
挂掉电话,救援队长来到朱爸朱妈面前。
“有个好消息,你女儿能清晰地描述出所处环境,还能注意到蛇身颜色,说明她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稳定。”
朱妈妈闻言,泣不成声。
“甜甜最怕蛇了,她看到玩具蛇都会哭,怎么能……”
朱爸爸揽住妻子。
救援队长安抚道:“云灵山属于比较平缓的山,几乎没有落差很大的地方,周边还有村子。我们每年进山找人不下二十次,时间有长有短,都找回来了。”
朱妈妈连声哀求:“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她。”
小旅馆里,电视仍然开着,滚动播放二十年前一部肥皂剧。
俞茵关上电视,努力睡觉,她希望睡着了,能再次穿到朱小田身上。
但是越想睡越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有人敲门。
敲门声把三个人吓了一跳。
齐莫扬头发蓬乱,两眼血丝,声音疲惫沙哑又兴奋。
“找到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了!”
“哪个医院,我们马上过去。”
方萌跳起来收拾东西。
齐莫扬顿了顿,说:“不用这么急,她身体状况还行,就是人有点低温昏迷。现在也不让探视,等她检查完转回市里医院,你们再去看她。”
周欣悦长出一口气,问:“怎么找到的?”
齐莫扬看眼俞茵,说:“多亏那通电话。这个月份,蛇不应该那么活跃。警察想到山里有个养蛇的村子,猜着是里面的蛇跑出来了,村子旁边还有河。救援队就往那个方向找,不到两个小时就找到了。”
听到她的电话起了大作用,俞茵下意识笑起来。
“任博言呢?”她问。
“他也没事,找到他后就送去医院了。”
周欣悦不满道:“他把朱小田搞丢了,也不说等等,自己先去医院。”
齐莫扬说:“这也由不得他。”
俞茵看齐莫扬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是抱歉又是感激。
“多亏你们在。”
齐莫扬挠挠头:“要不是我约你们,也不会出这事。”
周欣悦说:“行了,别互相道歉了,赶紧回去吧。”
第二天晚上,朱小田发来微信,她已经转到市医院,右脚踝扭伤比较严重,三处伤口略深需要处理,其它就是些小擦伤没什么大问题。
另外,她说,她跟任博言分手了。
转天的下午,俞茵三人来医院。
还没到病房,就听见朱小田高了八个度的声音。
“那要是个悬崖,我就摔死了!”
任博言说:“这种山怎么会有悬崖。”
“没有悬崖,你就能松手了?”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近视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眼镜丢了,天又黑,我根本没看到你在下面。”
“胡说八道,就算看不见,你还感觉不出来,你拉着一个大活人你感觉不出来?我喊你,你听不见?你聋了吗。”
“我真不知道你在下面,我以为书包勾在树上了。再说,我也没那么大力气,我拉不动你啊。”
朱小田哈哈地笑:“承认了吧,你明知道我在下面抓着包带,你还松手。你看不清,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松手了。”
“不是。”任博言极力辩解,“朱小田,你讲讲道理,当时的情况,总得有个人跑出去报信吧。要不是我出去了,他们哪能这么快找到你。”
“任博言,你就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你能不能收收大小姐脾气,换位思考一下……”
俞茵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敲门。
在昨天之前,朱小田和任博言感情好的没话说。
朱小田姨妈在英国定居,早就叫她过去,说先上两个月语言学校适应适应,朱小田因为舍不得男朋友一直拖着不肯走。
用朱小田的话说,她有公主病,任博言正好有骑士病,专门为保护她来的。
公主和骑士的梦碎了。
周欣悦小声说:“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俞茵才想说好,身后有人招呼她们。
“你们来啦。”朱妈妈拎着一兜子水果,说,“怎么不进去啊。”
朱小田的吼声穿过玻璃。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朱妈妈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见她们三个尴尬的样子,反过来安慰道:“她爸本来就看不上任博言,又觉得女孩子没见世面,不应该那么早定下对象。这次两人分手,对我们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她径直推开门,说:“博言啊,你先回去吧,让甜甜先养伤。”
任博言站起来:“阿姨,我是来道歉的,您听我解释……”
“阿姨都知道。”朱妈妈委婉地打断他,“你也有委屈,都冷静冷静。”
她转头吩咐周欣悦:“欣悦,你帮我送送博言。”
任博言看朱小田,朱小田扭脸不瞅他。
任博言还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又合上,终于还是走了。
朱小田委屈巴巴地抽纸擦眼泪。
朱妈妈把手里东西放下,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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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爸的,还能有这事。”
朱小田气道:“你就知道说风凉话,谁还能预知未来,以前他对我那么好。”
“就你,哪会看人。太太平平时,谁不是温文尔雅体贴多情。关键时刻露出本性了。他能松手一次,就能松手无数次。”
朱小田拉着被子蒙起头:“反正已经分手了,用不着再说这些。”
朱妈妈拿起水果,说:“你们聊吧,我去洗点水果。”
她朝俞茵使个眼色,示意让她们劝劝朱小田。
俞茵赶紧点头。
朱妈妈一离开,方萌就拉下朱小田被子,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朱小田噘着嘴,又气又委屈:“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我滑下山坡时,他本来抓住了我的包,但他松手了。”
“也许他真没抓住。”方萌试图安慰。
“是没抓住还是怕受连累,我看得很清楚。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当时没抓住,那是个坡,我滚下去,他怎么也应该下来找找吧,再不行喊我几声啊。什么都没有,他就跑了。”
俞茵一边拿饭盒一边问:“真的要分手?”
朱小田点头:“其实这次申请留学,他一分不掏,我就觉得别扭了。你们知道的,这四年,我在他身上花钱比我自己还多,我不在乎那几万的。但你作为一个男人,口头表示一下都没有。”
她说完,到底舍不得多年感情,又哭起来。
“我还让我小姨帮忙找公寓,我想着,等他过去,我俩还是要出去住的。他以前对我那么好,怎么就能看着我摔下去。那幸亏是个坡,那要是个悬崖,你们就见不着我了……呜呜呜。”
周欣悦抽张纸递给她。
朱小田一边擦鼻子,一边抽搭着说:“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俞茵递过饭盒,小声问:“我们给你带了鸭脖子,吃吗?”
朱小田哭得直打嗝,一抖一抖地说:“吃。”
俞茵和方萌一左一右坐在朱小田身边,每人拿一个鸭脖。
啃得正香时,有人开门。
朱小田条件反射般地把鸭脖子扔回饭盒里,抬头一看,原来是周欣悦。
她松口气,又拿回鸭脖。
俞茵纳闷:“怎么了?”
朱小田说:“医生说我不能吃辣的。”
俞茵愣了下:“你怎么不早说。”
朱小田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我说了,你们还能忍心不让我吃啊。我可是刚刚失恋的人。还有,以后你们有吃喝玩乐的事,记得叫我,我拄着拐杖去。”
她红着眼睛,泄愤似的啃着鸭脖子。
俞茵忍不住弯唇。
她原以为这个奇怪的能力不会激起太大的波澜。
然而,她发现她错了。这个能力不仅能为她带来转机,还有可能成为他人的救星。
她的心情有些澎湃。
她觉得自己拥有的不仅是一项技能,更是一份责任和力量,她要做的是学习如何掌控这种力量,用它做更多有益的事。
就好像国外有“蜘蛛侠”“钢铁侠”,不久的将来,说不定,她可以成为……嗯……做梦侠?
