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伍子胥》 周景王封明辅上将军伍子胥 景王“大周的子民们!列国的诸侯使臣们!今天是各国向大周王朝朝聘献贡日!单穆公,你来宣读诏书。” 单旗见阶下各国诸侯使臣跪下后,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周平王东迁洛邑,进入东周时代,历代周王威严每况愈下,诸侯各行其事,对王室视若无睹。定期的朝觐、述职、交纳贡品、随王征战,四大王职都不能遵守。鉴于这种不朝聘、不纳贡、不述职的状况,吾王决定行使祖先立下的周朝礼制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对朝聘而未献贡者,罚千锾,扣人质,补罚三倍贡品。对献而不足者,补罚一倍贡品,罚馁三天。诏书既颁,立规明矩。为重振朝纲,恢复周礼,特授秦伯赵籍以王权,行司隶之职,监管缴纳贡赋。周景王十九年,仲冬,丙子月壬辰日。钦此!” 齐相晏婴急忙站起来,嚷道“天子陛下,诏书授秦伯为司隶,我等不服!不说秦国买断王城盐巴,而且运走洛邑上千车粮食。他这不是在维护王权,而是在扰乱周王朝的经济。让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来做监督,我齐国第一个不同意!” “是啊,是啊,我们不同意!”各国诸侯使臣都嚷起来了。 “昧着良心的人,怎能公平执法?” “他是个外姓诸侯,今日要凌驾我等王室宗亲国之上,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这时,上军将荀吴摆摆手,大声说“大家静静,听我说!听我说!”然后拱手“陛下,我晋国自晋文公称霸以来,处处维护王权,朝聘纳贡哪次不是争当表率?这次晋国遇大丧,新君未立,您就把霸主抛在了一边。没有晋国的竭力拥戴,周王室哪能这样安稳呢?再说秦伯购粮,已波及到我晋国。像秦哀公能真心实意的帮助陛下吗?” 景王闻此,面有愧色。 晏婴拱手道“陛下,古者朝聘纳贡,必有一公明正直之士,辨别诸侯是非,谓之明辅。今日朝聘纳贡,聚天下诸侯使臣,不是以诏书而定司隶,而是应该公推一位明辅,赐予尚方宝剑,以便服众。若有不尊周礼而乱逆者,正好祭天。不知天子意下如何?” “赞成,赞成,我们赞成!公推一位明辅!”阶下响起一片呼声。 景王与三公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秦哀公跨上前,大声喊道“尔等不要吵啦!不就是不信任我秦哀公吗?好,庙前这尊巨鼎,估摸重于千钧,谁能举起来?我赵籍宁愿放弃天子诰命,诚服尔等公推的明辅!子蒲,举鼎!” “诺,主公!”子蒲一纵身从秦国队列中窜出。他朝众人抱拳亮相,只见他虬髯卷发,剑眉豹眼,虎背熊腰,身高一丈,威风凛凛。他围着圆口青铜鼎转了一圈,撩袍绾袖,双手各抓鼎耳,,双膀一较劲,腰部一挺力,把鼎掼过肩部,举着鼎,头没在鼎内,然后长吸一口气,发出巨吼“起!”立身挺臂,“蹬、蹬、蹬”连踉跄几步后,总算把青铜鼎举过了头顶。他想多坚持一会儿,无奈手臂微微发抖,气衰力竭,赶紧抛下巨鼎。 阶下的诸侯使臣无不瞠目结舌,纷纷叫好,表示认可。 秦哀公大喜“好!”然后对诸侯使臣得意洋洋地说“尔等谁敢不服?可以上来一举!晏婴,你身不过五尺,量你也撼不动了巨鼎一丝分毫?荀吴,你勇冠三军,虽然年纪一把,有能耐也可上来一试?不是否认我真心实意帮助陛下吗?那好,有种上来维护王权?” 荀吴被秦哀公一激,热血上涌,腾地跨上台阶,来到青铜鼎前摇了摇,顿觉太沉,霎时有点后悔。 秦哀公讥道“老将军举鼎,千万不要闪了腰,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荀吴忿忿地“老朽今日拼了!”一咬牙,把袖子一撸,抓住青铜鼎耳,用尽全身之力,大声吼道“起!起!起!”起了三起,也只离地一尺。只觉头一晕,眼冒金星,赶紧抛下巨鼎。一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随从见状,赶紧奔上台阶扶着荀吴,只见他面如土色,羞愧难当,归于队伍中。 秦哀公对着列国诸侯使臣说道“诸位,看清了吧?荀吴大将军尚且不能举起巨鼎,那么,还有谁敢上来挑战一下?” 话声未落,陈国将军秋胡一个箭步跨上台阶,说“我来!” 秦哀公问道“来者是何国勇士?” 秋胡“我乃陈国将军秋胡!” 秦哀公“陈国?陈国不久前才复国,何来勇士?既然是勇士,怎不见你去为复国而拼杀?今天到这里来逞能,你有这个资格吗?” 秋胡“我本是鲁国人,陈国复国后才去的陈国。” 秦哀公“那你来举鼎,是为了扬名,还是为了来争这个明辅?” 秋胡一时语塞“这……” 晏婴在阶下说“秦公,你不甭管人家举鼎为何?只要能举起鼎来,就不是你秦公一人说了算!” 阶下一片附和“是啊!让人家一试?” “小瞧人家,难道小国就不能担当明辅?” 秦哀公见众人不满,只好对秋胡说“好吧,你去举鼎,我料你也举不起来!” 秋胡朝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搓了搓手,双手抓住鼎耳,深吸一口气,口中喊道“起!”双臂一较力,腰部一用力,青铜鼎刚翻过肩部,再也不能举过头顶。他大口喘着粗气,无奈的抛下巨鼎。 秦哀公讥道“秋胡,方才寡人不是不让你举,现在好啦,丢人现眼了吧?” 秋胡满脸羞涩,退回陈国队伍中。 秦哀公大声对众人说“现在时辰不早啦,尔等也没人举得起巨鼎的!现在就让寡人行使王权,履行监督之职。陛下,请赐予赵籍尚方宝剑!” “慢——”公子庆忌甩开季札的手,跨上台阶。 季札此前一直拽住侄孙庆忌的手,生怕他鲁莽行事,但还是被他挣脱。季札连忙唤道“庆忌!” 庆忌回头“叔公,让我一试!”然后来到巨鼎旁,准备举鼎。 季札无奈的摇摇头。 此刻在巨鼎前,庆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秦哀公欺谩的说“娃娃,你好像是吴国的,我们见过。你才几岁,就敢于上来举鼎?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就你们吴国即使举起了铜鼎,也当不了明辅?” 庆忌“你甭管我几岁?只要能举起铜鼎,我庆忌就能扬名天下,独执牛耳?” 这时,单旗走到秦哀公身边,两人嘀咕起来。 晏婴走出齐国队伍,来到楚国队伍前,拱手问道“阳匄大人,见到伍子胥没有?” 阳匄揖手“晏婴大人,伍子胥又不是朝堂命官,怎么会在朝聘献贡的队伍里呢?” 晏婴叹了一口气,说“唉,今日恐怕要让秦哀公得逞了?” 子西说“齐相,你可到围观的人群中去找找,说不定在那里?” 晏婴“言之有理!”说完,朝围观的人群走去。 秦哀公对庆忌说“好吧,你举!” 庆忌盯着青铜鼎,凝神了一下,撩袍束带,左手抓住鼎耳,右手抓鼎足,侧身下蹲挺右膀,青铜鼎已成平衡状,一声吼叫“起!”立身挺臂,把青铜鼎举过了头顶,并且支撑着移动了两步,然后才甩下了铜鼎,铜鼎一足已深陷土中。庆忌高兴地蹦了起来“我举起来了!我举起来了!” 众人一片欢呼“举起来了!举起来了!” “而且庆忌是一手抓鼎耳,一手抓鼎足举起来的,比秦国子蒲更加难举!” “庆忌公子可以为明辅!” 晏婴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终于发现站在人群中的伍员、伍之鸡。他上前喊道“子胥友!子胥友!” 一直注视台阶上的伍员听到喊声,一转头见是晏婴,急切的“先生,你终于来了?” 晏婴问“子胥友,你没有见到我派去的使臣?” 伍员“没有哇!我等了半天,心急如焚,都准备明天劫......” 晏婴“切莫做傻事!” 伍之鸡“我们一直想闯过去找你,可卫兵拦着不让过呀!” 伍员焦急的“先生,想到了办法吗?” 晏婴“子胥友,我思索了一晚,终于想出了办法,就是让你成为天下明辅,握有尚方宝剑,这样才能请求陛下赦免文之仪,以避免成为祭天的牺牲品!” 伍员“可公子庆忌已举起了铜鼎,他将成为明辅?” 晏婴“没用的,他不可能成为明辅!走,跟我过去举鼎!” 伍之鸡“齐相,我二哥能举起那鼎?” 晏婴“你二哥能倒拔旗杆,一定没问题的!” 台阶上,单旗笑嘻嘻的走到庆忌跟前,拱手道“恭喜庆忌公子举起了巨鼎!现在巨鼎虽然被你举起了,但明辅之职却不能授予你,因为这关系到大周礼仪,而且要熟悉周朝的王制。你如能回答我的问题,明辅将授予你?” 庆忌“王制礼仪我可不懂,我可让我叔公季札来回答?” 单旗“那可不成!谁举起了铜鼎,谁来做明辅,哪能代劳呢?” 庆忌争辩道“秦公他自己没有举鼎啊,他怎能做了明辅?” 单旗“他可是天子诰命的!是你们要公推什么明辅,所以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季札在阶下斥道“庆忌,丢人现眼,还不快下来!” 庆忌边走下来边嘀咕“这哪里公平?我明明举起大鼎,现在又要问我王制礼仪,这我何从知晓?” 单旗对诸侯使臣说“诸位,方才我得到天子的授权,诏书上的司隶之职换成明辅更为恰当,现在宣布秦哀公为……” “慢——”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响彻全场,伍子胥一个箭步跨上台阶。单旗既惊又恼怒的问“你是何人?竟敢打断老夫宣布最终的结果?” 伍员拱手“我是楚人伍员,字子胥!” 单旗“伍员?没听过!” 伍员“大人当然没听过,我乃一介布衣!” 单旗“既然是布衣,怎么闯进朝贡现场?侍卫——” “慢——”晏婴道,他走上台阶对单旗说“单穆公,人人可举鼎,何况是公推明辅?人家是布衣,若是能举起青铜鼎,就更能做到不徇私情、秉公执法!单旗,你说呢?” 单旗大声对楚国朝贡队伍喊道“令尹阳匄,你知道伍子胥其人吗?一个布衣竟上来举鼎?” 阳匄正欲回话,公子子西抢先回答“单大人,伍子胥不是什么布衣,他是楚国太师伍奢次子,还救过秦哀公!” 单旗“噢”了一声,说“知道了!”然后侧头一看,只见伍员拱着手,对秦哀公说“秦公,为救文之仪,子胥举鼎实出无奈,你要理解我的苦衷,请多担待!” 秦哀公大度的“你举吧!举得起,我无话可说!” 单旗对伍员有言在先的说“伍子胥,你可以举鼎。举起了,老夫可是有王制礼仪要问的?” 伍员“行!” 晏婴对伍员扬了扬拳头,然后步下台阶。伍子胥走到青铜鼎前,观看了一下陷在土里的巨鼎。他扭了扭脖子,双手抓住鼎口边,屏住气,硬生生从土里提出斜插的巨鼎,然后大吼一声,一用力将巨鼎直接翻过头顶。他举着倒扣的青铜鼎走几步来到台阶边,向众人点点头,面带微笑且不喘不嘘。 台阶下众人爆发出一片欢呼喝彩声“好!好!神力!神力!” “这才叫力大无穷!无与伦比!无与伦比!” 伍员举着巨鼎走回放置处,躬身收臂,让鼎足慢慢朝下,就在千钧之鼎触地瞬间,他使出全身阴劲力道猛然拉住鼎口,然后稳稳放下。而不是随意甩下铜鼎,使鼎足朝下圆口朝上,复位如初。 “哇——”尖叫声、惊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连坐于庙前的天子与公卿也点头叫好。 伍员对单旗拱手说“单大人,鼎已举起,请出题?” 单旗不得不佩服的说“伍子胥果然神力无比,威震四方!但对周礼王制了解多少呢?” 伍员”单大人,题目可出,但仅限于简单的周礼王制,否则让周朝太史来回答,恐怕也是丈二摸不到头脑。而且题不过三,大人,你说是吧?” 单旗“好,简单!就以三题为准,如能答出,明辅授你!” 伍员面朝周景王拱手道“天子陛下,如若草民答出,可否兑现授明辅,赐尚方宝剑?” 景王“孤王金口即开,当然兑现!” 伍员单膝跪下,拱手道“谢陛下!”然后起身对单穆公说“单大人,你问吧?” 单旗“天子适诸侯,曰什么?诸侯四项王职义务是什么?” 伍员“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四项王职义务是朝觐述职、镇守疆土、随王征战、缴纳贡赋。” 单旗“善!第二个问题……” “慢——”刘挚走上来说“老夫来问第二个问题。” 伍员问“这位大人是?” 单旗“正卿刘献公!” 伍员拱手“刘大人,请出题吧?” 刘挚“礼者四维之首,国之基石,为人之本。阐述一下礼在夏、商、周的形成及内涵?” 伍员“刘大人,题目太大,草民只能简而慨之。礼起源于原始社会,礼事起于燧皇,礼名起于黄帝。最初的礼是祭神祈福的一种宗教仪式。所以夏礼‘上事天,下事地,酋先祖而隆君。’殷礼‘周因於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周礼为周公姬旦修订,使之礼典化,制度化,形成了周礼。周礼范围广大,涉及国家的典章制度以及吉、凶、军、宾、嘉等礼仪。核心是‘尊尊’与‘亲亲’,尊尊为忠,亲亲为孝。后世把礼推崇为天地万物运行法则,礼为四维之首。礼以昭德正人,为修身之本,国之基石。先人制礼,目的在于昭德、在于正人,用礼以‘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从做人而论,学礼行礼,为修身之本,成事之道,故‘不学礼,无以立’。就国家而言,礼教不兴则道德沦丧,国不安宁,因此礼为国之基石。这就是礼的基本内涵!刘大人,草民所答,可否满意?” “好!”齐相晏婴首先叫起来了。 “好!好!“众人一片叫好声。 晏婴“伍子胥回答完整,无懈可击!” 刘挚脸色陡变,对单旗说“下一题让我再出? 这时,季札上前说“刘献公!适可而止吧!如若再出难题,就不是对一个即将成为明辅人的提问,而是有点刁难的意味了?要知道你面对是天下的智士,试问你所学的周礼王制,难道比当代的老子、孔子更强吗?” 刘挚一看是大儒季札发话,便不敢言语了。单旗为了缓和气氛说“伍子胥,我们不再提问了。我出一个谜语,测一字,让你猜如何?” 子西叫道“这不是变相的出题吗?伍大哥,不要答应他!” 伍员笑笑“单大人,你说吧!” 单旗“海滩拾贝,开壳剥肉,加工成币,献赋皇上。伍子胥,解为何字?” 伍员并未回答,而是笑道“单大人,草民也有一谜语,测一字。不知大人肯猜否?” 单旗“让老夫猜谜语?好,你说?” 伍员“赣水寒,立春早,文章送,献王赋。” 单旗一听拈须叹道“楚人不但神勇,而且懂礼多智,非一般常人也!”说完,哈哈大笑。 台阶下众人互相追问“什么字?什么字?” 子西大声“这还不知道?两人出得都是‘贡’字!向周天子进献贡赋嘛!” 单旗向景王拱手“陛下,伍子胥荣任天下明辅实至名归,请赐予尚方宝剑,履行监督之职!” 景王“准奏!伍子胥,听旨!” 伍员快步上前,跪倒。 景王“伍子胥,你力举千钧之鼎,答辩如流,实乃出类拔萃,盖世英豪。现孤王授你明辅上将军,赐尚方宝剑,为我周王室监督缴纳贡赋。谕旨敕令!内侍,给剑!” 景王接过青铜剑,双手捧给伍员。伍员并未接剑,而是仰头对景王说“陛下,伍子胥有一个请求,请天子陛下予以恩准,子胥方敢接剑?” 景王“什么请求?有比天下明辅、尚方宝剑,还更荣耀事吗?” 伍员“天下明辅、尚方宝剑非我所愿,我只是请求陛下赦免即将祭天的司会文之仪?” 景王“文之仪冒犯孤王,本当死罪!既然明辅开口替他求情,孤王也就赦免他了,让他官复原职如何?” 伍员叩首“谢陛下!”谢完,接过尚方宝剑。 景王“带文之仪!” 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文之仪来到庙前。伍员一见文之仪,便颤声叫了一声“文兄!”遂禁不住热泪盈眶。 文之仪见托着青铜宝剑的伍员,喊了一声“贤弟!”也潸然泪下。然后,他在周景王面前跪下,说“陛下,临死前,我还是那一话,您助长公卿势力不断坐大,这不仅会害了您,而且会害了整个大周王朝!” 景王扶起文之仪,说“贤卿,你不用死啦!是明辅救了你,孤王也需要你!金融改革才是拯救周王室的唯一选择,你那铸大钱的倡议,孤王将在明年开春实施,最迟后年大币可在我大周流通,还望贤卿助我一臂之力?”说完,亲自解开绳索说“贤卿,你受苦了!” 文之仪揖手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有了改变大周王朝的雄心!《周易·系辞》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只有彻底变革,这才是大周长治久安唯一途径!” 景王拉着文之仪的手说“孤王听你的!明辅,开始朝聘献贡!” 伍员拱手道“陛下,明辅还有一请求?” 景王“嗬,还有一请求?讲!” 伍员“子胥虽为明辅,但终不是朝廷命官。我请求陛下准许一方诸侯秦哀公为明辅,我为佐辅,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景王犹豫的“这……” 秦哀公听到伍员的请求,深受感动的拱手说“陛下,明辅实至名归,我赵籍愿协助明辅做好监督事宜!” 景王大喜“好!伍子胥为明辅,秦伯为佐辅,单穆公为迎聘官,文之仪为验官。开始朝聘献贡!” 《潮神》 —— 第一章 千古之名相,天下之圣人!——墨子 伍子胥者,天下之圣人也!——墨子 胥执忠信,死贵于生!——子贡 觵觵伍公 破楚兴吴 沒为潮神 灵显江湖——周吴行人伍公员 苏州沧浪亭石刻 潮神:古之圣人名相之神 古之忠孝复仇之神 古之水师先驱之神 古之开掘运河之神作者:老曾 字幕:东周春秋后期,随着周王朝的衰没,各诸侯强国争相霸主,来自东方的姬姓后裔勾吴,也在觊觎这一宝座。公元前585年,姬寿梦僭越为王,开始发动侵扰楚国,以图涉足中原的战争…… 锣鼓喧天,唢呐声声,八人抬着潮神塑像,来到大江(今长江)边,巫祝敲着铜锣“哐、哐”,并大喊:“迎潮神啰,迎潮神啰——” 大江波涛拍岸,麇集在江边的吴国战船,正扬帆待航。吴王寿梦坐着辇车,来到江边。太子诸樊赶紧趋向前,对吴王禀道:“父王,遵照您的旨意,这次我们专门从钱塘江请来了潮神,请父王祭拜。祭拜完毕,即可发兵江北。” 唢呐响起,吴王和群臣来到潮神前,寿梦亲自揭开黄绫,一尊金身泥塑的潮神雕像,展现在君臣面前,熠熠生辉。吴王接过巫祝点燃的三支香,然后跪拜,全体官兵顿时拜伏在地,三拜后,吴王对全体水军说:“往年我们祭拜的是河神,今年我们专程请来了潮神。因为潮神发威,波涛汹涌,波澜壮阔,如万马奔腾,气势蓬勃,以排山倒海荡涤一切污泥浊水。我军就要像潮水一般,一往无前打败楚军。” 三公子夷昧问道:“父王,这钱塘江潮神究竟是谁?值得我们跨境请神?” 吴王说:“潮神究竟是谁,父王也不清楚,只知道越民八月八,都会赶往钱塘江祭拜,禳灾祈福。” 夷昧:“知道了,父王。” 吴王满意的点点头:“备酒!” 侍卫赶紧递上酒榼,斟满王杯。吴王寿梦扬起樽榼,环视全体水军,呼道:勾吴将士们,孤自禅位已来,年年征于楚,这是为何?是楚人无道,不承恭周王室,又欺压我等弱小邻邦,霸道太甚!你们岂能容之?” 全军吼道:“不容!” 吴王点点头:“对,不容!今孤不能仗剑披甲,与诸位同杀蛮夷,只能以酒为我师践行。望诸位将士奋勇杀敌,不克不休!” 全军誓道:“不克不休!不克不休!” 吴王把酒洒于地,祷道:“皇天后土,佑我将士旗开得胜!” 侍卫又为吴王斟满王杯,吴王以酒巡于将士后,一饮而下。 太子诸樊令道:“登船!” 水师陆续踏上船板。这时,从堤坝上飘来琴声和歌声。吴王寿梦诧异地问道:”谁在弹唱?” 太子诸樊:“四弟季札,在望江亭上设琴助兴。” 吴王:“走,去看看!” 群臣簇拥着吴王步上了望江亭。挽着总角的四太子季札,正静静地抚拨着琴弦。随着琴曲的演奏,他那童声清唱咽咽如诉,委婉动听。 吴王寿梦静静地伫立在亭外,群臣屏息聆听。 季札和唱着《大雅·民劳》: 民亦劳止 汔可小康 惠此中国 以绥诡随 以谨无良 式遏寇虐 憯不畏明 柔远能迩 以定我王 …… 行人巫狐庸痴听良久,忍不住对诸樊赞道:“贤,四太子不愧贤而聪之!” 诸樊:“我弟虽小,可博学多艺,四子中数其最得父王宠信。” 吴王寿梦别过头,大声询道:“你们知其演唱什么?” 巫狐庸拱手道:“回禀大王,四太子演唱的是诗经《大雅·民劳》第一章。” 吴王:“可知其意?” 巫狐庸口呐:“这……这……” 吴王色变:“讲!” 巫狐庸小心打着圆场说:“大王,稚子以此兴乐,大可不必于心。” 吴王寿梦追问道:“叫你讲你就讲,别藏着掖着?” 巫狐庸不得已言道:“其意箴劝吾王,以敛兵安于民苦,以怀柔施于邻邦,以……” 吴王寿梦打断巫狐庸的话:“够啦,举兵之即,演唱此绥靖小调,损我兵威。”说着上前抄起古琴摔于地上,并对季札斥道:“下去!” 季札发问并誓道:“父王,你们请来了不知其名而位列仙班的潮神,它能给吴国带来福运吗?子终将不抚于琴,除非钱塘之潮倒崩!” 吴王连连叹道:“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太子诸樊小心地问:“那进兵之事?” 吴王挥手:“胜败乃于天定,去吧。” 太子诸樊:“诺。”说着跑下了堤坝。 鼓声乍起,百舸竞相启航。 前章 潮神 导言 我自己的作品题目居然是《潮神》,作为现代人,乍一看起来像是神话小说,其实不然,下面副标题《全景伍子胥》,就已经一目了然了,就是写伍子胥的一生。为什么作品单单取《潮神》呢?因为伍子胥是春秋末期的著名历史人物。由于他对吴国的忠诚,屡次直谏吴王夫差,被夫差赐属镂剑自尽而亡,并把他的尸身用皮革包裹扔进闾江,浮于钱塘江之上不沉,反而随流扬波,依潮来往,荡激崩岸。当地百姓认为这是伍子胥在显灵,所以怀着崇敬的心情把他尊为“潮神”,有的尊为“涛神”,还有的尊为“波神”。每年夏历五月五日端阳节,人们就会把粽子、食物抛进江中,划着龙舟溯江而上,以这种形式纪念这位潮神——伍子胥。 伍子胥是春秋末期吴国大夫,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有“文治邦国,武定天下”之才,他的一生,与钱塘江潮一样,大起大落,波澜壮阔。对于颂扬这个彪炳千秋的历史名臣,历朝历代从文学作品、戏曲表演,直至今日盛行的影视作品所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无外乎都是人们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诸如一夜白头,过昭关,刺王僚,助吴伐楚,吴越争霸等展开的,并没有一部完整的、系统的、按时间顺序、历史背景,讲述伍子胥一生的传记性的长篇历史文学作品。那么,伍子胥的前半生又是怎么度过的?没有任何作者涉猎,也没有任何可以挖掘的题材?2008年清华大学收藏了一批战国竹简,清华简《系年》。这是迄今为止所有的正史、野史从未提到过的伍子胥的家人,他的亲弟弟伍之鸡。由于伍之鸡的出现,无疑给当今文坛一次惊天动地的巨震!因此,有必要把伍之鸡请到文学作品中来。 现代许多作者已经把伍子胥形象、故事情节描绘的丝丝入扣,令人拍案叫绝。当我把伍之鸡写入我的作品中,或许有人会说,你是初创者,赶上了《系年》的发表,当然会攫取《系年》的成果,使创作伍子胥的素材又增加了空间。是的,我承认。《系年》的出现,打开了我创作的思路,丰富了我写作的素材,也更激励我把《潮神》写好。而我在动笔写《伍子胥》之时,已过去了漫长的三十五年,那是一九八九年,第一集有我的初写日期。所以说我不应该是初创者。 那为什么要把当初的《伍子胥》改成现在的《潮神》呢?大家知道写伍子胥的大有人在,各种发表的,以及未发表的趋之若鹜,而我再用《伍子胥》书名,是不是有点重叠?并无新意。因此,用《潮神》更符合伍子胥其人物形象,也只当是博人眼球罢了。我创作的是长篇小说,又兼顾影视创作,一书二用,所以我把它定为长篇历史剧。 我为什么那么喜爱崇拜伍子胥呢?在我尚未启蒙之前,我看过一本小人书,是余邵鱼《列国志传》伍子胥临潼举鼎的绘画图书。当时我对书中的人物甚是佩服喜欢,不知伍子胥是谁?却能危急关头举闸门救众。我父亲也是一个伍子胥的爱好者,他告诉我此人叫伍子胥,是春秋时期一个文武全才的忠臣。他让我能读懂小说后,去读一下《东周列国志》,就会知道伍子胥的忠孝和勇武。在我默默喜爱崇拜伍子胥之时,我渐渐长大,涉猎了四大名著和中外许多书籍,唯独对《东周列国志》喜不释手,尤其是对伍子胥这个人物,更是情有独钟。文化大革命期间,破四旧,我家烧毁了各种古旧书籍,而我偷偷保留了唯一一套旧书,便是《东周列国志》上下册。至今我创作的源泉就来源于那套破旧不堪、纸张发黄的《东周列国志》。由于我对伍子胥的爱好,对伍子胥高尚情操的崇拜,便有了把伍子胥跃然于纸的想法。从八九年开始动笔写《伍子胥》,就这样写了一年,写下了前六集,都是利用上晚班的时间而写。我父亲知道我在创作《伍子胥》,他欣然提议为我誊写。他不顾年老体弱,用他笔走龙蛇、涓涓如流的隽美字体誊写了八万多字,并用日历纸做封面,至今我仍保存这几本初稿。 三十多年过去,为什么至今还在写《潮神》呢?这里面的林林总总就不必细说,有生活的艰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琐碎。因我是个工人,为生活而忙碌,插过队,下过乡,得珍惜抚养家人那微薄工资的开销。四年前,父亲过了九十大寿,身体每况愈下,临终前问我:“昌明,你写过《伍子胥》,这么多年下来怎么没写了?”我默默无语,无言以对。是啊,父亲的提醒,是对我的鞭策,是对我的激励,是他等不到的期待。我自小佩服伍子胥,但也佩服自己的父亲。他一直从事财务工作,业余时间喜欢作画,很有造诣。在他八十岁时,就送给母校一幅松鹰图,家里至今还挂着他的大笔头泼墨图《荷花》。对于他老人的临终询问,我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些年我并没有忘记伍子胥,时常在梦中也会出现伍子胥。我收集了所有关于伍子胥的书籍和文章,于是在我母亲去世后,重温了三十多年前写的《伍子胥》,并欣然命笔,开始了笔耕不辍的书写长篇历史剧《潮神》,以完成父亲 对我的期待。 《潮神·全景伍子胥》现已完成初稿,共八十一章,近一百二十万字。对于我这个白发苍苍、满嘴缺牙,只有高中文化的人,能写下一百二十万字的历史剧是艰难的,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对人物的描写,对事件的发生,对某句话的考证,是严谨的,来不得半点虚伪。以史为镜,以史明志,这才是初创者应有的态度。我主要是以《左传》为蓝本,辅以《史记》、《春秋三传》、《国语》,以及《吴越春秋》、《越绝书》、《战国策》、《东周列国志》、《太平御览》《说苑》、《渚宫旧事》、《诗经》、《吕氏春秋》、《晏子春秋》,《墨子》、《淮南子》、《论语》、《孟子》、《老子》、《管子》、《列女传》、《楚辞汉赋》、《古诗源》、《新序》、《竹书纪年》、《吴郡志》、《列国志传》、《水经注》、《中华兵书》、《群书治要》、《孙子兵法》、《蓋盧》、《越公其事》等等诸多古籍丛书;对照查阅了《中国古今地名大字典》、《中国名人大字典》、《中国历代大事年表》;特别要感谢李光荣所著的《万里寻访伍子胥》和李彦敦在网上发表的关于伍子胥故居等诸多方面的论证,感谢各位作家所提供伍子胥书籍的帮助,在此表示真诚的谢意! 接下来我来谈谈《潮神》与其它伍子胥作品的不同之处:一、首先根据《系年》第十五章,简74——84集释,景平王即位,少师无忌谗连尹奢而杀之,其子伍员与伍之鸡逃归吴。伍鸡将吴人以围州来,为长壑而洍之,以败楚师,是鸡父之壑。短短几句简文中,如晴空霹雳,道出了两千五百年前伍之鸡的真实存在,伍子胥确有其亲弟是不容置疑的!况且魏简刻记的魏史的年代,离伍之鸡“鸡父之战”的年代并不遥远,了解并深知伍之鸡其人的事迹和功绩。因此伍子胥与其弟伍之鸡逃亡吴国后,同样在做为父兄雪耻,报复楚国的行动。 二、兵圣孙武在所有关于吴楚之争中都少不了他的名字,他给春秋末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就是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兵圣,而恰恰记载人物、事件详细的《左传》,以及记载人物对话的《国语》,却根本一字未提到孙武,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春秋末期没有这个人?非也!孙武从齐来吴确有其事。《越绝书·越绝外传吴地传》记载:巫门外大冢,吴王客齐孙武冢也。善为兵法。这说明孙武不但存在,而且是从齐国而来,客居吴国,死后埋在吴都巫门之外。并强调:孙武善于兵法。也就是说孙武写过兵书《十三篇》,把它献给了阖闾。曹操在《孙子序》文中说,孙武“为吴王阖闾作兵法十三篇”。孙武进献兵法,而非自己所用,从目前看来并没有任何异议。从《十三篇》内容来看,兵法都是以统帅、主将指挥作战的思路而写的。在阖闾三年(前512年),孙武通过进献兵法和“小试勒兵”的面试考核而“卒以为将”。从现有的记载来看,吴国对外的军事活动较为频繁,孙武没有担任过任何一次统帅或主将。孙武到吴国参与社会活动的时间区域内,吴国对外发生过十八次战役,吴王阖闾、吴王夫差亲自担任统帅就有十二次;伍子胥、伯嚭、终累、泄庸、季子各一次。不知统帅或主将为谁一次(此役是采纳伍子胥偏师伐楚的建议,进行讨伐吴王僚之弟掩余、烛庸的战斗),根据本人推断,史籍上没有记载过伍之鸡,应该是伍之鸡任主将,我也是这么写的。综上所述,孙子是以兵法而成名,在当时孙子著以兵法却是为他人而作。古人乃至今日的我们主要是通过《孙子兵法》而了解孙武的,孙武的身后成名,也主要是源自《孙子兵法》。那么,在我的作品中,孙武只是一个默默无闻,未引起任何诸侯国注意的小角色,而是以幕僚或者客将的身份出现,才符合当时的吴国的国情,而不是什么大将军,或是什么军师(汉朝时才有的军职)?因此,《左传》《国语》未提及他也就情有可原了。 三、接下来再来谈谈越王勾践此人。自吴越之战,越军败于“夫椒山”,退守会稽山被围,在越国将要灭亡之际,勾践手下的多位大臣分别去吴营游说,而夫差存妇人之心,不听伍子胥的诤谏,竟然同意和议。而时下普遍认同的是越国投降,而不是议和,这样的区别有如天壤之别!《左传·哀公元年》记载:“使大夫种因吴大宰嚭以行成。”既然是议和,那么应该是国与国之间的平起平坐,但鉴于越国战败的事实,多少要受到吴国的控制。多数古籍也一致认定勾践去了吴国为奴三年,事实是不是这样呢?《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是这样说的:……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勾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勾践之困会稽也,谓然叹曰:“吾终于此乎?”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既然勾践被困会稽山会发出哀叹,吴又撤兵,那么,勾践一定被困于此地,而且交代“举国事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二岁而吴归蠡。”在此之后,才有了“勾践自会稽归七年”,联系上面勾践的哀叹,勾践困于会稽山确定无疑。从时间上看,勾践下山是在范蠡归越之后,因此才有了“勾践自会稽归七年”。而《左传》根本没提及勾践去吴为奴之事,而《春秋三传》因吴没上报吴越胜败,也未记载。像蔡昭侯、唐成公为裘衣佩玉和名马,就被囊瓦囚禁三年,而记载在《左传》里。那勾践为奴这种大事件而不被记载的,不就证明了确无此事么。最近,刘勃新书就提到:“答案是,越王勾践根本就没有去吴国做奴隶。《左传》《国语·吴语》《国语·越语下》《越公其事》这四份年代较早,叙述也相对平实的材料里,越国都是以正常战败国所能提出的正常条件要求和谈,没有什么越王自己跑到吴国去做奴隶的事。只是在《国语·越语上》里有一句,盟约之后,勾践“宦士三百人于吴,其身亲为夫差前马”,派遣三百个越国士臣去吴国当奴隶,勾践还亲自走在夫差的马车前为他开路。勾践只在特定仪式上做出特别谦卑的姿态,并不是去当了三年的奴隶。”因而,根据史料,我还是以勾践未去吴为奴来来创作的,希望能得到广大读者的理解! 至于一些小的不同,诸如夫差坐薪尝胆,却变成了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励志的榜样。在导言中就不一一细说了。 二千五百多年前吴国历史上不屈的忠臣伍子胥走了,走的那样悲怆,走的那样落寂。一个人就这样远去了,波澜壮阔的钱塘之潮依旧汹涌崩岸;历史的背影远去了,他那惊心动魄的传说依旧令人津津乐道。漫漫两千五百年,云烟浩荡,伍子胥依然若高山耸立,与日月同辉,与涌潮不息! 伍子胥是幸运的。幸运的是他出生在楚国一个显赫的贵族家庭,他的曾祖父伍参、祖父伍举、父亲伍奢都是辅佐楚王的近臣,都是以忠言直谏闻名天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便是伍参智谏楚庄王留下的千古佳话。楚灵王由伍举一手扶持上位。伍奢是楚平王的太子太傅。伍子胥被周景王封为明辅上将军,成为楚国大夫襄樊邑守,如果没有佞臣费无极的无端加害,伍子胥本当前途一片光明。可惜的是幸运并不能终生伴随着他。在父兄惨遭楚平王杀害,他明智的选择了逃亡,而且逢难遇贵,九死一生,终逃至吴国,从一个亡臣、行乞者,一步步成为吴王阖闾最倚重的相国。伍子胥是多么眷恋生他养他的故土啊,但是想说爱你不容易;他是多么深情地热爱让他重获新生的吴国啊,他亲手建造了阖闾大城,现在的苏州古城。他一手扶持两任吴王阖闾与夫差,使小小蛮夷之国跻身春秋五霸,威震四方。如果不是昏君愚夫,也就没有佞臣伯嚭无端谗言,他陪伴吴国吞并越国,一步步壮大吴国,必将改写春秋史册。 伍子胥到底是不幸的。他的人生遭遇了昏君楚平王、吴王夫差和佞臣费无极、伯嚭。他在楚国身居要职,却报国无门。在吴国创建水师,开掘运河。吴用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他就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历史巨人,结局却是被吴王夫差赐死。令人嗟叹唏嘘,痛哭流涕! 犯颜直谏,从来都是一步险棋,需要智慧,需要勇气,更需要君王的智慧和胸怀来成全。因为忠言逆耳,因为众人昏昏,我独昭昭。所幸伍子胥遇到了慧眼识才的吴王阖闾,既实现了他的辅国安民的人生理想,又报了国仇家恨。遗憾的是在阖闾的儿子夫差当上吴王后,伍子胥走上了比干、关龙逄一样的不归路。地狱里又多了一个同道之人,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一个忠臣的悲剧。 伍子胥为人坦荡,心口如一,耿直刚烈,不畏强权,敢于直言,不圆滑不掩饰不藏锋露拙。有人说伍子胥对楚国和吴国都不忠,这显然是浅薄无知的,是表象,是孤立地看问题。一是从时代背景看,诸侯是周天子分封领土之王,周朝相当现在的联邦制国家。各诸侯不听话,相互征伐,人才自由流动,各事其主,没有国与国之间的界限。二是君臣之间的礼与忠,近似一种契约,不能单方面强调臣子的忠。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纵横家陈轸说:“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以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三是伍子胥带兵攻打楚国,不单单是为个人复仇。吴楚相争是自吴王寿梦以来的基本国策,他只是履行以往的战争的使命,形成一股合流,顺应图霸的国策而已。四是老百姓真诚拥戴伍子胥。伍子胥死后,吴、楚、越三地纷纷修庙纪念,全国伍相庙不计其数。战国时楚国大夫、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在《悲回风》里明志:“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屈原精心挑选五月初五投江,追随伍子胥而去。吴地端午节的起源也是纪念伍子胥。 伍子胥是根植于楚国报效于吴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可以说,他一生的辉煌与悲剧正是吴国的兴亡史,同时伴随楚国的衰落于振兴。我深感个人才疏学浅,我伸出的指尖只为触摸两千五百年前那一世的冷暖。愿我心中滴血的真情,化作他熟悉的流泉,汇入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汇入汹涌奔腾不息的潮涌,千里迢迢将一个流离失所的英灵引回故土。愿伍子胥不朽的精神人格照亮更远的时代,警觉更多的迷魂。 2024年5月18日 完稿于东莞曾昌明 前章 潮神 导言 我自己的作品题目居然是《潮神》,作为现代人,乍一看起来像是神话小说,其实不然,下面副标题《全景伍子胥》,就已经一目了然了,就是写伍子胥的一生。为什么作品单单取《潮神》呢?因为伍子胥是春秋末期的著名历史人物。由于他对吴国的忠诚,屡次直谏吴王夫差,被夫差赐属镂剑自尽而亡,并把他的尸身用皮革包裹扔进闾江,浮于钱塘江之上不沉,反而随流扬波,依潮来往,荡激崩岸。当地百姓认为这是伍子胥在显灵,所以怀着崇敬的心情把他尊为“潮神”,有的尊为“涛神”,还有的尊为“波神”。每年夏历五月五日端阳节,人们就会把粽子、食物抛进江中,划着龙舟溯江而上,以这种形式纪念这位潮神——伍子胥。 伍子胥是春秋末期吴国大夫,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有“文治邦国,武定天下”之才,他的一生,与钱塘江潮一样,大起大落,波澜壮阔。对于颂扬这个彪炳千秋的历史名臣,历朝历代从文学作品、戏曲表演,直至今日盛行的影视作品所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无外乎都是人们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诸如一夜白头,过昭关,刺王僚,助吴伐楚,吴越争霸等展开的,并没有一部完整的、系统的、按时间顺序、历史背景,讲述伍子胥一生的传记性的长篇历史文学作品。那么,伍子胥的前半生又是怎么度过的?没有任何作者涉猎,也没有任何可以挖掘的题材?2008年清华大学收藏了一批战国竹简,清华简《系年》。这是迄今为止所有的正史、野史从未提到过的伍子胥的家人,他的亲弟弟伍之鸡。由于伍之鸡的出现,无疑给当今文坛一次惊天动地的巨震!因此,有必要把伍之鸡请到文学作品中来。 现代许多作者已经把伍子胥形象、故事情节描绘的丝丝入扣,令人拍案叫绝。当我把伍之鸡写入我的作品中,或许有人会说,你是初创者,赶上了《系年》的发表,当然会攫取《系年》的成果,使创作伍子胥的素材又增加了空间。是的,我承认。《系年》的出现,打开了我创作的思路,丰富了我写作的素材,也更激励我把《潮神》写好。而我在动笔写《伍子胥》之时,已过去了漫长的三十五年,那是一九八九年,第一集有我的初写日期。所以说我不应该是初创者。 那为什么要把当初的《伍子胥》改成现在的《潮神》呢?大家知道写伍子胥的大有人在,各种发表的,以及未发表的趋之若鹜,而我再用《伍子胥》书名,是不是有点重叠?并无新意。因此,用《潮神》更符合伍子胥其人物形象,也只当是博人眼球罢了。我创作的是长篇小说,又兼顾影视创作,一书二用,所以我把它定为长篇历史剧。 我为什么那么喜爱崇拜伍子胥呢?在我尚未启蒙之前,我看过一本小人书,是余邵鱼《列国志传》伍子胥临潼举鼎的绘画图书。当时我对书中的人物甚是佩服喜欢,不知伍子胥是谁?却能危急关头举闸门救众。我父亲也是一个伍子胥的爱好者,他告诉我此人叫伍子胥,是春秋时期一个文武全才的忠臣。他让我能读懂小说后,去读一下《东周列国志》,就会知道伍子胥的忠孝和勇武。在我默默喜爱崇拜伍子胥之时,我渐渐长大,涉猎了四大名著和中外许多书籍,唯独对《东周列国志》喜不释手,尤其是对伍子胥这个人物,更是情有独钟。文化大革命期间,破四旧,我家烧毁了各种古旧书籍,而我偷偷保留了唯一一套旧书,便是《东周列国志》上下册。至今我创作的源泉就来源于那套破旧不堪、纸张发黄的《东周列国志》。由于我对伍子胥的爱好,对伍子胥高尚情操的崇拜,便有了把伍子胥跃然于纸的想法。从八九年开始动笔写《伍子胥》,就这样写了一年,写下了前六集,都是利用上晚班的时间而写。我父亲知道我在创作《伍子胥》,他欣然提议为我誊写。他不顾年老体弱,用他笔走龙蛇、涓涓如流的隽美字体誊写了八万多字,并用日历纸做封面,至今我仍保存这几本初稿。 三十多年过去,为什么至今还在写《潮神》呢?这里面的林林总总就不必细说,有生活的艰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琐碎。因我是个工人,为生活而忙碌,插过队,下过乡,得珍惜抚养家人那微薄工资的开销。四年前,父亲过了九十大寿,身体每况愈下,临终前问我:“昌明,你写过《伍子胥》,这么多年下来怎么没写了?”我默默无语,无言以对。是啊,父亲的提醒,是对我的鞭策,是对我的激励,是他等不到的期待。我自小佩服伍子胥,但也佩服自己的父亲。他一直从事财务工作,业余时间喜欢作画,很有造诣。在他八十岁时,就送给母校一幅松鹰图,家里至今还挂着他的大笔头泼墨图《荷花》。对于他老人的临终询问,我该怎么说呢?其实,这些年我并没有忘记伍子胥,时常在梦中也会出现伍子胥。我收集了所有关于伍子胥的书籍和文章,于是在我母亲去世后,重温了三十多年前写的《伍子胥》,并欣然命笔,开始了笔耕不辍的书写长篇历史剧《潮神》,以完成父亲 对我的期待。 《潮神·全景伍子胥》现已完成初稿,共八十一章,近一百二十万字。对于我这个白发苍苍、满嘴缺牙,只有高中文化的人,能写下一百二十万字的历史剧是艰难的,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对人物的描写,对事件的发生,对某句话的考证,是严谨的,来不得半点虚伪。以史为镜,以史明志,这才是初创者应有的态度。我主要是以《左传》为蓝本,辅以《史记》、《春秋三传》、《国语》,以及《吴越春秋》、《越绝书》、《战国策》、《东周列国志》、《太平御览》《说苑》、《渚宫旧事》、《诗经》、《吕氏春秋》、《晏子春秋》,《墨子》、《淮南子》、《论语》、《孟子》、《老子》、《管子》、《列女传》、《楚辞汉赋》、《古诗源》、《新序》、《竹书纪年》、《吴郡志》、《列国志传》、《水经注》、《中华兵书》、《群书治要》、《孙子兵法》、《蓋盧》、《越公其事》等等诸多古籍丛书;对照查阅了《中国古今地名大字典》、《中国名人大字典》、《中国历代大事年表》;特别要感谢李光荣所著的《万里寻访伍子胥》和李彦敦在网上发表的关于伍子胥故居等诸多方面的论证,感谢各位作家所提供伍子胥书籍的帮助,在此表示真诚的谢意! 接下来我来谈谈《潮神》与其它伍子胥作品的不同之处:一、首先根据《系年》第十五章,简74——84集释,景平王即位,少师无忌谗连尹奢而杀之,其子伍员与伍之鸡逃归吴。伍鸡将吴人以围州来,为长壑而洍之,以败楚师,是鸡父之壑。短短几句简文中,如晴空霹雳,道出了两千五百年前伍之鸡的真实存在,伍子胥确有其亲弟是不容置疑的!况且魏简刻记的魏史的年代,离伍之鸡“鸡父之战”的年代并不遥远,了解并深知伍之鸡其人的事迹和功绩。因此伍子胥与其弟伍之鸡逃亡吴国后,同样在做为父兄雪耻,报复楚国的行动。 二、兵圣孙武在所有关于吴楚之争中都少不了他的名字,他给春秋末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就是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兵圣,而恰恰记载人物、事件详细的《左传》,以及记载人物对话的《国语》,却根本一字未提到孙武,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春秋末期没有这个人?非也!孙武从齐来吴确有其事。《越绝书·越绝外传吴地传》记载:巫门外大冢,吴王客齐孙武冢也。善为兵法。这说明孙武不但存在,而且是从齐国而来,客居吴国,死后埋在吴都巫门之外。并强调:孙武善于兵法。也就是说孙武写过兵书《十三篇》,把它献给了阖闾。曹操在《孙子序》文中说,孙武“为吴王阖闾作兵法十三篇”。孙武进献兵法,而非自己所用,从目前看来并没有任何异议。从《十三篇》内容来看,兵法都是以统帅、主将指挥作战的思路而写的。在阖闾三年(前512年),孙武通过进献兵法和“小试勒兵”的面试考核而“卒以为将”。从现有的记载来看,吴国对外的军事活动较为频繁,孙武没有担任过任何一次统帅或主将。孙武到吴国参与社会活动的时间区域内,吴国对外发生过十八次战役,吴王阖闾、吴王夫差亲自担任统帅就有十二次;伍子胥、伯嚭、终累、泄庸、季子各一次。不知统帅或主将为谁一次(此役是采纳伍子胥偏师伐楚的建议,进行讨伐吴王僚之弟掩余、烛庸的战斗),根据本人推断,史籍上没有记载过伍之鸡,应该是伍之鸡任主将,我也是这么写的。综上所述,孙子是以兵法而成名,在当时孙子著以兵法却是为他人而作。古人乃至今日的我们主要是通过《孙子兵法》而了解孙武的,孙武的身后成名,也主要是源自《孙子兵法》。那么,在我的作品中,孙武只是一个默默无闻,未引起任何诸侯国注意的小角色,而是以幕僚或者客将的身份出现,才符合当时的吴国的国情,而不是什么大将军,或是什么军师(汉朝时才有的军职)?因此,《左传》《国语》未提及他也就情有可原了。 三、接下来再来谈谈越王勾践此人。自吴越之战,越军败于“夫椒山”,退守会稽山被围,在越国将要灭亡之际,勾践手下的多位大臣分别去吴营游说,而夫差存妇人之心,不听伍子胥的诤谏,竟然同意和议。而时下普遍认同的是越国投降,而不是议和,这样的区别有如天壤之别!《左传·哀公元年》记载:“使大夫种因吴大宰嚭以行成。”既然是议和,那么应该是国与国之间的平起平坐,但鉴于越国战败的事实,多少要受到吴国的控制。多数古籍也一致认定勾践去了吴国为奴三年,事实是不是这样呢?《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是这样说的:……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勾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勾践之困会稽也,谓然叹曰:“吾终于此乎?”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既然勾践被困会稽山会发出哀叹,吴又撤兵,那么,勾践一定被困于此地,而且交代“举国事属大夫种,而使范蠡与大夫柘稽行成,为质于吴。二岁而吴归蠡。”在此之后,才有了“勾践自会稽归七年”,联系上面勾践的哀叹,勾践困于会稽山确定无疑。从时间上看,勾践下山是在范蠡归越之后,因此才有了“勾践自会稽归七年”。而《左传》根本没提及勾践去吴为奴之事,而《春秋三传》因吴没上报吴越胜败,也未记载。像蔡昭侯、唐成公为裘衣佩玉和名马,就被囊瓦囚禁三年,而记载在《左传》里。那勾践为奴这种大事件而不被记载的,不就证明了确无此事么。最近,刘勃新书就提到:“答案是,越王勾践根本就没有去吴国做奴隶。《左传》《国语·吴语》《国语·越语下》《越公其事》这四份年代较早,叙述也相对平实的材料里,越国都是以正常战败国所能提出的正常条件要求和谈,没有什么越王自己跑到吴国去做奴隶的事。只是在《国语·越语上》里有一句,盟约之后,勾践“宦士三百人于吴,其身亲为夫差前马”,派遣三百个越国士臣去吴国当奴隶,勾践还亲自走在夫差的马车前为他开路。勾践只在特定仪式上做出特别谦卑的姿态,并不是去当了三年的奴隶。”因而,根据史料,我还是以勾践未去吴为奴来来创作的,希望能得到广大读者的理解! 至于一些小的不同,诸如夫差坐薪尝胆,却变成了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励志的榜样。在导言中就不一一细说了。 二千五百多年前吴国历史上不屈的忠臣伍子胥走了,走的那样悲怆,走的那样落寂。一个人就这样远去了,波澜壮阔的钱塘之潮依旧汹涌崩岸;历史的背影远去了,他那惊心动魄的传说依旧令人津津乐道。漫漫两千五百年,云烟浩荡,伍子胥依然若高山耸立,与日月同辉,与涌潮不息! 伍子胥是幸运的。幸运的是他出生在楚国一个显赫的贵族家庭,他的曾祖父伍参、祖父伍举、父亲伍奢都是辅佐楚王的近臣,都是以忠言直谏闻名天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便是伍参智谏楚庄王留下的千古佳话。楚灵王由伍举一手扶持上位。伍奢是楚平王的太子太傅。伍子胥被周景王封为明辅上将军,成为楚国大夫襄樊邑守,如果没有佞臣费无极的无端加害,伍子胥本当前途一片光明。可惜的是幸运并不能终生伴随着他。在父兄惨遭楚平王杀害,他明智的选择了逃亡,而且逢难遇贵,九死一生,终逃至吴国,从一个亡臣、行乞者,一步步成为吴王阖闾最倚重的相国。伍子胥是多么眷恋生他养他的故土啊,但是想说爱你不容易;他是多么深情地热爱让他重获新生的吴国啊,他亲手建造了阖闾大城,现在的苏州古城。他一手扶持两任吴王阖闾与夫差,使小小蛮夷之国跻身春秋五霸,威震四方。如果不是昏君愚夫,也就没有佞臣伯嚭无端谗言,他陪伴吴国吞并越国,一步步壮大吴国,必将改写春秋史册。 伍子胥到底是不幸的。他的人生遭遇了昏君楚平王、吴王夫差和佞臣费无极、伯嚭。他在楚国身居要职,却报国无门。在吴国创建水师,开掘运河。吴用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他就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历史巨人,结局却是被吴王夫差赐死。令人嗟叹唏嘘,痛哭流涕! 犯颜直谏,从来都是一步险棋,需要智慧,需要勇气,更需要君王的智慧和胸怀来成全。因为忠言逆耳,因为众人昏昏,我独昭昭。所幸伍子胥遇到了慧眼识才的吴王阖闾,既实现了他的辅国安民的人生理想,又报了国仇家恨。遗憾的是在阖闾的儿子夫差当上吴王后,伍子胥走上了比干、关龙逄一样的不归路。地狱里又多了一个同道之人,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一个忠臣的悲剧。 伍子胥为人坦荡,心口如一,耿直刚烈,不畏强权,敢于直言,不圆滑不掩饰不藏锋露拙。有人说伍子胥对楚国和吴国都不忠,这显然是浅薄无知的,是表象,是孤立地看问题。一是从时代背景看,诸侯是周天子分封领土之王,周朝相当现在的联邦制国家。各诸侯不听话,相互征伐,人才自由流动,各事其主,没有国与国之间的界限。二是君臣之间的礼与忠,近似一种契约,不能单方面强调臣子的忠。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纵横家陈轸说:“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以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三是伍子胥带兵攻打楚国,不单单是为个人复仇。吴楚相争是自吴王寿梦以来的基本国策,他只是履行以往的战争的使命,形成一股合流,顺应图霸的国策而已。四是老百姓真诚拥戴伍子胥。伍子胥死后,吴、楚、越三地纷纷修庙纪念,全国伍相庙不计其数。战国时楚国大夫、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在《悲回风》里明志:“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屈原精心挑选五月初五投江,追随伍子胥而去。吴地端午节的起源也是纪念伍子胥。 伍子胥是根植于楚国报效于吴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谋略家。可以说,他一生的辉煌与悲剧正是吴国的兴亡史,同时伴随楚国的衰落于振兴。我深感个人才疏学浅,我伸出的指尖只为触摸两千五百年前那一世的冷暖。愿我心中滴血的真情,化作他熟悉的流泉,汇入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汇入汹涌奔腾不息的潮涌,千里迢迢将一个流离失所的英灵引回故土。愿伍子胥不朽的精神人格照亮更远的时代,警觉更多的迷魂。 2024年5月18日 完稿于东莞曾昌明 第一章《潮神》—— 字幕:公元前561年。周灵王十一年。鲁襄公十二年。 吴国都城梅里,(今江苏无锡市梅村)吴王寝宫。 吴王寿梦卧在榻上已奄奄一息,四位太子悲切地呼道:“父王,父王,你醒醒。” 吴王寿梦睁开双眼看着行人巫狐庸和围在身边的四位太子,断断续续地说:“诸樊此趟兵败回国,谋楚之事即成泡影,孤不行了,有几句话要你们兄弟时刻记在心上,我死也就瞑目了。” 太子诸樊:“父王有何吩咐?儿臣一定谨记在心刻刻不忘。” 吴王寿梦:“你们兄弟几个就数季札最为贤德,若能立他为嗣必能昌我吴国。可他不听孤言接受这世子嗣位,我也无心劝他。我死以后诸樊传馀祭,馀祭传夷昧,夷昧传季子,传弟不传孙,务要季札成为一代君主。若有违命者,即为不孝子孙,上天也不会庇佑他。”说完,气绝身亡。 四位公子抚着王体,嚎啕大哭。 姬氏大庙,诸樊兄弟身被重孝向吴王寿梦灵位膜拜后,在祖庙殿堂屈膝而坐。巫狐庸端坐右方。 巫狐庸:“诸位公子,先王丧事已毕,如今该议议嗣位之事了。” 太子诸樊:“先生乃先王股肱大臣,我等兄弟全听先生的安排。” 巫狐庸:“按先王遗嘱诸樊太子当为吴国新君,国不能一日无主,今日各位王子都在,如无异议就立诸樊为新君。” 太子诸樊:“虽说先王以长序位,但先王之意,终在季子。我不能违先王之意而擅立也,季札当为新君,无可厚非。” 季札:“在父有生之年,弟已坚辞嗣子之位,何况父王已驾崩作古,季子就更不会越兄代主了。” 太子诸樊:“这是父王的意志,贤弟就不要推辞了。” 季札摆着双手:“不不,坚决不行!” 二子馀祭:“兄长遵守父意,以王位授你,你还拒绝何也?” 季札:“二兄长,季子尚小,况且贤德未修,怎敢担此大任,不行!不行!” 三子夷昧:“是啊,季子还小,怎能就把吴国大任交与他呢?诸樊兄长还是你来隆登王位。” 季札附和:“就是,就是。” 馀祭瞪了夷昧一眼,说:“溥天之下贤者季子,谁敢违先王之命!” 夷昧吓得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太子诸樊:“二弟说的对,谁敢违于王命,季子贤弟,兄长求求你了。” 季札站起身,说:“各位兄长,你们可知子臧辞位的故事?” 兄弟三人都摇摇头。 季札:“子臧乃曹国人。当曹宣公死时,各诸侯和曹国人都认为立曹成公不合理,而一致主张立公子子臧。可是公子子臧却逃到别国去了。曹国人没有办法,只好立子臧的哥哥曹成公,他在位多年把国家治理得非常出色。因此,天下的人都说曹成公当之无愧,他的弟弟也是个有理有节的人。如今,我们的父王仙逝了,兄长本来就是合法的继承人,而你们却要我来继承王位,这不是要我去背叛我尊敬的兄长吗?何况当君王并非我的愿望,虽然我无贤无德,但我愿追随曹国的子臧,以免有损我的节操。倘若你们还是不肯即位,那我只好学子臧的样子,弃家出走,逃离他国,隐姓埋名,做我愿做的事。反过来,兄长们即位,我还可以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于国于民都是非常有益的。诸位兄长,你们说要我选择哪条路呢?” 太子诸樊:“贤弟如此说来,为兄也不好再勉强,但愿以兄传弟,能尽快传到季子,我这做哥哥的才能心安。” 巫狐庸兴奋地站起身,说:“季子如此贤德,恒古未有。季子一番真诚的表白,确实令我感动。好,有你们兄弟继承大业,吴国将大幸于世矣。明日早朝,诸樊登基,群臣拜谒。” 喇叭长啸,钟鼓齐鸣。 吴王诸樊加冕仪式在吴宫大殿进行…… 郢都。(今湖北宜昌市季家湖楚城遗址)疾驶而奔的三辆马车,在楚国王宫门前停下。太子太傅王子牟,太宰伯州犂,莫敖屈建各自从车上下来,朝宫门急匆匆走去,侍卫执戟拦住,太宰伯州犂:“有急事禀报大王。” 侍卫放下长戟。莫敖屈建问道:“大王可在寝宫?” 侍卫:“在囿苑。” 三人急匆匆地朝囿苑奔去。 囿苑内热闹异常,喧笑之声一阵接一阵。 一只雪白的玉兔穿于花丛之间,几位王子东扑西捣欲擒此兔。而脱兔惊于人,疯狂之急犹如丧犬一般任尔纵扑,仍就逮它不到。 楚王拥着宠妾,伏在凉亭的玉栏边。登高望远,玉兔所逃之处一览无余。王子捉兔却使各位宠妾急坏了,她们喊着,为各自的王子加油助兴。 惊呼声,怪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陈妃发现了玉兔,高喊着自己的儿子:“围儿,在那里——” 公子围寻眼一看果真发现玉兔就在眼前,心中一急便猛扑过去,公子围不但没有扑到玉兔,自己却脚底一滑,摔了个口啃地。陈妃哎呦一声,心痛地:“我儿——”众妃哑然失笑,陈妃反击道:“姐妹们不要笑我,有你们好看的!” 长子公子昭已是弱冠初发,在众王子面前算是一个大人了,但追兔最为积极,连蹦带跳就是逮兔不到。他见玉兔窜于树丛之中,情急之下,便猛冲过去,不想树枝斜生,把个公子昭撞得眼冒金星。 这边嫔妃又笑开了。秦妃埋怨道:“怎么不看清,瞎窜一气!” 楚王哈哈大笑,口里也喊道:“快快!在那里——” 玉兔窜过草坪,向苑洞门边逃去,众妃高叫:“快堵住它!” 站在一边观看的内嬖们赶快封住洞口。玉兔又反身朝苑内蹦去。玉兔窜过一片湿洼地,三公子子干追着兔子,也是脚底一滑摔在了烂泥地上。这下众妃更是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楚王拍拍虞妃的肩头乐道:你的儿子也不一般啊。” 不知道谁高叫了一声:“对,用棍子赶。” 众妃又哄然大笑,四公子皙人小,可脑子灵,不知从哪里拾到一根竹棍,这里敲敲那里捅捅。躲在花钵下的玉兔被他一桶受惊不了,突然蹦跳出来,正好蹦在了公子皙的头上,把个公子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刚才笑得最响、喊得最尖的贞妃可就耐不住了,跳起来就要往亭外跑去,楚王一把拽住她乐道:“刚才你笑人家,现在也该让大家乐一乐。” 贞妃涨红了脸:“大王,子皙尚小……” 挺着大肚子的巴妃诙谐道:“贞姐姐,孩子哭是一件好事,容易长大呀,你看他哭的多响亮啊。” 贞妃抑住眼泪,佯装:“我打你!” 巴妃赶紧躲在楚王的背后,众嫔妃捧腹大笑。 这时,三位大夫走进囿苑,见此情景不免忧郁之色在各自脸上流露出来。 屈建叹道:“纵乐如此,不知忧患迫在眉睫,真令老夫忧心啊!” 伯州犂:“走吧,过去向大王禀报。” 王子牟尚在犹豫之中,说:“大王正在兴头,恐怕……” 屈建:“灾患就要来临了,还管那么多?” 三人来到假山凉亭下俯身拜道:“恭敬大王龙体安康。” 楚王见三位大夫觐见,吃惊不小,“你们有何事?” 太宰伯州犂:“大王,得到快报,吴王寿梦已薨,其长子诸樊已登王位。” 楚王:“噢,那老家伙死了,真是太好啦!” 伯州犂:“吴王是死了,可他的儿子却非等闲之辈。长子诸樊仁而敦厚,二子馀祭勇而刚毅,三子夷昧矜而深沉,四子季札贤而有德。如此四人秉承父志而谋楚,楚将大虞矣!” 楚王:“国事在朝可议,今日寡人有兴于捉兔,你们不必打岔,来人——” 内侍:“大王,有何吩咐?” 楚王:“传寡人的话,众子获兔者赏百两爰(yuan)[1]金。” 内侍:“诺!”然后站在亭阶上向苑内的王子宣道:“大王有旨,众子获兔者赏百两爰金。” 众子听后捉兔之兴犹如初发,你追我赶,不相落后。 楚王向亭下的三大夫说:“你们不必站着,上来与寡人一起观看。” 三位大夫步上凉亭。观看了一会儿,申公王子牟对楚王言道:“大王以擒兔悬赏众位王子,此游戏倒也新鲜,老臣的确开了眼界!” 楚王目不转睛,答道:“是吗?寡人也是偶遇此乐,不加重赏,余子不会全力以赴。” 草坪上,众子刚围于兔,兔一闪身,电挚般地又窜过人隙,朝花丛中逃去。 楚王哈哈大笑。 王子牟自语道:“众子为一狡兔而群起蜂争。吴人却能为一王位你推我让,两者乃天壤之别。” 屈建:“众子各为其妾所生,当然各怀鬼胎。为一狡兔就能你追我夺,若以王位诱之,岂不更胜于此?” 巴妃以肘碰楚王,楚王侧头问道:“爱卿说什么,让寡人也听听?” 王子牟:“大王,吴王四太子季札辞于王位,而长子诸樊让于王位,由此看来,吴国后继有人。大王多宠子,而嗣位未立,想此长远,老臣不免担心。” 这时众妾高叫起来,楚王一看,原来王弟公子茷也踅进场内,一个俯身,顺手一抓,便把玉兔长耳给攥住了。他高举玉兔朝凉亭走来。 众妾高嚷:“公子茷怎么能算是王子?” 公子茷走到亭阶下,对楚王请道:“王兄,臣弟已擒住玉兔,请予赏赐!” 楚共王犹豫着…… 众妾:“不能给他封赏!他算哪门子王子?” 众王子也跑过来,叫到:“王叔乃武夫,当然手到擒来,我们怎能和他相比?” 公子茷对众妾讥道:“你们以为我稀罕这百金赏赐?此话差矣!今日子茷见大王,是履行先王三十年前的遗嘱,立子茷为王储。” 楚王听此心中一惊,大吼:“公子茷,寡人尚在金銮之上,岂容你提出王储之事?就是寡人作古,王位也轮不到你!” 公子茷变色:“熊审,你敢违抗先王之命,置子茷于不顾?” 楚王大怒:“寡人十岁便承接了王位,从没有听说过要让你这个遗腹子加冕王储,滚!跟我滚出去!” 公子茷满脸赩红,青筋暴起,狠狠地把玉兔摔死于地,嚷道:“熊审,我与你譬如兔死!”说完,便奔出苑门。 内侍俯身,楚王忍住怒火,摆摆手,说:“算了,让他去!” 屈建言道:“由此看来,楚必乱。” 伯州犁:“王弟如此,众妾之子就更难折平。” 王子牟附和:“那是,那是。” 楚王似有所悟,言道:“看来立嗣之事,倒也棘手。” 屈建:“大王,方才之事,尚不足介意,然大王提出立嗣之事,微臣倒有所议论。” 楚王眇目视屈建,示意说下去。 屈建:“譬如捉兔之事,一兔奔于囿苑,而众子追之,一人得兔,众子不负走,分获未定,则一兔窜走,而使众子扰,分获已定,则贪夫也会止步。今日大王多宠子,而嫡位无主,乱自会生矣。嗣太子乃国家之根基,是黎民百姓所盼望的。国家一日无嗣,就会使百姓失望,就会使国家失掉根本,根本一失就会产生骚乱,就如走兔一般。[2]” 楚王:“爱卿所言甚是有理,寡人将尽快考虑立嗣之事!” [1](楚国金币,货币计量单位,1爰=80两) [2]《说苑·建本》 第一章第三节《潮神》—— 寝宫,雨落纷飞,噼啪的打在宫牖上。 楚王头缠白绢卧于榻上,看着简册。 巴妃走来劝道:“大王,大病初愈,还是精心休养为好。” 楚王放下竹简,说:“巴妃,寡人这次发病,虽经调养已有所好转,但总觉得人打不起精神,估计阳寿到了。” 巴妃:“大王,快别这么说了,你的圣寿如松龟仙鹤,千年何以衰竭?” 楚王:“巴妃,寡人实感心力交瘁,将不久于世矣。寡人所担心的是嗣子未立,不能就这样撒手而去,得趁早立嗣,以便有人承我熊氏香火,守此大业。这样才能告慰列祖列宗,使黎民百姓免遭离乱。” 巴妃:“大王,你有五个儿子,都是宠妾所生,究竟立谁为太子呢?” 楚王:“寡人也捉摸不定,究竟立谁为好?我想到名山大川去祈求神灵,让神灵来选择太子,不知此念可否行吗?” 巴妃:“甚好!一来可宽心,二来可得到神灵的指点。” 大江,楚王在太宰伯州犁的陪同下,乘龙船顺江而下。船驶过容城,沿江入城陵矶,拐进烟波浩瀚的洞庭湖。 楚王佇在船首焚香跪拜,向浩淼的水际喃喃祷告。 满船随员顶礼膜拜。 容城(今湖北监利县)。 楚公子茷站在江边对江中的小舟喊道:“喂,渔夫!渡载吗?” 正在捕鱼的渔夫收起网,慢慢地把船摇过来,公子茷未等小船停稳,便跳了上来。 渔夫问:“客官何往?” 公子茷:“二妃祠。” 渔夫瞪大眼睛:“啥?” 公子茷重复道:“二妃祠。” 渔夫放下小橹走至船首,劝道:“客官,恕小船不能相送。” 公子茷诧道:“渔人是恐我付不起船资?” 渔夫:“非也!谁不知二妃祠须经八百里洞庭,再入湘江,至湘南城,方是二妃祠,五昼五夜太遥远了。” 公子茷掏出一块金饼对渔夫说:“可否?” 渔夫接过金饼,掂量了一下,说:“行。” 公子茷:“行就好。那么请你加快船速,我要追那刚过去的龙船。” 渔夫一听,仔细看了公子茷一眼,很快就认出了他,心中一惊,忙说:“客官要追那龙船,莫不是开玩笑吧。你想那龙船撸大船高,又有纤夫打着号子,我的小船只我一人,纵有天大本领,也难赶上大舟,这块金饼还与你,你找别的船家吧?” 公子茷脸色一沉,怒道:“刁夫,金饼与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渔夫:“大江水流湍急,洞庭烟波浩淼,小船岂能赶上大舟?你还是改乘他人之船吧。” 公子茷拔出宝剑,指着渔夫催道:“再啰嗦,我就宰了你。还不跟我快划!” 渔夫无可奈何:“好吧,追不上可别怨我。” 小舟漂泛在浩瀚的江面上。 湘南城外二妃祠。(今湖南永州湘潇水合流处) 楚王率众人参拜了二妃祠,走出祠外,对伯州犁说:“二妃虽未显灵,然寡人诚心而来,爱卿当为寡人缮修祠院。” 伯州犁:“喏。” 楚王:“下一站何往?” 伯州犁:“九嶷山参谒舜帝庙。” 楚王:“乘舟?” 伯州犁:“过潇水至苍梧,然后驾车前往。” 楚王点点头,然后登上龙舟,龙舟启锚行船。 小舟泛到江边的二妃祠,公子茷对岸边钓者大声询道:“楚王大舟可停泊于此?” 钓者:“已去了两三个时辰了。” 公子茷:“那他们现在朝哪个方向去了?” 钓者:“听说是九嶷山。” 公子茷转而对渔夫说:“快追!” 渔夫慢悠悠的站起身说:“不去了。” 公子茷又掏出一块金饼,说:“老大,帮人帮到底,此行结束后,必有重谢!” 渔夫“哦,何个谢法?” 公子茷:“渔夫,实不相瞒,我乃楚王之弟,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之事,此行成功与否,全靠老大助我一臂之力。” 渔夫:“既然客官如此说来,渔夫载你就是了。” 公子茷:“那谢谢老大。” 渔夫摇起撸来,小舟飞流疾进。 小舟沿潇江而至苍梧,一艘龙船停泊在江边。 渔夫把小舟停靠在龙船不远处。公子茷登上岸对渔夫说:“老大在此等候,我去了。” 渔夫见公子茷走远,便从舱板下拿出九节铜鞭,也跟着上了岸。 夜幕来临,九嶷山静如处子。(今湖南宁远县城南) 晨曦云霭,九嶷群峰青翠叠嶂。 舜源主峰南麓舜帝庙前,号角齐鸣,旌旗飞扬。 楚王拾梯而上,虔诚地步入了长年失修的舜帝庙。随从小心的在贡案上点燃香火。 楚王面对神像跪下,然后拈香祷道:“崇尚崇信,法海无边,舜帝、娥皇、女英诸神,吾熊审千里来此,虔心向诸位神灵祈福,祈求诸神念百濮乡情,垂怜下凡庸子,为我楚国立嗣指点迷津,选一太子,以承宗祠香火。诸神庇佑,降福斯们。吾熊审定重修庙宇,铸以金身。以报今日播种扬谷之恩泽也!诸神,佑吾佑吾!” 楚王念及此时,忽然一阵风动,香火一暗,神像身上的玉璧掉在楚王身上。他拾起玉璧百思不得其解。 伯州犁忙说:“大王,此乃神灵所示,好兆头。” 楚王把玉璧放入怀中。 庙外戒备森严。楚王求完神灵后,走出庙宇。突然一声大喝:“昏君,看剑——” 公子茷蓦地显身,舞着利剑朝楚王刺去。伯州犁赶紧拔剑架住,二人激战起来。 侍卫护着楚王欲夺路而去,被公子茷挡住,楚王大惊失色。伯州犁被公子茷一阵急攻,渐渐体力不支。这时湘竹丛里传来一声断喝:“大王休慌,我来也!” 伍举亮着九节铜鞭冲出了竹林。他替下了伯州犁,与公子茷激战起来,几个回合后,公子茷被伍举一鞭击中右肋,哐啷一声,宝剑落地。伍举用鞭抵住公子茷的面门,侍卫赶紧上前把他捆了起来。 公子茷圆睁虎目,恨道:“想不到我竟栽在你这个渔夫手里?” 伍举:“弑君者人人可诛!” 公子茷仰天喊道:“苍天不佑,其奈我何?” 楚王走到公子茷身边,怒斥道:“公子茷,寡人待你不薄,你竟敢对寡人下如此毒手?想当年,你鄢陵被虏(今河南省许昌市鄢陵县),不但不能杀身成仁,而且谮言胥童,谋害却氏三杰。回国后,寡人念你我手足之情,不但宽恕你的罪过,而且委以重任。上年囿苑,你要挟索储君之位,竟在寡人面前摔死玉兔,这些寡人都不计较,总以兄弟为念,望你能改过自新,回到寡人身边来。谁想你不思悔改,竟于寡人还愿之时行刺于我?今日被寡人拿下,你还有何话可说?” 公子茷吼道:“昏君,不成功便死!” 楚王令道:“侍卫,把这忘恩负义的孽畜推出去斩了!” 侍卫推着公子茷走进湘竹林,一声惨嚎,公子茷被侍卫砍成两段。鲜血溅满了本已斑斑驳驳的湘妃竹。 扑通一声,渔夫装束的伍举跪在楚王面前。楚王赶紧上前扶起伍举,言道:“壮士,何故如此?你救驾有功,免礼!” 伍举:“大王有所不知,渔夫乃椒举是也!是一个违背大王圣意的罪人,大王言起,下人不敢!“ 楚王想了一会,噢了一声:“记起来了,你是伍参之子,曾在楚军中任偏军之职。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快快请起!” 伍举:“鄢陵一仗,下人劫营被虏,本应按大王的行令杀身成仁,然下人私心太重,未能以身报国,苟延于世,受辱囹圄,幸亏晋国却至相救,下人才流落蔡国。那年家父仙逝,下人才壮着胆子回到老家丹阳(现湖北老河口市,谷城县一部分),隐没伍姓,以椒氏为姓,后因我的次子子奢来容城授课,全家才迁居容城(今湖北监利县黄歇口伍家场),下人以耕种捕鱼为生。七天前,下人正在江中捕鱼,遇到杀气腾腾的公子茷,他命我追赶王船。七日七夜,荡洞庭,过湘江,下潇水,为的是行刺大王。下人想公子茷乃有名的剑手,营中难有抵其锋芒者,因而随其前来,果然九嶷山下逆剑出鞘。为了大王的安危,下人只得挺身而出,诛此逆贼。如今,大王已知下人诸多罪过,就请大王处罚,椒举死而无憾!” 楚王:“椒举,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虽然寡人深恨被俘之人,然你风尘十五载,早已洗脱了罪过。今若不是你挺身而出,救驾显身,并倾吐衷肠,寡人何以得知你此番衷心楚国的志向。太好了,跟寡人回郢都去,寡人要为你接风洗尘,并擢用你,让你袭承你父亲的爵位,封右广大夫,把容城送给你,作为伍家采邑,并恢复椒地(今安徽省阜南县焦陂镇)俸田。” 伍举辞道:“谢大王!椒举如浮云闲鹤,自在惯了,不想再涉身仕途。” 楚王:“那怎么行?寡人诚心相邀,你岂能拂寡人之意。” 伍举不得已,拜道:“谢大王栽培!” 楚王笑道:“这才像个忠臣的样子。”说着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伍举,“这柄七星龙渊剑乃先王遗物,今日你救驾有功,寡人决定赠送与你,望你身佩此剑,强我荆楚于天下矣!” 伍举双手接过七星龙渊剑,谢道:“谢大王恩典!椒举决不负大王强楚之愿也!” 楚王:“伍地送给了你,以后就称伍举。” 伍举:“大王,知道了。微臣先行一步,料理一下家务,再行入朝。” 楚王:“可以可以,你去吧。” 伍举揖手道:“微臣告辞了。”说完,沿石梯而下,很快消失在舜源峯下。 楚王对伯州犁说:“此番求嗣,真是不虚度此行啊,得了一个智勇双全的伍举,而且寡人想出了立嗣的好方法。” 伯州犁:“呃,是吗?那太好了!” 楚王哈哈大笑。 熊氏祠堂。 斋房廊前。申公王子牟走来问宫厩尹养由基:“王子斋戒还顺当?” 养由基:“三日斋戒,王子都还安稳,只是二公子围淘气异常。” 王子牟:“这也难怪,就是大人三日静坐也难免受困,何况是一群孩子。噢,养叔,他们沐浴已毕?大王马上要他们谒祖。” 养由基:“知道了。” 申公王子牟放心的朝祠堂大殿走去。这时,右广大夫伍举迎着王子牟稽首道:“岳丈大人,伍举向您老请安!” 王子牟惊喜道:“鼎魁,你怎么来了?” 伍举:“大王封伍举为右广大夫,进朝统兵。” 王子牟乐道:“游子得以还朝统兵。唉,了却了老夫一桩心事。芈姬与鸣、奢二儿都还好吗?” 伍举:“夫人在容城定居,您老就放心吧。子襄去了椒邑,子奢已经订婚,亲家乃当地殷户。” 王子牟:“那就好,以后当殚精竭虑,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伍举:“椒举明白。” 王子牟:“今日大王谒祖,你们右广人马都来了?” 伍举:“全在外围守备。大王命我为传唤将军,入祠护迎各位王子进谒。” 王子牟:“那好,你先在殿外守候,我进去了。” 伍举点点头。 祠堂内。 楚王同爱妾巴妃在大堂中央,把一块玉璧埋在了青砖之下,埋好后封上青砖。楚王对在场的大臣们说:“这块玉璧乃神灵所示,居中者为世子,以后就传位于他。诸卿当用心辅佐,不忘今日寡人所托。” 众卿:“大王所托,臣敢不从命!” 楚王对申公王子牟说:“申公太傅,五更已到,不知沐浴已毕?” 王子牟:“大王,三日斋戒已毕,可宣众子谒祖。” 楚王:“好,令尹子囊,可以开始了。” 公子贞:“申公大傅,你来宣召。” 王子牟拉上声音:“宣长子熊昭——” 众监接宣:“宣长子熊昭——” 伍举来到斋房,陪同熊昭朝大殿走去。王子昭进祠后,横跨玉璧,拜于璧前。众大臣都默然点头。 王子牟:“宣次子熊虔——” 伍举来到斋房,公子围笑嘻嘻地问道:“将军,可是初来乍到,我们算是今日有缘,能否透个消息,将来定当重报。” 养由基站在一旁,大喝道:“公子围,焉能盗听谒事!” 伍举小心的:“二王子,走吧。” 公子围出门后,骂道:“老匹夫,子围有出头之日定饶你不过。” 伍举诧异地看着朝前走的熊虔。熊虔大模大样走进大殿,在玉璧前跪下,手肘放在玉璧之上。膜拜后,他见大臣默首知道定有幸事,高兴地蹦了起来,嚷道:“噢,我中了——” 王子牟沉沉的说:“谒祖时,当虔心膜拜,不可浮心造次,否则神灵降罪!” 公子围听后,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的蹦出了大殿。 王子牟转而对众卿说:“立嗣如同圣驾即位,应肃穆井然,切莫表情外露,以滋事端。” 众卿一阵肃立,默默无声。王子牟:“宣三公子熊比——” 公子干在玉璧之右跪下,离壁尙远。 王子牟:“宣四公子黑肱——” 公子皙远离玉璧,于右边跪下。 王子牟:“宣末子熊居——” 伍举来到斋房,傅母抱着公子弃疾问道:“弃疾还是婴儿,怎能谒祖?” 伍举:“乳母可抱公子弃疾同去。” 傅母:“妇乃奴婢,有污神灵,不敢踏入殿堂之内。” 外面催声甚紧。伍举:“乳母随王子同斋,已净身除俗,可代步谒祖。” 傅母跪于地祷道:“苍天可签,公子弃疾福运高照,不为奴婢所玷污!”祷后,抱着弃疾来到祠堂内入拜。公子弃疾两次膜拜手均压在玉璧之上。 王子牟:“谒祖完毕!” 众卿眼放亮光,知其将有贵王之份。 楚王对众卿说:“刚才众位贤臣都看清了,你们说立谁为好呢?” 王子牟:“大王知其子了如指掌,立谁当由大王自己决断!” 众卿:“是啊,还是由大王自己决断!” 楚王:“那好,就立长子熊昭为太子。” 群臣拜道:“恭贺大王后继有人!” 熊祠外,王子牟慢慢地步下台阶,这时,大夫斗韦龟赶过来,唤道:“申公牟——” 王子牟回头:“斗韦龟,何事?” 斗韦龟:“依韦龟所见,公子弃疾当为楚国太子,不知太傅所见如何?” 王子牟:“公子尚小,不能马上立他为嗣。” 斗韦龟:“假若大王不立公子弃疾为太子,就等于违背神意的非礼之举,恐怕以后楚国将会陷于分权状态。” 王子牟:“虽然公子弃疾触玉璧两次,但长子,二子均碰到了玉璧,他们都有王位的一份,所以大王决定熊昭嗣位,那是上天安排好的,你我都不能反对。” 斗韦龟:“太傅所言甚是有理,但公子弃疾为太子更为合理,现在不立,以后就更难了。我要让我的儿子斗成然事臣公子弃疾,不然的话,今日埋璧求嗣,岂不是亵渎神灵?” 王子牟:“韦龟老弟,你也想得太远了。” 斗韦龟:“是呀,得想远些,这是楚国的长远之计。” 第一章第四节《潮神》—— 楚王寝宫,楚王躺在榻上,对围在身边的的大臣说:“寡人重疴在身,将不久于人世矣。寡人平生欠缺好的德行,幼年就掌管国家大政,不幸十岁时便失去了先君,没来得及听从师父们的教诲,却享受了莫大的福禄。由于缺乏德行,在鄢陵损兵折将,让国家蒙受耻辱,并且使大夫们忧心,实在是太严重了。假如寡人能托大夫们的鸿福,使寡人很安静的全尸埋于地下,寡人就心满意足了。惟有这祭祀和葬礼之事,可在春秋庙祭追随先君而去,并且给寡人一个谥号‘灵’或‘厉’,请诸位大夫替寡人选择吧?” 众卿默不作声。楚王:“诸卿行嘛?请应允寡人?” 众卿然不作答。 楚王:“你们不应声就是同意了?” 众卿一起摇摇头。 楚王:“‘灵’与‘厉’谥号不好,那寡人还能改了不成?” 众卿齐声:“对,大王一定得改!” 楚王:“寡人与诸位大夫休戚与共,与民荣辱与共,那就谥号‘共’如何?” 众卿齐声:“谨遵王命!”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一座冢墓建在高高的山岗上,太子昭身着孝服率群臣缓缓步上山岗,来到楚王冢墓前,只见墓碑基本凿刻已好,就留下楚王中间一个谥号字没刻。 申公王子牟对公子贞说:“令尹子囊,楚王墓碑已凿刻成铭,就单等盖棺定论,议定谥号立马补刻,再行祭拜大礼。” 公子贞:“君王的命令是取谥号叫‘共’,诸位大夫还有什么异议,难道还要废掉它?一个强大的楚君是强大楚国的国君,安抚了蛮夷,征服了南海,号令中原诸侯,而君王又知道自己的过错,能说他的态度不够恭敬吗?就请定君王谥号为‘共王’吧!” 王子牟:“令尹所言极是,就按‘共’字谥号。” 群臣:“就按‘共’谥号。” 王子牟高叫:“石匠,立刻凿刻‘共’字。” 石匠:“诺。” 太子昭上前对公子贞稽首道:“令尹子囊为父王谥号‘共’,恰如其分,太子昭深表谢意!” 公子贞:“太子昭,为楚子谥号乃共王生前所定,非公子贞所为,我只是遵守诺言,维护楚国法律,盖棺定论,以‘共’慰藉薨去的楚王,以‘共’昭示世人,楚王乃贤君是也。” 太子昭再行大礼。 公子贞:“太子如此,微臣实不敢受!大丧过后,太子就将加冕王位,臣当尽心辅佐,在此,也受公子贞一拜!”说着躬身一拜。 王子牟从墓碑边走过来对公子贞说:“令尹子囊,字已刻好,祭拜可以开始了!” 头缠白布公子贞从祭桌取来三支香,在香烛上点燃。群臣接过侍从分发的三支香,在楚共王冢墓按职位大小排将开来。 司祭大喊:“向楚共王跪拜——” 群臣伏地叩拜。 司祭:“二拜——” 群臣起身伏地叩拜。 司祭:“再拜——” 群臣再次起身后又伏地叩拜。 字幕:六年后。公元前555年。周灵王十七年五月五日。端午节。 容城伍家场伍氏祠堂(现湖北监利黄歇口镇伍家岭)前。 眉心点红,额头用雄黄酒写“王”字的孩童们,胸挂彩丝菱角,手拿红蛋,兴奋地嚷道:“走,进伍氏祖庙去,看祭祖——” “谁还有红蛋?我们先杠蛋!”大点的孩童拉着小点的孩童伸出红蛋。小点的孩童也不示弱,把红蛋藏在身后,数了三声:“一、二、三,杠!”两蛋相撞,大点的孩童红蛋完好无缺,小点孩童看着自己的红蛋已撞得稀烂,无奈的挠挠头。 嚷着进祖庙的孩童见伍举一家走了过来,对其他孩童说:“焦侯大人来了,我们进祠堂去。” 大点的孩童:“走!”说着率先跑了起来,其他孩子也跟着跑进了祠堂。 伍举率次子伍奢和家人以及伍氏族人来到祠堂内,管家伍昆捧着一件黄莽大袍和一顶侯爵旒冕冠进来对伍举说:“老爷,今日为孩子百日祭祖,何故焦侯顶戴不用?” 伍举大声对族人说:“我父伍参与我虽承袭焦侯,孝周匡楚,平淮镇南,不受封藩,不王汉淮,宁为‘五服大夫’,周王以‘五服至尊’,宠‘仁’嘉‘人’赐姓,‘五’与‘伍’同授。我岂能再以焦侯示人,以辜负楚之王恩浩荡?伍昆,焦侯顶戴放回去!” 伍昆:“诺!”应完,捧着衣帽退出了祠堂。 伍举对夫人芈姬说:“椒鸣怎么还未到?” 夫人:“椒地离咱上千余里,赶不到也属正常。” “来啦来啦!”长子伍鸣急匆匆进到祠堂并应道,后面跟着夫人和两个女儿伍倩、伍婧。 伍氏三代和族人面对列祖列宗灵位前站好后,伍举燃香祷道:“神农大帝,嫡孙允——姜姓焦国七代宗祖,平淮夷姜姓九代焦国侯,周定王御赐焦姓椒氏伍姓、本宗始祖焦侯伍参,列祖列宗,顿拜稽首!吾世袭焦侯、伍姓二代伍举,字鼎魁。” 伍鸣跪下:“伍姓三代长子伍鸣,字子襄。 伍奢跪下:“伍姓三代次子伍奢,字子奢。” 伍夫人把子尚按下跪倒说:“教你的,快说!” 伍尚:“我叫伍……尚,四代孙。” 嘉应抱着襁褓伍员跪下。 伍举:“列祖列宗,次子伍奢生次孙伍员,字子胥。今日是次孙百日又三天生辰……” 族人悄声议论:“我们伍氏还没有取‘字’的。” “头一个。” “看来焦侯伍族长特别重视这个孙子!” 伍举听到有说话声,回过头:“肃静!列祖列宗,今日是次孙出生百日又三天,是端午节,特率伍氏家族来祠堂向各位列祖列宗飨报,并载录家谱,以续伍氏血脉源远流长。拜!拜!再拜!“ 伍氏全体跟着伍举三跪拜。 族人捧着竹简家谱来到案桌铺开,伍举接过笔写到:第四代次孙伍员,字子胥…… 字幕:公元前555年丙午年,正月二十六日。周灵王十七年。鲁襄公十八年。伍员,字子胥。诞辰于湖北监利黄歇口镇伍家岭。 伍举搁下笔,然后对大家说:“谒祖上谱完毕,大家随我来!” 族人随伍举来到伍家大宅路口。路口四周都是农田,路口边有一个很大的方形池塘,池塘延至伍家宅门口,塘边有麻石铺成的台阶。伍举来到路口的空旷地,喊道:“伍昆!” 伍昆拿着铲和槐树苗应道:“来啦来啦!” 伍举接过铲,在靠池塘地方上开始挖洞。伍鸣、伍奢抢着上前要帮父亲,伍举说:“你们都别动,今天栽这棵槐树,让我亲自动手,其涵义不言而喻,你们可明白?” 伍鸣、伍奢点点头。嘉应抱着伍员说:“父亲是盼伍员要像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 伍举笑了笑,对大家说:“我知道你们心理都在犯嘀咕,为何为小孙取名伍员,还取了字号?” 嘉应:“是啊,父亲,你快说?” 伍举:“我伍氏乃侯爵家族,‘五服至尊’由焦姓椒氏为伍姓,这个后继有人,增添人丁为益,益乃员也!至于胥,乃有才智的人也。因此叫伍员,字号子胥。本当幼时取名弱冠取字,我要打破常规,幼时名与字兼用,以体现老夫对后代的殷切期望。” 