10. 第 10 章
这天晚上,俞茵又收到林然微信,还是想约她吃饭,说她来看望爷爷,自己必须要回礼。
俞茵没回,对方锲而不舍。
“我不是请你一个,我请你们全宿舍。老许跟我说了,前段时间我出去玩,大家都帮着找我。我过意不去,真的。”
俞茵觉得她若不答应一次,这家伙估计没完没了。
正当她琢磨怎么回复林然合适时,她爸俞明刚打来电话。
妻子去世后,俞明刚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眼窝塌陷,额角出现白发。
只不过,不到一年,他就在自家亲戚介绍下娶了新老婆。
他的悲伤是真的,再婚也是真的。
新老婆姓徐,叫徐艺,到现在俞茵还是叫她徐阿姨。
徐艺长相平平,工作还是俞明刚给找的,最大的优点就是会收拾家务,能做一手好菜。
她对俞茵不能说不好,没怀孕前,也曾抱着哄着,睡前给讲故事。
直到弟弟俞长佑出生,俞茵逐渐长大,慢慢发现阿姨对自己虽好,但和对弟弟不一样。
她对弟弟是妈妈教育孩子,有打有爱,对俞茵,什么都不缺她,但也不会多说一句,成绩好与不好,她都是夸的。
温柔地笑容下是疏离的客气。
看明白这种差距,俞茵便不愿意往爸爸家去了。
她与俞明刚的父女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太差,只是平时联系不多。
俞明刚来电话,一定有事。
“爸,有事吗?”
“茵茵啊,你弟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
“没有。怎么了?”
“嗐,我想让他换个工作,他不干,几天没回家了。你说,哪个好人家去夜店这种地方上班。”
“他不是去KTV上班吗?”
“那不就是夜店,十八大九的小伙子,整天混在那种地方,能学好?”
俞长佑去年高考失利,只能上民办本科,还是很差的那种。
俞明刚让他复读,他不干,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早点工作积累社会经验。
零零碎碎打了好几种工,现在在一家KTV上班。
俞茵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干不了多久就辞职,听俞明刚的语气,是要稳定下来了?
在俞明刚的认知里,KTV就不是正经人呆的地方。
“我真怕他在社会上认识什么不正经的人。”俞爸说,“茵茵,你给他打个电话。他也就听你的话了。”
俞茵说:“我给他打电话可以,但我不会劝他辞职的。他都成年了,不能逼着他做事,他也不会听的。”
“你先联系上人,工作的事慢慢再说。”
挂了俞爸电话,俞茵给俞长佑发去语音电话,没人接。
说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挺有意思的。
俞长佑出生时,俞茵三岁多,两人每天同吃同睡。
像所有小孩一样,俞长佑最喜欢粘着姐姐,整天追在姐姐身后。
俞茵搬去姥姥家住时,俞长佑刚上幼儿园中班,连着哭了好几天,要找姐姐。
俞明刚没办法,带着他去姥姥家求情,姥姥这才同意俞茵周末过去爸爸家住,条件是要俞明刚周末常带孩子出去玩玩,不能一直在家憋着。
于是一到周末,俞明刚就带两个孩子出门,主要去家附近的公园,有时候也去博物馆、游乐园、电影院,偶尔还会到饭店吃饭。
在俞长佑的记忆里,姐姐就代表一切美好的新奇的事物,带他玩,还带他吃好吃的。
再加上俞茵学习比他好,又考上大学,俞长佑对姐姐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虽然俞茵和爸爸之间有些别扭,但和俞长佑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弟弟感情很好。
俞长佑不接电话,她就发消息,刚打了几个字,对方的电话就进来了。
“姐,你找我?”电话那头乱糟糟的,有些吵。
“你在哪呢?”
“上班啊。”
“KTV?”
俞长佑顿了顿,说:“是不是爸跟你告状了?反正不管我去什么地方,他们都觉得不好,非得考个大学,他们才满意。”
“那你也得告诉他们你在哪吧,看他们急的。”
“我哪也没去,这几天就在店里住着。我不想回家,一回去他就骂我。”
“你在哪家KTV?”
“就是声动啊,你肯定知道,全市连锁的,我们公司食品消防都达标,很正规的。”长佑在电话里撒起娇来,“姐,你帮我劝劝他们呗,我真挺喜欢这工作的。”
声动啊,俞茵确实知道,连锁店很多,学校附近就有一家,她们去过好几次。
再多的她就不了解了。
长佑还在说:“我还能领到内部优惠券,你和同学想来唱歌跟我说一声,骨折价。姐你看,好处挺多的嘛。”
俞茵失笑:“几张优惠券就算好处了?”
“怎么不算啊。”长佑说,“反正这次,你必须站我这边。”
俞茵说:“这我可不答应,我又不知道这个工作什么情况。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别让他们担心。”
俞长佑闷闷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俞茵上网搜索。
声动KTV在本市有二十几家连锁店,点评上也一水地将近五星,看起来是个挺正规的店。
俞茵稍感安心,给俞爸发了条微信,说联系上人了,让他们别担心。
俞爸回复很快。
“茵茵,周末回家吃个饭吧。”
“再看吧。”
挂了电话,她想了想,问方萌和周欣悦:“你们想不想去唱歌?”
方萌说:“想啊。”她探头,“有人请客?”
俞茵晃晃手机:“林然。”
唱歌这种事,不能落下朱小田。
转眼到了约定的日子,朱小田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来了。
她不再住校,特意带了保姆来收拾东西。
保姆在上面问:“床上用品还要吗?”
朱小田摇头:“都不要了。就把衣服和书拿下来。”
方萌问:“你真的不住校了?”
朱小田眼一红,点点头,又说:“我听说国外什么娱乐都没有,走之前我得多玩玩。”
方萌:“放心,有好事一定叫你。”
俞茵说:“你那枕头是去年刚买的吧,我记得挺贵的。”
朱小田嗯了声:“反正出去了,也拿不了,到那边都得买新的。”
方萌不嫌弃:“那给我吧,我这枕头还是学校发的呢。”
朱小田说:“你们看着什么喜欢随便拿。”
她这话一出,方萌又没有心思了,丧丧地坐到朱小田身边。
“今天可能是咱们四个人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胡说。”俞茵说,“小田又不是不回来了,欣悦老家离这又不远。想聚咱们就能聚。”
朱小田揽着方萌:“对啊,我寒暑假都会回来的,你们也可以去找我啊,到那边吃住玩我全包了。”
她拍着俞茵胳膊,说:“你不是想坐热气球吗?英国有个国际气球展,一堆热气球一起飞,可壮观了。”
这还是大一时,四个人挤在一起看流星雨,流星没看到几颗,愿望许了不少。
俞茵说出口的愿望是坐热气球,朱小田记到现在。
俞茵差点没哭出来,她吸吸鼻子:“那我努力工作攒机票钱。”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闹成一团。
看着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们,保姆也笑起来。
东西收拾妥当,一个床位就完全空了。
司机拉着保姆先回去,嘱咐朱小田唱完歌给他打电话。
四个人又去食堂一起吃过饭,在熟悉的操场前合影。
七点不到,林然开车来接她们,是他自己的车。
朱小田坐副驾,俞茵三人坐在后排。
路上,林然问:“咱干嘛非得去声动,其它KTV也行啊。”
朱小田说:“那边设备好,价格实惠,离学校近。”
方萌问:“你为什么不想去声动啊?”
林然啧了声,说:“那不是我哥开的吗,他不让店员给我酒,有点麻烦。”
俞茵蹭地探身:“声动你哥开的?你哥不是开夜店吗?”
林然说:“酒吧,KTV,保龄球,他都有。”
后排三人受惊不小,眼神交流。
俞茵不放心,问:“我们不会碰上你哥吧。”
“他不住这边,而且一般没什么事,他不会亲自到店里。”
方萌说:“人家是幕后大老板。”
朱小田说:“碰上就碰上呗,我还挺想认识认识。”
说话间,车子停在店门口。
林然也叫了几个篮球队的朋友,有一个和俞茵她们同班,还有一个带了女朋友。
服务员给他们开了最大的包间,又送来两盘水果和几提果汁。
等服务员一走,一个同学神秘兮兮地打开背包,顺出两提啤酒。
这就是林然说的“有点麻烦”,他不能在店里买酒,只能偷偷带。
林然接过一罐,嘱咐他们:“小心着点,要是让服务员看见了,随时给我没收,还得上报我哥。”
朱小田直笑,说:“你哥是什么凶神恶煞啊。”
俞茵心想,不是凶神恶煞,但也差不太多了。
她没接啤酒,开了一瓶果汁,随便观察起包间陈设。
以往她来唱歌,是纯纯的消费者,这次来,有一层帮长佑把关的意思。
包间很宽敞,麦克风两个,立麦两个,不够还可以再找服务员要。
每个设备上都有卡通样式的房间号,角落里有应急照明设备和灭火器,这是俞茵以前没注意过的。
墙上帖着消防通道图,还有紧急联络按钮。
以目前看到的来说,这里是一处正规经营的门店。
不正规也没法开这么多年了。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朱小田扯着嗓子嚎。
“她还没过去呢。”周欣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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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谈了四年。”俞茵表示理解。
“算了吧,刚我陪她上厕所,她还跟一挺帅的服务生互相加了微信。”方萌拆台。
“心态不错。”俞茵看看屏幕,她点的歌排在第四位,“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有两个,离得近的那个人多排队,她就往左拐,去更远更靠里的那间。
完事一出来,就见走廊上匆匆而过两个男人,后面跟着一名服务生。
他们走得很急,那服务生没注意自己身上掉了张卡。
俞茵几步上前,捡起来,是张覆着白膜的硬卡,上面有姓名工号,下面还有条形码,看样子应该有开锁之类的功能。
俞茵抬头,那三人已经拐了弯,她喊了一声,声音埋没在忽大忽小的歌声中。
她追过去,刚一拐弯,就见领头那人径直推开最里面包间的房门。
一个侧面,俞茵认出那是林城。
她犹豫一下,又快跑两步,喊那服务生,正巧那屋里的音乐声停了,里面的说话声就传了出来。
“干什么你们!”“放下放下,谁让你们动了!”
几个小年轻骂骂咧咧地。
林城说:“我这不能带这些东西。”
有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说:“大叔,玩一下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上不了瘾。”
林城还是老样子,声音平稳,不容置疑:“那也不行。”
一个男生说:“知道我爸是谁吗?!”
林城淡淡道:“就因为知道你爸是谁,我才亲自来,再有下次,直接报警。”
“你他妈的……”那男生骂起脏话。
可能有人拉住了他,又劝了什么,接着是一阵丁丁哐哐声,片刻后服务生提着一袋子垃圾出来。
看到俞茵,那服务生摆出专业的笑容。
“您好,您是找不到房间了吗?”
俞茵递上卡片,瞟了眼服务生手中的垃圾袋,隐约猜到是哪类东西。
服务生接过,连连道谢,送俞茵回到房间。
房间里,林然站在立麦边,引吭高歌,一手还握着罐啤酒。
俞茵不忍破坏他的好心情,耐心等他唱完坐回沙发,才开口。
“你哥来了。”
林然愣了。
“谁?”
“你哥,林城。”
林然下意识站起来,片刻茫然后迅速指挥。
“收收收,赶紧收,把酒收起来,果汁别动。那个,开了封的那个,喝了喝了。都装包里,装包里。”
一通兵荒马乱后,桌面上只剩下果汁和零食。
俞茵点的歌到了,方萌把麦克递给她。
刚唱了两句,房间门被推开,林城走了进来。
林然正襟危坐,看见林城,又惊又喜的样子。
“哥,你怎么来了。”他快速地说出刚刚打好的腹稿,“这是俞茵,上次去医院看过爷爷的。我想着得回请人家啊,就请她们宿舍来唱歌。”
俞茵被点名,朝林城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林城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过来办点事,听说你在这,顺便看看。”
另外几个同学跟林城打招呼:“哥,一起唱吧。”
“我不了,你们玩。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拿。”
“谢谢林哥。”
那几个同学笑着说,说完,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林城的视线随意扫过桌面一堆吃的喝的,最后定格在垃圾桶。
垃圾桶里赫然是一个踩瘪了的空罐。
林城往沙发上几个背包看了看,勾勾手。
林然的队友立马把装着啤酒的包递了过去。
林然瞪了他们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俞茵暗笑,看来听林城话的不是自己一个人。
林城将包提在手里,掂了掂,又看向俞茵。
“这么晚了,你们宿舍不关门?”
哎呦我去,大哥这是不满意了,下逐客令了。
俞茵秒懂,马上说:“正准备走了。”
朱小田也赶紧说:“我家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了。”
林城说:“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林然说:“不用,哥,我送她们就行。”
林城笑着看他:“你能开车?”
林然又不敢吭声了。
朱小田说:“我送她们就行了,也没多远。”
回去路上,朱小田感叹:“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林然他哥传得多神,结果跟我爸妈似的,管东管西。”
方萌附和:“还挺古板,林然都大二了,啤酒还不让喝。”
朱小田又说:“一本正经的,比老师还像老师。”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点评林城。
俞茵默默听着,心想,这误会大了。
周欣悦打断她们,嗤道:“不是我小瞧你俩。只一面你们就能看懂林城是什么人了,那人家这几十年就白混了。”
俞茵朝周欣悦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周大师,看得准。”
11. 第 11 章
唱完歌第二天,长佑又发来微信,央着俞茵陪他回家,看样子父子关系有所缓和。
“姐,明天陪我回趟家吧。他们肯定要围着我骂,你在他们就不敢了。救弟一命,必有重谢!”
后面跟着个合掌的手势。
俞茵本就打算实习开始前回去一趟,既然长佑说了,索性一起。
俞家的房子也是套老式楼房,房龄有二十年了。
发这套房时,还没开始炒作学区概念,二十年过去,随着外来人口不断涌入,钢厂子弟学校逐渐成了片区牛小,房价涨了二十倍不止。
房产证上俞明刚和俞茵一人一半。
中饭是在家吃的,徐艺做饭的手艺不错,当年也是凭这个打动俞明刚。
她自身条件一般,胜在踏实勤快,高中毕业就来燕市打拼,个中艰难自不必说。
她很珍惜和俞明刚的婚姻,做饭,洗衣服,照顾俞茵,从无怨言。
某种程度上,徐艺确实填补了俞茵缺失的母爱。
至少俞茵的童年是美好的,姥姥和爸爸争着抚养她,每个周末都能出去玩。
那些让人不舒服的细节,都是她长大后才逐渐明白的。
比如当他们带长佑打疫苗,留俞茵一人在家时,会把卧室门锁上。
比如俞茵打翻杯子,徐艺一句话不说,只是让她小心别扎了手,长佑打碎杯子,徐艺却会批评他,告诉他下次要怎么做。
比如俞茵挑食,徐艺就做她喜欢的菜,罗长佑挑食,徐艺会勒令他把菜吃掉。
这些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差异,小孩子是看不懂的,反而会觉得那是对自己的偏爱。
“家常菜,简单做的,尝尝。”徐艺递给俞茵筷子。
俞茵接过,看着桌上的菜,浇汁鲈鱼,辣椒炒肉,宫保鸡丁,椒盐豆腐……家常菜,但也都是俞茵爱吃的。
俞长佑上来就要夹鱼脸颊,徐艺打他手。
“你姐还没吃呢。”
俞茵不喜欢这种刻意的讨好,仿佛她是客人,尤其长佑上初中后学习越来越差,每次俞茵回来,徐艺都会明显地示好,想她帮忙辅导长佑学习。
俞茵夹起鱼脸颊,放长佑碗里。
徐艺笑笑,责备长佑:“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一点事都不懂,比你姐差远了。”
俞明刚说:“吃饭吃饭,别骂了,骂也没用。”
俞长佑给俞茵一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在家,爸就不会骂我了。
他却不懂,那一丝微妙的客气,就好像父母不会当着客人的面骂孩子。
徐艺又问:“茵茵,听你爸说你工作找好了,忙不忙?”
“还没上班呢,要先培训。”
“还有培训,还是大公司好,专业,茵茵就是有出息。”
“妈,我们公司也有培训啊。”俞长佑不满,“我这个月算了算,到手能有八千多呢。”
俞茵惊讶:“你上班还不到半年吧,能有这么多?”