伍奢:“《诗经》《小雅·正月》篇上说:‘无弃无辅,员于尔辐。’这个员字是有益的意思;《诗经》《小雅·桑扈》篇上说‘君子乐胥,受之天祜。’其胥乃快乐美好。一名一字,父亲取得好!” 一棵槐树苗已经栽好了。伍举哈哈大笑,然后对大家说:“走,吃百日宴去!” 字幕:四年后,夏暑。公元前551年,周灵王二十一年。 伍氏大宅池塘边,嘉应腆着大肚子,朝池塘看了看,然后往前走到路口,扶着四年长成碗口粗的槐树,扯着嗓门喊道:“子尚,子胥——” 喊声惊跑了啄食的鸡,吓走了池塘里的鸭,蹲在池塘台阶上的大黄狗也对着池塘汪汪的狂吠。伍尚、伍员把宰猪用的腰盆当着小舟在池塘里划着玩耍,听到母亲的喊声,不但不应声反倒趴在腰盆里。 “子尚,子胥,我们要走啦——”嘉应看见飘浮在池塘中的腰盆,又喊道:“我知道你们在腰盆里,快划过来!” 系着肚兜光着腚的子胥对哥哥子尚说:“我们跳到塘里去,母亲就看不到我们,如何?” 穿着短裤衩打着赤膊的伍尚有点担心的说:“今天要去郢都,晚了,免不掉一顿板子。” 淘气的伍员说:“如今一去,再也不能游泳了。”说着自己跳进了池塘。 伍尚稳住腰盆,然后向塘边喊道:“母亲,胥弟又跳到塘里游泳去了。” 嘉应:“子尚,告诉他,我去喊他父亲来。”说着护着肚子朝宅门口的马车走去。 马车边已经围了许多伍氏族人,她们都是来送行的。伍奢问嘉应:“孩儿还没过来?” 嘉应怒气冲冲的说:“还过来!子胥又跳到水里去了,这都是郎君平日游泳教得好?简直就是个活泥鳅!” 伍奢:“你去招呼族人,我去。”说着来到了池塘台阶上。 这时,伍尚划着腰盆已到了台阶边,伍奢伸手一把拽了过来,用腰盆上的绳绑在了木桩上。四岁的伍员用乡下特有的狗爬式鳬到了台阶边,刚站起身却不敢上来。 伍奢大声的斥责道:“为父清早就叮嘱你们,一会儿就要到郢都去,转眼你们就跑到池塘来了,快上来!” 伍员战战兢兢地走上台阶。伍奢:“你们俩给我站好了,今天为父也不打你们,但我要告诉你们,这次去郢都恐怕要常住下去,因为你们的母亲就要生弟弟或妹妹了,为父也要去学宫教书,你们只能跟着祖母,像你们在乡下的劣行一要定改,要学会彬彬有礼。否则,人家就会说我们没有家教,其实我们伍氏有高贵的血统,以后你们就会明白的,知道了吗?” 伍尚、伍员:“知道了。” 伍奢:“快去换衣服,我们准备出发。” 伍尚、伍员往伍宅跑去,大黄狗也跟着跑起来。伍奢来到车旁对族人说:“各位族伯族姆,老少爷们,兄弟姐妹,谢谢你们相送,你们都回吧。” 族人:“以后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嘉应擦拭着泪水说:“生完孩子一定来看你们。这是我们的祖屋,哪能不来呢?” 换好衣服的伍员、伍尚来到车前,伍奢对兄弟俩说:“上车吧。”说着托起伍尚放到了车舆上,然后再来抱伍员,谁想伍员一把抱着大黄狗,唤道:“虎子,虎子,再见了!”说着“哇”地哭起来了,伍奢见伍员松开手又过来抱他上车。 伍员边哭边说:“父亲,你等等。”说完,迈着短短的小腿咚咚的跑向路口的槐树边,趴在槐树上哇哇大哭起来,然后,又用脸贴着树干抽泣着。 族人跟在后面说:“子胥这么小就懂得感情,难能可贵。” “以后一定有出息。” “何止出息?光大伍氏的一定是伍子胥!” 伍奢见伍员哭声小了,掏出手帕帮他擦去眼泪,抱起他走到车前放在车舆座位上。然后对大家揖手说:“再见了!”说完跳上车,牵动缰绳,马车缓缓启动。 族人扬手:“再见!” 大黄狗跟着马车跑了一段路后停下,狂吠了几声,掉头离去。 第二章第一节《潮神》—— 令尹府,楚国令尹子南的家臣观起,牵了几匹骏逸的大马来到府内。观起在园中的草坪上向公子追舒揖手道:“令尹大人,士人从北狄弄到了几匹良骥献给大人,请大人笑纳。” 令尹子南笑眯眯的抚摸毛色纯青的大青马,乐道:“这几匹骏马毛色光滑柔软,称得上千里名驹。观起,老夫承你美意,收下了。” 观起阿谀地:“老大人乃楚国泰斗,没有几匹像样的良骥驭驾,岂不失了令尹的身份,我等家臣脸上亦无光呀?” 子南:“那倒是,大夫从政十几年,都没有像样的骏马驭驾,今日有了这几匹北狄名驹,老夫可就精神多了。等会,你去把车厢装饰一下。” 观起殷勤地:“诺。” 站在一旁的公子弃疾对父亲子南说:“父亲大人,当今楚王肃政,众卿惟廉洁自律,切莫因几匹骏马而惹别人闲话。” 子南不悦:“你懂得什么?不要以为你是楚子昭的御驾大夫,就可以指责为父,要知道朝廷的事我比你懂得多。” 公子弃疾:“父亲大人当然知道的比我多,但是此事有关父亲的名声,我看还是把马匹还给观起为好?” 子南:“你无须多言,马匹我收下了。” 公子弃疾连连阻止:“不不,不行哪,这和受贿有何两样?” 子南:“笑话!观起乃我的家臣,家臣送马与我,乃分内之事,就如儿子孝敬父亲一样,什么受贿?真是少见多怪!” 观起:“是啊,自家人送东西算啥受贿?” 公子弃疾:“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你乃士族家臣一个,官俸未增,怎么拥有骏马十几匹?” 观起结舌:“这…这……” 公子弃疾:“超过法定的资产,本身就是违法之事,何况又进以马匹,贿赂卿族,陷我父亲于不白,难道这是一个家臣所应该做的?” 子南大怒:“放肆!你先前巧舌于我,现在又指责他人,难道你眼里没有为父?滚,我不想见到你!” 公子弃疾边退边说:“父亲大人,你不听孩儿忠言,到时引火烧身,可就怨不得我了?” 令尹子南气得浑身打颤,观起连忙搀着令尹说:“大人息怒!这都是士人做事不慎,使你们父子不和。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子南指着公子弃疾的背影:“这个孽子,真是气煞老夫!” 郢都,街市井然,国人以礼相待,一派繁荣景象。 锣声。趋从鸣锣开道,一辆豪华堂皇的马车,有六匹骏马牵引缓缓驶来。令尹子南高坐车中,显出高傲的神态。 马车在国人面前招摇过市,引起国人一片议论声。 众人私语:“马匹一换,令尹大人愈发神气。” “王车也莫过如此,这恐怕太奢侈了吧?” “看来朝中肃政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小声点,千万别让人听见,否则要遭来一顿好打。” “怕什么!楚子勤俭治国,他令尹就可以盛气凌人。” “嘘,不说了。” 马车一过,市街显出一片宁静。 一位身高九尺,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匆匆的走在市衢上。国人不时的向大汉鞠躬,恭敬地呼道:“伍大夫!” 楚国右广大夫伍举也向国人频频还礼致谢。 忽然,从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传来国人的惊呼声,以及货物的坍塌声。 伍举回头一看,几匹烈马像旋风般的驰骋过来。路人纷纷躲闪,躲闪不及的路人被烈马撞翻在地,满街怨声载道。伍举扶起一位被撞倒的老汉,问道:“这是什么人?竟敢驱驽狂奔,践踏路人?” 老汉忿忿地说:“还有谁?令尹的家臣观起!” 伍举怒道:“如今楚王肃政,正以民风,可令尹却如此姑息下人,这不是给大王脸上抹黑吗?” 老汉气愤的说:“似这等横冲直撞已不是头次啦,有谁管的了呢?百姓还不是睁一眼闭一只眼,权当碰到了瘟神。” 伍举:“太不像话了!老丈,摔伤没有?” 老汉:“摔了一下倒没什么,没让马踏上就是万幸。” 伍举:“如此凶蛮,我椒举岂能容之!” 老汉:“算了,老汉命贱,犯不着为我等下人打抱不平。” 伍举:“清平世界,岂容暴虐存在!我倒要会会令尹大人,看他如何向国人交代?” 老汉:“令尹权大势重,谁能与他论理?你不见令尹自己尚且飘飘然,不可一世。算了,伍大人,千万不要为此小事去招惹他,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完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伍举捏紧拳头,注视着重又恢复平静的市面。 郢都城郊的驿道上,徐徐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载着一个孕妇和两个孩子。伍员对驾车的伍奢问道:“父亲,怎么还没到郢都哇?” 伍奢:“快了,等你们看到很长很长的城墙,那就是郢都了。” 伍尚:“我来过郢都,好大好大,可好玩啰。” 伍员:“我也盼望着来郢都。父亲,爷爷会来接我们吗?” 伍奢:“傻孩子,郢都到了,爷爷自然就会来接我们。” 伍员高兴的拍着小手,嚷道:“噢,我要见到爷爷奶奶了。” 嘉应:“胥儿,小心点,看你高兴的……” 伍员:“母亲,不要紧,马车走的可稳呢。” 嘉应对伍奢说:“胥儿还没来过郢都,一晃就四年了,还不知道这小的是男是女?”说着抚摸着肚子。 伍奢:“父亲为了让你顺产,才提出要我们一家到郢都来,而且还为我推荐去了贵族的学宫任教。” 嘉应:“父亲考虑的真周到。” 伍奢:“那是。” 马车慢悠悠的朝前驶着。这时,路上响起“嘚嘚”地马蹄声。只见几匹烈马飞奔而来,令尹府的家臣观起率领驺从们骑着高头大马旋风般的驰来。 观起骑着骏马跑在前头。他在马上看见车舆上的嘉应,脱口喊道:“哟,哪来的美人?”喊着竟然猛收缰绳,坐骑收蹄不住,“嘶鸣”了一下,腾地悬起前蹄,在马车旁直立起来。驺从们的马匹呼啦从马车旁闪过,马车被挤得一歪,驾台上的伍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驺从顺手推出了驾台,驺从们哈哈大笑,一闪而过。 观起收住坐骑,正要上前戏谑嘉应,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拖着车的乘马被刚才的马匹一挤,加上驭驾者抛出了驾台,乘马受惊了。它咆哮起来,拖着车舆猛地朝前蹿去。 马车呼啸而去,车上传来伍员的大哭声。等伍奢从道沟里爬起来,马车已经奔远。观起也加鞭扬长而去…… 马车肆无忌惮的狂奔着,车上的嘉应一把抱住两个正在哭泣的孩子。母子仨人紧紧的搂在一起,蜷缩在车舆里,任惊马无肆地狂奔。 时间像流星闪过,惊马越跑越快,近乎疯狂。车身不时有东西掉落下来,颠簸,起伏,颤动使车舆如在风头浪尖之上,随时濒临灭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即,迎面扑来一个魁梧的汉子。他像雄狮一般扑向惊马,缰绳被他抓住了,肩扛手拽,惊马在千钧之力——手的攥拽下嘶鸣着,哀服地收住了步伐,然后呼哧哧喷着粗气。 伍举在郊外制住了惊马,而后朝车舆看去,不由大吃一惊,蜷缩在车舆上的人竟是他的儿媳和两个孙子,他唤道:“嘉应!嘉应!”。嘉应似乎没有反应。 伍尚睁开泪眼见是爷爷,挣开嘉应的手喊道:“祖父——” 伍举抱下伍尚,然后伸出双臂,又从嘉应的手臂里抱起正在哭泣的伍员,并哄道:“子胥,莫哭,你看我是谁呀?” 伍员停住了哭声,睁大了眼睛,见是自己的爷爷,‘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了。 伍举连连的:“莫哭莫哭,爷爷接你们来了。” 站在一旁的伍尚指着母亲对伍举说:“祖父,你看我母亲?” 伍举这才发现瘫在车舆上的嘉应,已不省人事。他赶紧放下伍员,用手推了推儿媳,唤道:“嘉应,嘉应,你醒醒?” 嘉应勉强睁开眼睛,痛苦地:“是公公呀?” 伍举:“是我,你怎么啦?” 嘉应:“我怕是不行啦,难过极了……” 伍举:“来,我扶你起来?” 嘉应摇摇头,无力地指了指腹下,然后闭上眼睛。车上一滩血水。 伍举一震,明白了一切。他赶紧把伍员抱上了车,然后问伍尚:“子尚,你爹呢?” 伍尚:“刚才被骑马的人推下了车,他们是一伙骑马的人。” 伍举又把伍尚抱上车,自己赶紧登上驾台,正准备启动马车。这时,伍奢一瘸一拐地奔来,呼道:“娘子!娘子!” 伍举回头一见是伍奢,大声斥责:“子奢,怎么搞的?马受惊是要出人命的!” 伍奢见是父亲救了妻子和孩子,松了一口气问:“父亲,没事吧?” 伍举:“没事?没事就好了!嘉应惊吓过度,已经提前发动了。” 伍奢一惊:“什么?”说着连忙上前呼道:“娘子,娘子,你醒醒,你怎么啦?” 伍举:“赶快上车吧,救人要紧!” 伍奢爬上车,揽着孩子和嘉应,嘟嚷:“娘子,都怨我,都怨我。” 嘉应睁开双眼,苦笑道:“郎君……” 伍举喊道:“坐稳了。吁,驾——”马车朝郢都疾驶而去。 马车奔到伍府前停下。伍举大叫:“来人!” 一干奴仆涌出了院门,伍举:“快把少奶奶抬进堂房!” 伍夫人跟出来问道:“出啥事啦?” 伍举:“嘉应提前发动了。伍昆,你赶紧去找产婆来!” 管家伍昆应了一声:“我这就去,老爷。” 伍举又对奴婢吩咐:“你们去准备热水和被褥。” 奴婢唯喏而去。伍举走进厅堂,神色沮丧地坐在席上,然后接过奴婢递来的大碗茶,猛喝一口,问:“子奢,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伍奢拉着两个孩子唯唯诺诺的站在堂中,听父亲问话,这才忿忿地说:“一伙强人骑着高头大马,平白无故的朝我们撞来。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们,他们却把我推下了马车,因此,骖马受惊了。” 伍举:“你看清了是何许人也?” 伍奢:“像是哪家的驺从!他们身着戎装,个个刁蛮凶悍,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像是有意挑衅,在我们车旁,腾马悬蹄耀武扬威,竟想调戏孩子他娘。” 伍举自语:“看来又是这个恶棍!” 伍奢:“父亲,你知道是谁?” 伍举:“观起,令尹府家臣。” 伍奢不敢相信:“令尹府,令尹府竟有这种人?” 伍举:“腴田之内必有莠稗。何况府门失教,定会出这样的败类。” 伍奢:“难道楚国的法律就不能约束他们?” 伍举:“那倒未必,目前楚王正在肃政,像观起这种败类应当首先惩处。他不但犯我伍氏,而且在方城之内纵马伤人,此人不除,天理不容!” 伍奢:“看来郢都也不太平?” 伍举:“以后,你们也要当心为好。” 这时,堂房内传来阵阵撕心的呻吟声。伍奢焦急地说:“内人本就虚弱,经此折腾,我真担心她挺不住?” 伍举:“一颠一吓,就是正常人也难免一伤,何况嘉应身怀六甲,哪能不触动胎气?说来也怪为父,不是我要你们来郢都生产,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伍奢:“恨就恨那恶棍,否则内人也不会提前发动。” 伍举:“那倒是,家门遭此不幸,都是观起所害。假如少奶奶有三长两短,为父这柄七星龙渊剑将血溅令尹府!” 堂房里的呻吟声越呼越急,伍奢也随之愈发不安。他愁绪满容地蹲于地,连连的叹道:“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伍尚、伍员也吓得拉着伍奢的手叫道:“母亲,母亲。” 伍举对堂外的奴婢说:“丫鬟,天色已昏,你带两个孩子到膳堂吃饭去。”奴婢牵着伍尚、伍员走出了厅堂。 伍举踅了几步,对伍奢说:“你也不要太着急,相信嘉应能挺过这一关的。” 伍奢哀声地:“听内人痛苦的呻吟,我能不揪心吗?” 伍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丈夫何惧道哉!” 伍奢:“听她的惨叫,预示着两条生命?” 伍举:“我知道,我也担心。” 伍奢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产婆怎么还没来?” 伍举摇摇头。伍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这时,伍昆领着产婆匆匆的奔进大厅,嚷道:“来了,来了。” 伍举责怪的问:“怎么这么长时间?” 伍昆:“邻街的产婆都不在,我还是在城东找到的。” 门帘掀动,伍夫人从堂房出来,唤道:“快,随我来。”产婆跟着伍夫人进入堂房。 大厅里,伍举吩咐伍昆:“摆上供品,点燃香火,我要在先父画像前焚香祈祷。” 伍昆在中堂条案上点燃香烛,放上水果糕点。然后退出厅堂。伍举点然三支香对着伍姓始祖伍参画像三叩九拜,默默地祈祷着…… 伍奢也点燃三支香上前拜谒。 伍举等伍奢焚香参拜后说:“子奢,听里面的声音,嘉应似乎好多了,没有刚才叫得那样闹心。倘若这样,顺产的话,那是因祸得福。” 伍参:“只要娘俩平安,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伍举:“现在是酉时,应该快了。”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伍奢高兴地蹦了起来,嚷道:“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伍举也连连的:“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伍夫人从室内捧出婴儿,喜道:“是个男孩!” 伍举接过婴儿,乐道:“太好啦,我们伍氏又添虎子啰。”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伍尚、伍员也抢着上前嚷道:“祖父,让我们看看小弟弟?” 伍举弯下腰:“看吧,看吧,多可爱呀。” 伍夫人:“只是小了点。” 伍举:“怕什么,只要是小子,我看就会有出息。子奢,今日嘉应分娩在府上,我见证了这一切,我想现在就为小孙取个名字?” 伍奢:“好哇,孩子生得不易,不是父亲救了他,可能……唉,理当父亲大人取名。” 伍举沉思了一下,对伍奢说:“你知道为父方才祷告想到什么吗?” 伍奢摇摇头。 伍举:“我想到了你祖父伍参为你兄长椒鸣取名。他有过诤谏楚庄王的典故:‘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因而为你兄长取名为伍鸣。如今你儿子降生了,乃劫后余生,当以驱邪禳灾,以鸡血避邪。黄帝之时,以凤为鸡。鸡鸣日出,带来天下之光明。而酉时为鸡。小孙生于酉时,就取名伍鸡,怎么样?” 伍奢喃道:“诗经《齐风·鸡鸣》篇上说:‘鸡既鸣矣,朝既盈矣。’这个鸡字,乃雄鸡一唱天下白。好,父亲取名真是妥帖恰当。” 伍举:“有了大名伍鸡,为了放大鸡的能量,鸡字前面加个之字,就如纪念冷食节的晋国介推,其实名叫介之推,我们不妨取名伍之鸡。” 伍奢:“父亲一个之字加得好,以后就叫伍之鸡。” 伍举哈哈大笑。 第二章第二节《潮神》—— 踏伤路人,犯下了纵容罪。”令尹府,府前一对石狮怒目狰狞张牙舞爪,显出令尹府森严可畏。 楚国大夫伍举身着朝服,步到令尹府前,叩响朱门喊道:“右广大夫伍举求见——” 朱门启开,观起同家丁走了出来。观起见是伍举,便拱手道:“右广大夫驾到,失敬失敬!” 伍举揣测:“你可是名叫观起的士臣?” 观起:“正是鄙人,伍大夫有何见教?” 伍举眉心一锁,不屑地:“见教谈不上,不过老夫有幸认识于你。” 观起一怔:“我?” 伍举嗡声地说:“快去传话,就说伍举求见令尹大人!” 观起打着哈哈:“伍大夫,真不凑巧,我家老爷此刻正在休息,抱歉抱歉。” 伍举:“老夫有要事求见,汝等还不去传。” 观起:“伍大夫有何事求见,不妨告诉士人,由士人禀告令尹大人如何?” 伍举:“你?” 观起神气地:“当然是舍下,谁不知相府一切由总管全权处理?” 伍举讥讽道:“国家大事,岂容汝等下人知道?” 观起冷笑道:“区区右广好大口气,居然以国家大事吓我。哼,很好,我可以不闻不问,不过大人为的是国家大事而来,理应在朝上面见我们大人,何必到我们府上来探讨什么国家大事?” 伍举:“汝等可是见我官职小了,不屑参见你们大人?” 观起:“此话倒是明智的很,莫说是阁下,即便是上卿大夫前来,也要先禀后报。” 伍举:“混账话!老夫职位再低,也胜似你们这些奴才。” 观起面色一白,对家丁喊道:“关门!” 伍举用手一推,吼道:“观起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拦老夫?告诉你,今天我伍举来了,就是要见到令尹大人。倘若你们再这样阻止我,老夫可就要闯了?” 观起冷笑道:“嘿,吃了豹子胆,竟敢闯我令尹府?来吧,谅你也没有这个胆量!” 伍举推开家丁,大步往里闯去,并大声说:“莫说你们令尹府,即便是王宫,老夫凭这柄七星龙渊剑也进得去!” 观起一听立时软了下来,赶紧向前堆笑道:“哎呀,伍大夫,何必这样。刚才是我们的不是,惹你老人家生气,这么着,你老在此稍候片刻,士人去看看老大人起来没有?” 伍举:“既然如此,那还不快去。” 观起连连:“是是。”说着返身朝府内奔去。 令尹子南在厢房的榻上闭目养神,宠妾围在他的身边,揉摸的揉摸,捶腿的捶腿。观起奔进厢房,神色慌张地对公子追舒言道:“老大人,不好了,伍举要闯令尹府。” 令尹子南睁开眼,用手撩开众妾,问道:“什么?” 众妾们知趣的退下。 观起:“右广大夫凶神恶煞的在府外,扬言要闯我令尹府。” 令尹子南疑惑地:“伍举?不不,看来又是你们在滋生事端?” 观起:“老大人不信,那你自己去瞧瞧?看他凶巴巴的样子,像是来者不善。” 令尹子南挺起身:“果真如此?” 观起:“谁还敢哄骗老大人。” 令尹子南怒道:“区区右广,竟敢藐视老夫?” 观起火上浇油道:“老大人,他不但小视于你,而且对公室也不放在眼里。他说他有七星龙渊宝剑在手,莫说令尹府,就是王宫也来去自如。看看如此胆大妄为,像是一个下官说的话吗?” 子南大怒:“混账!一介武夫竟敢在我府前撒野,今日我不治他,尚不知我令尹的厉害。去,宣他中堂见!” 观起窃喜,来到房外台阶上,对家丁喊道:“传伍举——” 伍举走进中堂,对令尹拱手道:“下官参见老大人。” 令尹板着脸:“不敢当。” 伍举再拱手:“老大人,今日下官……” 令尹子南打断伍举的话:“慢!老夫问你,今日到府上是诚心而来,还是别有用心?” 伍举:“老大人何故有此一问?下官确实有事求见大人。” 令尹子南:“我是问你是诚心,还是别有用心?” 伍举:“我有要事相告,这于诚心不诚心有何关系?” 令尹子南:“关系大得很。公、卿、大夫、士、庶有着根本的区别,公族大夫与卿大夫也有着等级的不同。伍大夫身为朝廷命官,难道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 伍举:“下官……” 令尹子南:“对上不恭不敬,就是犯上的表现。” 伍举:“我?” 令尹子南:“方才伍大夫在我府前不甚斯文,老夫就可以认为这不是诚心而来,而是来找茬的。” 伍举被子南一顿抢白,换了一种口气说:“令尹大人,下官一心想求见老人,可无端的被府上的士人嘲弄了一番,因此窝火的很。没想到这是冒犯了令尹大人,还望老大人宽恕,恕我无罪?” 令尹子南:“听你如此说来,倒是下人们的不是。不过,令尹相府也是不容侵犯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伍大夫凭先王的馈赠,就可以小视我们相府,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就凭这一点,老夫就可以把你逮到大司理,给你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算了,老夫也是宽宏大量之人,这次就不计较了。” 伍举越听越气,不由争辩道:“老大人冤枉我了,这都是观起一手挑起的。令尹大人怎能一味指责下官呢?” 令尹子南:“不要讲了,你究竟有何事找老夫?” 伍举:“下官求见老大人,实有要事相告,否则也不会登门造访。” 令尹子南:“好吧,你说?” 伍举以目视观起。 令尹子南吩咐观起:“你下去。”观起退出了中堂。 伍举见观起已走,说:“老大人,下官身卑职微,到你这里来也是万般无奈呀。” 令尹子南:“到底什么事?” 伍举:“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老大人听了一定要沉得住气。否则,下官宁可不说。” 令尹子南:“噢,这么说此事与老夫有关?” 伍举:“非但有关,而且对老大人十分不利。” 令尹子南:“对我?” 伍举:“嗯,不利。一人有罪,祸及九族;一方有灾,祸及四邻。” 令尹子南纵声大笑:“你这不是吓我?” 伍举:“老大人,下官怎敢吓你。我问你,观起可是你的家臣?” 令尹子南:“不错!” 伍举:“既然是你的家臣,那么士人犯罪,必定罪连主人。” 令尹子南:“你说什么,莫名其妙?” 伍举:“观起已犯下不赦之罪,其死当万劫难逃,可惜老大人还蒙在鼓里。” 令尹子南:“什么不赦之罪,耸人听闻?伍举,你是不是在此要挟老夫,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伍举:“老大人,观起为人你是最清楚不过,他不仅贿赂你马匹,把你的舆车装饰的豪华别致。而他自己超越士族的权限,拥有骏马十几匹。” 令尹子南:“这有什么了不起?” 伍举:“你听我说完,这是其罪一也,二是倚仗老大人的名声,肆虐乡里,胡作非为。” 令尹子南:“哟,好大的帽子。你有什么凭据?” 伍举:“受其害者比比皆是。他纵马扰乱市街,踏伤国人,更有甚的是竟敢犯我卿族家眷。在郊外用马撞我儿车驾,推我儿于于道沟,摔伤我儿,使骖马受惊狂奔起来,儿媳也由此早产,若不是我及时赶到,那车翻人亡,后果不堪设想。有此两条罪状,其死罪岂可赦也。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奴不训,主之舛。’老大人怕是难脱这个干系吧?” 令尹子南:“依你所说,观起纵然犯罪,乃是老夫唆使的,其罪由老夫来担?” 伍举:“我并没有这样说,只不过是提醒老大人,观起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是因为有了你这棵大树好遮荫。当然束士不严,必然小人得志,而小人得志,势必祸乱百姓。如今楚王肃政,整治乡党,而观起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违反楚国法度,追究起来必定要牵连老大人。因此老大人应当机立断,除去这颗毒瘤,这样才能显出你老善恶分明,不徇私情。老大人请三思啊?” 令尹子南无言以对,怔怔发愣。 这时,一直在户外偷听的观起奔进来,扑倒在公子追舒的面前,呼道:“老大人,冤枉啊!这都是他精心编造出来的,他是想挑唆你我的关系,以至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老想想,他伍举入朝多年,一直得不到重用,如今楚王肃政正好借此机会扳倒老大人,来作为加官进爵的阶梯。老大人,千万不要听他的妖惑,这是一箭双雕哇!” 伍举大怒:“你这畜生!竟敢造谣生事,我宰了你!”说着,拔出宝剑。 令尹子南喝住:“伍举!老夫还没发话,你就敢在我面前动刀动枪,难道你眼里真没有老夫?” 伍举:“你看他血口喷人,信口雌黄,不宰了这个畜生,难消我心头只恨!” 观起:“老大人,我跟你走南闯北,从无到有,三十多年过来了,难道我会做对不起你老的事吗?他伍举不是一心想往上爬,怎会欺到我们门下指东道西呢?这不是明摆着要对老大人下手吗?” 令尹子南经观起这一挑拨,大怒:“来人,把伍举轰出去!” 家丁一拥而上,推推搡搡的把伍举赶出了中堂。伍举站在院中痛苦万状,对天呼道:“令尹啊令尹!怨不得伍举,你的死期到啦——” 王宫内廷,伍举随莫敖屈建一起觐见了楚国大王楚子昭。 屈建稽首:“臣子木叩见大王!” 伍举接着稽首:“臣椒举叩见大王!” 楚王:“爱卿平身。” 屈建伍举齐道:“谢大王!” 楚王:“二卿有何事须内廷求见,不妨奏来?” 屈建对伍举轻声地说:“还是你先上奏吧?” 伍举点点头,对楚王说:“大王,微臣身居下位,本不该由我越级上奏,但出于对国家的安宁,社稷的稳定,微臣不得不斗胆启奏大王,望大王谅之。” 楚王:“究竟何事?大胆奏。” 伍举:“喏。上卿大夫公子追舒身为朝廷重臣,理应严于律己,奉公守法,可他竟敢不顾大王的三申五令,私下接受别人的贿赂,并纵容下人扰乱市曹,使得国人一片胥怨。” 楚王:“什么?细细道来。” 伍举:“令尹子南私下接受他的家臣观起从北狄搞来的马匹,并把他的马车装饰的豪华簇新,以六乘牵引,赛过公族的马车,犯下了贿赂罪和侵权罪。另外又放纵士人观起,在方城之内骑马横冲直撞, 楚王:“哦,竟有此事?” 屈建:“大王,子南的家臣观起还在郊外驱马撞伍氏车驾,并恶意的推伍举儿子子奢于道沟,使其摔伤;以致骖马受惊发狂,他的儿媳也因此早产,差点毁了两条人命。椒举为此事上令尹府论理,公子追舒不但不处置观起,还把椒举轰出了府门。” 楚王怒道:“想不到令尹子南如此狂妄,视我国法于不顾,真是大逆不道!” 屈建:“现时大王提出肃政,而令尹大人公然违反楚国的法度,这是明知故犯,执法犯法。大王,对此千万不可姑息,要为社稷作想,主持公道,否则肃政只是一句空话。” 楚王叹道:“唉,子南啊子南,寡人悔不听公子贞的话,把国家的重任托付于你,而你不但不能为孤王排忧解难,还尽跟我出乱子。此事既出,真叫我左右为难啊。” 屈建:“先令尹公子贞,有过不可重用之说,大王违其言而用之,是用人不当。如今他触犯法律,大王可不能心慈手软啰!” 楚王:“唉,难办哟。” 屈建:“千里之堤,溃在蚁穴。大王如不加追究,那么肃政焉能持续?众卿焉能慑服?百姓焉能无怨言呢?” 楚王:“子南功大于过,又与寡人情同手足,虽然眼下触犯法律,寡人怎忍心痛下杀戮,你叫我如何是好?” 屈建:“姑息一人,而得罪举国黎民,这于国于民何益?社稷安定也将不覆存焉!” 楚王摆摆手说:“子木所言极是,容寡人三思……” 第二章第三节《潮神》—— 宫殿巍峨,楚王凭栏沉思着…… 楚王踅回大殿,对侍卫传道:“宣御驾大夫公子弃疾觐见。” 侍卫拱手:“诺。” 楚王:“算了,还是寡人自己前去。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侍卫:“御驾大夫在厩房司职。” 楚王缓步走出大殿,他见众侍卫紧随其后,不悦的:“汝等不必护驾,寡人自去便是!” 众侍卫只得驻步。楚王沿着小径来到宫廷厩房。众圉奴见楚王驾到,赶紧匍匐在地。楚王问道:“公子弃疾呢?” 圉奴顿首:“大王,御驾大夫在草料房。” 楚王径直来到草料房向内张望,见公子弃疾正在向匍匐在地的圉奴示范着铡草。他一边铡,一边大声的斥道:“御马乃大王的乘马,系千金名马,汝等奴才不好好饲养,却如此草率用料,御马食之,岂不大损?汝等看着,要这样细细铡碎,不能半点马虎,下次本大人再见你们如此敷衍,那么宫刑处置。” 众圉奴战战兢兢不敢哼声。 楚王怔怔的看着公子弃疾的一举一动,心头一热,不觉泪水淌下。 公子弃疾从铡凳上起身,抬头一看,见楚王站在篱笆外流泪,吃惊地扑通跪下:“臣弃疾罪该万死!惊动圣驾。” 楚王颤声:“爱卿免礼。” 公子弃疾:“大王宣免,臣也不敢言起,臣乱了君臣之礼,真是罪该万死!” 楚王不解的:“这是为何?” 公子弃疾:“弃疾乃君之臣,臣以君为父事,君召臣,臣势必风行而至,岂有圣驾亲临,使臣失之大礼?何况此地乃圉奴之地,岂是大王所能涉身的?都是因为臣,使王身玷污,弃疾倍受不安,所以不敢言起。” 楚王泪流满面,感动的:“这都是寡人的过错,臣何罪之有?方才寡人思臣心切,忘了大仪,竟踏入圉奴之地,真是糊涂哇!” 公子弃疾匍匐至楚王的面前说:“大王,请伏在臣的背上,以臣代君之履,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楚王:“好吧。”说着便伏在公子弃疾的背上。 公子弃疾驮着楚王,对下人吩咐:“快去备辇。” 辇车停在厩房外,公子弃疾把楚王驮上车厢上,然后问:“大王,去哪?” 楚王:“安庆宫。”弃疾登上车驾,抖动缰绳,朝安庆宫驶去。 安庆宫,楚王高坐上首,公子弃疾侧席相陪。楚王端起酒爵,对公子弃疾说:“弃疾,寡人想与你对饮三杯如何?” 公子弃疾:“大王恩赐,臣深感荣幸。好,干!” 三盅过后,楚王怔怔的看着公子弃疾,不由潸然泪下。 公子弃疾见楚王又一次洒泪,心中一沉,赶紧离开坐席,在楚王面前跪下说:“大王,臣罪该万死,敢问大王有何伤心之事?” 楚王:“弃疾,你是个聪明人。寡人心中确实有事,所以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寡人之所以流泪的原因。” 公子弃疾:“自从臣见到大王后,大王在臣的面前已经哭过三次了。以大王至高无上的尊严,在臣子面前流泪,不是伤心欲绝的事,是绝不会轻易落泪的。所以我想大王一定是为谁而哭吧?” 楚王:“你猜的对!你的父亲一向刚愎自用,目空一切,这是你平时知道的,如今他违反了国家法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国家准备治他的罪。而寡人又不能庇佑他,赦免他。所以寡人见到你,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难过,泪水自然而然的流了下来。” 公子弃疾:“既然我父亲犯了死罪,那么就任凭国家去处置他,微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楚王:“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儿子。” 公子弃疾:“违反了国家的法令就得伏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楚王:“听说你是个孝顺的儿子,假使国家处置了他,你还能留在寡人的身边吗?” 公子弃疾:“杀死他的父亲,而任用他的儿子,这样的臣子,大王还留他何用?我不想再为官了,不过,大王既然把此事告诉了我,我也不会泄露此事,泄露君命,就等于丧失了为臣的气节,国家同样要处置我,所以这也是我不愿意干的。” 楚王:“听你这么说来,寡人更是于心不忍。但国法大于私情,你如此坦然,那么寡人就下定决心了。” 公子弃疾:“但愿以我父之死,能换来楚国的稳定,那弃疾也就死心了。” 楚王诧异地:“你……” 公子弃疾惨笑道:“哀莫大于心死,这是很自然的。” 令尹府,入夜,月上天穹。令尹府厢房灯火通明,从里面传来悠扬的古琴声。 公子弃疾心情沉重的朝厢房走去。他隔着窗牅朝里看去,不禁眉头一皱。只见他父亲公子追舒正与宠妾嬉闹着,操琴女正弹着古琴。一曲终了,子南吩咐操琴女:“再来一曲激昂的。” 操琴女拨动琴弦,铮铮之音如山崩海裂。令尹子南与宠妾的嬉笑声刺人耳膜,公子弃疾扶门欲进欲退。这时,崩的一声弦断曲止。令尹子南大怒,一巴掌打在操琴女的脸上,骂道:“老夫正在兴头上,你这个丧门星怎么把琴弦给弹崩了,这不是给老夫找晦气?滚,都给我滚出去!” 宠妾嗲声:“哟,弦崩了,怎么连我们也牵联上了?” 子南:“你们没一个好东西,还不快滚!” 宠妾与操琴女唯唯诺诺推门而去,公子弃疾闪身于黑暗之中。他站在暗处,注视着怒气冲冲的父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园内走去。他来到池塘边,见水中的月亮一折一折,感情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了,泪水刷刷的往下流。他对着月亮念道:“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我不顾……” 这时,一个人循着声音朝池塘奔来。他见是公子弃疾,诧异地问道:“公子,深更半夜,你还在背诵诗经?” 公子弃疾别转头,没有理他。观从这才发现公子弃疾满脸泪水,问道:“怎么哭啦,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弃疾擦了擦眼睛说:“没啥。” 观从:“还说没啥,哪有边念诗边流泪的,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子弃疾:“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何必多问呢?” 观从:“我们是从小无猜的好朋友,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好为你出出主意?” 公子弃疾:“你......观从?算了,有些事不甚言明。你别再问了,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观从:“看来公子对在下还有戒心,好,我不问了。不过我要提醒公子,伴君如伴虎,公子在朝为御驾,一切当心为好。” 公子弃疾:“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观从:“在野之人,只能从这方面去想。哦,对了,这几天怎不见你去业师家?老师还常叨念着你,说你忙于朝事,没把功课文章给丢了。” 公子弃疾:“你去告诉申公老大人,就说弟子忙得很,他的教诲,弟子将永世不忘!” 观从:“听你这么说的意思,好像不再去听课了?” 公子弃疾:“看来是去不成了。” 观从诧异的注视着公子弃疾。公子弃疾愧疚的低下了头…… 楚宫大殿,御甲林立,刀斧剑戟,一派威严之势。 钟鼓齐鸣,百官持笏入朝,在坍墀前齐齐跪下,见楚王就榻,呼道:“吾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卿平身。”百官起身肃立。 楚王:“今日早朝,寡人有一事诏告天下,内侍宣诏。” 内侍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康王诏书:自楚子即位,四方戢兵,黎民得以安居乐业。吾王居安思危,诏告天下肃政安民,时日初见成效,国势日强,万民归心。然上卿大夫令尹子南居功自傲,枉法败政,私收贿赂,车马奢侈在公室之上,豢养以观起为首的恶棍打手,姑息养奸,祸乱百姓,鱼肉乡里,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为振举朝纲,抚平民愤,吾王正告天下,公子追舒金瓜赐死,士人观起五马分尸,暴尸三日,以儆效尤。钦此!” 令尹子南扑通跪在坍墀前,哭道:“大王,臣罪该万死!但看在先王的份上,拉老朽一把吧?” 楚王掩面道:“子南,你去吧。寡人当以你的俸禄承袭你的后人,别再留恋于世了。” 令尹子南:“大王,罪臣年迈,容我陋室思过吧?” 楚王摆摆手:“国法难违,你就安心去吧!” 内侍大声:“还不谢主隆恩!” 令尹子南哽咽:“谢主隆恩!” 内侍呼道:“金瓜手!” 刀斧手把瘫如一团泥的公子追舒拖了下去。满朝文武胆寒心裂,不寒而栗。 申公王寓,王子牟在庠房为众弟子授课。他端坐案前,朗朗有声地读着《诗经·周颂·时迈》“载戢干戈,在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读毕,王子牟抬起头对众弟子问道:“诸位弟子,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众弟子:“明白了。” 王子牟:“那好,观从,你来解释一下?” 观从:“是,业师。此诗之意就是说:‘把干戈收藏起来,把弓箭也收藏起来,因为我们的君王讲求仁德,凭这点就可以使国家强盛起来,并且使国祚永存下去。” 王子牟:“观从,你很有见解,业师非常满意。” 观从笑道:“谢业师夸奖。” 王子牟:“诸位弟子,为师今日以《周颂》讲授你们,是此诗符合我们楚国的国情。如今楚王亲政,战事已平。国家要强大就要以仁德治国,清除内腐,剪除邪恶,以德服人,这样才能安定民生,强大楚国。” 这时,一个士客奔进庠房,拉起观从说:“老弟台,出大事啦!”观从:“何事如此惊慌?” 士客:“令尹大人和你爹被处决了。” 观从惊诧地:“什么?” 士客:“令尹被金瓜处死,你爹被五马分尸。” 观从一听,大叫一声:“爹——”便放声大哭。 士客拉着观从:“快走!” 满庠的书生被突如其来的事,惊得目瞪口呆。 观从同士客奔进令尹府。 府内一片混乱。公子弃疾正襟危坐,席前几个令尹宠妾哭成一团。 观从一进中堂,喊了一声:“公子!”便哭倒在公子弃疾面前。 公子弃疾起身拍拍观从的肩膀说:“人死如草木,算了,莫哭了。” 观从哽咽道:“公子,你好狠心嘞,昨晚你明知此事,居然三缄其口。如今噩耗传来,你叫我如何受得了?如何受得了?” 公子弃疾:“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他们又不是死得其所,你叫我如何告诉于你?这是万般无奈的事啊。我何尝不伤心,但大丈夫总不能乱了方寸。” 观从:“家父已亡身,还顾什么方寸?我要报仇,我要宰了那个昏君!” 众妾附和道:“是啊,公子要为我等做主呀,为老大人报仇啊!” 公子弃疾大怒:“放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家父与观起死在朝上,乃是罪有应得!你们怎能怨恨君王而叫嚣什么报仇呢?这样做岂不是犯上作乱,成为人人可诛的逆贼!” 观从:“生我之父母,养我之父母,谁能忘了父亲的大恩大德?难道公子要做那不肖子孙?” 公子弃疾:“依你之意非得拿起戈矛,才是孝子贤孙?” 观从:“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公子弃疾:“你这就大错特错,重于泰山者以孝为荣,轻于鸿毛者以孝为耻。子玉,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观从:“可他们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啊?” 公子弃疾:“人之所以能立身处世,做那忠孝之人,无非靠的是信义、智慧和勇气。守信义就不会背叛君王,有智慧就不会扰乱百姓,有勇气就不会掀起叛乱,有这三种节操,就不会弑君,做那叛臣贼子。” 观从:“想不到你心如铁石,而且这样迂腐?把那竹简上的说教用来教训我,这些我都领教了。但我要告诉你,纵然是大逆不道,还是叛臣贼子,我都要为父报仇!公子,再会了!”说完朝门外奔去 公子弃疾连呼道:“观从!观从!”他见观从同士客消失在院外,无奈的摊开双手。众妾又咽咽的哭了起来…… 第二章第四节《潮神》—— 夜深,一轮明月时隐时现。 一个黑影爬上了伍府的院墙上。他寻着烛光来到了厢房的窗牅下,用指刺破窗纸,窥视了一下,只见房内伍奢夫妇正在安寝,榻前的摇桶里睡着一个婴儿,另外一张榻上睡着伍尚和伍员。 观从轻轻地推开窗户,执刀爬了进来。 一声轻响,摇桶里的婴儿“哇”的大哭起来。嘉应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手提明晃晃的大刀,失声的高喊起来:“刺客!” 伍奢呼啦爬了起来,赶紧摘下墙上的宝剑,正欲刺向观从。观从顺手从榻上一把抱住伍员,拔门而出。伍奢紧随其后,在门外与观从厮杀起来。嘉应抱着婴儿,高喊着:“来人啦!抓刺客!” 伍府上下一片慌乱。伍举手执九节铜鞭同家仆冲了出来。 观从夹着伍员,根本无法取胜伍奢,便边打边退。 伍举高喊:“封住退路,别让他跑了。” 观从被家仆团团围住,情急之下,高喊:“你们别过来,要不我就杀了这孩子。” 伍举对大家说:“等等!好汉是要财还是要物,我们都可以给你?放下孩子。” 观从:“不要财也不要物,只要你的命!” 伍举说:“好,你拿去!”说着把九节铜鞭一丢,往前走去。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观从“哎唷”一声,伍员趴在观从的肩胛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观从忍痛不过,甩下伍员。伍举见机上前一掌击在观从手腕上,哐啷一声,佩刀被击落在地,家仆迅速上前把他扭住了。 伍奢抢上去揽住伍员,并伸出拇指:“你还真勇敢!” 伍员昂着头说:“他是大坏蛋!” 嘉应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走伍员说:“要命啰,子胥你才几岁,敢去咬人?” 伍员倔犟地:“他是大坏蛋!” 伍举笑道:“不是我们子胥机智,我一时还难于擒住这个家伙?”说完指着观从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来此行刺?说!” 伍奢催道:“快说!” 观从:“既然被你们擒住,没有什么好说的。” 伍举:“看你一介书生的模样,怎会做这下三滥的勾当?” 观从:“要杀要剐,无须多言。” 伍举:“嗬,嘴倒挺硬。” 这时,管家伍昆举着火把凑上前,看了看观从对伍举说:“此人是老丈人的门生,叫观从,字子玉。” 伍举一听,便问观从:“申公老大人,可是你的业师?” 观从:“知道了还问?” 伍举:“既然是我岳丈的门生,我们应该是世谊,怎么会来此行凶?” 观从:“冤有头,债有主。我问你,令尹子南,士人观起可是你谮言害死的?” 伍举:“老夫上奏大王,确有此事,不过老夫并没有诬陷他们,而是根据他们的罪行如实禀报的。怎么,对此还有怀疑?” 观从:“不管怎样,家父死在你的手上这总是事实?” 伍举:“这么说你是观起的儿子?” 观从:“不错!” 伍举:“既然是观起的儿子,那就更应该好好思过,半夜三更跑到我府上瞎胡闹,还挟持孩子,你这么做是要受到严峻刑律的。” 观从:“为父报仇,义不容辞。今日我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只能怨我往日重文轻武,把武功給荒废了。来吧,是送官还是就地杀头,我决不会哼一声。” 伍举沉思了片刻,对家仆说:“你们放了他。” 伍奢:“父亲,就这样便易了这小子?” 伍举:“父亲犯罪,儿子又没有犯罪。他不过是憋着一股气,年轻人嘛,头脑发热也是可以理解的。算了,让他走。” 伍奢:“看他桀骜不驯,非一般士人可比。今日放他,怕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伍举:“池塘里的泥鳅,焉能翻起大浪?今日放他,也是让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伍举对观从说:“观从,你走吧。慢,你父暴尸三日,明日期满,有孝心的话去准备后事吧。以后,莫再干这种傻事了。” 观从并不言谢,只说了一声:“再会了!”说着朝到门外走去。 清晨,市衢一片宁静。 观从来到一茅舍前,推开了柴门。士客披着衣服出来见是观从,便问:“老弟台,怎么样,得手了吗?” 观从丧气的:“事没成,还被咬了一口。你家可有金疮药?”说着掀开襟领露出肩胛,两排牙印渗着鲜血。 士客:“有,快进来!”到了屋内,士客拿出药粉洒在伤口上,边包扎边问:“谁咬的,这么严重?” 观从:“我进了伍府厢房,挟持了一个孩童,本想逼伍老头就范,谁知反被孩童咬了一口,因此被他们逮住了。“ 士客:“他们没把你送官?” 观从:“那个伍举倒是很有度量,把我放了。” 士客:“这么说,你不想报仇啦?” 观从:“嗯,此仇不报非君子!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瞧瞧我观从的厉害!” 士客:“唉,杀个伍举都如此艰难,莫说是楚康王,恐怕更没有机会下手了。” 观从:“是啊,王宫戒备森严,昏君少有出宫,叫我如何下手呢?” 士客:“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耐心等待吧。” 观从来回踅了几步,说道:“有了!” 士客:“噢,有了什么好主意?” 观从:“你家可有短匕?” 士客:“有哇,你要它干啥?” 观从:“拿来给我,我有用场。” 士客在橱中翻出匕首交给观从,说:“喏,给你!” 观从把匕首藏于靴中,然后对士客说:“家父暴尸三日,今日期满,我想随公子弃疾进朝讨还尸体,届时再见机行事。” 士客:“难说,公子乃王上御驾,可以进入王宫,你乃士族,有无官衔,进入王宫怕是不行?” 观从:“试试看,不行以后再想办法。” 士客:“你这样做,怕是要搭上性命?” 观从:“为父报仇,纵然是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好啦,我要去令尹府。” 士客:“走,我随你一起去。” 观从:“你还是不要暴露,由我一人就可以了。” 士客:“那好。”观从拱手而去。 朝门上挂着两具尸体。公子弃疾与观从乘马车来到了朝门,两人见到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忍不住泪水直流。他俩跳下马车往朝门走去,御林军卫兵用戟挡住他们。 公子弃疾:“臣入朝参拜大王。” 卫兵:“他是何人?” 公子弃疾:“罪臣观起之子。” 卫兵:“他不能进去。” 观从:“我等是来请求大王开恩收尸的。” 卫兵:“不行!” 观从哭道:“家父纵然死罪,也得让人运回尸体,何况在朝门上已暴尸三日。军爷开恩。” 卫兵:“王宫禁地,没有宫厩尹的命令,任何外人都不得入内!” 公子弃疾对观从说:“这样吧,你在外面等着,我去请求大王放回尸体。” 观从:“看来只有这样,那拜托公子了。” 公子弃疾朝楚宫大殿走去。 楚宫大殿,楚王端坐御榻,对群臣问道:“还有何事?当朝奏来。” 公子弃疾从末班出列,跪于坍墀前说:“大王,家父已被正法,现已暴尸三日,还悬在朝门之上,臣见之实感惨不忍睹。今日示众期限已到,臣请求大王放回尸体,以便送回老家安葬,望大王恩准!” 楚王:“是啊,不是你今日上朝启奏,寡人倒把此事给忘了。众卿,公子弃疾请求讨还尸体,根据礼制,该何如处置?“ 莫敖屈建:“凡犯上作乱者,被国家惩处的,都应该焚尸灭迹,使其魂灵不能再作祟人世,臣以为……” 公子弃疾打断莫敖的话说:“不不,不能这样!家父虽犯死罪,但毕竟有功于朝廷,而且所犯之罪乃枉法败政,姑息养奸,与犯上作乱不能混为一谈,更何况君杀臣以及臣弑君都有一定的礼制。家父生不能为人,死都不能为鬼,这样说得过去吗?各位贤臣,请考虑一下微臣的意见,弃疾深表谢意!” 太宰伯州犁:“令尹已被处决,而且暴尸三日,已经起到了维护国法,安抚民心的作用。如今再不能让其魂灵归天,实感过于严厉,这与大王的仁德之心背道而驰。我看还是让公子弃疾带回尸体,也显得我王宽宏大量,赏罚分明!” 群臣:“太宰言之有理!” 楚王:“那么就依太宰之意,让公子弃疾运回尸体,观起尸体也一并带去。” 公子弃疾俯身痛哭,大喊:“谢大王恩典!” 朝门外,观从焦急的等待着。这时,一辆蓝色的马车径直朝朝门内驶去。御林军卫兵高喊:“太傅驾到——” 王子牟坐在车中,似乎看到观从站在门外,唤道:“观从,观从!” 观从见是业师召唤自己,心中一惊,赶紧朝街市溜走了。 王子牟跳下车,在朝门外转悠了片刻,不见观从的踪影,自语道:“这个子玉,怎没影了?“然后登车进入了王宫。 丘陵,一片黄土。 公子弃疾身着麻衣,拿着招魂棍,蹒跚的走着。观从系着麻片,牵着牛车。牛车上放着两副棺材。车上的白幡高高飘起…… 字幕:三年后,冬。公元前548年。周灵王二十四年。 狼烟弥漫,火光冲天,吴国的战车,肆无忌惮的往前冲去…… 楚人扶老携幼的仓惶出逃…… 井田旁,一块平地上有两坐坟茔。 公子弃疾身着农家小袄,在深深的道沟中用锹奋力掀起烂泥。 观从急匆匆的奔跑在收割后的田埂上,田野旷无一人。他奔到道沟旁,对公子弃疾说:“公子,村里的人都逃光了,我们也快逃吧?” 公子弃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逃,逃到哪里去?” 观从:“公子,吴人已经打过来了,再不逃就没命啦!” 公子弃疾毫不在意地:“管它!”说着又挥动铁锹。 观从跳下道沟,攥住公子弃疾的手说:“公子,我们已经守孝三年了,该做的已经做了,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现在吴军就要打过来了,我们总不能为了死去人,把生命无谓的丢在这里?走,我们回郢都去。” 公子弃疾被观从连拽带拖扯上了道沟。他挣开观从说:“你去准备祭品,拜谒一下亡灵再走。” 观从哀求的:“真的来不及了,我们还是走吧。” 公子弃疾不得已跟着观从沿着田埂朝前奔去。 巢城(现安徽巢县东北)。 吴国战车上站着吴王诸樊。他亲率吴军朝巢门冲去。 巢城守将牛臣躲在矮墙之下,瞄准诸樊放了一箭,诸樊捂着胸膛摔在了车轩上死了。埋伏在城内的楚国士兵见吴王诸樊已死,高喊:“吴王诸樊死啦!快冲啊——” 楚兵奋勇争先,朝吴军冲杀过去,吴军大败而逃…… 令尹府,一片凄凉,蒿草丛生。 中堂供着香火,观从对默默沉思的公子弃疾说:“公子,先考都已落土三年了,你终日沉湎在悲哀之中,这总不是办法,也该为自己想想,我们是不是逃到别的国家去?” 公子弃疾:“家父在生之日,我已经知道了大王要杀害我的父亲,可做儿子的没有把此事告诉他老人家,这就等于我参加了杀害家父的阴谋,即使我逃到别国去,我看别国也不会有人收留我。” 观从:“既然公子不想去别的国家,那么还是进宫为官去?” 公子弃疾摇摇头:“进宫?” 观从:“楚子昭正在大摆庆功宴,庆祝巢国人牛臣射死了吴王诸樊。公子正好借此觐见大王,以便官复原职!” 公子弃疾:“子玉,你把我看成何等人也?置家父的死于不顾,本身就一个罪过;现在反倒要我去事臣仇敌,这又是一个罪过。有了这两种罪过,你说我内心能不受谴责吗?我不会做官,更不去捧场,即便是楚王来请我,我也不会。” 观从:“那以后怎么办呢?” 公子弃疾:“现在家也破了,人也憔悴了,我想到名山大川去游览一下,以平我心中的悲哀。子玉,你有什们打算?我为你准备了一些银布币(银两),你可以到别国去谋生。” 观从:“公子,你太厚道了,我今日才算了解你,是个正人君子!” 公子弃疾:“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也是心灰意冷之人,对这个世界总算看清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铜贝取来与你。” 观从点了点头。 公子弃疾来到内屋,案几上已放着一个包裹。他把包裹推到一边,然后推开窗子。只见窗外狂风呼啸,把大树吹得摇曳乱颤,满枝的残叶飘零而下。他禁不住呼道:“苍天啊!我弃疾何罪之有?何罪之有?”说着接解下腰带…… 狂风把门窗吹得兵乓作响。观从闯入内屋,见公子弃疾以悬梁自尽,大喊一声:“公子——”然后抱着他的双腿放声大哭。 第三章第一节《潮神》—— 申公王寓,观从在厅堂跪于王子牟前,哭诉道:“恩师啊,我家公子已经自缢身亡了。” 王子牟大惊:“什么?公子弃疾不是与你回乡守孝去了,怎么会自杀呢?” 观从:“为了逃避吴患,我们昨日回到郢都,谁知公子竟然在府上悬梁自尽了。” 王子牟:“年纪轻轻,何以如此想不开?唉,可惜。” 观从:“如今公子走了,家里没有一个亲人,唯有灵柩停在那里。观从虽是士族之子,但毕竟与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弟。他现在死了,我得尽最后的道义,为他送葬,把他安葬在他父亲的坟旁。” 王子牟:“应该应该,不知子玉需要为师做点什么?” 观从:“恩师年岁已大,能记得弟子其人已是博大胸怀,何能劳恩师费心。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恩师能否答应?” 王子牟:“只要为师能办到的,你尽管开口好啦!” 观从:“说来倒也寒酸,我想借恩师的马车一用,以便送公子灵柩回乡?” 王子牟:“可以可以!还需要什么吗?” 观从:“有了恩师的马车,就解决了我的大问题,谢谢恩师。” 王子牟:“能为亡弟子尽我一点责任,这也是为师乐意做的。观从,要不要马伕?” 观从:“不用,马车我自己会驾驭。” 王子牟:“那好,马系在在厩房,你自己去套车吧。” 观从:“恩师,我走啦。” 王子牟:“去吧。” 观从来到厩房,解下马匹,然后牵出套在车厢前…… 观从驾着申公太傅蓝色的温车来到了士客的柴门口。士客见马车一到,赶紧从家中拿出弓箭,放进温车里。 观从对士客耳语一番后,挥鞭驾车疾驶而去。 观从驾车来到王宫朝门,御林军卫兵见是蓝色的温车,知是太傅前来,便自动闪开。观从顺利驾车进入朝门…… 楚宫金石桥,楚王同令尹屈建慢慢步下桥来,后面紧随的是宫厩尹养由基、右广伍举。 守候在不远的观从,见楚王走来,便把车上的弓箭拿出来,对准楚王放了一箭,箭中楚子的左肩。 屈建大喊:“有刺客!” 观从见楚王中箭,赶紧驾着温车朝朝门外逃去。 养由基、伍举大惊,赶紧上前扶起楚王。楚王用手捂住右肩,颤声的说:“你们知道那是谁的车吗?” 伍举扑通跪于地上说:“大王,臣罪该万死,臣知道那是我岳父的车。” 楚王:“是的,蓝色温车只有申公太傅才有。没想到太傅竟对寡人下如此毒手?” 伍举:“不,不可能的!申公对大王忠心耿耿,怎么会对大王下毒手呢?再说申公老迈昏花,而且手无缚鸡之力,那会伏箭于宫闱刺杀大王呢?一定是有人陷害与他。” 楚王一口咬定说:“他不会唆使别人行这不义之举?” 伍举顿首:“大王冤枉!” 养由基:“大王,既然是申公干的,我去把他抓来便是。” 楚王:“寡人痛得厉害。令尹,你去处理一下吧!” 令尹屈建对侍卫说:“你们赶快扶大王回宫,宣御医速来治疗。大王,我一定会把此事处理好的,你放心好啦!” 令尹屈建等楚王一走,便对伍举说:“椒举,我命你火速将王子牟带到。” 伍举犹豫的:“我?” 令尹屈建:“你不见是申公的车吗?难道还要我命别人把他抓来不成?” 伍举:“喏,谢令尹明察。” 伍举对卫兵令道:“随我走。”一队士兵朝宫外奔去。 观从跳下车,慌张地跑进王子牟的厅堂。他见到王子牟,赶紧俯身于地嚷道:“恩师,弟子闯大祸啦!” 王子牟惊道:“什么?” 观从:“弟子把你坑了。” 王子牟:“究竟啥事?” 观从:“弟子罪该万死!用你的温车在王宫里射伤了楚王。” 王子牟跌足道:“哎唷,天哪!你把老夫害惨啦!你说借车去运灵柩,原来你是去干伤天害理之事。” 观从作色道:“为报杀父之仇,观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今日罪连了恩师,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多说什么,任凭恩师发落吧!” 王子牟大怒:“滚!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是你的师父!天啊!我犯了何罪?我成了行刺大王的帮凶,我该怎么办呀?” 观从:“恩师,行刺昏君,乃弟子一人所为,罪名由我一人来担。你不过是借了马车与我,难道昏君还会加罪于你?” 王子牟:“提供交通工具也是死罪。我该怎么办呀?” 观从:“依弟子之意,恩师不如与弟子一同逃蔡,等此事一过,恩师再行回国,免得在此等死,恩师意下如何?” 王子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只有这样啰。” 观从扶着王子牟来到了马车旁,登上了马车。 这时,士客跑来对观从说:“老弟台,是伍举领兵。” 观从:“好,一切按计行事! 士客点点头:“你走吧,咱们后会有期!“ 观从挥动长鞭,马车疾驶而去…… 伍举领兵来到申公王寓,搜查了了一遍的士兵向伍举报告:“右广大人,寓内寓外都不见申公的影子。” 伍举:“再去搜。” 士兵四处寻找王子牟。 在街市上。士客对国人传言:“听说申公王子牟行刺大王,右广大夫伍举通风报信,王子牟跑了。” 国人点点头。你传我,我传你,以讹传讹,一片议论声。 王寓厅堂,伍举郁闷的来回踱步。士兵把一群家奴捆绑起来。 这时,右广副沈尹射进来对伍举小声的说:“伍大人,外面都传开了,说你把王子牟放跑了。” 伍举怒道:“岂有此理!我人都没离开过申寓,怎么就有人说我放跑了王子牟?” 沈尹射:“以诈传诈,这事对大人十分不利。我看是不是有人别有用心,你得当心啊。” 伍举:“沈尹射,你带他们回宫复旨,我随后便到。” 沈尹射:“知道啦,大人!” 伍举别开士兵,驾车朝家中驶去。 沈尹射在宫廷议政厅向令尹屈建禀报:“启禀令尹大人,申公逃走了,我们把他的家仆全部押来啦!” 令尹屈建问:“沈尹射,椒举呢?” 沈尹射:“他让我回禀大人,说随后便到。” 屈建跌足道:“坏了,椒举定是畏罪潜逃了。唉,我太相信他了,过于相信也是一种犯罪。我如何向大王交代呀?” 养由基:“伍举真的逃跑了,那也太不应该了。令尹,你是那样信任他,他不该这样做的!” 屈建:“不能让他逃走,得把他抓回来!” 这时,太宰伯州犁匆匆进来说:“你们听说了吗?伍举跑了,这是真的?” 屈建:“我命他去捉拿申公牟,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很可能是潜逃了。” 伯州犁:“方才我在衙内坐堂,来了许多国人,禀报说王子牟被伍举放跑了。开始我还不信,如今他不来复旨,那定是逃跑无疑了。” 屈建:“这都是我的过错,我好意让他有个表明心迹的机会,提来王子牟,可连他自己也潜逃啦。我真是罪该万死!” 伯州犁:“现在说这些都于事无补,得赶紧出动人马把伍举抓回来,也好在大王面前有个交代。” 屈建:“宫厩尹养由基、右广副沈尹射,你们率御林军急速前去缉拿伍举。” 养由基、沈尹射拱手:“喏!” 屈建:“左广潘党、左广副屈申,你们分别去大司理缉拿司助伍举长子伍鸣,学宫授教伍举次子伍奢。” 潘党、屈申:“诺!” 驿道上,两辆马车疾驰着。 伍举、伍奢各驾着一辆骈马车,一前一后全家出逃,一队轻骑朝马车疾驶赶来。两辆马车狂奔着,轻骑紧追不舍,距离愈来愈近。 伍奢的车上载着嘉应、伍尚、伍鸡驶在前头,后面的伍举载着夫人和伍员。伍奢抓住缰绳,不停的挥动马鞭,骈马在他的鞭打下已跑得气喘嘘嘘。突然,车舆一阵嘎啦巨响,猛烈的摇晃起来。伍尚大叫起来:“爹,快停车!车辖和车軎(wei)掉啰,轮子就要甩出来了。” 伍奢猛收缰绳,骈马腾蹄嘶鸣,马才止住了步伐,可车舆一歪,左轮子滚了出来,轰隆一声,车舆翻倒在地,车上的人全都滑倒在地。伍举赶紧停住了车,跳了下来,扶起嘉应和孩子,问:“摔伤了没有?” 嘉应拍拍身上的尘土,说:“还好,车停得快,否则……” 倒在车轩上的伍奢,赶紧爬起身,暴了一句粗口:“该死的破车!”这时,伍尚、伍员同时叫起来:“他们追上来!” 伍奢看着父亲问:“追兵愈来愈近,怎么办?” 从车下来的伍夫人指着路旁不远的芦苇荡说:“老爷,何不到芦苇荡里躲一下?” 伍举看了看,说:“看来只有躲避一下。伍奢,你把他们全带进芦苇荡,我把马车驾走。” 伍夫人:“那怎么行!老爷是他们追捕的对象。这样吧,你们都过去,我来驾车。即使他们赶上我,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嘉应:“我随婆婆在车上。” 伍奢:“那不行!子鸡还在生病。” 伍举:“快点!嘉应在车上也好,子鸡我来抱。”说着抱起伍之鸡,“我们走!” 伍尚、伍员跑得特别快,早已朝前跑去,后跟着伍奢、伍举,一会儿他们消失在芦苇荡里。广袤无垠的芦苇荡,一片枯黄。微风轻吹,摆动着芦苇,并发出簌簌的响声。伍奢拉着伍尚、伍员,伍举抱着伍之鸡朝芦苇荡深处窜去,茂密的芦苇严严实实淹没了三代人的踪迹。 伍夫人驾着马车朝前驶去。养由基率领轻骑一会就追赶上了马车。养由基跳下车,对伍夫人问道:“小芈妹子,你家老爷呢?” 伍夫人笑道:“哎呀,是养叔啊!你找我们家老爷,他早走了!” 养由基哈哈大笑:“妹子,你不是睁开眼睛说瞎话,路旁歪躺着掉了轮子的马车,两匹骈马还好好的踯躅在那里,能说椒举走了?再说谁不知椒举是个顾家的人,他肯把老婆媳妇丢在路上?” 伍夫人:“养叔不信,你们去追呀。” 养由基:“小芈妹子,你就甭骗我了。我养由基受命前来追他,完全是为了椒举好,为了你们全家好。他违命潜逃,弄得不明不白,不回去澄清事情缘由,怕是难脱徇私枉法私放逃犯的罪行。” 嘉应:“大人,我公爹真的走了。” 养由基叹了一口气:“唉,椒举呀椒举。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这一走可就惨了,通风报信,违命潜逃……” 右广副沈尹射:“养大人,我们追他明明看见有两辆马车,一辆坏了,这辆嫂夫人驾着,他们不可能逃走,一定是进了芦苇荡,不如现在就进去搜?” 养由基:“等等!” 再说伍举一家男儿全都藏在芦苇之中,小孩站着,大人半蹲着,大家都紧张的盯着驿道方向。芦苇窸窣作响,一条竹叶青蛇从芦苇中蜿蜒爬行到他们脚下。伍员眼尖大叫:“蛇——”这时就听伍之鸡“哎唷”一声,“痛…我痛……”喊着大哭起来。 伍举拔剑就砍,蛇分两段,可蛇头仍在窜动,又连剁几剑,蛇被砍成几节方死。伍奢一把抱过伍之鸡,撸起裤腿,只见小腿上有渗血的两个牙印,然后慌张地说:“父亲,子鸡被蛇咬了。” 伍举插剑入鞘,说:“子奢,你托抱着,子尚,你抓着他的双脚。”说着用双手挤推伍之鸡的小腿,排出毒液,然后又用嘴吸吮伤口,吐出血沫,反复几次。 伍之鸡痛得大哭,伍员抚摸他的小手,劝道:“子鸡,我们不哭。” 驿道上,御林轻骑都在等待养由基的命令。这时,一阵轻风吹来,隐约传来孩子的的哭声。养由基一听,说:“你们听见了吧?他没有走,芦苇荡里有孩子的哭声。” 伍夫人一听也傻了眼,怔怔的发愣。 养由基对沈尹射说:“你带人去芦苇荡搜。” 沈尹射大喊:“全体跟我去芦苇荡搜。” 御林军蜂拥的朝芦苇荡搜捕过去。芦苇荡中,伍举跟伍之鸡边包扎边说:“暂时就这样包扎一下,得尽快找到蛇药敷上。” 伍奢:“现在到哪去弄药?” 伍举:“子鸡一直哭着,要让他不再哭了,否则,很快引来追兵。” 这时,一直在观察的伍尚说:“他们进芦苇荡了。” 伍举对伍奢说:“我来抱子鸡,你带子尚、子胥,我们分头散开。”说着抱过伍之鸡,朝芦苇纵深躲去。 御林军循着哭声朝伍举的藏身处搜来。 伍举抱着伍之鸡,对他说:“子鸡呀,莫再哭了。祖父知道你很痛,你要坚强!你知道现在多危险吗?” 伍之鸡仍旧哇哇大哭。伍举不得已又转移到另一浓密的芦苇中。他百般无奈的看着伍之鸡,对天祷道:“子鸡啊子鸡,天若灭我伍氏,你就哭吧,天若拯救我伍氏,你就住声。” 伍之鸡抹了一下眼泪,止住抽泣,说:“祖父,我不哭了。” 伍举搂紧子鸡说:“好孩子!好孩子!” 御林士兵拨开芦苇,这里看看,哪里瞧瞧,就是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伍举和伍之鸡。 士兵甲:“奇怪呀,声音明明在这个方向,怎么就不见了?” 士兵乙:“可能早转移了,这么大的芦苇荡你上哪去找哇?” 右广副沈尹射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们往北面再去搜搜。”等士兵们走远后,他对芦苇里的伍举唤道:“出来吧,我的伍大人!” 伍举不得已抱着伍之鸡走了出来。 沈尹射:“要藏,怎么让孩子一直哭着?” 伍举:“孩子被蛇咬了。” 沈尹射:“哦,是这样!前面二十里铺有个药铺,我们走后,你们赶快去找药吧。” 伍举不敢相信:“沈大人,你?” 沈尹射:“十几年右广禁军的交情,就不能让我也徇私一回?” 伍举作揖道:“沈尹射救命之恩,椒举没齿难忘!” 沈尹射也不理会,直接朝驿道方向走去。 日暮,天色渐暗。沈尹射对养由基说:“养大人,天色已昏,看来今天很难找到他们?” 养由基:“是啊,芦苇荡这么大,天色又暗了下来,恐怕很难找到他们!这么着,我们回去,明日再来。” 沈尹射揣测地看着养由基。 养由基摊开双手:“他们逃进芦苇荡,叫我怎么办呢?” 沈尹射知其意,便问:“伍夫人他们怎么处理?还有马车?” 养由基:“伍举抓不到,弄两个妇道人家回去,岂不被他们笑掉大牙!再说拉回马车,岂不告诉他们是我们放走了椒举?脱掉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沈尹射:“是呀是呀。” 养由基:“放了她们。” 沈尹射走到车前说:“夫人,养大人发话,说放了你们。” 伍夫人挪揄的说:“还是养叔对小妹好,谢谢养叔了!” 养由基:“小芈妹子,你们走吧,我知道椒举是没有罪的,不过他做了一件傻事,不澄清事实,就这样无缘无故的远走他方,多可惜啊,他可是一代人杰!愿他好自为之,有机会一定要回来。再见了,妹子。” 沈尹射大喊:“集合啦——” 第三章第二节《潮神》—— 大雨,滂沱而下。驿道的路边歪歪的竖着凿有郑界二字的石碑。 雨中,一辆驷马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的驶着。车舆太小,伍家几口人蜷缩在一起,根本没有挪脚的地方。方方的蓬帘遮不住斜风斜雨,雨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抱在嘉应膝上的小子鸡,不停的咳嗽着。 伍夫人摸摸孩子的额头,对伍举说:“老爷,子鸡被蛇咬伤后愈发病重了,我们的先找个地方避避雨,这样冒雨前进可不是办法!” 坐在驾台旁的伍举反过身,用手也摸了摸伍之鸡头说:“是有一点发烧。” 嘉应:“前面有没有人家?找一个郎中瞧瞧才好。” 伍举:“这里很长一段路没有人家,过去倒是有的,后来郑楚交战多了,附近的乡民为了躲避战火早已搬迁了。” 嘉应:“那怎么办呢?” 伍举并不答话,侧转身去。 嘉应心情焦急地对婆婆说:“这里离我们楚国还不远,不如我们回去瞧完病再走?” 伍夫人犹豫了一下说:“回去倒是容易,可再出来……唉,我来抱抱。”说着接过伍之鸡,捧在腿上。 驾车的伍奢大声说:“莫听她胡说!好不容易出了关卡,怎能再回去自投罗网呢?” 嘉应:“那你说怎么办呢?孩子病的这么严重,不瞧郎中行吗?我真担心时间长了出了意外,那我可怎么活哟!”说着嘤嘤地哭出声来。 伍奢问伍举:“父亲,赶到前面的城镇还需多少时辰?” 伍举:“记得这方园百十里,是无人居住的地方,要在天黑才能赶到郑国城麇。(现湖北郧县东北) 伍奢:“既然这样,只有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城麇。” 伍举:“可之鸡怕受不了……” 伍奢:“甭管他,听天由命。” 嘉应抬起头,吼道:“你居然如此狠心!那你们走好啦,我宁可回楚国去,即便锒铛入狱,也不能看着孩子遭罪。” 伍奢怒道:“死心眼!” 伍举对伍奢说:“子奢,你少说两句。噢,我想起来了,那年子胥过完百日,冬季,我参加了攻打郑国的战斗并凯旋而归,在鱼齿山(现河南平顶山市西南)渡滍水时,突降大雨,楚军冻死无数,幸好为父是驾车,行至前面不远处一栋荒废的祠堂升火造饭,才得以保住性命。不知祠堂如今尚在否?” 伍员:“祖父说我过百日那是丙午年,到现在已经七年多了。子尚兄,你说祠堂还在不在?” 伍尚:“只要是祖父停留过的地方,一定还在。” 伍员高兴地拍手:“哦,就要见到祠堂啰。” 伍举感叹道:“冥冥之中我又回到我最艰难的时刻,希望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是命运转圜的开始。” 伍奢:“会的,父亲志存高远,暂时的困境是难不住我们伍氏的。”说着挥动马鞭,马车颤巍巍的朝前驶去。 雨,淅沥沥下个不停。 山峦雨濛,泥路坑洼。 在一片青葱的古柏下,一栋断檐残壁的古祠堂湮没在树丛中。站在车上的伍尚指着左方对伍员说:“子胥,我看到了祠堂了。” 伍员:“我也看到了!父亲,前面有路往左拐。噢,我们到了古祠堂啰。” 伍奢驾车从驿道上拐进了树丛,祠堂前停了一辆马车。伍举见到马车很惊讶说:“咦,这里还会有车?” 伍奢:“恐怕也是来避雨的。”说着勒紧缰绳,马车停在祠堂大门的另一边。伍尚未等车停稳便跳下了车,伍员也跟着下了车。伍尚进到祠堂看了一下出来说:“里面有人,快进来!” 伍员也从里面跑出来说:“人家还生了火。” 伍举全家走进了残破不堪的古祠堂。祠堂里灰暗阴森,但火堆高高的火苗,映出了两个正在火堆旁烘烤衣服的人。其中一个眉清眼秀的年轻人,对伍举和他家人点点头。 伍举对年轻人礼貌地拱手道:“报歉得很,外面雨大进来躲避一下,打扰你们了。” 季札连忙还礼道:“同是过路之人,请不必客气!我们也是来此避雨的,外面雨真大,衣服都湿透了,正好我们升了火,来来,你们全都到这里来烤烤。” 伍举:“我们一大家子,不方便,你们自己烤吧,我们站站就可以了。” 季札走过来,拉着伍员的手说:“你看,孩子的衣服都湿透了?烤烤也不碍事,来吧,大家都过来。” 伍举:“实在不好意思,本来就打扰你们,再添此麻烦,很过意不去。” 季札:“都是过路之人行个方便,互相照应一下,这是很难得事。” 伍员在火堆旁唤道:“母亲,你们快过来呀。” 伍举:“小兄弟的盛情我们领了,那你们都过去烤烤吧!” 季札吩咐随从:“水儿,你到大门口去吧。” 随从拿着衣服朝门口走去。 伍举:“不好意思,这……” 季札:“我们来了一会儿,他应该烘好衣啦。你们请便吧。” 伍举走到嘉应旁,看了看子鸡,关切的问:“睡着啦?” 嘉应:“刚才在车上迷糊一下就睡着了,不过头上还是有点烫手。” 伍举:“那你们先烤烤,等会雨小了一点,我会同子奢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 伍夫人:“你得抓紧点,孩子耽搁不得。” 伍举:“知道。” 季札盛情地:“大家还站着,来,地上有木檁,都可以坐。”说完又往火堆添上干柴。 大家围着火堆坐下了。伍举半蹲着伸手烘烤一下说:“这火还真灼人。” 伍夫人拉过伍员说:“子尚,还有你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奶奶帮你们烘烘。” 嘉应也对伍奢说:“你的衣服也湿透了,自己脱下来烤烤。” 伍奢站起身脱下长袍,烘烤着。伍举立起身对季札笑道:“真让我烤火,还不习惯,你们烤着,我去看看。”说着准备朝大门走去。 嘉应:“父亲,让子奢陪你去?” 伍举回过头:“算了,我一个人行。” 季札起身拦住问道:“究竟何事?外面雨还大着呢。” 伍举叹了一口气:“唉,小孙病了,得想办法找到郎中。” 季札:“呃,这么回事,病得重吗?” 伍举:“咳嗽咳得厉害,而且先前还被蛇咬伤过。” 季札:“能让我瞧瞧吗?” 伍举:“小兄弟是行医的?” 季札:“不,我不是医匠!不过头痛脑热的还能对付。” 伍举:“那太好啦!子奢,你把子鸡抱过来。” 季札对伍奢说:“我要先看看蛇咬的伤口?” 伍奢:“在小腿上,已经看过郎中,敷过药,现在也不叫痛。” 季札把绷带拆下后,看了看说:“还好,没有红肿,应该不是这里引起的。他咳嗽发烧有多长时间了?” 伍奢:“应该有十多天了。” 季札:“孩子几岁啦?挺可爱的。” 伍奢:“三岁多了。” 季札:“让我来号号脉。”说着一手托着,一手切脉。 伍举问:“要平躺下来吗?” 季札摇摇头,号了一会儿脉放下手,说:“听他脉象浮紧,像是孩子受了风寒;听他急促的呼吸,怕是肺部受了影响。” 伍举惊道:“这么说是肺炎?“ 季札:“你看孩子脸蛋泛红,呼吸困难,精神倦态,病的不轻啊!” 伍夫人在旁焦急地:“这如何是好?” 季札:“老夫人,先别急,让我再仔细瞧瞧。”说着从袖袋掏出竹片揿压伍鸡的舌根,又看了一下舌头。 这时,伍鸡被弄醒,“哇“地哭出声来。嘉应从伍奢手里接过伍鸡,哄道:“子鸡,莫哭!郎中在给你看病,我们要乖呀。“ 季札见伍之鸡完全醒了,便问:“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伍之鸡:“我叫伍之鸡。” 季札:“哦,伍之鸡,你很勇敢,蛇咬伤了也不怕痛。”他又对夫人说,“他喉咙红肿,舌呈淡红,苔呈薄白,经常咳嗽,痰多,应该是肺炎无疑了。” 伍夫人:“那该怎么办呀?这荒芜人迹的地方。” 季札:“你们也别着急,病倒是可以医!不过在下没有十分的把握,不知你们放得了心吗?” 伍举一改称谓:“先生,今日遇到先生,乃苍天有眼!你能救小孙一命,我伍举愿倾囊相谢。” 季札:“老伯此话差矣,虽说我们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有交情,但出门在外谁没有遇到一些麻烦?现在孩子病了,一时又找不到医匠,恰巧我懂的一点医道,因此主动提出帮孩子诊断一下,如果像老伯所说要答谢与我,那我情愿袖手旁观。” 伍举连连的:“在理在理!先生不但热心,而且谈吐谦和,真是少有的好人。” 伍奢:“是啊,今日遇到你这样的好兄弟,孩子算是有救了。” 季札对门口站着的随从喊道:“水儿,到车上把我的藤箱拿来。” 水儿冒雨从车上搬来一只藤箱,季札边打开边说:“我随身带了一些草药,但不知齐不齐。” 伍举见箱中备着许多草药,称道:“瞧先生的药箱,我真不敢相信你不是行医的?” 一直站在旁边的伍员对伍举说:“我以后也要学医。” 季札笑道:“学医,那为什么呢?” 伍员:“可以治病救人呀。” 季札拿出一节党参:“嗬,有志气。那你知这叫啥?” 伍员摇摇头:“现在我不懂,可我太外公会看病,以后我跟他学。” 伍举:“别在这里影响叔叔配药!” 季札:“没关系,让他看,孩子有兴趣这是好事,尽量不要阻止他。我从小喜欢医术,学过了《黄帝内经》。平时出来走动,都要自备一些草药,省得在路上遇到麻烦,你看我瘦骨伶仃的,不准备行吗?” 伍举:“想得周全。” 季札笑道:“周全是周全,可挺笨拙的。还算好,药基本上齐全了。来,你们拿去煎一煎,每日一付,分早中晚三次服用,要连续服用半个月。” 伍夫人接过草药对嘉应说:“你去拿一个药罐来。” 火,旺旺的,火堆上悬挂着药罐…… 雨过天晴。伍举全家走出祠堂为季札送行。 伍举对季札说:“今日多亏了先生,使小孙转危为安。现在先生要走了,而我们尚不知先生的尊姓大名,就请先生留下大名,以容我日后图报?” 季札:“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伍举:“先生不肯留下姓名,只好俗套了。子奢,把家里的爰金拿出来。” 伍奢捧上一个珍盒。 季札连忙拦住说:“伍大夫不能这样。” 伍举:“先生,我伍举虽然是个落泊之人,但人情世故还是懂得,我不能凭白无故受恩于先生,而不思图报,这点小意思你还是收下为好。” 季札:“不,绝对不行。” 伍举:“那好,你就告诉尊姓大名吧?” 季札也不说什么,解下项上的长命锁,递给伍举说:“这块金锁,乃先王所赐,今日送与小孙伍之鸡作个纪念。希望你们好生抚养,不负我今日诊治之劳吧。” 伍举接过长命锁,翻过来一看,上面有铭文,他轻声读出声来:“邗王是野反之季子吉金自作元用。”他大惊,喊道:“先生,你是吴国四太子季札?” 季札笑笑道:“敌国之嫌,何能泄以姓名?伍大夫,季子为赶亡兄葬礼,要星夜兼程赶回吴国,再会了。” 伍举:“仇雠敌国,使多少英雄豪杰失之交臂啊!” 季札:“伍大夫,我们算是有幸一面,假如投奔他国不顺心的话,请到我们吴国来,我们会热枕欢迎你。对了,我还有一事想告诉你,我看你家二孙命相高贵,以后一定出类拔萃,是一个惊天动地之人!” 伍举:“他叫伍员,字子胥。承你吉言,我也很看重他。” 季札:“伍子胥,我记住了。好啦,我们后会有期!” 伍举拱手:“后会有期!” 伍员追上去扬起手喊道:“叔叔,再见!” 季札:“再见!” 伍举全家目睹渐渐远去的马车。 这时,一辆马车从城麇方向驶来,在祠堂前停下,一位小吏在车上问道:“阁下是楚国大夫伍举?” 伍举答道:“然也。” 小吏:“我家大人得知伍大夫亡命郑国,特命小吏前来迎接阁下到城麇去。” 伍举问道:“你家大人是?” 小吏:“城麇采邑大夫印堇父。” 伍举:“是印大人呀,想不到我伍举一下就惊动了邑宰大人?” 小吏跳下车对伍举说:“伍大夫能屈尊敝国,是小国的荣幸!走,大家随我去城麇。” 伍举对对夫人说:“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城麇。” 二辆马车朝城麇驶去。 第三章第三节《潮神》—— 天色已暗,马车进入城中,在驿馆院内停下。 小吏对伍举说:“伍大夫一路劳顿,你们先在驿馆歇息一下,房间和晚餐都已准备好了。” 伍举:“谢谢宾使迎接!” 小吏:“伍大夫,明日,印大人会亲自来和阁下会晤!” 伍举点点头。 小吏:“伍大夫,我走了。” 伍举拱拱手。 馆吏面带笑容的出来把伍举全家迎进了驿馆。 早晨,侍人把几上的餐具收走后,伍举对伍奢说:“我准备先去拜会一下印大人,探探他对我入郑的态度?” 伍奢:“父亲,你想常住郑国?” 伍举:“那倒不是!郑国敝小,而且政局不稳,像这样一个国家很难留住我这个亡命之人。不过我倒是想在此盘桓些日子,让子鸡养好病,再寻觅机会,是否到别的国家去。” 伍奢点点头:“父亲考虑周到。” 这时,馆吏进来对伍举说:“伍大夫,我们印堇父大人和皇颉将军看你来了。” 伍举听后,“哦”了一声,站起身。 馆吏:“在大厅恭候!” 伍举随馆吏来到大厅。伍举见到印堇父和皇颉赶紧拱手道:“两位大人亲临驿馆,敝人实在是不敢当!” 印堇父:“伍大夫,小国的臣子见到大国的臣子,理应移趾朝见,请不必客气。” 伍举:“敝人乃穷途之人,得二位大人接纳已是感激不尽,理应由我上拜大人才是。” 印堇父:“哪里话!伍大夫的大名,我们如雷贯耳。今日屈尊敝地,真是小城生辉啊!” 伍举:“言重言重。” 皇颉指着垫席说:“我们坐下谈。” 随即三人落座,印堇父说:“今日我与皇颉将军前来会你,是想来听听阁下的打算?” 伍举苦笑了一下说:“落难之人有个栖息的地方就已满足,还能有何打算?” 印堇父:“伍大夫乃贤德之才,到哪里都有阁下的位置,何必如此伤感呢?” 伍举:“不满二位大人,我伍举是为了逃避祸患才来到郑国的。本来我是完全可以避免这次祸患,但我一错再错,竟然逃离了自己的祖国,成了一个叛逆者。当然啰,楚国是回不去了,现在到了你们郑国,倘若有我一个容身之地也就知足了,哪能还敢奢求高位呢?” 印堇父:“我们郑国虽小,但能任贤而用,像伍大夫这样的人才,还是很受欢迎的。” 皇颉:“是啊,伍大夫的人品才智均为上乘,到我们郑国来,必能名列上卿之位。” 伍举:“贵国不泛人才,子皮,子产乃当今人杰,我伍举岂能与之比肩?实感汗颜。” 印堇父:“伍大夫谦和谨慎,确非一般智者可比。这样吧,我们即刻派使通知都城新郑,(现河南新郑市区以西地带)就说楚国伍举大夫到了城麇,让上卿大夫们去考虑阁下的去留吧。” 伍举点点头说:“这样好。” 印堇父问:“这次伍大夫能够顺利到达郑国,恐怕很不容易吧?” 伍举:“的确不容易,躲过了追兵,又要骗过关卡,到了你们郑国又遇上大雨。唉,路途上的艰辛就甭提了。对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印大人和皇将军允否?” 印堇父:“伍大夫有何请求,不妨直说?” 伍举:“小孙在路上患了肺炎,我想在城麇耽搁一些日子,等治好小孙的病再去新郑,诸位以为如何?” 印堇父:“这还用说,你们尽管留下,只是小城鄙陋,没有什么好的招待你们,还望见谅啰。” 伍举拱拱手说:“这里住食都不错,能够让我们留下,还得谢谢二位大人。” 吴都,姬氏大庙。 吴王馀祭拈香拜谒宗祀。他叩于地祷道:“列祖列宗,先考亡兄:吾馀祭今日来祖庙祭奠亡兄诸樊,群臣已为诸樊谥号吴顺王。今日是亡兄七七忌日,馀祭特配了楚人的心肝、头颅来向亡兄告慰。亡兄在天,弟臣在世,亡兄有灵若知,弟臣亦求速死。亡兄非命于巢城,弟臣羡而轻命,若能效死疆场,步兄后尘,按先王之意,国当传弟,速传季子,馀祭虽死而心安矣。亡兄英灵皇皇,赐我速死!” 吴王馀祭叩拜后走出大庙,行人巫狐庸困惑地问道:“大王,大凡的人都贪图长寿,就如蝼蚁尚且贪生。今日大王祈求的不是长寿,而是祈求早死,这顺乎人情吗?” 吴王馀祭:“昔日我始祖吴太伯,废长立幼,成就了大业。而我先王也想废长立幼,但季子始终不肯嗣位,因此我们兄弟只有以次继承王位,等到我们寿终正寝的把王位坐完了,季札早已老了。如今诸樊亡了,现在轮到了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夷眛,假若我不早点死掉,岂不白白的耽搁时间?季札仍不能嗣位,我于心何忍呢?不如速求死期以便季札早登王位,这样岂不两全?” 巫狐庸:“大王如此轻视自己,把生命看得没有价值,先王在天之灵也不会这样做的,更何况季札根本就不愿意嗣位,强扭的瓜不甜。大王还是安安稳稳做你的君主,把国家治理好,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大王,你想想微臣的话吧……” 吴王馀祭:“孤王主意已定,先生不必多言!” 巫狐庸叹道:“哀哉!吾王有如此想法,实乃吴国之不幸也!”说着头也不回的朝瑞门走去。 吴宫大殿,吴王馀祭在御座上对群臣说道:“亡兄诸樊薨命数月了,孤王无时无刻不在思量报巢门一箭之仇。如今探得楚国边关甚虚,孤王决定率师伐楚,众卿以为如何?” 巫狐庸出班奏道:“楚国近年进行了肃政治乱,国势日强,再加上戢兵谨敛,通好上国,其势更不可挡。我以大军强渡江淮,伐其边陲,其利甚微,不如闭门自守,养息生民,待以时日,再行讨伐不迟。” 公子夷眛:“巫先生所言极是,自巢城一战,吴军实乃外强内荏,不堪一击。现亡兄尚未大葬,王兄就急于起兵复仇,只怕是上不应天时,下不应地理,定然无功而返。” 公子蹶由:“楚国息兵多年,内修郢城,外筑疆池,无一日偃旗息鼓,最近又相通大国,与友邦晋国欲会宋国。大王决意一战,实乃以卵击石,后果不堪设想!” 吴王馀祭怒道:“汝等不为孤王作想,却大长他人之气,灭自己的威风,是可忍,孰不可忍!汝等不必多言,孤王欲发丧兵,不报巢仇誓不为人!” 巫狐庸:“大王所重者乃季子也,季札倘若在此,必定劝说主公免于战火,请大王等待季子回吴都再行发兵不迟?” 吴王馀祭:“吾弟季札,有贤有德,倘若在此,必定会报亡兄之仇,赞成孤王的决定。好啦,你们不必多言,明日校场点兵,率师三万征讨荆楚!” 江面浪涌,白舸竟发。艨艟大船竖着吴国大纛,士卒擂响战鼓。 吴王馀祭站在甲板上神态凝重…… 战船至抵江岸,吴兵争先跳下大船,登上鸠兹之地,(现安徽芜湖市)朝楚阵冲去。楚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鸠兹,舒庸,(现安徽舒城西南)楚旗落下,吴旗猎猎。 四乡火光冲天,吴兵肆意烧杀掠夺,百姓哀声遍野。 楚宫苑圃,楚王正同嫔妃们在池塘旁撒食,水中的金鱼摇尾争抢鱼饵。令尹屈建仓皇入苑对楚子叩道:“大王,臣接快报,吴王馀祭帅师三万犯我边境,鸠兹、舒庸相继失守,现吴军正引兵朝雩娄(现安徽金寨县北口)杀来!” 楚王惊得瞠目结舌:“这…这…如何是好呢?” 屈建:“吴王为报诸樊之仇,倾巢而出,大有乌云压城之势,老臣实在担心的很呐!” 秦妃讥道:“子木大夫身为股肱大臣,此刻不为大王排忧解难,却如此胆怯,实在是可笑极了!” 楚王斥道:“汝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吴王三万大军下大江,不是来争一池一城的,而是仇雠而来,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秦妃:“这有什么可怕的!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楚国幅员辽阔,兵多将广,还怕他勾吴不成?” 屈建:“秦夫人有所不知,近年来我楚旨在戢兵,国内养息生民,对战事甚为厌倦。如今吴军兵临城下,而我们贸然应战,胜则已,不胜则失尽天下诸侯!” 秦妃:“那还不容易!秦楚世代姻亲,此刻楚国有难,不如派一使臣前往秦国求救,求我父王秦景公发兵,不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屈建:“这倒是个好主意,楚共王三十一年,秦楚联盟,败晋于栎地,(现河南新蔡县西北)此刻不如按夫人之意联秦抗吴。” 楚王:“吴人来势凶猛,一日可下百里,而秦景公即使发兵,也只能是远水难救于近火。” 屈建:“大王可发兵驰援雩娄,守而不攻,一旦秦兵到来,再双管齐下,吴军必然大败而逃。” 楚王点点头:“行。” 先锋楚王之弟公子围率兵车直驱江边,公子围举目朝江东看去,吴军已退守江东,沿江旌旗林立。 秦楚联军陆续来到江边,公子围驾车来到君辇前,对楚王和秦公子针说:“大王,吴人已撤兵江东!” 楚王站在君辇上看了看,对公子针说:“我军在三公山(现安徽枞阳县东南)坚守了半个月,不是贵军到来,勾吴还不会退得这么快。” 公子针:“看来吴人很会用兵,说走就走,其奈何也!” 楚王:“就是。公子围传令集合队伍,准备撤兵。” 公子围不情愿地:“就这样撤了?” 楚王:“不撤如何,难道还能打过江去?” 公子围沉思了片刻说:“大王,我们不如绕道袭击郑国一下?” 公子针:“是啊,我们秦军千里迢迢赶来,没动一兵一卒,就这样回去,怕是不好向吾兄景公交代呀。” 公子围:“郑国事奉晋国久矣,对我大楚不恭不敬,我们何不趁此兵广讨伐一下郑国,也好夺些财物送给远道的子针兄。” 公子针贪婪地笑道:“还是子围兄明白我的意思。” 公子围:“犒劳秦军也是应该的嘛。” 楚王:“好吧,改道郑国。” 公子围驾车高喊:“进军郑国——” 字幕:公元前447年,周灵王二十五年五月。楚秦联军攻郑,爆发城麇之战。 郑国城麇,城内一片慌乱,百姓推车挑担纷纷涌出城外。 伍举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朝驿馆奔去。他来到驿馆,对等待他的家人说:“我们也走吧,子奢,你去备车。” 伍奢牵着马匹套上车身,全家匆忙地登上车舆,朝馆外驶去。 一个军弁骑马赶来对伍举喊道:“伍大夫,我家老爷有请!” 伍举回头对军弁言道:“告诉你们老爷,我伍举乃亡命之人,这会儿没有功夫,逃命要紧。” 军弁:“印老爷是想请阁下去商量守城大事。” 伍举:“谢谢你们老爷,我要走啦。” 军弁追上车说:“伍大夫若是不去,在下不好交代?” 伍举:“你就对印大人说,一个楚人怎能对自己的国家作战呢?”军弁:“我明白啦!说着骑马回去了。” 第四章第一节《潮神》—— 楚秦联军来到郑国城麇城外。联军列阵准备进攻郑国的军队,公子围首先启动战车朝郑军冲去。联军突破郑军防线,郑军开始溃败。 一辆绣车在一个将军的护卫下朝城外逃去。 公子围冲在乱阵中,见到远处逃遁着一辆绣车,便驱动战车朝绣车杀来。印堇父挥动长戟,迎着公子围厮杀起来。公子围枪法精湛,把个印堇父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印堇父对绣车大喊:“彩秋,你快逃吧!” 绣车里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掀开窗帘,探头喊道:“舅舅——” 印堇父边挡边喊:“快逃哇,我在这里帮你挡住他!” 公子围循声一看,见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心中一动,把枪一收,驾着战车猛追过去,绣车慌不择路,朝荒郊逃去。印堇父大急,欲赶公子围,无奈被秦将团团围住 彩秋坐在绣车里,眼睁睁的看着印堇父被秦将擒于车下。她呜呜的哭将起来。公子围挥鞭疾驶…… 伍奢驾着车,沿着山丘朝前驶着。 伍举对伍奢说:“怎么会愈走愈荒凉,是不是走岔了道?“ 伍奢:“先前还有许多难民,这会儿真的没人影了?“ 伍举跳下车,对伍奢说:“你们先等等,我去探探道。“ 伍举朝前翻过了一处山坡,举目望了望,并没有驿道,正准备返回去,忽然传来呼救声。他吃了一惊,然后朝不远的树丛中奔去。 一辆马车停在草丛边,车旁横倒着一个死去的车夫。 少女的呼救声又传来了:“救命啊——” 伍举冲进了草丛,在草丛的一角,公子围正淫笑着朝少女扑过去。 少女哆嗦着:“不!别过来,别过来!” 公子围哈哈大笑,抱住少女就往她脸上亲去。少女见有人来了,连呼:“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公子围侧头一看是个老头,荒唐的说:“好哇,让他看。”说着一把撕开少女的胸襟并大喝:“还不快滚!” 伍举气得浑身打颤,大喝一声:“住手——” 公子围被炸雷般的喊声吓了一跳,反转身一看,原来站在他身后的是堂堂楚国右广大夫伍举。公子围一时口结:“你…你……” 伍举沉沉的说:“怎么,不认识了?” 公子围尴尬的说:“认识,认识,伍大夫嘛!” 伍举:“既然认识,那还不赶快放了姑娘?” 公子围犹豫的:“她可是我的俘虏。” 伍举:“俘虏,凭什么说是你的俘虏?” 公子围:“郑国已被我们战败,我抓住了她,她就是我的俘虏。” 伍举:“不在战场上夺关斩将,却在这里欺负一个弱小女子,还居然说是你的俘虏,真是恬不知耻!” 公子围:“你,一个叛国者竟敢来教训我?” 伍举:“怎么,难道不可以?” 公子围:“我不想和你多牵扯。这样吧,你走你的路,我干我的事,咱们两不相犯。” 伍举:“可以,但你先放了她。” 公子围:“放了她,就凭你一句话?我公子围今日不是为了这姑娘,连你也一起擒了。” 伍举冷笑道:“说得好!问问我手中的九节铜鞭究竟谁擒谁?” 公子围看了看威风凛凛的伍举,气焰顿减,喃道:“伍大夫,我实在是太爱这个姑娘了,你能让我享受一下人间的快乐,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伍举怒斥道:“一个堂堂的王子,竟然这样窝囊,这样没出息!” 公子围自鄙地:“是,我是窝囊,是没有出息。为了这个尤物,我可以放下任何高贵的身份,即使豁出命来也要拥有她。伍大夫,我就求求你了?” 伍举:“图一时之快,而废一生之荣。公子围,你忘了‘埋璧求嗣’的事吗?” 公子围一听,心中一怔,忙谢道:“多亏伍大夫提醒,子围谨记。” 伍举:“知道就好,那这个姑娘?” 公子围:“伍大夫,她可是郑女,我还是带回去让联军发配。”说着扯住少女就往戎车上拖。 少女绝望的对伍举呼道:“将军救我!” 伍举阻止道:“子围世子,先慢着,我有话问她。” 公子围只得放开少女。伍举转而问少女:“姑娘,老夫问你,看你这身装束,非一般女子,是何家闺秀?为何在战场附近出现?” 少女咽咽地哭道:“实不满将军,小女乃郑国上卿公孙段之女,姓丰,名彩秋。近日在城麇舅舅家做客,适逢你们楚军攻城,舅舅担心我的安危,护我出城,谁知刚出城,舅舅就被你们的人团团围住,被擒于车下。这位公子见了小女,掉车便追,马夫心慌,择路逃至此地,被他赶上杀死在路旁。我又被他苦苦相逼,情急之下我只得呼叫救命,将军大人,你要救我一命啊?” 伍举:“你舅舅何许人也?” 彩秋:“小女舅舅乃城麇采邑大夫印堇父。” 伍举:“是他,他可是一个乐施好善的人,老夫承他接待在城麇住了好些日子。” 彩秋:“既然舅舅与将军相识,就请将军救小女一命。” 伍举点点头,转而对公子围说:“子围世子,她是宦官之女,他的父亲是郑国七穆之一公孙段大夫,而你是楚国的二世子,一方诸侯之弟,乃贵族之家。可不可以这样,由老夫做媒,订个百年之好?” 公子围:“行是行,不过郑楚有敌国之嫌,而伍大夫自己尚未立命,怕是这桩婚姻很难成功?” 伍举:“这你就不用担心,晋楚两国即将通好,郑国不过附及大国罢了。以世子身份娶上卿之女为夫人,郑国焉有不允之理,再加上老夫漂泊无定,正好有机会跟你们做媒。” 公子围:“既然伍大夫做主,我公子围就全拜托你了。” 伍举点点头。 彩秋:“让我嫁给他,这万万不行!” 伍举:“有什么不行,难道小姐有聘在先?” 彩秋摇摇头。 伍举:“如此行啦,上嫁楚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呢?就这样讲定了。” 彩秋还是摇摇头:“不不!不能这样。” 伍举:“姑娘,实话告诉你,战时被俘之人,就会当做牲口一样带回国去罚做奴隶。你如今被子围世子所擒,弄不好就会终生为奴。与其当奴隶,不如听老夫的话,等待世子的提亲,做上上的之人,这不好吗?” 彩秋眼泪汪汪的看着伍举,绝然的:“倘若答应我一件事,那么我就依了这桩婚事?否则,小女宁死不从!” 伍举:“什么事?” 彩秋:“我舅舅印堇父被他们抓去了,如若能放了她,我就同意这门亲事。” 伍举:“那好办,让子围去做这件事。” 公子围拉过伍举说:“印堇父乃秦将所擒,此事很难办啊。” 伍举:“不管怎样你得先保住他的性命,至于如何救他,不过破点浮财而已,我看还是能够办到的。” 公子围:“那好,我会在王兄面前力保印堇父的性命,放心好了。” 伍举对彩秋说:“子围世子已经答应帮助你了,你就放心吧。至于婚嫁聘娶之事,以后我会专程和你父亲面谈。” 彩秋感激的看着伍举。 伍举关切地问:“小姐此行是回郑都(现河南新郑市)去吗?” 彩秋“嗯”了一声。 伍举:“正好,我也要去新郑,咱们同路。” 公子围:“伍大夫不跟我回去?” 伍举:“不了。” 公子围:“也好,以后等有机会再返楚国吧。”说着自己登上戎车,对伍举拱拱手,“我的事就拜托伍大夫了。” 伍举拱手:“一定效命!” 公子围挥鞭疾驶而去。 伍举登上绣车对彩秋说:“上吧,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呢。” 城麇狼烟熏天,秦楚联军已攻破城池,正在烧杀掠抢。城郊仍有厮杀,郑邑守将皇颉率残部在作最后的一搏。楚国方城外(现河南南阳方城县以北)县尹穿封戍挺戟与皇颉扭杀在一起,两车相交,难分难解。一辆戎车飞驰而来,公子围远远见到战斗尚未结束,兴奋不已,大喊道:“我来也——” 皇颉听到炸雷般的喊声,心中一惊,枪法一乱,被穿封戍买了一个破绽,挑于马车下。穿封戍对士兵喊道:“跟我捆了!” 城麇守将皇颉成了穿封戍的俘虏。公子围上前就去拉皇颉。穿封戍的部下执戈怒目相视。穿封戍也跳下车,冷冷的对公子围说:“想夺走,问问兄弟们答应啵?” 士兵:“不答应!” 公子围见士兵如此,知道众怒难犯,无奈的:“你们带走。你们带走。”说着登上自己的战车,一溜烟的是走了。 穿封戍和士兵们哈哈大笑。 公子围单车驶进联军行营,打了胜仗的联军官兵美滋滋的带着各自的战利品,涌进了辕门。公子围懊丧的跳下车,朝中军帐内走去。他来到帐内对楚王揖手道:“先锋前来复命!” 楚王颔首道:“子围,这一仗打得不错,寡人真高兴啊!” 公子围忿忿地说:“大王你高兴,可我窝火的很。” 楚王:“噢,这是为何?” 公子围:“郑将皇颉我已擒到,可被穿封戍这小子给夺走了。” 楚王不相信的:“有这种事,不太可能吧?” 公子围:“大王不信,等他回来问他?” 元帅伯州犁言道:“既然皇颉为公子围所擒,那么这番战役唯公子围功劳最大。” 楚王点点头。这时,穿封戍押着皇颉走进大帐,对楚王拱手道:“方城外县尹穿封戍前来复命!” 伯州犁:“穿封戍大夫来得正好,本帅有一事问你?” 穿封戍:“何事?” 伯州犁:“皇颉究竟是何人所擒?” 穿封戍:“元帅此话何意?当然是下官所擒。” 伯州犁:“公子围说皇颉乃他所擒。” 穿封戍怒道:“屁话!公子围欲夺下官的俘虏,被标下的士兵所阻。现在居然跑到大营说皇颉为他所擒,真是天大的笑话!” 公子围:“我把皇颉击落下马,被你的士兵抢走,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穿封戍:“笑话!战场之上你公子围跑到哪里去了,这都是一个谜?如今反倒说皇颉为你所擒。想夺别人的功劳,门都没有。大王,皇颉实乃下官所擒,不信你去问问士兵们,倘若我穿封戍有半句谎话,甘当军法处置!” 楚王只好以目示伯州犁,由他裁决。 伯州犁对楚王说:“大王,皇颉乃郑国边关大将,不是等闲之辈,只要问问他自己,就一目了然啰。” 楚王点点头,表示同意。 伯州犁走到皇颉跟前说:“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究竟是谁俘虏了你,给大家一个说法?”说着右手拉起公子围的手,高举道:“这位是公子围,寡君大弟。”左手牵着穿封戍的手说:“这位是穿封戍,方城外县尹。”转而对皇颉说:“你来辨认一下?” 皇颉点点头。 伯州犁:“说吧,究竟是被谁所擒获的?” 皇颉领悟其意,张目示子围:“皇颉遇这位公子战不能胜,被擒。” 穿封戍气得顿脚:“你……” 公子围讥讽道:“怎么样?冒功行赏可是要问斩的。” 穿封戍再也忍耐不住,操起枪架上的矛就刺向公子围,并大吼:“吾今日跟你拼了!” 公子围大惊,连忙逃走,穿封戍紧追不舍,伯州犁上前一把抱住穿封戍说:“穿大夫息怒!为了一个郑囚而伤大将和气,实在划不来呀。” 穿封戍:“划不来?他夺人之功,而且侮人之甚,骑在下官头上屙屎,难道这就划得来?” 伯州犁:“穿大夫破郑有功,失去一名囚犯也无损你的功劳。何必为此事争得你死我活呢?” 穿封戍:“伯大人,我今日不是说你。你以上下其手暗示皇颉,难道下官是瞎子?” 伯州犁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异常尴尬。 楚王从椅上下来,对穿封戍和稀泥的说:“穿大夫,算了,寡人为你记这一仗的头功如何?” 穿封戍:“大王,立功事小,而损人事大。他公子围抢夺别人的功劳,还不是因下官的职位低下,换上别人他敢吗?秦将俘虏了印堇父,而印堇父乃城麇采邑大夫,他敢去夺吗?下官虽为外臣,但承袭爵位久矣。他公子围怎能毫无顾忌欺负下官,难道下官有什么软门可欺?大王,你要为下官作主哇!” 楚王哑口无言。一直坐在上首的秦将公子针,站起身说:“别再闹啦!贵国的风范真是很不一般啊,公子针告辞了。” 楚王:“公子要走?那论功行赏,分派俘虏,以及处理郑将之事,仍需你我商量,再说犒劳贵军,大放三天也是不能免的。” 公子针:“各取各的战利品,至于郑将嘛,一律枭首示众!” 楚王:“那不行,这样分配贵军不是很吃亏吗?” 公子针:“这里我一刻也不愿意呆,早走早好。参将——” 秦国参将拱手:“喏。” 公子针:“把印堇父推出去斩了!” 缩在一边的公子围一听,打了一个寒噤,连忙上前对公子针说:“子针兄,印堇父不能杀。” 公子针冷冷的:“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公子围哀求道:“真的不能杀。” 公子针不屑地:“为何不能?皇颉如此,我看印堇父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子围:“子针兄,我不是说他人怎么样,而是公子忘了来郑国的目的?” 公子针异样地看着公子围。 公子围:“你知道印堇父是谁?” 公子针:“是谁?” 公子围:“印堇父乃郑国上卿印段之弟,公孙段之内弟,二氏乃郑国殷富人家。如今你们俘虏了他,就如获得了聚宝盆,财源会滚滚而来。” 公子针面转喜色:“这么说还差点把这个聚宝盆给砸了。” 公子围:“那是。” 公子针:“参将,印堇父我们留下。” 秦国参将:“喏。” 楚王见公子针转怒为喜,凑上前说:“这犒劳贵军之事?” 公子针:“就依楚王的建议办。” 楚王龙颜大开。 第四章第二节《潮神》—— 两辆马车在去新郑的路上徐徐而行。 一队人马疾驶而来,郑国上卿大夫公孙段率众围住了马车。他对驾车的伍举喝问道:“来者可是楚国伍举?” 伍举:“然也!” 公孙段:“是伍举,跟我捆了!” 兵丁上前抓住伍举。车帘掀起,少女彩秋探出身来对父亲喊道:“父亲,是我呀!” 公孙段突然见到爱女兴奋地:“是彩秋。” 彩秋跳下车,伍尚、伍员也跟着下了车。彩秋一下扑到迎上来的公孙段怀里,咽咽的哭了起来。公孙段拍拍她的背说:“莫哭莫哭,回来就好了,让我担心死了。” 彩秋含着眼泪问:“父亲,你们怎么哪,要抓伍大夫?” 后车的伍奢见有官兵在抓伍举,赶紧跳下车冲上前去质问:“凭什么抓人?”伍尚、伍员也大声嚷着:“为何抓我祖父?” 公孙段:“奉命行事。” 彩秋:“伍大夫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公孙段大吃一惊:“什么?” 彩秋:“不是伍大夫,女儿可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公孙段不相信的:“这是真的?” 彩秋:“是真的!” 公孙段叹了一口气说:“唉,怎么会这样?” 彩秋焦急地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段:“你舅舅印堇父被擒,只有伍举才能换回他,我是奉命前来抓他。” 彩秋埋怨道:“难道父亲想恩将仇报?” 公孙段:“彩秋……” 彩秋:“那父亲把我也抓了!” 公孙段见爱女发怒,无奈的对兵丁说:“你们放开他!” 伍举忿忿地看着公孙段。 公孙段并未道谢,只是对伍举说:“伍大夫既然救了小女,那你们就赶快走吧!” 伍举蔑视的看了一眼公孙段,然后对旁边的伍奢说:“我们走!” 彩秋见伍举欲上伍奢的车,赶紧说:“伍大夫,我的车你拿去用吧!” 公孙段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说:“是啊,用彩秋的车吧?” 伍举见彩秋非常诚恳:“好吧,以后我会还你的!”说着登上彩秋的车。 伍员依依不舍的对彩秋说:“彩秋姐姐,我们以后还会相见吗?” 彩秋望了一眼伍举犹豫的说:“应该会吧,但姐姐会想念你们的。” 伍员:“我们也想念姐姐的!”说完同伍尚登上车厢,并大声喊道:“彩秋姐姐再见!” 彩秋:“再见!” 公孙段趋了两步,对伍举说:“你们能否改道宋国?我的大内弟印段率军很快赶到!” 伍举讥讽道:“那好哇,再见一个上卿大夫我也无所谓。再见!” 伍举、伍奢各驾一车疾驶而去。 公孙段正准备返回新郑,这时又有一队人马赶来,印段在车上问道:“姐夫,抓到伍举没有?” 公孙段摇摇头:“没有!” 印段:“那你们还磨蹭什么?” 公孙段笑道:“我接到小女了!” 印段并不答话,对车夫令道:“快走!” 印段率队朝前驶去。 两辆马车在大路上奔跑。 前面迎来一队人马,渐近,车架上飘着蔡国的旗子。 伍举把车向路旁让了让,当他看清坐在车上的蔡国太师公孙归生时,惊讶地喊道:“蔡太师!” 归生一看是伍举,也惊道:“是你——伍举?” 伍举跳下车,稽首道:“蔡大师别来无恙,椒举向太师致礼啦!” 归生也步下车,还礼道:“伍兄礼重,声子不敢当!” 伍举招呼伍奢:“子奢,这就是我常提起的蔡国太师公孙归生,我的父亲伍参与他的父亲蔡国太师子朝是好朋友,我们两家是世谊。” 伍奢赶紧上前拜道:“后辈伍奢,向老人家请安!” 归生挽起伍奢:“老朽何敢受此大礼,起来起来!” 伍举招呼孩子们:“子尚、子胥、子鸡你们过来,给公孙爷爷叩头!” 孩子们跪于地:“爷爷在上,我们跟你老人家叩头!” 归生:“哎呀,小小年纪,礼重礼重!”说着扶起子鸡,然后问伍举:“怎么啦,全家都出来了?” 伍举:“唉,莫提了!” 归生:“是不是岳父王子牟的事?” 伍举:“太师知道?” 归生:“申公逃蔡,我见到他啦,没想到你们也受此牵联!” 伍举:“一人获罪,全家难免脱此干系。” 归生:“遇此麻烦,还真拖累你们全家了。” 伍举情绪低落的:“有什么办法呢?” 归生:“走,我们到那边草地上去坐一坐,快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伍举:“是啊,一转眼就二十多年过去,今日一见面,真是幸运的很呀!” 归生吩咐随从说:“把酒菜跟我端过来,我要与这位老朋友饮上一盅!”然后又对伍举全家说:“来,大家都过来!” 伍举犹豫的:“免了吧!” 归生:“你我难得一见,来来。大家都来!” 归生同伍举全家来到干净平整的草坪上,随从铺上篾席,端来酒菜。归生与伍举互相搀扶坐下后,归生端起酒盅对伍举全家说:“我与伍兄乃莫逆之交,你们不必拘礼,大家痛快得喝吧!” 伍夫人:“承蒙太师的盛情,我先谢过了!我还是带着孩子们到那边去坐,你们聊!” 归生望着伍举。伍举摆摆手:“让他们去吧!” 伍奢欲站起来,归生说:“令郎就到这里吧!” 伍夫人、嘉应带着孩子们坐在不远的草地上。 归生饮着酒说:“伍兄,这许多年过去你我都老啰,双鬓泛白,儿孙都长大啦。记得你当年从晋国奔蔡,还是个精壮的汉子,这会儿怕是五十有余吧?” 伍举:“是啊,岁月不饶人呀!那时椒举狼狈投蔡,不是太师收留,我恐怕活不到今天!” 归生:“那时我们多么投缘,无事不谈,无话不说,踌躇满志,雄心勃勃,视天下舍我其谁?” 伍举:“可你现在是蔡国的栋梁,而我呢?唉,不提了……” 归生:“伍兄文韬武略都在归生之上,虽然眼下饱受风霜之苦,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比我强!” 伍举:“话虽如此,然而现实又是怎样呢?就连郑国也容我不得!” 归生:“此话怎讲?” 伍举:“公孙段亲率人马提我,不是我救了他的女儿,可能早成了郑国的俘虏。” 归生:“郑国上卿如一盘散沙,伍兄奔郑,确实危险得很,所幸的是你总算到了宋国的边境,伍兄以后有何打算呢?” 伍举:“椒举的确有罪,但我毕竟是楚国人,一个被国家抛弃的人,是多么的希望他的国家能够赦免他的罪过,以至让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去。我伍举面向南方伸长脖子,翘首等待的就是这一天。至于到哪个国家去,有什么打算,那都是次要的,不过是屈从目前的困境,能够苟且偷生罢了。” 归生:“伍兄有如此信念,不愧为楚国之忠臣!楚国失掉你,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伍举:“听说宋国左师向戌正在斡旋晋楚和议,椒举想到晋国去!” 归生:“是啊,向戌正在晋国,他邀请了几个国家的大臣,一起前往晋国做晋平公的工作,希望早日达成晋楚和议。” 伍举:“这么说,归生也是去晋国的?” 归生:“我要先去新郑,然后会同郑国上卿一道赴晋。不过伍兄要去晋国的话,我倒是可以先派一名使者前去,一来可探听向戌交涉的进展,二来可以通知晋国说你要入晋,看看晋国的态度如何?” 伍举:“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归生摆摆手,然后对蔡国人喊道:“蔡略,你过来一下!” 蔡略赶紧来到归生跟前:“太师?” 归生指着蔡略对伍举介绍说:“蔡国左司徒蔡略。” 伍举赶紧起身拱手致礼。 归生:“你即刻前往晋国,向晋平公通报楚国大夫伍举将要动身絳城,(现山西新绛县)另外打听一下宋国向戌交涉和议的进展情况,然后回来通知我。” 蔡略:“好吧,再会了!”说完拱拱手朝路边的马车走去。 伍举感慨道:“晋楚交战已有八十多年了,此趟能够弭兵和好,那真是春秋幸事!” 归生:“这事成与不成,还很难断定,须下一番大的努力,但愿能够成功!伍兄,你先去晋国吧!以后我必定会让你回楚国,请你相信我!” 伍奢插言:“我父亲日思夜想着就是回国去,蔡太师若是能够让父亲返国,那还真要谢谢太师啦!” 归生:“你父亲胸藏城府,为当今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能为其复位而奔走,实在是为了楚蔡两国世代友好下去,尽我绵薄之力!” 伍举:“太师如此看重在下,在下若有返国之日,定为楚蔡相善不遗余力。若有违者,我伍氏不覆于楚矣!” 伍奢觉得话已过头,忙说:“父亲,楚蔡相善,非一人而为之。况且春秋乱世,什么情况都会发生,怎能以伍氏的生存而发毒誓呢?” 伍举朝地连吐三下,呸!呸!呸!然后说:“子奢说得对,为父太冲动了,不应以伍氏而誓之!“ 归生:“伍兄,国之相善,只要彼此真诚就行了,如果彼此真诚都做不到,那国将不覆存焉?” 伍举:“彼此真诚,痴心不改!” 归生:“好,痴心不改!今天声子太高兴,来,干!” 伍举端起酒盅:“干!” 楚国令尹府。 令尹子木陪同蔡国太师归生走进大堂,他们在案几前坐下。 屈建对归生说:“声子兄,此趟入晋,可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归生:“唉,莫提了!” 屈建:“怎么,谈得不成功?” 归生:“哪里,老夫在郑国盘桓了几日,絳城没去成,不过消息倒是带来了。” 屈建:“噢,什么好消息?” 归生:“宋左师向戌去了絳城,说晋国认为晋楚两国现在商议和协,还为时尚早,要待以时机,等两国确确实实不存在争端的情况下,方能缔结盟约。” 屈建:“那好哇,我们耐心地等待就是啰!” 归生:“这个消息是好是坏暂且不论,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有一件比这更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令尹大人。” 屈建诧异的:“啥,还有比和协更为重要的事情?子木倒是要洗耳恭听!” 归生:“子木兄,不是我吓你,真的!我问你,晋楚两国大夫之中,哪一国的贤才居多呢?” 屈建:“当然是我们楚国!” 归生:“不确切!晋国的卿不如楚国,而晋国的大夫却贤才居多,每个大夫都是卿的才干。比如说杞、梓、皮革都出自楚国,可楚国有这样好的天然资源,却被晋国利用了,这不可惜吗?” 屈建:“你这是指……” 归生:“我只是举个例子,就大夫而论,晋国也不是重用了楚国的大夫吗?” 第四章第三节《潮神》—— 屈建:“难道晋国的国君就不会擢用自己的亲族成为大夫吗?” 归生:“这就是任人唯贤的问题。晋国亲族做官的也有,但多半是楚国的人才。据我所知一个善于治理国家的人,奖赏不过分而刑法不滥用,奖赏过分就怕赏到坏人的头上,刑罚滥用就怕用到好人的身上。现在楚国有很多严刑峻法,以致大夫们都畏惧逃亡四方,身死异国,有的成为他国的谋士,来危害楚国,而楚国竟然无法根治这种弊政,这就是我说的楚国不能任用自己的人才。例如‘子仪之乱’时。析公亡命晋国,晋任用他为谋士。‘绕角之战’时,(现河南鲁山县东南)他向晋国进言,打败了楚军,又乘胜进攻了蔡国,袭击了沈国,俘虏沈国国君,使楚国不能在东方经营华夏各国,这都是出于析公的谋略。再例如,前朝的庸子,他的父亲在楚共王面前说庸子的坏话,而满朝文武不辩是非曲直,庸子一气之下逃往晋国,晋国重用他为谋士,尤其是‘彭城之战’时,(现江苏徐州市)晋国本来就要败退,可庸子却在军中下令:‘把老幼妇孺有病的人都送回国去,一家两人留一人,精选步卒,喂饱战马,提前开饭,布好阵势,焚毁营舍炉灶,明日决一死战。’命令一颁,全军斗志昂扬,天亮就把楚军打败了。这全是出于庸子谋划的结果。” 屈建:“这都是事实,声子兄还记得蛮清楚。” 归生:“还有令尹子反跟申公巫臣争夺夏姬,子反就陷害巫臣,结果巫臣愤而逃晋。晋封刑地(现河北邢台市)与他,并任其为谋士。后来抵抗北狄,使晋吴两国联盟,教唆吴国背叛楚国,训练吴人使用战车和射箭,派他的儿子巫狐庸出任吴国的外交官,吴国因此侵略了曹国,并多次侵犯楚国边境,使楚国疲于奔命,到现在仍是楚国的一大忧患,所有这些都是巫臣为晋国所谋划的。至于‘若敖之乱’,斗伯贲的儿子贲皇逃到晋国,晋国封给他苗地,(现河南济源市西)重用他为谋士。在‘鄢陵之战’时,(现河南鄢陵县)楚军以压倒优势跟晋国对阵,晋军本来就要败退,可苗贲皇说:‘楚国精锐只有中军王族而已,如果晋军能够破釜沉舟,摆开阵势抵抗,再派栾、范两军交换阵地来诱惑楚军,然后由中行偃、却锜、却至合力攻打楚将子重、子辛的军队,这样就完全包围楚国的主力王族军。’晋国采纳了苗贲皇的建议,结果楚军果然大败,楚共王受了箭伤,残了一只眼睛,而司马子反也畏罪自杀,郑国也背叛了楚国,而吴国却强大起来。从此楚国失掉了诸侯,这都是苗贲皇所谋划的结果。子木兄,声子之所以要举这么多例子,是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我所提到的那件事的重要,跟上述所说的例子一样重要,我想子木兄应该明白这点?” 屈建:“你所说的一点不错,楚国的大夫跑到晋国去,都给我们国家带来了灾难,但我不相信还会比这些历史事件更为严重的?” 归生:“子木兄,你太麻痹了,也太自信了,这是很危险的!伍参你是知道的,而他的儿子伍举你也是非常熟悉的。伍举娶了申公王子牟的女儿为夫人,而王子牟因涉嫌畏罪逃离楚国,大夫们都认为是伍举通风报信,因此他恐惧逃到了郑国。如今他伸长脖子,望着南方说:‘但愿楚国能早日赦免我的罪过,以容我早日回到祖国来!’可楚国并未设法挽回这件事情。他只好逃到宋地,晋国听说他要到来,非常欢迎,准备提高伍举的爵位,增加他的俸禄,并赐封一块与叔向大夫相同大小的地方给他。假若他真的去了晋国,要想危害楚国,岂不是又构成了楚国的一大忧患吗?子木兄,请你掂量一下这件事情的分量吧?” 屈建:“这么说来,我确实是太麻痹了,太大意了!伍举一旦成了晋国的谋士,这种忧患的确是不可估量的,我怎么这样糊涂呢?” 归生:“所以说迎回伍举乃是贵国的当务之急,是刻不容缓的!” 屈建:“听了阁下的一席话,子木才恍然大悟。我们确实做的太差了,那怎么才能迎回伍举呢?倘若他不来,又该怎么办呢?” 归生:“亡命之人得以还国,势必应招而至,况且他归心似箭,哪有不来之理?” 屈建:“人心难测,如果他硬是不来,又该怎么办呢?因为我们现在还关押着他的大儿子伍鸣,那如何是好呢?” 归生略微沉思一下说:“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有所顾虑?不过我说,春秋乱世,相谋从政,有才华到哪个国家都受人欢迎。但伍举与别人不同,他有抱负,有谋略,是一个己所不用而为他人所用之人。倘若他真的不来,不如施贿于晋国的东阳(现河北邢台、邯郸之间)之盗把他杀掉,否则楚国危矣!”说到这里,归生意识到什么,突然不语,脸色陡红。 屈建并未在意:“不可以这样!我身为楚国令尹,怎么可以贿赂盗贼而杀一个抉择两难的楚国大夫呢?那非礼非义之举,千万不可以!我要面呈楚王,陈词利弊,一定要把伍举请回来,也不枉声子一番‘归生陈辞’!不过此事牵涉了申公王子牟,这事又如何处理呢?” 归生:“王子牟乃楚子的太傅,其罪不过是提供交通工具,相信楚王会赦免王子牟的。” 屈建:“射伤楚王一事,早已查清,主凶乃士人观起之子观从,申公当时并不知此事。” 归生:“是啰,既然这样有什么不可赦免的!” 屈建:“好!我即刻进宫面见楚王。如若大王允之,我将提高椒举职位,重新修缮伍府。并释放伍鸣,派他前去迎接伍举入朝。” 归生:“甚好!那声子先行告退。” 归生与屈建相互致礼后,走出令尹大堂。这时,从内室走出屈建的女儿,她对屈建说:“这个人好奇怪,一边说伍大夫是人才,一边却要晋国东阳之盗来杀他?” 屈建:“屈懿,快别乱说,他可是为了楚国的忧虑才这么说的!” 屈懿:“哦,是这样!” 归生一脸懊悔的走到院庭中,长叹一口气:“唉,我怎么会提起东阳之盗?违背了你我‘彼此真诚,痴心不改!’的誓言呢?” 晴空万里,山峦一片翠绿。 伍举驾着马车在前领驾,后面跟着伍鸣的车和伍奢的车。三车朝楚国飞奔而去…… 伍府门前,伍夫人领着三个孙子伍尚、伍员、伍之鸡恭敬的迎候着散朝归来的伍举。伍举身着朝服,腰佩七星龙渊剑,手持玉圭,缓缓地步下车舆。 伍夫人彬彬有礼的问候:“老爷,散朝啦?” 伍举点点头:“夫人,以后不必拘礼,椒举仍是从前的样子。” 伍夫人:“那怎么行?老爷现在是左司马,不遵循礼仪,让邻居笑话。” 伍举颔首道:“官拜司马,你们就如此恭敬,以后再有升迁,尔等岂不要把我抬进去?” 伍夫人:“既然老爷如此说来,那以后就不来迎了?” 伍尚:“那怎么行!祖父能东山再起,令小辈们兴高采烈,岂能不迎祖父之理?” 伍之鸡:“爷爷好威风呀!” 伍员纠正伍尚说:“不能说是东山再起,是祖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精诚之至打动了楚国,才使我们回到了故土。祖父,你说对吗?” 伍举笑道:“子胥,你才九岁,《诗经》运用的如此娴熟恰当,祖父还担心中原漂泊一趟,你们把《诗经》都给忘了?” 伍员:“哪能呢。” 伍尚:“不管是在车上,还是住宿我们都在背诵《诗经》。” 伍举:“好,都是好孩子!走,我们吃早饭去。等会儿我让伍昆送你们去上学。” 伍员:“不用啦,我们自己去庠序。” 伍举带着孩子走进大门,拐过浮雕壁照。嘉应在庭阶前向伍举道万福。 伍举点点头问道:“子奢呢?” 嘉应:“回父亲的话,子奢已经去了学宫。” 伍举:“那我们都到膳房吃饭去。” 伍之鸡跑了两步伸出双手:“爷爷抱。” 嘉应斥道:“子鸡,你都几岁了,还要爷爷抱?” 伍之鸡一下子蹲下,撒娇的:“爷爷不抱,我就不去吃饭!” 伍举弯腰对伍之鸡说:“子鸡,是不是刚才祖父表扬你的两个哥哥,没表扬你,你嫉妒人家呀?” 伍之鸡:“是啊,我也在学《击壤歌》: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伍员:“子鸡,你那是歌谣,不是诗经?” 伍举笑道:“子鸡能够背诵歌谣就很不错!来来来,爷爷奖赏你,抱!”说着抱起伍之鸡。 伍之鸡趴在伍举肩上高兴地叫着:“爷爷,你真好!” 伍举指着子鸡的鼻子,戏谑地:“你呀……鬼灵精!” 悬在廊前的鸟笼里一只鸲鹆学舌:“鬼灵精!鬼灵精!” 伍之鸡扬手:“去去。” 鸲鹆仍嚷着:“鬼灵精!鬼灵精!” 伍之鸡挣脱伍举怀抱,咚咚的跑上长廊,爬上廊椅,佯着敲打鸟笼,恨恨地说:“再讲!再讲!” 鸲鹆吓得在鸟笼里扑腾扑腾的跳着。 伍举放声大笑,家人也跟着乐开了。 申叔贵族庠序。 退休国老申叔时对学生授课说:“同学们,前两堂课我们讲了《周易》包括‘经’、‘传’两个部分。‘经’分为‘上经’和‘下经’,一共有六十四卦。每一卦由卦画、标题、卦辞、爻辞四部分组成。六十四卦由乾、坎、艮、震、巽、离、坤、兑重叠济变而来。又讲了‘传’一共七种十篇,以及《彖》、《象》上下篇,《文言》、《系辞》上下篇,《说卦》、《杂卦》和《序卦》。今天开始为同学们讲《周易》第一卦‘乾卦’……” 申叔时环视了一下全庠学子,只见个个正襟危坐,聚精会神聆听他的讲授。年纪尚小的伍员坐在前排,伍尚坐在中间,年纪稍大的同学都在后排就坐。 申叔时:“说到《周易》,大家都认为是占卜算命的,非也!《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旁及天文、地理、乐律、兵法、术算、卜卦、等等,以逮方外之炉火,皆可援《易》以为说,而好异者又援以《易》,故《易》说繁缛。《易》乃集先贤之大成,为智慧之宝库。因此到了你们这个年纪乃必修之课。现在我们说第一卦‘乾卦’:乾为天,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申叔时说到这里停顿一下问:“同学们,听懂了吗?” 全庠同学齐声:“听懂了!” 申叔时:“好,听懂啦,我接着说。乾卦上下二体皆为乾,象天体运行永不止息,《彖》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通天。云行雨施,品级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故《象》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故《象》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为什么为师重点强调这句话呢?在座的各位同学你们来谈谈?蒍越,你先说!” 大司马蒍掩之子蒍越起身说:“天的自然运动刚强劲健,相应的君子处事,也应像天一样,自我力求进步,发奋图强。” 申叔时点点头。 第五章第一节《潮神》—— 先令尹公子贞之孙囊瓦,从中间位子站起身说:“宇宙不停运行,人应效法天地,永远不断的前进。” 申叔时颔首:“囊瓦,你说的不错!” 坐在最后,也是年纪最大的右广大夫沈尹射儿子沈尹戌,站起身说:“君子法上天刚健,运转不息之象,而自强不息,进德修业,永不停止。” 申叔时点点头:“嗯,行!沈尹戌讲得很好!伍家兄弟,你们都是新来的,听懂了吗?” 坐在中间的伍尚点点头。 申叔时指着伍员问:“伍员同学,你呢?” 伍员答道:“从字面的意思很好理解,但从《彖》说应该有更深层次的涵义!” 老夫子申叔时惊诧地:“哦,说说看?” 伍员不好意思的:“先生,说得不好不要笑话我?” 申叔时:“哪能呢?大胆说!” 伍员:“从先生讲《彖》的解释,元亨利贞其实就是一首祭天颂歌,一首对上天创生宇宙的赞美诗啊!” 庠序里的学子眼光一下全集中到伍员的身上,申叔时颔首默认。 伍员接着说:“翻译过来:‘伟大啊,光明之源,万物靠你而生,通与上天。你让云流动,你施予雨水,你使各类事物出现,你使各种形态流出。你的光明终而复始,你形成上下四方,你运行一年四季。你乘坐六龙驾御天空。光明乾道变化,生命各归正道,你保全至高之和谐,你利益万物,你指示万物。你创造出万物啊,你让万国安宁。’在赞颂上天创世的背景中,我们来分析‘天行健’的内涵,天行,即上天之行,上天的行为…行动…运行。‘健’是什么意思呢?‘健’是‘建’加人字旁,指人在搭建房屋和修建围墙,不是健康的健。‘健’的本意就是建设。所以天行健,即上天之行,就是建设。上天总在创造,上天总在工作,上天创造宇宙万物,上天创造生命,上天建设出公正的宇宙秩序……” 老夫子申叔时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听着,听到伍员停下来,猛地睁开眼睛拈须问:“怎么不说啦?接下去,接下去……” 伍员:“君子法天,君子之行要效法上天之行。因为‘天行健’,所以‘君子以自强不息’。‘强’是什么意思?字形是‘弓箭’加‘田地’,意味用弓箭来保卫田园,就是从事创造性生产和保护自己的权益而进行自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解释就是,君子以上天为法,君子行上天之道,君子建设当全力以赴,君子维权当刚正不屈。先生,我说完啦、” 老夫子申叔时用手猛拍了一下案桌,说:“伍员,说得太好啦!” 霎时,掌声响起,全庠序学子站起来为伍员鼓掌。 申叔时摆摆手,等学子静下来了说:“老夫申叔时从政三十年,授课也二十多年了,从未听同学有如此之深的见解,太令我感慨了!我问你,这是你临场发挥,还是有人教过你?” 伍员:“这个乾卦,我父亲是讲过,但他让我们自己去理解。我喜欢探究,所以,今天就这么说了。” 申叔时:“那你父亲是谁呢?” 伍员:“我父亲叫伍奢,在学宫任教!” 申叔时:“原来如此,太了不起啦!我以后一定要见见这位同行,是怎样教出这么好的孩子来?” 课间休息,学子来到庠序小操场。 囊瓦很是不服气冲过来对伍员挑衅说:“新来的,你的‘自强不息’,可能说得是比我们好!怎么样,我们来一局真正的‘自强不息’?”说完单脚架起右腿,做出金鸡独立的斗鸡姿势。 蒍越见伍员怔怔的看着囊瓦说:“小同学,囊瓦是要跟你玩撞拐子游戏!” 囊瓦:“小子唉,敢不敢来脚斗?” 伍员见囊瓦盛气凌人的样子说:“来就来!” 旁边的伍尚赶紧劝道:“子胥,我们没玩过?” 伍员倔犟地:“没玩过就怕他不成?来!”说着架起左腿。 高出伍员一头的囊瓦轻慢的说:“我让你先攻,如何?” 伍员也不搭话,蹦着脚就向囊瓦膝盖撞去。囊瓦跳着脚,硬生生接下伍员撞击。然后相互跳着,伍员再次冲过来,囊瓦把右腿一低,猛地往上一抬,正好撩在伍员左膝下。伍员右脚立足不稳,被仰面掀翻在地,头重重的摔在地上,顿时后脑勺上凸起大包。 伍尚大吼一声:“竖子,汝心何其毒也?”说着冲将过去,朝囊瓦面门就是一拳,囊瓦被打的眼冒金星,鼻孔流血。 囊瓦抹了一下鼻血,嚷道:“跟我上!”霎时,囊瓦的一帮铁杆哥们围了上来,拳打脚踢。伍尚虽是练武之躯,也经不起群殴,只有护住头部免受攻击。 一声大喝:“够啦!汝等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算英雄吗?”沈尹戌推开囊瓦的铁杆哥们来到场中。铁杆们见是班上老大,都乖乖的住手。 囊瓦不服气的说:“我们只不过是玩脚斗游戏,玩输了他还打人!” 沈尹戌:“不要说了!我还不知道汝?汝明明嫉妒人家小同学精彩的阐述,却背地里下黑手!” 早已被学子叫来的先生申叔时,气得指着囊瓦:“你…你!想想你祖父公子贞?再想想你父亲公子午?他们都是令尹中的翘楚,而你呢……”说着捂着胸口,一脸惨白,渐渐的倒下去。 同学们大叫:“老师!老师!” 伍府厅堂,伍尚、伍员跪在伍参画像下。伍奢拿着戒尺朝伍尚肩背狠狠地打去,说:“跟人家打架,叫你打!”说着“噼”又是一下。 伍尚昂着头说:“他囊瓦欺负子胥,就是不行!” 伍奢:“还犟嘴!”“噼”又是一下。 伍员:“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惹的祸!” 伍奢挥尺朝伍员打去:“你也不是好东西!” 这时,伍举从外面进来,然后伸开手,伍夫人赶紧帮伍举脱下朝服。伍举对伍奢说:“打听清楚了,申叔老夫子冠心病发了,很危险,御医都上他们家去了。子奢,明天带上礼品,你随我前去探望老先生。” 伍奢:“知道啦,父亲!” 伍举走到伍尚、伍员身边说:“你们这次闯了大祸!好不容易把你们弄进贵族庠序,可你们惹是生非。若是这次申老先生有个三长两短,庠序也办不成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伍尚:“郢都到处都是庠序,到哪家不是读书?” 伍举:“你们知道贵族庠序都是什么人进的,都是皇家子弟,他们哪家不是家族显赫的权贵?如若不是祖父有个焦侯名分你们根本进不去!” 伍奢抽了伍尚一尺子,斥道:“你知道‘蹊牛夺田‘的故事吗?” 伍尚:“不知道!” 伍员:“我知道,我看过父亲的书籍。” 伍举:“那你来说说?” 伍员:“楚庄王为了平定陈国夏征舒之乱,攻打并灭了陈国,改为楚国一个县。诸侯和各县尹都来向庄王祝贺,庄王问申叔时:‘大家都向寡人祝贺,唯独你不道贺是什么道理?’申叔时说:‘牵着牛践踏某人的田地,可是某人竟把牛夺走了。践踏田地固然不对,而夺别人的牛就太过分了。大王是讨伐有罪的夏征舒,可现在却把陈国改成楚国一个县,这不是罪轻罚重,从中谋利吗?’楚庄王心悦诚服,把土地还给了陈国。” 伍举:“申叔时是多么好的一位导师啊,可惜你们不珍惜!子尚,你不是喜欢打吗?那以后就继续跟着祖父好好练功。子胥,你才思敏捷,身体也不强壮,就好好学习书简知识,以后做一个文化人。” 伍员:“祖父,我也要学武!” 伍举斩钉截铁说:“不行!你们起来吧!”说完走出了厅堂。 申叔时宅,伍举、伍奢提着礼品来到申老宅邸厅堂,刚要进卧房,令尹屈建掀开门帘从里面出来,伍举父子赶紧稽首致礼。屈建还礼后说:“椒举,子奢,你们也来啦?” 伍举:“来探望申老先生!” 屈建招呼伍举父子:“来来,我们就到厅堂坐下。” 三人落座后,屈建说:“国老情况很不好,估计阳寿到了!” 伍举欲起身说:“我们去看看他老人家!” 屈建:“御医正在抢救,我也不能在里面候着。对了,刚才国老清醒的时候还提到了你——伍奢。” 伍奢好奇的:“提到我,子奢从未与申老前辈谋过面,怎么会提到我?” 屈建:“他讲他毕生研究《周易》,都没有参悟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真正内涵,是一个叫伍奢的学宫同行,让他对‘乾卦’有了新的认知。他说即便他死了,也安心闭目了。他还说伍奢不应从教,而应从政。” 伍举:“他现在是学宫中庶士(专教王族子弟的教务长)。” 屈建:“难怪对《周易》有如此深的研究?” 伍奢:“我真是愧对老先生!这样赞许我,让我受宠若惊,惭愧惭愧!” 屈建:“既然国老这样推崇你,我倒有一个棘手的事情想让子奢帮我谋划谋划?” 伍举:“他虽然善于教学,但在国家大事上尚未涉足,不能让他参与!” 屈建:“听听他的看法也未尝不可。是这样的,许灵公最近从许国都城(现河南叶县东南)来到郢都。他向我们控告郑国又侵犯他们领地,抢夺粮食财物,带走铸铁匠,为的是报复‘城麇之战’之仇。他请求楚国讨伐郑国,并以坚定的口吻说:‘假如楚国不兴师问罪,他就决不回许国去!’前些天他真的死在了郢都,现在是发兵还是不发兵,大臣们议论纷纷,楚王也犹豫不决。子奢,你作为局外之人会怎么看呢?” 伍奢:“既然大臣们议论纷纷,那就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出兵,一种是不出兵。我想问不出兵的担忧是什么呢?” 屈建:“有三点:其一,自今年开春以来,我们就一直和吴国交战,后来请来了秦军,才击退了吴王馀祭‘报兄之仇’,再后来就是攻郑的‘城麇之战’。两战将士疲惫,战斗减员,得不到休整,若是再讨伐郑国,替许灵公复仇,时间间隙太短,对军备不利。其二,两战过后,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将士恐有厌战情绪。其三,晋楚和谈在望,若此一战,怕影响弭兵会议的召开。” 伍奢点点头,说:“不战的理由也很充分!” 屈建:“是啊,诸多因素不得不考虑!” 伍举:“郑国反复无常,专欺负小国,应该好好教训它,让郑国以后服服帖帖!” 屈建笑道:“你父亲就是主战派!” 伍奢:“我同意父亲的观点!我有五点可战的理由……” 屈建急不可耐:“哦,说说看!” 伍奢:“其一,许灵公因愤决绝而死,楚为许报‘大丧之仇’乃正义之举。其二,许国是整个中原中心,因为国小,最低爵位——男爵,受尽郑国和列国的欺凌,视其为如芒刺背,欲拔其而后快。鲁成公十五年,许灵公恐惧卫国的威逼,请求楚国准许许国迁到楚国境内,楚公子申把许都城(现河南许昌市)迁到楚地叶城。因为许国是楚国的附庸国,又是盟约国,郑国侵略它,就是侵略楚国。其三,叶县乃楚国版图,侵略许国就是侵略楚国,必须对侵略者以痛击。其四,维护小国的利益,就是维护大国的尊严。其五,晋楚即将弭兵,在这关键时刻,如何达到号令诸侯,就必须杀一儆百,拿郑国开刀。” 屈建大喜:“子奢,有了你提出的这五点论战方略,解除了老夫的忧虑,我当面呈大王,力求一战!” 这时,御医掀开门帘慌张出来说:“令尹大人,庸医回天乏术,申叔时已经去了!” 屋内传来嚎啕大哭。屈建、伍举父子冲进了内屋…… 第五章第二节《潮神》—— 郢都大校场,楚子率群臣在检阅台为楚军壮行。 一辆戎车载着左司马伍举驶到了检阅台下。伍举高声喊道:“招讨军中军元帅左司马伍举,向千秋无疆的楚王禀报:左、右两广各三十辆战车,每车一百人,共计六千人作为伐郑先头部队,正先锋左广大夫潘党,副先锋右广大夫沈尹射;上军副帅右司马薳启强,下军副帅宫厩尹养由基,中军主帅左司马伍举,各率兵车八千人;辎重粮草宫中厩尹叔山冉率兵车五千。请楚子为受阅将士作壮行训话!” 楚王面对旌旗林立,人马整齐的楚军喊道:“楚军将士们!此番征讨无良郑国,是为报许灵公之丧而讨伐郑国,乃正义之举。郑国欺压小国,侵略许国,抢夺粮食财物,犯我楚国边境。假若我们不发兵征讨郑国,维护小国的利益,怎么能号令天下诸侯呢?将士们,尔等说要不要讨伐郑国?” 全体将士齐声吼道:“要!要!要!” 楚王:“对,要!元帅伍举,出发!” 伍举仗剑一指,喊道:“出发——” 郑都宫殿,郑简公对七穆说:“诸卿,得到快报,许灵公在楚国郢都薨殁了,楚国发丧兵为许男报仇,就要攻到我国边境了。诸卿有何退兵良策,快快道来?” 上卿大正子展:“简公,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既来之,则拒之,组织人马报‘城麇之仇’!” 上卿大夫印段:“子展说得对!可谓来得正好,吾弟印堇父被扣秦国,令正游吉按子产的辞令,第二次进献财物才得以赎回吾弟。为此,我‘二子石’花去金银珠宝无数,为报此仇,我印氏愿起家族所有人马配合公室坚决御敌!” 公孙段:“子石也愿率家族兵马就此一战!” 子展:“好,有你们‘二子石’印段、公孙段助战,一定能打败楚军!” 上卿少正公孙侨赶紧对郑公说:“简公,不可!子产以为,为报‘城麇之仇’,我们已经袭击了许国,夺下了粮食财物,并把他们最好的铸铁匠虏来郑国为我们服务。如今晋、楚两国就要达成和协,各诸侯以后就可以和平相处,楚子只是一时冲动才兴兵犯我。因此我们不如让他逞一时之快,这样反倒容易促成晋、楚两国的和平,小国也能休养生息。小人的兴趣完全基于勇气而发作,喜欢冒险制造祸端来满足自已的野心,他们这样做都是出于急功好利的心理,这种做法绝对不是国家之福。为什么我们不能忍耐,把全部郑民撤进都城,让他们折腾无功而返呢?” 子展听完公孙侨的话,立即由主战转变态度对郑公说:“简公,子产大夫说的是,让他们去折腾,只要守住都城,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郑简公:“七穆当齐心协力共守都城!” 七穆拱手:“诺!” 楚军先头部队攻入郑邑南里。(现河南新郑市郊区)城内空无一人,城池破败,房屋破旧不堪。 副先锋沈尹射看到此景,皱起眉头对潘党说:“潘老先锋,你看,这哪是城邑?简直就是奴隶住的窝棚区!” 潘党:“可南里是郑国交通枢纽。晋郑相争时,晋国人在南里死了多少人,虽几经易手,晋军得到了南里,最终还是还给了郑国。今天我们占领了南里,不如毁了这座城邑,让它以后不再成为战争的桥头堡?” 沈尹射:“对,毁了它!”然后驾着车对士兵们呼道:“拆除城垣,捣毁房屋,让它变成一堆废墟!” 乐氏小河。 楚军先头部队涉过冬季干個小河,戎车走在临时搭建的竹桥上。 先锋潘党涉过乐氏小河后,对沈尹射说:“过了乐氏小河,前面就是郑都大城墙了。” 沈尹射:“潘老先锋,郑都城墙城门有十三处之多,我们究竟攻打何门?” 潘党:“师之梁门正对楚国,而且地势平坦,虽有护城河,但不足为虑!” 沈尹射:“一切听老将军指挥!”说着登上马夫牵来的戎车,然后拱手:“我率右广人马先打头阵!” 郑都师之梁门。 楚军右广部队在沈尹射指挥下,士兵扛着云梯冲向护城河。嗖嗖的箭矢从梁门城头射落下来,楚兵手执藤盾仍被如雨的箭矢所阻,只好退了下来。 先锋潘党驾车驶到,问:“沈将军,情况怎么样?” 沈尹射:“启禀潘老将军,梁门外围,只抓到九个尚未入城的老百姓。第一轮进攻就受阻于护城河,怎么办?” 潘党高叫:“弓弩手!盾牌手” 沈尹射也帮着喊:“弓弩手、盾牌手集合!” 几百名弓弩手奔了过来。 潘党对弓弩手令道:“你们排成一排,分六条甬道,城门两边各三条,留给扛云梯的士兵之用。持盾者置前,弓弩手隐蔽其后,放箭后立时下蹲。明白吗?” 弓弩手:“明白!” 潘党:“散开!” 盾牌手组成了八组防护墙,一字排开。 潘党挥剑一指,六条甬道上楚兵扛着云梯冲了过去。这时城墙上开始放箭。楚军的弓弩手也放箭对射。楚军刚把云梯翻倒架在护城河对面,忽然城墙上射出的不是常用箭矢,而是射出了火球箭,一瞬间,楚军大乱,赶紧抱头鼠窜。 潘党见天色昏暗,只得鸣金收兵。 月上中天,星星闪耀。 伍举从中军行营大帐走出,后面跟着薳启强、养由基、潘党等众将。他们来到收割后田埂上。伍举仰望天空,众将也抬头望天。 虽是满天星辰,月亮时隐时现,但从月亮边飘过的云彩,白云乌云各呈翻腾之象,微微的北风乍起,田地里的枯茬也发出沙沙的响声。伍举观看一会儿说:“闪烁的岁星龙在郑,并未移位。而天空有乌云飘过,北风随时刮来,这兆头……” 薳启强:“如若岁星龙暗谈下来,倒是可以坚持一下!” 养由基:“周灵王十八年就是这种天象,也是这种天气!” 潘党:“那年也是攻郑,天刮北风,突降暴雨,我军正渡滍水,冻死多少楚军将士,这次不会再现九年前的情景吧?” 伍举知道众将的心事,大家心照不宣,只好说:“已过子时,太晚啦,大家各自回营休息吧!” 楚军中军行营大帐。 伍举在案前秉烛夜读直到天明,正在打盹时,城外村落的雄鸡报晓,他猛然惊醒。这时,卫兵来报:“启禀元帅,各营将军都在帐外等候!” 伍举:“请他们进帐议事!” 在帐外的将军未等传令早已进到帐内,薳启强关切的:“元帅一宿未睡?” 伍举:“哪里睡的着!第一次为帅,万事都要考虑周全。” 薳启强:“那是!” 伍举站起身对将军们说:“各位将军,本帅决定撤军!诸位统领以为如何?” 将军们都闷不作声。 伍举:“本帅知道诸位的心思,不便言明罢了。尔等大多数将军昨夜已随吾夜观天象,知道不能再战,因此本帅决定退兵。倘若大王怪罪下来,一切责任由本帅承担!” “不能退兵!”辎重粮草官叔山冉闯进大帐呼道。 伍举反问:“怎么不能退兵?” 叔山冉:“我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开战之前到达新郑。元帅说退军,我岂不是白忙乎了一趟?” 伍举:“叔山冉将军,汝是辛苦啦,吾得谢谢你!仗未打,就让汝无功而返,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叔山冉:“是啊!我、养老将军、潘老将军都是超龄军人早该退休了,这最后一仗不能打,心有不甘呐!” 伍举笑道:“谁都想打呀,可情况不允许啊!老将军放下心,准备撤兵吧?” “报——”卫兵快步进到伍举跟前单膝拱手道:“启禀元帅,郑国送来一车犒劳品和一枚竹简。” 伍举接过竹简一看,上有六个字“天时地理人和”,然后笑道:“正合吾意!” 薳启强看了竹简后说:“这是给元帅一个撤军的台阶呀!” 伍举:“还送来一车犒劳品,这表示郑国将诚服于楚国,太好啦!” 养由基:“这么说郑国也有高人哟?” 伍举:“郑国上卿少正大夫子产就是一位杰出人才,这六个字恐怕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薳启强:“现在竹简也有了,犒劳品也有了,九个俘虏也有了,完全可以撤兵了!” 伍举大声:“撤兵!” 郢都市衢,一辆蓝色温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缓驶来,车中申公王子牟目不暇接的看着繁华而嘈杂的街面。 “先生!”王子牟循声看去,只见几个昔日的门生喊着他。他惊诧地:“嗬,是你们几个学子?” 众弟子上前施礼道:“恩师别来无恙,学生可把你老盼来了!” 王子牟:“一晃两年,为师在外还真想念你们呀!众弟子都还好吗?” 弟子甲:“好!学生得先生教诲,都各有所长。有的做了官,有的则施教育人,真可谓桃李满天下。不过,学生觉得自已学而不足,不能充分把握自己,希望能继续得到恩师的指点,以促长进!” 王子牟:“弟子有如此诚心,真是难得。所谓学无止境,是求有益于得也!” 弟子乙:“大家听说先生要回来,都奔走相告,希望重归先生门下,以续学业。” 王子牟:“为师此趟回国,本有归兮田园之意,今日一见都市如此繁荣,遐想萌生。是啊,治世之道以学为本,大家兴学,方能永葆今日之盛世。学生提起续学之事,甚合吾意。好,哪天开馆,你们都得全来哟?” 弟子甲:“能够聆听先生的教诲,胜读十年之书,我第一个要去!” 弟子乙:“先生授课,好比日沐于桃李,其裨益何以言之。我们一定会齐聚膝下,面命耳提,哪有不去之理?” 王子牟:“学生如此至诚,倒是为师意想不到的?好啦,我得回寓所收掇收掇。哪天开馆,我会通知诸位。” 众弟子拱手道别:“先生慢走!” 王子牟点点头,坐着温车远去。 众弟子聚在一起,其中弟子丙诡谲的说:“你们真的要去坐听申公的授课?” 弟子甲:“为何不去呢?不学不成,不问不知!” 弟子丙:“你们听过这样一句话吗,择师不可不慎?” 弟子甲:“此话怎讲?” 弟子丙:“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否则,不为人师也!” 弟子甲“哦”了一声,顿领其意。 弟子乙不解的问:“喂,到底什么意思?讲明白一些好吗,何必卖关子?” 弟子丙:“这还不清楚,非要我把话挑明,真是榆木脑袋!” 弟子乙:“真的不明白!” 弟子丙:“好!只要诸位不把我的话传出去,我就告诉你们?” 众弟子:“哪能呢!” 弟子丙:“申公犯事,诸位都很清楚,虽说此事不是先生所为,楚王赦免其过,但先生名声早已扫地。我等再入其门,岂不是自取其辱。再者,申公自己根所不正,又焉能培养的出凤毛麟角来呢?这叫着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我说的有无道理?” 弟子乙:“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不能以其不正毁誉我等前程。” 众弟子:“是啊,我们险些误入歧途!” 弟子丙:“那你们还去吗?” 弟子乙:“去?除非用八人大轿抬我才去!”说着大笑起来。 众弟子拊掌而笑。 第五章第三节《潮神》—— 启明星在东方显得特别明亮。 雄鸡洪亮的报啼声“喔喔…啼——”唤醒了黎明的早晨。 伍氏三代人在晨风中展开拳脚,一招一式练着武功。 伍府厢房一间房门“吱呀”开了,伍员探头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溜出了房间,一阵小跑来到伍家练武的地方,躲在树丛茂密的小山坡上,偷偷地窥视他们的练功。 祖孙三代一套伍家拳打的虎虎生风,行云流水。看的正起劲的伍员被小手拍了一下,他猛然一惊,回头一看,伍之鸡出现在他后面。 伍之鸡嗔怪道:“你又在偷看长辈练武?” 伍员佯怒:“去去去!” 伍之鸡:“这是第几次啦?” 伍员立起身呵斥道:“再不走,我要揍你了!” 伍之鸡固执的:“就不走,你还敢打我?” 伍员:“不走是吧?” 伍之鸡:“不走!” 伍员一把揪着伍之鸡项上的长命锁往上一提,把长命锁攥在手上厉声道:“走不走?” 伍之鸡来夺长命锁,并嚷道:“还给我!还给我!” 伍员:“再不走我要扔了?” 伍之鸡一个劲的:“还给我! 伍员真得生气,嘴里念道:“还给你!“说着把长命锁往树丛远处抛去,长命锁挂在小树丛上。 伍之鸡赶紧跑过去取,谁知脚底一滑,摔在了小山坡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正在练武的伍家三代人闻声赶紧跑过来,伍举抱起子鸡,只见伍之鸡满嘴是血。可他边哭着指着远处树丛说:“我......我的......金锁!” 伍举抱着子鸡朝厢房那边奔去。 看着远处的长命锁,伍奢不问青红皂白照着伍员脸上就是一巴掌,狠狠的说:“要闹也不能抛子鸡的长命锁!”说完揪着伍员的耳朵:“跟我走!” 伍尚把长命锁取来,跟在后面。 来到大厅,伍奢大叫:“伍昆,拿长凳来,家法伺候!” 伍昆搬来长凳,伍员很自觉的趴在长凳上。伍奢从门后取来门杠,伍昆赶紧说:“少爷,这个使不得!” 伍员在凳上吼道:“让他打!” 伍奢推开伍昆,举着门杠朝屁股就是一下,虽说不是使劲打,但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哼不响不哭,也是够坚强的。伍奢举起门杠又要打第二下,伍昆上前攥住门杠,哀求道:“少爷,真的不能用这个?” 伍奢怒道:“今天我要狠揍你这个竖子!上次就饶过了你,连六岁的弟弟也要欺负!” 这时,嘉应突然闯进来,吼道:“要打就打死我!”说着趴在伍员身上哭泣。 伍奢把门杠一推,伍昆顺势接过门杠。伍奢又从条案上取来鸡毛掸子,对嘉应说:“让开!这个总可以了吧?” 嘉应不得已只好让开。伍奢举着鸡毛掸子,“噼噼”抽打伍员的屁股。 伍举这时牵着伍鸡走了进来,对伍奢说:“还算好,子鸡只是摔一跤,磕破了牙龈。” 嘉应忿忿地状告:“父亲,子奢刚才还用门杠打子胥。他还是个孩子,否则就要被打死啦! 伍奢:“他连子鸡都敢欺负,还不该打他?” 伍举:“子奢,你知道他们在山上干什么?” 伍奢:“不就是偷看练功,还有其他?” 伍举:“子鸡不让他偷看,他就扔吴国季札送的金锁。像这样偷看练功,已经很多天了,以父亲隔墙听音的本领,他那点小伎俩,我竖耳一听就知道了。” 伍奢举掸子又抽了两下说:“讲了不许学武功,你难道忘了?” 伍员:“为什么不能学?我没有耽搁任何功课,子尚他都能学,我就不能学,我想不通!” 伍举:“因为你尚未成才!” 伍员:“怎样才能算成才?” 伍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览群书,博古通今,引经据典,赋诗喻世,这才叫着成才!” 伍员:“我都十岁了,再不练武骨头就硬了?” 这时,伍夫人奔了进来,她叫了一声:“子胥,祖母来晚啦!”便双目垂泪,蹲下脱下伍员裤腰,只见屁股血痕累累,然后指着伍奢骂道:“他无非就是偷看了你们练武,你就往死里打他!为娘是怎样教育你的?” 伍之鸡:“他还扔我长命锁,害得我摔跤,牙齿流血!” 伍员:“哥哥不对,下次再也不敢抛子鸡的东西,原谅哥哥好吗?” 伍之鸡:“这还差不多!哥哥你痛吗?” 伍员:“不痛!” 伍举:“子胥记住这次教训,只要你好好学习,以后我一定会让你练武的!另外,你太外祖回来了,我要让你们去他那里学习。他可是当今楚王的太傅,他的文化修养不在申叔时之下。哪天我带你们去他那里,确定此事!” 申公王寓,王子牟默默的看着仆人把一块木牌挂在了院门前。牌子上刻着“王子牟学馆”。 仆人挂号木牌后对申公言道:“老大人,学馆就要开课了,你老有得受累哟?” 王子牟欣然拈须道:“亦余心善兮,虽死未悔也!” 王子牟走进庠房,见簟席铺就,授案放置,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端坐案前。仆人递上书简教鞭。 王子牟对仆人说:“你到寓前等候他们。” 仆人:“唉,老大人!” 日影照席,王子牟正襟危坐。 仆人在寓前东张西望,守候来人。门前时有人经过,却无一人进馆,仆人有些心焦起来。他走回大堂对王子牟说:“老大人,日上一竿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王子牟:“开学通知都已送到?” 仆人:“全都送出去了。” 王子牟点点头:“再去恭候吧!” 仆人又走出庠房,来到院外。大堂中簟席上的日影渐渐而退,王子牟若有所思。 仆人又进来说:“老大人,日上二竿了。” 王子牟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仆人又说:“论说该来的应该到了,怎么还没人影?老大人,看来他们不会来了。” 王子牟:“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没有耐心岂能授教于人?” 仆人唯唯诺诺,只得再次出门。他见有葛巾书生走来,赶紧上前问道:“书生可是来聘读的?” 葛巾书生藐视的看了一眼王寓,讥道:“王馆?不不!小生没有那么高的学问,是去李馆!” 仆人毫不尴尬,只得赔笑道:“书生慢走!”他见书生走远,骂道:“什么东西?我们申公老大人乃当今楚王的先生,凭你们这些酸秀竟敢欺慢老大人!”出了一番气后,他丧气的朝庠堂看去,见王子牟仍端坐案几前,不由叹了一口气,再次进去禀报。 仆人:“老大人,看来他们真的不会再来,你老还是先到内屋歇息一下去吧?” 王子牟叹道:“想不到我申寓昔日门庭若市,今番门可罗雀?唉,惭愧呀惭愧!” 仆人劝道:“老大人,你老也别太难过了。依奴仆所见,他们不来倒是一件好事,往后你老可以安心颐养天年。” 王子牟:“唉,你不懂?人要脸树要皮,我申公教授了一辈子,也没想到落的今日如此下场!来,跟我拿酒来!” 仆人迟疑的:“老大人,你……” 王子牟:“不碍事!” 仆人嘟嚷道:“戒了这么长时间的酒,怎么又想起了喝它?你老身体不好就别喝了?” 王子牟满脸不高兴:“叫你去拿,你就去拿,何必啰嗦!” 仆人:“好吧,喝坏了身体可别怨我!” 过了一会儿,仆人捧出酒罐。王子牟抓起酒觞对仆人命道:“倒!” 仆人斟满酒,王子牟一饮而下,然后又举起酒觞,仆人连连倒着酒,王子牟不停地喝着…… 一辆马车徐徐驶进申寓小院,伍氏三代从车上下来。王寓仆人赶紧上前问候:“左司马大人,您来啦?” 伍举点点头,问道:“岳丈老人家呢?” 仆人:“还在饮酒。” 伍举:“走!” 仆人领着伍举朝大堂走去,刚走几步,伍举在庠房前停下,对仆人说:“这里条件蛮好嘛,怎么一个诸生都不来?” 仆人:“是啊,申公腾出自己的大堂屋,还不是为了多培养几个人才。” 伍举:“老人家亦以余心,而无有报者,确实可惜!” 仆人:“是啊,都是小人之见!” 伍举朝堂屋走去,仆人提醒道:“左司马大人,千万别让我家老爷子再喝酒啦!” 伍举没有理会,径直走去,仆人又对伍奢恳请:“拜托拜托!” 伍奢点点头,对仆人说:“你去把我们的马喂一下。” 仆人:“行!” 伍举进到堂中,见申公王子牟瘫坐在簟席上,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抓着酒榼,不停地往嘴里送着酒。 伍举见此情景一怔,马上同伍奢、伍尚、伍员齐齐跪下,喊道:“女婿椒举拜见岳父大人!” 王子牟醉醺醺的抬头一看,吃惊地:“噢,你们来啦?” 伍举:“岳父大人,椒举公务繁忙,不曾有时间来看望你,还望你老人家见谅!” 王子牟边倒着酒说:“你们还跪着,起来起来!” 伍举:“岳父大人,椒举得报,说你老人家整天沉迷于酒酿之中,椒举甚为不安,特来看望你老人家!” 王子牟嘟嚷道:“又是这个老仆,尽跟老朽过不去!” 伍举:“岳父大人请别责怪老仆,他的意思就是我们晚辈的意思。酒有害于身体,你老人家还是少喝为好!” 王子牟有点生气:“行啦,你们都跟我起来!” 伍举见王子牟仍喝着酒,恳切地说:“你老人家还喝着酒,那我们宁可跪着不起!” 伍奢也说:“是啊,你老人家再喝,那我们就跪着陪你!” 王子牟扬起手中的酒榼说:“酒能够舒心,酒能够解愁,酒是好东西。你们要跪就跪吧,反正我要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伍举侧头看了看伍奢,无奈的摇摇头。 伍尚跪了一会儿,忍不住大声的说:“太外公,你就别喝吧,我和员弟就是来拜你为师的!” 王子牟眯起醉眼,自嘲道:“什么?你父亲是学宫授教,你祖父是左司马,都是才高八斗的文豪,还要我这个糟老头来教你们?笑话!” 伍奢喝住伍尚:“子尚,你跟我闭嘴!” 伍尚不敢言语,委屈的流着眼泪。 伍员立起身,笑嘻嘻地来到王子牟的身边说:“太外祖,我饿了?” 王子牟努努嘴:“喏,案几上有花生米,还有玉米棒,自己吃去。” 伍员抓起玉米棒就啃起来。他吃了两口,就把玉米棒扔下,抓起花生米就往口里塞,吃着吃着,他抢过王子牟的酒榼,然后用命令的口气对王子牟说:“倒酒!” 王子牟诧异的看了一眼伍员,最后还是给斟满酒。伍员接过酒榼,咕噜一口吞下。 王子牟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曾外孙举榼喝酒,开心地问:“好喝吗?” 伍员用袖抹了一下嘴角说:“好酒!”说着又端起酒坛把酒榼斟满。 王子牟探起身凑过来,拍拍伍员的肩膀说:“你看,他们多傻?宁可跪着,也不过来和我们喝上一盅!” 伍员偷看了一眼祖父,见伍举瞪着自己,吓得赶紧别转头去。王子牟催促道:“喝呀!” 伍员举榼一饮而下。 院外,伍昆驾着一辆马车到来,伍夫人与嘉应带着伍之鸡下了车。伍夫人对老仆问道:“我父亲还在饮酒?” 仆人:“左司马都劝阻不了,夫人快去!” 伍夫人同嘉应、伍鸡急匆匆朝大堂奔去。伍夫人刚踏进厅堂,便被伍举回头用手制止住。她只好倚门而立,神情焦虑。 这边,王子牟帮伍员又斟满酒。伍员又是一饮而下。一连几杯,伍员喝完又举起酒榼,王子牟睁着混浊的老眼,哆嗦的问:“你还能喝?” 伍员:“不要紧,太外祖,你能喝我就能喝!” 跪在地上的伍奢正要开腔骂伍员:“你……”话音还未出,就被伍举用手示意别出声,他不再说话了。 王子牟抱着酒坛对伍员劝道:“小家伙,不能再喝啦?” 伍员倔犟地:“我行!” 王子牟:“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要伤身体哟!” 伍员反问道:“太外祖,这是你说的?” 王子牟奇怪的:“怎么,我说得不对?” 伍员笑起来:“对!太外祖当然说得对,再喝,可就要伤身体哟!” 王子牟不解的:“你……” 伍员得理不饶人:“太外祖,你整天喝酒,哪有不伤身体的?”说着,俯身趴下,哭求道:“太外祖,子胥无礼了,你别再喝酒啦!” 王子牟听此一言,幡然醒悟,抖着颤巍巍的手,一把抓住伍员说:“你……你……想不到哇,小小年纪就能醒我于黄汤之中,惭愧!惭愧啊!” 站在门边的伍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喊道:“父亲——”便猛扑过去,抱住老泪纵横的王子牟。 王子牟欣慰地说:“子胥真了不起!” 伍举:“尽是些歪门邪道。他嘴馋,还馋出道理来啦!” 伍夫人嗔怪的:“你有道理,怎么没见你劝动父亲?” 伍举感慨的:“病须对症下药,子胥仅凭一阵模仿便能醒翁丈于黄汤之中。原先我总担心他生性顽劣,让他多读书,想不到……” 王子牟断然的否定:“哪里哪里,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矣!” 伍举:“那好!既然岳父大人认为孺子可教,那就让他拜你老为师如何?” 王子牟拈须道:“行,我收下啦!” 伍尚,伍鸡赶紧跪下:“我们也要拜太外祖为师!” 王子牟笑道:“收下了,全都收下了!” 一家人露出了笑脸。 第六章第一节《潮神》—— 申公王寓,择师吉日。大堂上,王子牟身着长袍,头系幞巾,正襟危坐的坐在簟席上。伍举领着三代男儿,拜于申公膝下。 王子牟:“免礼,免礼!” 伍举、伍奢两侧落座。伍举对伍尚、伍员、伍之鸡说:“孩子们,今日是你们择师之日,你们当再叩于师傅,以尽弟子之礼。” 三兄弟俯身三叩首。 王子牟见礼毕后,说:“三位稚子,今日为师已受大礼,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弟子了。从师门讲,不分亲疏,不分贵贱,不分老幼,知识渊博而解厥疑者为师,知识贫乏而敏而好学者为弟子。你们虽然属我的后辈,又是一家人,然入我门,就得讲究师门二字。家有家规,门有门风,师者为大,从一而终。你们听明白了吗?” 三兄弟:“听明白了。” 王子牟点点头。 伍举:“太外祖讲得很明白,你们虽然是他老人家的曾外孙,但这个师门的规矩还是要记住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伍奢:“入了师门,一切听凭师傅的教诲。” 王子牟:“你们尚小,对学识只能循序渐进,但为师要强调的是,学习是由于努力而进步,由于贪玩而荒废,品德是由于思考而提高,由于懒惰而败坏,你们要牢记在心。” 三兄弟:“弟子谨记。” 王子牟:“好!现在我要考考你们。老仆,把簸箕端上来!” 仆人听到呼唤,赶紧端出一只簸箕。王子牟指着簸箕里的谷种,对三兄弟问道:“这里面放了各种谷种,你们能讲出它们的名称和产地吗?” 三兄弟上前拨弄着谷种,伍鸡首先抓起一把稻谷说:“太外祖,这是粟米,就是我们平时吃的小米饭。这是稻谷,过年才能吃上的大米饭,对吗?” 王子牟摸摸子鸡的头,颔首笑着。 伍尚拨拉着谷种说:“这是黄豆,这是麦子。” 伍之鸡:“这是玉米。” 王子牟:“不错,它们的产地呢?” 伍尚:“黄豆产自北方,麦子也是中原以北才有,上年我们去宋国就看到地里长着麦子。” 伍员:“是,我也看到啦!这是薏米” 王子牟:“唔,很好!那么这两种又是什么呢?” 伍员抓起一把黍米正要说话。这时,仆人走进来对伍举说:“左司马大人,外面有一位公子说是来找你的。“ 伍举赶紧起身,就见来人已进到厅堂。伍举一见吃惊不小,连连拱手道:“是子围世子呀,失敬失敬!“ 公子围:“伍大夫果真在这里,好找好找!” 伍举指着垫坐:“请!” 公子围见堂上坐着申公王子牟,赶紧揖手道:“申公太傅,子围有礼了!” 申公王子牟起身还礼道:“子围世子,还记得老朽?免礼免礼!” 公子围:“太傅虽不是我的老师,但太傅渊博的才智一直是在下崇拜的偶像。今日到此,打扰你老啦?” 王子牟:“哪里话?快请坐!” 公子围屈膝坐下,然后问伍举:“怎么,全家老小都在这里?” 伍举:“今日是三个孙子拜师仪式,作为家长理应在场。” 公子围“哦”了一声:“是这样!这么说,申公太傅想必是三孙的高师啰?” 伍举:“是的!” 公子围:“你们好像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要设堂拜师?” 伍举:“要的!既然要拜师,就须郑重其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师出何门?” 公子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伍举:“对了,公子找老夫有何事情?” 公子围笑了一下:“不急,不急!” 伍举疑惑地:“真的?” 王子牟:“子围世子若是有事,那你们去谈吧?” 公子围:“不要紧,申公还是讲你的课吧?我也听听。” 王子牟:“子围若是有兴趣,那你先坐着。子胥,你认出了吗?” 伍员拿在手上的黍说:“太外祖,这是不是黍?”然后又抓起另一种:“这会不会是稷?” 王子牟未置可否:“这么说你也不能确定?” 伍员:“应该是!” 王子牟:“回答问题无非两种,‘是’或者‘不是’,没有应该可能之说。以后回答问题,‘是’或‘不是’知道吗?” 伍尚、伍员、伍之鸡:“知道啦!” 王子牟:“我可以料定你们是不认得,对吗?” 三兄弟点点头。 王子牟:“不识得,那另当别论。不过初学者,以识五谷为开篇,倒是很有必要!” 公子围对伍举说:“申公拿五谷来考三个孙子,倒是新鲜!” 伍举:“要让他们知道,这是一般生活常识。田地里长的什么,我们吃的什么,都应该知道。” 伍员抓了一把稷黍,对王子牟说:“太外祖,既然我说的不对,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以后我们不就知道了?” 王子牟抿嘴不作声。 伍员只得走到公子围跟前,一手拨拉谷种问:“大叔,你讲这是黍,还是稷?” 伍奢纠正道:“要叫公子殿下!” 公子围:“一样一样!来,我瞧瞧。”说着从伍员手掌上拈起几粒黄色的颗粒说:“这种黄色的叫稷,白色的叫黍。黄米可造饭,白黍可酿酒,而且稷乃百谷之长,为稷神。” 伍奢听此,噗嗤一笑,赶紧掩嘴。伍举瞪了伍奢一眼。 公子围侧头责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伍奢微笑道:“公子搞混淆了。” 公子围:“搞混淆了,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一种是粘性的,一种是不粘的,怎么会混淆呢?” 伍举赶紧打圆场,说:“公子能把两种谷粮的性质说出来,已是不错,可谓知识满腹,只是一时走眼,或许年代久远忘了,这又有什么奇怪呢?” 王子牟:“子围世子说的不错,稷为百谷之长,而我们受耕于稷神,获五谷而养身。不了解五谷,就不能立身,这是我们首先要记住的!” 伍举悄悄地对公子围说:“我们出去谈吧。” 公子围起身向申公王子牟拱拱手,与伍举走出了厅堂。 王子牟继续说:“五谷先有稻,再有黍稷麦菽。菽就是豆类的总称。古书多以黍为五谷之首,还有的书把稻去掉,以麻为五谷,我想麻为衣,不为食者,还是稻黍稷麦菽较为合理……” 三兄弟默默的点头。 伍举与公子围来到厢房,盘膝坐下。伍举首先问:“子围世子,今日无朝,你急于找我,究竟何事?” 公子围:“伍大夫,你我虽不为深交,但有城麇约婚之签,我子围已把大夫视为知已者。今有一事求于大夫,还望大夫垂怜比谋?”说完俯身顿拜。 伍举赶紧扶起公子围说:“子围世子,千万不要这样!你我虽为同朝臣子,但公子毕竟是公族殿下,你这样岂不折煞老夫?究竟何事,你尽管说出来,椒举当为殿下谋之?” 公子围:“今日内议,宋国使臣入廷传信,说晋平公接受宋左师向戌的息兵之议,准备派六卿之首赵武参加晋楚和谈,各国诸侯同时参加。大王得知和谈日期后,竟派鄂君子皙为全权特使出席会议。依照楚国法令,公室之内除王兄外,我公子围应该享受最高特权。大王这样做,不是明摆排挤于我,置我于其它王弟之后。伍大夫,为今之计,我如何是好?” 伍举犹豫的:“这……” 公子围:“我是信赖于你,才敢把心中的忧愤说出来。伍大夫,我全靠你啦?” 伍举:“子围世子,我椒举身卑职微,绝不敢有悖于朝廷,有悖于公室。至于阁下把心中的愤慨讲给我听,我也绝不会泄漏,但要我比谋一二,这断然使不得!” 公子围流着泪说:“伍大夫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我公子围真可谓孤独无援了。记得伍大夫在城麇说过的话,‘你忘了‘埋璧求嗣’的事吗?’这句话一直是我行为的准则,我时刻谨记在心。今日大王遗弃我,而大夫你也遗弃我,我还有谁可以倾吐衷肠的呢?” 伍举见公子围情真意切,感动的说:“子围世子,我椒举说过的话,像泼出去的水,绝不反悔!但我要申明的是违背神意的事不干,违背百姓的事不干!