俞明刚说:“挣得多有什么用,夜店,陪人唱歌喝酒,就不是个正经工作。”
“怎么不正经了,那么多KTV,那么多服务生,都不正经?我们五险一金也都交的。”
俞茵想起那晚在声动看到的事,帮着说话。
“我查了,这家店是个连锁店,消防啊,食品啊,这些都是通过安全检查的,管理也严,挺正规的。要是算员工总数,肯定也是大公司。”
俞长佑暗暗朝俞茵抱拳。
“你不用帮他说话。”俞明刚说,“他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之前几份工作要么嫌挣得少,要么嫌太累。这世上哪有不累又赚钱的工作。”
俞长佑抗议。
“我现在的工作也累,累和累不一样,这个适合我。起码我累得开心。”
俞明刚说:“你别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俞茵笑笑,低头吃饭。
说出来可能有点贱,但她真的,有时候也想听俞明刚批评自己几句,而不是一味地夸奖。
吃过饭,俞茵帮着收拾,才刚拿起筷子,就被徐艺拦住。
“你这么久才回家一次,哪能让你动手。长佑,过来干活,在外面当服务生,回家倒成甩手掌柜了?”
俞长佑嘀咕:“在外面当服务生,我还挣钱呢。”
他嘴上不满,手上倒是麻利地收拾起来。
“放厨房去,刷碗,那有手套。”徐艺指挥着俞长佑进了厨房。
客厅只剩下俞茵和俞明刚。
俞明刚递给俞茵一盘草莓。
俞茵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草莓个头很大,嫣红饱满,上面插着金属小叉子。
“茵茵啊。”俞明刚看着电视,“翠峰大厦离咱们这太远了,虽说从你们学校过去还行,但你迟早得搬出宿舍,到时你准备住哪里?”
“可以申请员工宿舍。”
俞明刚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大了,老住宿舍也不是事。我和你阿姨就寻思,在那边给你买个房,省得上下班太辛苦。”
俞茵有点意外,说:“现在房价这么贵,怎么买啊。”
俞明刚说:“你一个人住,也不用太大,一室一厅或者一个开间就够了。结婚了就租出去,房租还能贴补家用。”
俞茵没说话,直觉告诉她,还有下文。
“我和你阿姨手里有点钱,再加上你姥姥手里的,能给你付个首付,就是贷款得你自己还了。”
俞茵抿唇,说:“我还没定性呢,未必在翠峰干多久。”
俞明刚略显尴尬,清清嗓子,说:“其实,也是为了小佑。你看你弟,学历不行,工作也不行,除了油嘴滑舌什么都不会,将来再没个房,哪有女生肯嫁他。”
“那你们不是应该给小佑买房吗,给我买叫怎么回事。”
“我是想,这套房你名下不是有一半吗,过户给你弟,将来这个房就给他结婚用。你是我女儿,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们给你付首付。”
翠峰大厦在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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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环附近,这套房却在三环内,单价差了小半,更别说这套还是三居,虽然是小三居,那也有九十多平。
一室一厅再大,也不过五十多,还要她自己还贷款,至于开间,大多是四十来平的公寓,更不值钱。
但这些都不是让俞茵生气的原因,她生气的是,他们居然算计到姥姥头上。
姥姥就那点退休费,她怎么能开口要钱买房。
俞茵把草莓放回盘子。
“我不打算买房,我刚工作,收入还不起贷款。再说,长佑也有姥姥啊,他没房,找他姥姥去。”
徐艺从厨房出来时,就见父女俩一人一头坐在沙发两端,谁也不说话。
她心下一沉,知道谈崩了。
俞茵看到她,站起身。
“阿姨,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俞长佑听到声音,探头出来:“姐,这就走啊,吃点水果啊,还没聊天呢。”
“不了。”俞茵拿上东西到门口换鞋。
“你看这,刚回来。”徐艺讪讪地,见俞茵都要出门了,忙喊,“小佑,送送你姐。”
俞长佑哎了声,赶紧摘下手套,换鞋陪俞茵下楼。
等两个孩子离开。
徐艺坐到俞明刚旁边,叹气。
“怪小佑没本事,学习学习不行,工作工作不行,连房子都没有,这不得打一辈子光棍啊。”
她说着,抹起眼角,“要是亲姐弟,她是不是就能同意了。”
俞明刚说:“怎么就不是亲姐弟了,我看茵茵和小佑的关系就很好。这事也是我心急了,小佑还小,结婚早着呢。”
公交车站,俞长佑挺高兴,说:“我叫你一起回来真是对了,躲过一劫。姐,等我发了工资,送你什么什么……什么小黑瓶。”
“这你都知道?”
“我们店女孩们闲聊时总提起来,感觉是个好东西。”
“我用不上。”俞茵笑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俞长佑马上说:“没有啊,我要是有女朋友,第一个带给你看,帮我把把关。”
俞茵心情稍霁,看来换房这事,长佑不知情。
她问:“你这工作真能赚那么多?”
俞长佑说:“我们工资是底薪加包间费再加酒水提成,我这个月能开二十个,以后肯定越来越多。你要不信,我回头把工资条给你看。”
俞茵说:“虽然我今天帮你说话了,但我提醒你,那种地方,老板管得再严,也难免遇上喝酒闹事的客人,你处理时不要冲动,该叫老板叫老板。”
“我知道。我听说我们老板可厉害了,没长眼的才敢在他店里闹事。”
俞茵又问:“你这几天不回家,都住店里了?”
俞长佑说:“恩,随便找个空包间就行,反正我都是夜班。”
车来了,俞茵朝长佑摆手,让他回去。
等车离开,俞长佑对着车站灯箱里自己的倒影理理头发,挺挺后背,两手插兜,吹起口哨往家走。
12. 第 12 章
回到学校,俞茵面色仍是不虞。
方萌看出来,问发生什么事。
俞茵不敢跟姥姥说,和同学发发牢骚还是可以的,她大概讲了讲。
“我生气地不是他们想要房,我气他们惦记我姥姥的养老钱。她一个月退休费才多少,这些年都花我身上了,哪来的钱。”
方萌问:“你弟什么态度啊?”
“他好像不知道这事,整天傻乎乎的。”
方萌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话,他们肯全款买个小的,老房子让给他们也行。单间虽然小,至少是自己的。将来他们老了肯定跟你弟过,你还落得清闲呢。”
俞茵说:“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矫情。你说,这要是亲生父母,我会是什么反应啊。”
方萌说:“要是亲生父母,咱们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抓得严,你估计没弟弟。”
“也是。”俞茵甩甩头,不想那些烦心事。
方萌扶着床梯,眼神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俞茵纳闷:“怎么了你?”
方萌坐她旁边,说:“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什么事?”
方萌一边观察她一边说:“我找到工作了。”
“好事啊。”俞茵惊喜,“我为什么要生气。”
方萌舒口气,说:“这不是,你还没找到工作吗。”
这个……俞茵忽地想起,她入职翠峰的事也没和方萌说。
她讪笑:“那我也跟你说个事,我入职翠峰了。”
方萌一愣:“你收到面试通知了?”
俞茵摇头,道:“我没告诉你,主要是不好意思,我是……托了关系。”
方萌嘴张圆:“你有这么厉害的关系,干嘛还苦哈哈地去面试啊。”
俞茵挠头:“这个关系,很复杂,我本来不想用的……”
方萌哦了一声,继而喜道:“这么说我们都找到工作了,该去庆祝庆祝啊,今晚必须加个菜。”
俞茵也高兴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你找的什么工作?”
方萌说:“上次和齐莫扬吃饭时,我提过一次,建设新路那边。老板是两个年轻人,留学回来自己创业,用自家别墅办公,看着不怎么正规所以不好招人。其实工资还可以,还管吃住。我呢记帐行政人事,什么杂活都干。”
俞茵想起来了,好奇道:“这事有段时间了,你怎么现在又想告诉我了?”
方萌叹气,声音有些低落:“因为我下周要去上班了,那边远,又不挨着地铁,平时回不来。”
俞茵愣了愣,说:“他们两个男生,你一个女生?”