至于世子继承王位的事,那是以后的事,我椒举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公子围抬起头,不敢相信:“真的?” 伍举:“君子无戏言!” 公子围转愁为喜:“伍大夫真心助我,我就放心了。虽然这次不能参加宋国的弭兵大会,然有大夫的诺言,我也同样高兴。好啦,子围告辞了。” 两人走出厢房,公子围登车作别。 伍举送别公子围后,转身见王子牟、伍奢走来,便问:“课讲完啦?” 王子牟:“让孩子们先休息一会儿。” 伍举:“孩子们托付岳父大人,以后你老可要受累啦!” 王子牟:“没事没事,我乐意教孩子们。” 伍举:“那我走啦!”说着揖手道别。 王子牟:“等等,我想问你一件事?” 伍举:“什么事?” 王子牟:“你觉得公子围这个人怎么样?” 伍举:“他呀?很好哇!” 王子牟摇摇头:“不,你说错啦!我见公子围鹰视虎步,专攻擅杀之性,此人不可亲也!” 伍举:“岳父大人,不能以人的姿态来判断一个人。记得‘埋璧求嗣’那会,岳丈不是说公子围也有王位的一份吗?” 王子牟:“是啊!鼎魁,我是说过,但人的秉性是不可以改变的。就像刚才辨认五谷,他公子围就把黍和稷搞错了。古人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为王道也!’即使公子围有一天坐天下,也只能是半途而废。他现在找你,无非是想拉拢你,我想提醒贤婿,千万注意,不能和暴戾者共事!” 伍举陡然变色:“岳父大人,你也太唠叨啦!我椒举也快六十了,难道这种事情还要教我?”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子牟像做错了事似的,嘴里嘟嚷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伍奢站在王子牟的身边说:“外祖父,你没错!是父亲利令智昏,不辩是非罢了!” 王子牟苦笑道:“也许他是对的,不能以貌取人!” 伍奢:“也许吧!” 字幕:公元前446年,五月。 周灵王二十六年。各诸侯国在宋国都城签订“非战公约”,史称“弭兵之约”。 宋国都城(现河南商丘市)西门城外。 城外一片开阔地带,聚集了各诸侯国的人马。以晋楚两大阵容分驻左右两边。各诸侯国用篱笆围成营盘,竖着本国的旗号。东西相向而立,士兵们悠闲地看着这盛大的场面。 晋国上卿赵武、荀罃乘戎车检阅右边的阵容。晋国的属国鲁、卫、郑、邾、莒、滕、薛的代表都在向赵武揖手。赵武面带笑容的向属国代表频频还礼致谢。 左边的楚国令尹屈建对公子黑肱说:“鄂君,看——赵武多神气,居然乘车检阅晋国的属国,在齐国这样的大国面前也不下车,看来晋国对和谈并无诚意。” 公子黑肱:“赵武这样做不过是想抬高自己,以显示他们的实力。” 屈建:“既然晋国如此,我们何不以牙还牙,还以颜色?” 公子黑肱点点头,对御驾说:“启动战车!”驾夫甩动马鞭,战车超至队前。 屈建对车右伯郤宛令道:“擂鼓!”并对后车喊道:“舞旗——” 左方楚国的属国蔡、陈、许、徐、顿、沈、随,以及大国秦国。顿时旌旗飞扬,鼓声震天。 公子黑肱、令尹屈建的舆车缓缓地驶过本阵,来到秦国的篱笆营盘前,弃车而下,并同秦公子针拱手致礼。 这时,晋国大夫荀罃对赵武说:“楚国的检阅很不妙,他们竟然舞旗擂鼓还以颜色,也许会发生变故吧?” 赵武:“不要紧,万一发生变故,我们只要向右边挪一挪,躲进宋国的北门,楚国又能如之奈何?” 荀罃:“看来我们刚才是过分了点,激怒了楚人?” 赵武:“如果这样,那我们赶快请宋国左师向戌停止今日的弭兵仪式。” 荀罃:“好吧!”说着驾车朝宋国西门驶去。 第六章第二节《潮神》—— 宋都西门打开,有六十四人组成的仪仗队,举着彩旗,奏着乐曲,缓缓地步出城门,接着出来的是牵着披着红布三牲的壮汉武士,后面是执着斧钺的虎贲队。宋国大臣也乘车出了城门。 荀罃见到宋左师向戌连忙喊道:“向戌大夫——” 向戌听到喊声很吃惊:“是荀罃大人,何事?” 荀罃拱手道:“楚国人马乱糟糟的,又是舞旗,又是擂鼓。赵武担心会发生意外,令我前来告诉左师大人,今日的签盟仪式改天举行,不知阁下可否允许,并把晋国的意思通知楚国?” 向戌:“晋、楚两国能够赴宋国参加弭兵大会,本身就是怀着诚意而来。楚方舞旗擂鼓想必是高兴而欢呼,赵武怕是多心了?” 荀罃:“不!左师大人,楚国的这种方式,明显带有挑衅的意味,晋国不能不感到担心!” 向戌:“既然赵将军要停止今日的签盟仪式,哪么明日辛已日也是黄道吉日,可否举行?” 荀罃:“听凭向戌大夫的安排!” 向戌:“好吧!我这就去通知楚国。” 荀罃揖手道:“谢向戍大夫周旋!” 宋国左师向戌乘车离开队伍朝右边楚方阵容驶去。旗牌官对仪仗队高喊:“前队停下!回朝——” 深夜,楚国大帐内。 令尹屈建对公子黑肱说:“鄂君,今日赵武临时改变主意,使本因在今日举行的签盟仪式改在明日举行,我看这里面恐怕有诈?” 公子黑肱不相信的:“不可能吧?” 屈建:“完全可能!决定了的日期临时改变,没有重大的事情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因此,我们明天参加大会,必须通知全营暗藏兵刃,以备万一。” 公子黑肱点点头:“行!” 这时,站在帐外的伯郤宛悄悄地溜出大帐,朝西边的帐篷奔去。他来到太宰伯州犁的帐前喊道:“父亲——” 伯州犁走出帐外问道:“子恶,何事?” 伯郤宛:“父亲,令尹屈建命令全营上下明日暗藏兵刃,以备不测!” 伯州犁:“有这等事?走——” 伯州犁同伯郤宛来到大帐。伯州犁气势汹汹的对令尹屈建吼道:“是你命令全营暗藏兵刃?” 屈建瞪了伯州犁一眼,反问道:“怎么,不行?” 太宰伯州犁:“明日是什么日子?是一次和平的大会,怎么能心怀叵测呢?” 屈建:“本来我们可以不这么做,但现在的形势起了变化,采取这种办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伯州犁何必大惊小怪呢?” 伯州犁:“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签订‘非战公约’,使两国不再发生战争,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要珍惜这一切!” 屈建:“可赵武竟敢妄自尊大,临时改变日期。我想赵武可能隐藏着某种阴谋,如果这样,我们有备无患,可以即刻作出反应,以维护我们的王权!” 伯州犁:“集合了天下诸侯和大臣在这里开会,可你们却在这里互相猜疑,这简直不成体统!各诸侯指望着楚国立信于天下,所以才纷纷前来听从我楚国的号令。假如我们此次不讲信义,在行动上运用诈术,就等于自动放弃号令诸侯的权利,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屈建反驳道:“晋、楚两国互不信任久矣,遇事完全靠利益关系而定。因此要达到我们的愿望,就顾及不了什么信义!” 伯州犁:“令尹大人的话,是准备把我们楚国再次推向战争的边缘,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托词。我虽然职位低下,也不能眼看大家误入歧途,使得将要完成的晋楚和谈发生变化!” 屈建:“伯大人巧舌如簧,我也说不过你。我想明日早上请大司马蒍掩、左司马伍举、公子黑肱,我们五人俯首定夺此事如何?” 伯州犁:“现在月上中天,何必要等到明天呢?” 公子黑肱对伯郤宛说:“去通知大司马蒍掩和左司马伍举,立马过来!” 一会儿,蒍掩和伍举走进帐内,公子黑肱对他们说:“令尹屈建认为晋国有诈,明日应该暗藏兵刃,以备不测。而太宰伯州犁认为明日只在于签订盟约,不应该暗藏兵刃,孰是孰非,请各位俯首定夺!” 屈建对在座的的大臣说:“不同意暗藏兵刃者俯首。” 太宰伯州犁、司马蒍掩赶紧双手撑于地,头伏于手背之上。这边伍举看了看伯、蒍二人也双手撑地,正准备俯首,令尹屈建以目示伍举。伍举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头伏手背之上。屈建见此,气的站起身,边走边说:“好吧,既然你们不听老夫的,那由你们去!由你们去!” 公子黑肱赶紧站起身唤道:“令尹大人!令尹大人!” 伯州犁站起身走出帐外,望着黑夜中屈建离去的背影,对蒍掩、伍举说:“令尹就快要死了,时间绝不会超过三年!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背信弃义,难道这种欲望能得到满足吗?一个人有了计划才发表言论,有了言论才有信义,有了信义才能达到愿望,要具备这种条件才会安全。如今令尹即丧失了信义,又怎能等到三年呢?” 大司马蒍掩、左司马伍举都默不作声。伯州犁叹了一口气,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蒍掩对伍举说:“太宰伯州犁的诅咒也太凶残了,不管怎样子木终归是楚国的令尹。他这么说无非是打击别人,而抬高自己,将来恐怕也难有好下场!” 伍举:“看来伯大人很有心计,他的每一句话都入木三分,令人毛发悚然!” 蒍掩:“你才了解啊?” 伍举木楞的看着大司马蒍掩…… 翌日,西门广场,旌旗飞扬,号角齐鸣。广场中央的土坛上铺上了红色的地毯。土坛上放置了供案,供案上摆着盛装三牲的大托盘。一只司母鼎里插满了香烛,香烛点燃的青烟袅袅升腾。供案后面悬挂一面大纛——宋,大纛的两旁竖着晋、楚和各诸侯国的旗帜。 一辆敞篷君辇在十六名宫女的引导下,朝红地毯驶来。宋平公步下车,踏上红地毯,沿阶而上。 左师向戌见一切准备就绪,对坛下两边的诸侯国喊道:“弭兵大会现在开始,请诸侯国代表登台!” 左边的楚公子黑肱、屈建率领各属国的代表步出本阵,沿阶而上。 晋国的赵武对荀罃说:“你看屈建趾高气扬的样子,是不是身藏兵刃?” 荀罃怀疑的:“难说!” 赵武:“我担心他们身藏兵刃,叔向大夫你说呢?” 站在赵武身边的羊舌肸说:“不会有什么灾祸发生。因为就连一般的平民一旦背信弃义,都会招到人们的唾弃,何况是名声显赫的大臣。作出背信弃义的事,必然会招致失败。阁下请别担心,这次大会是以信义号召天下诸侯,失去信义一定得不到诸侯的拥护,私自作出的决定,又怎能危害到我们呢?倘若真的发生变故,我们也可以进入宋都,实在不行,我们每一人都可以拼死一战,阁下又何必恐惧呢?况且事情也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公开加害我们,而我们晋国各方面都优于他们,所以这些都是不足以担忧的!” 赵武:“叔向大夫的话太好啦!那我们过去吧!” 晋国的各属国代表随着赵武朝土坛走去。 晋、楚及各属国的代表分立土坛两边。宋左师向戌见各代表列班就绪,拱手道:“请属于晋、楚两国的大臣相互见面!” 这时,秦国公子针出列说:“慢,如此见面,我秦国岂不似如藩属国?” 向戌:“秦为大国,以大国礼相见!” 秦公子针:“晋的属国有鲁、卫等国。他们是一般的诸侯国,我秦国与之相见,岂不失掉大国尊严?” 向戌一时语塞:“那……怎么办?” 秦公子针:“秦国作为上宾,应邀出席这次弭兵大会,完全是为了助兴而来,如果把秦国和其它属国等同起来,岂不是小觑秦国,而好大晋楚两国?” 齐国大夫庆封也出列说:“秦国作为上宾,而我齐国也是上宾之列。如此见面,我齐国也断然不能应允。晋、楚、齐、秦都是霸主之一,其地位同在仲伯之间,谁也不能号令谁。宋左师向戌如此安排,岂不损我齐秦于诸侯之间?我齐国焉能答应?” 向戌诚恳的说:“二位大夫所言极是,是向戌考虑不周,容我与晋楚代表商量如何?” 庆封傲慢地说:“齐国乃泱泱大国,受拜可以,却没有参拜别国的道理!” 站在台下的伯州犁对伍举说:“齐国庆封傲慢无礼,将来必定枭首市曹!” 伍举:“口出狂言而不知收敛——凶兆!” 向戌与屈建嘀咕了几句后,又走到赵武跟前说了几句,然后转而对公子针和庆封说:“齐、秦为大国,可享晋、楚之礼。齐国拜会楚国,秦国拜会晋国,其他属国改于朝见两国如何?” 公子针:“这还差不多!”说着退与左侧。 庆封却说:“不知礼,而要以礼见之,可笑!可笑!” 宋向戌一阵怒容,司城子罕劝道:“左师大人,不要与小人一般见识!” 向戌昂起头对与会者宣道:“见面仪式开始!代表参见东道主——宋平公!” 各代表向宋平公跪拜,顿首。 向戌:“晋、楚、齐、秦互拜!” 赵武、荀罃与公子黑肱、屈建互拜后,又与秦公子针稽首。公子黑肱、屈建与齐庆封稽首。 向戍:“晋、楚附庸国朝见南北盟主和齐、秦两大国!” 鲁、卫、郑、邾、莒、滕、薛的代表一一拜过楚、秦;晋、齐同样接受蔡、陈、徐、许、胡、沈、顿、随的朝见。 向戌高声喊道:“见面仪式完毕,现在宣读‘非战公约’!” 宋司城子罕手捧黄绫,展开宣道:“奉天承运,非战公约:自周襄王二十年,晋楚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东南)始,相焦八十九年之久矣。中原一片焦土,江汉一泓血水。民之流离。灵之涂炭,撼上天神悲,动地下鬼泣。我宋国承文王之德,秉武王之志,南北奔走,勤勉斡旋,终感动上苍,以报人愿。今日宋都西门盛会,晋楚两霸携手,诸侯连襟。幸哉!幸哉!化干戈为玉帛,弭兵载櫜,安居乐业,平享大康。以此为鉴,不得违也!呜呼!诸侯协约,三世而循也!周灵王二十六年七月辛已日。钦此!” 宋左师向戌等司城宣读完后,对代表说:“诸位大臣都听清楚啦,准备歃血为盟!宰杀三牲——” 二个彪形大汉牵着一头大水牛走进场内,其中一个朝土坛抱拳拱手后,转身抓住水牛双角,一个抱摔,水牛被撂倒,另一个壮汉手持尖刀,刷的一下刺进牛脖子,一道血柱喷射出来,典仪官用金瓯迅速接上牛血,然后端到供案上,牛头也被大汉割下送到供案托盘上。紧接着他们又杀了一匹马,一头猪,马头猪头同样盛放在供案上,摆齐了三牲。 向戌:“请盟主歃血!” 这时,楚国令尹屈建,晋国上卿赵武走到供案前,同时抬手欲端金爵。两人看到对方的举动,都犹豫了一下。赵武说:“昔我先君晋文公,受王命于践土,(现河南原阳县西)绥服四方,长盟于华夏。汝怎能站在晋国的前面,抢先歃血呢?“ 屈建:“若论王命,楚国经常得到周天子的惠顾,所以晋楚都处于同等地位,何况晋主盟已久,此番合当让我荆楚。假如这次仍以晋为先,便是楚弱于晋,我们楚国就不会参加这次弭兵大会!” 赵武:“我们晋国原本就是盟主,袭承盟主之位理所当然,理应先歃血!” 屈建:“不行!晋楚轮流执盟已久,前有晋文公,后又楚庄王,谁也强不过谁。今日我楚国持盟已定,请赵武让开!” 赵武见屈建满脸赤红,须发喷张,似有一副拼命的样子,惧怕了三分,连唤:“叔向!叔向!” 羊舌肸趋上前:“赵武大人!” 赵武:“你看他,他非要抢先歃血?” 羊舌肸:“谁先歃血都一样。” 赵武:“这怎么行?” 羊舌肸:“主盟是以德威而不是以势力来取得的。假如他们有德,先歃血后,诸侯会拥护,假如他们无德,诸侯会反对。因此阁下只要发扬晋国的德威,根本不必去争盟主而使弭兵不成,对双方不利,不利则用兵,用兵则失信,失信是损失天下之善意矣。阁下就让他们先歃血,譬如替我们先做些小事,这对晋国来说不是也很光荣吗?” 赵武叹了一口气,说:“唉,好吧!屈老夫子,就让你们先歃血,替我们先做些小事!” 屈建端起金爵向全场环视了一下,然后肃穆的祷道:“先王,我子木又为楚国争到了盟主!”说着郑重地饮了一口。 赵武接过金爵也饮了一口。各国诸侯代表陆续上前接过金爵轻呷一口…… 伯州犁对楚国大臣说:“出尽了风头,可悲呀——屈建!” 第六章第三节《潮神》—— 伍府大厅,伍举坐在上首,伍奢侧坐于旁,他们正在交谈着。伍尚、伍员正坐在案几前看着简册。 伍举说:“这次弭兵大会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各国代表都表示遵循‘非战公约’,不再发动战争。” 伍奢:“这也难说!” 伍举:“你是指……” 伍奢:“吴、越两国就没有参加弭兵大会。而且吴国始终没有放弃报‘诸樊之仇’,战争随时会突然降临,所以我们还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伍举:“稳住了中原大地,即使勾吴再发动战争,我们也可以心无旁骛,一心对敌,叫他有来无回。” 伍奢:“那是!对了…父亲,你们明天是否去南障山打猎?” 伍举:“是啊!你怎么知道?” 伍奢:“学宫里的王子们都要去参加,所以停课了。父亲,能否带我也去?” 伍举:“行!你把家里的打猎工具准备一下,下午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伍奢应了一声:“唉,我会准备的!” 这时,伍之鸡跑进大厅对伍员耳边说了什么,拉着子胥就往外走。到了院内,伍鸡说:“二哥,我发现后院的那棵老槐树上飞来了好些乌鸦,我们要不要去把它赶掉?” 伍员惊奇的:“真的?” 伍之鸡:“谁还敢骗你,不相信我们去看?” 伍员随着伍之鸡来到了后院,果真地上树上到处是乌鸦。伍之鸡拾起一根树枝就准备上前赶,伍员一把拉住伍之鸡说:“子鸡,你为什么非要把它赶走呢?你知道乌鸦是什么鸟吗?” 伍之鸡:“管它什么鸟?整天在这里呱呱乱叫嘈死人,我看也不是什么好鸟。” 伍员:“看到乌鸦,倒让我想起了《诗经·邶风》‘莫赤匪狐,莫黑匪乌。’知道什么意思吗?” 伍之鸡:“二哥是在考我?‘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无非是说狐狸毛色总是红的,乌鸦毛色总是黑的,那又怎样呢?” 伍员:“不错!乌鸦一身黑,远看不见其眼睛,所以金文字形乌鸦有着向上张开大嘴,不见眼睛的特点。它喜欢乱叫,俗称‘老鸹’。” 伍之鸡:“二哥,你别讲那么多,我就想知道乌鸦是益鸟还是害鸟?” 伍员正准备解释:“乌鸦……” 这时,传来母亲嘉应的呼叫声:“子鸡——” 伍之鸡拉着伍员说:“快蹲下,别让母亲看见!” 伍员:“母亲是在喊我们去吃饭!” 伍之鸡:“我还不想去!” “子鸡——子胥——吃饭啰!”嘉应边喊边朝后院寻来。 伍员见藏不住了,只得从树丛里挺起身来,唤道:“母亲,我们在这里!” 嘉应埋怨道:“怎么搞的?我喊你们多少遍,怎么就是不啃声?” 伍员歉意地:“母亲,我们正在看槐树上的那些乌鸦呢!” 嘉应:“乌鸦有什么好看的?祖父正等你们吃饭呐!” 伍之鸡磨蹭着还不想走。嘉应催促道:“还不快走!” 伍之鸡:“母亲,你不见这些乌鸦是最近才飞来的?” 嘉应:“那又怎样?” 伍之鸡:“母亲,你说乌鸦是益鸟还是害鸟?” 嘉应:“当然是害鸟。它偷吃粮食,破坏庄稼,还攻击其他弱小鸟类,是人们不喜欢的一种凶鸟。” 伍之鸡:“何谓凶鸟?” 嘉应:“就是不祥之鸟!” 伍鸡追根问底:“什么不祥之鸟?” 嘉应不赖烦的:“就是大家都不愿意见到它,见到它就会发生灾祸。懂了吧?好啦,别啰嗦,都跟我快点回去!” 伍之鸡起劲的:“这么说它是坏鸟,那我们去把他赶跑!” 嘉应怜惜地:“算了,乌鸦虽然可憎,但也有可贵之处,它能反哺,是孝鸟!” 伍之鸡:“我还是不甚明白?” 嘉应:“乌鸦老啦,都是雏乌为它们的母亲喂食,这就叫反哺。” 伍之鸡:“哦,是这样!” 伍员:“有一句古语:慈乌反哺,羊羔跪乳。所以说乌为孝鸟。” 伍之鸡深有感触地说:“想不到乌亦有孝廉之心?” 伍员:“大凡有生命的物种都孕育着大爱无疆。” 嘉应深情地看着两个儿子,一手拉一个朝膳房走去。 南障山(现江西庐山)山势雄伟,峦峰叠嶂,一片青葱翠绿。 楚王率群臣在南障山狩猎。山下密林草杂,君辇不能行。楚王对侍卫言道:“寻一山涧平坦处安营扎寨。 侍卫:“诺!“ 楚王步下辇车,对群臣说:“众卿可下马车与寡人一道进林。” 群臣纷纷跳下车,簇拥着楚王朝林中走去。 这时,侍卫来报:“大王,前面有溪流,而且过了溪流还有一大片空地。” 楚王:“走,去看看。” 楚王一行人来到溪旁,只见溪水湍急,叮咚作响,溪涧流水有十丈有余,人须涉涧而过。令尹屈建指着不远处有巨石衔接两岸,说:“大王可从石上踏过。” 楚王:“此渡甚合孤意。”说着快步至巨石上,连蹦带跃过了溪涧,然后大声地对群臣喊道:“尔等都快过来!” 群臣纷纷跃过了巨石,来到了楚王跟前。屈建也跟了过来,笑着对楚王说:“大王招呼群臣过来,想必有什么高兴之事?” 楚王:“知我者屈老夫子也!” 屈建:“是吗?果然老夫猜得不错。” 楚王:“方才跃过了巨石,寡人突然冒出了……就像跃过了一生。我决定以‘康’为谥号,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齐刷刷跪下:“谨遵王命,谥号‘康’。” 楚王:“众卿快快请起。” 屈建站起身对楚王言道:“既然大王对巨石有如此情缘,我等何不将以此石命名为康王渡?” 楚王大喜:“好,寡人喜欢。”说完登上一小丘的巨石,举目观望,见南障山山崖陡峭,苍松挺拔,心情大爽。然后对屈建说:“此地山色秀丽,风景如画。人置其中心旷神怡,如神仙逍遥,寡人死当葬于南障山。” 屈建:“大王触景生情,子木谨遵王命!” 楚王笑道:“既有康王渡,那么此地就叫康王观如何?” 屈建:“大王所嘱,臣敢不从命。子木当令石匠以凿之,千古而瞻仰。” 楚王对侍卫:“就在这片空地安营扎寨。” 侍卫拱手:“诺!” 楚王招呼群臣:“走,我们打猎去。” 楚王一行人朝林中走去。他见人多雍杂,不便行猎,便说:“如此狩猎,即使有猎物出现,也被汝等吓跑,不如换一种方式打猎,各行其是,各取猎物如何?” 公子围在一旁言道:“大王每次狩猎都是采用先赶后狩的方法,今日却要各取猎物?” 楚王笑道:“这你就不懂!狩猎有两种方法,一是先围后狩,二是分散打猎。今日寡人高兴,大家分头入林,获猎物者有赏!” 群臣闻言,欢声雷动,蜂拥的朝林中奔去。楚王之子公子麇腼腆的对康王问道:“父王,能让孩儿也去吗?” 楚王不悦:“汝少年长成,凡事要动动脑筋。父王带你出来,不是让你守在我的跟前,而是要你有独自行事的本领。” 公子麇高兴地:“那父王同意了?” 楚王瞪了一眼:“还用问。” 公子围轻轻的拉了一下公子麇,对楚王说:“子麇可与子围同行,王兄尽可放心。” 楚王点点头,说:“带好弓弩,跟紧王叔,切莫乱闯。” 公子麇:“知道了,父王。” 公子围领着子麇钻进了灌木林中。 南障山莽原深不可测,狩猎的官兵入林后已不见人影。公子围同着子麇在山岭上寻找着猎物。 日已晌午,子麇气喘嘘嘘的跟在公子围的后面说:“王叔,怎么还不见猎物的影子?” 公子围回头问道:“怎么,就累了?” 公子麇:“王叔,走了大半天,连个猎物的影子也没看到。怪累的,我想吃点干粮再走?” 公子围踏在一块凸石上,取下大弓,不赖烦的说:“快点。” 子麇嚼着干粮,干涩地嚥着。公子围见此眉头一皱,对子麇说:“你不听下面叮咚作响,取些水来再嚥?” 子麇兴奋地:“是呀,下面有溪。”说着拎起干粮袋朝溪涧奔去。 子麇攀着岩石下到溪边,俯下身躯,用手捧起溪水,痛快地喝着。等他喝了个够,抬起头一看,一只梅花鹿站在不远的溪边悠闲地看着自己。子麇一阵心跳,瑟瑟地取下弯弓,抽出箭矢,对准梅花鹿放出一箭,梅花鹿一个急窜,矢中鹿腿。受伤的梅花鹿拖着后腿,顽强的朝林中逃去。正在这时,沿着岩石而下的公子围见此,赶紧放出一箭,梅花鹿怦然倒地。 子麇赶紧跨过溪涧奔到梅花鹿前,惊喜若狂。公子围整整行头,大步淌过溪水,来到子麇身边笑道:“此鹿庞大,定可封赏。” 子麇赶紧言明:“此鹿为我先射中……” 公子围打断子麇的话:“怎么,还与王叔争功?” 子麇满脸涨红,嘟嚷道:“是我先射到鹿腿的呀!” 公子围冷笑道:“是吗?不是王叔一箭中其鹿颈,此鹿早已逃之夭夭,还谈什么先中鹿腿?好啦,别争了,等会儿王叔为你捕些其他猎物,算是补偿总可以吧?” 子麇不敢言语,但神情愤懑。 公子围装着不见,抓起梅花鹿就往肩上一扛,说:“走呗。” 子麇情绪低落,跟在公子围的后面,一步一步的挪着…… 呜——呜—— 牛角声在山中回荡。 山道上,狩猎的官兵扛着、拖着、挑着各自的猎物,满怀喜庆的朝营寨走去。 楚王坐在篝火旁,接受群臣献上的猎物。他频频点头,对群臣称道:“不错不错,大家收获不小。” 坐在楚王一侧的屈建说:“今日多亏大王的主意好,否则,哪有如此收获呀?” 楚王:“那是那是。” 屈建:“你看,今日捕获的不但有路上跑的,还有天上飞的。像麂子这样善跑的动物都逮到不少。” 楚王高兴地:“是啊,是啊。” 这时,群臣一阵哗然,伍举、伍奢父子抬着一头野猪走来。伍举放下野猪,对楚王稽首道:“大王,椒举献上野猪一头。” 楚王赞道:“左司马真是厉害非凡!能够捕到这么大的家伙,全营唯你一人。嬖人,赐伍大夫金贝十爰。” 伍举接过封赏,大声谢道:“谢大王!” 楚王对侍卫言道:“熏烤此猪。” 侍卫赶紧上前,拖着野猪剥皮去了。 楚王见天色将晚,对屈建说:“怎么不见子围回营?” 屈建:“怕是猎瘾大发,还在林中转悠。” 楚王不放心的:“可是子麇……” 屈建宽慰道:“大王尽可放心,子围力能扛鼎,还怕照顾不了子麇王子。” 楚王不再言语,呆呆的看着熏烤野猪的熊熊篝火。 这时,群臣有一阵骚动,有人嚷道:“子围世子捕到了一头梅花鹿。” 公子围扛着梅花鹿,子麇扛着一捆獐狍之类的猎物来到了楚王面前。公子围从肩上甩下梅花鹿,对楚王禀道:“大王,弟臣捕获梅花鹿一头献给君王!” 楚王站起身走到梅花鹿旁,俯身摸了摸鹿茸,对身旁的群臣说:“此头牡鹿怕恐十岁以上?” 屈建:“此鹿,鹿茸硕大无比,就是王宫鹿囿的头鹿也莫过于此。大王得此鹿茸胜似千年参耳,其效用决不在强身滋血。” 楚王龙颜大开,喜道:“太好了!公子围,寡人赠你金腰带如何?”说着解下金腰带。 公子围接过金腰带说:“区区一头牡鹿,却受大王如此恩宠,子围实感受之有愧,谢谢大王!” 楚王:“今日众多好手齐上南障山,惟子围获此牡鹿最有价值。寡人高兴,把心爱之物赠给了汝,望汝再有收获。” 公子围:“大王如此厚爱,子围当勇猛上前,再捕一虎豹熊罷献给大王!” 楚王:“好,有此雄心壮志,如有斩获,寡人定当重赏!” 群臣见公子围口出狂言,都在窃窃私语。 子麇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楚王见子麇似乎想说什么,便问:“吾儿,今日可有收获?” 子麇涨红了脸,指着地上的梅花鹿,哆嗦地说:“这头……” 公子围瞪了子麇一眼,赶紧指着獐狍等小猎物对康王说:“这捆小猎物有王子射杀的。” 楚康王颔首道:“不错嘛。第一次狩猎就能猎杀猎物,总算还有收获。记得寡人第一次狩猎,大家围着猎物让我来射,我也射不到。今日吾儿能射杀一些小动物,也是难能可贵的。你们说呢?” 群臣附和:“是啊,是啊。” 这时,熏烤野猪的火头军,走来对楚王禀报:“大王,野猪已经熏烤好,可开饭啰!” 一阵香喷喷的烧烤味飘来,楚王情不自禁的:“好香啊,既已熏好,可端来享用。” 楚王在案几前就坐,侍卫用托盘盛上了一块后腿。他举着酒爵对众卿言道:“今日寡人特别开心,来,大家尽情地喝!” 群臣举杯…… 篝火熊熊,官兵围着篝火跳起了楚舞。 第七章第一节《潮神》—— 一个裨将和两个举着松明的士兵来到了狩猎大营。裨将来到楚王的面前,稽首禀道:“大王,奉伯大人——伯州犁之命,向大王……” 楚王一惊,问道:“有何大事?” 裨将:“奉伯大人之命,向大王请示,郑国君臣即将到楚国访问,楚国当以何种礼节迎接郑国君臣?” 楚王吐了一口气,言道:“寡人以为有何大事?迎接郑国君臣,让礼宾官去处理一下不就行了。” 裨将:“伯大人说,此趟郑国君臣入楚朝见,是为了服从‘宋之盟约’,用何种礼节款待郑国公卿,关系到楚国的地位尊严,因此有必要请示大王,以作安排。” 屈建插言:“伯大人所言极是。大国到大国去,有一定的礼节;小国到小国去,也有一定礼节;而小国服从大国又是一种礼节,所有这些礼节,都不能混淆滥用。譬如分配烤猪一样,大王品尝后腿,而卿臣品尝肋骨,士甲只能品尝膘肉,以区别他们的贵贱。所以说迎接郑国君臣是要有一定标准的。” 楚王:“既然这样,那么…喂,子麇,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子麇吃惊地:“我……” 楚王:“吾儿从学斗韦龟太傅数载,这种简单的礼节问题,想必也能对答如流吧?” 公子麇哀求道:“父王,孩儿生性愚笨,对礼节问题甚感不解,特别是国与国间的礼节问题更是一窍不通,叫我如何回答?” 楚王怒道:“混帐话!汝将大任于楚,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回答,还怎能承我熊氏大业?” 屈建宽慰道:“大王息怒。伯太宰可谓外交老手,尚在此事上难有决断,更何况子麇王子,我看不如请教于在座的智者,以便调停此事。” 楚王不得已,转而对众卿言道:“诸卿有何高见,不妨奏来?” 群臣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公子围放下酒杯,大声对楚王说:“大王,不如按常规设以土坛,举行仪式后,以六乘六羽迎接入朝。” 屈建摇摇头,说:“郑国附庸,以我霸主至尊,岂可以平礼待之,不可不可!” 公子围:“减少车乘旄羽,可否?” 屈建:“郑为诸侯,而享伯爵位,按常理车乘旄羽不可减免,至于举行仪式是否规模小一点?唉,还真有点棘手。” 公子围:“既然令尹大人都没有好注意,不如就按在下之意,以六乘旄羽迎接入朝算了。” 屈建:“郑简公为的是‘宋之盟约’而来,没有设坛就进入郢都,恐怕于礼节有悖?何况郑国上卿子产非常懂礼,如果做得不够恰当,,会说我们楚国无人,面子上就要低人三分。” 公子围:“一桩小事如此复杂,不如干脆叫太宰到郢郊迎接一下算了。我们还是打我们的猎,免得让郑简公扫了我们的雅兴。” 围在篝火边的一些大臣点头默许。 屈建摇摇头,说:“太简单了,简直毫无上国之礼。” 楚王对屈建说:“子木,既然没有什么好主意,不如就按子围所说,由太宰迎接入朝?” 伍举站起身,拱手道:“大王,俗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我大楚一贯讲究礼仪,不能因为郑为小国,而忽略礼仪,更不能因为大王在外而不用礼。用礼之道在于适宜,适宜才能心服口服。郑为朝见而来,是以下拜上,而上者不能以礼相待,势必贻笑大方。我想还是慎重为好。” 楚王点点头,说:“应当。诸卿,有何高策,快快奏来。” 群臣低头垂手,一片惘然。 这时,立于伍举之后的伍奢言道:“启禀大王,在下有一小议,不知可否道来?” 楚王侧头问屈建:“他是?” 屈建:“学宫中庶士,椒举次子——伍奢。” 楚王:“你就是提出五点理由伐郑的伍奢?” 屈建:“嗯,是他。” 楚王笑道:“大才大才。伍奢,过来说。” 伍奢走进场中,揖手道:“大王,在下以为郑为小国而有义,楚为大国而有德;义者视威德而行礼,德者以讲义而施仪,礼仪相适则可安抚下国和威严大国。以接待郑国公卿这件事来看,我们楚国一定要施以礼,而用礼的原则如《诗经·小雅·棠棠者华》所曰:‘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子。’就是说,譬如驾车一样,驾车朝左就朝左,驾车朝右就朝右,顺其自然。对待郑国就应当用小国的礼相见,不可奢侈,不可傲慢,更不可卑下,做到这一点,才能显示我楚国不傲弱示强。方才子围公子所言,用常规礼待之,我看可以按六乘六羽迎接入朝,至于设土坛举行仪式,似乎卑下了一点,不如搭建一所茅屋……” 楚王脱口惊道:“茅屋?” 群臣一阵骚动,私下议论纷纷。 伍奢:“对,茅屋!虽说茅屋比比皆是,但此次建一茅屋,却有着标新立异之感。我想先君熊绎,筚路蓝缕,匡草结庐,是世人所尽知的。而我们建茅屋,待以嘉宾,正是弘扬先君之遗风,以荆楚之礼见于天下。试想郑国君臣不会感我德威而诚心悦乎?” 令尹屈建闻此,竟击掌高喊:“高见!高见!” 楚王龙颜大开,对侍卫喊道:“赐酒。” 侍卫上前斟满一爵酒,伍奢接过酒一饮而下。 楚王悦道:“听汝一席话,寡人才深知礼仪之重要。好,寡人命你即刻前往郢都,协助太宰伯州犁迎接郑君入朝,我们随后就到。” 伍奢:“诺!” 裨将对伍奢请道:“大人,请。” 这时,屈建下席拉着伍奢的手说:“伍公子的一番高论,真是石破天惊!老朽甚感佩服,由衷佩服!” 伍奢谦虚的:“晚辈才疏学浅,倒使各位泰斗见笑了。” 屈建:“哪里的话?老朽真是羡慕死了。如有你这样的兰桂腾芳,老朽就是归隐山林也可称心啦!” 屈建的家臣向屈建附耳:“大人何不招公子为婿。” 屈建瞪了家臣一眼,对伍奢歉疚的说:“让伍公子见笑了。” 伍奢脸一红。 站在屈建后面的车右伯郤宛一把拽过家臣,面呈愠色。 伍奢对屈建拱拱手,然后随裨将离开。 山道上,一架马车迤逦而去,火光渐渐消失在莽原之中。 郢都郊外,旌旗飞扬。太宰伯州犁率楚国文武官员在一栋新建的茅屋前,等待着郑国君臣的到来。 伍奢指着远处而来的车队,对伯州犁说:“伯大人,他们来了。” 伯州犁对群臣说:“走,去迎接!” 群臣慢慢地步下台阶,立于路旁相迎。 马车驶到,郑简公以及随行人员登下各自的马车。伯州犁率群臣上前参拜,郑国君臣还以礼。 伯州犁揖手道:“外臣伯州犁奉楚子之命,在郢郊恭迎尊贵的郑简公!” 郑简公:“有劳伯太宰亲迎,寡人深感荣幸!” 伯州犁:“郑国公卿这次朝见我们楚君,乃郑楚两国关系中的一件幸事。外臣能为尊贵的客人举行欢迎仪式,甚感荣幸!郑简公,请。” 郑简公:“伯太宰,请。” 郑简公在郑楚两国的官员陪同下,步上了台阶。台阶沿土丘而砌,土丘之上有一块不大的草坪,草坪上建了一栋茅屋。 郑简公在茅屋前停下。他看了看茅屋,面呈不悦之色。陪同朝见的郑国官员也很诧异,私下小声嘀咕着…… 郑国上卿公孙侨抬头观看了一下茅屋,对郑简公言道:“主公,茅屋之大足可容我等举行仪式,主公不妨进去便是。” 郑简公为难的:“这……” 公孙侨解释说:“主公,这是一栋刚建的茅屋,我想是专门用来举行仪式的。” 伯州犁:“子产大夫讲得很对,这栋茅屋的确是为了举行仪式而建造的。” 公孙侨:“伯大人,贵国为我们的到来,还专门建造了茅屋,真是煞费苦心哇!” 伍奢正色道:“子产大夫,在这以前贵国先大夫侍奉先君,他们无论到哪一国去访问或朝见,从来没有不设土坛而举行仪式。从那时一直到现在,郑国都维持这种礼制。如今我们为阁下和郑公建造了茅屋,你认为不合适吗?” 公孙侨:“当然合适。” 伍奢:“那好,既然合适那为何还要称之煞费苦心呢?” 公孙侨一时语塞:“……” 伍奢:“我大楚以德服于天下,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有一套用礼的标准,难道这种标准不适合郑国的礼制吗?” 公孙侨拱手施礼道:“阁下所言极是!容敝人陈述建造茅屋的理由。” 伍奢释怀,还礼道:“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公孙侨大人见谅!” 公孙侨摆摆手,对郑国君臣说:“楚国为我们建造了茅屋,臣以为这种用礼的标准是非常适宜的。” 郑行人游吉:“适宜?在下从事外交多年,从没有见过用茅屋待以嘉宾的。” 公孙侨:“游吉大夫,你听我慢慢的道来。大国到大国去访问要筑土坛,小国到小国去朝见时,只建一间可以容身的茅屋即可,哪有筑土坛的道理?据臣所闻,大国去小国访问要有五种善行,一是宽恕小国的罪过,二是赦免小国的过失,三是救济小国的灾患,四是奖励小国的政治,五是补救小国的不足。假如这样,小国就不会有困难,就如婴儿回到了慈母的怀抱,所以才设土坛来表现大国的功德,昭示后人为政,不可忽略德行。而小国朝见大国时,有五种苦衷,一是坦诚说出小国的罪过,二是明白大国的不满之处,三是奉行大国颁布的政令,四是服从朝见的命令,五是服从会盟的命令。否则就要加倍奉献大国的贡品,以便为大国祝福或吊大国之凶,所有这些都是小国的苦衷,又怎能筑土坛来加重这种苦衷呢?这也是警惕子孙不要招惹灾祸的道理。所以说建造茅屋是平衡这种苦衷的最好方式。” 在场的官员听了公孙侨这番话,个个点头称赞,有的在拊掌赞许。 伯州犁叹道:“子产大夫不愧春秋最伟大的社交家,句句铿锵,字字玑珠,实在令人佩服!” 公孙侨:“敝人只不过触景生情,信口开河罢了,切莫吹捧。敢问伯大人,建造茅屋乃何人所为?” 伯州犁用手指伍奢说:“学宫中庶士——伍奢也。” 公孙侨拱手:“年轻有为,楚之栋梁也!” 伍奢还礼:“公孙侨大人,过奖了。” 伯州犁对郑简公:“郑君,请。” 郑简公大悦:“伯大人,请。” 郑楚两国官员随即进入茅屋就坐…… 楚宫大殿,楚国宦臣齐集殿前。 楚王端坐君榻之上。他兴奋地说:“此番郑国君臣结束了赴楚国朝见,留下了进贡的珠宝和皮毛,然而这些都无关重要,重要的是郑国上卿子产留下了流芳后世的长篇宏论。而作为东道国,业已开创了新的外交模式。伍奢的茅屋待宾,亦堪称礼仪的经典之作。寡人和满朝文武无不为此感到骄傲钦佩,为表彰伍奢的功绩,特加封伍奢为大夫之职,擢升椒邑县尹。原椒邑衔为汝兄椒鸣,现调大司理任司败大夫,目前已在回郢都的路上。” 伍奢趋伏坍墀之前,叩道:“谢大王恩典!” 楚王点点头,说:“伍奢,椒地是你父亲的采邑,也是汝兄为父母官的地方。然县尹不得空缺一时,考虑汝足智多谋,能文能武,才派汝到椒邑去。椒邑虽小,然是吴楚战略要冲,牵一发而动全身。望汝守疆保国,再建新功。” 伍奢再叩:“微臣报大王之隆恩,赴汤而蹈火。” 楚王欣然道:“好,尽心赴职去吧。” 内侍一声:“退朝——” 楚王在嬖人的引导下,进入内宫。 满朝文武向坍墀前的伍奢拱手道贺,然后鱼贯的走出大殿。 令尹屈建在殿外叫住左司马伍举:“伍大夫,等等!” 伍举回过头:“哦,是令尹大人,何事?” 屈建指了指玉栏边说:“来,椒举,老夫有事要说!” 伍举走近玉栏,问:“令尹大人,究竟何事?” 屈建:“令郎今年贵庚几何?” 伍举反问:“令尹问此何事?” 屈建微笑道:“老夫有一女叫屈懿,尚在闺阁,不知可与令郎相配?” 伍举:“犬子早已婚娶,而且膝下有三子。令尹提及此事,莫不是开玩笑?” 屈建:“这些我都知道。” 伍举:“知道还要如此?况且三个孙子都已长成,个个都懂事孝顺。” 屈建:“不妨不妨。” 伍举摇摇头:“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令尹大人,闺秀乃千金小姐,找一乘龙快婿,如拾芥一般容易,何必籍名于二婚呢?” 屈建:“观荆楚之大,无有帅过令郎之才。老朽宁可以小女许令郎,也不稀罕于王孙公侯。” 伍举仍摇头不止:“不行不行!再说即便老夫同意,也不一定犬子会答应这门亲事。令尹大人,你就不要为难于我了。” 屈建唏嘘道:“老朽已入暮年,随时可赴黄泉,只是小女未嫁,老朽焉能撒手而去?还望左司马看在同僚的份上,帮帮老朽吧!” 伍举见令尹情真意切,实在不忍再伤令尹之心,叹了一口气说:“也罢,既然子木认定犬子,那椒举只好应允,但有一点,小女只能以如夫人相称?” 屈建色变:“左司马差矣,老朽即以小女许之,焉能安于偏房?让世人耻笑。” 伍举:“儿媳嘉应虽出生乡望,然结发夫妻,不能因令尹之女,而废糟糠之理。如若泰斗不允,可废今日之婚约。” 屈建:“老朽不图贵胄和钱财,也不图处子少年,只喜令郎才德拔萃,才不顾忌汝子婚娶在先。然左司马置小女屈懿于滕妾位,于心何忍?” 伍举怔住片刻,无奈的说:“容我与犬子商量再作答复?” 屈建:“好吧,我静候佳音。” 第七章第二节《潮神》—— 伍府厢房,伍举背手目视着窗外,伍夫人坐在簟席上,悄悄拭泪。伍举走到门边掀开门帘正欲出去。 伍夫人连连劝阻:“老爷,老爷,再考虑一下吧?” 伍举决断的:“不用考虑,这回我做主了。” 伍夫人:“老爷……” 伍举不再理睬夫人,走出房门,见伍昆正在给鸲鹆鸟喂食,便唤道:“伍昆,你去把子奢喊来。” 伍昆停下喂食,应道:“是,老爷。”说着朝伍奢房间走去。 伍举站在鸟笼边,用手逗着鸲鹆。 这时,伍奢匆匆走来,对伍举问:“父亲,唤我?” 伍举:“来,我有话对你说。” 伍奢跟着伍举走进厢房…… 申公庠序,王子牟对伍家三兄弟讲道:“在远古时代,人们就认识了星辰,并且观察天象,创造了自己的星系划分区域,把天上的恒星几个一组,每组合定一个名称,这样的恒星组合称之星官。各个星官所包含的星数多寡不一……” 这时,一个老者冲进庠序,老仆想拦也没拦住。他见到王子牟便喊道:“申公,我家邻居老张家,他孙子小宝病得不行了。他们家请了巫师作法,花去了不少钱财仍不见好转。你是古道热肠医术高明的大好人,能不能去看看?” 王子牟:“巫祝中有不少好的巫医,怎么……” 老者:“他们根本不用药,完全是骗钱的。” 王子牟:“那好,我随你过去。子尚,今天的课就不上了,你带子鸡回家。子胥,去把我的药筪取来同我走。” 申公寓所不远处的小巷里,一座院落前围着许多邻里在张望议论。王子牟、伍员随着老者来到小院前。 邻里中有认识王子牟的招呼道:“申公呀,你来了?” 王子牟笑笑,点点头。 邻里:“巫师还在作法。老张家就是不听我们的,早应该请申公过来。” 邻里妇女:“是啊是啊,申公看病钱都不要,随叫随到,还医不了小宝的病?” 王子牟问:“情况怎么样?” 邻里妇女:“愈来愈严重。” 老者:“申公,我们进去。” 邻里妇女:“对,快进去。” 老者领着王子牟、伍员进到院内,并大声喊到:“老张,你出来一下。” 老张奔出来:“莫嘈了,巫师正在作法。” 老者:“你还在相信巫婆?再作法,小宝的命都没有啦!” 老张:“老太婆相信,我有啥法子。” 老者:“我帮你请了我们这里最好郎中申公——申大人。” 老张指着堂屋:“申公,你看——” 王子牟:“让他们做完法事,我们过去看看。” 王子牟、伍员站在堂屋门边看着正在跳大神的女巫。两个伴舞,一个主舞。主舞的女巫头戴金苍神鹰之帽,面绘猛禽图腾,隼睛雕喙,血唇龅牙。身穿插有羽毛的巫袍裙,腰间系着响铃,手持抓鼓,边击鼓边学老鹰之状,跳跃扑腾,嘴里念叨:“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驱鬼降妖巫显灵。巫显灵,法事灵,祛病消灾神显灵。神显灵,心亦灵,小宝痊愈灵上灵!”说着拿起一碗水,含了一口往躺在棉絮上的小宝喷去,顿时昏睡的小宝被凉水刺醒,哇地哭出声来。 老太婆大叫:“醒了醒了!” 老张也跑过去唤道:“小宝,你醒了?你可把爷爷吓坏了。” 这时,王子牟像发了疯似的冲上前,一把夺下陶碗,对张家老两口说:“快把小宝脸上的水擦干。”然后厉声的问女巫:“你怎能用凉水刺激病人呢?这会加重病情!”说着把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 女巫叽里呱啦说些什么,王子牟根本听不懂,指着门外,意思你们走。这下女巫突然用楚语说:“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做法事?” 王子牟:“你不是正真的巫医,法事没用!请跟我出去,我现在要诊疗。” 女巫:“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玷污圣灵?” 老者:“他是申公,当今楚王的太傅。” 女巫一听顿时蔫了,连忙说:“我走我走!但做法事的酬劳……” 老者呵斥:“还想要酬劳?小宝差点被你们整死,还不快滚!” 三个女巫收起道具灰溜溜的走了。 老太婆对王子牟说:“小宝不是醒了吗?” 王子牟:“他不是醒了,而是病情加重,出现了昏睡。来,让我瞧瞧。”然后俯身问道:“小宝,你几岁了?” 小宝:“我七岁了。” 老张赶紧搬来小木凳:“申公你坐。” 王子牟坐下后,指着伍员说:“帮他也搬一个凳子。”然后他问小宝:“你哪里难过呀?” 小宝指着肋骨:“我这里疼,浑身痒痒。” 王子牟问老太婆:“发病多长时间了,有哪些症状?” 老太婆:“有七八天了,全身难过没力气,吃不了东西,恶心呕吐,发烧,肋骨胁下以及腹部都叫疼痛,面色泛黄。” 王子牟:“那尿液怎样?” 老太婆:“湛黄湛黄的。” 王子牟:“好,我知道了。”说着对伍员说:“都记下了?” 伍员点点头:“记下了。” 王子牟用手轻扩小宝的眼眶,眼膜巩黄,再查看指甲,舌尖,摸摸上额头,腹部,对伍员说:“体温发热,眼眶巩膜、皮肤、指甲、舌尖呈黄色,尿液也呈黄色,肝区疼痛,肝肿大,这是明显的……” 伍员探头轻声说:“黄疸肝炎。” 王子牟点点头,对小宝说:“来,小宝,让爷爷号号脉。”说着搭着小宝的手腕开始切脉。号完后对伍员说:“寸口脉浮而缓,弦脉虚沉,弦滑与弦滑数脉相兼紊乱,可见黄疸无疑。” 老张焦急的:“哪有得救吗?” 王子牟:“黄疸是以身黄、目黄、尿黄为特征,病因病机是外感湿热疫毒,内为饮食所伤。好在弦脉、滑脉弦滑脉只显示轻微肝硬化,如若肝腹淤结成块,伴有腹水,那就麻烦了。” 老太婆:“谢天谢地,总算有救了。孩子苦命啰,从小就没了爹,娘为了他自卖给庄园主为佣,全靠我们二老带他。小宝如有闪失,我们如何对得起他娘!”说着擦拭着眼泪。 王子牟叹道:“小宝还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好,现在我就开药方,你们按我的药方去药铺捡药,然后煎熬,每日三次,连服七日。七日后我会再来。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通知我。还有再别相信巫婆了,她们骗财骗物,耽搁时间事小,就怕酿成大祸。” 老张接过药方,就想跪下来。王子牟一把拽住说:“切莫如此,邻里邻居的相互照应。” 老张:“谢谢申公!申公大恩,没齿难忘。” 王子牟对伍员说:“我们走。” 老张两口子、老者一直把王子牟、伍员送出了院门外。 伍府侧屋,嘉应专心摇着纺车,伍尚、伍之鸡正在书案上读简册。 伍奢垂头丧气的来到屋内,用手停住纺车。嘉应抬头看着神情恍惚的伍奢,不安的:“夫君,你?” 伍奢侧头对尚、伍鸡两兄弟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与你们母亲有话要说。” 伍尚拉了一下伍之鸡,俩人走出了侧屋,伍之鸡对伍尚说:“大哥,父亲脸色好难看……” 伍尚很懂事的:“大人的事,……走吧!” 伍之鸡:“我想去听一下?” 伍尚正色道:“大人讲话,不让知道的就应该回避。” 伍之鸡见伍尚不高兴,噘着嘴说:“不去就是啰,还板着脸?” 俩人朝后院走去。 伍府膳房,几盏油灯在灯架上烁烁亮着。 伍举端着酒榼闷闷不乐的喝着酒,伍夫人也低头执箸慢嚥。嘉应跪立于各个案几中间。她默默地看着三兄弟大口的噘着米饭,她探过身为伍鸡盛了一勺汤羹,然后膝行至东座的伍奢案前,端起酒壶为他斟酒。伍奢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夫人,负疚的伸出手紧攥着嘉应端酒的手。嘉应怨忿地瞪了伍奢一眼,然后缩手,酒壶咣啷掉地,酒洒一地。 伍奢双手抱头,痛苦不堪。嘉应倏然别转头,泪水涌出眼帘。 伍举见此,仰首咕噜,一杯满酒尽下腹中。他把酒榼重重置在案几上,嚷道:“快斟酒!” 伍夫人停下筷箸,责道:“你不会慢点喝?” 伍举瞪了夫人一眼:“是不让我喝?” 伍夫人也怒视着伍举,用手把酒壶一推,说:“喝,让你喝个够!” 嘉应见公婆争执,躬起身,款行了几步,然后端起酒壶为伍举斟酒,并轻声地说:“父亲,你请!” 伍举接过酒榼,心有不忍,叹了一口气,歉意地:“嘉应,你也去吃饭吧?” 伍夫人:“是啊,嘉应,去吃饭吧。” 嘉应双目夺泪,哀声地喊了一声:“父亲!母亲——”然后立起身,朝膳房外奔去…… 伍夫人连连的唤道:“嘉应!嘉应——” 伍尚、伍员、伍之鸡听见母亲凄惨的喊声,陡然站起身,失声地:“母亲——” 伍举摆摆手,止道:“你们都坐下,祖父有话要说。” 三兄弟不得已落座,但面呈焦虑。 伍举:“你们都看见了,知道你们母亲为何伤心的跑出去吗?” 三兄弟摇摇头。 伍举:“你们的父亲就要娶令尹之女为妻。” 伍员霍的站起来:“我们不要!” 伍之鸡也跟着嚷道:“对,我们不要!” 伍举指着伍尚:“你呢?” 伍尚:“那我们母亲怎么办呢?” 伍举:“你母亲出生乡门,非士族之裔,言行举止未有大家风范。传宗尚可,家室不能主也。” 伍尚:“以祖父之见,我母亲只能生儿育女,抱柴取薪,宛如佣妾一般。” 伍举:“那倒不是。” 伍尚:“不是?不能主事家室,不能抚养家小,那她算什么?虽然我不懂大人间的事,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的母亲没有过错,没有不孝,更没有玷污伍氏门风。就因为她不是士族的后代,你们就要弄一个什么令尹的女儿,来取代我母亲的位子,置我母亲于庶位,抢夺他做贤妻良母的权力。你们这样做于其心而忍乎?” 伍举拍案怒道:“伍尚,汝竟敢教训你祖父!你过来,跟我跪下!” 伍员制止伍尚:“兄长,你等等……” 伍尚并未理睬伍员,噙着泪水,踱至南向祖父案前,慢慢的跪了下来。 伍员见伍尚跪下,断然说:“兄长既然跪下,但我说无须跪下,因为子尚兄根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封建礼教的束缚和羁绊,没有表达和阐述自己意见的权利!我想讲两个事例来表达人们对母亲的爱!上古华胥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伏羲与女娲结合才使人类得以繁衍,所以华胥氏是中华民族的始祖母。有一天,她在雷泽中无意看到一个特大的脚印,华胥好奇的用她的足迹丈量巨人的足迹,不知不觉感应受孕,怀胎十二年生下伏羲。华胥氏从此制定了嫁娶之礼,使人类逐渐摆脱乱婚、群婚的状态,对规范人类繁衍和婚姻关系作出了巨大贡献。她发明了‘造网罟教渔猎’,成为畜牧文化的源头,‘作书契以带绳结’,因而有了简单的文字。他的儿子伏羲坐于方坛之上,听八方之气,乃画八卦,开始了人类从规律上熟悉大自然。女娲作笙簧,产生了人类最早的乐器,成为中华音乐的起源。 “我们的母亲比不了华胥氏,可以说微不足道。可她生下了我们,养育了我们,她对我们三兄弟的贡献是巨大的,对伍氏家族的贡献更是巨大的!再说第二个事例,郑庄公出生时相貌丑陋,他的母亲姜氏于是厌恶他,而爱他的弟弟共叔段。姜氏讨厌郑伯,与共叔段秘密策划,自己做他的内应。郑伯在鄢地打败了共叔段,对姜氏说:‘不到黄泉,不相见。’后来郑伯后悔了,他非常想念犯错的母亲。大臣颍考叔劝谏郑庄公掘地见泉,母子于地道相见,和好如初。像姜氏那样心术不正的母亲,都能得到郑庄公的宽宥和怀念。可想母亲在祖父面前是什么位子?而我们的母亲就如兄长所说,她没有过错,没有不孝,更没有玷污伍氏门风!为什么非要娶令尹之女,难道想要攀龙附凤?为什么非要伤透母亲的心,难道想要拆散我们这个家,摧残我们三兄弟的幼小的心灵?” 听到此时,伍奢站起身,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愤愤的走出了膳房。 伍举更是羞愧万分,歉意地:“子胥,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许是我考虑不周,也许是我情非所愿,也许是我一失足成千古恨!说实在话,你娘是不错,她贤惠温顺,心地善良,对我们尽心尽职,我们又怎么舍得你母亲呢?怪我,也怪你父亲,是他急于抛头露面,在申叔时家提出五点出兵郑国的理由,在猎场提出建造茅屋的方案,让令尹情有独钟,从而纠缠不休。内室易人,这又怨得了谁呢?” 伍员不再反驳,趴在案几上哽咽起来…… 伍之鸡却高叫:“祖父,我要我母亲!” 伍举苦笑:“你母亲还是你母亲,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伍之鸡:“不!你们这是毁了我母亲。” 伍举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第七章第三节《潮神》—— 夜深,伍府厢房的窗牅在烛光的映衬下,两个身影紧紧的贴在一起。轻轻地如丝的哭声从窗户传来…… 男的声音:“你不能走!” 女的声音:“我能呆下去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哟?” 男的声音:“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你得忍耐,我求你啦?” 咽咽的哭声再次传来…… 伍氏三兄弟睡在厢房套间各自的榻上,辗转不能入眠,听见母亲嘉应脚步声,都闭目装睡。 嘉应悄悄地来到他们的榻前,为他们一一盖好被褥。伍尚一个翻身挺起来,一把拉住母亲的衣裙,伤心的:“母亲,你不能走……” 伍员也坐起来,提醒道:“母亲,能不能想个法子不走?” 伍之鸡抹着眼泪哭道:“我想母亲留下!” 嘉应一把抱住伍之鸡,眼泪像线一样流落下来。她悲切地说:“不行啊,孩子。伍家容不得我,母亲只有一走了之,别无他法。” 三兄弟大喊:“母亲——” 嘉应对伍之鸡说:“还记得问我乌鸦的事吗?” 伍之鸡:“记得。” 嘉应:“那好,只要你们三兄弟像小乌鸦一样惦记着母亲,母亲不管在哪里都会想念你们的。” 伍之鸡嚎啕大哭:“母亲——” 伍尚、伍员也在抹眼泪…… 申公庠序,王子牟对伍尚、伍员说:“你们把我刚才讲的多边形的面积复习一下,等会上完子鸡的课,再接着讲术算中的因数和倍数。子鸡,我们现在讲诗经《邶风》的《凯风》篇,我来吟诵一下: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晛脘黄鸟,载好其音。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申公王子牟吟罢,抬头看着伍之鸡,然后问道:“此诗之意,你已听了,可知其意?” 伍之鸡默不作声。 王子牟用手指着竹简说:“此篇《凯风》寓意深远。子鸡,你来谈谈自己的感受?” 伍之鸡怔怔的看着太外公,也不啃声。 王子牟:“《凯风》言简意赅,读起朗朗爽口。它吟出了七子对母亲劳苦的咏叹,以及无法报答母亲养育之情的悲哀心里。子鸡,你不想说?” 伍之鸡摇摇头。伍尚、伍员放下竹简也朝伍之鸡这边张望。 王子牟:“那好,子尚、子胥,这篇《凯风》你们早就拜读过,应该有诸多体会。来,子尚,你说说?” 伍尚突然大喊一声:“太外公——”便失声痛哭起来。 王子牟惊道:“子尚,怎么啦?” 伍员、伍之鸡见兄长大嚎,也跟着泣不成声。 王子牟更加惊讶,失色的:“你们都怎么啦?” 伍员擦了一下眼泪说:“太外公,我父亲要娶后母了。” 王子牟不甚明白:“啥,后母,那你们的母亲呢?” 伍员:“我母亲要回监利乡下去了。” 王子牟忿忿不平:“岂有此理!常言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伍奢这小子,升了官就要把糟糠之妻给休了?子胥,今天课就上到这里。我要亲自登门,为你们的母亲讨个公道!” 伍尚抬起头,哽咽道:“太外公,此事休怪父亲,是祖父非要成全此事,才使父亲万般无奈。” 王子牟:“那好,老朽就去找你们祖父论论这个理!你们先回去,我随后便到。” 伍府厅堂,伍奢面对端坐的伍举言道:“父亲,你怎能不听孩儿的一片衷言呢?《周易》曰:‘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即便孩儿娶了屈建之女,也会使得家中朝夕不安,倒不如夫义妇顺,合家和睦。父亲,你就回绝了这门亲事吧?” 伍举摇摇头。 伍奢义正言辞的:“夫妻一体也。子奢誓不从命!” 伍举:“儿子听从父亲,天经地义;父亲替儿子做主,理所应当。你怎能违背我的意愿呢?” 伍奢振臂道:“父亲,听过秦国百里奚的故事吗?他身居相位却不忘糟糠之妻,何况孩儿与嘉应相敬相爱十几年,又怎能自废琴瑟呢?” 伍举立起身,劝道:“嘉应即为人母,又不是叫你休了她。你这么啰嗦,是何道理?” 伍奢站在祖父伍参画像前,呆呆的念道:“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 伍举走出厅堂,骂道:“书呆子!” 挂在长廊上的鸲鹆学舌:“书呆子!书呆子!” 伍府后院,一片鸦噪。 伍之鸡从长廊拱门疾步窜出,循着鸦声奔至后院。他躲在草丛边看见一只乌鸦在槐树前扑腾挣扎,几只小鸦在低空盘旋,狂噪呱叫。他上前欲看个究竟,刚走几步,飞在空中的小鸦一阵俯冲,伍之鸡掩面而退。 这时,伍尚、伍员走进后院。伍之鸡大叫:“大哥二哥,有一只老鸹要死了。” 伍尚与伍员来到伍鸡身边,瞧了一下地上的乌鸦,伍尚拉着伍之鸡便走,说:“子鸡,快走!” 伍之鸡不解:“干什么?” 伍尚:“不祥之兆!” 伍之鸡犟道:“怕什么?”说着拾起一根枯枝,上前拨弄将死的老鸹。 伍尚嚷道:“子鸡,你要干什么?说着欲上前阻拦,伍员一把拉着伍尚,指了指伍之鸡,意思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伍之鸡拨弄了几下乌鸦,然后丢开枯枝,双手使劲朝乌鸦按去。乌鸦挣扎的煽动翅膀,最后还是耷拉着脑袋。他抓着老鸹的脖子,一把提起来,恨恨地说:“看你还折腾。” 伍尚叫道:“子鸡,快砸死它!” 伍鸡憨憨地笑道:“砸死它?不,我还有用场。” 伍员拦住伍尚说:“兄长,我知道子鸡是什么意思了。” 伍尚:“什么意思?” 伍员笑道:“好戏还在后头……” 这时,飞在空中的小乌鸦朝伍之鸡俯冲下来,伍尚拾起枯枝舞动起来,为伍之鸡驱赶狂躁的乌鸦。伍之鸡提着将死的乌鸦朝拱门跑去。 伍尚在后面喊到:“子鸡……慢点。” 伍之鸡来到前厅的走廊,登上廊椅,打开鸟笼,用手抓出鸲鹆,然后把乌鸦掼进鸟笼。 鸲鹆惊叫着飞上长廊雕梁上,老鸹慢慢地僵死在鸟笼里。 伍之鸡干完这一切,得意的笑了。他看了一眼整个长廊无人,然后一溜烟的躲进了自己的房中。 管家伍昆走过长廊,见鸲鹆在雕梁上鸣叫,奇怪的朝鸟笼一看,大吃一惊,然后朝伍举房中奔去,嚷道:“老爷!老爷!” 伍举走出房门问:“伍昆,何事?” 伍昆:“老爷,你的鸟笼里不知谁放进了一只死乌鸦?” 伍举:“走,去看看。” 伍举与伍昆来到长廊,一只死乌鸦果真僵硬在鸟笼里。伍举怒道:“谁这么缺德,竟敢把死乌鸦放进我的鸟笼里?伍昆,你去把死乌鸦给我扔掉,然后再把后院的老槐树给我砍掉。这几天,我总见到乌鸦在我们院里飞来飞去,现在连死乌鸦也跑到我的鸟笼里,真是不吉利透啦!” 伍昆上前打开鸟笼,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慢!乌虽凶鸟,却能警人。” 伍举见王子牟到来,赶紧揖手:“岳丈大人前来,椒举有失远迎!” 王子牟指着鸟笼说:“想想一只乌鸦居然死在贤婿的鸟笼里,其不祥恐怕就要发生。鼎魁,最近是否有麻烦事缠身?” 伍举叹了一口气:“唉!” 这时,几只乌鸦飞来,鼓噪着散落在前厅上下。 王子牟指着盘旋的乌鸦说:“可怜的这些乌鸦,都是为了死去的老鸹而来。不过,我倒从中得到了启迪。” 伍举:“什么启迪?” 王子牟:“诗曰:‘嗷嗷林乌,受哺于子。’说是乌能反哺,我看人更甚之。古人以乌喻比人之孝养其亲,的确如此。贤婿,你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来吗?” 伍举若有所思,点头道:“岳丈所言甚是有理,椒举差一步,一失足成千古恨!”说着搀扶申公牟上到台阶,并说:“岳丈,大厅歇候。” 伍昆拎着死乌鸦问道:“老爷,这乌鸦……” 伍举:“善埋。” 伍昆:“知道了。”说着拎着乌鸦走出大门,几只小乌鸦煽动翅膀跟着飞出了伍府。 伍举同王子牟走进厅堂,落座后,问道:“岳丈大人,可是专为子奢之事而来?” 王子牟笑道:“贤婿明知故问,老朽不为此事,难道还有比此事更为上心的事,需老朽移趾?说实在的,老朽在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去跟贤婿谈这件事,没想到一只乌鸦却解开了此结。” 伍举:“闹剧,纯粹闹剧!这是有人反对我的主张,暗中捣我的鬼。” 王子牟:“何以见得?” 伍举:“邻人谁不知我爱屋及乌,他们弄只死乌鸦放在鸟笼里,这不是明摆着戮我的心吗?” 王子牟点点头,说:“话虽如此,我看定是与子奢娶亲有关,莫不是孩子们做的手脚?” 伍举悟道:“对,一定是他。” 王子牟:“谁?” 伍举:“最小的子鸡!伍昆——” 一个李奴仆进来说:“老爷,管家还没回来。” 伍举:“那你去把子鸡找来。” 李奴仆:“是,老爷。”说完走出了厅堂。 王子牟问伍举:“贤婿,你怎么知道是子鸡所为?” 伍举:“子鸡顽劣无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此事没有别人,一定是他干的。” 王子牟点点头:“看来这个子鸡也很有心计?“ 伍举:“人小鬼点子多。” 李奴仆来到厢房朝内喊到:“子鸡小少爷,你祖父喊你。” 房内,伍之鸡拉着两个哥哥的手说:“怎么办,祖父肯定知道是我干的。” 伍员:“敢作敢当,去挨板子吧!” 伍尚对伍员说:“这就是你说的:‘好戏还在后头’。” 伍鸡哀求的:“好哥哥,求求你们了,得想个法子?” 伍员绝然地:“我去!” 伍尚、伍鸡异口同声:“你去?” 伍员掀开门帘对奴仆说:“走吧。” 李奴仆:“老爷叫的是子鸡?” 伍员:“是我干的,与子鸡无干。”说着直接朝厅堂走去。 伍员一走进厅堂,就听伍举喝道:“子胥,是你把乌鸦放到鸟笼里?” 伍员扑通跪下,言道:“祖父,是孩儿所为,子胥知罪!” 伍举怒道:“混帐东西!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伍员语塞:“我?” 伍举:“是好玩吗?” 王子牟劝道:“让他慢慢说。” 伍员:“我听母亲说,乌为不祥之鸟。” 伍举:“又是你母亲,昨晚你讲了两个关于母亲的故事,我还真有点感动。今天却把死乌鸦塞进鸟笼里,昨天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这么做,难道也和你母亲有关系?” 伍员:“当然有关系。我母亲说乌亦孝鸟,它能反哺。” 伍举:“什么意思?” 伍员:“人为母子,不能尽其孝心,譬如乌鸦不如也!” 王子牟击掌道:“讲得好,有见地,总角喻世大放异彩,难得难得!” 伍举和颜地:“他的一张嘴呀,能言善辩。做起事来,也是刁钻古怪。我伍氏怕是指望不上他啦?” 王子牟:“哪里话?能光宗耀祖的非子胥不可!” 伍举:“起来吧。” 伍员站起身,谢道:“谢祖父不罪孙儿!” 王子牟笑道:“子胥,去告诉家人,就说你祖父已经改变了主意,那门亲事不谈了。” 伍员不敢相信:“真的?” 王子牟:“谁还骗你?不是你的恶作剧和慈乌反哺,你祖父能改变主意吗?” 伍员高兴地“噢“了一声,然后对伍举说:”祖父,你责罚我吧?把乌鸦放到鸟笼里的是伍之鸡。我都十一岁了,怎么会做那种恶作剧事呢?” 伍举大笑:“是吧,我说了是子鸡,猜的一点没错。我们家敢于承担责任的还是子胥。” 伍员:“太外公,祖父,那我去告诉他们了。”说完高兴地蹦了出去。 王子牟:“所以说……鼎魁,你心里还是看好子胥的?” 伍举:“你还不是一样。”说着两人哈哈大笑。 这时,伍昆匆匆的闯进厅堂,对伍举说:“老爷,不好了,少奶奶提着包裹走啦!” 伍举:“子奢呢?” 伍昆:“少爷带着孩子驾车追去了。” 王子牟指责伍举说:“看看,闹出事了吧?” 伍举跌足:“嗨……全怪我。” 王子牟:“还站着,还不快去找!” 伍举:“我去,哪令尹那边?” 王子牟:“还不是让老朽去走一遭。” 伍举拱手:“拜托!伍昆,备车。” 这时,奴婢陪着伍夫人走了进来。她强着精神跟王子牟道了个万福,说:“父亲,你老也来啦?家里现在全乱套了……”说着掩面而泣。 王子牟宽慰道:“女儿莫要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伍举对夫人说:“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嘉应我会找回来的。” 伍昆备好车,停在大厅前。伍举登上车,车刚要出发,伍员跑过来也爬上了车。伍举阻止道:“你去干什么?” 伍员嚷道:“我也要去找母亲!” 伍举不得已,对伍昆说:“走吧!” 马车驶出伍府侧门,朝外奔去…… 第八章第一节《潮神》—— 驿道。 一辆马车疾驶而来。车上伍尚、伍之鸡大声的呼喊:“母亲——” 山野寂静,只有马蹄的“嘚嘚”之声。 嘉应挽着包裹,来到了大江江边。她站在沙滩上,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江,静静的注视着,注视着…… 江风习习,浪涛滚滚。嘉应慢慢地走向江水,任江水浸漫衣裙…… “母亲——”一声呼唤,嘉应从浑噩中清醒过来,她回过头,见伍奢、伍尚、伍之鸡跳下堤垱,朝沙滩跑来。 伍尚、伍之鸡喊到:“母亲——” 伍奢:“夫人——” 嘉应含着热泪迎上去:“夫君——” 夫妻相拥,悲喜交加。 伍奢轻轻的推开嘉应,似嗔非嗔的说:“夫人你若如此?确实不该!我们有孩子还有家,怎能别下我和孩子一走了之呢?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伍鸡哭道:“母亲,你别再这样?别丢开我们!” 嘉应伤心欲绝的:“孩子,母亲是没法子呀,原谅母亲!” 伍尚、伍鸡紧紧的抱着嘉应,喊道:“母亲——” 站在一边的伍奢似乎下定决心,对嘉应说:“夫人,走!我们到椒邑去。” 嘉应抬起头,不敢相信,疑虑的问:“夫君,是真的?” 伍奢:“真的!只要夫人在我身边,即便天涯海角也愿一同前往。何况大王命我为椒邑县尹,此时正好远走高飞。” 嘉应:“可夫君公文印绶尚未在身,怎么去得了椒邑?” 伍奢:“夫人就别管那么多,去了再说。” 嘉应仍在犹豫,说:“子尚,子鸡怎么办?” 伍奢:“都带走。” 嘉应:“可子胥尚在家中?” 伍奢不赖烦:“真是妇道人家,以后不可以去接他?” 嘉应深情地:“可我想子胥……” 伍奢似有同感,喃道:“子胥,我何尝不想念他。” 一家四口跃上堤垱,登上停在驿道上的马车朝东驶而去…… 天色将晚,一辆马车还在驿道上奔驰着。车上传出一老一小的呼喊声。 伍员喊到:“母亲——” 伍举喊到:“嘉应——” 山谷寂静,回荡着呼唤的声音。 伍举在车上对伍昆命道:“停!” 伍昆停住车。伍举从车上跳下,朝前走了几步,然后眺望一下旷无人迹的崇山峻岭,颓废的叹道:“唉,走错道啦,终于还是走了。” 这时,路上又来了两辆马车,王子牟在车上高叫:“贤婿——” 伍举抬头一看,见令尹屈建等人已登下车来,赶紧上前参拜道:“椒举拜见令尹大人!” 屈建还礼,问道:“怎么还没有找到?” 伍举揣摩的看了一眼王子牟,知令尹亦是为寻找嘉应而来,歉意地谢道:“家中小事,惊动令尹大人,椒举甚感不安!” 屈建:“都是因老夫唐突所致,使椒举家中引起轩然大波。子木不安,特来帮助寻找伍奢夫人,并告知老夫已决定释婚。” 伍举:“真的?令尹大人,能毅然释婚,椒举甚是感激不尽!如今又帮助寻找少奶奶,更是不敢当!” 屈建:“椒举千万不要客气!老夫也是怀着歉意而来,不是乌亦孝鸟的故事,岂能打动老夫?” 这时,坐在车上的伍员指着屈建说:“你就是令尹?还我母亲来!”说着咬牙切齿,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屈建一怔,笑道:“你就是伍子胥吧?” 王子牟:“正是。” 屈建伸出双手,说:“来,爷爷抱你下来。” 伍员嚷道:“不,还我母亲!” 伍举斥道:“没大没小!令尹爷爷说抱你,是表示歉意,你还不明白?” 伍员见祖父呵斥,缓和的说:“我都这么大了,令尹老人家哪能抱得起呢?”说着自己跳下了车。 屈建上前拉住伍员手说:“子胥,老夫一定帮你找到你母亲。” 伍员期盼的:“一定哟?” 屈建:“一定!” 屈懿走过来对伍员说:“你就是伍子胥呀?听说你很有智慧,用慈乌反哺来阐述你对母亲的爱。我们大家倍受感动!子恶,你说是吧?” 伯郤宛:“是啊,小小年纪能悟出这么深的道理,不简单呀!” 屈建把伍举拉到一旁,指了指屈懿和伯郤宛说:“你看他们俩咋样?他们早就两情相悦,却把我这老头一直蒙在鼓里。现在好啦,伍奢夫人也别仓惶出走,我也不为女儿担心了。” 伍举看了一眼伯郤宛,面呈忧色。 屈建似乎也意识同样的忧虑,便说:“原来我也考虑过我这个车右,正因为伯州犁这层关系所以才没有提及。现在他们好上了,那我也顾及不到那么许多,一定要促成此事。我想你与州犁关系不错,能否做一个月下老人?” 伍举面呈难色,仍在犹豫之中。 屈建铁了心的:“椒举,这是老夫的最后的心愿,还望允之?” 伍举似乎下定决心:“好吧,我答应你。” 屈建拱手,伍举还礼。 屈建大声:“回城——” 伯府,一辆马车停在伯府前。伍举和伍员下了车,朝伯府走去。门徒挡住,伍举:“吾乃左司马伍举,烦请通报太宰,有要事相商。” 门徒正欲前去通报,这时,车右伯郤宛迎门而出,喜道:“左司马来了,哈哈,小子胥也来了,欢迎欢迎!” 伍举笑道:“知我来意?” 伯郤宛会心一笑,点头道:“请。”说着领着伍举、伍员走进府内,沿着长廊来到大厅,并对伯州犁说:“父亲大人,左司马来了。” 伯州犁拱手道:“左司马大人光临敝舍,真是难得!哦,还带了小孙?” 伍举;“伍奢二儿子,叫爷爷。” 伍员:“爷爷!” 伯洲犁笑道:“好,你也好。”转而对伍举问道:“伍大人今日造访,不知何事?” 伍举笑道:“跟伯大人报喜来了。” 伯洲犁诧异道:“何喜?” 伍举;“令尹大人看上了令郎子恶,愿将小女屈懿下嫁给子恶,这不是一件喜事吗?” 伯洲犁否定的:“不可能的事!” 伍举:“令尹特意托老夫做媒,以成全这门婚姻。” 伯洲犁连连摇摇头:“不不!” 伍举:“难道太宰不乐意?” 伯洲犁正色道:“令尹位高权重,伯家攀配不上。” 伍举:“令尹诚心联姻,才托老夫前来。不信,你问伯郤宛?” 伯郤宛:“父亲,确有其事。” 伯洲犁:“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此事,而且同意了?” 伯郤宛:“是,我同意。” 伯州犁怒道:“混账东西!汝敢自行做主,把老朽的话当着耳旁风。让你做令尹车右,不是让你当人家女婿!” 伍举:“太宰何必如此?令郎一向循规蹈矩,诚实厚重,是个好青年。关于他的婚事,自己有个主见也犹未不可,况且他和屈懿两情相悦。作为家长,理应为他们祈祷祝福,而不是横加干涉。” 伯洲犁:“你不懂!‘宋之盟约’时,令尹骄横跋扈,丢尽楚国颜面。就他——与他结成亲家,这是万万不行的!” 伍举劝道:“‘宋之盟约’下官也在,虽有些过头,但毕竟是为了楚国争得盟主,也无可厚非。难道伯大人还记恨在心?当时,你的诅咒也太让人心寒了。” 伯洲犁变色吼道:“是啊,我是诅咒过他。今天同样如此,除非我死或他死,否则,伯郤宛不可能和他的女儿完婚!” 伍举听后,心中不快,怼道:“你的怨忿撒在了孩子们身上,于心何忍?”说完,拉着伍员的手:“我们走!” 伯郤宛在后面追着:“伍大夫!伍大夫!” 伍举回过头对子恶说:“有一事,告诉太宰,子奢去了椒邑,走得匆忙,公文印绶未带,让你父亲办理一下,派人送去,拜托了。 伯郤宛:“我会跟父亲说,放心。” 伍举同伍员走出府门,登上马车。伍举驾车而去。 椒邑。(现安徽省阜南县焦陂镇) 城墙破旧,城楼失修。一辆马车驶入城门,街道冷静,商铺稀少。 伍奢停住车,对一个老翁询问道?“县府何往?” 老翁打量一下伍奢说:“前面左拐即是。” 伍奢驾车朝县府徐徐驶去,来到椒邑县府。伍奢跳下车,扶着嘉应和伍尚下了车,然后对门卒说:“二位,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新任椒尹到了。” 卒丁听伍奢一说,一扫懒惰之态,兴奋地问:“是椒尹大人?” 伍奢点点头。 卒丁:“请椒尹大人稍等,小卒这就去通报。”说着朝县府内奔去。卒丁来到府堂,对正在自饮自乐的费猜言道:“费大人,椒尹大人到啦!” 师吏费猜一听大惊,忙唤道:“来人,把酒菜撤了!”说着慌忙起身:“走!” 骨瘦如柴的费猜快步来到衙前,见到仪表堂堂的伍奢赶忙稽首道:“下官费猜,不知椒尹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伍奢还礼道:“前辈不必多礼。‘ 费猜:“敢问椒尹大人?” 伍奢:“敝人伍姓,名奢!前辈你?” 费猜:“下官师吏,费猜是也!” 伍奢:“哦,是师吏呀!” 费猜:“椒邑主政大人椒鸣已去郢都,到大司理赴任去了,下官只是代管几日,以等候大人的到来。” 伍奢:“前辈辛苦啦!” 费猜殷勤地:“伍大人,请——” 伍奢和家人随费猜走进县府内。费猜边走边说:“伍大人能到本县任职,真是小城蓬荜生辉啊!” 伍奢:“椒邑虽小,然江东要塞,北向晋齐,东向勾吴,乃兵家之重地。吾等在此当全力以赴,安民守土,保一方之万全耳!” 费猜:“那是那是!” 伍奢一行人走进大厅,坐停后。费猜对伍奢说:“前任县尹卸任以来,下官就盼大王早点派人来主持县政,想不到伍大人这就来了?” 伍奢:“赴任甚急,连公文印绶也未带上。” 费猜大惊:“什么,没有公文印绶,我等岂能相信于你?” 伍奢:“走得仓促,所有资料尚未办齐,令尹大人就着急令我前来,公文印绶随后就到。” 费猜脸色一变,立起身厉声道:“没有公文印绶,就让我等俯首听令?这不是开玩笑嘛,不行!” 伍奢:“费前辈请息怒,本尹确实来的匆忙,未有办妥赴任手续,还望前辈得以通融?” 费猜拒道:“不行!没有真凭实据,焉能在县府容身?若是遇到细人,我一个小小的师吏岂能吃罪得起?对不起,送客——” 伍奢:“难道费前辈不相信我是椒尹?” 费猜不再理会,挥挥手,卒丁上前驱赶伍家四口。 嘉应忿忿不平地嚷道:“费大人,你知道椒鸣是谁吗?“ 费猜:“明知故问,那是我们的前任县太爷。” 嘉应:“他是我家兄长。” 费猜:“开什么玩笑!他姓椒,你姓伍,还会是一家人?” 嘉应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椒氏改伍姓,乃周天子所赐。椒地乃左司马伍举的采邑,椒鸣与我家先生本就亲兄弟,难道儿子到老子封地任椒尹,还要你同意不可?笑话!” 费猜狡辩道:“我不管你与椒大人什么关系?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相信你们。” 嘉应:“你是什么东西!没长耳朵,连伍举有两儿子,一个椒鸣,一个伍奢都不知道,还在县府混吃混喝?再者,椒邑每年都要向我伍家交纳采食,这你总该知道吧?” 伍奢:“夫人,快别说了!” 费猜对卒丁吼道:”还不让他们离开!“ 卒丁赶着他们走出大厅,伍奢甩开卒丁对费猜求道:“费前辈,你不相信我也就罢了,但我一家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能否让卒徒带我们去我兄长的旧居,让我们先行住下,等公文一到再赴任不迟?” 卒丁:“椒大人的旧居远着呢,怕有十多里路吧,以前他们家就住在县府。” 费猜斥道:“啰嗦什么!”转而对伍奢说:“伍大人,莫怪了,小吏没有这个义务。”说完朝厅内走去。 伍奢懊恼地来到马车旁,这时从县衙追出一人,对伍奢说:“伍大夫,请随我来。” 伍奢驾着车跟那人来到了一所院落,申全对伍奢说:“这里是我的居所,你们可以到此歇息。哦,对了,下人申全,乃县府书录。今见你们被费猜刁难,无处容身,只好领你们到我家来住。家虽破旧尚能栖身,不知伍大人意下如何?“ 伍奢下车拱手谢道:“多谢书录,解我窘迫。听你口音像监利容城人氏?” 申全:“是啊,我是监利新沟人,几年前发大水才移民至此。” 伍奢:“那我们是老乡,我是监利黄歇口伍场村人。” 申全:“是老乡,我到这里才知道椒地乃伍大夫采邑,我就定居下来了。” 伍奢:“是这样。” 申全:“走,我们进去。” 伍奢牵着马车来到院内。申全帮伍奢卸下骖马,把马牵到厩房系好,喂上干草,然后来到房前,开门后,申全对伍奢全家说:“进去吧。” 伍奢一家走进简陋的草屋。屋内收掇得还算干净。一张案几上堆满了竹简,一看便知是个读书人。 申全请伍奢一家落座后,献上茗茶:“请。” 伍奢呷了一口茶后说:“书录,今日多亏遇上你,否则我们还不知去何处安身,真是谢谢你了!” 申全:“伍大人,请别这样讲,能屈身陋室,已是莫大荣幸。只怕款待不周,还望见谅!” 伍奢:“瞧书录堂屋,到处是书简,想必书录乃书香门第?” 申全叹了一口气,说:“不瞒大人,申全乃蚡冒之后。由于家道败落,不得已改姓申,实在惭愧的很。” 伍奢赶紧起身揖手道:“书录原来是王族,小看了。” 申全:“伍大人,在下虽然姓熊,但与王族毫不相关,实乃庶民一个。” 伍奢:“武王弑蚡冒王一族年代久远,书录何故还要蜗居边陲,不想显身为官?” 申全:“官宦沉浮,是非不清,申全宁可隐居小城,也不愿涉身仕途,求取功名,只想干点实际的,我的兴趣是建筑,可小城用不上。” 伍奢沉思片刻:“以后应该有机会。记得好像芋尹申无宇也是蚡冒之后?“ 申全:“那是我堂兄。“ 伍奢:“哪你的家人呢?“ 申全:“在城外的乡下。哦,我有一个儿子,叫申包胥,字勃苏。比你这个儿子可能小一点。“ 嘉应接口:“他叫伍尚,是老大,他叫伍之鸡,老小,还有个老二,叫伍员,我没带他来,还在郢都爷爷那里。” 申全:“哪你们一家一时半会进不了县府,是回还是等呢?” 伍奢:“椒邑乃边陲重镇,东有勾吴,南有越蛮,北接沈、蔡,而西北为唐、许,再远就是齐国了。山势地理,乡土人情,吾不知也。虽家父封地在此,我也从没来过。我想趁此时机实地考察一番,了解乡俗民情,农耕细作,以利我全盘掌握该地山山水水。” 申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伍大人虽未主政却能深入调研,乃贤才也!吾当助之。” 第八章第二节《潮神》—— 山峦翠叠。伍奢、申全登山凝望。 江水碧绿。伍奢、申全走向滩头。 翻山过沟,忽听轰然作响,似擂鼓震天。 伍奢指着远处的沟壑问申全:“此沟发出如此之声是何道理?” 申全:“此地为断沟崖,上有潦河水急冲直下,无处泄水,遇壁则发出擂鼓之声。如遇洪灾漫水,此地一片汪洋,椒城也不得保也。” 伍奢点头:“是这样。”然后反转身对申全问道:“哪这条大江叫什么?” 申全:“颍河。” 伍奢沉思片刻:“既然潦河进断沟崖无处泄水,何不挖开此山,贯通颍河。此山只有白仞之距,容易挖掘,一旦开挖成沟,这样两河相连,即可行舟,又杜绝水患,乃旷世之盛举也!” 申全喜道:“伍大人真乃点石成金,为我椒邑万民造福,功高在世!” 伍奢攒紧拳头:“着手准备,组织人马开山凿沟,疏通河道!” 申全:“干!” 中原大旱。河涸水竭,田裂河枯。 乡民围在水井边,望着干枯的水井,叹息嗟嘘着。干涸的水塘边,乡民为水持械相斗,大打出手。 烈日下,背井离乡的难民口烂唇裂,艰难地拖着步子朝前逃荒而去…… 郑国新郑(现河南郑州市郊),运水的车队堵在拥堵不堪的城门口,公孙侨大夫亲自指挥疏散担水的人群…… 宋国商丘(现河南商丘市)一片大火。左师向戍与大臣们目睹熊熊大火,束手无策。卒徒挺戟挡住哭天嚎地的百姓。地上东倒西歪丢满了空水桶…… 鲁国曲阜(现山东曲阜县)公族大夫陪同鲁襄公在姬氏大庙顶礼膜拜,向老天祈雨祷告…… 楚宫大殿,满朝文武列班殿下,令尹屈建出班向楚王奏道:“大王,宋、鲁、郑三国特使在殿外求见。” 楚王:“宣!” 内监呼道:“宣宋、鲁、郑三国特使晋见!” 三国特使听宣。赶紧趋于殿内,向楚王稽首,呼道:“大王千秋无疆!” 楚王:“各位特使不必居礼,赐坐。” 三国特使盘膝于坍墀之下。 楚王:“三位特使不远千里莅临吾国,不知有何事面见寡人?” 郑国大夫游吉立起身,拱手道:“大王,郑国不幸,遇百年之大旱,河床干枯,田地荒芜,颗粒无收,现尽散库粮,也未能安居灾民,逃荒者比比皆是。群臣思之,唯有贵国救我于旱眚,方能渡过难关。子大叔奉简公之命。上告大王,借粮千石,以缓郑国之窘迫也!” 楚王:“中原大旱,寡人亦有耳闻,只是不知有如此严重。如今听游吉道来,寡人对贵国遭遇此不幸深表同情!宋、鲁两位特使想必也是前来贷粮的?” 鲁国大夫叔孙犳起身言道:“大王明察,鲁国确实为借粮而来,只是难于启齿,昔日楚鲁多年不交,今日厚脸于贵国乞粮,实在无奈。还望大王不记前郤,借粮千石,以救鲁国之灾。” 楚王:“鲁为晋国之附庸,一向与楚不善。今遭旱灾不去求晋,而来求楚,何耶?” 叔孙犳:“晋楚皆为上国,而晋自身尝有灾情,求晋不如求楚,况楚鲁已签‘宋之盟约’,楚为盟主,盟主见小国受灾,事必援手。所以鲁襄公命我日夜兼程赶赴郢都,告乞大王,筹粮救灾,叔穆深表谢意!” 楚王:“鲁国能从此听从楚国号令,那么借粮之事,孤王可允!” 叔孙犳:“我主鲁襄公为遵守‘宋之盟约’,将于今冬前来贵国朝见,可见我鲁国之诚意。” 楚王点点头,转而对宋国司城子罕说:“宋国国都一场大火,烧去民房百间,连宋伯姬也葬身火海,确实令人心寒。” 宋大夫子罕:“旱灾之年又逢一场大火,商丘烧成一片焦土。现如今百姓衣不蔽体,住无居所,谷不入腹。食以草根充饥,睡以树叶遮身。饿莩遍地,瘟疫横行,盗匪猖獗,难民四流。官不能治,民不能安,疮痍满目,惨不忍睹。大王提及此事,外臣心碎胆裂。呜乎!悲乎!”说着掩面而泣。 楚王:“子罕切莫悲伤!寡人听说阁下请求宋平公开拨库粮,救济灾民,而你自己进献的粮食一概不入帐。现如今又亲赴吾国,为灾民乞粮,像你这样忠贞的臣子,子孙将会绵延不绝,这都是你行善的结果。” 宋大夫子罕:“大王过誉,外臣实不敢受。但愿大王念‘宋之盟约’,我宋有功于楚,借粮千石,以救灾民于倒悬也!” 楚王:“各位特使,中原大旱,各国灾情不同。连敝国淮水以西,大江以南也多有旱情,虽然没有诸国严重,但粮食歉收,也是实情。当然,楚国地大物博,国库充盈,小小灾情也无损我之皮毛。现在各位求助于大楚,孤王还是那句话,如能听从楚国号令,区区千石之粮何足道哉?” 宋、鲁、郑特使齐声:“愿听从楚国号令!” 楚王对左班文臣伯州犁言道:“伯卿,开启国库,为三国筹划千石之粮。” 伯州犁禀道:“大王,公库之粮非急所能动用。为他国开仓振粮,乃虚己壮彼,不为善也!况巴蜀连降暴雨,河水猛涨,似有汛涝之迹。大王此时开仓,恐怕于国不利。” 屈建:“太宰所言耸然听闻。虽巴蜀连降暴雨,然大江淮河一线未有涨潮之势,内阜无雨,而外阜无患,可见大楚时运极佳。百姓安居乐业,辛勤耕作,丰收在望,再加上签订了‘宋之盟约’,我楚声望与时俱增,连鲁国也来告乞谷粮。太宰以汛涝之迹惑之,岂不是庸人自扰?” 伯州犁:“大旱之年必有大涝。中原干旱而南方多雨,多雨为患必成洪涝之灾。我楚地处南方,地势低洼,江河密布,一旦暴雨涌来,势必引发洪水泛滥,这难道是庸人自扰?” 屈建:“阴阳相衡,乃天象所示。我夜观天象,出现中原大旱,乃阳气压迫阴气所致。今年岁星龙应在丑位,可却走到了子位,而子位恰恰是中原诸国岁星龙的方位,所以宋、郑等国发生旱情,出现饥荒,也在所难免。而南方星斗不移,岁星甚好,不可能发生灾情。太宰是否过虑了?” 伯州犁勃然:“屈建——” 楚王见伯州犁似有愤懑之色,赶紧言道:“州犁,汝等所言各有道理,二卿不必相争!现三国告粮,伯卿,还是依寡人之意去办!” 伯州犁不得已,拱手:“是!” 三国特使赶紧稽首道:“谢大王恩典!” 三国特使退出楚宫大殿。 在楚宫阶梯上,郑国游吉对宋、鲁特使说:“楚子一命将休矣!” 宋、鲁特使:“何也?” 游吉:“因为楚子不重视大臣的意见,视本国的国情于不顾,一心想号令诸侯,以满足他无穷的欲望,这种狂妄作风怎能长存呢?” 宋、鲁特使:“可他是为了救济我们有灾难的国家呀。” 游吉:“本来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可楚子却把它当成了号令诸侯的砝码,岂不是倚福伏祸吗?《易经》所曰,复卦变颐卦就叫‘迷复凶’,可能就是指楚子而言吧。” 宋、鲁特使点点头:“有道理!” 殿内,楚王继续对群臣言道:“施以小惠,而号令诸侯,乃强楚之策也。汝等观三国特使感激涕零的样子,谁敢不听从楚国的号令?英雄尚且为五斗米折腰!”说着哈哈大笑。 伯州犁等楚王笑后,正言道:“大王,为号令诸侯,而用千石之粮畀之,实不值也。郑反复无常,宋唯利是图,鲁趋炎附势,似这等国家施以小惠,岂不是羊入虎口,养痈为患吗?况今岁晦雨将至,沿江堤坝未修,一旦绵雨不绝必引发洪水,到时公库虽盈,也难自救一方耳!” 楚王悔道:“果真如此,倒是寡人疏忽。但寡人言已即出,岂可收回?” 这时右班司马蒍掩出班奏道:“大王,莫慌!微臣经过四年的努力,已完成《楚况书》八卷,现已上报令尹大人过目。关于河泽、低洼地方,容易造成水灾的沟渠和急需修建的堤坝都有明确的记载。大王可按《规偃》卷来治理洪涝。” 楚王:“太晚了!太晚了!常言‘春夏种,秋冬修’,修建堤坝,挖掘河道应在冬秋季节。司马此时上表《规偃》之法,岂不是远水救于近火——晚了。” 司马蒍掩:“大王……” 楚王烦躁地打断蒍掩的话:“算了,此事以后再议。散朝!” 内嬖呼道:“退朝——” 椒邑城郊,响雷沟尽头壅壁的山梁上,一片火热的劳动场面。十里八乡的乡亲从各地赶来,挖山凿壁,运石挑土…… 天空飘着细雨。 伍奢在工棚里,指着羊皮图,对申全等人说:“……岩壁上这几块巨石是重点,挖开后面,千万不能让巨石往断沟崖方向掉,否则,堵住沟面。还有——现在正在下着零星小雨,一定要赶在洪讯前打通响雷沟。” 申全等人:“知道了!” 这时,一个瘦高个闯进工棚对伍奢喊到:“伍大人,我率县联防团来支援你们,并带来了粮食和工具。你不认识我了?” 伍奢:“哪能呢,费猜嘛,是我的公文印绶到啦?” 费猜笑道:“不!你带领乡亲开山挖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县尹,还要公文印绶干啥?对啦,你家夫人和孩子我都安排到县衙居住了,你就放心吧。” 伍奢:“费猜,想不到你能转变这么快?好,大家齐心,拿下响雷沟!” 工棚所有人吼道:“拿下响雷沟!” 伍奢:“走!”说完,冒雨领着众人朝工地奔去…… 夜空,轰!一声炸雷,电闪雷鸣。霎时,狂风大作,树摇浪翻。哗!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白昼,持续暴雨,大江浪涛翻滚,江水猛涨。 一处堤坝,裂缝渗水,泥石开始掉落,缝隙渐大。轰!堤坝缺口了!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奔腾向前…… 洪水淹没了村庄,田地,房屋,灾民四处逃难…… 楚宫大殿,“报——”传令官奔进殿内,对楚王禀道:“大江沿岸多处溃堤,受灾面积百里,死亡百姓无数。现灾民正等待救援,逃难者比比皆是!” 楚王听后,脸色惨白,勾头一口鲜血喷出,嚷道:“误我!误我!” 楚王寝宫,楚王挣扎着从榻上爬起,对内侍:“再传。” 内侍匍匐在地:禀大王,令尹屈建真得病得一病不起,已再三谢罪,望大王垂怜!” 楚王:“子木乃寡人托孤重臣,如今一病不起。唉,天意!传大司马蒍掩,太宰伯洲犁。” 内侍应道:“喏!”然后,掀开幔帘对跪于寝宫外的众臣传道:“宣大司马蒍掩,太宰伯洲犁晋见!” 蒍掩,伯洲犁起身,随内侍进寝宫跪道:“大王,龙体安康!” 楚王颤巍巍地说:“自洪水以来,寡人日夜焦虑,病情加重,好在汝等平息了水患,寡人稍心安一点,不过怕是命不长矣!今日托二位大臣辅佐太子麋继承王位,二位意下如何?” 蒍掩,伯洲犁顿首:“谨遵王命,扶太子麇继位!” 楚王对跪在榻側太子麇说道:“子麇,寡人已违先共王‘埋璧求嗣’之命,立汝为君。汝当好自为之,勤勉治国。寡人在九泉之下尚能瞑目!”说完大喘,气绝身亡。 寝宫内一片哭声。 内侍对寝宫外呼道:“楚康王驾薨了——楚康王驾薨了——” 众大臣齐涮涮跪倒,嚎啕大哭。 伍府,伍员伏案执笔,在简册上写道: 字幕:公元前545年,鲁襄公二十八年冬。楚康王病薨。 后三天,楚令尹屈建病卒。同天,伯却宛与屈懿完婚,红白喜事同时操办。 鲁襄公二十九年春,楚国为楚康王举行葬礼。楚太子郏敖即位,公子围为令尹。 画面:夏,吴国攻打越国,俘虏了一个土族士臣。吴兵砍断他的一条腿,让他去做守船门卫。适逢吴王余祭视察这艘战船,并在船上饮酒。士臣瞅准机会一刀把吴王杀了。 夏末,吴国四公子季扎受命通知各诸侯国,公子夷昧即位。他先后访问鲁、齐、郑、卫、晋。听音诵诗,讲礼兴乐,春秋称贤士也! 第八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襄公三十年秋,楚公子围擅杀大司马蒍掩,谓其罪‘筑堰疏,酿水患’。羁押蒍掩之弟蒍居大夫,没收蒍掩、蒍居、太傅斗韦龟、斗成然封地。 画面:鲁襄公三十一年冬,吴王夷昧派行人巫狐庸访晋。赵武问巫狐庸:“季扎能成为吴君吗?以前巢国牛臣射杀诸樊,越国土族士臣又杀死余祭,似乎上天在庇佑季扎?”巫狐庸:“季扎不会被立为吴王,因为这是两个王位继承人的问题,并非上天在庇佑季扎。假如是上天庇佑季扎,那么指的就是吴王夷昧。因为吴王极有德行又有度量,德行好就不会失民心,有度量就不会失政令。既得民心又使政令稳定,这就是上天的启示。至于季扎只是一位节烈人士,虽然应有上位机会也不愿作君主!” 画面:公元前541年,鲁昭公元年初春。楚令尹子围率众臣在芋邑郊野狩猎。令尹车舆直冲向前,车上楚王旗猎猎。远处,一辆马车停在路中,芋尹申无宇拦下令尹马车,不由分说上前就用刀把楚王旗斩断,并说:“令尹好威风!一个国家岂能有两个君主?国民受不了,吾更受不了!”令尹子围默然无语。 正月,各诸侯将在郑邑虢(guo)地召开“宋之盟约”续签大会。令尹子围请先行聘于郑,欲娶公孙段之女。临行前,对楚王郏敖说:.“先前‘宋之盟约’,我楚已是盟主,享王位,位在诸侯之上。而使臣前往虢地,当以王者之礼仪行事,使列国知楚之尊也!”郏敖王许之。祖父伍举作为副使兼媒人,会同令尹子围一行人到郑国访问,并且到公孙段家迎娶彩秋。 当他们准备进入郑都新郑时,郑国上卿子产派礼宾官子大叔游吉出城迎接,双方献上礼品并致礼后,游吉对伍举辞谢说:“副使大人,请告诉子围大夫,由于敝都方圆狭小,容纳不了贵国这么多随从人员,就请在城外庄、共二王庙作个祭祀,再筑个土坛举行婚礼吧?” 伍举:“这怎么行?容我转告令尹,再作答复。”然后,到令尹车前把游吉的话复述一遍。 公子围就派太宰伯洲犁前去对游吉说:“承蒙阁下代表贵国厚赐子围大夫,并把公孙段之女嫁给他。现在却要我们先在二王庙祭祀,再在城外设坛举行婚礼。这不等于把阁下的赏赐抛置于草地之上,让人践踏?如此使我大夫无法入列卿位,似如庶民,也无法向君主复命。请阁下慎重考虑!” 游吉:“郑国从来没有什么罪过,如果有罪过就是过分依赖大国,而不去防备别有用心的人。本来郑、楚两国联姻,是想依靠楚国的力量来安定敝国,假如贵国心怀不轨,妄图袭击我们,而我们又没有防备。一旦得逞,楚国将失去郑国的拥戴。诸侯也会以此为戒,失去对楚国的信赖,楚国的号令将难于实施,这是我郑国所担心的。至于抬着这么多聘礼,又怀着诚心,哪敢爱惜公孙段家的祖庙而不让子围大夫完婚的呢?” 伍举听后,来到车旁,对令尹说:“郑国有备,不如挂弓垂櫜(gao)而入。” 子围点点头。伍举指挥众军士:“收戟挂弓!唢呐开道——” 游吉和众臣稽首,城门洞开,楚国迎亲队伍浩荡而入。他们沿市街前行,来到公孙段府邸,锣鼓声,唢呐声大震…… 同年三月甲辰日,在郑地虢邑召开重修‘宋之盟约’大会。楚令尹子围僣用国君之仪,服饰器用,拟似伯侯,用两名卫士执戈前导,大摇大摆走进场内。 这时,鲁国叔孙豹说:“楚公子围实在很威风,俨然是位君主。” 郑国子产:“请两位执戈的卫士到前面来。” 蔡国公孙归生说:“公子围既然是君主的叔父,盟誓前站立两名卫士乃理所当然。。” 伯洲犁解释说:“这一切排场都是事先请准的,例如服饰和卫士都是向楚王借的。” 郑国游吉:“借来以后就不送回了吗?” 伯洲犁说:“请阁下留心郑国自身的祸乱吧!” 游吉反唇讥道:“当楚共王‘埋璧求嗣’,还有其他王子也踏着玉璧?借调而不送还,难道阁下你也不担心吗?” 伯洲犁:“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郑国子产对众人说:“我实在替公子围、伯洲犁二人感到可怜。” 楚令尹子围请求用牛头作牺牲贡品,晋国答应了这个条件。宋向戌宣读一遍‘宋之盟约’,然后把盟约放在牺牲上,各诸侯国大臣手摸一下盟约,从牛头前一一走过。当大会行将结束时,传来鲁国侵占了莒国郓城。楚公子围大怒,命人绑缚了叔孙豹,准备杀掉,由于晋国赵武一再讲情,才赦免了他。郑邑虢地续签大会就这样草草收场。 季秋。楚令尹公子围派四弟公子黑肱、太宰伯洲犁修建犨(chou)、栎、郟等城,以防郑国二心。 同年冬天。楚公子围去郑国访问,祖父伍举担任副使。使团还没有离开国境,就得到楚王郏敖生病的消息,于是公子围就折返郢都,由祖父一人率使团前往郑国访问。 同年十一月己酉日。公子围回到郢都后,立刻进入王宫探视郏敖的病情,结果趁机用绳子勒死郏敖王,紧接着又在后宫杀死郏敖的两个儿子幕和平夏。 …… 场景仍是伍府书房,一个端坐案前,执笔书简,由总角少年变成披发青年的伍员。他放下笔,愤怒地立起身,大声自语道:“还是孩子!竟然下得了手?真是残暴之极!” 这时,院内匆匆走来一位老人,边走边喊:“来消息了!来消息了!子胥——” 伍员听见喊声,赶快迎出来,搀着老人问:“太外祖,啥消息啊?” 申公王子牟:“千里快马来报,令尹公子围送郏敖王于郟邑(现河南成皋县)埋葬,在葬礼上擅杀太宰伯洲犁,谓其罪‘上阿谀,下渎职’。想杀一个人,什么样的莫须有罪名都可编造出来,何况大权在握!” 伍员:“入主王位,必除郏敖王左膀右臂,先杀了大司马蒍掩,又杀了太宰伯洲犁,两人都是股肱大臣。扫除了障碍,只等上位。” 王子牟:“子胥,快把它记下来。” 伍员:”好。”说着坐下来,在竹简上执笔边写边念道:“楚三公子右尹子干逃往晋国,四公子宫厩尹子皙亡命郑国。十二月壬午日,令尹公子围送郏敖王于郟邑埋葬,在葬礼上擅杀太宰伯洲犁,谓其罪‘上阿谀,下渎职’……” 站在一旁的王子牟赞道:“年轻就是好,字写得又快又好。” 伍员腼腆地说:“快别夸我了。太外祖,还有什么消息?” 王子牟:“有哇,还跟你祖父有关。” 伍员有点诧异:“哦。好,你说我写。” 王子牟:“令尹公子围派使臣到郑国发送讣文,正在郑国访问的伍举就问使臣要怎么说。使臣回答:“你就说‘寡大夫围’。”伍举更改说:‘因为共王之子公子围年长,所以被内定为王位继承人!’” 伍员:“看来祖父要助公子围了。记得恩师第一堂课曾说过:‘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想不到他公子围要当楚王了?“ 王子牟叹了一口气,说:“唉,时事变幻,往事莫提,也该轮到他享受王权了。” 伍员:“你老指的是‘埋璧求嗣’?” 王子牟点点头。 伯府,一队人马操刀执戈涌向伯府。兵丁猛敲门环,并大喊:“开门!开门!” 院内,伯郤宛一手执着长戟,一手拖着怀抱襁褓的屈懿,快步来到戎车前,正欲蹬车。屈懿对伯郤宛说:“子恶,我们上了车,岂能冲得出他们的围堵?不如弃车从后门逃走。” 伯郤宛:“行,听你的。” 屈懿:“丢掉长戟。” 伯郤宛:“把噽儿给我。”说着把襁褓绑于身上,同屈懿朝后院跑去。打开后门刚出去,就见兵丁追过来。 郢都街市,伯郤宛与屈懿沿着街市一路奔逃。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们左突右拐,后面追兵越追越紧。在一个小巷内,伯郤宛对屈懿说:“看来你家也不能去。” 屈懿:“哪怎么办?” 伯郤宛:“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暂时会安全。” 他们又在纵横交错小巷内来回穿梭,终于寻得机会来到了伍府。 伯郤宛叩开了伍府院门,伍昆探头问道:“你们?” 伯郤宛:“找伍举,伍大人!” 伍昆:“他不在。” 伯郤宛:“哪伍员,伍员也行。” 伍昆打开门。他们刚进去,就听到外面追兵喊道:“在那里——” 兵丁蜂拥而至,来到伍府院门前,咚咚拍起大门并大喊:“抓逃犯!抓逃犯!” 伍员在书房里,听到外面巨大的喧嚣声,赶忙冲出房门,奔到前院。这时,伯却宛迎过来,喊道:“子胥救我!” 伍员见狼狈不堪的伯郤宛和屈懿,安慰道:“莫慌莫慌!” 伯却宛:“他们在砸门。” 伍员吩咐下人:“把伯叔、屈姨领到书房去,太老爷子还在。”然后对伍昆说:“昆叔,我们到门口去。” 院门仍被拍得咚咚直响,伍员:“去开门。” 伍昆:“别拍,来啦来啦。”说着取下门闩,打开院门。 呼啦一下,兵丁就往里面闯。伍员双手阻拦不住,连连说:“慢!慢!我有话要说,有话说要……” 左广副沈尹戌大声:“等等!”兵丁停了下来。 伍员:“官爷,我知道一个消息,而且知道你们这次行动。” 兵丁甲:“什么消息?” 兵丁乙:“什么行动?” 伍员:“十二月壬午日,就是前天,令尹公子围在郟邑……” 沈尹戌打断伍员的话:“莫说了。” 兵丁甲:“让他讲下去,我们也想听听。” 伍员:“既然你们长官不让说,就不该说。消息不能说,那么,这次行动就是秘密的。我一个书生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来源,可想这次行动,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一人获罪,祸及全家,这种苛政也太残暴了吧?” 沈尹戌:“你这么说你是想让我们取消行动?不行,这是命令!” 伍员:“先不谈命令。我知道你们是左广禁卫,与右广禁卫同归宫厩尹管。现在宫厩尹子皙已逃郑国,是不是?” 沈尹戌:“是。” 伍员:“宫厩尹亡命,左、右广归不归大司马管?” 沈尹戌:“归。” 伍员:“大司马蒍掩死了,左司马是不是军方最高长官?” 沈尹戌点点头:“是。” 伍员:“好,既然知道左司马是最高长官,哪你们看清了门楼上的大字——伍府么?” 沈尹戌大吃一惊:“啊,这是伍举家?” 伍夫人接口:“是啊,我家老爷是伍举。”不知什么时候伍夫人和申公王子牟站在了后面。 沈尹戌双手抱拳道:“左广副沈尹戌,向老夫人致礼!” 伍夫人笑道:“免了免了!” 伍员套近乎:“你就是沈尹戌大哥啊?你家父亲沈尹射,在危难的时候曾救过我们家,是恩人哟!” 沈尹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伍员:“沈尹大人,你看抓捕一事,放弃了吧?” 沈尹戌沉思了片刻,仍犹豫不决。 伍员:“你想伯郤宛虽然是伯洲犁之子,但也是前令尹屈建之内子,是个堂堂的车右将军,是个栋梁之才,说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再说我祖父跟令尹子围是密友,我可以断定令尹即位必赦子恶。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尹戌这才下了决心:“走——”领着左广禁卫离开了伍府。 这时,王子牟对伍员赞道:“子胥啊,智退禁卫,善谋也!” 当伍家人朝内走去,伯郤宛从书房奔出来,见伍员单膝拜倒说:“子胥,家父蒙难,我等又遭缉拿,幸遇你慷慨相救,使我等免遭迫害,此恩此德难以为报,请受伯郤宛一拜!” 屈懿抱着伯嚭也报了个万福。 伍员:“小事,何必言谢。”转而对王子牟说:“太外公,我想这事还不算完,估计沈尹戌还会回来,你老赶快把他们藏到你家去,现在走还来得及。” 王子牟疑惑地:“你怎知他还会回来?” 伍员:“我见沈尹戌犹豫不决,善犹者,必多疑也,他必定回转。” 王子牟招呼道:“也是,那我们走吧!车在门口。” 伯郤宛、屈懿随申公登上了马车,并对伍子胥道别:“再见!” 伍员:“再见!” 马车驶远不久,伍昆正准备关闭府门。这时,沈尹戌又率队赶来。并对伍员说:“伍公子,人,我还是要带走,否则,违背军令我可吃罪不起!” 伍员:“沈尹大人,实话于你,他们已经走了。” 沈尹戌不敢相信:“走了,就一盏茶的功夫?” 伍员:“你们前脚走,他们后脚跟。亡命嘛,脚板抹油——溜了。” 沈尹戌:“那你知道他们去哪?” 伍员:“不知道。” 沈尹戌叹了一口气:“看来我这个人还是好糊弄?” 伍员:“相信我,伯郤宛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沈尹戌问道:“那公子叫……” 伍员:“伍员,字子胥,排行老二,以后叫我二公子就行了。” 沈尹戌:“伍子胥,记住了。”然后对兵丁唤道:“走——” 伍员忙叫停沈尹戍:“慢!沈尹戌,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沈尹戌疑惑地:“你是?” 伍员:“在申叔时老先生的庠序……” 沈尹戌“哦”了一声:“记起来了,你是阐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那个小不点?” 伍员:“是啊!” 沈尹戌:“同学相见,真是相见恨晚。” 伍员:“沈尹大哥,进来一叙?” 沈尹戌拱手:“公务在身,来日方长,就此别过。走——”说着, 领着左广禁卫离去。 第九章第一节《潮神——》 钟声,鼓声,号角声……钟鼓齐鸣,号角嘹亮。 楚宫大殿, 楚王头戴冕旒,身着蟒袍,得意洋洋地对群臣言道:“寡人今日登基,乃上天予之。楚康王有悖先共王‘埋璧求嗣’之遗训,让儿子麇即位嗣子王,使楚国碌碌无为四年,光阴流逝,一事无成,痛哉惜哉!郏敖不禄病薨。今日寡人即位,就请诸位贤卿为孤封崇尊号。” 左尹薳(wěi)罢(pi)出班言道:“大王就以‘灵’为尊号如何?” 楚王不悦:“灵乃巫也!” 薳罢:“大王说得对!灵:神也善也巫也宠也福也。《尚书·泰誓》曰‘惟人万物之灵。’灵,难道不好吗?” 伍举:“大王,上天下地亦有四灵,龙凤麟龟,预示吉祥、喜庆、安康、长寿。” 楚王转愁为喜:“好,甚好!寡人以后就以尊号谓楚子灵,改名虔,亦为楚王虔。” 左尹薳罢贺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群臣高呼:“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楚王:“如今寡人已荣登王位,诸位贤卿也该论功行赏。内侍……” 内侍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曰。周景王五年,鲁昭公元年。封崇楚王熊虔,尊号为楚子灵。敕封令尹伍举,左尹薳罢,右尹郑丹,司马公子弃疾,太宰薳启强,莫敖屈申,王尹成虎,享卿大夫爵禄。敕封太傅斗韦龟,左司马沈尹射,右司马公子督,工尹屈生,环列之尹公子魴,宫厩尹养子弃疾,中厩尹潘子臣,芋尹申无宇、兼谏议大夫,郊尹斗成然,司败伍鸣、连尹伍奢,以上皆承袭大夫俸禄。未被擢升者,官居原位,空缺者,报太宰府酌情提拔。钦此。” 楚王解释道:“此次不再设大司马一职。先共王因鄢陵一战,大司马子反醉酒误国,已除大司马。先康王复用之,本朝只设司马之职。” 群臣呼道:“大王英明!” 左尹伍举出班请辞道:“大王,椒举何德何能,岂能位高上柱国,领衔群臣?不可,万万不可!” 楚王:“有何不可,寡人说汝行,就行!” 伍举:“大王,微臣有三不可。其一,无王族血脉之裔。其二,无经世安邦之才。其三,无第功班赏之本。有其三点,椒举有自知之明,令尹之职非他人莫属!” 楚王:“满朝上下,谁能担此重任呢?” 伍举:“薳罢——公子子荡。” 楚王:“子荡?” 伍举:“鲁襄公三十年春,薳罢奉命去鲁国通知楚郏敖即位。这时,鲁国大臣叔孙豹就问楚令尹的政风如何,薳罢回答说:‘我只不过是个小臣,每天只知道奉公守法,尽管如此,也唯恐因办事不力而受过,还哪有闲暇过问国家大事。’叔孙豹一再追问,他就是不再作答。因此,叔孙豹就说:‘楚国将发生大事,因为薳罢也从旁协助,所以他才矢口不谈大王的政事。’从这段记载看出,子荡是个即诚实又稳重的人,是个虚怀若谷的贤臣,理应掌管楚国朝政。这也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 楚王:“好,就依椒举之言,子荡擢升令尹,椒举为左尹。” 薳罢、伍举:“谢大王恩典!” 伍举再奏:“微臣之子伍奢已任椒尹之职,大王却要晋升他为连尹,是不是有点受宠了?” 楚王:“五年前,楚地患洪水,多地受灾。子奢率千万乡民挖开潦颍两河,使椒邑免遭洪灾。为了记住他的功绩,当地人把断沟崖改叫伍名沟。其功劳之大,与一个小小连尹,岂能相提并论的呢?” 伍举:“微臣代伍奢谢大王恩典!” 楚王笑道:“等会寡人还会给爱卿一个小小的惊喜。”说着对群臣言道:“诸位贤臣,还有何奏报?寡人……” 薳启强奏道:“大王,有一事禀报。大司马蒍掩获罪被杀,其弟蒍居大夫一直在押。太宰伯洲犁同样获罪被杀,其子伯郤宛大夫在逃,该如何处置?” 楚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伍举赶紧谏道:“大王,不可!今日乃新君即位,该是举国欢庆之时。逢大典,赦罪犯,古之律法。况蒍掩、伯洲犁曾有功于楚,再罪连其家人,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令尹薳罢:“是啊,应该赦免他们,并且恢复他们的官职,让他们知道大王的英明。同时,大赦荆楚,安民乡里。减赋税,免杂捐,除苛政,轻徭役,这样楚国才能强盛,才能重塑昔日庄王之霸主雄风!” 楚王:“好哇,一切按你们的建议办!” 令尹薳罢:“大王英明!” 群臣呼道:“大王英明!” 楚王对内侍:“……抬上来。” 内侍呼道:“把牌匾抬上来” 两名内侍抬着遮盖红绸的牌匾来到彤墀下,楚灵王从座榻下来,揭开红绸,上面熠熠发光四个烫金大字——三世忠良。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这牌匾究竟要赏赐给谁的? 楚王环视群臣说道:“这牌匾是赏赐给伍大夫——伍家的。邲之战,大夫伍参力谏楚庄王,直接进攻,从而打败晋军。虢地会盟,大夫伍举命挂弓垂櫜入郑,威震诸侯。灾汛前,大夫伍奢挖沟引河,保一方免遭洪灾。此德此功无人攀比,理当颂扬,理当奖赏!” 伍举、伍鸣跪倒:“谢大王恩赐!” 锣鼓喧天,唢呐开道,抬着牌匾的队伍朝伍府走来。伍举率家人在府门前迎接送匾的队伍。 伍举、伍鸣与前来贺喜的达官贵人,乡绅土豪,一一稽首道谢,并盛情的:“请——” 当牌匾挂上伍府中堂时,伍子胥目视了一下牌匾,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走出了满是道贺声的大厅。 “二公子——”一声叫唤,沈尹戌出现在伍员面前。 伍员:“哦,是沈大哥!” 沈尹戌拱手道:“恭喜啦,伍家有如此殊荣,可喜可贺!” 伍员还礼道:“同喜!” 沈尹戌:“我有何喜?今日我特来告诉你,我被黜贬了。” 伍员:“是放走伯郤宛一事?” 沈尹戌冷冷地:“还有何事?” 伍员:“既然开罪了伯郤宛,为何还要追究你们这些办案人员?” 沈尹戌:“办事不力嘛,没有坚决执行命令。” 伍员:“那是怎么处理的?严重吗?” 沈尹戌:“革除左广副之职,派遣去楚国棘城戍边,任裨将。” 伍员:“好哇,能去前线杀敌,也不愧为英雄好汉!而且还当了副将,前程远大啊,大哥。” 沈尹戌转愁为喜:“听你这么说坏事还变成了好事,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这本就是我的心愿。” 伍员:“那还嘀咕什么被贬了。” 沈尹戌:“职务是降了,可我还是挺高兴的。二公子,自我们庠序一别,真正见识你才第二次,我就觉得你非比寻常。年纪轻轻,智慧超群,几句谈吐,就能让人心悦诚服,非常了不得。我想和你交个朋友,行吗?” 伍员:“好哇,能和沈尹大哥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沈尹戌:“那我们击个掌,就算朋友了。” “啪——”随着击掌声,两人开心地笑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突然,沈尹戌加了一把劲,伍员“哎哟”一声,沈尹戌赶紧松开手,吃惊地:“你不会武功?” 伍员失落地:“不会。” 沈尹戌:“从没练过?” 伍员:“没有,祖父不让练。” 沈尹戌惋惜道:“可惜呀,文辞这么好,竟然没有练过武功?常言: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可不行,一定要练武功,记住大哥的话!” 伍员:“记住了。” 沈尹戌“那好,我们就此别过!”说完抱拳致礼。 伍员也抱拳:“再见!” 沈尹戌走出了伍府。 月镰西垂。鸡鸣。天色漆黑。伍府凉亭边,传来沙沙的练武声。 伍举在晨风中亮开架式,挥动拳脚。崩、劈、挤、撩、弹、点、推,一会儿攻,一会儿腾挪,打的虎虎生风。肩、肘、臂、掌、足、腚,处处展动,人走游蛇,拳出脱兔。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一直躲在树丛中窥探的伍子胥,也在模仿伍举的动作。但手跟不上眼,脚跟不上手。打了上拳,没了下拳,手忙脚乱,不成套路。气得他直拍树干,又怕弄出声响,无奈地摇摇头…… 东方乏白,天色渐亮。伍举一套拳法打下来,亮相,收腿。然后朝树丛方向瞟了一眼,再到枪架取下长枪,来到草地中央。他持枪立正,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亮相,二指一并,做了一个开场手势,马上手执长枪展动起来。挑、刺、格、档、挥。一根长枪在他手中运用自如,越舞越快,上下翻滚,左右游走。一个鹞子翻身,一根长枪朝伍子胥躲藏的树丛中刺去,喊了一声:“看枪——”然后一个后退收步,把抢一顿,停在场心。 悄悄地观看一会儿的伯郤宛,大声喝彩并鼓掌:“好!精彩!” 伍举:“老啦,不中用喽!” 伯郤宛赶紧上前,接过长枪:“哪里的话,左尹枪法纯正,气吞山河,真是看得过瘾!”说着,把长枪插上枪架,递上毛巾。 伍举接过毛巾,边擦着汗水,然后对树丛方向喊道:“还不出来!” 伍员唯唯喏喏地走出树丛,不敢直视伍举的眼睛。 伍举和颜地说:“你不用怕,从今日起,祖父允许你练武了。” 伍员惊讶地:“真的?” 伍举点点头:“真的!你少好于文,大当习武。以前没让你练武,就是怕耽误你学习,现在你少年长成,也该练练射御之技了。” 伯郤宛:“子胥,聪慧过人。叫他练武,以后肯定是射御之技的顶尖高手!” 伍举对伍员叮嘱道:“你先从马步桩练起。”说完,上前纠正子胥的蹲法。“每天早晚半个时辰,练好了再上梅花桩,我会检查。” 伍员蹲着应道:“知道了,祖父。” 伍举招呼伯郤宛:“走!”然后边走边问:“子恶,这次把你调来做我的车右,你没有意见吧?” 伯郤宛:“哪能有意见呢,感激都来不及。不是左尹你救了我,我们全家早已成了刀下之鬼。”说完跪了下来叩首。 伍举赶紧扶起伯却宛说:“切莫如此,老夫也是匡扶正义。救不了你爹,你们何罪之有?” 伯郤宛:“左尹大恩,没齿难忘!” 伍举:“好了,我去换一下朝服,你去车上等我。” 天放大亮,一辆马车从伍府驶远。 椒邑衙前,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拿着各自的礼物,有鸡、有蛋、有糕、有馍、有糍粑、有鲜果……凡是农家拿得出手的土特产应有尽有。 伍奢、嘉应被前来送行的人团团围住,不断有人送这送那,并真诚地求道:“伍大人,收下吧,一点心意!” 众乡亲:“收下吧……” 伍奢连连摆着手:“谢谢了,谢谢了,不能收,真的不能收!乡亲们,谢谢了!” 这时,一个拄着竹杖的瞎婆婆,提着一小篮红薯伸过来,对伍奢说:“伍大人,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些红薯你就带回去!” 伍奢:“老婆婆,你的东西我更不能收!” 旁边的邻里:“是啊,不能收。辛婆婆太惨了,儿子孙子都死在了战场上,不是大人在椒邑实施了新政,不纳税,余粮交。像辛婆婆这样的孤寡老人早就饿死了。” 伍奢听了很受感动,转而,大声地对大家说:“乡亲们,你们太热忱了,我谢谢你们!你们现在还很贫穷,还过着缺衣少食,举步维艰的日子。今天我拿走你们一份东西,就等于拿走你们几周的口粮,我能忍心吗?虽然我要离任了,但我会记住你们,记住这一方土地!” 乡亲甲:“伍大人好人呀,这点东西都不肯收下。” 乡亲乙:“椒邑是他伍家的封地,可我们庄农交得都是余粮啊!” 乡亲丙:“遇到灾荒之年,还开启邑库,给老百姓放粮。” 乡亲甲:“真是大好人啊!” 师吏费猜提着一个陶罐对大家说:“乡亲们,别送了!散了散了。” 送别的人群依依不舍地逐渐散开,走远。 费猜把陶罐递给伍奢,说:“伍大人,请帮我把……” 伍奢打断费猜的话:“费师吏,你这……” 费猜:“伍大人,你误会了,这罐豆腐乳不是给你的,我是想请你把它捎给我侄子。” 伍奢:“你侄子?” 费猜:“哦,他叫费无极。在斗韦龟大夫办的庠序就读。十多年了,还没出人头地,士人嘛,想跨入大夫行列何其之难!” 伍奢:“世袭制,没有楚王钦点绝无可能。” 费猜:“那是,他从小没有双亲,是我一手带大。在郢都穷困潦倒,这不,带罐豆腐乳让他撘搭筷子。信札我就不写了,累赘。” 伍奢:“好。”接过豆腐乳,递给了嘉应。 费猜:“地址,找斗韦龟庠序就能找到他。伍大人,那我不送了。” 伍奢:“不送。儿子子尚、子鸡,还在城外等我” 费猜向伍奢拱手道别,然后走了。 穿着士兵服的伍尚,从马车驾座跳下来,不赖烦地对申全说:“申叔,怎么还没过来,磨磳什么?” 伍之鸡站在车厢上说:“老百姓在送别,这是礼节。” 伍尚:“你懂什么?小鬼头。” 站在申全旁边的申包胥,年轻眼尖说:“来了,他们来了。” 申全迎前两步:“伍大人!夫人!” 伍奢:“申包胥来了?” 申全唤道:“勃苏。” 申全稽首道:“伍伯伯,给您鞠躬了!” 伍奢:“几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 申全:“没有出息,不像子尚还当上了弁兵。” 伍奢:“勃苏彬彬有礼,博学多才,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申全:“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伍奢:“申无芋是个著名的仁人志士,由他教诲勃苏,相信会脱颖而出,成为楚国的翘楚。” 申全:“别再捧他,看他得意地……”转而对申包胥说:“勃苏,到了大伯家,一定要潜心学习,虚心求教,从师终一。常言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申包胥:“知道了,父亲。” 申全:“好了,伍大人,你们走吧!” 伍奢点点头对大家说:“上车。” 伍尚、申包胥坐上了驾台,伍奢、嘉应上了车厢。伍尚牵动缰绳,举鞭一挥,喊道:“驾——” 骈马疾驶起来,申全挥手的影子愈来愈小…… 第九章第二节《潮神》—— 荆兰阁在大江北岸,依江而建。楼宇高耸,琉璃金瓦,檐角瑞兽,庄严宏伟。荆兰阁院内,古木参天,杨柳依依,假山巨石,竹篁幽径。 荆江亭外,聚集着诸多王公贵族,大夫名流,纨绔子弟。他们衣着鲜亮,举止风雅。伍子胥也大模大样在人群中左观右望。 一个身着绣袍,头戴纶巾的社长走进场中,对大家说:“荆兰诗社有两则消息发布:其一.‘公子子干逃到晋国时,只有兵车五辆,而秦国公子针逃到晋国时,却有兵车一千多辆。…….” 场边听众甲议论道:“那么多啊!当得一国的兵车。” 听众乙:“他有秦国一半的财富。” 听众丙:“他的兵车可以从秦国雍城(现陕西宝鸡市凤翔区)连接到晋国绛城(现陕西侯马市)。” 伍员也凑上前说:“以后倒要见识见识这位秦后子。” 纶巾社长:“大家莫要议论,听我说。公孙肸,也就是叔向,安排公子子干跟公子针住在一起。在分派俸禄的问题上,都按大夫的标准,给予百人口粮。赵武就说:‘秦公子是大富豪。’而叔向说:‘在赐爵禄时要考虑品德的高低,品德相等时要考虑年龄的长幼,年龄相等时要考虑官位的大小,还没听说要考虑财富的多少。况且秦后子率千辆兵车背弃国家,可见势力非常强大。《诗经.大雅》篇说:‘不欺负孤儿寡母,也不畏惧豪门权贵。’秦、楚两国地位相等,就按照年龄序位。’秦公子针辞谢说:‘我因恐惧而获罪,而楚公子子干深陷危境,才逃到晋国。何况我是这里的臣,而楚公子是客,怎能按年龄序位呢?史佚曾说:‘如不尊重旅客,还应敬重谁呢?’最后子干先选了住房。” 听众甲:“看来秦公子针还是个讲礼节的人!” 听众乙:“还讲礼节?他是一个极其贪婪的人!城麇之战,他贪了郑国多少财宝。” 听众丙附和道:“就是嘛!” 纶巾社长见议论少了,接着说:“其二.郑国子皙企图造反,他想铲除游氏一族,不料他旧伤复发,政变流产,他的族人和各大夫都要杀他。当时子产正在乡下,听到消息后,赶紧驱车回到新郑,派官吏数落子皙的罪状:以前在‘伯有之乱’时,由于当时正跟大国有事端,以至无暇发兵讨伐你,使你越发嚣张,任意攻打伯有,这是你第一大罪。你跟兄弟夺妻,这是你第二大罪。当‘薰隧之盟’时,你竟僭居君位,这是你第三大罪。你既然有这三项死罪,我又怎能赦免你呢?假如你不赶紧自杀,死刑就将落到你头上。于是,子皙就自缢而亡。尸体被当街示众,罪状写在木牌上。消息发布完毕,散会——” 听众纷纷退场,朝荆兰阁院外走去。伍子胥却迈上荆兰阁的台阶,卫兵见是伍员,让开道唤道:“二公子,常史老爷子今天身体不适,已提前回去了,让我转告你,自已去读书。” 伍员窃喜:“既然老爷子生病,那我去看望他。走喽——”说完,一溜烟地跑下了台阶,消失在竹篁幽径小道上。 郢都市街,商铺林立,摊点繁杂。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应接不暇。一人一猿从闹市中走来,引起市民的注意。他们好奇的指指点点,并窃窃私语。有些孩童干脆跟在他们后面,起哄闹腾,不时地扔些杂物打他们。 一人一猿来到一个空场地,展开幡旗,上面写着:只言玄妙一团理,不说寻常半句多。霎时,聚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好奇的是一个面如傅玉的少年,竟是相命先生,而且还带了一个长毛披肩的白猿。 少年首先把手一拱,对众人说:“诸位绅缙父老,士庶乡亲,阿哥阿姐,在下莫名,初来贵地,招旗设场,以小术讨一碗残羹,望诸位多多捧场!” 伍子胥随着围观的人流也挤了进来,看了看相命少年,反倒是对蹲在一旁的白猿盯住不放。白猿意识到什么,别转头去。 这时,人群中有汉子言道:“小小年纪有何本领,竟到此地混饭来了?” 少年:“不瞒客官,在下从小受异人传授,生死福禄,阴阳五术,古今往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信不信一测就灵。” 汉子:“听你这么说,倒是稀奇得很。小可就试你一试,如果不灵的话,那我分文不付!” 少年:“好说好说。贵人不收,恶人化缘。富人多收,穷人少收。心诚则灵,心厥则惘。心笃则明,心疑则不灵……” 汉子:“行啦行啦!帮我测就是了。” 少年:“客官,算命有很多种方法,你喜欢挑选哪种?” 汉子:“我哪知道那种?随便!” 少年:“那么好,这里有抽签问卦,有拆字化解,有相面看手相,还有卜龟拈芰草,你到底选哪种呢?” 汉子:“五花八门,啰哩啰嗦。好吧,就来个拆字化解。” 少年:“那敢情好。诸位客官,这位朋友要拆字化解,以解迷津。诸位看我拆的灵不灵?灵,就捧个场,鼓鼓掌,不灵,就掀了摊子,在下走人!” 围观人群雀跃起来,边鼓掌边喊:“好——” 少年问道:“客官,你是起课还是算命?是问事还是问人?是问福禄还是问功名?我好帮你解答。” 汉子:“我不问近,也不问远,只问今天早晨我干什么来了?” 少年:“那好说,你报个字来?” 汉子不假思索:“酒!” 少年:“哦,酒?客官可是对酒有深情厚意,张口便是酒。好,既然报了酒字,那么,在下就为你拆这个酒字。酒去水成酉,酉去兀成曰,曰去一成口,酒字拆解成了水无一口。水无一口不难理解,家中无水,当然就得去担水,你是不是担水去了?” 汉子惊讶地瞪大眼睛:“咦,猜得不错,小可果真担水去了!” 观众一阵骚动,有人连连称赞:“厉害厉害!” 汉子:“先生的确有一套。如果你还猜得到我接下来干什么,那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少年:“这个嘛?只怕我说出来,在场的朋友会捧腹大笑。” 汉子:“既然我敢问,那么先生尽管说好了,我只想知道先生准与不准?” 少年:“我的话岂有不准之理!既然客官敢于暴露隐私,那么在下也只好挑明了。” 众人:“先生快讲!” 汉子不以为然:“只要先生算得对,小可宁可多出测资!” 少年:“那么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井边遇到了一个女人?” 汉子:“不错!” 少年:“并且上前没话找话说” 汉子:“那又怎样?” 少年:“你乃有家室之人,岂能心存异念?否则水克于火,将有无妄之灾!” 汉子:“嗬,先生倒是吓人!” 少年:“你听我一一道来,你就会心服口服。” 汉子:“说吧。” 少年:“酒实乃甜水也!因此有水字旁,而酒乃五谷所酿,五谷乃田地所长。酉乃鸡也,酉为干支第十位属鸡,鸡田相合就是田鸡,俗称蛤蟆,而我们把酒字拆开只剩口字,然后重新组合起来,便是有水有口乃井,有口有一为中,有口有兀为口兀(ng),为感叹词,即是对话,又是叹息,这样得到三个字井中口兀。这井中口兀,在井边遇到了一个姑娘便主动搭讪,当然,那姑娘对你这个有妇之夫,根本没有那层意思。” 汉子:“哪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那姑娘?” 少年:“你听我把话道来,你就会明白。井中田鸡与口兀联系起来,就成了井中之蛙自我叹息,也就符合一句俗语,叫……” 众人异口同声喊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少年笑道:“正是正是!” 众人哄然大笑。 汉子反诘道:“但也一句叫着:‘井底之蛙——不知大海’,难道我就符合前面那句?我想不通。” 少年:“对!既然你出了个酒字,恰好就是那种意思。水有柔寡之属性,象征女性,酉遇水,不正是指女人而言吗?再说酉为暮时,而你担水时应该是卯时。卯时阳光灿烂,暮时落日余晖,卯为火乃盛,酉为火乃弱,而水克于火。因此,你心存邪念,欲火当灭不灭,那么无妄之灾可能就等着你。这就叫着无心道有心,天机巧合全出在你报的酒字上了。” 汉子叹道:“先生乃神仙转世,小可真服了你!小可从今往后循规蹈矩,再不敢心存邪念,做一个诚实的良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布币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金布币对蹲在地上的白猿说:“袁公,找钱给客人。” 白猿从箱中拿出蚁鼻钱(铜贝,楚国小钱)交给汉子。 汉子拒绝道:“小可遇神仙点拨,已判若两人,这起课之资,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少年对白猿说:“收起吧。”然后对汉子说:“朋友,再听我一句劝,请把酒戒了,若是不戒酒……” 汉子:“这酒恐怕难戒。好,谢谢先生!” 少年转而对众人说:“诸位客官,刚才这位朋友称在下神仙转世。怎么样?灵不灵,一测便知。” 众人争相求卜,命摊挤得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伍子胥从人堆里出来,正欲离开,少年叫唤着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伍员回过头:“唤我?” 少年:“是啊!来,算一卦。” 伍员:“我不信命,你还是跟别人去算吧。”说完往前走去。 少年叹息道:“唉,可惜!” 伍府,一辆双马牵引的马车驶来。伍尚吁了一声,马车停在伍府前。“到啦——”伍尚、申包胥各自跳下车。伍尚在座椅旁取下脚架,放在了车厢后面,扶着伍奢,母亲嘉应和伍鸡下了车。 伍奢伸了伸腰,嘟嚷道:“十多天了,太累了。” 伍尚;“我去喊门。”说着,走到门前拍响了大门。 伍昆打开大门。 “昆叔!”伍尚喊了一声。伍昆怔怔地:“你是——是子尚啊!哎哟,长这么高了?” 伍奢:“还当了兵呢。” 伍昆:“哦,少爷、少夫人,你们都来啦?” 伍奢纠正伍昆的话:“要叫老爷、夫人,都一把年纪了。” 伍昆嘀咕道:“是!哪左尹大人呢?” 伍奢:“叫太老爷。” 伍昆:“知道了。” 这时,伍子胥奔了出来,见到伍奢,嘉应赶紧跪倒:“孩儿拜见父亲,母亲!” 伍奢扶着伍员:“行了,起来吧!” 嘉应见到眼前的儿子,热泪盈眶。她把伍员拉过来,深情地说:“儿啊,一晃五年过去,可把娘想死啦!” 伍员:“孩儿也日夜思念着母亲呀!” 嘉应:“走时你才这么高,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 伍员憨憨的笑着:“母亲,让我见过兄长和弟弟。”转而对站在一旁的伍尚稽首道:“拜见兄长!” 伍之鸡也稽首道:“拜见二兄长!” 伍尚乐道:“子胥,还跟为兄讲礼道?长进了。来,跟你介绍一个朋友,他叫申包胥,字勃苏,比你年长。” 伍员作揖道:“见过勃苏兄!” 申包胥还礼道:“见过子胥弟!” “子奢,嘉应,你们来了。”伍老夫人由两个丫鬟陪着急匆匆走来。伍奢、嘉应、伍尚连连跪下。伍奢夫妇齐声道:“儿子儿媳拜见母亲!”,伍尚、伍之鸡:“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哎呀呀,快起来,快起来!” 伍奢站起身,关切地问:“母亲,这些年您老还好吗?” 老夫人:“好!好!走,我们到里面去。” 伍奢问道:“父亲还好吗?” 老夫人:“都好。就是忙,整天都在令尹府坐堂,恐怕要到日落才会回来。” 这时,申包胥上前跪倒说:“给老奶奶请安!” 老夫人:“他是?” 伍奢:“哦,他是芋尹申无宇的侄子。他爸是我的同僚,托我把他带到芋尹家去。” 老夫人:“看他眉清目秀,是个识文断字的后生。” 伍奢:“别看他从小城来的,他可是饱读诗书,文章颇佳。” 嘉应:“他还是帉冒王之后。” 老夫人得意地:“我说嘛,我不会看走眼,是个好后生!以后有机会跟我们家子胥探讨探讨。走吧,小客人。” 申包胥辞谢道:“老奶奶,谢谢了。我不能在此耽搁太久,还是去大伯家为好。” 伍奢:“好吧,子尚你去送他。认识路吗?” 伍员抢着说:“我认识,郢都没有我不熟悉的。” 伍奢:“早去早回,祖父回来还等着你们呢。” 伍员:“走!”说着,三人朝府外走去。 伍尚正欲登上驾座,伍员连忙说:“让我来!” 伍尚不太相信:“你会驾车?” 伍员:“练过几趟,祖父要我练习射御之技,正巧我又赶上了。来,鞭子给我,你们一人一边。”等他们登上了车,伍员双手一抖缰绳,口中一声吆喝:“走嘞,驾——”马车奔驰起来。 第九章第三节《潮神》—— 马车经过街市放慢了速度。伍员介绍说:“这是郢都最繁华的几条街。”申包胥左顾右盼,应接不暇…… 马车驶近绿树环绕的荆兰阁。伍员指着高高的荆兰阁说:“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楚国藏书馆——荆兰阁。” 伍尚:“我都没到过这里。” 伍员:“我几乎每天都去,太外公任国书常史,沾他的光了。”然后又对申包胥说:“勃苏兄,要读书就要去荆兰阁。” 申包胥有点自卑的说:“听说荆兰阁士庶不入,我哪有资格?” 伍员:“那倒是,戒备森严,还有官兵把守。” 伍尚:“勃苏,只要努力,还怕去不了荆兰阁?” 申包胥低头不语…… 马车一路前行,前面一片开阔。伍员指着远处有士兵操练的地方说:“那是射箭场,再前面是跑马场和军营。”他飞舞了一下鞭子,马车驰骋起来,过了训练场地。伍员又说:“快要到楚王宫了。” 就在马车将要驶向楚广场时,一群衣裙还算鲜亮的宫女,有的蹲着,有的趴在树干边,嘤嘤的哭泣着。伍尚连忙叫停马车:“停停。”他跳下车,上前问道,“你们哭啥?” 宫女见是一个军人问话,反问道:“军爷,你说我们胖啵?” 伍尚:“不胖!怎么啦?” 宫女:“楚王喜欢细腰,喜欢瓜子脸。我们这些人不招眼,全被赶出了宫。现在我们无家可归,叫我们如何是好?”说着掩面而泣。 伍尚怒道:“天下还有这等鸟事!” 伍员:“见怪不怪。姑娘们——我建议你们去找环列尹,不行的话,就去太宰府。兄长,我们走吧!” 宫女们可怜巴巴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宫女说:“走,找环列之尹去!”说完同宫女们朝宫闱走去。 马车来到一个临近城墙边的地方,过了一座木桥,来到一所大宅子前停下。三人下了车,申包胥从车厢后取下包裹,然后敲响了刻有“申宅”的宅门,一个仆人打开门,申包胥对仆人说:“范无宇是我大伯,我从椒邑来的。” 仆人接过包裹:“进去吧。” 申包胥转身跟伍氏兄弟抱拳致礼:“谢谢子尚兄千里相送!谢谢子胥弟热忱介绍!再见啦——” 伍氏兄弟也抱拳:“再见!”伍氏兄弟目送勃苏进去后,正欲登车,就看见一个黑色包裹从门里扔了出来。一个悍妇边喊边推:“野种,我不认识你,快滚!” 申包胥被推个趔趄,连连地:“伯母!伯母!” 这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他拖住悍妇哀求道:“夫人,夫人,他真是申全的儿子!我答应了人家,总不能反悔吧?” 悍妇仍然高声的喊着:“就是申全的儿子又怎么样?我没借他的,没欠他的,为什么让我来收养他?” 申无宇捡起包裹说:“申全是不欠我们的。可孩子是来读书的。他可以边读书边干活,等出息了,你做大妈的还不是脸上有光。消消气,消消气呗!” 悍妇对申无宇脑门一戳:“我真是欠了你们蚡冒家的!”说完扭着肥胖的身躯朝门里走去。 申无宇对车上的伍氏兄弟苦笑了一下,领着申包胥进了申宅。 伍尚对伍员说:“想不到勃苏进了这样一个家庭?你看他大妈多么刁蛮,以后有得苦头吃啰。” 伍员:“想不到还有呢?” 伍尚:“还有?” 伍员:“范无宇乃荆楚豪杰,敢挺身立斩王旗,居然畏惧悍妇如此,怪哉!”说完驾着马车离开了申宅。 伍府膳堂,四处支满了灯架的膳堂,被油灯照的通亮。 伍举和老夫人端坐上方,申公王子牟、长子伍鸣夫妇、长孙女伍倩、次孙女伍婧、三孙伍通坐左方,次子伍奢夫妇、长孙子伍尚、次伍员、四孙伍之鸡坐右方。 伍举端起酒榼对全家说:“今天是我们全家五年来第一次团圆,我们一起端起酒榼,第一杯酒庆祝全家团聚!” 伍家三代加上申公王子牟,一起举起酒榼。 伍举:“干!”大家一饮而下,丫鬟斟满各餐几上的酒榼。 伍举:“这第二杯酒,庆祝伍家获得‘三世忠良‘的殊荣。干!” 大家一饮而下。 伍举:“这第三杯酒,我们要庆祝长孙子尚当兵入伍,次孙子胥智退禁卫,长孙女伍倩身怀宝宝,孙女伍婧找到了如意郎君,三孙伍通,四孙伍鸡学业有成,他们的成长预示着我们伍家后继有人。干!” 大家举杯:“干!伍家再一次饮下杯中之酒…… 卫戍连廷,伍尚载着伍奢到了方城卫戍连廷。他扶着伍奢下了车,提着陶罐跟在后面。 卫戍连廷全体官兵列队迎接伍奢的到来。副将高喊:“向连尹大人敬礼!”官兵立戈抬臂,行动划一。 伍奢大步走过列队式,向副将摆了一下手。副将:“礼毕。” 伍奢挺了挺身躯队对官兵说:“我以前只是一个文职人员,从没有在军队任职。现在楚灵王任命我为连尹,我只有尽我所能,身先士卒,守卫好郢都方城的城防。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努力吧!” 副将:“解散——”随后,领着伍奢来到连廷堂,指着里面说:“连尹大人,这就是你处理军机的地方。有什么吩咐,言语一声,我就在隔壁。” 伍奢:“等会儿,我们开个城防会议。” 副将:“诺!”说完出去了。 伍奢一边整理案几上堆着的简册,忽然抬头发现伍尚还站在厢房外,便问:“还没走?” 伍尚指了一下陶罐。 伍奢:“把它放到哪里。” 伍尚小心的把陶罐放在了墙角,然后问:“这是什么东西?” 伍奢:“豆腐乳,费师吏让我带给他侄子的。” 伍尚:“那我去送吧?” 伍奢:“不用,以后有时间我亲自送去。” 伍尚:“那我走了。” 伍奢关切地问:“对了,你何时去中军府报到?” 伍尚:“还早呢,有一月假期。” 伍奢:“这些天在家,好好陪陪你弟弟,多年不见,难得。” 伍尚:“知道了。” 伍奢:“走吧。” 伍尚走出了连廷,驾着马车疾驶而去…… 郢都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伍尚、伍员两兄弟边走边聊,有说有笑。这时,他们来到了算命摊,只见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伍尚好奇的拉着伍员,就要往里挤。伍员连忙阻止道:“兄长,莫去莫去!” 伍尚:“算命的,你不瞧瞧?” 伍员:“你听过有叫莫名的吗?” 伍尚:“莫名?莫名就是无名字。” 伍员:“是啊,连名字都不敢公开的相面士,你还相信吗?” 伍尚:“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走吧。” 少年术士发现了正准备离开的伍子胥,上前一把拉住他,说:“公子,到都到啦!别走嘛,就测一个吧?” 伍尚推开少年的手:“我家兄弟不愿测,何必强求呢?” 少年:“这位大哥,这你就不懂了。乐天知命,混沌蒙开,大彻大悟,何乐而不为呢?” 伍尚对伍员说:“胡说八道!子胥,我们走!” 少年:“兄弟此话差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不遵循天道而行,岂能安命守分,趋吉避凶呢?这位公子,天庭饱满,地角方圆,隆准挺直,双耳垂肩,该是大富大贵之相!在下观之,实属少见。因此好奇之心陡起,欲以玄道卜其未来。想不到这位大哥却说我是胡说八道!要知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阴阳五术,易辞卜卦,乃上古传下来的,符合天地演变,自然生长。为什么婚娶乔迁,离任擢用,以及兴兵求将,都要占卜求卦呢?” 伍尚不以为然的:“富贵依本分,贫穷无思量。富贵贫穷乃前世所定,何必要知其吉而喜,知其凶而忧呢?” 少年:“嗨,所谓点石为金,就是以其真谛感化愚钝,使其趋吉避凶。” 伍尚:“好吧,既然你纠缠不休,那么就让你相相面。准,我这些银布币全部奉上;不准,可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人生岂能完美无缺?大哥,休怪术士语言耿直了。” 伍尚:“我不是要你尽捡好的讲,而是要你实事求是的讲。” 少年:“那当然。心口如一,童叟无欺嘛!公子这面相奇特,实不一般。方中有圆,园中有轮,方圆得当,实乃富贵之人。功可炳世,名可流芳,权可达显。再看他的剑眉虎眼,目光犀利,以炯烱而动鬼魂,以深邃而慑敌胆。以后必定忠奸分明,嫉恶如仇。鼻梁直而高,说明他刚直不阿,不畏强权。仁中长且直,说明他寿时绵长,心无旁骛。嘴巴宽而厚,显得深沉仁厚,稳重豁达,能忍辱负重,壮志未酬,决不罢休。一对酒窝倒是可爱,显得单纯,幼稚。不过从面相上看,有几处不尽人意的地方,这恐怕也是天意吧!” 伍尚:“哦,我兄弟有那点不尽人意,你干脆说出来好了?” 少年:“天机不可泄露!大哥,还是别问了。” 伍尚:“刚才你缠着不放,怎么现在又不敢言语了?” 少年:“大哥,在下委实不敢相告,还望多多体谅!” 伍尚怒道:“你这术士,以诈欺诈,不是存心在此讹人钱财?” 少年:“术士从不打诳语!公子面色褐黄,眼圈似有黑晕,眼睛下方长有鱼尾纹,也就是劳心纹。可见公子虽然功进上卿,但一生多劫多难,屡仆屡起。算起来该有三九之难。公子少年长成,却遇到了不少于三次的劫数。如不信的话,去问问你们的长辈,便知一二。” 伍尚大怒:“嘿!你这妖道,竟敢胡诌,看我揍扁了你!” 少年见伍尚扯住自己的衣襟,想要动手,连忙说:“大哥,相面归相面,你何必如此呢?君子动口不动手。” 伍尚:“你这妖道分明在此妖言惑众,胡诌什么我兄弟有三九之难。那么好,我又有多少难呢?” 少年:“恶忌阴,善忌阳,要说你嘛…….袁公,我们收摊。” 伍尚拽住少年,强制的:“你不说,我偏要你说!” 少年动容的:“放开手好吧?” 伍尚把手放下,怒视着少年:“今天你非说不可!” 少年扬起头,吼道:“以孝为训,善不终始。” 伍尚勃然大怒:“什么?你敢辱我不得善终!找打——”说着动手殴打少年。 这时,站在一旁的白猿,飞身上前挡住了伍尚。伍尚愈发盛怒,与白猿一招一式对打起来。他虽然勇猛异常,功夫了得,但对白猿却有力使不上。白猿步伐灵巧,躲闪之中,时有进攻,把个伍尚打的鼻青脸肿。伍尚怒火难填,使出祖传招式。白猿哇哇的叫着,似乎觉得招式越绝越好。几个回合后,白猿摇身一晃,已经挪到伍尚的背后,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记重拳把个伍尚击得嘴啃黄土。伍尚趴在地上呻吟着,伍员赶紧上前唤道:“兄长,你怎么啊?” 伍尚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对伍员说:“子胥,兄长学武不精,受此大辱。从今往后,崇尚武学,唯武极为最高境界,不达不休!” 伍员:“兄长,你的功夫堪称骁勇无比,但遇到白猿,非人力所能及也,不要放在心上。” 伍尚:“他哪是猿?分明是个白发老头,无非长得像猿罢了。” 伍员:“管他是人还是猿?反正我们得走了。” 伍尚:“子胥,我不去荆兰阁了,你自己去吧。” 伍员:“兄长,你这样回家怕是不行,嘴角还在流血呢?” 伍尚四处看了看:“那妖道呢?” 伍员:“他们走了。” 伍尚用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现在已经辰时了,你去荆兰阁,太外公还等着你呢。” 伍员:“兄长,真得不去了?” 伍尚:“说了不去,我去校场转转。” 伍员见伍尚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己也朝荆兰阁方向走去。 第十章第一节《潮神》—— 荆兰阁,申公王子牟把一捆书简递给伍子胥,说:“你先把这些书读了,以后我会给你看一些更深奥的书。至于子尚不来阅览,那就算了,但愿他在武学上有所造诣.” 伍员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外公,然后捧读起来。一册阅读完毕后,他卷起简册放到一边,然后站起身,走到窗牖前,默默地注视着大江旖旎的风光。休息了片刻后,他又回到了案几前拜读起来。 日落西沉。阅览大厅空无一人。伍子胥把案几上的书简抱起,走到书架前,放到了空格里。他刚走出包间,申公王子牟拿了两卷书来,对伍员说:“子胥,你昨天读的《三坟》《五典》,这两册书呢?” 伍员:“我已放在书架的空格里,太外公没看见?” 王子牟:“没有哇。” 他们一起走进了包间,在书架上果然没有了书简。伍员:“我明明就放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了呢?” 王子牟:“恐怕是书吏把书送回了藏书室。子胥,以后你看完书就放在案几上,我取送方便。今天我给你带来了《八索》《九丘》,明日好好研读。晚了,回家吧。” 两人走出了包间。案几上醒目的摆着两册书…… 次日早晨。荆兰阁藏书室,摆放着万卷简册。申公王子牟踩着梯架取下了两册书,然后走出了藏书室,卫兵赶紧锁上了大门。 王子牟捧着书,沿着楼梯慢慢地下到了阅览大厅,来到了伍子胥读书的包间。他把简册放在了案几上,见案几上没有了《八索》《九丘》,又到书架前,也不见了简册。他自言自语说:“这个书吏,来的比我还早,还挺勤快的,书就被收走了?” 日过晌午,伍员来到包间,见案几上的《八索》《九丘》不见了。他又来到书架边,瞧了瞧也没有。只好坐到案几前,解开两册中的一册《连山易》看了起来…… 天色已暗,申公王子牟秉烛取书,走进包间,见案几上空无一册,大惊,忙呼道:“卫兵!卫兵!” 卫兵举着火把蜂拥而至。王子牟:“快随我上楼,打开藏书室!” 卫兵噔噔噔的跑上了顶楼藏书室,王子牟跌跌撞撞的也上到了楼顶,藏书室已被卫兵点亮。王子牟查看书架上的藏书,边查看边叨念:“少了,少了……”他巡查一遍,对卫兵吩咐:“快去传书吏!” 卫兵:“诺!” 月明,荆兰阁裙楼厅堂,灯火通明。 申公王子牟高坐堂中,书吏急匆匆奔进来,对申公稽首道:“常史大人,天色已晚,此时传小吏来有何要事?” 王子牟:“书吏,老朽问你,你每天是否到大厅收拾书籍?” 书吏摇摇头:“没有哇。” 王子牟:“那倒奇怪嘞,我为子胥准备的书册,怎么不翼而飞呢?” 书吏:“常史大人,每次都是你亲自送取书籍,小吏怎么知道?” 王子牟:“告诉你,藏书室也少了不下于百册的书籍。我现在是胆战心惊,如坐针毡。国书丢失,我这个常相,可就吃罪不起!” 书吏:“要不明天问问子胥,看他是否拿了?” 王子牟:“书不是一册两册,是百册之多,跟子胥没有关系。 看来荆兰阁一定出了盗贼!你们先下去,老朽自有道理。” 夜深,荆兰阁在一片谧静中。 执戈持戟的卫兵,悄悄地躲在荆兰阁阅览大厅里。 月上中天,忽然一团白光从窗中闪进,迅速朝子胥的包间窜去,他抓起案几上的书简,然后反身越窗而逃。 卫兵呼啦的叫起来:“捉盗贼!捉盗贼!”等卫兵冲进包间,那团白影已经跃下屋檐,迅疾的朝树林逃去。 卫兵甲:“让他跑啦!” 卫兵乙:“你看清了什么人嘛?” 卫兵甲:“咳!只见一团白光,哪还看得清什么人。” 卫兵丙:“小可倒是看见好像高不过五尺,一身白毛茸茸的。是人是鬼?怪吓人的!” 卫兵甲:“走,去报告常相大人。” 王子牟站在荆兰阁石狮边,见卫兵甲问道:“抓到吗?” 卫兵甲:“让他跑了。” 王子牟:“这么多人,怎么连一个盗贼都抓不住?” 卫兵甲:“启禀常史大人,那盗贼神出鬼没,,我们还没来得及进包间,他就越窗逃走了。” 王子牟:“哦,有这般厉害?” 卫兵乙:“真的!他进是一团白光,出是一团白光。是什么人根本看不清,我们还以为遇到了鬼魅。” 王子牟:“这倒也稀奇?有如此身手,竟来我们荆兰阁盗书?好吧,你们歇息去,我会让他原形毕露的!” 养府,申公王子牟坐着温车来到养府。 仆人引着他走进养家花园,只见小亭之中有两个老叟正在下棋。仆人赶紧上前禀道:“老大人,国书常史——申公到了。” 养由基见是王子牟,便起身站起来说:“哟,什么风把老夫子给吹来了?” 叔山冉也说:“你这老头子,快变成老黄牛了,怎么还有功夫跑到这里来窜门?” 王子牟作揖道:“二位豹头,老朽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确实有事求你们来了?” 养由基:“喔,老夫子文章盖世,怎么求起我们来了?” 叔山冉:“说的也是,老夫子不在荆兰阁操心,却算计起我们来了,莫不是要和谁打架吧?这个论打架吗,我叔山冉却是在行。” 王子牟笑道:“你呀,越老越酥,越老越犟!有你这句话,老朽就吃定你啦!” 养由基:“来来,坐下说。” 王子牟:“老朽出任荆兰阁国书常史一职,本是一件美差。可是近来发现阁中时常少书,因此设兵以捕盗贼,谁想那盗贼功夫了得,来去无踪,卫兵上前围捕,却只能见白光而已,根本不能近身对其毫无办法。因此老朽想到了你们,请你们出山,捕得盗贼,追回窃书,老朽深谢不已!” 养由基:“哦,这倒是奇怪?大千世界什么不好盗,非得盗那书蠹。何况又是非常之人,看来这个热闹确实好玩。叔山兄,是你去还是我去呢?” 叔山冉:“当然是我叔山冉去啰。” 养由基:“你呀,什么都冲在前。好,老夫就让着你,如果不能缉拿此贼,看我饶得过你?” 叔山冉:“咦,老夫虽然年过古稀,还谁怕谁?像对付这样的毛贼,我叔山冉还不是绰绰有余。” 养由基:“嗨,又在吹牛皮。” 叔山冉哈哈大笑。 养由基拉着王子牟:“来来!叔山夫子这盘棋快要全军覆没了,你来帮他一下?” 叔山冉:“对对,老夫子棋艺精湛,快来帮我。” 三人盯着棋盘,凝神弈棋…… 荆兰阁阅览大厅包间,伍员正在看书。申公王子牟走进包间对伍员说:“子胥,今天就读到这里,你早点回家。” 伍员:“我还有一些没看完,等我看完再走不迟。” 王子牟:“今天晚上要缉拿盗贼,得布置一下,你还是早点回去。” 伍员站起身:“那我走啦,太外公。” 王子牟:“走吧,路上小心点。” 伍员:“哎!”应答完后,他走出包间,走到楼梯口又折转回来,躲进了其他包间…… 青灯微亮,在厢房内,王子牟与叔山冉正在饮酒。 卫兵进来禀报说:“常史大人,伏兵已经布置停当,单等叔山将军前去缉拿盗贼。” 叔山冉把双戟拿起来,对卫兵说:“走!” 王子牟送出叔山冉说:“叔山将军,一切拜托了。” 叔山冉:“老夫子,你就放心吧!等我好消息。” 月上中天。子时的荆兰阁,一片寂静漆黑。 阅览大厅,伏兵屏着气,等待着盗贼的光临。 外面传来打更的梆声。卫兵轻声的对叔山冉说:“子时了,怎么?” 叔山冉摁了一下卫兵的肩膀,卫兵吓得不敢出声。 月隐月现,梆声再起。四野寂静,月将西垂,雄鸡高鸣。 荆兰阁的包间,案几上仍摆着简册。 躲在屏风后的卫兵,昏昏欲睡。叔山冉捏了一下卫兵的肩胛,卫兵痛的几乎出声。 天将方亮,北极之星已升天空。 一阵树动,高高的槐树上跃下白猿,他踏在琉璃瓦上,几下蹦跳便到了包间的窗外,打开窗户,跳了进去。正在这时,一声大喊:“毛贼,看你往哪里跑!” 白猿抓起简册夺路而逃。 叔山冉挥动双戟,就朝白猿舞来。白猿左进又退,在包间里与叔山冉周旋起来。叔山冉喊道:“封住窗口!” 卫兵们呼啦冲进包间,叔山冉又喊道:“闪开!”说着把双戟一丢,赤手空拳与白猿对搏起来。叔山冉边打边嚷:“老夫守你一宿,原来是个毛猴!也罢,看你往哪里跑?” 白猿被激怒,哇哇的叫着,一只手攥着简册,另一只手左推右挡。叔山冉虽老而步伐矫健,一招一式乃正宗门派。他全力以赴,仍就不能击倒白猿。白猿游走八方,觅得一个破绽,及时出爪,在叔山冉的面门上抓了一下。叔山冉一个趔趄,只见脸颊上满是血痕。叔山冉大怒:“我打死你这个猴子!” 白猿嘿嘿的嘲笑着,忽然一个跃起,便从窗中贯出,守在窗外的一个卫兵被他一撞,骨碌碌的滚下了屋檐,跌落下去。 叔山冉飞身跟着上了屋檐。白猿并没有逃走,而是戏弄着叔山冉,从这里跳到那里。叔山冉累的气喘嘘嘘,硬是追他不上。 荆兰阁楼下站满卫兵。他们齐声呐喊着:“抓住他!抓住他!” 火把熊熊,四周如白昼。白猿在荆兰阁屋檐上窜来窜去,如入无人之境。叔山冉虽是楚国顶尖高手,却奈何不了这只白猿。这时,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对白猿喊道:“袁公,今天你算是白费劲了,你手里抢的是一册无字书。” 白猿一听,刷的抖开简册,果然册无一字。 伍员手里拿着一册简册,亮开说:“这才是一部兵书。” 白猿一个前扑,上前便夺。这时,伍员突然用简册往白猿肚脐捣去,白猿大嚎一声,便手捂肚腹俯身下去,无字简册也掉下了屋檐。伍员高叫:“我击中了他的命门!”说时迟,那时快。叔山冉飞身赶到,一掌劈去,白猿勉强一档,仍被劈中肩胛,摇摇晃晃立足不稳。但他顽强的朝大槐树方向逃去。伍员又喊道,“别让他上树!” 四处的卫兵用戟封住了白猿的退路。叔山冉探手再进,白猿伤重已不能自由挪动,一招之下,白猿被击,跌在琉璃瓦上,卫兵蜂拥而上,把白猿捆了起来。 郢都校场,哄然之声,震耳欲聋。校场上站了许多人,正在为养由基的神射而欢呼。养由基对众徒说:“老夫已射了三箭,箭袋里还有许多箭,我可以把这些箭全部射完,而一箭不落空,汝等相信啵?” 众徒:“师傅百发百中,我等岂有不信之理?” 百米之外,大纛迎风飘扬,两条飘带上系着小小绣球,随风翻动。养由基精神抖擞,飕飕两箭射出,两只绣球应声掉了下来。 众人欢声雷动。站在人群里的少年大声地说:“好,可以教射了。” 养由基循声一看,见是一个陌生少年,很不满意地说:“喂,小老弟,以老夫的射技只能传教而已?” 少年:“是,前辈精于射技,实可教于人也!” 养由基一听,把弓抛于地,然后握住剑柄,气势汹汹的说:“如此讲来,你也是个练家子,那么就请你来教我射箭耳?” 少年从容地说:“前辈,不是我能教你左手托,右手拨的方法。称赞你能够传授射技,是说明你有这种本领,难道我说错了?” 养由基:“教射?嘿嘿,你也忒小瞧我也!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那倒没有必要知道。我想你虽然百发百中,但不善休息,等会儿气竭力衰,再张弓发箭,一射而不中,岂不前功尽弃?前辈,我是担忧你才这么说的。” 养由基:“小小年纪竟敢打扰老夫的雅兴。我问你,你是何人?” 少年:“前辈,既然不中听,权当我没有说行了吧?” 养由基的大徒弟盖增骂道:“你这小子,竟敢对师傅不恭不敬,难道想吃拳头?” 众徒:“揍他!” 养由基阻止道:“算了,老夫年过八旬,还没人挑剔我,今日这位小弟敢于直言,说明老夫还不是尽善尽美。汝等就放过这位少年吧!” 盖增:“师傅如此宽宏大量,真是便宜了这小子!” 第十章第二节《潮神》—— 校场入口处,涌进了一群人。叔山冉押着白猿来到了场内。养由基对叔山冉笑道:“叔山兄,毛贼居然给你逮到了?” 叔山冉:“唉,莫提了!你看,只是一只白猿而已。” 养由基抬头望去,果然是一只白猿,惊道:“白猿竟会偷书?” 叔山冉:“它通人性,肯定是有人唆使它干的。” 养由基点点头说:“看来这教唆之人非同一般,偷书专偷荆兰阁的书,可想而知,大有来头。” 叔山冉:“据伍举之孙子胥所言,白猿有同伙,乃是一个少年术士。” 养由基:“哦,子胥来了没有?” 叔山冉:“走了。” 养由基忽然想起什么,四处瞧了瞧,已不见了刚才的少年。他自语道:“莫非和他有关系?” 叔山冉;“养兄,你是宫厩尹的爹,这荆兰阁之事,该是你负责的。白猿我已逮到,你看如何处置?” 养由基对叔山冉附耳…… 叔山冉拍了一下大腿:“好,这主意妙,可把唆使之人引诱出来。” 养由基对盖增说:“把白猿绑于旗杆上,你们去练射。” 盖增:“好嘞!大家快来,把毛贼绑到旗杆上,准备好弓弩,去练活靶子喽。” 众徒雀跃而起,跃跃欲试。白猿被绑于场心的纛旗下,众徒张弓搭箭。这时,白猿情急,大吼一声,革带被砰然挣断。 箭矢齐发,白猿嘿嘿的笑着,它舒展猿臂,把所射之箭一一揽入怀中。众徒大惊失色。养由基见状,赶忙接过盖增递来的弓箭,抽出桃木矢。白猿见长髯老者养由基欲射,便哀声啼号。 远处一声唿哨,白猿欲逃,养由基一箭射出,中其左臂。盖增喊道:“上!“众徒向前冲去。 养由基叫住:“慢!”众徒收步,看着养由基。 养由基叹道:“以老夫的射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日只能中其左臂,此乃天意。汝等就放过这毛猴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把白猿救走。 楚宫大殿,楚王对群臣说:“诸卿,汝等奏章,寡人自会考虑。还有何事,当朝奏来?无事散朝。” 太宰薳启强出班奏道:“大王,微臣接到奏章,举报国书常史王子牟,玩忽职守,丢失荆兰阁藏书百册。” 楚王:“哦,竟有此事?荆兰阁乃先王创立,阁中藏书乃国中之宝,有重兵把守。王子牟丢失书籍,却隐情不报,是何道理?” 薳启强:“常史王子牟,私带闲人入阁,本就违反条律,再加上丢失藏书。作为政务大臣,薳启强不得不上报大王。” 左尹伍举出班跪奏:“大王,申公牟因失书之事,已卧病不起。微臣愿领罪受饬。” 楚王:“此事与爱卿无关,椒举无须自责。” 伍举:“关于申公牟私带闲人入阁之事,乃是微臣之罪,臣甘愿受罚!” 楚王:“哦?” 伍举:“伍子胥乃微臣之孙,自小拜申公为师。申公聘任国书常史,便私带小孙入阁。因此申公有罪,乃微臣有罪,大王处罚就处罚微臣吧!” 伍奢也出班跪道:“伍子胥是微臣之子,同罪!” 这时,传令官进殿禀报:“启禀大王,殿外有两位国老求见?” 楚王:“宣!” 传令官:“宣国老觐见——” 养由基、叔山冉来到坍墀前跪倒:“大王,千秋无疆!” 楚灵王见是养、叔两位老将军,连忙:“两位豹头快快请起!不知两位有何事面见寡人?” 养由基:“大王言起,我等不敢!适才在殿外听左尹伍举申领降罪,那么,我等同罪!” 叔山冉:“我等同罪!” 楚王诧异地:“这是何故,爱卿个个负罪?” 养由基:“大王,我等负罪都与失窃有关。荆兰阁失窃,偷取国书百册。常史为此事特到舍下,与我和叔山夫子商议,夺回窃书。因此没有报禀薳太宰。” 叔山冉:“为了追回盗书,我亲自去了荆兰阁缉拿盗贼。蹲守了一宿,天亮前才逢窃贼来盗书,经过激烈鏖战,终于擒住了盗贼。养叔,还是你来接着讲……” 养由基:“那盗贼并非人类,乃是一只白猿。为了查清此事,追回窃书。老夫在校场命徒弟试射白猿,以引诱窃主前来,好一网打尽。可白猿力大无穷,竟然崩断革带,并把来箭一一揽住。老夫不得已放箭,却不能置其死命,灰心之下,命人放过了白猿和窃主。大王现在追究此事,老夫不敢掩饰过失,理当同罪,望大王查处?” 楚王:“想不到一桩失窃之事,却有诸位大臣请罪?为一小事而株连无辜,寡人实在于心不忍。这么着,申公王子牟病重在身,已不能胜任常史之职,不如革职还乡。其他各官减俸谷一石,以示小惩。太宰,汝以为如何?” 薳启强:“大王,英明善断,微臣由衷诚服!” 伍举、伍奢、养由基、叔山冉齐声:“谢大王赦免!” 王寓门前,一辆温车停在院前,仆人正在搬运行李。 客厅里,王子牟与来客盘膝而坐。 王子牟叹道:“唉,老啰,不中用了,该滚蛋嘞!” 养由基:“老夫子何必感叹如此。想你从政多年,功勋彪炳。今日归兮田园,也算衣锦还乡,功德圆满。” 叔山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乐的一身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王子牟:“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人错不得一步哇!” 养由基:“省事不如省官,想开点,还是乡间好,空气新鲜,能多活几年。” 王子牟:“那倒是。落叶归根,哪来哪去,何必为那仕途而叹息呢?” 这时,伍尚、伍员两兄弟走进了堂屋。伍尚对申公说:“太外公,祖母让我们先来,帮你准备行李?” 王子牟:“我没有什么东西,仆人已经在装车了。” 伍员:“太外公,这次是我连累了你老人家,真得很过意不去。” 王子牟:“子胥,自家人无须客套?我是你的老师,带你去荆兰阁,我一点都不后悔!况且那么多王公贵族,纨绔子弟,随便进出荆兰阁。我一个国书常史带你去,还招举报,真是笑话!” 叔山冉:“关键是失窃,至于进出荆兰阁,那都是小事,老夫子还在愤愤不平?” 养由基对伍员说:“子胥,你过来,听说你很机灵,也很机智,有这回事吗?” 伍员:“哪有哇?” 叔山冉:“不是嘛!那天不是他,我岂能逮住白猿?” 养由基:“我问你,你怎么知道白猿的命门?” 伍员:“叔山公与白猿搏斗,我观察它始终护着下腹,知其弱点必是气海穴,于是一记重戳,伤了它的要害之处。” 养由基:“这么说,你会武功?” 伍员连连摇手说:“不不,才学几天,谈不上武功。” 养由基:“这倒奇怪了,不会武功,竟知道气海穴?” 王子牟:“他读的书可多呐,像黄帝内经什么的,他能过目不忘。而人的经络血脉对他来说,应该是小意思,而且随我也诊过脉,看过病,厉害着呢。” 养由基赞道:“真是奇才!难得难得。” 王子牟:“说到子胥,老朽今日却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豹头能否应允?” 叔山冉:“嗬,又来了,莫不是又要我们去打架吧?” 王子牟笑道:“你啊?”叔山冉大笑起来。 养由基正经的说:“传授武艺,那可不行!椒举乃楚国武功高手,我二老行将就木,怎能做的了他的师傅?” 王子牟:“你们就不要推辞了,养弟射技世上无人可比,叔山弟力能扛鼎,有你们两人教授,子胥将如虎添翼,脱颖而出!就请你们应允了老朽的最后请求?”说着,拱手作揖行了大礼。 养由基、叔山冉作揖还礼。养由基:“老夫子,快别这样?我们应允了就是。” 叔山冉:“答应你了,行吧!老夫子。” 王子牟唤道:“子胥,过来,行大礼?” 伍员趋前跪下,叩首,说:“师傅在上,弟子叩首啦!” 话音未落,伍尚一个箭步,刷的跪下,抢着说:“二位老将军,伍尚拜你们为师了!”说完,频频叩头。 养由基为难地:“这……” 王子牟赶紧言道:“既然子胥拜了二位将军,也不在乎多收一个子尚,对啵?” 叔山冉:“好是好,就是子尚应该师出有名,已经练就一身武功,再投靠我们门下,怕是喧宾夺主了?” 王子牟:“子尚哪有什么师傅?到椒邑去了五年,要练武也是跟着他父亲学点皮毛功夫。” “是啊,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只会误人子弟。”伍奢说着来到了他们面前,伍举、椒鸣、伍鸡也跟在后面。 伍奢向两位豹头揖手:“二位国老,致礼了!” 养由基、叔山冉起身拱手:“左尹大夫!司败大夫!连尹大夫!” 伍举拱手:“二位老将军,请坐。” 椒鸣:“老将军都是来送行的,太感谢了!” 伍奢:“国老,二子能拜前辈为师,乃是这两个小子的福分,快谢谢二位师傅。” 伍尚、伍员再拜:“拜见师傅!” 养由基:“行了礼,可以起来啦。” 王子牟止道:“子胥,你等等。仆人,拿书来——” 仆人捧来一册简书。王子牟对伍员说:“这部书,为师花了十几年功夫,记录了太公六韬,今日授予你。望你能深得其精髓,为将来安邦定国有个参阅。” 伍员接过简册:“谢师傅传授!” 养由基:“喂喂,老夫子,姜太公论政用兵从没有留书于后世。你怎么把它记录下来了?” 王子牟:“这就是你们的浅学啰,凡是有伟绩的人,功绩言行都由史官记载,没有记载,便是野史。而我所作,是为子胥而作,因他孺子可教,以后必为成春秋之雄才也!” 伍举:“岳丈也太谬赞他了,我看他还要历练历练,方能进步。” 养由基:“子胥,文韬有申公太傅传授,武略,我等尽心施教,这样文武双全,傲视群雄,也不枉此生心愿。” 叔山冉:“是啊,我等真是目光短浅,天生奇才却不能识得。不是老夫子亮出秘书,我等还不知道子胥是块璞玉。子胥,为师无有绝学,但手上这把蛮力却能拔山扛鼎。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根铜箫,你拿去吹,也算是为师的见面礼。” 伍员接过铜箫揣摩着。 伍奢:“还不谢谢叔山师傅?” 伍举:“你一日吹箫,一日增力,叔山将军是教你如何运力。” 伍员喜上眉梢:“谢谢叔山师傅!” 伍尚拿过铜箫也端详起来。 养由基:“叔山兄,你又抢到我前面了。你送了铜箫,那我又送点什么呢?这样,子胥,这枚玉扳指我送给你,也算见面礼。” 伍奢连忙上前阻止道:“老将军这怎么行?扳指是你必备之物,没了扳指,你怎能张弓搭箭?何况又是这么珍贵的玉扳指。” 养由基挣脱伍奢的手,从拇指上拔下玉扳指塞给伍员说;“为师老啦,你是我最后的关门弟子,给你扳指,就是给我的全部!” 伍员扑通跪下,眼角噙着热泪,拜道:“谢师傅栽培!子胥矢志不忘今日之恩情!” 叔山冉:“养叔这枚扳指可是镇馆之宝,上面刻有‘养’字,凭这枚扳指可以号令整个养家武馆。此乃养馆传人的信物,连他的儿子宫厩尹养子弃疾都不曾得到。” 养由基:“叔山兄,子胥尚小,别提什么武馆。我送他扳指是真心把他当着传人来培养,别无他意。以后未经我的允许,不能踏入武馆半步,诸位大可放心好了。” 伍举拱手:“老将军如此情重,我等只有深谢不已!” 伍奢也拱手:“深谢不已!” 这时,仆人进来对王子牟说:“老大人,行李已经装好车,现在启程吧?” 王子牟站起身:“承蒙二位送行,又收二子为徒,老朽不胜感激!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聚?” 养由基:“老夫子,这一走,怕是天涯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珍重珍重!” 叔山冉:“老夫子,哪里有架打,切莫忘了兄弟,我可是喜欢赶热闹的啰。” 王子牟伤感的:“彼苍者天,曷其有极。愿天下之人,不要像我这样凄然而去。” 伍举:“岳丈,不要太伤感了。” 王子牟一行人走出堂屋,老夫人,嘉应站在门口掩面拭泪。王子牟又对伍员说:“子胥,为师有一句话要谨记!” 伍员有点哽咽:“您老说吧,子胥听着?” 王子牟大声说:“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 伍员:“子胥谨记在心:树德莫入滋,去疾莫如尽!” 王子牟登上马车,跟众人拱手道别。 伍家三代按自己辈分向申公道别。 养由基:“老夫子,保重!” 叔山冉:“一路平安!” 王子牟:“留步,留步——” 伍员跟着马车跑了几步,喊道:“太外公,再见——” 第十章第三节《潮神》—— 山峦叠嶂,风景怡人。 一辆马车在弯弯的山道徐徐而行,路旁泉水叮咚。 少年迎着马车走来。少年对车上申公喊道:“是常史大人吗?” 王子牟诧异地:“喊我?” 少年:“常史大人,小生有一事叙谈,您老还是下车吧?” 王子牟:“你是谁,怎么面生的很?” 少年指着后面,白猿担着一对竹筐走了过来。 王子牟一看,惊道:“窃贼?” 少年:“老先生不必惊慌,我们是为你送书来了。” 王子牟:“送书?晚矣,还是留给你们自已享受吧!” 少年:“为了这几册破书,老先生丢官罢职,我等实在该死,还请老先生原谅!” 王子牟:“我讲了,既然你们拿了就拿走吧,不要再来烦我!” 少年:“老先生,小生浪迹天涯,就是要阅尽天下之奇书。荆兰阁藏书万卷,小生慕名而来,谁知荆兰阁乃宫廷书库,卿士阶层倘不能借阅,何况外人呢?因此小生只有以偷为借,从而一饱眼福。这不,藏书完璧奉还,只是连累老先生,小生实在过意不去。跟你赔罪了!” 王子牟:“这么说来你也是个瘾君子,嗜书如命。” 少年笑道:“然也!” 王子牟:“那好吧,你们把书抬上来,以后我会把书送回去。” 少年:“老先生,小生还有一事,请你老下车一叙。” 王子牟下车,对仆人说:“到了山岗,便是驿站,你到那里等我。” 仆人:“诺!老大人。” 王子牟跟着少年走到松林边坐下,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册简册,对王子牟说:“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老先生满腹经文,此书必然善解。” 王子牟接过简册一看,大惊。书题赫赫醒目《周史六驶》。少年见王子牟双手微微颤动,便问:“老先生,怎么啦?” 王子牟拼命掩饰:“不……不……没什么。” 少年:“听说老先生积十几年之大成,写了一部秘书,不知能否一阅?” 王子牟:“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少年:“你老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知道。这样,我们等价交换,你看我的《周史六驶》,我看你的《太公六韬》如何?” 王子牟:“我的书已送人了。” 少年:“喔,送人了,可惜啦!这么着,你老看看我的《周史六驶》,是否与你的《太公六韬》不谋而合?出入不大的话,说明此书确有史官记载,乃是真本。” 王子牟不客气的:“拜读了!”说着阅读起来。他看着看着,忽然双手颤抖起来,哗啦一声,书册掉在地上。王子牟面如粉土,虚汗涔下。 少年:“老先生,你怎么啦?” 王子牟喃喃自语:“我害了子胥!我害了子胥!” 少年不解:“害了子胥?” 王子牟:“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不懂兵,却要著兵书,这不是害惨了子胥。” 少年:“难道《周史六驶》与《太公六韬》相左?” 王子牟:“《周史六驶》面面俱到,而《太公六韬》少了至关重要的章节。” 少年:“此话怎讲?” 王子牟:“为臣者,不但要会用兵,更应该审时度势,急流勇退。当建功时,则奋勇向前;当清平时,则悄然而退。这样才能安然无恙,否则……唉!” 少年:“老先生禅悟极深!是啊,太公望功德圆满,享尽荣华富贵。而后学者,忽视为人之道。所谓: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这就是《周史六驶》的重要部分。” 王子牟:“这如何是好?子胥,只得到一部残缺的兵书.” 少年问道:“老先生张口便是子胥,子胥究竟是何人?“ 王子牟:“老朽的重外孙——伍员。” 少年吃惊不小:“他呀,我知道。” 王子牟:“你知道,是不是他戳了白猿一简册?” 少年欲吐不得,只得点点头:“这样吧,我就把这部兵书送给你,算是向你谢罪!” 王子牟:“这怎么行?” 少年:“替人受过,应极力弥补。一部兵书小意思,你就收下吧!” 王子牟连连摆手:“不不不!兵书送于我,我也无法交给他。.” 少年:“这事好办,叫袁公去!”说着向白猿招招手。白猿走了过来。 