“不是,十几个人呢,女生也有,地下室有三间宿舍,两人住一间,老板自己住三楼。”
俞茵顿觉空落落的,坐到椅子上。
“唉,朱小田不住了,你也要走了,宿舍好冷清。”
方萌赶紧说:“我周末还回来呢。那边商场都没有,荒得很。”
明明是别墅区,让方萌一说,好像在山沟沟里似的。
又过了几天,五月的第二个周末,俞茵接到期待已久的电话。
下周一十七号开始新员工培训。
俞茵很重视,在宿舍试衣服。
周欣悦一边关注象群移动轨迹,一边帮俞茵参谋。
“这条黑色牛仔裤不错啊,显得你腿好长。”
“牛仔裤太休闲了吧。”方萌提出相反意见。
俞茵拿出为面试专门买的,一次也没穿过,唯一的西装套裙。
“绝不能穿这身,太老气了。”周欣悦说,“一点朝气都没有。”
“而且让我想起了史兰。”方萌补刀。
俞茵把衣服又塞回柜子,眼光扫了一遍,拿出一条米白色无袖连衣裙。
“哎,这个不错。”周欣悦说,“现在穿有点冷吧。”
“加上那个西装外套,又漂亮又正式,还暖和。”方萌指着刚才嫌太老气的西装。
俞茵觉得不错,穿上试了试。
“挺好。”方萌评价,“准能迷死一帮人。”
她说完瞄到周欣悦手机,屏幕上正是北迁的野生象群。
“嘿,从人家大门口晃过去。你说它们能到昆明不?”
周欣悦说:“照这么走下去,肯定能到。”
俞茵也凑上去看了一眼,小象坠在队伍后方,很萌。
方萌跟着乐呵了一会儿,便收拾东西回公司。
郊区别墅群,公交不好到,有段路挺冷清的,早点走安全。
周欣悦看着方萌关上宿舍门,感慨一句:“就剩咱俩了。”
俞茵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欣悦说:“我不着急,我要享受最后的悠闲时光。”
俞茵笑道:“那太好了,多陪陪我。”
她将那本厚厚的《奥德赛》收进包里,打算明天还给谢赢。
为方便应届生毕业答辩的不同时间,翠峰集团的暑假培训分了两期,自主选择。
每一期只有一周,主要是对公司进行整体介绍,以及公司制度和各部门流程等。
大部分时间在小礼堂,由各部门相关职员做介绍,像上课似的。
还会有人带他们去各个楼层认路,参观公司食堂、健身房、医务室等等。
在这里,俞茵第一次对宋叔叔的生意有了全面了解。
宋叔叔本名宋天辰,现任翠峰集团董事会主席。
翠峰集团是由宋天辰的父亲创立的,最早叫领峰地产。
宋天辰留学回国后,并没有加入父亲的公司,而是自己创业且小有所成。
直到他父亲去世,宋天辰继承地产公司,并将自己的公司与领峰地产合并,改名翠峰集团。
“所以现在公司传统业务有两块,目前正积极开拓新的版图。”讲台上的市场部经理看眼手表,“我今天就讲到这里。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大家可以去咖啡间看看,三楼和十二楼都有,点心饮品随便喝。”
经理朝大家挤挤眼:“建议大家去十二楼的。”
俞茵拿上包,跟着人流一同出了小礼堂,刚到十二楼,就见谢赢拐进了楼梯口的休息室。
机不可失,她快走两步追了上去,才一走近,就闻到淡淡的烟味。
休息室门上挂着“吸烟区”三个字。
谢赢看着像个非常自律的好学生,他会抽烟,这事让俞茵颇感意外。
她停下脚步,想着等他抽完烟出来再把书还给他。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那个体育老师的孩子?”嗓音有些暗哑。
俞茵微怔,直觉告诉她,他们说的人就是自己。
谢赢说:“恩,人不错,挺有正义感的。你应该认识吧。”
“小时候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先前那人嗤道,“真这么正义,还用靠关系找工作?”
谢赢沉默片刻,笑着道:“你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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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说,咱们哪个不是靠关系。”
“我是运气好。”那人说,“你就不一样了,一回来就得干爹重视,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你。”
语气多少有点阴阳,俞茵猜着,这人估计就是陆简。
俞茵对陆简倒有些印象,他俩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俞茵刚上小学时,宋叔叔叫她去家里吃饭。
陆简比她大,具体大几岁她就不知道了,印象中是个黑瘦黑瘦的男孩,对谁都没有笑脸,吃饭时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多少年的。
说她靠关系来翠峰,哼,至少她正经地有工作干。
陆简跟在宋叔叔身边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说他担任了什么职务。
比起谢赢差远了,还好意思阴阳人家。
谢赢说:“要说重视,肯定还得你,跟在身边长大的,怎么都不一样。”
陆简说:“我就是个混日子的,估计那个……俞什么的跟我差不多。”
俞茵朝天翻翻眼皮,一把推开休息室大门。
不能光我一个人听了添堵,也得让你知道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见了。
但门一推开,她就愣住了。
门里并不是一间房,而是一个小露台。露台只有几平米大,她这一推门,迎面就是陆简和谢赢,空间一下局促起来。
那两人站在栏杆边,一人一根烟边抽边聊,听到声音,一起回头。
俞茵有心想退出去,陆简朝她摆摆手。
“把门关上。”
谢赢看到她手里的书,转过身来:“我的书?”
俞茵嗯了声,关上门,往前两步将书递给他。
“书角那里,是那天磕的。”
谢赢说:“谢谢你。”
陆简的视线在两人间打转,玩味地笑。
“这位美女是?”他问谢赢。
谢赢介绍:“俞茵。”他又对俞茵说,“这是陆简,还记得吗?”
俞茵看眼陆简,人还是那么黑,但不瘦了,有些强壮过头,胳膊上的肌肉把袖子撑得鼓鼓的。
她摇头:“不记得。”
陆简抽出一根烟,递过来:“来一根?”
俞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不抽烟。”
“那你来这干嘛。”陆简做出恍然大悟状,“哦——专门来还书的。”
俞茵拧眉瞪他,这人怎么说话贱贱的。
谢赢笑了下,说:“这周应该是新员工培训吧,已经结束了?”
俞茵说:“没有,经理带我们来咖啡厅。刚好看见你,就……”她指指那本书,“我回去了。”
转身要走时,陆简搭话:“咱们公司的提拉米苏外面买不到,可以试试。”
俞茵来到咖啡厅,冷柜里的小蛋糕所剩不多,提拉米苏倒还有几块。
她犹豫片刻,取了一盘,第一口下去,就皱起眉,不知道是她对提拉米苏有误解,还是陆简对提拉米苏有误解。
这个味道确实“特别”了点。
露台上,谢赢对陆简说:“看不出你还喜欢吃蛋糕。”
陆简说:“我对吃的东西没有特别喜欢的,不过今天的提拉米苏是我做的。”
谢赢微讶:“你在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简说:“什么都干,哪缺人去哪,不缺人我就硬凑。”
谢赢笑了笑,掐灭烟头。
“我去工作了。”
陆简嗯了声,胳膊撑在栏杆上,仰头对着天空吐出一串烟圈。
13. 第 13 章
转眼到了周五,一周的培训结束了。
这天晚上下起雨,淅淅沥沥地,到十一点熄灯时还没停。
阳台上吹进水,俞茵拿拖把拖地。
周欣悦一边敷面膜一边说:“春雨贵如油。在我们老家,这个时候要包饺子吃的。”
俞茵从没听过这种传统,问她:“你是不是想吃饺子了?”
周欣悦说:“还是你懂我。”
俞茵把拖把放回水房,回来时见周欣悦又开始刷大象迁徙。
她说:“周末方萌回来,咱们去饺子馆吧,食堂的不好吃。”
周欣悦兴奋地说:“好啊。”
这时,俞茵手机响了。电话那头,方萌很急。
“茵茵,你帮我看看,我三方协议是不是在床上,一个绿色的文件袋。”
俞茵指挥着周欣悦爬上床。
“有,怎么了?”
方萌一下子放心了,语气激动又兴奋。
“我们公司是什么高新技术还是什么新科技的,有机会解决户口,这周必须把协议交上去。”
俞茵听她那边风声雨声不小,问:“你在外面呢?”
方萌嗯了一声:“往地铁站走呢,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这么着急干嘛,明天我发个闪送给你不就行了。”俞茵边接电话边照镜子,最近辣的吃多了,额头起了小痘。
方萌说:“那得好几十块,我坐地铁回去两块钱就行。”
“都几点了,你一来一回就半夜了,哪还有末班车。”
“我今晚不回,明天找学校盖了章再回来。”
“那倒也行,我刚还和大师说,你回来一起去吃饺子。”
“好啊,我……”方萌话说了一半,忽然“啊”了一声。
俞茵愣了下,问:“方萌?”