少年对王子牟说:“你不会相信吧,他并非白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只不过是身材矮小,面目狰狞,长满毛须的侏儒罢了。而我称他为袁公,是他毛发披肩,像个老头,与我同参玄学。” 王子牟:“原来是这样。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在下越人无杜。” 王子牟:“无杜,记住了。” 无杜对袁公说:“你去把这册书送到伍府去,去找伍子胥。这册书至关重要,关系到伍子胥未来前程。” 袁公接过书,嘿嘿笑着,突然跳上山涧的巨石上,拿着简册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无杜一惊,斥道:“你要干什么?” 袁公啼了一声长啸,便把简册一扯,然后把散落竹片丢进了湍急的溪水中。转眼就流走了。袁公也遽然逃走了,消失在密林中。 无杜把脚一顿,仰天呼道:“天意,此乃天意!” 王子牟被突然的变故一惊,立足不稳,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嘴角流着鲜血,悄然死去…… 越国山阴城(今绍兴)城外的山谷,泉水清澈,涓涓而流。谷中树繁叶茂,瘴气弥漫,怪石嶙峋。 少年无杜慢慢地走进谷中。他站在一块巨石之下,静静的看着石刻——神巫谷。 一声鸦叫,满谷鸟声乍起。 无杜放下背囊,蹲在了巨石之下。 申地(今河南南阳市唐河县郊)。一条宽阔的河面横跨申地的狮河浅滩旁,一座新砌的坟墓建在岸边,墓碑刻着:申公王子牟之墓。 荒野丘陵,蒿草丛生,一座孤坟在这秋寒之季,显得格外孤寂凄凉。一间由茅草搭建的小屋建在坟墓一侧。背靠着松树的伍员吹着铜箫,箫声浑厚悠长,在这绵延流长的唐河上如泣如诉…… 伍员吹完箫后,来到墓前的一块空地上,施展拳脚。一套拳法打的有模有样,钩劈点蹬,抓扣踢冲,手脚并用,掌指互变,鱼跃龙门,虎跳山涧,一个扫堂腿,一个霹雳掌。掌掌生风,腿腿扬尘。一个收腿叉腰,伍员结束了整套动作。动作结束后,他比划一下自已掌上的动作,觉得有哪点不对。他摇摇头,又重新比划了一下,似乎觉得达到了要求,才擦了一下汗水,然后跳下了低矮的岸边,来到浅滩上。他蹲下洗了洗脸,又捧起水喝了几口,然后站起身,抬起手臂,指着河对面山顶的一棵松树,直视前方一眼不眨…… 这时,天空乌云密布,霎时大雨滂沱而下。伍员直臂前指,一眼不眨。雨水像是雨帘,罩住了眼睛,而他的眼睛仍是睁的大大的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暴雨停了,伍员仍然不动,过了有半个时辰。他才转过身,双眼通红,脸色惨白。浑身湿透。他挤了挤头发,往后拢了拢。然后走到岸边,发现低矮河岸被暴雨冲刷后仍水流湍急,不断有泥沙冲下。他脱下布衫布鞋,光着膀子在浅滩上,搬起大卵石堆到岸边。一块,两块,三块,大块没有了。他涉水河里,把巨石搬到浅滩上,又一个猛子窜进水里,一个冒头在河里游动凫水…… 月夜云淡,三个黑影在丘陵树丛中疾步穿行。他们跳过山涧,奔到一处岩壁前,岩高百仞有余。一个长髯老者率先攀登而上,紧接着年轻人开始攀爬,最后络腮虬髯老者也跟着攀爬上来。登上岩壁,居然有一块百仞的空地。放眼山下,一片黢黑,绵延的唐河还有远山的轮廓还依稀可辨。 长髯老者养由基对伍员说;“山下我放置了一小堆火,不知你能否找到?” 伍员不假思索的指着东南方向,说:“在那——” 养由基:“方向,距离?” 伍员:“东南方向,三千丈开外。” 养由基点点头,说:“今晚放置是火堆,明晚开始逐渐火种就会减少,以至到一根香都能瞧见,而且地点我会不断变化,这还不够,最高境界是目测距离就如一根长戈。好吧,现在盯住看,直至火灭。” 虬髯老者叔山冉从背上抽下双戟递给伍员,说:“这短戟各有二十斤重,你先把它提起目测,直至到你能双手张开而不转睛,则你的臂力才算合格。等你的基础打好了,我们才会教你十八般武艺。” 养由基:“你聪慧绝顶,很快会掌握武功秘诀,但一定要有耐心。” 伍员:“师傅,我一定会好好练,你们放心。”说完提着双戟俯视着火堆…… 墓碑草屋前,伍员站在养由基叔山冉的中间,一字排开,跟着他们练起拳法。一招一式,投手抬足,几乎一模一样。一阵跳跃腾挪后,养叔在前,冉叔在后,演练成纵向站位,三人如一人在打拳,掌掌生风,拳拳雷霆,顿脚蹬腿,划掌如一。忽然站位一变,变成横向。伍员亮开身手,以一对二,前一拳,后一掌,面对两位绝顶高手毫无畏惧。掌拳相交,拳脚相加,辗转腾挪,跳跃冲刺,霹雳横扫,只打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仍分不了胜负。此时,养叔大叫一声:“停!” 伍员赶紧站住,边擦汗边问:“师傅,有哪不对?” 养由基扶着伍员的手说:“刚才对冉叔这一击,要这样,而且要狠要快,不能因我们是你的师傅,就手下留情。虽然这是练武,一旦放开手脚就要像真打一样,心中有敌,搏敌于倾命,方能一击制胜。” 叔山冉:“这就是说要‘忘我’,唯有‘忘我’,才能提高技艺,懂吗?” 伍员点点头:“师傅,我知道了。” 养由基:“现在我们练器械,先从短的开始起。叔山兄,你先来。” 叔山冉从地上拿起双锏,伍员拿起剑。他们走进场中,相互默首一下,举起兵器,就相互攻杀起来…… 伍员手握九节钢鞭,养由基用剑,你来我往,绞杀在一起…… 伍员手持长枪,叔山冉手拿双钩,长枪对双钩,一长两短,杀得难分难解…… 伍员舞动开山大斧,养由基拧动长枪,一个劈,一个刺,激战多个回合…… 伍员挺戟,叔山冉双锤,长不胜短,几锤下来,伍员就抵挡不了…… 原野上,伍员驾着骈车,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提着长枪,车上载着养由基,在荒野上疾驶。迎面驶来骈马戎车,叔山冉手握双戟,大叫:“我来也!”不由分说,举戟就朝伍员挥来。 伍员勒住缰绳操起长枪,对准冉叔就刺,长短兵器相接,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被冉叔双戟绞住,叔山大叫一声:“起——” 伍员手握不住,长枪被硬生生拔起,抛于空中掉落于地。一直在车后的养由基站起身,手把手的教导伍员,你要如此如此,伍员边听边点头…… 骈车上换成了养由基,他手举大刀与手执长戟的伍员战成一团。两车盘旋,轮辙碾印,刀戟迸火,叮当作响…… 一匹黑马在草莽上飞驰,伍员驾车紧追不舍。他突然放开缰绳,从腰上取下套索,转动了一下索套,哗啦一下甩将出去,黑马被套住,嘶鸣着悬起了双蹄…… 一只鹰雕在天空上盘旋着,突然一个俯冲,地上有一只野兔在奔跑。说时迟那时快,驾车的伍员张弓搭箭,刷的一箭,就在鹰雕将要扑到野兔一霎间,箭矢射中鹰雕之头。 车后的养由基欣然拈须,叔山冉举拳振臂,两人会心的哈哈大笑…… 第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城防连廷,连廷戒律室。一个算命先生被绑在木柱上,几个卫兵正在审讯。卫官拿着鞭子,恶狠狠地说:“叫什么?哪里人?快说!” 算命先生:“我就是一个算命的,有什么好说的。” 卫官拧住他的领子:“叫你说就说,快说!” 算命先生:“我叫观项,蔡国人。” 卫官:“既然是蔡国人,怎么跑到我们楚国来了?” 算命先生:“算命嘛,四海为家,到哪里都是混一口饭吃。” 卫官:“分明是个细作!为什么阍人要把你绑了,送到我们城防来审讯?” 算命先生:“算命算得口渴,我就到宫门口讨碗水喝,就被门卫抓了。我哪是什么细作?我冤枉啊!” 卫官:“你进北门时,卫兵就发现你鬼鬼祟祟,一直派人跟着你,想不到你真去了王宫。快说,究竟想刺探什么?” 算命先生:“我真是一个算命的,需要刺探什么?” 卫官:“真不说是吧?”说着抽了一鞭子:“说!” 算命先生忍着痛,仍旧不说话。噼、噼……清脆的皮鞭声在戒律室回响。 这时,连尹奢走了进来,对卫官摆了一下手,问道:“招了没有?” 卫官收住鞭子说:“这个家伙死嘴硬,就是不说。” 伍奢走上前看了一下算命先生,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就问:“你是蔡国人,叫观项?还会算命?” 算命先生:“不错。” 伍奢:“我知道蔡国有一个叫观从的,你知道此人吗?” 算命先生:“听说过。” 伍奢严肃地:“真不想承认? 算命先生低头不吭声。伍奢对卫官努努嘴,卫官会意:“剜刀拿来,准备劓刑!”卫兵拿来剜刀,递给卫官。卫官拿着刀,在算命先生鼻子前晃了晃。算命先生大叫一声:“我说!我说!” 卫官用剜刀在他脸上拍了拍:“早该如此。” 观从:“我就是观从,这次到楚国来,主要是打探消息。” 伍奢:“什么消息?“ 观从:“事情是这样的:蔡景侯暴疾病薨,世子般即位蔡灵侯,随后向各诸侯国发去讣文。因蔡国弱小,国丧之时,新君初立,恐招大国觊觎。所以太师公孙归生命我前来楚国打探消息。” 伍奢:“国君暴薨,新君初立,是一个正常的变更。除非国君之薨另有隐情?” 观从闷不做声,卫官举手佯打:“快说!“ 观从:“世子般娶楚女芈氏为妻,而蔡景侯私通于芈氏。世子般气愤的说:‘父不父,则子不子矣!’遂起杀心,谎称去打猎,纠集心腹内侍数人,潜伏于内室。景侯知道子般不在,便直奔东宫,前往芈氏之室。世子般率众杀出,砍杀了景侯,以暴疾讣告诸侯,遂自立为君。“ 伍奢:“难怪讣文一到,群臣无人相信景侯死于暴疾。那你为什么又要藏头缩尾,不敢示人?” 观从:“我有苦衷,我是太师家的家宰,公孙归生命我前来,我又不得不来。而且我有贴身腰牌,是蔡国使臣。” 卫官从他长袍内掏出腰牌递给伍奢看。腰牌上两字:使臣。 伍奢:“既然是使臣,为何还要假借算命掩盖身份?况且公孙归生与我楚左尹伍举相交甚好,有‘归生陈辞’之说,难道还担心我们楚国不成?” 观从:“正因为有‘归生陈辞’之说,才使太师郁结于胸。” 伍奢:“此话怎讲?” 观从:“太师十多年就为了这点心思,一直耿耿于怀,我不能说呀!” 伍奢厉声说:“不说是吧?卫官!” 卫官:“喏!”应声后,举起剜刀在观从脸前划来划去,吓得他大叫:“我说就是啰。” 卫官:“快说!” 观从:“不就是当年‘归生陈辞’最后一句话。公孙归生对令尹屈建建议说:倘若伍举真的不回国,不如施贿于晋国的东阳之盗把他杀掉,否则楚国就危险了。” 伍奢:“难怪你主子不安?你也不安?” 观从:“我?” 伍奢:“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你,并与你交过手。你在王宫射伤楚康王,又到我们伍家行刺,不是我父亲放过你,你早就暴死街头。你到楚国来,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只有乔装打扮。好啦,等着吃官司吧!” 观从吃惊地:“你是伍家少爷?” 卫官:“他是我们连尹伍奢大夫。” 这时,一个卫兵对伍举附耳说:“外面有一个儒生求见,我已把他带到你的厢房。” 伍奢对卫官说:“先让他喝点水,看好他。”然后走出了戒律室,来到连尹厢房。 “连尹大人,小生给你稽首了!”一个儒生打扮的人,看见伍奢便鞠躬作揖。 伍奢摆摆手:“免啦免啦。” 费无极:“小生费无极,特来求见连尹大人!” 伍奢思索一下:“哦,你是费……” 费无极:“家叔费猜。” 伍奢点点头:“对对。” 费无极:“家叔捎来口信,说他托您带来一罐家乡霉豆腐?” 伍奢大惭:“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忘了忘了!来,在这里。”说着从墙角端起陶罐放到案桌上,并用衫袖擦拭满是灰尘的瓦罐。 费无极抢上前,阻止道:“没关系,没关系。这倒反而弄脏了大人的衣服?小生该死!” 伍奢不停的道歉:“对不起了,这大半年太忙,家里也出了一点事,竟把这事给忘了。” 费无极:“连尹大人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不值一提,千万不要在意。” 伍奢:“不要站着,快坐。” 费无极:“连尹大人,坐就不坐啦!我……” 伍奢见费无极欲言又止,便问:“想说什么,说吧?” 费无极鼓起勇气:“连尹大人,能不能给我谋一份差事?” 伍奢淡淡的说:“谋差事,恐怕很难办到。一来我们这里是卫戍部门,要入军籍。二来我来郢都也不久,达官贵人也不认识几个,再加上我不善于交际。这事嘛我没有办法帮你,你还是委托别人吧。嗨,你不是斗大傅的门徒吗?” 费无极:“谈不上什么门徒,凑凑数而已。” 这时,卫兵又匆匆进来禀报:“连尹大人,司马大人来了!”伍奢赶紧起身,对费无极说:“对不住了,我得过去。”说完,一路碎跑,见到公子弃疾便单膝致礼:“属下参见司马大人!” 公子弃疾道:“连尹大夫,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伍奢立起身:“不知司马光临连廷,还请原谅!” 公子弃疾:“本帅到此也是顺道而来,顺便看看。“ 伍奢:“司马到此正好有一事禀报,有一个蔡国使臣被我们拘了。” 公子弃疾:“使臣拘了?这是件大事,不要引起国家间纠纷。” 伍奢:“但这个使臣以算命为掩盖,来我们楚国打探消息,其实是十多年前被楚国通缉的罪犯。他曾射伤康王,行刺伍家,胁迫大傅王子牟逃蔡的罪犯。” 公子弃疾:“这个人我知道,他是士人观起的儿子,在蔡国卜卦看星相很有一套。走,去看看。” 一行随员簇拥着宗卿朝戒律室走去。费无极提着陶罐一直站在卫兵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跟着来到了戒律室外。 一个卫兵发现了费无极,马上驱赶并斥责:“哪里的?快走开!” 费无极不得已走出了连廷,在连廷外徘徊滞留。不一会儿功夫,就看见观从衣冠不整,手拿幡旗,狼狈的奔了出来。 费无极好奇地问:“喂,蔡国人,司马大人怎么把你放了?” 观从乜了一眼说:“司马高瞻远瞩呗,看你贼眉鼠眼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费无极:“嘿!我好心问你,你却出口骂人,难道我得罪了你?” 观从大声的:“你没得罪我,楚国得罪了我!伍家得罪了我!” 费无极连连的:“好好好,莫说了。本来想问个前程……” 观从怪样的盯了一下费无极:“前程是司马!小子,懂呗!”说完匆匆走了。 费无极提着陶罐,喃喃自语:“司马?公子弃疾……” 天色将晚,一个竹篱笆的小院。 费无极提着瓦罐走进草屋内,简陋的家什,稻草垫的地铺,支着木板的台子堆了一些书简,破旧木桌上放了几个陶碗,里面是剩菜剩饭。他把陶罐放在桌上,打开罐盖,一股刺鼻腐臭味扑面而来,他捏着鼻子看了一下陶罐里的豆腐乳,差点呕了出来,一条条蛆在蠕动。他端起陶罐冲到房门口,哐啷一声摔了出去,陶罐在院落角摔成破片。 费无极仰天大吼一声:“伍奢,侮人太甚!子与汝不共戴天!” 这时,一个身着武士服,提着竹筒酒,哼着小调的人走进小院。他喊了一声:“费兄……”就赶紧捏着鼻子:“怎么这样臭哇!” 费无极呆呆的站在院中,并不理睬鄢将师。 鄢将师看到院角摔碎的陶罐和腐乳中爬出的蛆虫,吓得后退两步说:“这就是你叔带来的霉豆腐?” 费无极:“快一年了,还有不坏之理!” 鄢将师:“算了,快进去,臭死了!”说着扬起竹筒酒,拖着费无极进到屋内,并关紧了房门。 费无极用火折子点亮油灯,说:“坐吧,鄢将师。” 鄢将师从怀里掏出一包卤牛肉,放到桌上,然后摆开两只碗,再拔开竹筒盖,倒满酒说:“别慌,今晚小弟带了酒菜,咱们痛快地喝一碗。”说着举起碗,见费无极坐着不动,问道:“费兄,你一脸不高兴,不是为了一罐霉豆腐吧?” 费无极:“当然不是。连尹奢官不大,臭架子却不小。一罐豆腐乳也不屑于送来,反倒要去接,可这一接就快一年了。你说,还不会臭?不会生蛆?更可气是我求他帮我谋一份差事,他却长衫袖掸我,让我颜面尽失。古语说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后如有翻身之日,定将其置于死地而后快!” 鄢将师:“说穿了还是我们穷,没有地位,让人瞧不起。” 费无极:“所以说一定要改变命运!” 鄢将师:“改变命运,何其之难。就说我吧,虽为士族,在潘党武馆也只能享受二级以下的待遇。” 费无极:“鄢老弟,你还年轻。不像我三十多了,还一事无成。” 鄢将师凑近说:“费兄,你点子多,有一件事不知你感兴趣吗?” 费无极:“何事?” 鄢将师:“我们那条街有个做绸布生意的商贾,是个吴国人。那天晚上,我见他领着伙计,挑了一担东西去了王尹成虎家。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我们可不可以……” 费无极自语:“行贿、细作、收集情报、里通外国?哈哈,财源来啦!为了这一票,我们干他一家伙!”说完对鄢将师附耳一番……。然后端起碗对鄢将师说:“干!” 两人碰碗后,一饮而下,然后把碗摔于地。 月高夜深。几个黑衣黑帽的蒙面人手握朴刀,敲响了一家绸布店,伙计刚开门,就被朴刀架在了脖子上。夺下灯笼的其他几个蒙面人迅速冲进铺面内屋,来到床头,掀开被褥。两个惊惧失色的男女,面对明晃晃朴刀浑身发抖。只露出眼睛的鄢将师一把揪住男商贾,甩手就把他按跪在床下,并厉声的说:“想要活命的话,就乖乖把财宝拿出来,否则就咔擦……” 商贾茅升抖如筛糠:“夫人,快,快去把那箱珠宝拿来!” 称着夫人的女人下床来到橱柜前,移开龛笼,露出一个暗格,把一箱珠宝端了出来。其中一个蒙面汉,打开箱盖,里面装满了金银和一些珠宝。他接过箱子对鄢将师点了点头,然后扯下床单把箱子包了起来。 鄢将师:“就这些?” 茅升:“好汉,这是我们全部家当。你就饶了我们吧!”说着叩头不止。 鄢将师冷冷的说:“那你里通外国,甘当细作,又如何解释?” 茅升:“我没有哇。” 鄢将师:“没有?你一个吴国人跑去贿赂王尹成虎,不是里通外国是什么?” 茅升:“那是为了打通边境多进吴国丝绸,才去求王尹大人。” 鄢将师:“还狡辩!你是想报官?还是想保命?” 茅升:“好汉,当然是想保命。” 鄢将师接过费无极递来的羊皮纸,说:“那好,上面已经写好自供书,只要签字画押即可。” 茅升接过费无极递来的笔,在自供书签下茅升两字,又沾了一下朱丹红并按上手印。费无极把羊皮纸叠好放进怀里,对鄢将师使了一下眼色。 鄢将师:“自供书我们已经拿到,从今往后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人,再不里通外国,我们可以不举报你。” 茅升扣头大喊:“谢好汉不杀之恩!” 几个蒙面汉趁着夜深逃离了绸布店。 第十一章第二节《潮神》—— 红灯高挂,一排红樑红柱红门红窗的红房子,由红灯红烛照的通亮,这是郢都唯一的红灯区。小姐们站在各院门口,迎客接客。乡绅阔佬,嫖客纨绔,络绎不绝。站在隐蔽处的几个人见一辆马车驶来,屏住神盯着。一个衣着华丽,瘦骨伶仃的男人从车上下来,马上就被几个小姐簇拥走进了一家富丽堂皇的红楼。 鄢将师对费无极说:“我们蹲守了几天,成虎终于来了。” 费无极指着前面说:“你看那几个穿便装的都是护卫,你们按我的计划办,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半个时辰再进去。” 同伙;“知道了。” 荆红院,二楼包厢内,王尹成虎斜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摇着鹅毛扇,眯着一双吊皮眼,摇头晃脑听着红杏抚琴清唱。一曲唱完,成虎拍着手:“好听好听,过来红杏,快来伺候爷!” 一个堆髻杏脸,丹凤挑眉,樱桃小嘴,细腰丰乳的小姐。从古琴边站起来,款款移步,左手捏着绢帕,右手兰花指轻点成虎额头,嗲声嗲气地:“爷啊,你猴急什么?杏儿还想陪你聊一会儿……” 荆红院进来五六个穿着打扮入时的有钱人。费无极一进红院,便大声呼道:“老鸨!老鸨!” 老鸨:“来啦来啦!哎哟,几位贵客登门,欢迎欢迎!姑娘们接客——” 一个个姑娘风姿绰约来到他们面前。费无极不屑于顾,连连摇头。 老鸨:“我们这里桃樱莲菊梅个个出色,那个不是百里挑一?” 费无极对老鸨说:“你把你们这里头牌红杏找来” 老鸨:“哎唷,不巧不巧,红杏正在待客,贵客要失望啰!” 费无极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饼,老鸨摆手不接。费无极又掏出一块金饼,傲气的说:“够了吧?” 老鸨为难的:“贵客,钱是足够了。可我不敢呀!你知道里面是谁吗?他有四个护卫,楼下俩,楼上俩。” 费无极:“那容易,这两块金饼全给你,弄桌酒菜让护卫来喝,这几个姑娘今晚全赏给他们!摆平了护卫,至于里面的那个人,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进去瞧一眼红杏姑娘,然后反身便走,绝无二话。这样总行了吧?” 老鸨接过金子:“试试看吧,那你们这些人呢?” 费无极:“愿喝酒的喝酒,愿找女人的找女人,随他们去吧。” 老鸨大声:“来人,摆上酒席!”然后对姑娘说:“红桃红樱,把楼上的两位官爷请下来喝酒,陪房,今晚是这位贵人包单!” 红桃应道“鸨母,知道啦!”说着同红缨上楼去了。 老鸨:“红莲红梅,门口两位官爷就你们来伺候。” 费无极对鄢将师说:“我们也上去。”刚上楼梯,迎面碰到红桃红樱各挽着一个护卫下楼来。 红桃对护卫说:“就是这位爷包单的。”护卫满脸堆笑,向费无极点头表示谢意。 费鄢两人来到主楼包间,推开房门。红杏坐在成虎腿上正在调情。成虎见有人进来大惊,连忙问:“尔等什么人?” 费无极对红杏说:“红杏姑娘吧,你到里面去,我们有几句话要说。”红杏赶快躲进卧室去了。成虎刚喊出声:“来……”就被鄢将师一把抓住衣襟连人提了起来。成虎吓得面如灰土。 费无极从袖里拿出羊皮纸对成虎说:“这是茅升的自供书,你看清了。” 成虎接过供诉书一看,人就从椅子上瘫了下去,浑身哆嗦。 费无极:“现在铁证如山,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 成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只要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们!金银财宝?” 费无极摇摇头。 成虎:“高官厚禄?” 费无极仍摇摇头。 成虎像猜到似的:“哦,我知道啦,你们应该是那边的人!” 费无极:“屁话!你通敌叛国,我们能是你这样人吗?” 成虎哀求道:“你们到底怎样才能饶我一命?我求求你们了。”说着叩头如捣蒜。 费无极:“要想活命,很简单!我费无极,士人,斗韦龟太傅的门徒。他鄢将师,士人,潘党武馆武士。我们俩人无职无业,想在宗卿公子弃疾家族内谋一个职位,如何?” 成虎:“宗卿家族,这我恐怕难以办到。我不过是个王尹,我只在宫中公干,这种要求实难办到。” 费无极:“你是楚王虔的宠臣,红人。你不可以在楚王面前说……有些话无需说明,你自己去理解。” 成虎:“哦,我知道怎么办了。” 费无极:“知道就好,把自供书給签了。” 鄢将师从袖袋里取出笔和印泥递给成虎。成虎乖乖的在自供书上签名,按上手印,然后问:“这样行吧?” 费无极:“就这样。但我限定你必须在一周内办妥,否则,这张羊皮纸就会出现在令尹的案桌上!” 成虎:“一定办到!” 费无极:“今晚打扰你的雅兴了!我们走——” 费鄢俩人走出房间。 楚王寝宫,王尹成虎领着两个捧着丝绸的侍从,后面还跟着四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他们走在通往寝宫的广场上,来到楚王寝宫的阶梯前。成虎对小姑娘们说:“你们在这等着。”说完领着侍从走进了寝宫。这时,寝宫内传来郑妃的声音,成虎只好停下站在帷幔边等着。 郑妃,郑国公孙段之女公孙彩秋。她对楚王娇声娇气的说:“大王,像这样的缠法,我的腰是愈来愈细。本来我的腰就细,现在已经变成了水蛇腰,我还怎么生孩子呀?” 坐在左方案几前的随妃讽刺的说:“我生世子子禄时,也缠着腰带,也不见我怀不上孩子。是不是太殷勤了?” 彩秋怼呛:“说谁太殷勤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随妃:“要不就是不开花的石女哟。” 彩秋:“你敢出口伤人,看我撕难你的嘴!”说着冲过来一把揪住随妃的头发,就去抠她的嘴,并嚷着:“你这个黄脸婆,就是生了崽,也当不了楚夫人。” 随妃也抓住彩秋头发骂道:“我当不了楚夫人也罢,你连如夫人都算不上,只能是卖弄色相的贱货!” 楚王抓起铜爵猛地往地上一摔:“够啦!你们都给寡人住手。” 随妃见楚王虔盛怒赶紧松开手,惴惴不安。彩秋喊了一声:“楚王——”委屈的奔到楚王身边,趴到楚王肩上泣不成声。 楚王轻拍着彩秋,安抚着:“爱妃,爱妃,莫哭了啦……”楚王见彩秋哭声小了点,然后对随妃埋怨道:“随妃,你作为长的,应该有宽宥之心,怎能一再嘲讽郑妃呢?下次再这样,寡人可不饶你!” 这时站在帷幔边的成虎,向宫外的小姑娘们招了一下手,他们一起走进了宫内。成虎见到楚王后便俯身拜道:“大王,千年无疆!”侍从和姑娘全都跪下。 楚王:“免礼!” 成虎起身:“谢大王!”然后对左边随妃躬身道:“微臣参见随妃娘娘!”又向右边郑妃:“微臣参见郑妃娘娘!” 楚王:“爱卿,今日寝宫见驾,有何奏事?” 成虎:“大王,微臣用高价觅得各色蝉丝十匹,可用于制作宫中女眷的腰带。此蝉丝轻如柳絮,制成腰带不会伤及皮肉,而且系紧腰部也不胀不痛不痒不难受。” 楚王大喜:“爱卿,真是想的周到!” 彩秋上前抚摸一下蝉丝,揉了揉,对楚王说:“好柔软啰,我好喜欢哟!” 随妃也摸了摸:“真不错,比起我们现在缠的腰带不知好多少。” 成虎:“这些蝉丝还可以制作头巾围巾披巾手帕等等,都是女人喜欢的东西。” 楚王:“这样,郑妃三匹,随妃两匹,其余存放国库。” 这时,内侍出来两人把蝉丝捧了进去,侍从退出寝宫。 成虎对楚王说:“这四个姑娘是我挑选来的宫女,一并送与大王。” 楚王:“好好,有好的还要多选些,以后还要建一个大的王宫。” 成虎:“大王志存高远,我等理应想方设法为大王分忧。” 楚王对两个妃子说:“你们都退下,我与爱卿还有要事相商。”楚王见已无他人,便对成虎说:“爱卿,内宫无主,则国运不旺。即使你有雄心壮志,也被羁绊分心。随、郑二妃,虽为卿族,却无王族血脉,统领内宫稍显低微。寡人听说晋平公有小女尚在闺阁,孤欲派左尹伍举前往求婚,并通知诸侯申地会盟。如果平公应允这桩婚事,则正宫之位定矣!” 成虎献媚:“大王此举真是妙不可言,可谓一举三得。” 楚王:“哦,哪三得?” 成虎:“其一,申地会盟,强化盟主之位;其二,楚夫人入主内宫;其三,抱得美人归。” 楚王哈哈大笑,说:“爱卿,就是你懂寡人这点心事。” 成虎:“有这三得,而微臣有一忧。” 楚王:“何忧?” 成虎:”微臣不敢擅言。” 楚王:“爱卿,但说无妨。” 成虎:“大王有兄弟五人,薨一人,逃两人,只剩五弟公子弃疾一人。现弃疾任司马,手握兵权。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楚王做了一个砍的手势。 成虎连连摆手:“不不不!兄弟之情还是要有的,我们派人防着点就行了。” 楚灵王:“哪派谁去呢?” 成虎:“微臣举荐两人,一文一武。文,大傅斗韦龟门徒费无极,任司马府家宰。武,潘党大夫弟子鄢将师,任司马御驾士。有这两人时刻盯防,可保万无一失。大王从此无忧矣!” 楚王喜道:“善哉,汝言甚好。” 唐河滩边,申公王子牟坟墓。 坟墓前数十仞长的河滩边,已经垒起了高高的小堤岸,堤面全是由河中大石头混泥浆垒砌而成。伍员沿河岸线往前搬着石头。他身着单衣,头上淌着汗珠,吃力的挪动步子…… 这时,头戴青色万字巾,身着青色长袍,手拿幡旗的观从,步履蹒跚的来到申公王子牟墓前。他注视着墓碑上的大字:申公王子牟之墓。然后扑通跪倒,喊了一声:“业师我来看你了!” 伍员听到拜竭的声音,放下大石头,看着观从三叩九拜。然后爬上了河岸,朝墓前走去。 观从见伍员走来,问道:“喂,小兄弟,有水喝吗?” 伍员指着草屋:“那有。”说完领着观从来到屋前的水缸边,揭开盖。观从拿起缸中的葫芦瓢,舀起水便咕噜咕噜喝下去。他用袖擦了一下嘴说:“一路走来,渴死我了。小兄弟,你是这里守墓的?” 伍员点点头。 观从:“看你不像是守墓的,你是业师的家人?” 伍员又点点头。 观从:“记得业师只有一女,是现今楚国重臣伍举的夫人,那你是他什么人?” 伍员:“申公是我太外祖。那你又是什么人?” 观从:“我只是一个算命的。” 伍员:“你倒是挺虔诚的,三叩九拜,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观从:“那当然,业师虽然桃李满天下,可我也是个知恩图报,嫉恶如仇的人。”说到这里他眼神闪出一道凶光。 伍员看在眼里,忙说:“大师,墓也拜了,水也喝了,没事的话我得干活去了。”说着就要走。 观从拦住伍员,恶狠狠地说:“这就打发我啦?” 伍员:“哦,大师一路奔波,怕是饿了?我有玉米棒子,我去拿。” 观从大吼一声:“拿,拿什么拿?拿命来!”说着一个恶虎掏心就朝伍员胸口猛击。伍员抬手一撩,格开突然来拳,也顺势一拳朝观从面颊击去。观从闪开来拳,由拳变掌朝伍员肋骨劈去。伍员再用手一拨,挡开劈掌,然后脚踢裆下。观从以拍为档,扫腿为进。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以死相博,招招致命。从茅屋一直打到坟墓,又从坟墓绕回茅屋。三四十个回合后,伍员仗着年轻力壮,愈战愈勇。观从有些体力透支,渐露败招。他突然佯进为退,从靠在屋边的幡旗杆中拔出长剑,朝伍员刺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伍员忽然听到一声:“子胥,接着。”一柄短戟从远处飞来。他一把抓住短戟,便同观从激战起来。毕竟短戟与长剑相比,在力量灵活性上吃亏不小。 这时,站在远处观战的养由基对叔山冉说:“单戟不好用,怕是对付不了?” 叔山冉点点头,又喊了一声:“接着。”又一柄短戟飞了过去。伍员再一次接住短戟。双戟并用,如大鹏展翅,瞬间劣势就转为优势,特别是见自己师傅的到来,更是精神抖擞,勇猛无比。一连串的进攻,观从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他剑法已乱,败局已定。观从虚晃一剑,然后撒腿就跑,并扭头喊道:“小子唉,今天饶你不死,到时叫你全家遭殃!” 本来并无怨气的伍员听到这句话,也霎时来气,喊了一声:“给我弓箭!”养由基一个轻跃,腾地就到了伍员跟前,把弓箭递给他。伍员接过弓箭,蹬蹬的追了几步,然后张弓搭箭,嗖的一声,跑在百米之外的观从被箭射掉万字帽,一个趔趄,观从摔倒在地上。 叔山冉对伍员说:“跑不掉了。子胥,何不上去宰了他?” 伍员:“算了,与人为善。”然后对观从大喊:“观从,我知道你叫观从。我伍子胥今天不杀你。但你要记住这一箭,不要认死理,我伍家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放弃吧,改恶从善!” 趴在地上的观从听清伍员的喊话,摸了一下没有帽子的头,咋舌道:“一家人都放过我,难道真是我过分了?”自语完后,站起身朝伍员鞠了个躬,然后慌不择路往前跑了。 叔山冉:“观从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把他杀了,免得后患无穷!” 伍员:“老师曾说过:”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 养由基:“那你讲观从是好人还是坏人?” 伍员:“说好人他不是,说坏人也不至于十恶不赦。要让他内省不疚。” 养由基拈须道:“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宽大为怀,令为师十分欣慰。” 伍员:“师傅,快别这样说了,只不过是放了一个有前科的人。对了,今天不是遇到你们前来,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师傅,有事吗?” 养由基:“我们来这已经大半年了,你的武功修为已达上乘,再继续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定成为顶尖高手。” 叔山冉:“我们把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了。你学好了也不枉我们抛家不顾,在这荒野之地蹲守的这些日子。” 养由基:“离开郢都也太久了。武馆那边还不知道怎样?你这里,守灵也守了这么长时间,你做重外孙的,也尽了你的孝心和义务。不如我们就此作别,回郢都去?” 伍员思索一下:“好吧,我们一起走。” 唐河静静地流淌,埋在沙滩岸边的申公王子牟墓。 墓前,伍员跪拜,养由基、叔山冉揖手,三鞠躬后,他们登上了戎车。伍员驾驶马车疾驶而去…… 第十一章第三节《潮神》—— 令尹府左尹堂内,车右伯郤宛对伍举说:“左尹大人,招聘告示已经贴出去了两天,仍无人揭榜。情况很紧急呀,后天我们就要去申地会盟,你问问左史能不能去?” 伍举:“左史倚相卧病不起数月,我去了一趟晋国,他的案记仍没有整理出来,卷宗堆积如山。而这次他肯定是不能随君辇前行的。你得尽快找到编修,会盟大事耽搁不得。” 伯郤宛:“知道了,左尹大人。”说完走出了左尹堂,来到府廷靠近府门的一间平房内。他对左尹御士奋扬问道:“奋御士,可有人来揭榜?” 奋扬:“还没有人来。” 伯郤宛:“只剩今明两天了,再不来人,如何向左尹大人交代啊!唉……” 奋扬:“一个编修吏都如此难找。郢都有上百学者,难道就没一个编修人才,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直接攀附大王。” 伯郤宛:“或许是条件要求的太苛刻,他们难以做到。” 奋扬:“这本来是左史倚相的事,谁还有他的本事?” 伯郤宛:“别说了,我们去看看。” 伯郤宛,奋扬两人走出了房间,直接来到了府廷外。廷墙上张贴一张告示,下面聚满了人群。有的人看了看告示后,摇摇头走了。有的人大声的议论着,儒生甲:“一个编修,却要博古通今,博览群书。” 儒生乙:“我们读了这么多年书,博古通今,博览群书应该没有问题?” 儒生甲:“还要引经据典。你会啵?” 儒生乙摇摇头。 儒生丙:“还要速写速记,然后编辑成册。” 儒生丁:“最难就是贯通春秋,熟悉各国的历史,人物,事件,还要听得懂的各国的地方方言。” 儒生乙:“难,实在是难。” 儒生丙:“所以说编修吏哪有那么好当的?” 儒生甲:“走吧。” 一群儒生一哄而散。 伯郤宛抬头看了一下将要日落,无奈的说:“看来今天是没有指望喽。” 荆兰阁,荆江亭外。 伍员和一群上流人物聚集在一起,听荆兰诗社的纶巾社长发布消息:“我王派左尹椒举去了晋国,商请晋平公准许各诸侯来申地会盟。晋平公本来不想答应,可大夫司马侯说:‘君王不可以这样做,楚王现在很强势,他要表现就让他表现去。’晋平公说:‘晋国有三点很安全,怎么会树敌呢?一是地势险要,二是战马众多,三是齐、楚两国国难当头,凭这三点,晋国就会无往而不利。’司马侯回答说:‘仰仗地势险要和战马众多,以及期盼邻国国难当头,这是三件危险的事。四岳、三涂等中南九州的群山,都是天险,然而不是由一个国家镇守。北方冀地虽然出产马匹,却没有一个强国,仗恃天险和战马,并不能巩固国防。对邻国的困难,不可以抱幸灾乐祸的态度,而去诅咒邻国。只仰仗这三点,而不修明政治和道德,那只有亡国的份,又怎能成功呢?但愿君王答应楚国的请求。’晋平公听完司马侯的话,不但同意会盟,而且答应了楚王的求婚,把女儿嫁给我们大王。” 这时,有人在说:“左尹伍举已经回来了,这个消息我们早已知道。还有其他新鲜的吗?” 纶巾社长:“消息没有!但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令尹府要招聘编修吏一事,已经好几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凡是诗社的诗友,有能力胜任其职的,可揭榜应聘。如成功应聘,诗社奖赏铜贝二百钱!好,散会——” 令尹府,廷墙上招聘告示依然张贴在墙。围观的人群仍是里三层外三层,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踯躅沉思着。这时,一句喊声:“勃苏兄!”申包胥抬眼一看是伍员,惊讶地:“是子胥弟呀,好长时间没见你?” 伍员:“自从送你去了申家后,还没见你来找过我。” 申包胥:“伯母不让出门,今天还是溜出来的。” 伍员:“想来应聘?” 申包胥:“条件太高啦,我胜任不了!” 伍员:“说说看,是那些条件受限呢?” 申包胥:“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春秋各国,人文风貌,以及速记编修,都还过得去。就是引经据典,赋诗喻世还差点,尤其是时事要闻,各国最近发生的各种事件,人物背景,时间地点,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毕竟我是从乡下来的,哪能知道这些时事呢?算了,现在命运还不在我手里,以后再看吧。” 伍员:“勃苏兄,既然这样,你也别灰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走,我们去看看。” 伍员和申包胥挤进了人堆,只见伯郤宛向围观的人群说:“各位学者,庠生儒生,招聘截止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我想说一句话:救场如救火。有能力者,自告奋勇,揭榜救场。我大楚谢谢你!我伯郤宛谢谢你!”说着向人群鞠躬。 这时,伍员挤开人群,走到墙边,伸出双手,从墙上揭下告示。人群突然爆发雷鸣般的掌声。申包胥也跟着拍起了双手。 伯郤宛惊讶而后喜,大叫一声:“伍子胥——” 旌旗开道,紧随旌旗后竖着楚字大纛的君辇,辇车上坐着楚子灵,再后便是楚国几位重臣的马车,伍员竟然也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后面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徐徐向前。 飘着晋国旗子的车马队伍前行着。 各诸侯齐、秦、宋、蔡、陈、徐、越、滕、顿、胡、沈等国旗子,也从各道行来。 楚国申地行营。(现河南南阳市唐河县郊) 郑简公率群臣迎接楚国使团的到来。双方在行营广场举行了见面仪式。 在行营大帐内,楚、郑两国举行会谈。双方分主客两排对坐。编修伍员的案几就摆放在楚灵王后面,正在记录。 令尹薳罢:“郑简公率团先行到达楚国申地,作为客人反倒来迎接我们楚国使团,我子荡代表楚国向贵国表示由衷谢意!” 郑上卿公孙侨:“敝国离申地最近,而会盟关系到我们小国的安危,敝国先来也是应该。” 楚王:“子产大夫,依你所说,天下诸侯会来跟我楚国会盟吗?” 公孙侨:“肯定会来的。因为各国为了遵守‘宋之盟约’,并讨得贤君的欢心,从而不再受到晋国的干涉,他们为什么不来呢?不过有几个小国不来参加。” 楚王:“阁下说的是鲁、卫、曹、邾四国吧?” 公孙侨:“因为曹国畏惧宋国,邾国畏惧鲁国,而鲁、卫两国接近齐国,又和晋国亲善,所以这四国不会参加会盟。其余各国都在贤君的威名下,哪个国家敢不来呢?” 楚王:“那么寡人所要求的,一切都可以如愿以偿啰。” 公孙侨:“强迫他人来满足自己的奢望,很难达成一致,但和大家的愿望相同,就能如愿以偿。” 楚王喜道:“子产大夫说得真好,太了不起了。” 这时传令官进来对楚王报告:“启禀大王,宋国使团到——” 楚王:“走,去迎接。” 两国使团步出大帐。伍举轻声问伍员:“记录没问题吧?” 伍员笑道:“哪能有问题呢?” 伍举叮嘱说:“任何场合都不能插言暗示,要坦然自若,明白吗?” 伍员点点头,并加快了步伐跟上楚国使团。 楚子灵率群臣来到行营广场迎接宋国使团。当见到宋国使团时,他有点不高兴,因为只有宋太子佐和宋左师向戌前来会盟。 太子佐对楚王虔跪拜道:“太子佐拜见楚王!” 楚王还以揖手礼。太子佐:“君父偶遇风寒,不能亲临会盟,特命儿臣率团前来!” 左师向戌向楚王虔稽首道:“外臣向戌觐见楚王,愿王千秋无疆!” 楚王见此才舒展眉头,赶紧扶起向戌,说:“阁下是盟约的发起人和牵手人,是大功臣呀!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申地盟会,太感激阁下啦!” 向戌:“晋楚两国结束了八十多年的敌对状况,走到一起,非我一人之功,是你们两国都想和平共处,不再发生战争。我只是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不值一提。“ 楚王:“所以这次申地会盟,还要仰仗向戌大夫鼎力相助!” 向戌:“好说好说。” 行营大帐,左尹伍举对楚王说:“据微臣所知,欲图霸中原,必须得到诸侯的信赖,而得到诸侯的信赖又必须先用礼。开始大王求助于晋国,现大王得到诸侯的认可,而宋向戌、郑公孙侨,皆大夫之良臣,号称知礼懂礼者,因此用礼必须慎重。” 楚王问道:“古代他们会合诸侯是怎么用礼的?” 伍举:“夏启王有钧台(现河南禹县境)之享宴,商汤王有景亳(现河南商丘境内)之命令,周武王有孟津(现河南孟县南)之盟誓,周成王有岐山(现陕西岐山县)之阅兵,周康王有酆(feng)宫(现陕西户县)之朝见,周穆王有涂山(现河南嵩山县)之会盟,齐恒公有召陵(现河南郾城东)之兴师,晋文公有践土(现河南原阳县西)之盟约。此六王二公会合诸侯时的用礼,请大王选择?” 楚王:“寡人欲成霸主,当用齐恒公召陵之礼,不知其礼如何?” 伍举:“凡六王二公之礼,微臣只闻其名,从未实践过。齐恒公伐我大楚,我是知道的。齐恒公兴师召陵,我楚派先大夫屈完出使齐军,齐恒公摆出八国联军几千乘兵车,以示浩荡之势来显示强大,然后会合诸侯胁迫屈完盟会。具体用礼,我们可以向向戌、子产请教有关礼的问题?” 楚王传令侍卫:“去传宋国左师向戌,郑国上卿公孙侨。” 侍卫:“诺!” 一会儿向戌、子产走进帐内。 楚王:“你们都是维护礼的贤臣,寡人想请教礼的问题?” 向戌:“关于礼:在古代礼字有广狭二义。就广义来说,凡政教、刑法、朝章、国典,概称之礼。而狭义来说,专指各级太子、诸侯、卿、大夫的祀享、丧葬、朝觐、军旅、冠婚、诸方面的礼,也称之礼。因而,我们小国要学习牢记,大国加以运用,哪一国不欣然服从呢?” 楚王:“寡人想运用公一级的礼,那怎么用呢?” 向戌:“公侯一级的礼有六种:朝、聘、盟、会、同、遇六种礼节。像申地会盟就是公侯的一种礼。大王霸业正盛,而没有礼,即使召开了盟会,也是无秩序无效果的。我们小国维护大国的利益,但也要得到大国的庇护。大国没有战争,小国就可以安居乐业。所以周之大礼,宗法、宗庙、分封、等级、礼乐就会延续,礼就会长存。” 楚王:“那当然。“转而又问子产,“我们大国用了礼,而你们小国的礼,又是怎样对应的呢?” 公孙侨:“伯、子、男同样有六种礼节:觐、誓、贺、敬、信、卑让。大国既然以礼相待,而我们小国肯定是投桃报李。以礼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这就是尊王守礼。对于礼,也是小国的生存之道,一要对主君忠诚,二要听从大国召唤,在夹缝中求生,唯一畅通就是礼。礼是国之基石,人也要有礼,礼乃人之干躯,无礼则无法立身。人人讲礼,小国尤存,大国奈何矣!” 楚王:“子产大夫还有一句名言,怎么讲的?” 众人默不作声。这时伍员却站起说:“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意思是说,礼是天上的规范,大地的准则,百姓行动的依据!” 公孙侨赞道:“不错!他是……谁?” 楚王得意的,并无形中升了伍员的职位:“右史大夫伍员。” 伍举瞪了伍员一眼,吓得赶紧低头。 公孙侨:“青年才俊,以后又是一个倚相。那我问你,你对我和向戌大夫对礼的观点有什么看法?” 伍举插言:“他能有什么看法!” 楚王解释道:“他是伍举的嫡次孙——伍员。” 公孙侨不敢想象:“孙子就做到了右史,不简单。来,点评一下?” 楚王鼓励的:“说吧!” 伍员不得已站起来说:“两位大夫个个说的精辟透彻,令晚辈茅塞顿开。作为晚辈,我何敢点评贤臣良相的真知灼见!向戌大夫所说的礼,无非阐明了一个观点,维护王权,秉承礼仪,不使礼崩乐坏,维护本国利益,即使是大国也要遵守礼。而子产大夫所说的礼,是上尊下护,尊重上国意愿,守护弱小国家地位,人人做到有礼有节,大国也不能漠视小国的存在,这就是礼。” 公孙侨:“一个是维护礼,一个是守护礼,可见你用词之准确。那你们大国该如何用礼呢?” 伍员:“作为大国对待小国,据我所知也有六种礼。交、互、和、视、诚、锡命这六种。交,与所有诸侯国交往;互,与他国互惠互利;和,与他国和睦相处;视,探视慰问他国疾苦;诚,对他国诚信守若;锡命,对他国功绩奖赏锡命。这就是大国用礼的基本方略,具体情况该如何运用,因地制宜,因循而定。当然,对待敌国就不会讲什么礼,该打击的绝不手软!” 公孙侨:“说的太好了!照你的说法,我们小国可以相安无事了。” 向戌:“小小年纪就能悟出这么深奥的道理,真是了不起!” 第十二章第一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8年6月,周景王七年,楚国申地会盟。 行营广场,旌旗飘动。各诸侯国大纛下,站立着成排的士兵,前面是战车和君辇。各使团的首脑都集中在土坛上。 这时,场内进来了八八六十四持着乐器的优伶。他们排成了八行八列,吹奏诗经《颂·执竞》,并边舞边奏,场面宏大激昂。 令尹薳罢对楚王说:“大王,这就是周朝开国祭庙跳起的八佾(yi)舞!” 左尹伍举:“他们横八纵八六十四人组成,气势恢宏。”伍员坐在其后,轻轻的拉了他一下。伍举回了一下头,并不理会。他继续对楚王说:“他们演奏的是周武王朝会上的乐歌,诗经《颂·执竞》。” 楚王赞道:“雄壮,美!” 伍员坐在案几边,听到向戌对公孙侨说:“诸侯只能六六三十六人,僭越啦!” 八佾舞跳完后,响起热烈掌声。六十四个优伶迅速退场。令尹薳罢宣布:“会盟开始,各诸侯国首脑相互朝见,互赠礼品。大国在前!” 楚王与晋平公相互揖手,晋内侍奉上玛瑙璧。楚国内侍宣道:“晋平公赠玛瑙璧一块,楚回赠大璆琳盘一只。” 楚王与秦景公相互辑手,秦内侍奉上琥珀瓶。楚国内侍宣道:“秦景公赠琥珀瓶一个,楚回赠大璆琳盘一只。” 楚王与齐景公相互辑手,齐内侍奉上珊瑚树一盆。楚内侍宣道:“齐景公赠珊瑚树一盆,楚回赠大璆琳盘一只。” 楚王揖手,宋公子佐稽首,宋内侍奉上玉麒麟一双。楚内侍宣道:“宋平公赠玉麒麟一双,楚回赠大璆琳盘一只。” 楚王与郑简公相互揖手。郑内侍奉上金香炉一只。楚内侍宣道:“郑简公赠金香炉一只,楚回赠小璆琳盘一只。” 向戌拉了一下公孙侨衣袖,公孙侨没有理他。伍员起身对伍举轻声地说:“这样不行!” 伍举呵斥道:“记你的,别啰嗦!” 楚王与蔡灵公相互揖手,蔡内侍奉上水晶盏一对。楚内侍宣道:“蔡灵公赠水晶盏一对,楚回赠小璆琳盘一只。” 公孙侨对向戌说:“口口声声以礼待人。啰,小国和大国就是不一样!” 向戌:“谈了那么多礼,还是不待见小国,如若不是我牵手‘宋之盟约’,肯定跟你们一样,小盘一只。其实根本不懂礼。” 晋国上卿韩起也上前插话道:“大国又怎样?不是我晋平公开明助力,他楚子焉能在申地会盟?岂是一只璆琳盘可以打发的?” 楚王虔与陈哀公相互揖手,陈内侍奉上犀角塔一座。楚内侍宣道:“陈哀公赠犀角塔一座,楚回赠小璆琳盘一只。” 越国大将常寿过上前对楚王虔稽首道:“外臣常寿过代表越王允常参加会盟,特向楚王道贺!” 楚王还以揖手礼。这时,常寿过转身就想走,薳罢轻声提醒:“礼品呢?” 常寿过笑道:“我们蛮夷人哪懂这些礼仪,只知道年年纳贡,不知道会盟还要互赠礼品?这样,下次我们一定双倍补上!” 楚王面呈愠色:“你们越国虽与我荆楚相交甚好,但你们一点规矩都不懂,成何体统?” 常寿过:“正因为我们视楚国为兄长,小弟到大哥家里来,还要拘什们礼节?” 楚王大怒:“常寿过!我告诉你,你们南越野蛮人一点规矩没有!滚下去——” 常寿过大惭,跺了一下脚,气匆匆的下了土坛,然后带着越国的队伍走了。 晋国韩起大声说:“不知礼不为怪。何必为一野蛮人而失大王尊严呢?” 楚王问伍举:“他是谁?竟敢讥讽寡人。” 伍举:“晋国上卿韩起。算了,他也没说什么。” 楚王瞪了韩起一眼,嘴里嘟嚷道:“记得……” 各小国诸侯陆续上前朝见楚灵王。楚内侍继续宣道:“徐君赠珍珠项链五串,楚回赠小璆琳盘一只。滕侯赠温凉杯一对,楚回赠小璆琳盘一只。顿侯赠锦缎两匹,楚回赠……” 令尹薳罢高喊:“宰杀三牲——” 武士拖着蒙着头盖的牛、马、猪进入场内,一声号令,一个彪形大汉抓住水牛角,一个摔扑,水牛被撂倒,几个武士按住水牛,一个手持尖刀武士,刷的刺进了牛脖子,血喷溅出来被接进木盘。与此同时,马、猪分别被武士用金瓜大锤锤倒,按住后,尖刀捅入放血。三下两下,三牲头颅被割了下来,送上了土坛,摆在祭台上。 薳罢:“准备祭拜——” 楚王在大鼎边引燃三支香,各国首脑也点燃手中的香。 薳罢:“一拜天地!二拜周朝!再拜结盟!” 楚王率各国首脑三跪拜。 薳罢:“礼毕!最后一项,射薶(mai)首——” 一名武士拧着一个穿着吴国铠甲的草人跑进场中,并插于地,草人的头上缠着白带,上面写着夷眛。 这时,楚王对台上的首脑说:“那就是吴王夷眛!寡人两次修书邀请他前来参加盟会,化干戈为玉帛,可他竟然撕掉修书,悍然拒绝参加申地会盟,按照礼制,带头者违背上天旨意,杀无赦!养子弃疾!” 养子弃疾:“微臣在!” 楚王:“把他射嘞!” 养子弃疾:“诺!”应完,张弓搭箭,一箭射中白带。全场欢声雷动。 向戌对公孙侨说:“周灵王士臣苌弘利用鬼神制造恐怖色彩,凡是第一个不来朝见的,就用箭射死他。射薶首就成了替代射杀不来朝会的人。” 公孙侨:“好不容易有这么多国家来会盟,这样一来,楚、吴必将开战。这不是礼的表现!” 欢呼声停下后,台上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楚王就问伍举:“这些人一直在议论什么?我们的礼是不是有不妥的地方?” 伍举:“大王,他们要嚼舌根,让他们去,别理他们!” 楚王:“寡人不是叮嘱你,让你随时规劝寡人,可到现在你却没有纠正一种礼节?” 伍举:“说到礼节,微臣从未见过就是这六种礼节,让微臣如何去规劝呢?” 楚王:“嗨,算了!”叹了一口气,转而对令尹薳罢说:“子荡,按商定的办!” 薳罢点了一下头,对侍卫:“来人,把徐君毅绑了” 徐君毅:“为何抓我?为何抓我?” 薳罢:“你勾结吴国,还不该抓你?” 徐君毅争辩道:“我没有!你们是不是看我是吴王的外甥,就认为我私通吴国?” 薳罢:“别啰嗦,关起来!” 侍卫押着徐君毅下了土坛朝营房走去。突如其来的变故,各诸侯首脑噤若寒蝉,不知所措。 这时,伍举对楚灵王说:“昨天我所说的六王二公的事,都是为了向诸侯表示礼节,因此诸侯肯听从号令。夏桀王召开‘有仍之会’时,有緡叛变;商纣王召开‘黎之会’时,东夷叛变;周幽王缔结‘大室盟约’时,戎狄叛变。这都是由于对诸侯乱施暴政,所以诸侯才背叛而不听王命。如今大王也想乱施淫威,恐怕也不想完成霸业吧?” 楚子灵脸色铁青,拂袖而去。薳罢、伍举一帮大臣也跟着走了。 这时,公孙侨对向戌说:“我已经不再恐惧楚国了,因为楚王暴虐刚愎自用而不听贤臣谏诤,据我推测楚子最多不会超过十年。” 向戌:“阁下的话很对,假如不暴虐十年,他的罪恶就不会扩大加重,罪恶暴露之后就会遭到国人的唾弃。他如果施行善政,推广德政,国家才能兴旺发达。否则,可能还不到十年。” 夜幕降临,行营大帐外,伍员对伍举说:“白天我两次都想提醒祖父置礼不当,都被你漠视了,不知为何?” 伍举:“你还年轻,有些事我们都要顺从大王的意愿,不要轻易出头,否则,祸从口出!” 伍员:“特别是射薶首,简直荒唐至极!用这种迷信就能把吴王诅咒致死?我看不但不会死,还会加剧吴楚交恶,引发战争!” 伍举:“若要强楚,称霸诸侯,唯有武力方能解决!” 伍员:“这不违背了会盟初衷?” 伍举:“一点也没有违背,会盟就是威慑!你懂吗?走,马上要开会了。” 伍举祖孙走进大帐,群臣相互点点头。这时,楚王走进帐内一落座,群臣呼道:“大王!” 楚王:“申地会盟就要结束了,接下来诸位爱卿有何安排?” 伍举进言:“齐国右相庆封协助左相崔杼弑杀齐庄公,又逼崔杼自尽,后因家丑淫乱逃于吴国,吴国不但不讨罪诛杀,反而恩宠有加,把朱方之地作为采邑封赏给他,让他聚族而居,而且比原来还要有钱。齐人愤怒!诸侯谴责!而吴国,乃楚国世仇,若楚用兵伐吴,以诛讨庆封为名,则一举两得矣。” 楚王:“很好!即可震慑诸侯,又可打击勾吴。” 伍举:“而且这次出兵,一定组成联军,各国派兵参加,像齐恒公召陵兴师!” 薳罢:“徐君毅被羁,愿为这次伐吴做向导,以赎嫌隙。” 楚王:“莫敖屈申,宫厩尹养子听令!” 屈申、养子弃疾:“末将在!” 楚王:“明日卯时汝等率联军进军朱方,寡人随辎重稍后出发!”转而对薳罢说:“通知各国眀早出兵!” 薳罢、屈申、养子:“诺!” 吴国都城梅里。(现江苏无锡市郊梅村) 吴国王宫。行人巫狐庸疾趋殿前,对吴王夷眛说:“大王,得到密报,楚国在申地会盟,竟用射薶首来射杀大王,以此来诅咒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王夷眛大怒:“我勾吴与荆蛮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也!” 巫狐庸:“还有他们逮捕了大王的外甥徐君毅,说他私通吴国。而且集中了诸侯国组成的联军,即将入侵我朱方一线,大王还需早作准备!” 吴王夷眛:“朱方城由齐国人庆封据守,再派公子光前去驰援,应该可保万无一失!” 巫狐庸:“庆封此人劣迹斑斑,臭名远扬。从齐国叛逃吴国,无非利用我们吴国地处偏僻,躲避追杀,然而他坐地敛财,愈发富有。他哪会守城攮敌?” 吴王夷眛:“他曾是齐国右相,参加过晋齐平阴(现山东济南市平阴县)之战。为了保护朱方家人和财富,他会拼死一搏,汝何必担心呢?” 巫狐庸:“大王,楚国联军来势汹汹,何不实施……”说着对吴王耳语一番。 楚国联军已经出发了,莫敖屈申单膝辞别楚王:“大王,我们这就出发了,还有什么吩咐?” 楚王:“攻下朱方后,继续向吴国腹地推进。粮草辎重备齐后,寡人随各国使团一并出发!” 屈申:“诺!”说完登上戎车飞驶而去, 这时,宋向戌和郑子产走来对楚王稽首。向戌:“外臣与公子佐先行回国,留下司马华费遂随联军出征吴国,特向楚王辞别!” 公孙侨:“外臣随郑简公回国,大夫印段参战,特来向楚王告辞!” 楚王:“这次会盟,你俩所阐述的礼,寡人获益匪浅,真谢谢你们啦!” 向戌:“楚王不必言谢,再会了!” 公孙侨走到伍员跟前对他说:“年轻人,前程远大!记住礼以庇身,善莫大焉!” 伍员揖手道:“谨记前辈教诲! 向戌、公孙侨拱手作揖辞别楚国君臣。 朱方城。(现安徽凤阳县东北) 城垣低矮,墉堞破旧。楚军扛着云梯,冒着密麻麻飞来的箭矢朝朱方城猛攻。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奋勇攀登,一拥而上。刀光剑影,拼死厮杀,城墙上吴军倒下一片。城门打开了,站在戎车上的屈申用剑一指,喊了一声:“杀——” 楚军在宫厩尹养子率领下,持戟蜂拥冲进了朱方城。莫敖屈申进入城门,士兵押着齐人庆封从城墙上下来,并禀报:“莫敖大夫,庆封被我等擒住!” 屈申:“好,打入囚车!去庆府把他的家人全部杀掉!” 在庆府内,楚国士兵见人就杀,尽灭其族。 第十二章第二节《潮神》—— 老嘉山。(现安徽明光市郊) 莫敖屈申率楚国离开朱方城,继续前进到吴国老嘉山一带。吴公子姬光率援军赶到张八岭,两军列军对垒。 屈申对养子弃疾说:“嘉山一带地势险峻,至此一条道路通往吴国腹地,加上吴军已列阵以待,不如班师与大王在朱方城会合如何?” 养子:“拿下了朱方,现在联军气势正甚,不如一鼓作气攻到淮夷!” 屈申:“宫厩尹你看,吴军列阵丝毫未有破绽,即使突破了中军防线,那便进入了两边高山狭道,如果有吴军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养子:“既然莫敖大夫忧虑进攻会误中埋伏,不如挖沟开壕,支帐设营,以待大王到来?” 屈申:“我们已取得吴国朱方地盘,再在这荒野僻壤坚守毫无意义。况且我们是联军,别国的军队总是要回去的,还不如顺势班师,宫厩尹你说呢?” 养子:“你是主将,你决定吧?” 屈申对传令兵:“左右两翼收束后撤,中军殿后。” 传令兵舞动信号旗,楚联军有序后撤。吴军也未追击。 楚子和各国使团已到达朱方城,莫敖屈申率联军退回朱方城。 屈申见楚王稽首说:“大王,微臣率联军以进攻到吴国老嘉山,吴军有备,加上老嘉山地势险恶,末将未敢冒进深入,只得班师。现囚得齐人庆封献于大王,请大王定夺?” 楚王:“好,押过来。寡人要让他死之前,自诉罪状,让各国使团们都听听,庆封落到今天,是死有余辜!” 伍举谏道:“大王,据微臣所知,只有自己无瑕疵,才能去处置别人。我怕侮辱庆封,恐招其反唇相讥,而自取其辱!” 楚王不听:“他敢!刀斧手,让他背负斧钺,绑示断头台,让使臣们来听他最后的哀鸣!” 庆封被押上断头台,刀斧手用刀抵其颈。莫敖屈申对庆封说:“快把自己的罪状一一抖露出来,免得一刀刀活剐了你!” 这时,楚王对围上来的各国使臣叫道:“各国大夫们听着:没有像齐人庆封弑其庄公,弱其景公,以串盟其大夫!” 庆封也遂大叫道:“各国大夫听着:没有像楚共王的庶子围,弑其君兄的儿子麇而代之,以会盟诸侯!” 观看使臣们掩口而笑,楚王羞愧难当,大叫:“快杀了他!” 刀斧手手起刀落,庆封的头颅滚下了断头台。 楚王对莫敖屈申说:“寡人命你驻守朱方城,修筑城池,以防吴军反扑!” 屈申拱手:“诺!” 楚王对其余人命令道:“进军赖国——” 赖国都城。(现河南息县包信镇)楚联军未遭遇赖军的任何抵抗,就直接攻到赖国王宫前。赖国国君叔颖,用嘴叼着玉币,光着上身反绑着双手,领着同样光着上身抬着棺材的士兵,来到楚国中军。 赖君叔颖匍匐至楚灵王前拜道:“赖国罪人叔颖叩拜上国大王!叩拜上国大王!叩拜上国大王!” 楚王:“好啦!”转而问伍举:“椒举,对赖君你看如何处置?” 伍举:“以前当我楚成王攻陷许国时,许僖公就是这样向我楚国投降的,成王亲自为他松绑,然后接受了他口中的玉币,最后把他抬来的棺材焚烧掉了。” 楚王起身上前取下赖君口中的玉币,并亲自为赖君松绑,然后对他说:“既然赖君诚心归降,寡人也不取汝性命,但赖国必须全体迁往鄢地,许国人迁到你们赖地。拆除宗庙,捣废社坛,使赖地成为我楚国版图。”又对斗韦龟,公子弃疾说,“你俩把赖城修好再回郢都。” 斗韦龟、公子弃疾:“诺!” 这时,赖君忽然疯了似的仰天大喊:“天啊!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我已归降楚国,却要亡我赖国,还要亡我赖氏一门!”喊着,突然上前抽出楚灵王的宝剑,喊了一声:“别了,赖国子民!”剑抹脖子,人轰然倒下。 “赖王自尽嘞!赖王自尽嘞——”抬着棺木的士兵边喊边跑,慌乱的赖民也跟着跑起来。这时有人喊道:“间河那边出事啦1”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楚灵王给楞住了。他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好奇心极强的伍员也随着人群朝间河方向跑去。间河边站满赖国国民。伍员挤开人群,只见河中有九个女子环抱着朝深水走去。伍员拔下皮靴,准备下河,一个老翁一把拽住他说:“国破家亡,想死,也是无法救的!” 伍员:“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就这样……” 老翁:“赖国人的性子刚烈!可怜那九个烈女,冤啊!”说着擦拭着眼泪。 伍员目睹河中渐渐消失的人头,禁不住热泪盈眶。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看是芋尹申无宇,连忙拱手:“芋尹大人,怎么也过来了?” 申无宇也拱手:“右史大人,太悲催了!” 伍员:“芋尹大人,快别这样称呼?我是楚王随口一说,我不过是小小的编修吏而已,那天不是为了应急,才揭了榜,否则,还会到这里,目睹这些心碎的惨剧!” 申无宇:“这是楚国第一大祸患,竟会发生在赖国?因为楚国召集诸侯攻打赖国而加以征服,又将在赖城修筑城池,没有一人敢出来反抗,从而助长楚王为所欲为,如此百姓又怎能安居乐业?民不聊生就会逃避他乡,剩下的人又怎能服从王命?百姓既然不肯服从王命,那国家的祸乱就会发生!” 伍员:“芋尹大人不愧楚国第一谏臣!句句一针见血,切中要害!” 申无宇:“呐喊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个饶舌的小臣,奈何! 伍员:“有了这些慷慨陈词,九个烈女也不枉香消玉殒!” 申无宇:“我看不久间河边,一座九列女墓将被赖人修建,予以后人瞻仰。” 伍员点点头:“应该纪念!”(现包信镇西傅后楼庄有九列女墓) “呜——”犀角号吹响了。申无宇对伍员说:“吹号啦,估计要班师回朝,我们走!” 伍员对间河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同芋尹一起朝赖王宫走去。 楚国军队车马人流浩浩荡荡朝郢都班师回朝。一路旌旗猎猎,尘烟滚滚。坐在左尹伍举一辆车后排的伍员,神情凝重一言不发。车右伯郤宛见伍员闷闷不乐,关切的问道:“子胥,从赖国出来这一路上,没见你说过一句话,是不是有啥心事?” 伍员:“没有!” 伯郤宛:“那为啥不开心?” 伍员:“有些事实在让人受不了!祖父,我要辞职!” 伍举反转身:“说啥?” 伍员:“我要辞职!” 伍举:“辞职,你想清楚了?” 伍员:“我想清楚了。从会盟到侵占赖国,我的修编任务已经完成。到了郢都,把记录移交给左史倚相,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伍举:“容我考虑考虑。” 伯郤宛劝道:“你这次修编做得很好,楚王都很欣赏你。他的金口已开,只等回朝拟旨,右史大夫之职唾手可得。你还要辞职?多少人想争都没有资格,真替你惋惜!” 御驾士奋扬:“我都到了不惑之年,还没有成为大夫呢!你若是成了右史大夫,那可是年轻人的翘楚,凤毛麟角哇!” 伍员:“人各有志,岂能勉强?回去后我就递交辞呈。” 全车人无语。 赖城低矮的城墙北门外,公子弃疾对斗韦龟说:“大傅,修筑赖城需要大量木材沙土,我带车队到蔡国边境郹(ju)阳县(现河南新蔡县南郊)采购所需物资,您老在赖城征调劳役,准备筑城。” 斗韦龟:“大王安排我师徒俩修筑赖城,斗韦龟当尽心竭力辅佐司马修好赖城,以备吴军犯我赖地。” 公子弃疾登上御驾士鄢将师的马车,对斗韦龟拱手:“大傅,弃疾走啦!” 斗韦龟挥挥手。 站在一旁的费无极也向斗韦龟揖手:“业师,费无极也去了!” 斗韦龟:“去吧,快去快回!” 费无极登上另一辆马车,随司马的车队远去。 吴国公子光率领吴军猛攻朱方城。云梯搭上城墙,就被掀翻,摔落士兵无数。莫敖屈申站在城楼上击鼓助战,箭矢如雨,巨石抛下,吴军不能前进一步。 吴军进攻被一次次击退。地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吴兵。 公子光收拾残兵退出朱方城外围,以备来日再战。 公子弃疾率车队来到蔡国郹阳境内,见满山林木茂盛,对驶来的费无极说:“费管家,此山巨木颇多,伐下可筑赖城。” 费无极:“司马大人,山木可伐,却湿木不可建也,须晾干才可成材。郹阳邑离此地不远,不如去郹阳,定有现成之材可选。” 公子弃疾:“费无极,汝说的不错。走,去郹阳!” 车队浩浩荡荡朝郹阳行进,车队驶进山里,百栋草屋聚集的村落出现在面前。村前道路上几个人朝队伍迎来。来人在公子弃疾的车前揖手道:“封人迎接上国大军来迟,请多多原谅!” 公子弃疾不理解:“封人?” 费无极:“封人乃典守疆土的小吏!” 封人:“对对,这位官爷说得对!小吏乃郹阳邑守,负责封土和树木管理。” 公子弃疾指着村落说:“这就是郹阳?连城郭都没有?” 封人:“是!蔡国弱小,边境小邑无有设防,哪能和楚之大国相比,到处是绵延城郭?” 公子弃疾:“我问你,这里可有上好的木料和砂砾?” 封人讨好的:“有有!大军需要多少?” 公子弃疾喜道:“当然是多多益善!” 封人:“那就请大军进入邑城,小吏当好好款待诸位!” 费无极:“这位乃楚国司马公子弃疾,楚王虔之弟!” 封人吃惊不小:“哎呀,是司马亲临,小城生辉!小城生辉!司马大人,请!”说完领着车队朝郹阳走去…… 在一栋宽大的木结构的堂屋内,公子弃疾坐在上首,主宾分坐两侧,正在畅快饮酒,几上摆着几只大簋(gui),里面盛着各种肉食野味,菌菇山珍。封人举着酒榼对公子弃疾说:“司马大人,住宿已经安排好了,木材砂砾明日尽管装车,今晚开怀畅饮。来,干!” 公子弃疾喝酒兴致并不高,勉强的:“干! 封人见此,说:“司马大人,为了增加喝酒气氛,特为司马准备了蔡舞。”说着拍拍手。 几名乐工进来开始演奏乐曲,一位妙龄绝色少女,珠光宝气,款款步进场中。随着乐曲演奏翩翩起舞,广舒长袖,婀娜多姿,美轮美奂,只把公子弃疾看得目瞪口呆,握杯之手微微颤动,哆嗦的问:“此女乃……” 封人高傲地说:“此乃小女也,名蔡姬!” 公子弃疾叹道:“山野之地有如此女子,乃封人之福气也!” 乐曲终了,蔡姬水汪汪的眼睛,放荡的看了一眼公子弃疾,道了一个万福。然后款款而退。,一颦一笑,一迈一移把个公子弃疾看得灵魂出窍,六神无主。 费无极见公子如此,悄声的对鄢将师耳语。鄢将师知会,提起酒坛走到场中,叫道:“来人,拿大碗来!” 下人拿来大碗,鄢将师在封人案几上摆上几只大碗,哗的把酒倒满,端起大碗对封人说:“今天高兴,鄢将师陪封人一醉方休!” 封人举碗:“干! 鄢将师:“干!“ 费无极见鄢将师斗上酒了,起身走出了大堂。他在甬道上追上由一个丫鬟陪同的蔡姬,并唤道:“小姐,小姐!” 蔡姬回头:“唤我?” 费无极:“是呀!” 蔡姬:“何事?” 费无极:“小姐,汝方才的舞蹈美极了,我家公子极尽欣赏,想要赏赐与你。” 蔡姬:“赏赐与我?” 费无极:“对!汝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蔡姬:“父亲只讲是楚国的大官,要我去表演舞蹈,其他并无多说。” 费无极指了指丫鬟。 蔡姬:“小玉,你先回家。” 丫鬟点点头,朝前走去。 费无极见丫鬟走远,忽然双手作揖,行了大礼,并大声言道:“小姐,恭贺汝了,汝有大喜!” 蔡姬诧异的:“大喜?” 费无极:“我家公子乃楚国司马,楚王虔之弟,未来的楚子,王位的继承人。他尚未婚娶,虽然风流成性,但他一直在苦苦的追寻心中的那份爱恋,如今见到了蔡姬小姐,犹如心中的烛光突然透亮,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啊!” 蔡姬惊愕的:“司马……我?” 费无极:“对!司马……你,就是那份爱恋,以后汝就是楚国夫人!多么令人羡慕的位子,多少王亲国戚,达官显贵都想攀附这门亲事,可公子嗤之以鼻,拂袖而去。汝幸运啊,万里挑一!” 蔡姬犹豫地说:“我才笈笄(ji),就谈婚论嫁,似乎尚早?” 费无极:“豆蔻年华,沐浴阳光才能青春焕发。小姐,机会难得呀,快随我去,公子还在等着呢?” 天色已暗,仍然可见蔡姬满脸绯红。她慢腾腾的跟着费无极朝驿馆走去…… 一轮朝阳照射在山岗上,满山翠绿。山道上,费无极停下车,殷勤的对车上的蔡姬说:“夫人,下车歇息一下吧?” 满脸泪水的蔡姬擦拭了一下泪水,说:“如此告别了父亲、郹阳、蔡国,告别了生养我的地方。我这私奔是否太放荡了一点吧?” 费无极:“何谓放荡?尔这是向往锦绣前程!夫人,你看,他们来啦!” 山道上,一队马车拉着木材砂砾缓缓而来。 第十二章第三节《潮神》—— 楚国大军即将进入郢都北门,右尹郑丹、太宰薳启强、王尹成虎、工尹屈生、连尹伍奢等众多大臣在北门前迎接。楚子灵坐在君辇上,对群臣迎接只是略微点点头,并无喜色。 王尹成虎观察楚王神态,赶紧离开群臣坐上自己马车先行而去。 楚国百姓夹道欢迎楚军凯旋回朝。 君辇进入楚王宫,楚王被内侍扶下车。成虎趋上前稽首道:“大王,微臣先行入宫是向大王贺喜来啦!” 楚王:“寡人有何喜?” 成虎:“大王,楚国大军凯旋而归有四喜可贺。” 楚王:“还四喜?” 成虎:“其喜一,申地会盟,楚国沿用周礼,使各国诚服,派兵助我攻朱方攻赖城。其礼让向戍、子产叹服。” 楚王:“瞎说!两位贤相对我楚用礼,既不叹服也不赞叹,倒听说私下提了不少意见。非喜也。” 成虎:“其喜二,莫敖屈申率兵攻占了朱方,幷进兵到吴国嘉山。” 楚王:“按寡人意愿,最少进兵到淮夷,可他胆怯不前,居然献庆封以表功,不但无喜反倒可恨!” 成虎听到楚王如此说来,心头窃喜,再加紧激将:“其喜三,不动一刀一枪轻松占领赖国,得到了大片土地。一句迁赖民,废宗庙的话,赖君就呜呼哀哉了。” 楚王有点愠色:“这么说是寡人逼死了赖君?” 成虎:“微臣何敢?我只是贺喜,别无他意。其四喜,莫敖屈申献庆封被诛杀……” 楚王脸色铁青,指着成虎大吼:“气煞我也!汝是来道喜,还是辱孤?” 成虎扑通跪倒:“大王,这一切都是莫敖屈申造成的!他不杀庆封,却让大王受辱。他不进军吴国,却让大王赖国蒙冤。微臣疑其心怀二心,暗通于吴国,不如……” 楚王大叫:“杀!杀了屈申——” 成虎:“诺!” 这时,郑妃,随妃赶紧搀扶楚王进寝宫去了。 伍府,伍员拿着一册竹简走进祖父伍举厅堂。正在看书简的伍举放下简册说:“来啦,子胥,我知道你这时准来。是来提交辞呈的?休假还没结束,到时交到府廷去。” 伍员:“不啦。祖父,辞呈我已经写好了。”说着把简册摊开在案桌上,然后,从袖袋掏出羊皮纸的招聘书一并放在桌上。 伍举认真的:“真决定了?” 伍员:“决定了!” 伍举:“那你以后干什么呢?” 伍员:“还没考虑好。” 伍举踱了几步,又踅了回来说:“祖父知道你的心思,看不惯贵族社会的一些举措和做法,特别是王权的无限权威令人窒息。不做官也罢,做一个普通平民挺好。” 这时,一身戎装的伍尚跑进来对伍举说:“祖父,不好啦!” 伍举:“什么事?莫慌!” 伍尚:“卯时,我正在值班,一队虎贲轻骑,持虎符和君旨前去朱方斩杀莫敖屈申,说他私通吴国,立斩不赦。” 伍举跌足道:“莫敖屈申刚正不阿,英勇善战。昨晚我就接到快报,说屈申率领朱方守军与吴军激战数日,吴军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可大王居然要杀死大英雄?荒唐啊!”说着,人摇摇晃晃立足不稳,伍奢伍员赶紧扶住伍举。伍举稳住了一下情绪,然后对伍员说:“这就是当今社会的黑暗!我同意你辞职。” 伍尚瞪大眼睛:“你竟然准备辞了到手的右史大夫?” 伍员:“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令尹府堂内,左尹伍举对令尹薳罢说:“令尹大人,种种迹象表明,莫敖屈申的屈死,必定有小人谗言陷害,这难道是简单的冤杀吗?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除掉封疆大臣,好使楚国有可乘之机。” 薳罢:“阿谀奉承,挑拨是非之徒朝中确实有人,要说通敌叛国还不至于吧?” 伍举:“完全有这种可能。为什么我们会盟后的每次行动,都好像被敌人所掌握,这难道不是细人所为?” 薳罢:“如此说来,问题就严重了。” 伍举:“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那我们就没有秘密可言,所有的战略部署,行动计划都暴露无遗。” 薳罢:“那依左尹意思我们该如何做呢?” 伍举:“既然有细作混入我们内部,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派人混进他们内部。这样,我们也能及时掌握他们的情报。但有一点,这件事只限于我们两人知道,但具体操作还要一人,这是绝密。” 薳罢:“那左尹心中已有人选?” 伍举没有直接回答,却说:“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令尹大人,编修吏伍员已提出辞呈,我已批复同意,特向令尹报告一声。” 薳罢诧异道:“怎么,子胥不想干了?大王已叫出口右史大夫,而且各国已经传开,他不干了,大王的脸面往哪搁?休假结束,明日早朝一定会颁布君旨,旌表子胥关于礼的论述。擢升右史,袭承大夫俸禄。你怎能让他辞职呢?” 伍举附耳:“所以你得让他辞职。他便于…….” 伍府。 晨曦,伍员亮开架势在草坪上练着功。伍举站在远处看着他打拳,欣然拈髯颔首。 伍员从膳堂出来回到房间,在榻上展开包巾,把几件衣服和一些布币放好扎紧,然后背好,正要出门,母亲嘉应拿着斗笠进来说:“子胥哇,就准备走啦?” 伍员:“是啊,得走了。” 嘉应:“从你太外公仙逝到现在,你都没好好在家呆两天,放着现成的大官不当,却要游历什么名山大川,你这是何苦来着,妈命苦哇!”说着擦拭着眼睛。 伍员安慰道:“母亲,孩儿又不是不回来,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个把月,到时一定回来陪母亲,你就放心好啦!” 嘉应把斗笠递给伍员:“这个斗笠你带上,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伍员:“知道!我这去跟祖父祖母道别。”说完拐进了大厅堂,便喊道:“祖父,祖母,我要走了。” 老夫人:“子胥呀,你一个人去游览,让昆叔陪你去咋样?” 伍员:“祖母,你放心,我一个人能行。” 老夫人:“注意身体,不要累着,要吃好睡好。你到东边那可是吴人出没地方,有战事一定要绕着走,千万要远离战场,记住了我的话?” 伍员:“祖母,我记住了。” 伍举:“老太婆,啰嗦完了没有?” 老夫人噘着嘴:“交代几句还不行吗?” 伍举不再理她,把九节铜鞭递给伍员说:“这根九节铜鞭,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传家宝,现在传交于你。你要记住:人在鞭在,人去鞭毁!” 伍员:“这鞭我不能要,要传也要传给大哥子尚。” 伍举:“鞭不过是器械的一种,谁能得心应手,我当传与谁,这没有什么好谦让的!何况你得到了养叔、冉叔两位绝顶高手的真传,区区一根铜鞭何足道哉!” 伍员收下铜鞭说:“那谢谢祖父啦!”然后把九节铜鞭插进鞭套背在身上。 伍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伍员:“收好,走吧!” 伍员把小油纸包塞进靴中,走出了伍府。 荒寂的原野上有个快步行进的独行者。 两边高山峻岭,苍郁翠绿,溪水叮咚。风尘仆仆的伍员来到小溪旁,取下斗笠,勾下腰,双手捧起溪水,咕噜噜的喝个痛快。他仰头看了看天上,日光强烈,亦是正午时分。他来到有树荫的树下,坐下后,从背上取下干粮袋,拿出干馍馍啃了起来,吃完干馍馍后,又喝了几口水皮袋的水,然后靠在树干上小憩。 一阵杂嘈声音把伍员惊醒。他一看道上有许多百姓匆匆奔来。独轮车、牛车、挑担扛包的,拖儿带女的,个个都显得惊慌失措。伍员站起身,走过去拦住一个推独轮车汉子,问道:“大叔,你们急匆匆赶什么?” 汉子:“吴军在猛攻棘城,东门快攻破了,左司马沈大人打开西门让我们逃生。小伙子,快逃哇!” 伍员再问:“这里离棘诚有多远?” 汉子:“二十几里路吧!怎么,还打听这个?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说完推着独轮车吱嘎吱嘎的走了。 伍员戴好斗笠,迎着逃难的人群快步朝棘城方向奔去。 字幕:公元前538年十一月,周景王七年,吴楚“棘、栎、麻”之战。 棘城西门洞开。(现河南永城县十八里镇柘树集) 伍员一路小跑踏上吊桥进入棘城。棘城不大,横竖各一条街道,西街几乎看不到人影,但东门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激战的呐喊声,厮杀声一阵阵传来。 楚国的守军呼啦的朝南门方向逃窜,站在戎车上的左司马沈尹射挺戟断后。他边战边喊:“戌儿,撤吧!” 沈尹戌大声回答:“我不会放弃一寸土地!”说完率领部分楚兵迎着吴军展开了激烈的街战。大批吴军围住了沈尹戌,但他毫不畏惧,在他的长戟挥动下,吴兵死伤无数。楚兵虽然英勇,但人数越战越少。有的退入巷内,仍在拼死一搏。到最后,楚兵被杀的杀,被俘的被俘。 伍员躲在巷内,见到了这惨烈的激战场面,顺手拾起一根长戈,正想冲进街上去救沈尹戌。 这时,一辆吴军战车驶了过来,吴国公子光站在战车上大吼一声:“闪开,让我来!”说着,挺着长戟朝沈尹戌刺来。沈尹戌赶紧用戟格开。两人大战起来,一个在车上,居高临下,一个在地面,游走腾挪。但沈尹戌久战疲乏,浑身是血,公子光买了一个破绽,一挑把沈尹戌的长戟挑落,正要刺向沈尹戌。又一辆战车驶到,行人巫狐庸大叫:“慢着!” 公子光命道:“捆了!”吴兵上前把沈尹戌绑了。 伍员看到此刻,拖来一具吴兵尸体,脱下铠甲,迅速换上,戴上吴兵的帽巾,背上弓袋,提着长戈,走出街面,混进了吴军之中。 巫狐庸站在车上对公子光说:“姬光,现棘城已经拿下,赶快关闭通往楚国的各个城门,以防楚人反扑。” 公子光对吴军命道:“关闭南西北门——” 吴军裨将:“喏!”应完率领队伍朝各门跑去。 公子光指着沈尹戌说:“这小子该怎么办?” 巫狐庸:“押解到县府再说。” 公子光驱动战车徐徐而行,对巫狐庸说:“为报‘朱方之战’的前仇,我吴国三路大军进攻棘、栎,麻三城。现我左路军已攻下棘城,不如乘胜追击进攻夏汭?(现安徽凤台县西南)” 巫狐庸:“大王和公子僚各攻栎(现河南新蔡县西北)、麻(湖北麻城市东北县)二城,不知现在得手没有?不如加修城郭,等待消息再作打算。” 公子光:“一切听从巫狐庸大人安排。” 混在吴军中的伍员,顺手从尸体边拾起一柄砍刀,然后挤开几个吴兵,大步赶到了押解沈尹戌侧面。沈尹戌被五花大绑,后面跟着其他几个楚兵俘虏,两边都是吴兵押送。伍员根本近不了身,几次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可他仰首挺胸,目不斜视,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棘城县衙到了,沈尹戌就要被押进县府时,伍员突然冲到县衙石狮边,用砍刀朝石狮猛砍了一刀,火石飞溅,石狮的脑袋轰隆掉了一块下来。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呆所有人,连沈尹戌也扭头一望。这时,伍员举着缺了刃口的砍刀朝沈尹戌冲去,口里喊道:“杀了这个楚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押送的士兵赶紧拦住伍员。 伍员举着缺了刃口的砍刀在空中扭动几下。沈尹戍这下看清了是伍家二公子伍员,也看清了明晃晃刀刃上崩缺了一块。他会意的眨了一眼,便押进了县府。 站在伍员身边吴兵问他:“你怎么这样恨楚人?” 伍员:“你没见他杀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 吴兵:“是该杀!” 这时,公子光下了车,走过来问道:“刚才是谁把石狮砍了?” 吴兵:“是我们一个吴兵!嗬,人呢?刚才还在。” 公子光摸着掉了一块的石狮头说:“如此力道的人,我还没见过。” 吴兵:“他恨楚人,要杀楚人,气愤难忍才砍了石狮。” 巫狐庸也过来看了一下石狮说:“内力深厚,全营上下无有其人。” 吴兵:“他还是个新兵蛋子。” 巫狐庸:“那就奇怪了?” 公子光对侍卫喊道:“快找!”转而对吴兵说“你领他们去找!” 侍卫跟着吴兵朝东门方向寻找去了。 第十三章第一节《潮神》—— 公子光和巫狐庸走进县衙。站在堂下的沈尹戍和其他俘虏,都怒视着他们。坐在堂上的公子光对沈尹戍问道:“楚将何人,从实招来?” 沈尹戌别过头,拒不应声。 旁边站着的巫狐庸说:“棘城守将乃父子二人,主帅左司马沈尹射,你恐怕是他的儿子沈尹戌吧?” 沈尹戌:“既然知道无须多问!” 巫狐庸对公子光说:“果然和我猜的一样。”然后又问:“现在你已经成为俘虏了,是死是降,你自己斟酌?” 沈尹戌:“大丈夫死有何惧,来吧!” 公子光:“想死还不容易,把这些楚人推出去……”话音未落,一个裨将进来报告:“副帅姬光,全城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孤寡妇孺全都带来了。” 公子光:“好,那就全部杀掉,连同这几个俘虏一起杀!” 裨将拱手:“喏!”士兵开始推搡俘虏出去。 这时,沈尹戌对公子光大喊:“慢着!公子光,如果我答应你们,你们能放了这些无辜的百姓吗?” 巫狐庸不等公子光答话:“当然,而且这些楚兵一并放了。”说完亲自上前为沈尹戌松绑,并对公子光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公子光你应该高兴才是。” 公子光颔首笑道:“哪能不高兴呢?我的麾下又多了一员虎将!” 寻找伍员的侍卫此时奔进县堂,把一柄缺了刃的砍刀放在案桌上,对公子光说:这柄刀丢弃在东门旁边,那砍石之人一定朝城外跑啦。” 公子光拿起砍刀,琢磨着说:“既然是吴兵,为什么要跑呢?而且神力无比,石狮崩了,刀只缺了一块。” 巫狐庸:“这里面有蹊跷?” 这时,沈尹戌开口说:“没什么蹊跷!我认识他。他叫伍子胥,楚国人,根本不会武功。他砍我不成朝石狮发泄,可能石狮早有裂纹被他一砍,居然崩了。” 巫狐庸:“此话差矣!石狮根本无裂纹,倒是他来砍你不甚理解?” 沈尹戌:“从楚庄王沿袭下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被俘之人都得杀身成仁。