电话没断,但那头却没了方萌的声音,只余嘈杂雨声。
“喂?方萌?说话啊。”俞茵着急了。
周欣悦也凑上来,耳朵帖向话筒,问:“怎么了?”
“她突然啊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电话断了,俞茵忙又拨回去,却提示无法接通。
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俞茵呐呐自语道:“报警……”
周欣悦正想说不至于,就见俞茵身子一顿双目放空。
周欣悦觉得不对,拉住她胳膊。
俞茵就这样睁着双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周围是黑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带着风的呼啸,很冷很湿。
她的喉咙被人卡住,对方并没有用太大力,她仍能呼吸。
雨水覆盖的地面反射着月亮的光,让她勉强看清近处。
袭击她的是个女人,她的脸完全隐没在阴影中,只能看到长长的波浪卷发被雨水打湿,帖在风衣上。
女人的风衣很长,下摆耷拉着,沾上湿泥。
俞茵的手正紧抓着女人手腕,似乎是窒息前的挣扎。
她迅速反应过来,她又穿越了,穿到方萌身上。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头脑做出行动。
她一拳挥向女人,指背擦过女人湿漉漉的卷发,结结实实地砸在她脸上。
这一下来得突然,女人被打地头偏开,身体趔趄,本能地想收紧双手控制住俞茵。
俞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下方萌。
趁着女人歪头的空挡,她拼了所有的力气将女人推翻在地,大声喊:“救命!救命!”
那女人在短暂地愣怔后迅速回击,一手扣住俞茵肩头,用力一掀。
女人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俞茵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再次被压在地上。
她毫无章法地挥拳,胡乱间,抓住女人的头发,死命地拉扯。
那女人“嘶”了一声,松开一只手去按头发。
一个小东西从她发间掉出,掉到俞茵眼皮上。
俞茵本能地闭眼。
那女人像是被激怒了,用力抓住俞茵衣领,几乎将她上半身提起,再往旁边一甩。
在巨大的力量悬殊面前,俞茵连战况都没看清,脑袋便摔在草地上。
混了雨水的草地变得泥泞湿软,但她还是磕得有些疼,不禁痛呼出声。
顷刻间,两人拉出了一米长的距离。
女人一手撑地站起身,她有一瞬间犹豫,随即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急,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险些崴了脚。
就在俞茵痛呼出声的同时,空间一转,灯光充满了房间,她穿回来了。
周欣悦两手扶着她,满脸焦急。
“俞茵,你吓死我了。”
俞茵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听筒,脑袋似乎在滑落时撞到墙壁,隐隐做痛。
她回过神,一把抓住周欣悦手臂。
“报警,快,方萌出事了。”俞茵断续地说,“我听到,我听到她在电话里喊救命。”
周欣悦一头雾水,略显迟疑,觉得她们宿舍最近麻烦警察有点多,但看到俞茵苍白的脸和激动的神情,又怕万一方萌真出事了……
她想了想,冷静地拨通报警电话,把刚才方萌来电又突然中断的事讲了一遍,说听到电话里有呼救声,又把方萌从公司到地铁的路线大致描述出来。
做完这些,她将俞茵扶到椅子上。
她发现俞茵双手冰凉,担心地问:“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俞茵有太多想说的,但她舌头就像打了结,哆嗦许久,只说了一句。
“方萌……出事了。”
说完这句,她的眼泪瞬间流下来。
她求救似的看向周欣悦,重复着刚刚的话。
“方萌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周欣悦揽住她:“不会的,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肯定过去了。”
正说着,周欣悦手机响了,是她们班辅导老师。
警察找到方萌后,将人送到医院,路上通知了学校老师。
老师打电话是来问事情经过的,周欣悦把刚刚发生的事又重复一遍,末了问方萌怎么样了。
老师说人已经醒了,需要进一步检查,他现在正往医院去。
听说方萌醒了,俞茵握杯的手终于不抖了,她好像重了好几斤,虽是坐在椅子上的,但整个人直往下陷,总算坐踏实了。
惦记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两人来到医院。
方萌刚做完一项检查回来,人靠在床头,额角有块青紫,脖子上缠着纱布,头发简单扎着,面色苍白。
病房里站着两个警察,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另一个是老熟人齐莫扬。
齐莫扬在建设分局实习,昨晚接到报警后,正是他跟两个值班同事一起出警救回的方萌。
看到俞茵,齐莫扬毫不意外,猜着她们会过来。
俞茵走过来,拉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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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的手。
方萌被昨晚的事吓得不轻,过了一夜,手还是凉的。
年纪稍大的警察问:“你们是?”
周欣悦说:“她家人在外地,我们是她同学,来照顾她的。”
那警察点点头,说:“要不,你们先说?”
方萌说:“没事的,我可以,我被那人掐晕前,看见她穿着米色风衣,就是常见的那种……”
那警察打断她,看眼俞茵和周欣悦,说:“做笔录时,除了当事人,其它人不能在场。”
齐莫扬说:“你们要是有急事,我们可以等一会儿。”
俞茵和周欣悦自然不能让警察等着,自觉地退出房间。
周欣悦去买水果,让俞茵留守。病房拐角处楼梯口那有一排椅子,俞茵在最近的那把坐下。
她本来还担心,若是方萌没看到凶手样子,自己该如何插话。
现在看,方萌在晕倒前也看见凶手了。
这一次的穿越,让俞茵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前几次都是在睡梦中穿越的,这一次,她是清醒的,在她意识到方萌出事后,立刻就穿越了。
不知是能力进化了,还是它本就如此,只是自己发现得比较晚?
这点俞茵无从确认,穿越是被动的,她想试验只能等下一次。
再者,根据方萌描述,她被掐晕前看到了凶手轮廓。
俞茵穿过去后,并没有任何被掐晕的记忆,也就是说,晕倒前身体内只有方萌,晕倒后控制身体的只有俞茵。
联想到前几次穿越时的情形,很明显她对身体的掌控力各有不同。
俞茵推测,当原身处于睡眠或昏迷状态时,她可以最大程度地控制身体,而当原身清醒时,她对身体的控制力远不如原身。
前一种情况,她有更大的权限,可以顶替原身行动,甚至冒充原身,而后一种情况,她更像是一个观众,只能默默地接收原身的五感,看她所看,听她所听,感受着她的感受。
截止目前,她一共穿越了四个身体,其中三个,都是自己认识的。
只有林爷爷是个例外,但她认识林然,之后又认识林城,也算是见接地听说了林爷爷。
而且这四具身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处在特殊情形下。
俞茵回忆着穿越时的感受。
林然兴奋,林爷爷虚弱,朱小田恐惧,方萌昏迷。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她只能穿到自己认识或间接认识的人身上,并且,这些人都处在或兴奋或虚弱或惊恐的不稳定状态中,展现出相当强烈的情绪波动。
俞茵慢慢靠向椅背,随着穿越次数增加,这个能力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出全貌,关联性也越来越强。
好像一张以她为中心,发散出去的网络。
这个网络又会连接到哪里?
“吱嘎”一声,病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齐莫扬的声音传出来:“你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什么,随时跟我们联系。”
方萌说:“好的。”
随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两名警察站在房门口,将录音笔和方萌签字的文件收进公文包。
俞茵所在的位置与病房大门成九十度拐角,她凭借声音知道笔录已经做完了。
她站起身,正要过去,忽然听到齐莫扬说话。
“她说的凶手的样子,是不是很像那个连环杀人案。”
14. 第 14 章
听到齐莫扬的话,俞茵大脑有瞬间空白。
另一名警察问:“哪个?”
齐莫扬说:“就二十年前那桩,燕市,悬案。”
俞茵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警察说:“哦,那个啊。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我们上学期还研究过那个案子,印象挺深的……”
周欣悦拎着水果从楼梯上来,一眼看到僵立的俞茵。
“完事了吗?”
俞茵回过神,快走两步来到齐莫扬面前。周欣悦也跟上来。
那警察看到她们,说:“正找你们呢,昨晚是你们报得案吧,了解一下情况。”
周欣悦忙说:“是我打的报警电话。”
她把经过又说了一遍。
俞茵站在旁边,强按内心波澜,耐着性子配合笔录,只是她的眼神控制不住地瞅齐莫扬。
齐莫扬拿着录音笔,不时地看眼俞茵,觉得她的眼神实在奇怪。
等周欣悦说完,那警察又看俞茵,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俞茵摇头。
警察拿出纸,写下笔录时间等,让她们签字。
“如果想起什么新情况,随时找我们。”
俞茵见他们要走了,往前一步,挡在齐莫扬面前。
“你刚刚说,凶手像谁?”
齐莫扬愣了愣,反问:“什么?”
俞茵重复:“我听到你说,像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你说的是不是哪个……”
齐莫扬和那警察对视一眼。
警察笑着说:“看不出你还喜欢研究刑侦案件呢。”
他并没把俞茵的话放心上,网络上对悬案感兴趣的人不要太多,但几乎都是出于八卦心理。
齐莫扬也笑了下,没回她。
俞茵追问:“是不是?”
齐莫扬纳闷她为什么揪着这个不放。
他收起包,说:“就是……”
“走吧,局里还等着要笔录呢。”年纪略大的警察打断他,又对俞茵说,“那事跟你们没关系。”
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医院给群众讲解悬案始末,只为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齐莫扬不放心地看眼俞茵,说:“那我先走了啊。”
经过俞茵时,他低声说:“你要是对那些悬案感兴趣,网上有很多讲的。”
这句话好像在安抚一个闹着要听故事的孩子。
俞茵想问清楚,又没理由留下他,只得目送他们离开。
穿越四次,俞茵从未想过,她意外获得的能力是否与那起影响她命运的悬案有所关联。
然而,齐莫扬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钥匙,轻轻开启了通往迷宫深处的大门。
这扇门的开启,为那些曾被挡在门外的人提供了进入的契机。
尽管门后的世界可能隐藏着更加错综复杂的迷宫,但对俞茵而言,她终于获得了深入探索的机会。
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天下午,俞茵破天荒地,没打招呼就来到爸爸家。徐艺买菜去了,俞明刚正在浇花。
看到俞茵,他很高兴,拎着水壶就迎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俞明刚笑容灿烂,连皱纹都是往上翘的,“晚上在家吃吧,我让你阿姨多做两菜。”
俞茵坐到沙发上,思索着怎么把话题带过去。
“爸,昨天晚上,方萌在路上被人袭击了,差点没命了。”
俞明刚“哟”了声,忙放下水壶,坐到女儿身边。
“人怎么样了?”
“警察去的及时,人没大碍,我刚去医院看过她。”
俞明刚皱眉,说:“人没事就好,女孩子晚上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
俞茵看着他,说:“她遇袭时正下着雨,凶手穿着米色长风衣,波浪大卷发。他从后面袭击方萌,将她打到,再掐住她脖子,想掐死她。她的高跟鞋很细很高,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俞茵描述的,是她穿进方萌身体后,所见所听所感。
俞明刚的神色由严肃到迷惑再到震惊。
俞茵每说一句,他的面色就苍白一分。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俞明刚嘴唇动了几次,终是什么都没说。
俞茵忍不住,问:“爸,你那本剪报,可以给我看了吗?”
俞明刚呐呐:“你怎么……你不该知道的……”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一辈子不让我知道?”俞茵低头,手指顺着衣服上的纹路画着,“你知道吗,小学时,我第一次上网,搜索的就是燕市连环杀人。”
俞明刚委顿下去,叹道:“茵茵,这是我和你姥姥商量后的决定。死者已矣,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我们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
俞茵笑笑,抬起头,说:“我的童年是快乐的,真的。但我现在长大了,我需要的不能只是快乐。”
俞明刚说:“我知道这件事在你心里是一道坎,过不去。但你可能没想过,当你知道细节后,它就不是一道坎,是一片荆棘。你了解的越多,荆棘越大。你会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生活都无法继续。”
俞明刚看着窗外,面上浮现出痛苦与自责。
“走在路上,看到年岁相当的高个子女人,我就想,她看上去力气很大,会不会是凶手?一到下雨天,我就想起那条路。那天的地应该也是这样泥泞,她倒下去时或许没有那么疼。甚至坐地铁时,我都会想,如果那时候地铁有这么发达,她就不用绕小路了。”
俞茵握住爸爸的手。
“爸,我想和你一起承担。”
俞明刚沉默片刻,说:“袭击方萌的凶手,我觉得……我觉得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让警察去查吧,我们只是普通人,没有那个能力。”
俞茵说:“不是的,最近发生在我身……”她顿了顿,“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不仅仅是方萌被袭击,还有……我觉得它们不是巧合,如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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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不抓住机会,可能要再等二十年。”
她蹲在爸爸膝盖前,抬头看他。
“爸,我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俞明刚一言不发地坐着,看着女儿期待的双眼。
他默默起身,从卧室拿出一本笔记。
笔记的封面用白布精心包着,四角尖尖,像是不久前才换的。
俞明刚翻开笔记,里面除了新闻剪报,还有些手写的内容。
“那时候没有网,新闻只能从报纸上看。报道出来的东西很少,尤其是没破的案子,警察不会向外透露细节。我写上去的内容,都是从死者家属们言语间拼凑出来的。”
“那天,你妈去参加同学聚会,本来预计八点结束,一拖就拖到了十点多。晚上十点三十三分,你妈打来电话,她是用饭店电话打的,说已经散席了,准备坐公交回来。我就跟她约好,一个小时后,我到车站去接她。”
“我在车站等到十一点多,接到警察电话。”
“警察说,你妈妈很勇敢。”俞明刚摘下眼镜,揉揉眼角,“我知道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听到巷子里有女人喊救命,就冲了进去。那个女人得了机会跑出来喊人,遇到了宋天辰,你宋叔叔。他进去帮忙时,凶手跑了,他只看到凶手背影还有……”
“那个女人活下来了。我私下去找过她,她跟我说了凶手外貌特征。米色风衣,波浪卷发,穿着高跟鞋,显得个子特别高。凶手画着很浓的妆,像挂历上的香港明星。她说的凶手外貌,和宋天辰看到的一样。我想,应该不会错的。”
“后来追悼会上,你宋叔叔来了。他很自责,想认你做干女儿。”俞明刚说,“说实话,我动心了,因为宋家条件比我们好太多,有他护着,以后你的路会好走很多。有意思的是,你连抱都不让他抱,一直缠着一个年轻的警察。”
俞明刚笑起来,夸道:“你那时才两岁,就这么有主见。”
俞茵将笔记本放在膝头。
“爸,这个剪报,能不能给我。”
俞明刚看着素白的本子,点点头。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俞茵起身。
“我还有些事,我先回学校了。”
俞明刚跟着站起来,说:“留下吃晚饭吧。”
俞长佑不在,俞茵不可能留下吃饭。
俞明刚自然是知道的,他送俞茵到门口,踌躇片刻,还是开口了。
“茵茵,上次说的房子的事,让你不高兴了。做父母的都想让孩子过得好,但是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难免更操心不争气的那个。你和小佑都是我的孩子,你懂事,又是大学生,将来的出路怎么都比他好。所以我……”他叹气,说,“这件事情你再考虑考虑,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是一家人,沟通很重要,最后的决定权在你。”
俞茵像没听见似的,换好鞋推开门。
“茵茵。”俞明刚叫住她,“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俞茵点点头。
15. 第 15 章
周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街道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齐莫扬拎着两兜热腾腾的小笼包和一袋子豆浆,大步流星地走进建设分局,在院门口遇上刑侦副队长郑志。
郑志看眼表,六点不到。
“可以啊小伙子,这么早。”
齐莫扬笑呵呵地说:“睡不着,干脆来上班。郑哥你也这么早啊。”
郑志擦擦眼角,说:“昨晚和孟队讨论案子太晚了,就没回家。”
齐莫扬一听就知道是方萌遇袭的案子,心中暗爽,果然应该早点来。
他问:“一晚上不回家,嫂子没意见?”
“有什么意见,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郑志问,“你这包子哪买的?”