我没死,他当然要杀我,理所当然。” 巫狐庸:“这还有点道理。” 公子光:“东门外是我吴国疆土,他要返楚,只有横渡沱河。现在是寒冬季节,他根本过不了大河。追,现在追!” 公子光领着吴军士兵冲出县衙。他载着沈尹戌驱动马车朝前疾驶,后面巫狐庸领着大队人马也朝东门奔去。 棘城东门外,有一座破败的寺庙。 伍员来到寺庙前,看到寺名“三仁寺”。踌躇一下,便走进了三仁殿。殿上供奉的是殷商三仁神,箕子、微子、比干。殿内香火早断,到处布满了灰尘,结满了蜘蛛网。伍员向神位顶礼膜拜后,从靴中取出小油纸包,把它压在灵牌下,走出了寺庙,然后朝沱河奔去。 沱河。一条蜿蜒绵长的沱河,在棘城不远处湍湍流淌,成了吴楚边界的天然屏障。 伍员来到沱河边,举目眺望,根本没有渡船。 这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伍员回看了一眼,吴国的兵车滚滚驶来。他走下冬季枯水期的浅滩上,他把长戈扔进了大河,然后脱下铠甲和帽巾,把所有的上衣脱光,用披袍包好靴和衣服。此刻的伍员,露出健硕的身材,胸肌发达,腹肌六块,凹凸有序。身背九节铜鞭和弓袋,举着包裹,毅然跳入了冰凉刺骨的沱河。他左手举着包裹,右手拼命的划着…… 公子光的车首先到达河边,公子光、沈尹戌跳下车,也奔到浅滩上。只见伍员已快游到对岸。沈尹戌抽矢搭箭,公子光阻止道:“河中射他胜之不武,让他出水再谈。” 沈尹戌:“出水最少百丈有余,射他就难了。” 公子光:“我有硬弓,区区百丈无妨。” 巫狐庸领着吴兵也来到浅滩,观看着河对面。 伍员光着上身湿漉漉的走上了浅滩,就听到对面沈尹戌扯着嗓子喊道:“伍…子…胥…你…跑…不…掉——” 伍员双手作喇叭状,喊道:“没…想…跑——“ 沈尹戌:“投…降…吧——” 伍员:“没…门——” 沈尹戌:“去…死…吧——” 伍员:“来…我…不…动——” 公子光对沈尹戌说:“这小子太狂,射他!” 沈尹戌嘴里喊道:“射…你…心!”箭像流星,嗖的一声就往伍员心口窝窜来。 伍员侧身一让,箭从他腋下飞过。他大喊:“忍——” 吴兵见伍员让过箭矢都发出叹息声:“噢!” 公子光见沈尹戌射他不着,取下硬弓:“我来。”张弓搭箭,弓满箭放。 伍员喊道:“忍——”一箭又朝心窝窜来。他身体根本不动,左手一按,箭被拽在手里。 吴兵又发出叹息声:“唉!” 公子光晃动一下弯弓,嘴里喊道:“着心——”箭矢再朝伍员心窝射去。 伍员再喊道:“忍——”右手一按,再接一箭,两手握着箭镞,未等他抛掉箭矢,第三支箭已经朝心窝飞来。他躲也躲不了,让也让不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伍员大嘴一咬,嗞的噬住箭镞。 一霎间,鸦雀无声。伍员甩掉手中的箭,然后用手拿掉口中之箭。 这时,吴兵都以为必死的伍员挺直身,陡然爆发出惊天的呼喊声。 伍员从箭袋拔出弓,搭上射来的箭,大声喊道:“三…忍(仁)…一…噬(寺)——” 吴兵听到“三忍一死”,一阵骚乱,吓得呼啦转身就跑。公子光见此情景,心中一慌,嗖的一声,自己头盔上的红缨被射落。 河对面的伍员大喊:“来…而…不…往…非…礼…也——” 公子光惊恐万分,心悸地说:“养由基在此,也莫过如此!”说完同沈尹戌一起逃走了。 月暗云淡,两个黑影进入三仁寺。他们来到三仁殿,沈尹戌吹了一下火折子,他的同伴吴句卑伸出油篾子,然后点燃了火把。沈尹戌朝供桌看了一眼,满是灰尘。他又来到神台边,拿开箕子灵牌,下面有一个小油纸包。他把小油纸包放在供桌上,打开叠好的纸包,一块铜铸小令牌凸现。他拿起令牌端量一下。一面是令字,一面是令尹薳罢。他仍旧包好,放进军履里。然后对吴句卑说:“我知道啦,砍崩石狮,亮出缺口的刀刃,心字头上一把刀,是叫我忍,做吴国的卧底。三忍一噬,就是三仁寺。现在我全猜对了。这块令牌就是我们回国和交接情报的证据。” 吴句卑:“沈将军,果真是文武全才,连这样暗示都猜能出来,真了不起!” 沈尹戍:“了不起的不是我,是伍子胥。与其比肩吾不如也!”他叹了一口气说:“灭了火把,我们走吧。” 吴句卑踩灭了火把,然后两人快步离开了三仁寺。 楚宫大殿,楚王端坐座榻之上,对司马说:“公子弃疾,汝从赖城回来亦有数日,请把近日战报通报一下。” 公子弃疾从右班出列,禀道:“启禀大王,据栎、麻二城来报,吴国大王夷眛亲率中路军进攻栎城,左广大夫薳泄率栎城军民进行了顽强抵抗,最后城破兵败,薳泄也转移到鹊岸(现安徽肥西县三河镇)。吴国右路军在公子僚指挥下,攻陷我楚国麻城,右广大夫薳射也退守到繁扬(现河南新蔡县以北韩集镇)。加上先前兵败棘城的左司马沈尹射,也逃到夏汭(安徽凤台县境)。吴国为复仇‘朱方之战’,派遣三路大军攻伐我棘、栎、麻城,由于边城城垣低矮破旧,守军偏少,有无援军驰援,败,是显而易见的。” 楚王大怒:“气煞我也!即刻发兵江东,左司马沈尹射,左广薳泄,右广薳射革职查办!” 左班左尹伍举出列奏道:“大王不可!现春季多雨,道路泥泞,不便于大规模作战,再加上春耕农忙之际,征兵困难,不如冬季进兵不迟?” 楚王:“这口恶气确实难咽。” 伍举:“还有查办三位守城大夫,吴国倾全国之兵,攻取三城,岂是三位大夫所能为之的?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楚王:“可左司马沈尹射的儿子叛国投敌,岂能饶过?” 伍举:“关于叛国投敌我们暂且不论,就我们在列各位众卿,有没有叛国投敌的?莫敖屈申之死,吴国大军攻陷我三城,难道就没有细人所为?” 众卿面面相觑,禁若寒蝉,王尹成虎更是腿肚筛糠,低头不语。 右尹郑丹:“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 伍举:“所以说挖出细作,才是重中之重,而不是降罪大臣,放过内鬼。” 楚王心头一紧,掩饰道:“沈尹射教子不严,停一年俸禄。至于朝中有无细作,一旦证据确凿,寡人定斩不赦!” 这时,太宰薳启强出右班奏道:“大王,令尹薳罢,莫敖屈生为大王迎娶晋平公之女,已到郑楚边界,护送的是晋国上卿韩起,上大夫叔向…….” 楚王:“等等,什么,是韩起、叔向?晋国过去是寡人的仇敌,当时我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一切都可以无所顾忌。现在,晋国派上卿和上大夫来护送,正好可以把韩起的双腿砍断,让他去看门,再把叔向处以宫刑,让他去当太监。这样,就可以达到寡人侮辱晋国的目的,如此才算报了他俩嘲讽寡人的仇。各位贤卿以为如何?” 群臣默默无语,敢怒不敢言。 太宰薳启强先鞠躬再言道:“大王,可以这样做!假如大王有所准备,为什们不可以做呢?连羞辱一个普通老百姓,都不可以无所防备,何况是羞辱一个国家呢?因此圣明的君王特别重视礼节,而不是羞辱他人。例如朝聘时有玉珪,宴享时有玉璋,主人摆桌子不使用,飨宴斟满了酒而不喝,宴客是要送礼物,吃饭时要有陪鼎,来访时要举行郊劳,回国时要用礼品,这都是礼节的最高表现。一个国家的败亡,都由于疏忽这些礼节的缘故,因为如此就会掀起动乱。 “如今晋楚两国结成了姻亲之邦,大王却又想借机羞辱晋国,这简直等于化亲为仇,即使有所准备又有什么用呢?谁又能够完成这个羞辱呢?假如有适当的人来应付,那羞辱晋国未尝不可,相反没有适当的人来应付,就请大王三思而行。说起晋国侍奉大王,微臣认为也算可以。大王号令诸侯来申地会盟,诸侯都来了,大王向晋国求婚,晋国就送来女儿,而且晋平公亲自送嫁,同时又有上卿和上大夫作陪。晋国如此尊重大王,可大王还要羞辱晋平公,那大王就必须有充分准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今晋国人才济济,名臣良将,兵强马壮,有五千兵车,后续留守国家的还有四千兵车,如果一战,他们必然成功。如此一来,大王就等于是化亲为仇,用非礼而招来祸患。而大王并没有作好充分准备,陡然使群臣战乱被俘,如此就可以满足大王的欲望,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楚王站起身,给薳启强揖手道:“太宰薳启强,这都是寡人的错,爱卿辛苦啦!”转而对群臣说:“做好迎亲准备,迎接晋国送亲使团。” 群臣:“诺!” 内侍:“有奏禀报,无事散朝——” 伍府伍员在榻上蒙被而睡,母亲嘉应帮他把蹬开的被褥盖盖好,抱起一团脏衣服刚走出房门,伍举急匆匆走了过来。嘉应向公公道了个万福,喊了一声:“父亲。” 伍举:“睡下啦?” 嘉应:“刚睡下不久。” 伍举:“你忙去吧!”说完,掀开门帘走进房内,来到榻边,唤道:“子胥,醒醒。” 伍员睡意正浓,嘟嚷道:“别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伍举:“别睡啦,醒醒,我是祖父。” 伍员猛的爬起来,睁开曚昽的眼睛,边擦拭边问道:“是祖父呀,有事?” 伍举:“是啊,本来想让你醒来再说,可事情急,只好吵醒你了。” 伍员:“啥事?” 伍举:“晋国送亲使团过几天就要到了,现在所有工作都要提前准备好,我想让你再兼职一下编修记录。” 伍员:“左史倚相病还没好?” 伍举:“没有,好了还会让你干,咋样?” 伍员:“我真不想去,但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伍举:“他能胜任这份工作?” 伍员:“应该可以。” 伍举:“那好,你把他带到府廷找伯郤宛,就说我同意的。” 伍员边穿服边说:“此趟棘城一行,要不要先汇报一下?” 伍举:“先把人找来再说。” 伍员:“那借你车一用?” 伍举:“用吧。” 伍员向祖父道别:“祖父,我去了。” 第十三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驾驶着马车疾驶而去。 马车停在申宅边,伍员站在车旁等着申包胥。 申包胥出来了,后面跟着他的胖大妈。她倚在门旁,数落道:“人都这么大了,还窝在家里吃闲饭,天天读啥子书,我就看你没一点出息,吃我的,用我的,今天出去了就别再回来啦!” 伍员忿忿地瞪着胖女人。这时,申无宇出来了,他见是伍员惊讶地:“哎呀,是右史大人?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快进去坐!” 伍员这才脸色平和了一点,说:“芋尹大人,你可别讥讽我,我不是什么右史!即便是,也进不了你家深宅大院!” 胖大妈走近几步讨好的说:“哎哟,看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豪华马车,华丽服饰,气宇轩昂,还是个大官!喂,能不能提携提携我家侄子?” 申无宇赶夫人走:“去去去!” 伍员挖苦道:“想不到一个口若悬河的诤谏大夫,还有比你更牛的夫人!勃苏兄,我们走!”说完驾着马车绕上小桥而去。 申无宇用手指戳着夫人的脑门说:“你总在人前数落申包胥,你知道他是谁?是当朝红人伍举的嫡孙,他连右史大夫都辞去不干,你说人家才是真牛!” 胖夫人嘟嚷道:“我哪里想得到他有这样的朋友。” 申无宇丢下一句话:“头发长,见识短!“然后反手走进了宅门。 胖夫人一脸尴尬,心酸极了。 令尹府院内厢房,伯郤宛走出来,拉过伍员到一边,说:“你这朋友申包胥,总体还行,跟你相比还差太远。刚刚测试了一下,知识面还算丰富,而且不善言辞,反应还有些迟钝,但记录还行。好,既然是你推荐的,左尹大人同意,那么就这样定了。” 伍员:“伯叔,知道你也是这方面的全才,到时你一定帮帮他?” 伯郤宛:“那是肯定的,出了差错,大王怪罪下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伍员:“那就谢谢伯叔啦!” 伯郤宛:“他已经出来了,你跟他好好谈谈,鼓励他一下,下午就开始工作。” 伍员:“好嘞!”说完向申包胥招招手。他来到伍员身边,神情有点低落。伍员却异常开心的说:“勃苏兄,你录用了,祝贺你!” 申包胥简直不敢相信:“真的?” 伍员:“谁还骗你!” 申包胥听后,双手捂着脸,蹲下身,痛哭起来。 伍员安慰道:“勃苏兄,我知道你很艰难,受了不少的委屈,但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好啦,要抓住这次机会,站稳脚跟,以后一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申包胥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感激地说:“子胥弟,你这样瞧得起我,我们结为兄弟如何?” 伍员:“好哇,八拜之交。那我们到大江边去。” 大江,申包胥和伍员面对江面焚好香。伍员对申包胥说:“你年长,你为兄,我为弟。祷告时,我们同念: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然后八拜如何?” 申包胥面呈为难之色,伍员见此,犹豫了片刻后掐灭了香火说:“这事为难就算了,以后还是兄弟相称。” 申包胥好不尴尬,说:“那就念吧?” 伍员:“千万不要勉强!我性格刚烈,你生性懦弱,不可能终生殊途同归,志同道合,结拜之事罢了。走,我送你去府廷,下午还要工作。”轰隆一声炸雷,一闪电光,瞬间春天暴雨瓢泼而下。伍员和申包胥冒雨登上了车。狂风暴雨中一辆马车疾驶而去…… 在郢都一间民房内,王尹成虎指着四大箱财宝对鄢将师说:“这些财宝,你和费无极可享用一辈子。” 鄢将师打开其中一箱,里面装满奇珍异宝,金玉银铂。他淫笑着:“不错。” 成虎:“我那自供书……” 鄢将师把脸一沉:“不行!” 成虎:“现在朝中正在追查通敌一事,我怕……” 鄢将师做了一个砍得动作。 成虎:“那你们其他几个人帮手……” 鄢将师:“费兄讲了……”然后对成虎附耳,说完后拍了他一下:“你放心吧,费兄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成虎大喜:“好,即可挑起内斗,又可甩锅,一举两得。一切拜托二位了,我得走啦!”说完出了民房。 清晨,郢都街市,铺面尚未开门,在绸布店门口,几个楚国卫兵正在警戒,有零星的国人在议论张望。 在绸布店内,连尹伍奢查看一下卧房被砍杀的男女。卫官对伍奢说:“店主茅升,吴国人,茅氏楚国人,铺面内死的那个伙计也是吴国人,全部死于刀杀,店内并无翻动痕迹,像是有目的谋杀。” 伍奢:“寻访周边邻邻舍舍,看有什么发现。” 卫官:“诺!” 伍奢:“走吧!” 吴兵把尸体抬上牛车。 伍府膳堂,盏盏支架油灯闪烁。 伍家用完膳后,丫鬟收去瓦壘、陶碗、陶盘等餐具。伍举对女眷和子鸡说:“你们也下去。” 嘉应搀着伍老夫人走出了膳堂。 伍举对伍奢问道:“子奢,调查怎样?” 伍奢:“据调查,昨晚丑时,隔壁店铺有人听到敲门声,打更夫看到四五个黑影在布街消失。另外我们验查尸体发现,他们被麻药捂嘴而杀,都是一刀毙命,像是身怀武功的人干的。” 伍举:“看来这个贾商是一直潜伏在我们楚国的奸细,这个奸细一死,后面的内奸可就断了线索,定是杀人灭口。” 伍奢:“那是肯定,现在唯一的指向就是寻找有武功的人。” 伍举:“郢都会武功的人比比皆是,看来很难找出来。子奢,你先去吧,子胥,你留下。伍举等伍奢走后,对伍员问道:“沈尹戍那边有消息没有?” 伍员:“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沈尹戍是不是理解我的暗示,还是真正投降吴国?如果是投降了吴国,还不如当初一刀宰了他。” 伍举:“在棘城你已经做得够好,他不能理解那是他蠢。假如投敌了,对楚国也没什么影响。” 伍员:“现在朝中内奸还没挖出,如若沈尹戍有消息来报,那该多好哇!” 伍举笑道:“你也太天真了,像沈尹戍即使是假投降,他也不可能探听到内奸之事,这是最高机密。就像你爹虽是方城最高卫戍官,也不知道我们安插间谍一事。” 伍员:“那我明天去师傅武馆一趟,他徒子徒孙多,消息来源广,特别是武功方面的人应该有所了解。” 伍举:“恐怕这不好吧?你是养叔和冉叔的关门弟子,在没有亮开你真实身份之前,你最好不要去武馆,除非你师父让你去,你才能现身。” 伍员:“知道啦,祖父!” 郢都方城外。 鄢将师带着潘党武馆四个作案的武士,来到临江楼酒馆,一进酒馆就朝临江的八仙桌坐下,店小二赶紧上前说:“这几位爷,对不起啦,这临江的两张桌子已经有人订了,你们还请到这边坐。” 先落座的武士甲瞪着眼说:“哪有这个道理,先来先坐!” 店小二:“这是养馆预订的桌子,你们还是挪挪位,我跟掌柜说给你们九折如何?” 鄢将师大声的说:“漫说九折,就是全免单,老爷今天也要坐在这里!” 武士乙:“养馆一向飞扬跋扈,总是压我潘馆一头,今天就让他们瞧瞧,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武士丙:“对对!今天就坐这里,看他们把我们怎么样?” 鄢将师掏出一枚金贝往桌上一拍:“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整上几盘端来,再来一坛好酒。” 店小二还在犹豫,武士甲喝到:“还不快去!” 店小二收起金贝,来到柜台边对掌柜说:“那桌爷,就是不肯让位子,还凶哩吧唧的。掌柜,你看咋办?” 掌柜:“不用管,我去厨房通知上菜.” 店小二把一坛好酒和碗筷放在武士桌上。不一会儿,店小二端来大托盘,把菜端上桌后,说:“几位爷慢用。” 鄢将师摆开五只大碗,用酒坛直接倒满,说了一声:“干!”接着又走到各方再次加酒,这时就看见他用左手指在每碗酒里弹出白粉,四位武士毫无察觉。武士们喝得兴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声吆喝。个个面红耳赤,乜眼吊睛,十有八九已成醉汉。 这时,进来十几个彪形大汉,掌柜赶紧上前对为首盖增的说:“盖大爷,今天有几位爷占了你们订的一张桌子,能否通融一下,把旁边桌子给你,老顾客啦,照顾一下?” 盖增脸色一沉:“啥,竟有人敢占我们的桌子?”说着领着养馆的人一下围住了鄢将师等人。 盖增厉声说:“哪来的,竟敢占了爷的桌子?” 鄢将师把脸一扬,敲着桌子说:“这是你的桌子,上面写了刻了你的桌子?” 盖增“嘿”了一声:“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鄢将师冷笑一下:“怎么,还怕了你不成?” 站在盖增旁边的二师兄张干告诉他说:“大师兄,这些人是潘馆的人。” 盖增:“好哇!既然是潘党手下,就应该懂得礼让三分的道理,不懂,今天就让他懂!”说着努努嘴。养馆的武士就朝鄢将师甩一巴掌。其他四个同伴见鄢将师被打,本身就喝得醉醺醺,霎时脑门充血,二话不说,掀翻桌子,抡起板凳就朝盖增打来。 酒馆掀翻桌子声吓坏了顾客,呼啦全跑了。这边养馆武士仗着人多势众,再加上武功等级本身就高了许多,抡板凳的抡板凳,亮拳的亮拳,两个对一个,一阵暴打暴踢之后,鄢将师的四个同伴被打的鼻青脸肿,骨断脑裂,鄢将师也是满脸是血,他大喊一声:“你们等着!”说着边打边退,逃出了酒馆。 四个潘馆武士相继倒下,有的打得口吐鲜血而死,有的裂龇凸眼而死,有的脑浆迸裂而死,最惨是口喷污秽呕吐而死,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盖增跌足道:“坏了坏了,全打死了,惹大祸啦!” 张干:“没怎么打呀,怎么都死啦?” 盖增:“死了就是死了。快,张干,你去报告师傅!其余的人跟我把尸体抬到郊廷去!” 养馆武士取来门板,扯下窗帘盖在尸体上,抬上后刚走出酒馆。“杀——”有四五十人拿着各种兵器朝酒馆冲杀过来。养馆武士放下尸体,赤手空拳就与潘馆武士厮杀起来。毕竟人少,而且手无寸铁,一下就被撂倒两个。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养由基带了不下百人赶到。 养由基大喊:“停!跟我停住!”声音如洪钟,隆隆作响,一下就怔住了所有打斗的武士,他们停下了殴斗。只见养由基走到潘党面前跪下,抱拳说:“潘党兄弟,老夫教徒无方,致使贵馆四位兄弟死在我门徒手下,我万分遗憾,愿意接受潘兄任何处置!” 潘党厉声数落道:“养由基,你一向自大,仗着神箭无敌,招门徒数百人,又疏于管教,任由弟子鱼肉乡里,欺压我弱小武馆,今日又杀死我弟子四人,你说该如何处置你?再说别人怕你,我潘党却不畏你!” 这时,盖增插言:“师傅,他们刚才也杀了我们两个弟兄。” 养由基喝到:“还说,跟我跪下!” 盖增乖乖跪于养由基身旁,不敢言语。 总教头叔山冉抱拳道:“潘兄,事情原委你我都不甚了解,常言道‘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响叮当。’现在人已死了,也不能复生,不如所有丧葬抚恤都由本馆承担如何?” 鄢将师挑唆道:“师傅,此仇不报非君子!既然养由基甘愿引颈受戮,不如废了他,免得世人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有了养由基,就永远没有您——潘党!” 潘党大吼一声:“气煞我也!”说着全力一掌向养由基天门盖拍去。叔山冉一个箭步迎掌対掌,抵住潘党致命一击。两人屏气注力,气沉丹田,经会阴至命门,聚真元于脊髓,然后,缓缓运气于股掌,毕其功于一役。此时谁也不肯退让,只有发力再发力…… 这时,郊尹斗成然乘着马车,率几百兵丁围了过来,一声断喝:“还不住手!你们好大胆,竟敢在楚子成亲之际,聚众斗殴,还打死了人!知不知道这里是行宫禁地,晋国送亲队伍就入住这里,你们造成的国家间影响何其之大,你们就等着受死吧!全部带走——” 第十三章第三节《潮神》—— 楚宫大殿,楚王大摆宴席,热情款待晋国群臣。 楚王对晋平公答谢道:“这次寡人成婚,晋平公亲自送嫁,寡人深表谢意!以后你我翁婿相称,如有用我楚国之时尽管开口,我当尽我绵薄之力予以支持,绝不含糊。” 晋平公:“寡人视小女乃掌上明珠,只要楚子恩爱有加,寡人老啦老啦就没有后顾之忧。” 楚王:“那是自然,我已宣布晋女为楚夫人,掌管楚国内宫。” 晋平公:“善待就好,善待就好。” 楚灵王拍了两下手,内侍抬上八只礼篚,里面装满各种礼品。 楚王:“这是小婿送给平公的。” 晋平公拈须大喜。 楚王对上卿韩起说:“此趟晋楚联姻,韩起上卿功劳不小,寡人也亏不了你。”说着又拍手两下,内侍抬上四只礼篚。 韩起起身鞠躬道:“外臣谢大王恩赐!大王千秋无疆!” 楚王又对羊舌肸说:“寡人闻晋国第一贤相乃叔向也!而且上通天,下通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寡人有个故事不知贤相听过没有?” 羊舌肸:“大王,说我博文广义还差不多,说我无事不知,无事不晓,那都是瞎传。大王,我是否听过,你讲?” 楚王:“先君庄王在云梦打猎,射中了一只秃顶野鸡,申公子倍上前抢走了这只野鸡,庄王就想要杀死他,大夫们劝谏道:‘子倍是个自重的人,抢夺大王的野鸡,必定另有缘故,大王暂且等等再说。’不到三个月,子倍生病死了……”说到这里,楚王问羊舌肸:“叔向,你曾听过这个故事吗?” 羊舌肸:“听过。” 楚王:“那好,你把它讲完。” 羊舌肸:“楚国与晋国在邲地交战(现河南郑州北),楚军大胜晋军,回师后赏功。申公子倍的弟弟向楚庄王请求封赏,并且说:‘别人的功劳是在战斗中取得的,我兄长的功劳是在大王的猎车下取得的。’庄王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子倍的弟弟回答说:‘我兄长读过古书,上面说:射中秃顶野鸡的人,不出三个月必定死亡。我兄长抢夺了那只野鸡,所以夭折而死。’楚庄王命令从府库中找出书来看,果真古书上就是这样说的,于是楚王就厚赏了子倍的弟弟。” 楚王:“好,假设你是申公子倍,你会去替楚王去死吗?” 全殿的群臣都看着羊舌肸。 羊舌肸从容地说:“不会!” 楚王狡黠的说:“人说你是大忠臣,大贤人,怎么这个时候不替君王去死,算忠臣吗?” 羊舌肸:“但我会让整件事不曾发生。” 楚灵王:“哦?” 羊舌肸:“所谓防患于未然,先告诉楚王这次打猎不行,然后再告诉他,假如要去也不能射杀科雉,就是秃顶野鸡,因为我也看过那本古书。” 群臣发出赞叹声:“喔,精彩!” 楚王大喜:“说的太好啦!赏——”内侍抬来与韩起一样多礼物,四只礼篚。 楚王对叔向说:“寡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贤相能否应允?” 羊舌肸:“大王,请讲?” 楚王:“我们郢都有一个荆兰诗社,一直希望贤相能去和他们交流互动,时间定在明天已时,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羊舌肸:“早就闻荆江诗社人才荟萃,才华横溢,能去交流互动,正合吾意,去,一定去!” 楚王:“太好了,开宴——” 这时,伯郤宛悄悄地来到左尹伍举边,跟他附耳一番。伍举听后震惊,立起身,竟然把酒爵放歪,酒流案几,浑然不知,然后向楚灵王辑手禀道:“大王,椒举有急事处理,特向大王告假。”然后又对晋国群臣说:“尊贵的晋国客人,你们尽情的享受盛宴,在下有事告辞啦!说完同伯郤宛匆匆离去。 郊廷,御士巨奋扬驾着马车来到了郊廷,廷外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群。伍举同伯郤宛走进廷院,直接朝中堂走去。满院都是反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双方武士,还有摆在地上的六具尸体以及一堆兵器,周围站满手执戈矛的兵丁。郊尹子旗从案桌前起身对伍举拱手道:“左尹大人,你来得正好,所有闹事者都已带到,事情来龙去脉基本调查清楚,单等大人依律处置。” 伍举:“此案虽为武派人士斗殴致死人命,但影响极坏。现晋国使臣正在享宴之时,得尽快处理,免得传扬出去落下笑柄。既然血案发生在这里,你们郊廷有权当庭宣判,我无他议。” 斗成然对伍举附耳一番,伍举:“就这样办。” 斗成然把惊堂醒木一拍,宣道:“参与这次斗殴未伤人者,一律当庭释放,兵器上缴入库,尸体立即拖至坟场焚烧,所需费用由各馆自行赔付。伤人致死者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兵丁过来把养馆几个武士和潘馆的两人押走了,而盖增和鄢将师竟然随着大批人一齐被释放了。 伍举走到潘党、养由基、叔山冉前拱手道:“三位国老,你们都是当今名声显赫的老英雄,作为馆主,你们二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虽为负责刑法的大臣,也不好徇私枉法,姑且此事。你们暂且在狱中呆几日,等晋国送亲使团走后,椒举定向大王保释你们出狱如何?” 潘党、养由基拱手:“任凭左尹大人处置!” 伍举对斗成然说:“潘养二老各住单间,好吃好住伺候好嘞,千万别委屈了两位老人家。” 斗成然:“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叔山冉拱手:“一定请左尹大人在大王面前多多美言,斡旋此事。” 伍举:“那是自然。” 伍员急匆匆的赶到郊廷已是满头大汗。他刚要进入廷院,被卫兵拦住。伍员问道:“那些斗殴的人呢?” 卫兵:“没有!” 伍员:“郢都城内传遍了郊廷抓了百十号群殴的人,怎说没有呢?” 卫兵:“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探听此事?” 伍员苦笑了一下:“我是什么人?怎么跟你说呢,就问你一句……” 卫兵驱赶道:“走走,没事别堵着大门!” 有一城郊人把他拉过来悄悄地说:“这不,晋国人还没走,封锁消息。” 伍员问:“那你知道最后怎么处理的?” 城郊人:“潘、养两位馆主和杀死人的武士都拘押了,其余的人全部放了。” 伍员听了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立马变色。城郊人见他这样,赶紧又说:“潘、养二位乃当今硕果仅存的老英雄,只是被牵连而已,一定没事的!” 伍员定定神又问:“那被打死的尸体又是怎样处理的?” 城郊人:“好像被拖到西郊坟场焚烧去了。” 伍员拱手:“谢谢这位大哥!”说完朝西郊坟场赶去。 日沉哺时。 伍员赶到西郊坟场。这是一片乱坟岗,山梁上有几处飘着白幡,幡下坟包有妇孺在嚎啕大哭。 伍员来到焚烧场,薪柴已烧尽,炭灰浑浊着尸臭味随风飘来,他用衣袖掩鼻,问一个正在清扫的老年殡葬夫:“老叟,下午是不是烧了六具尸体?” 老叟警觉的:“是啦,你问这干啥?” 伍员:“那你是一具一具烧,还是一起烧的呢?” 老叟:“都是暴死,还不一起烧了。” 伍员:“那骨灰不是混杂了?” 老叟不再吱声。伍员见状掏出几枚蚁鼻钱塞给老叟,问道:“老叟,那有死者家属前来领取骨灰的吗?” 老叟接过蚁鼻钱,爽快回答:“那山岗都是死者家属,剩下的都装在这几个坛里。” 伍员:“那你觉得烧尸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老叟:“客官,不瞒你说,我烧了这么年尸体,还没见过死的都是骇人的残像。哦,对啦,他们怕是中了毒,有的骨头灰都是黑的” 伍员:“黑的多,还是白得多?” 老叟揭开一个坛盖,对伍员说:“你来看,黑色的骨灰居多。” 伍员从袖袋拿出手帕,捡起一块黑股骨包好,然后说:“老叟,这块我拿走了。谢谢你,我走了。” 伍员走出西郊坟场天色已黑…… 伍府,伍员敲响了门扉,伍昆打开门,问道:“二公子,怎么这么晚回来,吃了饭没有?” 伍员:“告诉膳房我等会儿过去吃,我先去祖父那里。” 伍昆边关门:“好嘞。” 伍员径直朝大厅走去,祖父正在看着简册,他叫了一声:“祖父,关于今日斗殴之事,孙儿有了新的发现。” 伍举放下简册:“哦,说说看?” 伍员从袖袋掏出小包,打开摊在桌上,一块黑色股骨呈现在伍举面前,伍员说:“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西郊坟场,发现死的武士中多数死前服过毒药。你看骨头都是黑的。” 伍举后悔的:“哎呀,今天我怎么没让他们验下尸体再去焚烧?” 伍员:“尸体郊廷肯定是验了,只是把他当做普通斗殴来处理,未必会检查的那么仔细。” 伍举:“说的也是。这样看来养馆被杀的两个人是没有毒的,而潘馆的四个人是中了毒的。那究竟是谁要害他们呢?” 伍员:“祖父想想,杀死绸布店不正是四名武士吗?” 伍举:“听你这样一说,倒是把谋杀联系起来了。这又是一次掐断追查内奸线索的谋杀,太可恶了!好,这个我拿着,我让郊尹去查。哦,明天已时,晋国叔向大夫会在荆兰诗社与楚国文人墨客交流互动,你有兴趣话可以去互动互动。” 伍员:“太好啦!叔向本来就和子产、向戍、晏婴齐名,是当今少有的政治家,我从小就佩服他,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伍举:“看你高兴的,饭还没吃吧?快去!” 伍员陡然想起什么,问道:“噢,我师父怎样了?” 伍举:“你放心吧,过几天我去把他保出来。” 伍员这才兴高采烈的:“吃饭去啰——” 荆兰阁,荆江亭旁聚集不少王亲国戚,上层名流,文人墨客。伍员也站在三五一群,四五一伙人堆里,听着骚客们高谈阔论。这时,纶巾社长走过来对伍员说:“你是上次揭榜的伍员,怎不来领赏?” 伍员:“我已辞了编修吏,还领什么赏?” 纶巾社长:“你知道诗社出了你这么个人才,露了多大的脸呀,我们都替你高兴。听说楚王还要擢升你为右史大夫,你却辞了,多可惜啊!” 伍员笑道:“这有什么可惜?人各有志嘛,我有我的考虑。” 纶巾社长:“那是。”说着看了一下天,嘟嚷道:“已过中隅(10:00),怎么还没来?” 这时,一阵骚动,有人喊:“来了来了!”晋国叔向在随员的簇拥下走进场中。纶巾社长迎上去稽首道:“欢迎尊贵的叔向阁下莅临诗社交流指导!” 叔向还礼道:“指导谈不上,交流互动可以。” 纶巾社长吩咐礼宾:“上案几坐垫!”然后招呼诗社会员说:“前排都坐下。” 大家席地而坐。伍员蹑手蹑脚来到申包胥旁,悄声问:“包兄,你来啦,这里还没来过吧?” 申包胥点点头,用手指抵嘴,示意要作记录了。伍员识趣的走开,并挤进了人群。 纶巾社长对众人宣布:“今天我请来了春秋伟大的政论家和思想家,我们热烈欢迎!现在就请叔向大人跟我们讲讲神、君、民三者之间的关系。” 叔向环视一下听众说:“今天来到这里我很高兴,这里环境优美,人杰地灵,是一个探讨议论的好地方。社长刚刚讲了神、君、民三者的关系,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说明你们楚国人文化修养都到了一个很高境界,我很吃惊,也很佩服!先说神,《内经》曰:‘天地生万物,物有主之者曰神。’而神乃万民所景仰以至顶礼膜拜。而君王之道在于如何治理国家,体恤子民。齐国管仲曰:‘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而民,《周书》曰:‘上天无亲无疏,只辅助有德行的人,百姓心中没有常主,只怀念有仁爱之心的人。’因此民心是国家的命脉,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我们把三者结合议论,随国季梁说过:‘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民和,神才降福,使君主动则有成,民不和,则神不护佑。所以说民是主,神是从,而君王只有听从民意顺应天道方是贤明君主,否则,只是一个昏君而已!” 第十四章第一节《潮神》—— 听众交头接耳,纷纷拍手叫好。这时有纶巾者问:“神灵真的存在吗?” 叔向:“我说一件事你就明白啦。在我们晋国魏榆,(现山西榆次市西北)有一块会说话的石头。晋平公问乐师师旷:‘石头为什么会说话呢?’师旷回答说:‘可能有鬼神附在石头上面,否则就是人们听错了乱传,不过臣又听人说:‘假如大兴土木建造宫殿,为此妨害人民的农耕,就会有怨恨之言流传在民间,这是即使不会说话的东西也许会说话了。如今虒(si)祈宫即富丽又豪华,可是人民的精力已经耗尽,所以怨恨之声四起,人民无法保全自已的生命,那石头说话,不是应该的吗?’我听了这话之后就说:‘师旷所言极是,这是君子应有的言论。因为君子所说的,即可相信又有根据,所以怨恨总是远离他本身,相反小人说的话,全是谗言又捕风捉影,因而怨尤和罪过总是落在他身上。假如这所虒祈宫建完,那么各诸侯必然背叛晋国,而贤君必然招天怒人怨,可见师旷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你们说有没有神灵的存在?” 纶巾者:“听大人娓娓道来,真是茅塞顿开,神灵所示只是人们心中的一种愿望而已,并无神灵存在。” 叔向:“嘿,这就对了。” 方巾者:“那盲人师旷是个预言大师,唯神论者?” 叔向:“非也!他不是唯神也不唯民,是君主之命高于一切的人。他有言:‘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 伍员此时问道:“叔向大人,我想问你,你去吴国访问,回国后关于建虒祈宫的论述?”问题一提出,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此消息。伍员并不理会,双眼露出期盼的眼神看着叔向。 叔向:“这位公子问得好,因为吴国是你们的仇敌,吴国水师有多强大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们,我去吴国访问,吴国装饰一艘大船来迎接我……” 伍员举手。叔向停住了话语对伍员道:“你说?”伍员:“是不是‘诸皇’号大船?” 叔向:“这个我不太清楚,反正是一艘新船。大得很,装饰很漂亮。左边一百人,右边一百人,每四人一摇橹。一边穿着豹皮绣衣,一边穿着狐皮锦衣。回国后,我将这些情况报告了晋平公,平公说:‘吴国快要灭亡了吧!为什么这样看重舟船呢?又凭什么来看重百姓呢?’我对平公说:‘君王您修建虒祈宫,上面可以布兵千人,下面可以陈列钟鼓器乐,诸侯知道君王这样,也会说:为什么这样看重高台呢?又凭什么来看重百姓呢?看来只重视的对象不一样。’于是晋平公就暂停了建造虒祈宫。我说完了,这位公子还满意吗?” 伍员:“满意!谢谢大人!” 这时还有许多要提问题,纶巾社长对大家说:“现在已是日中,太晚了。大家不要提问题了,让叔向大人回行宫吧!” 叔向立起身向大家招手离去,全场鼓掌相送。伍员在甬道上追上叔向一行人,并对叔向叫道:“叔向大人!” 叔向停住:“哦,是你呀,公子,有事吗?” 伍员自我介绍:“我叫伍员,字子胥。我想倘若有一天我去晋国,你会召见我吗?” 叔向含笑:“会呀!” 旁边送客的纶巾社长介绍:“他是我们左尹伍举的嫡孙,二公子伍员。曾经在申地会盟跟向戌、子产探讨过礼的问题。” 叔向大惊:“哎呀,老夫真是健忘!我路过郑国时,子产就跟我提过楚国有一个年轻人很懂礼,原来是你呀?老夫失敬,失敬!” 伍员赶紧揖手:“大人不必拘礼,折煞草民也!” 叔向:“怎么,不干右史啦?” 伍员:“如你所说,听从民意顺应天道方是贤明君主……所以我辞去未加封的右史,做一个实实在在的草民,岂不快哉!”说着瞟了一眼申包胥,但没有人注意他。 叔向赞道:“有如此胸襟,吴国季扎也莫过如此!难得难得。” 伍员:“大人谬赞,草民受之有愧!再见啦!说完再次揖手,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郊廷监狱,郊尹子旗吩咐狱卒:“打开,带他们去养监。” 伯郤宛对伍尚伍员两兄弟说:“你们去吧!”说着同斗成然走出了监狱。 各监犯人见伍尚手里提着箪盒伸着手,嚷着:“给点吃的!给点吃的!” 狱卒领着伍家兄弟来到关押养由基的牢房,打开牢门,两人进门便跪倒,喊道:“师傅!” 养由基惊讶地扶起伍尚:“起来起来!你们兄弟俩咋来啦?” 伍尚:“跟师傅送了点吃的。” 伍员:“师傅,您受苦了!” 养由基:“还好,你们都别站着,榻上坐。” 伍尚把簟盒打开,端上酒菜,斟满酒说:“师傅,你老喝两盅?” 养由基:“你们也来点?” 伍员:“兄长,你陪师傅喝一杯吧?我就不用了。” 伍尚给自己斟满酒,举杯说:“师傅,我敬你,干!”说着和养由基碰杯后一饮而下。 伍员:“师傅,关于斗殴的事,我经调查发现死人是有人而为之,死者全部是被下毒而死,并非我馆打死的。” 养由基:“哦,有这等事?” 伍员:“酒馆事发后,我们的人正要去郊廷请罪,他们又杀了我们两个人,无非想挑起两馆相斗,造成更大纷乱。” 养由基气得把酒盅一捏,霎时酒盅粉碎,并说道:“陷害我养馆,何其毒也!” 郊廷厢房,斗成然把一个小包递给伯郤宛说:“伯大夫,你把这块骨头交还给左尹大人,就说这事我办不了。” 伯郤宛:“怎么,又拿回来,调查不顺利?” 斗成然:“喔,是这么回事,这案子牵涉一个大人物,我职位低微,就不好再过手了,还请左尹大人原谅!”说着跟伯郤宛鞠躬。 伯郤宛:“什么大人物,竟然使郊尹为难?” 斗成然:“这个我就不便说了,但我可以把那天喝酒唯一没死的那人名字告诉你,他叫鄢将师!” 伯郤宛重复了一下名字:“鄢将师?好吧,那我走啦!”说着拿起案桌上的小包走出了厢房。 斗成然:“伯大夫,不送!” 伍尚俩兄弟探完监后,伍尚驾着马车接上伯郤宛驶出郊廷。 楚宫大殿,楚王对群臣言道:“寡人大婚已毕,晋国君臣已欢喜而归,诸卿劳苦功高,孤深表谢意!” 内侍:“有事可奏,无事散朝——” 伍举出班奏道:“大王,有一事相奏。大王成婚之际,郢都最大两家武林会馆,养馆和潘馆的门徒在城郊斗殴,致人死命,现已羁押杀人者,两馆馆主养由基、潘党也暂被扣留。如今晋国送亲使团已归,特向大王禀报此事,请求大王赦免两位国老失教之责!” 楚王:“郊尹子旗,可有此事?” 斗成然出班:“确有此事!当时为了不影响大王婚事,临时扣押各家馆主,以免下面门徒再滋生事端,而影响到晋国使团。” 楚王:“养由基一向刚愎自用,倚老卖老,自认为对楚国有功,从不把公族放在眼里,这次栽在寡人手里,不让他吃吃苦头,还不知道孤的厉害!” 令尹薳罢出班奏道:“养老是一向自傲,但毕竟有功于社稷,大王千万别因小失大,而让老臣们心寒。” 楚王:“想当年埋璧求嗣,他竟敢对我大声呵斥,当时孤尚小,否则早就杀了他!” 伍举:“大王,二十多年前的事你还耿耿于怀,心存芥蒂,这叫我等如何消除隔阂,以使君臣和睦,形同一家!请大王三思,赦免潘养两位老臣!”说着跪了下来。 宫厩尹养子弃疾,大夫潘子也跪下来,拜道:“请大王赦免家父!” 楚灵王从坐榻起身,拂袖而去。 群臣面面相觑,摇头叹息。内侍:“散朝——” 郊廷监狱,左尹伍举夹了一床被褥来到监狱,并大叫:“斗成然,你跟我出来!” 斗成然随狱头一阵小跑来到伍举面前,慌张地问:“左尹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伍举:“打开牢门,让我进去陪国老!” 斗成然:“那怎么成,这不是开玩笑!” 伍举命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大王一日不赦免二老,我就一日不出牢门,我命令你开门!” 斗成然不得已命狱头:“开吧。” 伍举进到监牢内,斗成然紧随其后。他对子旗问道:“还有单间?” 斗成然:“有。” 伍举:“先去潘老监房。” 牢房里有囚犯喊道:“快来看,又关进了一个大官!” 满牢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伍举听到一片“打死他”的呼声后,马上意识到什么。他把被褥塞给斗成然。狱卒举着仗棍一阵乱敲,喝到:“瞎嚷什么?瞎嚷什么?” 伍举走过养由基监房时,朝狱栅边的养由基看了一眼并未答话,然后,跟着狱头来到潘党监房,狱头刚开门,伍举一个箭步单膝跪道:“潘老,椒举食言了。没能救你们出去,只好来监狱陪二老啦!” 潘党:“左尹大人,这都是我们的罪过,怎能连累你呢?” 伍举:“当时为了平息时态,暂扣二位馆长,谁想大王怒气未消,来不及我等再三乞求,竟拂袖而去。” 潘党:“事以至此,我等也是咎由自取。也罢,就让这把老骨头牢底坐穿!” 伍举笑道:“牢底坐穿,我不是来陪你们了吗?” 潘党突然领悟:“哦,你这是给大王将一军?” 伍举:“对啰,等会儿我请你和养老喝酒,冰释前嫌,一醉方休!” 潘党爽快的:“行。” 监房里,伍举、养由基、潘党三人举杯畅饮,而后哈哈大笑…… 楚王寝宫,王尹成虎急匆匆来到楚灵王坐榻前。楚王正拥着楚夫人,看成虎慌张来见,便示意楚夫人退下,然后问:“爱卿,有何急事需寝宫觐见?” 大王:“左尹椒举,竟到监狱自行坐牢,以此发泄对大王不满。” 楚王怒道:“岂有此理!这明明是对寡人进行要挟,他要坐牢就让他坐去,其奈我何?” 成虎:“问题是府廷所有公务都陡然遽停,像是有意在声援左尹跟大王作对,我看不如借坡下驴,顺势贬了伍举,看他还敢在大王面前耍威风。” 楚王:“说得轻巧,贬了他,满朝文武谁能担此重任?你,还是谁?” 成虎连连摇手说:“我?我不行。” 楚王讽刺地:“你还有自知之明?你只会溜须拍马,还会干啥?”楚王叹了口气:“嗨,椒举乃寡人主心骨。没了他,孤遇事是百爪挠心,一筹莫展。罢了,不就是赦免潘养二人吗?放,立即放!” 成虎:“聚众斗殴,杀死人命,不能便宜了这两个老家伙。” 楚王:“那你说该如何处理?” 成虎:“他们不是自称天下无敌吗?何不让他们征囚为兵,以谪(zhe)遗戍?” 楚王问:“什么意思?” 成虎:“就是遇到战争,他们被谪贬的人就要去充军打仗,直至战死。” 楚王瞟了一眼成虎,说:“你这也太下作一点吧?毕竟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竟然让他们去充军。” 成虎:“英雄抛头颅洒热血,扬名天下不就是在战场上吗?” 楚王:“好吧,你去拟旨吧。” 郊廷监狱,郊尹子旗随内侍来到伍举监房,并带来养由基和潘党。内侍展开黄绫:“听宣——”伍举一番人全部跪下。 内侍:“奉天承运,灵王诏书:兹有养由基、潘党两馆武士在楚王大婚之际,聚众斗殴,致死六条人命,杀人者秋后问斩。养、潘身为馆主,负有不可推卸责任。为振铎法令,警示无良,革除国老尊封,留享大夫俸田,征囚为兵,以谪遗戍,居家待戎。钦此!” 养由基、潘党拜道:“谢主隆恩,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内侍:“现在可以即刻离监,我走了。” 斗成然:“公公,慢走!” 伍举怒道:“这也太可恶了!竟然要七八十岁的人谪兵,这不是要老命吗?我不走,牢底坐穿!” 养由基反倒劝道:“左尹大人,不可!大丈夫驰骋疆场,马革裹尸。区区谪兵正合吾意,我还要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也不负我一世英名!” 潘党:“是啊,我们五朝护主,从庄王始,直到如今,经历无数征战,还怕再上一次战场?左尹大人,我们现在就出去,养精蓄锐,以厉再战!” 养由基:“走吧。” 伍举:“既然如此,好吧。”说着三人走出了牢房。 第十四章第二节《潮神》—— 伍府,伍奢堂屋。伍奢正和伍员屈膝而坐,伍员面对父亲有点拘谨,显得不那么自然。伍奢为了融洽一下气氛说:“子胥,快弱冠了吧?我跟你母亲还商量着要跟你办个束冠礼,完了跟你寻一门人家把婚结了,你看怎样?” 伍员连连摇头:“不不!一切都免了,千万不要搞那些繁文缛节,我可受不了。” 伍奢:“你我五年没在一起,好不容易回到郢都,本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这几年我忙,你又老不在家。我们父子聚少离多,很难在一起谈谈心。今天,为父抽个空我们交交心,免得父子生疏。” 伍员:“是啊,我也想聆听父亲的教诲,但总不落空。今天父亲有什么就直说吧?” 伍奢:“从上次你辞职以来,游历了一趟名山大川,回家后也尽往外跑。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当然,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事,但不能浑浑噩噩,一事无成。我在想,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很懂事。要不像你哥一样征兵役,或找一份差事干干?” 伍员笑道:“父亲,我们的确太久没在一起促膝谈心了。我在这里告诉你,我做每件事,走每一步路,都经过深思熟虑,否则,右史大夫我不是笃定做稳了,还免了你们的担心,你说对吧?” 伍奢:“我知道你有思想有抱负,但不能好高骛远,一蹴而就。” 伍员:“父亲,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思。像如此糟糕世道,再加上昏庸的君主,想干一番事业是勉为其难,我算是看穿了。” 伍奢:“如此道来,为父才明白你的心思。好吧,路怎么走,你自己决定,我不干涉。” 这时,员母嘉应进来对伍员说:“子胥,你祖父回来了,让你过去。” 伍员起身对伍奢说:“父亲,谢谢你能理解我!我过去了。”说完,走出了堂屋,穿过拱门,来到前院正厅。 伍举见伍员跨进大厅便问:“子胥,在父亲房间?” 伍员:“嗯。祖父,有事?” 伍举招呼:“来,坐。” 伍员弯膝坐下。 伍举:“子胥,我交代郊尹子旗去调查中毒之事,现在也查不下去了。酒馆唯一没死的人叫鄢将师,是司马公子弃疾的御驾士,很难再查,先暂时搁置,一旦有机会再拔出萝卜带出泥,我不相信惩治不了这个内奸!” 伍员:“既然找出是鄢将师,那我去查?” 伍举:“不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得让你去做。” 伍员:“何事?” 伍举:“深入吴国,侦查敌人的布防情况,以备冬季进攻,报‘棘、栎、麻’之仇。” 伍员:“好,我去。祖父,你把那张羊皮大地图拿出来,我先研究一下主攻方向。” 伍举把地图摆开在案桌上。伍员对着地图比划说:“这是麻城、栎城、棘城,是从吴国最北端往西南下移,形成了一条近似直线的国界线。当然这些城池以前是我楚国领土,现在被吴国占为己有,必定会重兵把守。而从棘城横向往东再南下,这里有几个地方楚国已经屯军,夏汭(现安徽凤台西北,夏肥水入淮水处),琐地(现安徽霍邱县),再加上鹊岸(现安徽肥西县三河镇),面对淮河以南地区的吴国境内,应该是敌人防守比较的薄弱环节,我们主攻方向就应该放在这几个点上。祖父,你说呢?” 伍举颔首欣慰的说:“子胥用兵,一语中的,算无遗策,妙哉也!” 伍员:“那我就从夏汭过境潜入吴国。” 伍举:“好!” 伍员:“但我要做些准备,要昆叔帮我一些忙。” 伍举:“可以,只要能办到的,我们全力支持你!” 伍员在自已房内正画着鹰的面具,母亲嘉应也在榻前缝制一件带有飘带,插满羽毛的衣裙。这时,伍昆掀帘进屋,并对伍员说:“二公子,你要的东西全部采购齐全,四个熊胆已刮成胆衣,三只小白鼠关在竹笼里,其它东西我都放在这里。” 伍员:“好,昆叔,没你事嘞。” 伍昆:“有事再喊我。”说完走出了房间。 这时,嘉应对伍员说:“子胥,你做这些像是巫觋的服装,难道你要去当巫师?” 伍员拿起一节手指粗的芦杆做成一个小木偶,足部塞进小重物,涂上色,画上一对大眼睛。然后问嘉应:“母亲,我像巫师吗?” “像啊,戴上面具就是彻头彻脑的巫婆啦!”伍鸡不知啥时进来言道。 伍员:“去去!快去读书,还有时间出来溜达?” 伍鸡:“二哥,读了一早晨的书,歇一会儿还不行吗?” 伍员:“二哥告诉你,每天最少要学习六个时辰,然后用一个时辰去消化它,你做到了吗?” 伍鸡:“母亲,二哥书读得那么好,却要去学做巫师?”说着对伍员伸了一下舌头,就跑出去了。 嘉应:“好的不学,怎么要当巫师?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没有装神弄鬼的!” 伍员把木偶放在案桌上,然后轻轻地吹气,小木偶竟然立了起来,还会移动。他高兴地:“母亲,我成啦!“ 嘉应:“你成什么,成巫师?我会去告诉你祖父、父亲,看你敢不敢去做巫师!” 伍员从小竹笼掏出一只白鼠,摸摸小白鼠鼻子,又放进笼里,然后拿着熊胆,走到母亲边说:“母亲,我哪会真去当什么巫师?这些我有用。哦,这四个熊胆,你把它做成一顶小帐篷,顶蓬一块,其余裁开制成一块长料,缝成圆顶帐篷。母亲,辛苦你啦!” 嘉应佯嗔道:“子胥,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替你做。” 伍员憨笑:“好,我听话。” 淮河边,一个艄公对伍员说:“你真的要过河?” 伍员:“艄公,铜贝给了你,还有不去的道理?” 艄公:“不是。最近河对岸很少有渔民下河捕鱼,过往夏季捕鱼的船很多,现在一条船都不见,不知对岸发生了什么事?” 伍员:“那你见过吴国水师船经过吗?” 艄公:“很少有大船经过。” 伍员:“走吧!”说着登上小船。 艄公用竹竿撑动小船后,摇橹而去…… 伍员拨开芦苇登上岸边。远处传来有哭声,伍员站在树丛边张望,然后顺着哭声蹑手蹑脚凑过去,就看见有妇女趴在坟头嚎哭,几个渔民和孩子站在旁边垂泪。妇女边哭边诉:“娘啊…在生苦哇…没享一天福呀…生病请不起巫师啊…到死一付棺材也买不起呀…娘啊…不孝儿女哟…也该陪你下地狱哟…娘啊…天呢…我苦命的娘吔!” 一个流泪的渔民劝道:“孩子他娘,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还得想开点。现在村里好多人还在上吐下泻,河里又不敢去打鱼,我们该怎么办呀?” 妇女听到这,又大声嚎哭起来:“娘啊…你好狠心哇…你走得轻松呀…可苦了我们哟…如何活啰…娘哇……” 伍员听到这里悄悄的往山里走去。他沿途朝草丛寻找着什么,终于发现了野山莓树。他尝了几个红红莓子,然后掏出短剑把枝杆树叶砍掉,挖出根部,在地上敲敲,摔尽土后,把根砍成一段段,用枝条扎好,拧在手里,朝双峰山顶走去。伍员站在山顶极目眺望,山下是蜿蜒的淮河,有水寨兵营和艨艟大船。紧靠码头的沙滩连接山脚有个村落,沙滩边拴住了一些小船。看到这里,伍员动身下山…….快到山下。他取下背囊打开,套上插满羽毛的衣裙,戴上金苍之鹰的神帽,系上有九面铜镜和铃铛的腰围,戴上苍鹰面具,背起行囊,一手抓鼓,一手执驱鬼棒。他边走边击鼓边念诵:“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贫民免资巫显灵。巫显灵,法事灵,招魂驱鬼神显灵。神显灵,心亦灵,祛病消灾灵上灵!” 伍员一路念诵鼓噪,引来不少渔村的孩童跟在后面,一些大人也停下手中的活计伫立观看。一对郝氏夫妻也在议论着,郝大哥对老婆说:“巫师我们那请得起,村里死了好几个人,也没一个请巫师的。” 郝大嫂:“霍家老爹也上吐下泻,昏死好几回,估计快断气了。能请巫师作作法,即使不能好转,也可安魂免灾!” 郝大哥摇摇头:“唉!他家哪里有钱?哎呀,不行,我得去出恭了。”说着朝长满芦苇地方跑去。 这时,十户长走过来对伍员说:“巫师大人,我叫霍成,是这里十户长。刚听你念道,好像作法事不要钱?” 伍员击了一下鼓,说:“这位宗人,贫民免资巫显灵。” 霍成:“太好啦!我们是这里最贫穷的渔民。不知咋的,我们村里接连有人上吐下泻,抽搐惊厥后就死了。大家都认为是吃了淮河的鱼中毒而亡,都不敢下河捕鱼了。巫师大人,求求你啦!为我们做一场法事吧?” 旁边聚拢的一些渔民也说:“求求你啦,巫师大人!”说着,大家都跪了下来,叩头哀求。 这时,突然传来惊魂动魄的号啕大哭声,霍成大喊:“我叔走了!”说完就朝村里跑去。 伍员也随着人群朝村里奔去。村里是一片低矮的茅草房,破门破院。拐了几家屋角过道后,伍员来到一家破院,一股恶臭扑鼻袭来。他打了一个寒颤,满身的羽毛都在颤动。屋内地上放着一具尸体,老太婆趴在死者身上痛哭流涕,女儿跪在一边泣不成声,霍成也怆然泪下。伍员走进灶房,一股死鱼味从灶台散出,走近一看,苍蝇嗡的从木盆里飞出来。伍员回转身见霍成跟了进来,便问:“宗人,你们家家都吃这个?” 霍成:“是啊,自从不敢下河捕鱼,我们十几户人家全靠这些腌鱼来活命。” 伍员:“这些腌鱼根本没有腌好,都臭啦!” 霍成:“我们腌鱼都是用植物盐腌的,盐量不够,这里缺盐。年前腌制好的鱼早被大军征粮征走了。” 伍员:“是这样,我知道了。” 霍成:“我叔已死,巫师大人,能不能在堂屋做个法事?” 伍员爽快地:“宗人,我本来就是来作法跳大神的。在堂屋摆张桌子,把你叔移到最里面。通知全村宗男宗女都来顶礼膜拜,看我驱鬼招魂!” 霍成还未吩咐他人,便有小孩边跑边叫:“巫师作法啰!快来看啰——” 伍员见村里的人陆续到齐,便对村人说:“因堂屋狭小,容不下诸多人,各家派一人随觋(xi)师进去,其余人在外跪拜。”说完来到桌前,取下背囊,拿出熊胆竹条做成的小帐篷,支开后放在桌上,再点亮小灯笼,并和木偶人一起放进了小帐篷内,然后拿起鼓和驱鬼棒,命人关上屋门。堂内暗乎乎的,只有半透明的小帐篷里的灯笼亮着。伍员大声喊道:“宗男宗女跪下,觋师请神灵下凡!”说着边击鼓,跳起像是老鹰飞翔,啄食取物的舞蹈——跳大神。鼓铃乍响,伍员围着帐篷转圈,越舞越快嘴里念道:“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灵兀魂魄快显灵……” 奇迹出现了,小帐篷内木偶人竟然活生生的立起身,移动起来。村人见此赶紧叩头。伍员蹲下对木偶叽哩呱啦说了些什么,然后像是在听神灵说话,边听边点头。反复几次后,木偶倒下,灯笼里的灯也灭了。伍员起身再次击鼓,跳大神,并念诵:“太上神君,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慑不祥。左扶六甲,右扶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杀杀杀!杀恶鬼——” 村人一片惊恐,战战兢兢。 这时,伍员一声断喝:“恶鬼已除,灾魔已消,逝者魂归,不再作祟!开门——” 屋门打开后,伍员对村人说:“宗男宗女,神灵所示,此刻起可以下河捕鱼了!至于上吐下泻者,觋师这里有草根煎汤服用,可止泻止吐。臭腌鱼就不要食用了,不净的鱼皮怕是有毒。”说完便收拾法具。 霍成对村民说:“巫师大人说了淮河鱼没有问题,大家准备好鱼具,明天下河捕鱼!”然后吩咐一对夫妇,“郝大哥,你现在就下河捕几条大鱼来,我要宴请巫师大人。郝大嫂,你去把草根煎了,然后分发各家。” 郝大哥:“我这就去。” 郝大嫂从霍成手里接过草根说:“十户长,知道啦,巫师灵药,一定管用!”说完同丈夫和村民一起走出了小院。 霍成见伍员收好法具,问道:“巫师大人,你这就要走?我已叫人下河捕鱼。既然鱼可以食用,那就用鱼来招待你,以答谢巫师大人施法的恩情!” 伍员:“宗人,觋师想问你一事,你可知旁边兵营水寨,可有法事可做,如有我可留下?” 霍成:“这我可不知道,但我有一个好友在水寨做主将,明天我与你前往,看有无法事可做?” 伍员:“既然如此,觋师既来之,则安之。” 霍成:“这样好。走,到我家去!”然后又对霍妪说:“婶娘,晚上我会来守灵!”说完接过伍员的背囊。 伍员对霍氏鞠了一躬,说:“逝者已去,生者节哀!”说完同霍成走出亡者院落。 第十四章第三节《潮神》—— 翌日,双峰山水寨。 霍成领着伍员来到吴军兵营前,刚要入内被吴兵拦住。吴兵:“十户长,对不起啦!昨日吴军副帅公子光已来本寨,闲人一律免入!” 霍成:“我要见主将展昌。” 吴兵:“真的不行!十户长,别为难我了。” 正在这时,主将展昌对十户长喊道:“霍成老弟,你来得正好,我还想去找你呢。” 霍成含笑道:“展将军,我不是来了吗,有事?” 展昌:“这十里八乡有没有巫医?” 霍成笑开了,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不,觋师大人就在你面前。” 展昌注视着伍员,一个身材高大,头缠着数圈黑色头巾,脸上涂了几笔绘饰图腾的百濮土著人,站在眼前。他不敢相信的问:“他是巫医?” 霍成:“他不仅是巫医,而且法事灵验无比。他不但会施药救人,还能跟神灵对话,其巫道堪比神仙下凡!” 展昌:“百濮土著人有如此神奇?” 霍成:“展将军,说你不信!我们村近日死了几人,而且还有人在上吐下泻。大家都说可能是吃坏了淮河的鱼。巫师大人替我们做了法事,给了草药,说可以下河捕鱼。今天就再没有人拉肚子,都抢着下河捕鱼去了。” 展昌:“哦,是这样!巫医,我们中军副帅有个爱女叫滕玉,才三四岁,昨天刚到水寨,就一直嚷着头痛,而且发热腹泻,今日更是病情加重。副帅急得不行,命营寨巫医去治疗,可巫医去年就被抽调参战,哪还有巫医?这不,命我去找当地巫医。正好碰到你们,滕玉有救了,谢天谢地!走——” 展昌领着霍成、伍员来到吊脚楼,上楼后。展昌抱拳单膝向公子光禀道:“启禀副帅,巫医我已请到。” 公子光:“快,请进来。” 伍员和霍成走进屋内稽首。公子光对伍员问:“你就是巫医?” 伍员:“在下正是觋师。” 公子光问展昌:“他不是我们吴国的巫医?” 展昌对伍员努努嘴。伍员答道:“觋师乃巴蜀蛮国人,云游至此,逢疫消灾,逢凶捉鬼。” 站在公子光旁边的沈尹戌紧紧的盯着伍员,似乎面熟。这时展昌对公子光耳语一番。公子光招呼伍员:“巫医,请随我来。”伍员把背囊递给霍成,然后也进入内屋。 屋内,榻上躺了个小女孩,旁边一个妃子正在抹泪。公子光轻轻唤着:“滕玉,爹跟你请巫医来了。” 滕玉:“父亲,我头还是好痛。” 公子光:“爹知道,巫医来了就好啦!”转而对伍员说:“巫医,你去瞧瞧。” 伍员俯下身,仔细看了一下滕玉面色通红,两眼乏困,嘴唇干裂。他从袖袋掏出竹片压住滕玉舌根,看了一下已经红肿的喉咙,然后问公子光:“觋师可以切脉吗?” 公子光:“小孩子,不讲男女授受不亲。” 伍员摸了摸滕玉的额头,又两手扭动了一下颈脖的硬度。这时滕玉陡然叫道:“痒……好痒痒。” 伍员这才开始切脉,当他右手一搭上滕玉手腕时,拇指上的玉扳指就被公子光瞧见。公子光忍不住问:“哟,你还有玉扳指?”伍员抬起左手摇了摇,示意不要打扰,正在切脉。切完脉后,他站起身对公子光手:“宗人,我们出去谈。” 出门后,伍员对公子光说:“有两件事急需要办,一是觋师开一付药单,命人火速去采购并煎汤服用,每日三次,连服七日。若缺药的话,上山采也要采来。二是设坛驱魔,坛高坛宽坛长各一丈,一个时辰必须建好,觋师要登坛作法。否则,宗女命休矣!” 公子光听后跌足道:“药材还可派千里马去取,这设坛之事可就难办了,一个时辰怎能筑好一个祭坛?” 展昌:“要不拆了一座吊脚楼怎样?” 伍员:“宗人,不可!觋师不是为救人一命而毁一屋,而是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时,沈尹戌建言:“副帅姬光,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 公子光:“沈尹戌,你讲?” 沈尹戍:“我们的‘诸皇’号艨艟大船船艏,不正好可以施法吗?” 公子光:“这恐怕不好吧!吴王有令,任何人不可上‘诸皇’号。” 展昌:“那倒未必,前年‘诸皇’号还专门去接了晋国叔向。” 公子光对伍员问道:“‘诸皇’号船艏行吗?” 伍员心中窃喜:“因地制宜,因陋就简,行!觋师这就来写药方。” 公子光:“笔、砚、册伺候!” 伍员摊开简册写着…… 公子光悄声对众将说:“看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定是个练家子。” 沈尹戌:“巴蜀蛮人哪个不会武功?” 展昌附和道:“那是,行走江湖不会两下功夫还行?” 伍员药单写好后递给公子光。 公子光:“吴句卑,你驾车去吴国属国钟离(现安徽蚌埠市双墩村)取药,最多两个时辰就可回来。” 吴句卑接过简册:“诺!” 公子光:“走,我们一起上船。” 伍员在众将簇拥下,踏上桥板登上了‘诸皇’号大船船艏。站在船艏甲板上,向船身一看,船长约二十五丈,船宽六丈有余,船楼三层,桅杆帆就有七根,前后还有迎风帆,船两边摇楫墩各二十五个,船艏可停两辆马车,巨大的铁锚的绞杆最少六人才能绞动,船艏离吃水线高有一丈,船身半丈有余。 伍员站在船艏甲板上,心中感慨万分,吴国荒野蛮夷竟有如此巨船,其水军实力可想而知。这时公子光对伍员说:“巫医,此船艏能否施法降魔?” 伍员:“宗人,行,就在这里,摆一张祭桌,放上鼎香烛,烛可点燃,然后你们下船。我得进船舱准备一下。”说着从霍成手里接过背囊。 沈尹戌:“我领他去,走吧!”一进船舱,沈尹戌冷言一句:“伍子胥,你好大的胆!竟敢冒充巫师,混到船上,刺探军情。” 伍员边套羽毛衣裙边说:“不是我混,是公子光主动请我来的。怎么,还不服气?” 沈尹戌声音低了许多:“伍子胥,你究竟有多大本事?我真是服了你!” 伍员笑道:“本事吗?文可安邦,武可定国。” 沈尹戌:“的确如此,吾不及子胥万一也!” 伍员严肃的说:“小滕玉病得确实不轻,能否转危为安,就看她的造化了。公子光肯定会扣留我,好,能顺利回家,不好,到时你得帮我?” 沈尹戍:“那是自然。” 伍员:“好啦,关于情报的事有空再详聊,你先去吧!”说完拎着背囊来到船艏。 伍员在船艏对岸边的众人说:“现在盛夏季节,日当正午,诸神小憩,大仙打盹。诸位宗人虔心膜拜,觋师才能请来诸神为滕玉驱鬼消灾!”说完点燃三支香向天拜道:“一拜天地诸神!二拜山川湖泊!再拜苍生黎民!”众人也跟着跪拜。 伍员拿起鼓和驱鬼棒边敲,跳起了‘跳大神’舞,嘴里念诵:“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驱鬼降妖巫显灵。巫显灵,法事灵,祛病消灾神显灵。神显灵,心亦灵,滕玉痊愈灵上灵!”就在念诵完后,伍员把鼓和棒一扔,从袖袋掏出一块黄绫朝众人正反验看,然后一拢,抓住黄绫团,黄绫团竟会往上蹿,而且会左右摆动。喊了一声:“觋师与神灵对话。”然后拿着黄绫团放到耳边听听,并不停点头,又拿到嘴边对着黄绫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黄绫团放在祭桌上,对着鼎烛前再拜,然后大喊:“神灵慢走!留下恶鬼我来杀!”喊完从背上抽出桃木剑,游走太极步,嘴里再次念道:“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彻地鬼神惊,若有恶煞鬼来临,自有天神讨不平。觋巫奉召杀鬼令,妖魔鬼怪现原形。朗朗乾坤不太平,手持神剑杀鬼尽!”说着用剑挑起黄绫团于空中,嘴里喊道:“杀恶鬼——”一剑穿过黄绫里裹藏的小白鼠。这时桃木剑淌血,啪嗒直流。伍员一手拿掉黄绫,一手举着淌血的木剑对众人说:“宗人,觋师已杀附体恶鬼,小滕玉就将痊愈如初,感谢天神助我!” 公子光深深鞠躬:“谢巫医救命之恩!” 伍府浴房。伍员正坐在浴桶里泡澡。伍昆掀开门帘进来对伍员说:“二公子,你泡了多长时间呀,快有一个时辰吧?老太爷叫我唤你,洗完澡到他那里去。” 伍员挺起身张开了一下手臂说:“舒服,太舒服啦!好,我穿好衣服,等会儿我过去。” 伍府正堂,伍举背着手,注视着‘三世忠良’的牌匾。这时,伍员进门叫了一声:“祖父!” 伍举反转身颔首道:“你终于回来了,我还真有点担心。你走了这三个月,老太婆天天埋怨我,你妈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好在不知道你去了那边,否则,要闹翻天。来,坐下聊。” 伍员坐下后,说:“祖父,这次潜吴收获还是不小,到了夏汭、琐地、鹊岸对面吴国的边界地区,而且还联系上了打入公子光部的沈尹戍。他投吴是假,不过到如今还是个小角色,根本获取不到有价值的情报。但他告诉我,吴军兵车大约有一千乘,公子光部兵车只有两百乘左右,按照巫狐庸沿袭晋国兵制来看,一乘有七十五人,公子光部有一万五千人。但我见过他们的训练,一乘最多五十人。那其他人到哪去了?都在战船上。所以他们是水陆联合部队。一个只有千乘的国家却有近两万水军,而且有‘诸皇’号艨艟大船,船上水军就有三百名,一次可载乘员五百名。”说着,他从袖袋掏出羊皮纸打开,对伍举说:“这是我画的‘诸皇’号草图。” 伍举:“从这张图来看,此船亘古未有。楚国虽大,尽是些四五十人的舟楫,谈何与其水战?” 伍员:“所以说,要击败吴国必定要建造我们的艨艟大船,而且我们有诸多有利条件:一、先令尹孙叔敖开掘了巢肥运河,可直达吴国境内;二、巢湖至大江,吴国现还没有艨艟大船,我们是先下手为强。三、大江是顺水而下,大船便捷速度又快;四、从郢都开始,楚国码头诸多,停靠方便;五、楚国财力雄厚,能工巧匠居多,劳力充足。一定能造出比吴国更强大的战船!” 伍举颔首:“此建议如能实现,定能荡平勾吴蛮夷,重振庄王之霸业也!” 伍员兴奋的:“如能造船,祖父可别忘了我。我是身临其境直接观测过的人。” 伍举:“难得有你想干的事,我还会忘了你?对啰,你进入吴国边界有什么发现?” 伍员又从袖袋掏出一张羊皮纸,说:“这是我侦察这几个地方吴军的布防图。像夏汭须渡河作战,加上‘诸皇’号就停泊在双峰山水域,副帅公子光从棘城调到双峰山兵营,负责这一带的防御。他作战骁勇,很难在这一地区占到便易。而琐地方向是吴王夷眛二公子掩余防守,此人智谋和狡诈并存,可能不会和我们硬拼,加上地势优势,营前一片低洼沼泽地,只会选择防守。三公子烛庸在鹊岸一带驻军。此人好战,易激动,应该会主动应战。这三个地区兵力都不是很多,要战,鹊岸方向比较稳妥。” 伍举:“具体作战司马府廷会研究布置,只要有了这张图就行,而且你标注得很详细。现在离冬季还有一两个月,我首先得提请令尹府廷同意建造大船,然后启奏大王批准此项计划。” 伍员:“还有一条很重要的情报忘了告诉你,吴军主力都装配了铁叶车,用来专门对付戎车上弓箭高手,而楚国强项就是弓箭。因此,一旦开战,务必小心铁叶车。” 伍举:“知道啦!” 第十五章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早朝。楚灵王在内侍迎导下,坐上王榻。 群臣三呼:“吾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卿免礼!” 内侍:“有本上奏,无本……” 伍举出班:“大王,微臣有本启奏?” 楚王:“爱卿,讲!” 伍举:“微臣得到确切情报,吴国为了强化水师威慑,建造了无以伦比的艨艟大船。船长二十五丈,船宽五丈,船载水兵六百名,五百名负责摇橹,多人操舵,可运载千人。现淮河、沘河(现淠河),全被‘诸皇’号一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它的一个横摆就可壅塞淮河狭窄段,变成一座巨大的桥梁,进入楚国如履平地。” 楚王大惊:“如此可怕的巨船,爱卿可有对策?” 令尹薳罢出班奏道:“大王,我们几个卿大夫在令尹府廷研究讨论,一致同意设立船宫,建造可以对抗吴国大船的新船。否则,楚国在吴国大船的碾压下,只有束手待毙,俯首称臣!” 楚王:“大船可造,可费用怕是不少,加上冬季进兵吴国,这些都是要用钱的?” 薳罢:“大王,这些我们都做了预算,设立船宫,建造大船。我们准备从国库支出十万两爰金建造大船,用于冬季作战为二万两爰金,国库预算足可再建几艘大船。大王,尽可放心!” 楚王:“冬季进攻,诸卿准备的怎样?” 薳罢:“大王,为报棘、栎、麻之仇,全军早已准备就绪。我军分左中右三路大军,楚王御驾亲征,左帅为司马弃疾,主帅为伍举,副帅郑丹,右帅为太宰薳启强,辎重后勤由微臣负责,东夷越国常寿过将率军助战。” 楚王:“很好!设立造船宫人选可选定?” 薳罢:“由工尹公子鲂兼任船理,连尹伍奢兼任协理,造船场址由老船场改建,地处西北沙洲大江边。” 楚王:“子鱼,子奢你俩可听明白了,建造大船就全靠二位大夫了。” 公子魴,伍奢:“遵命!” 大江沙洲造船场,船厂官员陪同公子魴、伍奢来到造船工棚,伍员也跟在后面。公子魴对官员说:“这样的石塘(船坞)太小,要重新多建几条石塘,工棚也太小,要搭建比现在大十倍的棚顶,棚长最少四十丈,地面斜度也要相应加长。棚高……伍员,多少?” 伍员:“七丈。棚宽十二丈。” 公子魴:“你那图上,船身高就有三丈,加上层楼桅杆十五丈,哪够?” 伍员:“船身可在棚内建造,下水后再建层楼,这叫组装式! 官员附和:“伍公子说得对,有这种建造法。” 公子魴:“子胥,你没做过一天工,怎么知道组装建造?” 伍奢:“他就是多看了几册书,没有实践经验!” 伍员:“我经常在这一带游泳,看过他们造船。” 公子魴:“原来如此,我这个水兵出生的人都没他懂!”说着哈哈大笑。 他们来到木料加工棚,工匠们在做各种木工活。公子魴对伍奢:“连尹奢,建造这样的大船,看来同时要建几个分场?” 伍奢:“那是。工尹魴,你算,从装卸木材到堆放晾晒,需要很大一片地方,需要很多劳力,再到木料加工成型,这一系列工序的完成,就需要在一个木材分场里加工。而铜铁件的铸造和锻打,特别像骑马钉,铁钉等等也需要一个铁件分场。还有建船分场,油漆分场,帆布分场。除了这些分场,还要一个运输船队和车队,还要一个采购团队,一个能工巧匠组成的设计团队。这是一项浩大的系统工程,我不知道吴国蛮夷是怎样做到的?” 公子魴:“听你道来,任务还真艰巨呀!” 伍奢:“像造船先要架设龙骨,而龙骨需要柚木来搭建,你说要用多少根柚木?” 公子魴:“这个我倒不担心,只要有钱就行!” 伍奢:“那工程总设计师人选有吗?” 公子魴问船场官员:“你们这儿有能造大船的设计师吗?” 官员:“哪有什么设计师,都是一些常年造船的工匠罢了。连图纸都是草图,凭经验吃饭。” 公子魴:“子胥能不能挑大梁?” 伍奢:“他哪行!这不是简单的造船,监督监督就行。而是要掌握船的浮力和重力再加承载力,以及水里的阻力和扬帆时的风力等等。嘿,我也说不清。” 公子魴:“那怎么办?” 伍奢:“我倒想起一个人,不知能不能造大船?” 伍员:“谁呀?” 伍奢:“你好像认识他儿子,叫申包胥的。” 伍员:“我认识,而且是好朋友!” 伍奢:“他父亲叫申全,和我一起挖过伍名沟。但我知道他在建筑设计方面很有造诣,是个数术家。请他来造船应该没有问题。” 公子魴:“太好啦!他能来,我当全权任命他为总建造师!” 伍奢:“可现在人在椒邑,天高路远,而且那一带马上就要打仗。” 伍员:“父亲,我去!” 公子魴:“子胥能去最好,请来老师,自己也能获益匪浅。走,我这就去写任命书!” 一辆马车上站着伍员。他紧拽着缰绳,驾驭马车疾驶飞奔。马蹄卷起的尘灰湮没驿道…… 椒邑,伍员坐在马车上,让马车徐徐进入椒邑城门内,向前走了不远往左拐就到县府。他跳下车,来到县府前一堆人群前向正在征兵的人问道:“椒邑书录申全你们知道吧?” 正在登记的申全放下笔,说:“我就是。” 伍员:“我是郢都来的,有我父亲一封信交给与你。我叫伍子胥。” 申全惊讶地:“哎呀呀,是伍子胥呀,稀客稀客!走,到里面去坐。”说着,领着伍员来到县府的一间厢房。申全指着坐垫说:“你先坐吧!”说着展开信札看了起来。看完后说:“造船?” 伍员又掏出一份任命书说:“申叔,这是工尹子鱼亲自签发的任命书。” 申全诚惶诚恐的:“哎呀,这我可不敢当,士人从来没有造过船!” 伍员:“这些我父亲知道,但他相信你一定能够担起这个重任。” 申全:“既然连尹奢这么信任我,好,我接受这个任务!” 伍员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图说:“这就是吴国‘诸皇’号大船。” 申全仔细看了一下图后,说:“内河能行这样大的船,我还未所未闻,但仅凭这张图是不可能造出大船来的。” 伍员:“可这张图是我亲自观察绘制的,有什么问题?” 申全:“图没有问题,可数据需要验证才能造出船来的,何况数据比这多的多。我得亲自上船测量获取数据,而且还要亲自目睹船载后的航行。” 伍员:“大船停泊的位子离椒邑倒是不远,就在夏汭。可我出发前,楚王也率各路大军开始动身,朝这边开来。” 申全:“是啊,我们椒邑也在加紧征兵。” 伍员:“要不这样,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早卯时我们就出发,趁还没开战之前拿到数据。” 申全:“要不你同我回去,我们两去喝一杯酒,我还得谢你呢?” 伍员不解:“……” 申全笑道:“你不知道哇?你为勃苏谋到了职位,我还不应该谢你,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啊!” 伍员:“小事一桩,不必挂齿!至于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还想拜你为师呢,学习数术和技术,不知申叔肯收我这个徒弟吗?” 申全:“伍公子说笑了,我这工匠行当,哪有公子来干的?” 伍员一本正经的:“是真的,多学总比不学强!” 申全:“有这样的恒心,我会尽力帮你,但师傅就不敢称谓了!” 伍员:“好,能学就行,不勉强。我想先去祖父的采邑农庄看看,我还没来过呢。” 申全:“农庄还远着呢!” 伍员:“不要紧。听我父亲说:”建农庄是你来设计的?他刚任椒尹时,连房子都没有,还在你家借住。” 申全:“是这样!” 伍员:“申叔,就这样,我先走了。” 申全:“伍公子,你慢走,我去向邑尹辞行。” 伍员向申全拱拱手,然后走出县府,登上马车,挥鞭离去。 伍举采邑伍名庄(今安徽阜阳颍泉区伍明镇)。 伍员驾车来到庄前。庄前有一个池塘,池水清澈。池塘边有一处很大的木踏板,是专用来浣洗和牲口饮水用的。伍员跳下车,牵着骈马走上了踏板,骈马欢快的探头饮水。这时,一个老伯跑过来喊道:“哪来的马车,竟来伍名庄饮水?” 伍员叹道:“嘿,这里的水还真清澈,马儿喝得多欢呢!” 老伯得意地:“那当然,我们庄里有二十四口饮马池都是来自阜涡的活水,马儿喝了当然甜啰!” 伍员:“池水都如此,那井水更不一般。老伯,你带路,我要尝尝采邑的井水到底是不是甘醇的?” 老伯仔细看了看伍员疑惑的问:“你是伍尚?” 伍员笑道:“我大哥在这里长大,他还没有喝过自家庄园的水?” 老伯:“哎呀,你是二公子——伍子胥。失敬失敬!我是这里的管家伍焦。走,我领你去喝水!” 伍员牵着马车来到一块很宽敞的坪地上,伍家大宅坐南朝北,大宅成凹形建筑,青砖青瓦。宅前有两棵银杏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靠左边有一口全麻石凿成的水井。伍焦指着宅院,对伍员说:“这就是我们伍家的庄园!” 伍员:“还不错,有点楚风的感觉!” 伍焦:“你不是要喝水呀?”说着来到井边,抛下绳桶汲上水来,舀起一瓢水,递给伍员,说:“喝吧,喝一口就再也忘不了家乡的水了!” 伍员边喝边点头说:“挺甘醇的,喝一口真惬意!” 伍焦:“这是七十二眼水井之一,井井都在庄园之内。倘若那天公子成了天下名人,这繘井饮马便扬名天下了!” 伍员:“焦伯,吾宁可籍籍无名,而非扬名以夺吾志也!” 夏汭行营,兵丁领着伍员、申全走进行营大帐。兵丁对主将报告:“启禀左司马,探营者带到。” 伍员揖手:“司马射大人,在下船宫伍员,特来行营有要事相商!” 沈尹射:“船宫?” 伍员:“最近才成立的,我们要建造自己的楚国大船,想请司马射大人帮忙。” 沈尹射:“马上就要开战了,我如何帮你?” 伍员指着申全说:“他是我们的总建造师,要近距离观察吴国的‘诸皇’号……”说着,伍员靠近沈尹射对他耳语一番。 双峰山兵营。 兵丁跑上吊脚楼,向公子光报告:“启禀副帅,百濮巫师来了。” 正跟小滕玉逗着玩的公子光听后,说:“有请!” 滕玉听说后,高兴地拍着手蹦着,嚷道:“巫师大哥哥来了。” 伍员仍旧是以前的装束,头缠黑巾,脸上涂绘几笔土著人的图腾。他进到屋内,便向公子光鞠躬道:“宗人,别来无恙。觋师又回来了,来看看小滕玉。” 公子光揖手:“滕玉得巫医妙手回春,已经完全好了,在此,公子光再次谢巫医再造之恩!” 伍员:“举手之劳,只要小滕玉从今往后快乐成长,觋师就倍感欣慰!” 滕玉:“巫师大哥哥,走,带我上大船,再去游淮河岔道口。” 公子光:“滕玉,怎么叫大哥哥?要叫小叔叔!” 滕玉:“不嘛!我喜欢叫大哥哥!他一点也不像叔叔,像大哥哥!大哥哥,我们去淮河岔道口好吗?” 公子光:“好好好,随你叫!爹爹想请巫医大哥哥再做一场法事,完了再去玩不迟?” 滕玉噘着嘴,拽着伍员衣裙嚷道:“不嘛!不嘛!我一定要去!” 伍员:“宗人,有何法事要做?” 公子光:“我们得到密报,楚国大军这两天就到了夏汭。我想请你为我们做一场法事,是应战,还是防御?” 伍员:“宗人,这恐怕不好吧,你们军中也有巫师呀?” 公子光:“他们法力尚浅,你有神灵护身,一定是你来做才是准确的。” 第十五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宗人盛情,觋师却之不恭。正好,小滕玉要上船游览,觋师也要知道风云变幻,风向趋势,才能做好法事。” 公子光大喜:“好,一切按巫医的办!”然后唤道:“展昌!” 展昌进来:“末将在!” 公子光:“命水手全部上船,巡弋夏汭段至淮河岔道口,然后掉头回营寨,到时,巫医还要做一场法事!” 展昌:“诺!” 小滕玉拉着伍员和公子光的手,说:“噢,我们上船啰!” 刚走下吊脚楼,沈尹戌对伍员拱手道:“巫师,又来兵营啦?” 伍员微笑道:“来看看小滕玉,你们都好吗?” 沈尹戌:“承蒙巫师关心,一切尚好。” 踏上桥板,来到船艏甲板上。公子光见所有人都上船后,对展昌说:“可以开船!” 展昌大声对层楼传令兵喊道:“起锚!升帆!雷鼓!划——”传令兵手摆旗语,鼓声大作,左右两边水兵奋力摇橹,大船朝北乘风破浪顺流而去。 淮河对面一辆马车跟着大船相向而行。车上站着申全,他像在数着摇楫的频律。车上立着五两鸡羽毛制成綩的相风乌,挂在候风旗上。 大船上,伍员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小铜鸟,鸟尾是羽毛的伣。滕玉见候风乌神奇便说:“巫师大哥哥,给我给我!” 伍员:“等会儿,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滕玉:“小玩具——铜鸟。” 伍员又掏出一面小旒旗,对滕玉说:“这叫相风乌,把它插在候风旗上。来,举着,你看小鸟和羽毛都在动,旒旗的飘带也飘起来了。” 滕玉举着旒旗在船艏甲板跑起来,嘴里喊道:“噢,小鸟飞哟!” 公子光生怕滕玉摔跤也跟在后面追,船平稳如履平地。而后,公子光一把抱起滕玉,站在船头龙头上,滕玉举着候风旗迎风飘扬。 夏汭淮河岔道口,是由淮河主道一分为二的两条水道。岔道口水面很宽,“诸皇”号掉头都要在此转大弯才能回到营寨。这时,展昌喊道:“落帆,左满舵!”左边的摇楫手全部停住,右边的摇楫手奋力摇桨,大船渐渐朝左方向移动,等船头完全摆直,两边水手同时开始摇楫,大船虽未杨帆,仍飞快如梭。 “诸皇”号慢慢停靠在码头。展昌喊道:“落锚!”十几个水兵摇下巨锚。 公子光问伍员:“现在作法事?” 伍员:“现在是已时正可作法,抬上祭桌,鼎香烛照旧。觋师进舱准备一下。” 公子光对展昌说:“命全体船员下船。” 展昌喊道:“全体船员下船!” 沈尹戌问伍员:“巫师需要我帮忙?” 伍员:“不用,觋师自己来,”说着对滕玉说:“滕玉,候风旗先借大哥哥用下,等会儿这个旗儿全送你啦?” 滕玉爽快的:“巫师大哥哥,给!” 伍员摸摸滕玉的头:“滕玉乖,大哥哥等会儿就给你!”说完,走进船舱解开背囊边做各种准备。准备做好后,他见船上空无一人,然后拿着候风旗站在船沿朝河对面晃动,一条快船朝大船划过来。伍员背插候风旗和木剑登上船艏甲板,点燃三支香对岸边的吴国水军喊道:“吴国水师,觋师在此向天祈祷:一拜天地诸神!二拜山川湖泊!再拜苍生黎民!” 这边,一条快船从河对岸疾驶到大船边,楚兵用钩拒钩住大船。申全用木尺测量湿漉漉水线到大船的吃水线,旁边的楚兵快速记着。申全又用L型长杆尺伸到船底然后提起,楚兵又记录着。然后申全和楚兵爬上大船,进入船舱。 甲板上伍员正在“跳大神”。他嘴里念诵道:“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兴兵息兵巫显灵。