齐莫扬往后指:“就路边那家。”
郑志说:“那家不好吃,下次买街角那个。”
齐莫扬说:“那家排队,还得等。”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区,刑侦大队长孟山辉坐在最里面的桌子边,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孟队,吃早点了吗?”齐莫扬的声音打破安静。
他走到孟山辉身边,瞄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正放着方萌遇袭时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方萌边走路边打电话,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长风衣、大波浪卷发披散的高个女子正悄悄跟随。
齐莫扬拿出包子,掰开筷子,递给孟山辉。
孟山辉放下鼠标,伸展了一下胳膊,接过筷子。
“有醋吗。”他问。
“没有。”齐莫扬边说边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方萌突然被袭击,凶手以手为刀辟在她颈后。画面中的她一下子软倒在地,但仍然清醒,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凶手扑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看样子是下了狠手。
方萌挣扎的动作逐渐放轻,好像快不行了。
忽然,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开始奋力挣扎,甚至将凶手一把掀翻。
孟山辉按下暂停,倒回一分钟,放慢速度又看一遍。
齐莫扬凑上去,问:“怎么了?”
孟山辉皱眉,说:“你看凶手的胳膊。”
齐莫扬仔细看,发现凶手在行凶过程中胳膊出现一个不明显的松弛下坠。
“看出来了吗?”郑志有心考考这个一腔热血的实习小警察。
齐莫扬拍桌子:“她松手了。”
孟山辉点点头:“凶手在杀人进行到一半时,不知为什么,放弃行凶,这才让受害者有了反击的机会。”
齐莫扬回忆着方萌的笔录,说:“但是受害人没提到这些。”
郑志说:“没经过训练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头脑是混乱的。她最后头又磕在地上,人是半昏迷的,中间经过了哪些挣扎,她不记得很正常。”
齐莫扬恍悟,怪不得方萌的话总有点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她是被掐晕的,一会儿又说她是头磕到地上磕醒的。
肯定是她即将昏迷时,凶手放弃行凶,她在喘息间空本能地挣扎,这才逼得凶手将她扔到地上。
那问题来了。
“凶手为什么中途放弃。”
郑志说:“有多种可能。有可能他害怕了,有可能发现认错人了,受害者不是他的目标,也有可能他行凶另有目的,原就不打算杀人。”
齐莫扬说:“如果凶手认错人,是不是说,还会有人受伤。”
郑志说:“如果凶手认错人,说明他有明确目标,那他必然对目标做过调查,才会在这个时间等在这个地点。如果他做过调查,不应该不知道这条路上有摄像头。”
齐莫扬说:“但我觉得随机伤人也说不通。那一带是别墅区,进出都是开车的,换成我随机杀人不会选这种地。”
孟山辉打断两人对话,吩咐齐莫扬:“等上班了问问检验科,今天能出结果了吗?”
犯罪现场找到一部手机还有一个发卡。手机确定是受害者方萌的,但那个发卡不确定属于谁。
发卡上发现一根头发,一并送去了检验科。
队长竟然对他下命令了,说明孟队默认他可以参与这个案子,这让齐莫扬异常兴奋。
他转头继续看录像。
屏幕上,凶手将方萌甩开,一手撑地站起来快步离开。
他似乎想跑,但才快了一点就险些崴脚,只能走着离开。
看着看着,齐莫扬忽然说:“孟队,她的动作有点不对劲。”
孟山辉点头,说:“不像常穿高跟鞋的。”
这个凶手从各个方面看,都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看起来抓她并不难。
这点连齐莫扬都能看出来。
他说:“一个不常穿高跟鞋的人,怎么会在杀人时选择高跟鞋,这对逃跑非常不利。孟队,我觉得这个凶手在模仿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郑志瞥了他一眼。
齐莫扬头头是道地分析。
“一个逃脱法律制裁的连环杀人凶手,会成为绝大部分人唾弃愤恨的对象,但也有那么一小丛人,会对这种人产生崇拜心理。如果其中有偏激仇恨社会的,难免出现模仿作案行为。”
孟山辉问:“为什么一定是模仿,不能是凶手本人再次作案吗?”
齐莫扬信心满满:“不可能。先不说年龄合不合适,以那个凶手的心理素质,绝不会在半途放弃行凶。”
郑志夸了句:“不错。”
齐莫扬得了表扬,更是来劲了。
他两眼放光,说:“虽然这个凶手不是那个凶手,但既然有第一个模仿者,难免不会有第二个。所以孟队,我觉得吧,我们可以把那桩旧案拿出来一起调查。”
二十年的悬案啊,作为案例出现在教材上,至今没破,如果能参与进去,齐莫扬想想就已经开始兴奋了。
郑志掩嘴咳了一声。
孟山辉看眼齐莫扬,就见他眼神晶亮斗志昂扬,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可真像当年的自己啊。
他放下鼠标,转身回办公室,临走时嘱咐:“记得去鉴定科。”
郑志应声。
齐莫扬追着问:“孟队,考虑一下呗,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郑志翻个白眼。
初入警队的小青年总想着破大案要案,现实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出行还要实名认证,哪有那么多案子。
这几年他们更多的是处理互殴事件,了不地再加上个把溜门撬锁的,大多不用调查,只看看监控就把人抓住了。
像这个行凶未遂的案子,已经算近几年比较大的刑事案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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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扯住齐莫扬,将人拽到一边。
“立功这么容易,你去立呗,少拉着孟队。”
齐莫扬说:“那没孟队牵头,我也碰不到案宗啊。”
郑志斜他一眼:“夸你两句还来劲了。二十年前破不了的案子,现在就能破了?”
齐莫扬反驳:“现在技术进步了,当年还测不了DNA呢,现在不就可以了。”
郑志提点他:“你啊,以后少提那个案子,那是孟队心头刺。”
他说完,就往自己工位去。
齐莫扬追着他,问怎么回事。
郑志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说:“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队长,正是孟队的师傅,案子没破影响恶劣,他把责任全揽过去了,被降职去派出所当片警,一直干到退休,再没进过分局大门。”
“还有这回事。”齐莫扬看眼孟队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说,“但是悬案也不能不管了吧。”
“就是你想破案?孟队不想?”郑志不知道怎么跟这毛头小子解释,又想让他认清现实,又怕打击他的精气神,“别说孟队了,就连我,我到现在对那些家属都觉得愧疚。”
他叹气:“我还记得最后一个受害者,她本来不是凶手目标,见义勇为来着,结果被害了。她女儿才两岁,小姑娘参加妈妈葬礼时,大眼睛懵懵懂懂的,老是要我抱。”
他说到这,没忍住笑了笑,说:“她家人说她只在晚上找妈妈,一到睡觉就哭。”
齐莫扬问:“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联系了说什么?说案子还没破,凶手还逍遥法外?我可没这脸。”郑志说,“那小姑娘应该上大学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还记得她小名,叫茵茵。”
齐莫扬微怔,莫名地想起俞茵的奇怪行为。
他试着问:“那小姑娘家姓什么啊?”
郑志想了想:“好像姓于,还是俞的。”
齐莫扬傻在原地,那天他在医院对俞茵说什么来着?
——“你要是对那些悬案感兴趣,网上有很多讲的。”
是这么一句话吧?他不太记得了。
他希望俞茵跟悬案没有关系,否则的话,他说这种话真是太混蛋了。
同一时间,清晨的翠峰大厦,地下停车场。
谢赢停好车子,照例来到垃圾桶旁边,点燃一根烟。
早班的清洁工已经在打扫停车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保洁推着清洁车走过来,看到谢赢,打了声招呼。
谢赢往旁边退了一步,那保洁笑笑,开始清理垃圾桶。
谢赢探身,将烟灰抖进去。
交错而过时,他与那清洁工距离近了些。
“我搞砸了,认错人了,动手时才发现。”那清洁工的语气又是愧疚又是后怕,“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事。”
谢赢压住焦躁情绪,平静地回转身体,继续抽烟。
“我去打听。”
清洁工弯身打开垃圾桶门。
“我再做一次吧,这回不会认错了。”
谢赢不置可否,说:“你自己决定。”他低头,假意磕了磕鞋底,“警察随时会上门,随机应变。”
清洁工换上干净的袋子,关好垃圾桶门,推着清洁车离开。
经过谢赢时,他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