巫显灵,法事灵,驱兵罢兵神显灵。神显灵,心亦灵,水兵心愿灵上灵!”就在念诵完后,伍员把鼓和棒一扔,从袖袋掏出一块黄绫朝众人正反验看,然后一拢,抓住蠕动的黄绫团。喊了一声:“觋师与神灵对话。”然后拿着黄绫团放到耳边听听,并不停点头,又拿到嘴边对着黄绫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黄绫团放在祭桌上,对着鼎烛前再拜,然后大喊:“神灵慢走!留下我来杀恶魔!”喊完从背上抽出桃木剑,在甲板上又游走了一圈,用剑挑起黄绫团于空中,嘴里喊道:“要太平,杀恶魔——”一剑穿过黄绫里裹藏的小白鼠。这时桃木剑淌血,一幅条幅也从剑梢滚落开来。伍员一手拿掉黄绫,塞于袖袋,然后把条幅展开,对吴军说:“神灵留下《诗经·周颂·时迈》篇,我来念于宗人听。”喊完从背上抽出候风旗,游走太极步,走完太极步,对着条幅念道:“载戢干戈,载槖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念完用候风旗一挥说:“宗人明白此诗经寓意?” 岸边吴兵嚷道:“不明白!” 伍员举着候风旗在甲板上又游走了一圈,看到河面一条快船离去便喊道:“宗人听我细细解释,什么意思呢?‘把干戈聚拢收藏,把弓矢装进箭囊。我追求美的德尚,施政到华夏城乡,周王必能保四方。’解释清楚了,寓意也知道了。你们讲是战是和是休兵?” 吴军全体吼道:“休兵!休兵!” 伍员向水兵鞠躬:“觋师得神灵指点迷津,兵道,凶也!” 公子光大声问:“我们不战,其他地方有无战事?” 伍员:“天道运转,风云莫测,战事必有!” 公子光:“在何方?” 伍员:“南方阴晦,煞气渐浓,可能爆发战事!” 公子光:“巫医所言极是!我们坚守不出,等待战事平稳,巫医随我前去南边鹊岸一带,真相就大白了!” 伍员苦笑:“觋师又要滞留吴国啦!” 夏汭楚军兵营大帐,左司马沈尹射对申全说:“总师全,已过去两天了,伍员必被公子光留住了。既然这样,不如你趁早回郢都,反正所有数据都已拿到,船宫还在等着你呢。” 申全:“我俩一同前来,伍员深入敌营生死未卜,这样回去,我如何向伍奢交代。” 沈尹射:“下午右广薳射将率繁扬之师到达夏汭,楚左路大军明早就到。我劝你早些离开,否则,一旦开战没人顾得上你。” 申全:“司马射大人,那我把伍员的车驾走了。” 沈尹射:“驾走吧!” 慎邑。(现安徽颍上县境) 申全驾着马车正准备进入慎邑南门,城门内忽然驶出虎贲车乘,紧接着是大批楚军,申全只好下车等待楚军过去。这时,一名盔甲侍卫骑马来到一辆戎车前喊道:“主帅,主帅!” 巨奋扬“吁了”一声停住车,盔甲侍卫对伍举报告:“左尹大人,大王让我来传话,今晚大王不走了,想在慎邑歇息一晚再走。” 伍举:“知道啦!” 申全听到了是左尹,便上前揖手道:“敢问大人,你是左尹伍举?” 伍举:“然也!” 申全:“我叫申全,是伍员的同僚,这辆车也是他的。” 伍举担心的:“他怎么啦?” 申全指着东边说:“他去了夏汭那边,两天没有回来,我担心死了。你是他祖父,我得把事情告诉你。” 伍举:“你们怎么到了夏汭?他又是怎么过去的?” 申全:“为了获的‘诸皇’号准确数据我们到了夏汭。他是化装成百濮土著人过去的。” 伍举笑道:“那就没事!对了,夏汭开战了吗?” 申全:“我来还没有。不过想攻击双峰山营寨太难,一艘‘诸皇’号太恐怖,我军根本过不了河!” 伍举:“子胥的事我知道啦,我会留意的。我们还得赶路,再会!” 申全拱手:“左尹大人,再会!” 琐地东面,楚国中路军在主帅伍举率领下,已经进逼到吴国境内。吴国兵营就在前方不远,但一片水草茂密的泥泞地带阻挡住了楚国大军。站在戎车上的伍举问琐地主将公子督:“右司马督,进攻到这里就不能前行了?” 右司马督:“不是不可以进攻,有车乘的必须下车。这是一片沼泽湿洼地,只要在没有水草地方铺设稻草,人是可以过去的。” 伍举:“那就铺哇!” 右司马督对裨将喊道:“向四乡八邻收集稻草立即运来!” 裨将:“诺!” 伍举:“这个吴国公子掩余还甚是狡猾,竟选这样的地方建立营寨。” 右司马督:“吴人多是赤足,所以来去自如。” 这时,卫兵跑来对伍举报告:“主帅大人,越国常寿过将军率兵来了!” 人未到,笑声却传来了。常寿过哈哈笑着对伍举拱手道:“尊敬左尹大人,遇到难题啦?” 伍举拱手回答说:“常将军,前面一片沼泽地无法通过!” 常寿过:“那容易!越军们,脱了军履跟我上!”说完光着脚跳下车,手执长槊朝湿洼地奔了过去。 越兵个个赤足向前冲去。一声鼓响,从营寨射出无数箭矢,越兵慌忙用藤盾挡住。伍举见状,赶紧喊道:“鸣金!”钲人敲响铙铃。越兵退出湿洼地。 双峰山营寨,淮河上停泊着巨船“诸皇”号。公子光、伍员和一群将领站在船艏甲板上,向河对岸眺望。公子光对伍员说:“看来防御是对的!你看对岸旌旗蔽日,人影骚动,马叫嘶鸣,河边布满战船,像是有千军万马。” 伍员:“楚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宗人有‘诸皇’号,觋师认为楚军不太可能会向双峰山进攻。” 公子光:“我们也要大造声势!”转而对展昌命道:“传我将令,鼓手,号手,旗手都给我动起来!” 展昌:“诺!”应完跑下甲板。 呜、呜——喇叭声,犀角号声同时吹响;咚、咚咚——挝鼓千槌,鼓声震天;旗手站在层楼上,船身船尾到处是摇动的旗子。 公子光:“这样,我们也毫不示弱!” 琐地东面吴境湿洼地带,楚军运来数十辆车的稻草。伍举命道:“藤盾开道,弓箭手跟上,稻草铺垫由传接方式进行!” 命令发出后,楚越联军开始以藤盾为前部向前推进,后面的弓弩手不断放箭,铺设稻草的士兵形成了多条长龙。伍举见稻草路已铺成,便挥剑喊道:“进攻!” 楚越联军呼啦的奋勇争先往前冲去。伍举见养由基也要往前冲,赶紧跳下车拦住养由基,说:“这种事情还要劳烦养老将军,你跟我好好呆着。子恶,你去保护好潘老将军!” 车右伯郤宛:“诺!”应完,跑步拦住了潘党。 吴营突然鼓声大作,几百支火球箭矢飞来。楚越联军前冲的士兵大惊,驻足不前。湿地这边的养由基等众将迅疾的射出箭矢,箭箭相撞,掉下许多,但仍有不少火球箭射在稻草上,火熊熊燃起。伍举对右司马督说:“还是鸣金收兵吧?” 右司马督大声:“鸣……”鸣字还没喊出口。养由基大声喊道:“慢!现在不是鸣金收兵时候,而是槌鼓激进,否则,前面的将士就没命啦” 伍举:“擂鼓!” 楚阵鼓声大作,号角齐鸣。楚越联军冒着飞来的箭矢,穿过燃起的大火往前冲去。已经穿过湿洼地的官兵闻鼓声响起,毅然跃起,朝营寨冲去。这时,吴营鼓声遽停,居然没了箭矢射出。宫厩尹养子弃疾和常寿过率先头部队冲进了吴营,吴营大寨空无一人。养子弃疾对联军喊道:“追!”等他们追到沘河边,吴军船只已陆续靠岸。 伍举和大批人马也来到了河边。他观看一下河对面对众将说:“没有船只,我们无法渡河。众将听令,宫厩尹弃疾,率领你部沿沘河向鹊岸进发,攻击吴国三公子烛庸;中厩尹潘子率本部由琐地驿道进军鹊岸,副帅郑丹率中路前部随后接应;右司马督立即派工兵填平湿洼地,修建一条可以过兵车的路;中路大军随本帅进军罗汭!(现安徽寿县北瓦埠湖入淮水处)” 众将揖手:“诺!” 养由基拱手说:“主帅大人,养叔愿随副帅前往鹊岸助战!” 伍举思考片刻后说:“养老将军既然愿去鹊岸,那好。车右伯郤宛紧随护卫,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伯郤宛:“诺!”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十六章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 楚灵王高坐坍墀之上。伍举出班奏道:“大王,微臣有本上奏。” 楚王:“奏!” 伍举:“楚国为建章华台,有人把船宫唯一的建造师调去建宫,使得大船建造处于停滞状态。我想问,现在是造船重要还是造台重要?造台无非供人享受,而造船乃强盛楚国水师,孰轻孰重还要老夫再三重申?” 右尹郑丹:“椒举所言极是!造船关乎到国家之存亡大事,岂能因建台而毁了造船?子革虽为建宫宰也不会干釜底抽薪之事!” 楚王显愠怒之色:“都不要说了,是寡人让成虎干的!即使现在造出了大船,也拼不过吴国的两艘大船。以后不与其水战不就行了!” 成虎附和:“大王说得对!我们不与其水战,其奈我何?” 伍举大声说:“我们是楚国,堂堂的楚国!不与其水战,难道靠的是陆战?没有强大的水师就不能雄霸天下!” 薳罢:“椒举息怒!船我们还得造,但一时半会也造不出来,现在暂且不论。有一件事我觉得挺重要的,我得到快报,徐国‘善道’,就是通商渠道,诸侯往来甬道。被吴国单方接管了,这样一来,徐国的中立立场完全倒向了勾吴,整个楚国东面成了吴国领域。” 楚王怒道:“蕞尔小国,竟敢倒向敌国?想当初申地会盟孤放过汝徐子,想不到汝今天背地里下刀子,可恨之极!” “报——”传令官进殿奏道:“启禀大王,徐国大夫仪楚身着孝服赴楚国报丧!” 楚王大怒:“给我抓起来!” 徐国仪楚被侍卫押进殿堂。仪楚大喊:“为何抓我?为何抓我?我是来报丧的!” 楚王:“为何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仪楚:“我主徐子毅已薨,现世子章禹为君。我是奉命前来贵国报丧的,我怎么知道为何抓我?” 楚王:“你徐国丧权辱国,把通商‘善道’割让给了吴国,难道还不该抓你?” 仪楚:“哪是割让?只是让吴人来管理‘善道’,何罪之有?” 楚王:“还在狡辩,跟我押入耳房,等待处置!”侍卫押着仪楚走出大殿。楚王唤道:“左史倚相,你去审审这个外交官,看看吴、徐两国有没有猫腻?并记录在册。” 倚相:“诺!”应完,走出大殿。 在殿外,倚相对申包胥说:“申编修,跟我来!”他们来到了耳房,禁卫打开了门。一进房内,仪楚就嚷道:“你们楚国怎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起来。我是来报丧的,按照礼仪,你们应该尊重我这个报丧人,何况我是外交官,我有外交豁免权!” 倚相:“仪楚大夫,你也别嚷!我问你,你们为何要把通商‘善道’让于吴国来治理?你们这样做其实就是倒向了吴国,要与我们楚国为敌。你作为外交官连这个基本道理都不懂,你知道吧,其后果将会引来战争?” 仪楚:“在国丧之时,我们信任吴人会给徐国带来安全,而且吴人讲信义讲道义,绝不会因此霸占了‘善道’!” 倚相:“听你这么说,你们徐国完全心甘情愿听命于吴国,丧失了作为中立小国应有的立场,你们这是在刀尖上舔血——不怕死!” “哎唷!哎唷!”仪楚突然捂着肚子说:“痛,痛死我啦!” 倚相关切地:“怎么啦?” 仪楚:“倚相大人,快,领我去茅厕方便?” 倚相对申包胥说:“你带他去!” 申包胥敲响了房门,禁卫打开耳门后,他对禁卫说:“他要去方便。”禁卫正准备跟着,申包胥示意:“不用!” 他们穿过甬道来到茅厕。申包胥探头朝茅厕内看了一下,说:“去吧!”仪楚撩起丧衫就进了茅厕。 楚宫大殿内,楚王对司马弃疾赞道:“公子弃疾,汝这次为答谢晋国韩起送嫁。路经郑国,拜见郑简公使用八匹马,会见子皮时使用六匹马,会见子产时用四匹马,接见游吉时用两匹马,可见汝深谙为臣之道?” 公子弃疾:“王兄,请别夸我!常年在王兄身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多少还知道点为臣之道!” 楚王突然脸色一沉,说:“汝不但懂得为臣之道,而且还擅于发布命令,不许随员割草砍树,尤其不可擅自侵入田地,更不可采摘农作物,不可毁坏房屋,总之不能损坏任何东西,最后还要宣誓,‘敢有违反这道禁令的,在上位的官爵要废除,在下位的官吏要降级。’禁令是好,可发布命令俨然像至高无上的当权者,不是吗?” 公子弃疾一听扑通跪下,喊道:“大王,微臣只不过发布小小命令来约束一下随员,怎敢凌驾于大王之上?” 楚王:“那郑国子皮、子产、游吉他们又会怎样想呢?” 公子弃疾叩头如捣葱,大喊:“大王,冤枉啊!” 满殿文武大臣呈愤懑之色。 楚王:“好啦!没有此心,寡人就是多心了,汝仍是我的好司马!” …… 申包胥站在茅厕外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朝茅厕内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厕内地上丢弃丧服,厕窗洞开。他大叫:“仪楚跑啦——” 左史倚相和禁卫冲了进来,果然不见踪影。他嗔怪的看了一眼申包胥,对禁卫喊道:“快去追呀!” 一群禁卫蜂拥朝外追去。 左史倚相拿着丧衫直奔大殿,慌张喊道:“大王,不好啦!仪楚跑啦!” 楚灵王大怒:“怎么会跑啦?” 倚相:“他诓骗说,肚子痛。我让编修领他如厕,谁知他跳窗逃走了,现在侍卫正在出宫缉拿,不知能否逮到?” 楚王:“看来事情大了!左史倚相,你玩忽职守,本因重罚于你,念你有功于楚国,罚俸谷十石,编修解雇,即刻驱出出宫。众卿,有何对策?” 薳罢:“仪楚一旦逃回徐国,必定会使徐国彻底叛变。” 楚王:“那如何是好?” 公子弃疾:“微臣愿率本部追捕仪楚,并借机攻击徐国。” 薳罢:“左广薳泄就在豫章(现安徽寿县境)驻军,何不命其率部征讨徐国,这时,吴国必定会驰援徐国。我再率司马大军抵近吴国,随时与吴国决一死战。” 楚王:“此方略甚好!” 沉默了半天的伍举大声说:“大王,楚军不可与之交战!” 楚王:“为何?” 伍举:“仪楚是报丧而来,作为大国本身就要安抚吊唁。现在却要加兵于有国丧的徐国,按照礼制这是极不道义的!何况师出无名,即使徐国背叛了楚国,也要等到丧期过后再兴兵不迟!” 郑丹:“左尹举言之有理,大丧之时不宜加兵征讨,否则,失信于天下!” 薳罢:“放任了徐国,其它蕞尔小国也步其后尘,会使楚国更加被动,难以控制。不如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伍举:“勾吴敢接管通商‘善道’,必定会加强防备。加上我们仓促进兵,没有任何庙算计策,一旦出师不利,便得不偿失,请大王三思啊!” 群臣:“大王,三思啊!” 楚灵王怒道:“你们如此胆怯蛮夷,岂不失了大楚风范?令尹子荡听令!” 薳罢:“臣在!” 楚王:“火速派遣薳泄进兵徐国,令尹子荡为主帅,司马弃疾为副帅,宫厩尹弃疾为先锋,郊尹斗成然为督粮官,即刻起兵伐吴!” 薳罢、公子弃疾、养子弃疾、斗成然拱手:“喏!”应道,走出大殿。 内侍:“退朝!” 伍举止住:“等等!大王,微臣有一事相求,请收回‘以谪遗戍’的呈命?” 楚王:“撤吧?!” 成虎马上制止:“大王,你的旨意神圣不可侵犯,像泼出去的水,焉能收回?” 伍举鞠躬:“大王,养老已八十有四,潘老也七十有八,去年他们已经参加了琐地之战,难道还不能让他们颐养天年?” 成虎:“这么大的年纪能驰骋沙场,叱咤风云,会让敌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这不好吗?” 伍举气得浑身打颤,指着成虎:“你…你这个王八虎!” 天色将暗。 伍府。伍员走进膳房,祖母就对他说:“子胥,快去看看你家老爷子,他一直不肯来用膳,你父亲去都没用,他就是不开门。” 伍奢:“他还在生气呢!” 伍员:“为啥?” 伍奢:“你还不知道哇?令尹子荡早晨就率军征讨徐国去了,你哥也去了。” 伍员:“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伍奢:“徐国是来报丧的,你祖父觉得大丧之时举兵不义,诤谏不成,加上劝主废除‘以谪遗戍’,大王听信宠臣成虎谗言,居然没有答应,所以气愤不已,一天都闭门不出。” 伍员:“我知道啦!” 伍老夫人:“好好劝他!” 伍员点点头,出了膳房,来到大堂正厅敲响堂门,唤道:“祖父,开门!” 伍举听到是伍员便打开堂门,说:“子胥,我刚才用蓍草卜了一卦,得《井》卦变《需》卦,按《易经》此谓凶也!” 伍员:“上坎下巽,初六阴爻动而变阳,巽变为乾。坎五行属水,巽五行属木,上水下木,得《井》卦,初六,第一爻,爻辞:井泥不食,旧井无禽,喻年老无用。乾五行属金,巽木受乾金而克,巽为东南方位,乾为升天之象。也就是说在东南方向有金枪之灾,因而……” 伍举叹了一口气:“唉,不说了。走,吃饭去!” 伍员愣在那里,被伍举一把拉走。来到膳堂,伍老夫人见祖孙进来,高兴的说:“看,还是我们子胥有用。他一招呼,老头子就来了!” 伍举:“不要啰嗦,用膳!” 伍员胡乱扒了几口饭,然后,站起身说:“我吃好啦!”也不搭理人就走出了膳房。 伍老夫人:“怎么,子胥好像不高兴?” 伍举嗔怪:“老婆子,吃你的饭!” 嘉应放下筷子,对二老说:“我去看看!” 嘉应来到伍员房间,刚要敲门,里面的灯就熄了。她喊道:“子胥,我是母亲!” 伍员:“我睡了!” 嘉应无可奈何摇摇头,走了。 月上中天。 伍员背着弓袋提着长枪来到马厩,解开马匹,套上车。这时,伍昆提着灯笼问:“二公子,这么晚你要去哪?” 伍员:“昆叔,我有事,你去开门!” 伍昆问:“那你拿着长枪干什么?” 伍员:“你不用管!对了,千万不要告诉家人!” 伍昆打开偏门。伍员把车牵出偏门后,登上车后挥鞭疾驶而去…… 字幕:公元前536年九月,周景王九年,楚、吴房鈡之战。 左广薳泄率本部到达盱台(现江苏盱眙县境)“善道”。 忽然,响起铿锵嘹亮的《徐人歌》: “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薳泄勒马一看,仪楚领着一群徐人站在盱眙山口高唱《徐人歌》。薳泄大怒,正准备冲上山去。一通槌鼓声响起,迎面冲来一队人马。吴国公子僚驾车大叫:“荆楚蛮夷,敢犯我盱眙‘善道’,吃我一戟!”说着,挺方天画戟朝薳泄刺将过来。 薳泄毫不示弱挥戈迎上,两人激战起来,两边士卒戈矛相拼,战成一片。又一声鼓响,从盱眙山冲下一队人马,公子札驾车挺戟杀将过来,并高喊:“趁徐大丧,杀不义之师!”。 楚军偏将赶紧飞车抵住季札,两人大战起来。又一通鼓响,公子掩余从楚军背后杀了出来,这下楚军大乱。左广薳泄见情况不妙,慌忙率军沿淮河边打边逃,等他们冲出包围圈人马已损失过半。 薳泄率残兵逃回豫章营寨时已时下午未时。楚军个个筋疲力尽,饥饿难忍。薳泄命伙夫升火造饭,自已也靠在车轮旁喝水休息。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米饭做好了。伙夫喊着:“开饭啦——” 士卒们拿着陶碗正准备盛饭。忽然,箭矢飞来,吴军已冲进辕门。楚军丢下陶碗,慌不择路,被杀被俘楚军无数。薳泄驾车从另一处逃走,跟随的人马不足百人。 吴军进到营寨后,行人巫狐庸对吴王夷眛说:“楚军现在唯一逃跑的路线就是乾溪(现安徽亳州东南),我们何不……”说着对吴王附耳,吴王夷眛听后大喜说:“只有你能想出来,妙!” 巫狐庸笑道:“来,大王,现成的米饭,趁热吃!”侍卫赶紧展开篾席,吴王夷眛弯膝跪坐,端起陶碗,大口吃起米饭。 吴国将士们也在享受着楚军留下的免费午餐。 第十六章第二节《潮神》—— 楚军在薳罢率领下,在离豫章不远处见到豫章营寨火光冲天。薳罢喊了一声:“快!率先引车疾驶过去,大队人马跑步前进。 当进入到仍在燃烧的营寨时,寨内空无一人。薳罢对公子弃疾说:“本想在豫章用餐过夜,没想到薳泄竟把营寨给丢了,其罪可诛!” 公子弃疾:“现在只有前去乾溪过夜。” 薳罢:“好吧!” 天色已黑。楚军打着火把来到乾溪营寨,一到辕门口,左广薳泄跪在令尹薳罢车前,喊道:“罪将薳泄率军进攻盱眙被吴军三面包围,奋力抵抗后才逃出盱眙,此时已损兵折将;到了豫章营寨刚要用饭,吴王夷眛亲率大军袭击本寨,末将寡不能敌,只好奔到乾溪营寨,等待大军到来,末将罪该万死!” 薳罢:“你损兵折将,丢弃营寨,本就罪该万死。还有何说?” 薳泄:“在盱眙遭遇公子僚、公子掩余头尾夹击,连从不参战的公子札也高喊:‘趁徐大丧,杀不义之师!’末将才两千兵马,怎能抵得住三面围攻?在豫章吴王大兵压境,岂是末将能抵挡得住?罪将愿戴罪立功,请令尹大人开恩?” 公子弃疾:“两军交战,先斩杀大将,于征战极为不利!何不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薳罢也不啃声,喊道:“造饭!” 月上中天。 楚军在长途行军中人倦马乏,都静静地席地而躺。忽然,一声鼓响,几支火球箭从远处飞来。楚兵大乱,箭在帐篷上燃烧。薳罢大喊:“快,灭火!” 当火扑灭以后,士兵刚歇下来,又一通连续鼓响,过会儿,又有几支火球箭矢飞来,养由基、潘党等众将纷纷贯弓搭箭,几支火球箭被射落与地。养由基对潘党说:“这是吴人搞的侵扰战术,像这样我们整晚都不要休息了。这样我先上瞭望台,到后半夜你再换我?” 潘党:“好,养将军,小心木梯!” 这时,已是偏将的伍尚对养由基说:“师傅,还是我去吧?” 养由基看了一下伍尚:“既然子尚想去,那我们一起上。”说完两人登上瞭望台。人还没立稳,火球箭头就飞了过来,嗖、嗖两箭,养由基箭矢已发出。伍尚才发出一支。嗖、嗖又是两箭,火球箭全部击落。 伍尚赞道:“师傅真是神射呀!” 养由基笑道:“别看我年纪大,凭我手中的弓,天下无人近得了我身!” 伍尚:“那是!” 月下西沉。一通鼓响,几支火球箭划过天际飞来,瞭望台上,潘党父子在台上放箭尽灭来矢。一夜折腾,一夜骚扰,全靠瞭望台几名弓手。 东方泛白,鸡鸣报晓。营寨炊烟袅袅。当饭香火熄,楚军正要用餐时,一通槌鼓声传来,瞭望台上的哨兵大喊:“敌军一队人马正在营前搦战!” 薳泄对主帅薳罢说:“吴军欺人太甚,一夜骚扰,现在连饭也不让吃,末将愿率兵拒之?” 薳罢:“好,先去稳住他,我大军随后出战!” 辕门打开,薳泄率军冲杀出去。他驾车大喊:“勾吴蛮夷,只会使阴招,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说着舞动长戈朝公子光杀去。 公子光笑道:“鼠辈,报上姓名,小爷不杀无名小卒?” 薳泄:“大爷,坐不更名立不改姓,楚左广大夫薳泄是也!你是何人,竟敢枉称小爷?” 公子光大笑:“哈哈!原来是盱眙丢盔弃甲,连豫章老窝都保不住的窝囊废!告诉你,我乃吴军副帅长世子姬光是也!” 薳泄气得七孔生烟,青筋暴起,挺着长戈搕将过去。公子光迎戈格开,两人马旋车盘绞杀在一起。 一通鼓响,楚军倾巢出动,呼啦啦的压将过来。公子光一队人马岂是大军对手。公子光勒马便走,吴军返身撒腿就跑。薳泄跃马便追,公子光挺戟断后,不时与薳泄来上几回合。先锋养子弃疾骈马遽快,持着长枪纵马就赶上薳泄,养子弃疾大叫:“薳泄将军,先锋养子弃疾来此掠战,请闪开!”说完接战公子光。 楚军主力放马穷追,公子弃疾站在车上对薳罢说:“令尹子荡,吴军一路逃窜,是否有诈?” 薳罢:“前去不远便是房钟(现安徽利辛县东南阚疃镇),一路一马平川,不可能设伏,最多有吴军接应,我军原本就想找吴军主力决战,就怕勾吴不敢应战!” 公子弃疾命御驾士鄢将师:“鄢将师,加鞭!” 在楚军的追杀下,吴军靠两腿奔跑的步兵基本被消灭殆尽,仅有戎车的将佐还在逃窜。在这万分危急之时,一队人马斜插冲了过来,小将公子夫概大喊:“大哥,莫慌,我来救你!”说着接战养子弃疾。 养子弃疾大怒:“娃娃竟来送死?看枪!”夫概并不答话,举戟便槊,枪戟相交战成一团。 夫概渐露败象,驭车便走,养子弃疾紧追不放。养由基在后大叫:“弃疾吾儿,穷寇莫追!”喊声未落,一通鼓响,两翼涌出无数吴兵,养由基遂张弓贯矢,挡者无不命丧黄泉。当他看见远处的养子弃疾的车被绊马索掀翻,人被活擒时,大喊:“吾儿命休矣!”他不顾一切驾车往前直冲救人。 行人巫狐庸随吴军冲杀过来,养由基陡见巫狐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骂道:“叛国之贼!是汝设计害吾养儿?”举箭欲射,须臾间,巫狐庸见是养老将军,心头一惊,引车疾走如风被其逃脱。养由基自言悔道:“吴人竟然知道如何防御?应该早射死他!” 吴军呐喊着迎上楚军短兵相接,战成一片。渐渐楚军抵挡不住,不断退却。而中路几辆戎车仍随着养由基往前挺进,就在这时,一辆战车横截进来,高喊:“师傅!师傅!有铁叶车——”听到喊声后,向前的戎车停了下来。 伍员驾车赶到,对养由基急切的说:“师傅,铁叶车非比寻常,刀枪不入,快退吧?” 养由基怒睁圆目,大喊:“再不冲过去,养儿命就丢了!是我徒弟就闪开?” 伍员犟道:“既然师傅不听,那好,我与你同去!”说完勒马前冲,马车跑出一丈有余。就在这时,养由基从腰背拿出一根绳索,喊了一声:“跟我停住!”刷的一根套马索套住疾驶的骖马,骖马悬蹄嘶鸣,马车遽停。养由基对伍尚说:“子尚,快把你弟子胥拽走!”说着把绳索甩给后车的伍尚,然后加鞭冲了出去。突然鼓声大作,三面冲出十几辆铁叶车将养由基团团围住,车上站满弓弩手,箭矢齐发,养由基虽旋转长枪,但终不能挡住如雨之箭,大喊一声:“吾命休矣!”一代神射全身中箭,溘然长逝于乱箭之下。 伍员目睹眼前一切,凄厉叫道:“师傅——” 伍尚含泪勒紧马缰,劝道:“胥弟,师傅已去,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走!” 潘党也对其他车将们喊道:“快撤!” 楚兵见神射手养老将军死于乱箭之下,再也支撑不住,退却变成了溃败,楚军死伤无数。令尹薳罢带着残军逃回乾溪。 中军大帐内。令尹薳罢问司马:“伤亡人数清点完毕没有?” 公子弃疾:“正在核查,先锋养子弃疾被俘。” 薳罢:“这我知道!侍卫,把薳泄捆了,推出去立斩不赦!” 薳泄挣扎了两下说:“房钟之败非罪将所为,岂能以昨日之败来掩饰今日之败?不是令尹大人发令追击吴军,就没有今日的惨败,我不过是失败的替罪羊,我死都不服!”说完昂首走出了账外,众将没有一个敢去求情。 伍员拨开卫兵闯进大帐,対薳罢说:“令尹大人,养老将军为国捐躯,理应向吴国讨回遗体?” 薳罢:“养叔自恃神射无敌,楚共王曾预言其恃艺将害于艺,不幸言中,岂我等所能控制?至于讨回遗体,恐不会那么容易?养叔之死,本就是勾吴飙升自已,借机打击楚国的战利品,岂容你讨回?” 伍员:“你们如此绝情,罢罢罢!我自已去!” 伍尚一把拉住伍员说:“令尹大人,作为楚国理应派出使臣前去交涉,至于应不应允,那另当别论?我弟乃庶民,焉能讨得回遗体?” 薳罢:“那派谁前去呢?” 伍尚:“令尹大人,如能信我,末将愿意前去交涉?” 潘党见令尹薳罢仍在犹豫上前说:“潘党愿去!” 薳罢:“一老一小,吴人应该不会加害汝等,带上节杖去房钟吧!” 房钟,吴军正在清扫战场,两个大坑已挖好。吴兵持矛押着俘虏往大坑里抛死体。一坑是身着红色的吴兵死体,吴坑前有巫师祈祷作法,钲铃槌鼓。而另一坑堆满身着土黄色的楚兵死体。 三辆马车从乾溪方向疾驶而来,为首的潘党老将军一手持着节杖,一手攥住缰绳闯入禁区。吴兵大惊,慌忙用长矛抵住帐蓬路口。潘党高喊:“吾乃楚国使臣,请于放行!” 吴兵见来者个个头缠白布像是吊唁来的,抬开拒马,三车进到帐篷外,潘党、伍尚、伍员正准备进入大帐,就听里面有争吵声。 公子烛庸:“好不容易射杀了养由基,击败了楚国,就更应该枭首示众,让楚人威风扫地,再也不敢轻视我们吴国!” 公子光:“养由基英名一世,身经百战,不该有吴国来玷辱其名。应该厚殓安葬,或送交楚国。这样才不失为君之道,为师之礼!” 公子夫概:“像这老家伙有恃无恐,今天终于死在我们手里,不但要枭首示众,还要点了天灯,王叔,你说呢?” 公子光:“小孩家懂得什么?一边去!” 夫概噘着嘴:“不但要割了他的头,还要把他的儿子也一块宰了!不是巫大人妙计,小弟差点命都丢了!” 吴王夷眛:“巫狐庸,你说该如何处置?” 巫狐庸:“楚国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家族有三百余口死于共王之手。养由基更是庄王之遗将,一向蔑视我父巫臣与我。今日战场相见,我不是退避得快,早被他射死。我看……” 这时,卫兵进帐报告:“启禀大王,帐外有楚国使臣持节杖觐见!” 吴王夷眛怒道:“抓起来,跟我抓起来!” 三人被吴兵反扭着手带进大帐。潘党大喊:“为何抓我们?” 吴王夷眛:“为何抓你们,难道你们不知道,蹶由是如何被抓的?” 潘党:“蹶由讥讽我们大王,本来要杀其衅鼓的。楚王念其忠贤才软禁宫中,并未受到伤害。” 吴王夷眛:“既然知道蹶由忠贤,那为何不放了他呢?” 潘党指着伍家兄弟说:“大王,你看我们老的老少的少,上面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是来向大王讨还养老将军遗体的!” 伍尚:“是啊,我们是来讨回老将军遗体的!” 巫狐庸对着潘党讥道:“我说潘党,你偌大一把年纪,难道老糊涂了吧?健忘了宣公十二年‘邲之战’,楚军大胜晋军,你对庄王说:‘君王何不修筑军营显示武功,收聚晋人的尸体建立京观(尸体堆叠成山)呢?你还说古人战胜了敌人,一定要有纪念物留给子孙后代看,以不忘武功。而我们吴军战胜了楚军,却大挖深坑来掩埋战死的楚兵,你现在还好意思来讨还养由基的遗体?” 伍员见潘党羞愧无言,便说:“行人大人,当我们入帐的时候,就听到要把养由基枭首示众,其与京观有何不同?何况当年只是显示武功,庄王并善诱的说道:‘止戈为武,崇尚周武王的美德,止息兵戈才是真正的武功。而你们善埋楚兵,说明你们知礼,我们表示敬意!现在吴王询问是蹶由大夫的事情,倘若我来解释这一切,能否把养老将军遗体让我们带走?” 吴王夷眛:“你好像不是楚军,没穿土黄色军服?” 伍员:“是的,我不是军中之人,但养老将军是我师傅!” 公子光问道:“养由基是你师父?那你是……” 伍员:“三忍一噬!” 公子光碰了一下巫狐庸,巫狐庸说:“好小子,你居然敢来吴营?” 伍员:“为了师傅,有什么不敢来的呢?” 巫狐庸:“大王,让他说出理由?” 吴王夷眛:“好,只要理由充足,寡人愿意归还遗体!” 公子烛庸:“大王,不可!讲好要枭首示众的,怎能放过楚人?” 夷眛:“听他如何解释,急什么!” 第十六章第三节《潮神》—— 伍员:“首先讲蹶由大夫为何到楚军犒军。他不是真去犒什么军?而是假借犒军名义,实则观察摸底楚王的态度,他一到罗汭,便用挑衅的语言来讽刺激怒楚王。楚王怒,蹶由危,吴国防;楚王嘻,蹶由安,吴国亡。而你们护国神龟预测吉凶时,断国为吉,个人则凶,蹶由明知不祥仍慨然犒军。楚王想杀也被他忠贤所折服,不杀嘛又怕对楚国是个忧患,只好囚禁深宫。但他有一谶()言被他幸运测中,他说晋楚‘城濮之战’所占的卜,应验在‘邲之战’上,也就是说吴楚‘鹊岸之战’的卜卦,应验在今日的‘房鈡之战’上。 “天道轮回,只要凭正义就能打败不义之举。徐国仪楚为讣告赴楚报国丧,遭拘押后逃脱,而楚为之兴兵,我个人认为此乃非正义之举,败是必然现象!我祖父战前曾占过一卦,得《井》卦变《需》卦,知道我师父养由基必遭此劫。我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到房钟,仍不能阻止师傅为救儿子赴死的决心。现在师傅走了,我不能带回遗体,我将悔恨终生!那还不如把我砍成肉醢(hai),随师父烟消云散,免得在世做不孝子弟!再说变卦《需》为坎上乾下,预示你们可以尽情把酒言欢,庆祝胜利,而我们只有潸然泪下凄惨收场。我乞求吴王送归遗体,在下不胜感激!”说着单膝拱手致礼。 满帐吴军将领无不为之动容,唏嘘不已。吴王夷眛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从榻上起身,走到伍员身边,扶起他说:“寡人同意了,用最好的楠木棺入殓养老将军,让你们带回!” 公子光:“大王,这次我们不但要送回养老将军遗体,我想能不能把养子弃疾也给放了,让他的儿子护送老将军灵柩回国安葬?” 吴王夷眛犹豫不决,这时,巫狐庸对吴王说:“我虽恨养由基,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伍子胥…对,是叫伍子胥!方才一席话振聋发聩,我太感动了!我同意放了养子弃疾。这才叫不战屈人之兵,我想吴楚两国最少可以休养生息五到七年!” 吴王夷眛大喜:“好,赦免养子弃疾。灵柩装殓完后,公子光送上一程!” 公子光:“诺!” 潘党,伍尚、伍员:“谢吴王!”遂跟着公子光一起朝后营走去。 公子光拉过伍员说:“我终于知道你是谁啦?申地会盟你是相传中懂礼的右史大夫,双峰山施法念咒,解救病人的云游觋巫也是你!” 伍员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公子光:“伍子胥,你太能装了,几乎做到滴水不漏?这也无话可说,因为你太聪明,太有才气啦!我是真心佩服于你,但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文可跻身当今政论顶尖行列,为什么还要做哪些微不足道之事,更不能理解是你是养由基的徒弟,应该是关门弟子,身怀绝技,却又不在军中谋个职位,你到底因为什么,真是令人费解?如若我们吴国有你这样的人才,天下早已是吴国的了!” 伍员:“快别乱说了!我就是我,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 吴军鸣锣开道,唢呐手吹着哀乐,一群吴兵撑着白幡。养子弃疾披麻戴孝,手端着灵牌走在灵车前面,伍员牵着载着灵柩的马车,后面跟着潘党、伍尚的车。最后是公子光和一队送灵的吴兵战车。 远远看见乾溪兵营。公子光跑了两步,大声的对乐手喊道:“停,我们就送到这里!”唢呐停止吹奏。然后,他对举幡的旗手说:“把白幡放到楚车上面。”吴兵按吩咐做完后登上了吴国战车。 公子光来到伍员身边说:“伍子胥,楚营就要到啦,送灵就送到这里。我想最后问一句,以后我们还能相见吗?” 伍员:“《诗经》中《郑风·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能够相见那是缘分,不能相见那是缘尽,仅此而已。” 公子光:“但愿有缘千里来相会!好,就此作别!说完拱手离去。 伍员目送远去的吴国战车。这时,一辆战车驶来,御驾鄢将师喊道:“师傅,我们司马来迎接养老将军灵柩归营!” 伍员遂问:“潘老将军,他是谁?” 潘党:“我的徒弟鄢将师!” 伍员眉头一锁,喃道:“鄢将师?” 车上的公子弃疾拱手说:“领回养老将军灵柩,你们辛苦啦!” 潘党:“司马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楚宫大殿,楚王坐在御榻上豁然大度的说:“这次兵败房钟,寡人是有责任的,令尹子荡也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惜的是寡人没有听从椒举劝阻,还是让老将军养叔‘以谪遗戍’而战死沙场,孤深感内疚。幸运的是吴国竟然放回老将军遗体,遣回养子弃疾。现养子弃疾辞去宫厩尹,告老安葬养叔去了。这个‘以谪遗戍’可以从此取消,也算寡人有错必纠吧?” 中厩尹潘子赶紧跪下,呼道:“谢主隆恩!” 楚王:“潘老将军可以不再为出战而忧心了。” 潘子:“大王,千秋无疆!” 众臣窃窃私语:“殁了养叔,才知道‘以谪遗戍’的残酷!” “就因为‘埋璧求嗣’,不能让养老颐养天年,也太残忍了!” 内侍:“肃静!” 楚王见殿下安静下来,说:“虽然房钟败了,而齐景公却派上大夫齐相晏婴前来安慰楚国,以修聘邦交,我们如何接待这位齐相,请众卿议议?” 太宰薳启强:“大王以为如何接待?是六乘六羽建以茅房,还是像对待晋国上卿韩起、叔向,准备侮辱一番?” 楚王:“晏平仲身不满五尺,可贤明却闻名诸侯。当今华夏诸国,惟我楚国最为强盛。虽这次败于吴国,但无损于楚国的威名。我想上次韩起、叔向未能辱之,这次定想个法子让晏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薳启强欲言又止。楚王会意:“薳启强,你上来。” 薳启强从坍墀旁步上御榻前对楚灵王附耳:“晏平仲俐齿伶牙,口若悬河,善于应对,一事不足以辱之,必须如此如此……” 楚王大悦:“好!就按太宰所言,你去办吧!” 内侍:“有事当奏,无事散朝!” 伍奢持笏奏道:“大王,微臣有奏章启奏!” 楚王:“奏!” 伍奢:“最近有打量车辆到船场强行拖走柚木。他们持有建宫大印,说是大王允许的。我想问大王,船宫是不是经过殿议才成立的?” 楚王:“是!” 伍奢:“那好,建造艨艟大船是不是殿议一致通过的?” 楚王反问:“子奢,你到底想说什么?” 伍奢:“柚木乃造船的基本材料,而且是战备最重要的物资,建造大船是用来强我水师对付勾吴的。建宫凭什么抢夺战备物资去建造什么章华台?我想问,是建船重要还是建台重要?是楚国的疆土重要还是宫厥重要?是楚国人安居乐业重要还是糜烂享乐重要?孰是孰非,问一下大殿群臣便知一二!” 楚灵王脸色一黑,起身拂袖而去。 伍奢大喊:“大王,三思啊……” 大江沙洲造船场,伍员正走在厂区,一辆辆马车从储木厂驶出,车车装满了柚木和柏木。他感到很奇怪,上前拦住,问前车的驾夫:“你们是哪里的,怎么到我们厂里拉木头?” 驾夫旁边的牙将:“奉建宫之命,来征调船场所有的柚木和柏木!” 伍员大声质问:“你们知道船场所有的物资都是战备物资?是用来建造大船用的!” 牙将:“我们只管押送调运,其他我们不知道!” 伍员:“不行!跟我拖回去!” 牙将从怀里掏出公文,展开说:“看清楚啦,这里有建宫大印!” 伍员执着的:“建宫又怎么样?战备物资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牙将:“大胆!竟敢阻拦车队?来人——” 十多个持戈的士甲冲了过来,伍员大吼一声:“你们敢动手!”说着瞅准冲在最前面挺戈的士甲,抓住长戈顺势一拉,士甲摔了出去。他舞动长戈,乒乓几下,前面持戈的士甲早已虎口震裂,脱手弃戈。 后面的士甲见此早就吓破了胆,忐忑得不敢上前。伍员把手中的长戈双手一抓,拱起单腿往自己的膝盖狠命的一斫,一根桃木长戈就像掰枯枝一样折成两段,然后拿着断杆对士甲喊道:“还不快滚!” 牙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跳下车就朝场外逃去,士甲见长官逃跑,都跟在后面狼狈逃窜。 伍员哈哈大笑。这时,工友围过来对伍员说:“伍匠师,你走这些天,他们把造船用的柚木、柏木都快拉空了。” 伍员:“场里就没人管?” 工友:“你爹出面都没用!” 伍员:“哪龙骨架没法铺设了?” 工友:“是啊,全都停工了!” 伍员:“走,去看看!” 伍员同工友们走进巨大的造船工棚,只见工棚内工匠们懒懒散散无精打采散落在各处。巨大的龙骨架静静地躺在那里,伍员走到船坞台,看着眼前的龙骨架,陷入了深思…… 郢都出东门在夷陵邑(现湖北潜江市西)的地方,那里正在建造楚国最大的宫殿——章华宫,又称三休台。 章华宫工地一片繁忙,苦役哼着号子,扛着巨大的圆木沿着三休台而上,抬着花岗岩的苦役哼哧哼哧,一步一个脚印缓缓沿阶而上。 建宫总监申全同建宫副宰公子子鱼在二休台气喘嘘嘘休息了片刻后,继续往上走去。身旁不时有抬着花岗岩的苦役沿阶而上,他们不时地避让,以免挡住抬石的苦役。 公子魴对申全说:“看这些苦役真是辛苦,一砖一瓦都要抬上来。我们光着脚走上来都累,何况这些苦力?” 申全:“在平地上堆筑三十多仞高的高台上再建宫殿,要累死累趴下多少苦力?” 公子魴:“君王的享受和奢侈就是建立在这些人的身上!” 申全拉了一下工尹鲂,几个扛着圆木的苦役哼着号子朝上走去。他指着圆木说:“这些木料全是船场拖来的,不知船场还在造船吗?” 公子魴怒道:“还造船?我们筹备了那么多柚木和柏木,一下子全都用在了章华宫上!” 申全:“可这些都是用来建造战船的,怎么可以调来造宫殿呢?” 公子魴忿忿地说:“大王本来就不想建立一个强大的水师!特别是这次在房钟战败,就更加无心恋战,只求加快章华台的建设,还管它楚国建造大船的事?” 申全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就在这时,前面两个苦力抬着花岗岩的竹杠突然咵啦断裂,抬在后面的苦力一下愣住了,巨石瞬间滚落下来,申全奋不顾身猛地推了一把苦力的肩膀,苦力得救了,而申全却被巨石砸倒,并从台阶上往下滚,好在后面的卫兵见状俯身托住申全,才没有继续往下掉。 公子魴大叫:“有石头落下!快躲开——” 苦力也都在喊:“闪开——” 巨石咕噜咕噜往下滚,也不知道在哪一节台阶才能停住。 申全倒在了血泊中,公子魴跑下几步唤道:“申总监!申总监!” 申全满嘴是血,苦笑了一下。 公子魴焦急的对卫兵吩咐:“你们赶紧跟我抬下去,快!” 卫兵七手八脚抬着申全就往台阶下跑。 获救的苦力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叩头。公子魴蔑视的看了一眼苦力,然后也跟着往下跑去…… 三休台下的简易工棚里,医匠正在进行包扎,昏迷中的申全睁开了眼,公子魴赶紧凑上前,就见申全指了指胸口,挣扎的说:“图……” 公子魴听明白了,从他衣襟胸袋里掏出叠好的羊皮图,然后拿给他看,问道:“是这个?” 申全眨了眨眼睛,表示是这个,然后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了几个字:“图…交…伍…员……”一口鲜血从嘴里流出,头一歪,溘然长逝。 公子魴大声的唤道:“申全!申全——” 站在后面的卫兵也在叹息不已。 医匠翻了翻申全的眼睛,对公子魴说:“人已走了!” 公子魴对卫兵喊道:“你们分头去找他的家属和船场伍员,快!” 几个卫兵迅疾的朝工棚外跑去。 大江沙洲造船场。 一辆马车驶入造船工棚,驾车的卫兵喊道:“谁是伍员?” 正在船坞台指挥搭建龙骨架的伍员听到喊声,回应道:“我就是!” 卫兵:“快跟我上车!” 伍员走过来问:“究竟什么事?” 卫兵:“申全——申总监大人,一个时辰前在章华台为了救人已经献身了。他临终前嘱托工尹鲂大人,说有重要东西交给你,请你立刻与我前往章华台工地!” 伍员一听脑袋“嗡”的一震,随后定了定神,然后登上车对船坞台上的工匠喊到:“我有急事,你们接着干!” 马车朝工棚外驶去…… 卫兵不停地挥鞭,马车在泥土道上狂奔。马车一进入章华台工地,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卫兵把车停在简易工棚外,未等车停稳,伍员就跳下了车。他拨开观望的人群进到棚内,就见申全夫人包氏趴在遗体上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申包胥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来到遗体边,深深地鞠了三鞠躬,然后对包氏和申包胥说:“申叔舍己救人,生荣死哀。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勃苏兄,节哀顺变” 跪在地上申包胥向伍员伏地答谢。 公子魴见伍员向遗体告别完后,然后把叠好的羊皮纸交给伍员说:“这是申全在临终前留给你的两张羊皮图,让我交给你。” 申包胥站起身,插言:“是我父亲的遗物?” 公子魴:“是,他专门交代,让我交给伍员。我刚才看了一下,一张是新设计的七桅战船;另一张是大型城郭图。” 申包胥从公子魴手上拿过羊皮图,打开一看,递给伍员说:“这应该是我父亲亲手绘制的图纸,既然是他留给你的,那你拿去吧!” 公子魴对伍员说:“图你收好,这可是申总监的一片心呀!” 伍员接过羊皮图,似乎觉得沉甸甸的。他说:“我一定收藏好!” 公子魴:“不单是收藏好吧?申全是让你按图把七桅战船造出来,这才是他的心愿,让楚国有了自己的战船。至于这张城郭图,目前楚国根本用不着,你自己就留着吧!” 伍员心情沉重地说:“子鱼叔,你也知道船场现在连‘馀皇’都造不出,哪还有精力和财力去造七桅船?虽然船小,材料不多,但楚王绝不会批准建造新的战船。” 公子魴:“是啊,不是大王一心建造章华台,把申总监强行调离,拖走木料,我看楚国的大船恐怕早已下水舾装了?真是误国误民啊!” 伍员心灰意冷地说:“所以说拿到了申叔的图纸,我们也没有办法完成他的遗愿!还有这张城郭图,申叔是用了心思,而且是用五行方位来建造城门。但对我和楚国来说毫无用处,他这是想重建郢都?” 公子魴拍拍伍员的肩膀:“反正留着,耐心的等待机会吧。” 伍员点点头,转而对申包胥说:“这次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因徐国仪楚之事受到了牵连,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申包胥:“我想把父亲送到祖籍地京山(今湖北京山新市镇)老家去安葬,然后守孝,至于以后作何安排到时再考虑。” 公子魴:“你父亲因救人殉职,理因抚恤,并安排一个职位给你。” 伍员:“那这件事就委托工尹大人啰?” 公子魴:“一定尽力!” 伍员:“那好,场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说着拱手道别。 申包胥深深地鞠躬致礼。 第十七章第一节《潮神》—— 卫兵驾车把伍员送到船场大门口停下,伍员跳下车,向卫兵挥了挥手,然后返身进入场内,刚走几步,就听牙将喊到:“就是他!” 几十个禁军冲过来就把伍员抓住。伍员大喊:“我犯了什么罪?” 坐在太阳伞下的王尹成虎指着伍员说:“原来是你这小子?”说着颤巍巍的撑着侍卫的手慢慢站起来。 伍员见是成虎吼着,冷冷的说:“我怎么啦?” 成虎:“上次就是你挖苦嘲笑我,现在又竟敢阻拦运送木材,还打伤我士兵?” 伍员:“谁打伤你士兵?他们执戈刺我,难道要我等死不成?你说哪个伤了?站出来!” 成虎:“你抢夺士兵长戈总是真的?” 伍员:“刺我可以,夺他兵器不行,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成虎:“他们是执行建宫的命令?” 伍员大声:“我是在行使保卫战备物资的职责!” 成虎冷笑道:“战备物资?告诉你船场完了,从即日起关闭船场!”说完对侍卫:“拿出来,给他看!” 侍卫展开黄绫。 成虎:“看到吧?这就是诏书!刚才我已在你们场宣读了大王诏书,撤销船宫,关闭造船场。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伍员怒火中烧,猛地挣开士兵的手,一把抓住成虎的胸襟,一下就把他悬空提了起来,吼道:“你这个摇尾乞怜的狗东西!没有二两重,大王喜欢细腰,你这老狗一天一餐,竟在我面前耍横?我今天摔死你!” 成虎慌忙大叫:“典狱!典狱!快救我!” 一直站在太阳伞边的伍通走过来说:“这位小哥别激动,放下他,放下他!” 伍员见是自己的堂弟,只得把成虎撒手一放。成虎像根木杆跌了下来,士兵赶紧扶着站立不稳的成虎。 伍员怒火未消,指着王尹成虎骂道:“成立不到一年的船宫,说关闭就关闭,都是你这个狗官在作祟,破坏建造大船不算,还在败坏大楚的根基!” 成虎哆嗦喊道:“快!快把他关到大司理去!” 伍通:“成大人,他可没犯法,关他不好吧?” 成虎:“关!一定要关!” 这时,伍奢同场里的工友跑了出来,喊到:“不能抓人!” 成虎见是造船协理伍奢又来劲了,说:“连尹奢,你看你的的人,竟敢犯上作乱,不抓他抓谁?” 伍奢:“犯上作乱?” 伍员:“我没有!” 成虎指着胸襟:“你看?衣扣都松了。” 伍奢:“没什么呀?” 成虎:“还没啥?我被他拧起来了!” 伍奢扑哧一笑:“我说王尹虎,拧起来了就是犯上作乱?” 成虎:“他这是人生攻击!” 伍奢:“说到攻击,我今天要说是谁在大王面前把我们的申总监抽走?把我们造船尹子鱼调走?把我们造船的柚木拖走?这难道不是釜底抽薪,不是攻击我们楚国薄弱的造船工业吗?更卑鄙的是又讨来什么诏书,撤销关闭船宫,使我们赖以战胜吴国的战船无法建造,这难道不是一种卑劣的攻击吗?” 成虎理屈词穷,狂叫:“连尹奢我说不过你!典狱,跟我把人带走!” 伍通:“成大人,不行吧?” 成虎:“我请你们大司理人来,难道是为虎作伥的?” 伍通对伍员使了一个眼色,说:“走吧?” 这时,工友们想冲上去阻扰,伍奢连忙拦住说:“大家不要鲁莽。让他带走。放心,不会有事的!” 船场的工友看着伍员被押上槛车,驶离了场区…… 大司理,刚进入大司理院门,狱卒驾车往监狱方向驶,伍通连连喊道:“停停停!” 狱卒问:“伍典狱,不关进大牢?” 伍通:“关啥?他有没有犯罪!” 狱卒:“好,我知道了。” 伍通跳下车,打开槛车,伍员从车上下来。伍通对狱卒说:“你们回监舍,人我带走了。”说完领着伍员朝司败厢房走去。 伍员见槛车驶远,对伍通笑道:“伍通,你挺能装的,那个王八虎怎么就不知道你我是堂兄弟?” 伍通:“二哥,你还笑,今日不是遇到我,你不被木枷锁来才怪?” 伍员:“我又没有犯法怕他个球!” 伍通:“走,见我父亲去!” 他们来到了司败厢房,伍通便报告:“启禀司败大人,船场我们已经去过了!” 正在案桌前阅卷的伍鸣头都未抬,问:“人抓到了?” 伍钟:“抓到了!” 伍鸣:“什么人?” 伍员抢着说:“大伯,是我!” 伍鸣一听声音熟悉,抬头一看,吃惊地:“是子胥呀?” 伍员:“是我,大伯!” 伍鸣问伍通:“怎么回事?” 伍通:“子胥哥根本没错!是王尹成虎拿着鸡毛当令箭,用我们大司理名号去船场狐假虎威。” 伍鸣:“船场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父亲为了柚木的事还在朝中参了一本,看来事情闹大了?” 伍通:“他们奉了大王诏书,已经撤销了船宫和关闭了船场。” 伍鸣:“竟有这事?真是岂有此理!” 伍通:“子胥哥就是阻拦了一下拖运柚木,这能算犯罪吗?” 伍鸣:“子胥,别害怕,你没事!” 伍员:“大伯,我有什么可怕?我心里着急的是船场关闭了,怎么去造大船呀?” 伍鸣:“一定是大王急于建造章华宫,把造船这个项目砍掉了,真是不可理喻!这样,子通,你把子胥送回家,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伍通:“今晚我要当班。” 伍鸣:“既然你当班,那好,事情就你来做。” 伍通:“什么事?” 伍鸣:“明早齐国上卿晏婴要到郢都访问,太宰薳启强要我们准备一名北方的盗贼,注意一定要北方的,在渚宫听信号随时押犯人经过大殿出场即可。” 伍通:“绑一名盗贼在嘉宾面前经过大殿,这是什么意思?” 伍鸣:“反正你就按指令行事就可以了!” 这时,伍员向伍鸣请求:“大伯,能不能带我也进到渚宫,我很想见见齐相晏婴,听听这位齐国杰出政论家的旷世雄辩?” 伍鸣:“想见晏婴,何不随祖父一道前往?” 伍员:“祖父应该是主宾,跟着他太招摇,也太显眼。” 伍鸣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啦!你曾担任过编修,跟子产、向戍讨论过礼的问题,在荆江诗社跟叔向有过交流,现在又想倾听晏婴的高谈阔论,春秋四大政论家你算是齐了。行,大伯满足你!明天你扮成我的随员,从晏婴进城那一刻起,你就能全程跟进,晏婴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里。但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能插言,不能露头,否则我这个司败丢官事小,怕会影响到你祖父,明白了吗?” 伍员:“大伯,你放心,官场这点规矩我懂。” 伍鸣:“那好,我现在送你回家!” 伍员:“大伯,子通弟不是要当晚班吗?我来陪他,因为我太兴奋了!” 伍鸣犹豫了一下:“这样,等会我叫你姐伍婧送些酒菜过来,你和子通好好喝两盅。” 伍员:“谢谢大伯!” 伍通:“走,到我值班室去!” 两人走出了司败厢房,来到了大堂的偏房。 天已昏暗,值班室已亮起支架灯。这时,伍婧气喘嘘嘘提着食盒走进值班室。 伍员一见伍婧,吃惊地说:“伍婧姊,你怎么啦,几月不见竟瘦了这么许多?是不是也学楚国男女束腰缩食,图个臭美? 伍通讥道:“我说姐呀,你整天就知道缠腰饿饭,弄得人像个麻杆似的,这样好看吗?” 伍婧指着伍通骂道:“你这小鬼头,姐是随大流,你懂吗?” 伍员:“伍婧姊,楚王虔喜欢细腰,我们何必跟他眼光一样?你知道大街上多少年轻靓女为赶这时髦,弄得面黄肌瘦,饿死的也不少!” 伍婧摆好酒菜说:“子胥呀,不是我想束腰。如果我不束腰,出门便会有人指指点点。如果我不束腰,我在王家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连你姐夫都喜欢细腰的女人!” 伍通:“什么风气?简直丢尽楚国人的脸!” 伍员:“姊啊,束腰可以束,但一定要吃东西,要保证自己的营养和体质!” 伍婧:“那你们吃吧,车还在外面等!” 伍员:“伍婧姊,辛苦你了!对了,后天伍尚结婚,你同姐夫可要来喝酒喔?” 伍婧:“知道,一定会去的!”然后招招手便走出了值班室。 伍通端起酒坛,斟满酒对伍员说:“子胥哥,今晚我们可尽情地喝,干!” 伍员端起大碗:“伍通弟,干!” 翌日早晨。 伍鸣、伍员戴着獬豸(xièzhi)冠帽,身着执法黑袍。伍鸣手持玉笏,伍员身背籐筪,活脱一名司理文员。他们乘马车来到郢都北门,便下车步行至城门前,只见大门旁临时挖了一个五尺高的小窦洞。 伍员轻声对伍鸣说:“北门以前没有这个大洞的,这让齐相看见岂不笑话楚国?” 伍鸣正色:“交代过你不要议论的,不要忘了!” 伍员咂舌:“知道了。” 伍鸣:“有官员在城楼上,走,我们也上去。” 他们来到城楼上,迎宾官员向伍鸣致礼,伍鸣还以礼。伍员若无其事的站在女墙边向城下张望。不一会儿,一队兵马朝北门开来。北门此刻突然关闭,晏婴轻车驽马,身穿破裘,来到北门下,见北门未开,遂停车让驾夫喊门,驾夫下车问卫兵:“喂,齐国相国晏婴大夫来楚国访问,请开门迎接!” 守城卫兵指着小门说:“你们过来,这里有门!大夫出入此窦,宽敞有余,何须启开城门?” 晏婴看了一下窦洞,提高嗓门说:“此乃狗洞,非人所能进出的!出使狗国的人,从狗门入;出使人国的人,还须从人门入!” 城楼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伍员叹道:“此话太对啦!是人当然要走人门,岂能钻狗洞?” 伍鸣:“辱其不成倒被其辱!” 伍员反身指着城内飞驰而去的快马说:“恐怕是向楚王汇报去了!” 伍鸣:“大王得报,无非是‘吾欲戏之,反被其戏耍。开门开门罢了!’走,我们赶到王宫朝门去!” 北门守军传令兵骑马至朝门狂喊:“有急事禀报大王——” 禁卫闪开朝门。传令兵沿途高喊:“有急事禀报大王——”飞马直奔渚宫大殿,翻身下马,疾步奔至王榻前,大声对楚王禀道:“报楚王,齐相晏婴见窦洞,说了:‘此乃狗洞,非人所能进出的!出使狗国的人,从狗门入;出使人国的人,还须从人门入!’根本不肯跨入窦洞。大王,事情紧急,请速定夺?” 楚王:“这是什么馊主意?寡人欲戏之,反被其所戏之!罢了罢了,快去打开城门,迎接齐相入朝!” 传令兵:“诺!” 伍鸣、伍员乘车刚欲启动,就见传令兵飞马高喊:“速速打开城门——” 城门内几个士兵奋力拉开城门。楚国迎宾官员不停地作拱打揖,晏婴在车上鄙夷地说:“迎宾之道在于‘凡与客人者,每门让于客。’焉有设置窦洞辱客之理?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你们这样做,我何亦乐乎?” 伍员对伍鸣说:“看来齐相生气了?” 伍鸣:“遇到这种事常人也会暴跳如雷,何况是一国之相!御驾士,我们走!” 晏婴乘车进入郢都,眼前城郭坚固,绵垣浩长。市井稠密,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真乃人杰地灵,江南名胜之地。晏婴目不暇接,左右盼顾。所到之处,频频点头,连声称赞。正当他沉浸在无限遐想之时,忽见有两辆兵车从市衢驶了过来。车上直立着身高马大,卷发虬髯的精壮大汉,头盔铠甲簇新鋥亮,一手握大弓,一手执长戟,宛如天神降临,瓮声瓮气的对晏婴唤道:“来者可是齐国宰相晏婴?” 晏婴身材短小,相比之下自惭形秽,但仍气壮的说:“今日仲平是为修聘和好齐楚两国而来,不是为了争强斗狠而来,要何武士带路?一边去!”叱退武士,率车直驱王宫朝门。 伍鸣的车先行一步到达王宫朝门外。他登下车对楚国大臣喊道:“来了来了!”说着融入了十多位楚国大臣中。 楚国大臣一个个峨冠博带,彬彬有礼,列成两行。伍员和一些随行人员远远站着。 晏婴的马车一到。他看到已列好班序的楚国重臣在迎接他,慌忙下车。由右尹郑丹率先上前向晏婴揖手,自我介绍:“敝人右尹郑丹!” 晏婴:“齐人晏婴!” 薳启强揖手:“敝人太宰薳启强!” 晏婴:“齐人晏婴!” 众官员逐一上前与晏婴相见后,临时分成左右两排侯立,准备朝见楚王。伍员早已按赖不住自己好奇的心理,悄悄地来到朝门边,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现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这时,靠后面的一人率先明知故问:“大夫莫非是夷维(现山东高密市)人氏晏平仲?” 晏婴一看,原来是太傅斗韦龟之子郊尹斗成然,答道:“然也!子旗大夫有何见教?” 斗成然:“我听说齐国乃姜太公所封之地,兵甲强于秦、楚,货币商品通于鲁、卫。为何自齐恒公称霸之后,国内篡夺权力接连发生,楚、晋交战,今日朝晋,明日暮楚,君臣奔波于流亡的路上,几乎没有安宁的日子。而以齐侯的志向,可比恒公,晏婴之贤,不让管子,君臣合德,仍不思考筹划国家大事,大振旧业,以光大先人之遗志,而宁可侍奉大国,自比臣仆,这样的愚昧的确不能理解?” 晏婴提高嗓门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自周朝纲常失序,五霸迭兴,齐、晋霸于中原,秦霸于西戎,楚霸于南蛮,虽说人才辈出,亦是运道使然。以晋文公雄略,而停灵吊丧亦遭兵祸,秦穆公强盛,而子孙后代遂渐衰弱。楚庄王之后,而楚亦每受晋吴之侮,哪里就能独善齐国呢?寡君知道天运的盛衰,通达时务的机变,所以养兵练将,待时而举。今日交聘,乃邻国往来之礼,承载周王的制度,说什么是臣仆呢?你的祖上斗子文,作为楚国的名臣,识时通变,倘如你不是其嫡裔一样吗?说起话来违悖伦理!” 斗成然满脸羞愧,缩颈而退。 第十七章第二节《潮神》—— 须臾,左班中一士问道:“平仲固然是自负识时通变之士,然而崔、庆之难,齐臣自贾举以下,效节死义者无数,陈文子有马匹十乗,丢弃而回避。你乃齐国世家,上不能讨贼,下不能避位,中不能致死,为何贪恋恋就那名位呢?” 晏婴视之,原来是楚大夫阳匄字子瑕,乃楚穆王的曾孙子。他随即说:“有抱负之大节者,不拘小谅,有远虑者,怎会顾忌近谋?我闻君主为社稷而死,臣应当跟随去死。如今先君齐庄公,不是为社稷而死,跟随其死的人,皆是他的一些宠嬖。平仲虽不才,哪敢侧身宠幸之列,以一死而沽名钓誉呢?况且人臣遇到国家之难,能则去解决,不能则不如不去。我之所以不去,是等待新的君主,以保护宗祀,非贪恋官位。如果使人人尽去作为,国事何以依赖?况且君父之变,哪国没有?子瑕,你去问问在列的楚国诸公,他们人人皆是赴死难的勇士吗?就近鲁昭公元年,楚国也发生了嬗变,诸臣做得怎样,不是摇身一变又成了改朝换代的重臣吗?但知道责人,不知道责己,这是君子所为吗?” 众臣一听知道晏婴所言暗指楚子灵弑郏敖一事,缄默不语。阳匄更是无言可答。 少顷,右班首辅郑丹出口说道:“平仲,你刚才说:‘等待新的君主,以保护宗祀。’此言太夸张了吧!崔、庆相合图谋,栾、高、陈、鲍相连并举,你依违两可观望其间,并不见你出谋划策,无非是等待他人成事。尽心报国的人,何止如此吗?” 晏婴对右尹郑丹笑道:“足下知其一,未知其二。崔、庆之盟。婴子坚决不参与。四族之难,我在君主的旁边。宜刚宜柔,相机而动,主要是保全君主和国家,这岂能是旁观者所能看出来的?” 左班首辅太宰薳启强言道:“大丈夫匡时遇到君主,有大的才略,必有大的规模。以愚兄观察平仲,未免像鄙陋吝啬之徒。” 晏婴见是薳启强,便说:“足下何以知婴子鄙陋吝啬呢?” 薳启强:“大丈夫身仕明主,贵为相国,本应当美服饰,盛车马,以彰显君主之宠爱恩锡。为何敝裘衣羸驽马,出使外邦,难道没有足够的俸禄吗?而且我听说平仲,缺少狐裘衣服,三十年都不换洗。祭祀之礼,盛装的猪蹄小得遮不住豆子,不是鄙陋吝啬吗?” 晏婴抚掌大笑道:“足下见识何其浅薄!婴子自居相位以来,父族家人皆穿好的衣裳,母族家人皆吃肉食,至于妻族家人,没有冻着饿着。偏僻的乡间人士,款待婴子升火造饭的人有七十余家。我家虽然勤俭,而三族肥腴,自身似乎吝啬,而乡亲富足。以此彰显君主的宠爱和恩锡,不也是大爱吗?” 晏婴话声刚落,右班中一人出来指着婴子大笑道:“我听说成汤身长九尺,而做了贤王。子桑力敌万夫,而为一代名将。古之明君达士,皆由状貌魁梧,雄勇冠世,乃能立功于当时,垂名于后代。今观阁下身不满五尺,力不能胜一鸡,仅仅凭口舌自以为能,还不知羞耻!” 晏婴视之,乃公子贞之孙,名囊瓦字子常,任楚王车右之职。他微微而笑,说:“我听说秤砣虽小,能压千斤,舟浆空长,终为水没。长狄鄋(sou)瞒酋长侨如身长被鲁国所戮,宋将南宫长万绝力而被宋国砍成肉泥。足下身长力大,恐怕无人近得了身吧?婴子自知无能,但有问必答,又何敢自逞其口舌呢?” 囊瓦自知理亏,不能作答。这时,侍卫大喊:“令尹薳罢到!左尹伍举到!” 众臣拱立迎候,薳罢、伍举与晏婴互致见面礼。晏婴步于左,同薳罢进入朝门,伍举位于后对群臣言道:“晏平仲乃齐国贤士,汝等何以口语相加?” 群臣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朝渚宫走去。伍员同各官随员也进入了渚宫。 钟鼓齐鸣,号角吹响。 楚王虔由内侍引导进入宴厅,在上首王位上坐下。左右两边餐几依次排开,群臣恭立于餐几之前。伍举对楚王稽首介绍道:“大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国齐相晏婴!” 晏婴稽首道:“外臣晏婴拜见楚子灵!”说着跪于地。 楚王:“免礼!”楚王见晏婴起身后,遽问道:“齐国原来无人呀?” 晏婴:“齐国国大呵气成云,挥汗成雨,行者摩肩,立者并集,怎能说无人呢?” 楚王:“既然有人那为何使小人来聘我国?” 晏婴:“敝邑出使有常典,贤者奉使贤国,不肖者奉使不肖国;大人出使大国,小人出使小国。臣小人,又最不肖,所以出使楚国。” 楚王听完晏婴的话,感到惭愧,并暗暗惊异,连忙说:“贤相,快入座!” 晏婴跪坐于餐几前,几上有些菓点和酒。 这时,有郊区乡绅献上刚摘下的合欢橘,并说:“大王,这是刚采摘下来的合欢橘,新鲜的很,请大王品尝!” 楚王:“好,下去吧!”说完先赐一枚给晏婴。 晏婴接过橘子,看都未看,遂带皮而吃。 灵王鼓掌大笑,说:“齐人从来没有尝过橘子吗?为何不剥皮?” 晏婴回答:“臣听说:‘受君主赏赐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赏赐,犹如我的君主啊,大王未曾口谕剖橘,外臣敢不全食?” 楚王不觉起敬,大声:“斟酒!” 殿外内侍听到斟酒,赶忙对狱典伍通说:“该你们上啦!” 伍通同二个武士,押着一个绑缚的囚犯从殿下走过。楚王遽问:“囚犯何处人?” 伍钟:“齐国人!” 楚王:“所犯何罪?” 伍钟:“坐盗。” 楚王看着晏婴问:“齐人都习惯盗窃吗?” 晏婴知道这是楚人设计好来嘲弄自已的,便起身顿首说:“臣闻‘江南有橘,移种江北,则化而为枳。’所以如此这样,跟水土不同有关。今齐人生于齐,不为盗,到楚国来,则为盗,楚国的水土使其变成盗贼,这与齐国又有何关系呢?” 楚王嘿然良久,说:“寡人本想辱没你,今日反被你辱没呀!” 晏婴:“人的本能反应,遇钢则强,遇水则柔。” 楚王:“来,齐相喝酒!” 晏婴起身,制止道:“慢!大王,仲平此趟前来贵国乃修聘而来,在没有互交文牒前还不能举杯相庆!”说着从怀里掏出文牒,双手捧至楚王前。 楚王唤道:“齐相说得在理!令尹子荡,交换修聘文牒!” 薳罢捧着文牒步入场中,与晏婴互换文牒后,互致大礼。 楚王等晏婴入座后,欣然的说:“齐相以国事为重,现已交换文牒,可以开怀畅饮。来,干!” 晏婴:“干!” 站在殿外的伍员自言自语道:“晏相有礼有节!荣辱不惊,真乃吾师也!我一定要面命耳提,聆听他的教诲!” 朝阳初上,伍府门前张灯结彩,一对大红灯笼上贴着囍字。 伍员牵着马车从伍院侧门出来,然后驾车疾驶而去…… 伍员驾车来到晏婴下榻的驿馆,驿馆守卫拦住他。伍员掏出左尹令牌,并言道:“奉左尹伍举——伍大人之命,前来为齐相作导游,烦请通报一下。” 守卫:“傧相稍等。”说完对另一个守卫:“你去告诉齐相,就说导游来了。” 一会儿,守卫跑了出来,对伍员说:“进去吧!” 伍员驾着车进到驿馆院内,停稳车,跳了下来。这时,晏婴走了出来。伍员见到晏婴,赶紧稽首道:“齐相大人,晚辈伍员向大人致礼!” 晏婴问道:“汝是傧相?昨天吾已告诉楚王,今日游览郢都,无须傧相相陪,自已随心看看即可,明日启程回国。” 伍员:“齐相大人,晚辈并非傧相,实乃左尹伍举之孙伍员是也!因仰慕先生已久,特来拜会先生,聆听教诲,顺便领先生郢都一游。” 晏婴沉思了一下,眼睛突然放亮:“汝叫伍员?” 伍员:“是!名伍员,字子胥!” 晏婴惊喜道:“哎呀呀,伍子胥,如雷贯耳,如雷贯耳!” 伍员诧异的:“先生认得我?” 晏婴:“闻其名非一日耳!申地会盟与子产、向戌论礼,早已名声远播,吾岂有不知之理?” 伍员:“申地会盟,晚辈一时兴起,才在论礼的问题上妄言了几句,想不到先生就记住了晚辈的名字?” 晏婴谦虚地:“子胥大才,仲平怎能当得了先生?称友!称友!” 伍员:“先生守身自正,全身以事君,辅佐三代君主,乃春秋贤士!子胥何能攀比为友?称晏相为先生实乃尊称也!” 晏婴:“一见如故,寥寥数语就能息息相通,不称友,焉有更恰当的称谓?子胥友,今天带我去哪里呀?” 伍员:“先生,你想到哪里去?” 晏婴思索了一下:“那就去章华台吧!” 伍员:“先生,章华台尚未建成,去看它?” 晏婴:“看一下楚王有多么奢侈!” 伍员:“那好吧,上我的车!” 晏婴对随从说:“今天我同子胥友去章华台,汝等都不要跟着啦!”说完登上伍员的车。 伍员抖动缰绳,“驾”了一声,马车缓缓启动,朝驿馆外驶去…… 章华台工地一片喧嚣,尘土飞扬。 伍员驾车亮出令牌,卫兵移开拒马,马车驶入工地。伍员扶着晏婴下了车,朝三休台走去。沿途一边堆满汉白玉巨石,石匠正在用凿子锤子凿刻各种石件,另一边场面更大,堆满了麻石胚料,石匠们手不停歇凿斫石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两边声响交织,噪音啾耳,尘嚣飞扬,让人窒息。 伍员、晏婴总算走过了石料区,来到一座牌坊前,上面巨大的三个字“三休台”映入眼帘。他们伫立一会儿,然后,踏上了三休台的台阶朝上走去。 沿着汉白玉栏杆边走边看,晏婴对伍员说:“章华宫的山脊,完全是人工堆砌起来的。你看,这方圆几里的大坑就是用来取土的,一旦土方完成,引入河水就变成人工湖,湖中小岛建上凉亭台榭,岸边种上树木花卉,一派旖旎风光就展现出来。如此浩大的工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要用去多少劳力?花费多少钱财?楚子真是阔绰!” 伍员:“图个人享受,不顾百姓疾苦,举全国之力就为了造这破宫殿,这不是阔绰!是奢侈糜烂!” 晏婴异样的看着伍员,并未接话。他们来到一休台,伍员默默地看一下台下远处小小的工棚,双手合一,然后跪了下来,伏地膜拜了三次,口中喃喃的念道:“申叔安息吧!” 晏婴关切的问道:“子胥,汝在祭奠亲人?” 伍员:“是呀!就在三天前,他和成千上百个劳役一样都倒在了这里,再也没有醒来。但他不是累死饿死的,而是舍己救人,光荣献身的!他就是我的——申全叔叔,这个浩大工程的总监造师!” 晏婴:“原来是这样,应该哀悼!”说着双手一握,朝工棚方向作了一个深深的揖。 伍员见一个堂堂的大国齐相,此刻能为一个素不相识人作揖哀悼,着实令人感动,说:“先生,大可不必!您身为宰辅,焉能为晚辈的故友行礼呢?” 晏婴正色道:“汝之友,乃吾之友,汝之故人,吾当礼之。况故友为救人殉命,重于泰山,行礼乃是应当!” 伍员也不好说什么:“先生礼重!我们上吧!” 晏婴举目仰望,漫无边际的台阶高耸入云,摇摇头说:“太高啦,不去了!” 伍员:“上面还有两处可供休息?” 晏婴:“不去了,没啥意思!” 伍员:“上面章华宫台基十五丈,台高十丈,能容纳上千人。前面有钟楼,鼓楼,后面还建有放鹰台,宫殿建造已初具规模。先生,何不上去看一下?” 晏婴:“供君王享受的地方,乃千万条生命堆积起来的,踏着骷髅铺就的王宫,我等何必去践踏呢?” 伍员:“先生说得在理,我们走!”说完扶着晏婴朝下走去…… 第十七章第三节《潮神》—— 郢都街市,伍员驾车载着晏婴,在街市上徐徐前行。前面有一堆人在围观着什么,忽然有女人高叫起来:“她死了!是饿死的!” 晏婴赶紧叫停马车,跳下车,朝人群中挤去,只见一个青春少女倒在路旁。旁边摔碎了只一酒罐,满地流的是酒水。晏婴上前用手指靠了靠死者的鼻息,对大伙摇了摇头。 有人认出了死者,说:“她是酒鬼的女儿,住在后街。她老子只顾酗酒,从不关心女儿。女儿为了找个好人家,拼命束腰绝食,这不,命都丢了!“ 围观的人无不叹息:“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竟然为了束腰,宁可饿死,怪可惜的!” 伍员上前把晏婴拉了出来,说:“先生,郢都这样死的人大有人在!你说怪不怪?楚王喜欢细腰,国人效仿之,女人更甚之,连朝中大臣也……” 晏婴:“昨日在朝,吾亦亲眼所见,大臣系带节食,坐不能起,非得扶墙而立,坐车亦是扶车轼才能站起来。咄咄怪事竟在楚国出现,如此风气甚是不好!” 伍员:“士大夫一天皆以一餐为食,宁可饿肚子,也要细腰;宁可好的不吃,也要忍着。太可悲了!简直就是春秋一大笑话!走,上车!”说完,两人登上车。 马车往前驶着,伍员反头问道:“先生,楚国这种歪风邪气贻害了多少人,这些都是先生亲眼所见。若问先生,有何良策使之改变,有吗?” 晏婴:“如何使贵国改变这种风气,仲平无有良策。但仲平有一事例倒可讲与汝听?” 伍员:“先生,愿闻其详!” 晏婴:“齐灵公喜欢宫中妇女作男子打扮,却又禁止齐国妇女穿戴男装,如发现齐国妇女有穿戴男装者,便命人撕其衣服,弄断衣带。然受宫中妇女的影响,上行下效,已成风气,屡禁不止。有一天吾进宫,灵公问及此事,吾说:‘君公让宫中妇女穿男装,却禁止外面的妇女穿男装,就比如在门口挂牛头,而在门内买马肉。如果君公禁止宫中的妇女穿男装,那外面的妇女自然就没有人敢穿男装。’灵公照吾的话去做了,不到一月,齐国就再没有谁穿戴男装了。” 伍员:“听先生所举得例子,女扮男装与楚国的这股邪气似乎相似,解决之道惟有此策!” 晏婴笑道:“可惜,楚子会听下面人的诤谏吗?” 伍员:“那是!” 马车健步前行,伍员指着前面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的地方,说:“这一片是宦官府邸,令尹府邸,司马府邸都在其中。” 晏婴看到一处处整齐的院落,叹道:“灰墙瓦顶,朱门石狮,气派!真是气派!” 这时,隐隐约约传来喜庆的唢呐声,有孩童嚷道:“走哇,抢喜糖去!”孩童们争相恐后的朝前跑去。 晏婴好奇地问:“谁家在办结婚喜事?” 伍员:“先生是否过去喝两杯喜酒?” 晏婴:“那怎么好意思!我一个齐国人怎能随意讨人家喜酒喝!” 伍员:“楚人好客,来者皆有酒!” 晏婴拒绝道:“不不!有失体面!有失体面!” 伍员笑道:“先生是怕失了齐相的脸面。告诉您,今天把先生带到这里,就是让您一醉方休的!因为……” 晏婴疑惑地:“因为啥?” 伍员大笑:“因为我兄长伍尚结婚,办终身大事!怎么样?盛情难却吧!” 晏婴:“去,一定要去!” 伍员低头诡异的说:“您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客人,一个来自齐国的宰相!我父亲想不到,连我祖父也想不到!” 晏婴:“那你父亲是……” 伍员:“茅屋待以嘉宾!” 晏婴拍拍脑壳,恍然大悟:“是伍奢!子产所敬佩的人!子胥,快呀,去你们家!” 伍员反倒不着急,诙谐的:“先生,看来您也有迫不及待的时候?” 晏婴不予理睬:“快!贤人,一家的贤人!” 伍府门前围满了人群,锣鼓喧天,唢呐声响…… 站在府前的伍奢正在迎接客人,他见到伍员驾车到来,斥责道:“子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到哪里去了?” 伍员笑道:“父亲,你看我请到了谁?” 伍奢一看,只见一个小个子从车舆上站起身来,旧帽破裘,山羊胡须,精神矍铄。他摇摇头,表示不认识。伍员边扶晏婴下车边说:“他是齐相!齐相啊!” 伍奢双手作揖,惊喜地说:“哎呀呀,贵客!贵客!快快有请!” 晏婴拱手还礼,并连声说道:“恭喜!恭喜!”说完两人兴奋的拉着手。 伍奢热忱地说:“齐相光临,真是喜上加喜!走,我们喝酒去!” 伍员招呼仆人牵走马车,然后问伍奢:“父亲,祖父呢?” 伍奢:“你祖父正在膳堂陪朝中大臣饮酒!” 伍员猜测:“那王八虎也来了?” 伍奢领会,并不回答:“我们到厢房摆宴!伍鸡,你过来!” 专门迎送客人的伍鸡听到召唤走了过来。伍员跟晏婴介绍:“这是我弟弟伍鸡!”转而对伍鸡说:“叫大叔!” 少年长成的伍鸡,彬彬有礼跟晏婴鞠了一躬,并大声道:“大叔!” 伍员:“你知道这是谁吗?大名鼎鼎的齐相!” 伍鸡腼腆的再喊了一声:“齐相!” 伍奢:“子鸡,你去通知厨房,把酒菜送到西厢房,我们要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快去!” 伍奢父子陪着晏婴走进了伍府大院,通过贴有大红囍字的壁照,就见满院摆满了圆桌,贺喜的嘉宾站在桌前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喜庆的热闹场面。 来到西厢房,伍员掀开门帘,伍奢侧身让进了主宾晏婴。晏婴走到左方案几后,准备就坐,伍奢赶紧指着主位说:“齐相,主位入席!主位入席!” 晏婴谦让的:“伍兄年长,你坐!” 伍奢:“齐相乃最尊贵的客人,你不坐何人敢坐?” 晏婴只好走到主位说:“那我就当仁不让啰!” 伍奢:“理应如此,快快请坐!” 三人落座,晏婴主位,伍奢父子左右作陪,预留了左右上首的位子。须臾,丫鬟进来,把酒菜摆满了厢房所有案几。 伍奢举起酒爵对晏婴说:“今天是吾儿子尚的大喜日子,荣幸的邀请到了天下人仰慕的齐相晏婴!在此,我伍奢代表我们家、新郎新娘,向远道而来的最尊贵的客人齐相,表示最真诚的欢迎!我,先干为敬!” 晏婴举着酒爵说:“伍兄,见到如此喜庆的场面,见到你们如此的热忱,仲平觉得很不好意思,吾两手空空,却端坐上首,尊以贵客,实感惭愧!在此,仲平向新郎新娘、你们全家恭贺新禧!”说着,举爵掩袖一饮而下。 伍员站起身对晏婴说:“先生,今天是我大哥的喜日,我敬先生一杯!我先干为敬,先生慢饮!”说着,掩袖饮下满爵之酒。 伍奢:“子胥,你口口声声称先生,难道你们早就……” 伍员:“我自小就崇拜齐相,早已视之为先生。今日一见,果真受益匪浅,喊几声先生是我对齐相的敬重?” 伍奢点点头:“那是!齐相四海名扬,多少学子视之为心中偶像!” 晏婴:“我们一见如故,息息相通。他称我先生,我不以为然,我称他为友,他受宠若惊。他虽然年轻,但思想开放,做事决断,深邃的洞察力,让人敬佩,我们就是那种忘年交!” 伍奢:“好!为你们的忘年交干杯!” 三人举爵饮下各自的酒。丫鬟又斟满酒,退靠墙边。 伍奢招呼着:“齐相,吃菜吃菜,光喝酒那能行?”他见晏婴动了筷子,正在细嚼慢咽,便问道:“齐相来郢都修聘,应该可以多盘恒几日吧?郢都的山山水水还是不错的,像荆兰阁、顷宫、沙洲码头都值得一游。” 晏婴:“我们早上去了楚子的离宫章华台。” 伍奢:“章华台还未建好,怎么就去了?” 伍员:“去时兴致冲冲,回时感触颇多。” 伍奢惊讶地:“哦,有何感触?” 伍员:“不是索然无味,而是怒火中烧!” 伍奢以目视伍员。 伍员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先生正直,从不隐瞒自己的立场。他多次劝谏齐景公停止建造楼台,不信,你问问先生?” 伍奢:“这些我都听说过。只要是贤明的君主,他就能体谅百姓的疾苦,减少百姓的负担,即使有几句忠言逆耳的话也能坦然接受。” 晏婴:“伍兄说得不错!我是遇到了一个择善而从的景公,倘若换成是楚子,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对了,就拿建造章华宫一事来说,伍兄怎么看?” 伍奢:“就建章华宫来说……”话刚出口就被一声喊声打断。 “齐相——”伍举笑哈哈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伍鸣。“欢迎欢迎!”伍举与伍鸣鞠躬行礼,晏婴赶紧起身还礼。伍举热忱的:“齐相,你坐!” 伍举、伍鸣坐于左右位上首。伍举端起酒爵说:“得知齐相到来,我是异常激动。可为了招待好朝中同僚,只好耐心等待,好在大家酒足饭饱开心而去,才匆匆过来。椒举姗姗来迟,还望齐相谅之!我先罚酒一杯!”说完,一饮而下。 伍鸣也举起酒爵说:“齐相能来伍氏贺喜,乃伍家之大幸!我子襄谢齐相深情厚谊!先干为敬!” 晏婴端起酒爵说:“两位乃伍氏顶梁,又是朝中重臣,能移贵玉趾与仲平一聚,实在抬爱至极!借此喜庆,大家同饮一杯!” 伍家三代举爵:“好,干!” 伍举问:“方才你们好像在谈论章华宫之事?子奢,你接着说?” 伍奢亮开喉咙:“在座的各位都是自家人,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章华宫而论:圣明的君王做任何事都要全盘统筹考虑,先谋划,后卜筮。殿前的士大夫要献言献策,白屋的贫士也要关心谋划,连砍柴的奴仆都要尽心竭力。《传》曰‘众人之智,可以测天。兼听独断,惟在一人。’虽然说谋划大事的决定权属于君王,但众人的智谋必须考虑,而且应当考虑。然而我们的楚王又是怎样做的呢?他不听士大夫的劝谏,不听百姓的呼声,不顾连年征战留下的创伤,不顾灾荒后的尸横遍野,竟然作出建造章华宫这样荒唐的决定。 “章华宫围地千亩,马跑一圈而嘘气。潜江成了章华台之用地,官府侵占当地耕地,毁夷房屋,强迁农户,淤塞河道。在楚境内,又强征劳役十几万,车马牛驴无数。千里之外运送石材,百里之外运送砂砾,十里之内掘土堆山。陆路上车水马龙拥挤不堪,河道上竹木排筏挨山塞海。车马碾坏了良田,伐木毁坏了山体,掘沙危及了堤坝。如此开工三年,春夏秋冬无有停歇。劳役闻鸡鸣而起,听梆更而息,重活累活,无天无日。饥不裹腹,衣不蔽体,积劳成疾,死伤枕藉。更可怜是他们的家人,春季农时,田间看不到男子汉,妻儿老小併力手犁耕田插秧。秋季收割,夏季捕鱼,冬季狩猎,都成了女人们的事。田地荒芜,人迹寥寥,遇天灾颗粒无收,饿殍(piao)遍野。逢兵燹(xian)背井离乡,沿街乞讨。 “这都是建造章华宫带来的祸患,亏空国库,消耗储备,资源殆尽,多年积攒的财富荡然无存。如今又强征暴敛,加重赋税,把巨亏转嫁到老百姓的头上。误国害民,毁工败农。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穷奢极欲,荒淫无度。国人一片胥怨!民众一片叫骂!百姓一片震怒!如此楚王,何以面对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听了伍奢发出内心的呐喊,大家沉默不语。 伍举说:“楚庄王与晋国交战,战胜了晋国。他担心诸侯惧怕自己,就建了一个三十五尺的高台。高台建成后就请诸侯来饮酒。诸侯请楚庄王主持盟约,王说:‘寡人是一个浅薄的人!’诸侯又向他敬酒,他仰面一饮而尽说:‘高大宏伟的盟台,深不可测的谋略。寡人的话如果不妥当,诸侯可以讨伐我。“于是远方的人前来朝拜,近处的人前来作宾客。楚庄王尚且打了胜仗才建筑五仞之台,而我们的楚王无功,却举全国之力建造十丈高台,这种奢侈浪费实属罕见。历代君王提倡节俭,而周代颁布过行政令,明堂以茅屋为顶,以蒿杆做柱子,用土筑成三级台阶。天子如此,诸侯就更应该如此!” 听了伍举、伍奢的话后,晏婴言道:“左尹举用了一个事例就印证出高台作用和性质。寥寥数语就把节俭为荣,奢侈为耻作了一个新的诠释,真称得上仲平的吾师也!” 伍举谦虚的说:“椒举虽然年长,但与大名鼎鼎的齐相相比,还相差甚远。称我为师,过誉过誉!” 晏婴:“左尹举与我父晏弱同辈,称之为师,一点不为过,莫要谦虚!” 伍举笑道:“荣幸之极!荣幸之极!” 晏婴笑着对右边的伍奢说:“连尹奢,你的长篇宏论真得把楚子批的体无完肤。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这个外臣也会和你一样身首异处!不过,你确实切中了利弊,把建造章华宫方方面面都进行了剖析,剥茧抽丝,层层揭露。从臣民的诤谏,到百姓的怨愤。从劳役的悲惨命运,到妻儿老小的无奈呻吟。从浩大的工程场面,到破坏性的滥砍滥伐。从巨额投入到加重赋税。这一切的根源都离不开贪图享受的楚子。连尹奢把心中的呐喊吐之而后快,真是耿直的性格,我欣赏。在这里我要称伍大哥为伍兄也!” 伍奢笑道:“得到齐相的首肯,还称我为兄,我真是开心极了!” 晏婴转而对左边下位的伍员说:“子胥友,方才你祖、你父都谈了,现在轮到你也说说?” 坐在上首的伍举奇怪的问:“称他为友?” 对面的伍奢说:“他们一个称友,一个称先生,早已默契的很!” 伍举:“称先生应该,称友抬举他了!好吧,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伍员:“楚王虔即位时就修建了顷宫,没歇两年就开始大建章华宫,三个年头过去了,章华宫还没有建好。现在是弄得怨声载道,民怨鼎沸。以前夏桀王建造灵台,殷纣王建造鹿台,以致阴阳失调,寒冬于炎暑不按时到来,五谷不成熟,这是上天给他们降下灾祸,民众贫乏,国家发生了事变,于是他们就自取灭亡了。现在章华台花了三年时间,掠夺了无数资源,耗尽了国家储备,终于初具规模。站上高台,可以看到所有目测能测到的地方。走在路上的人,面对死去的劳工以及里巷中痛哭流涕的家属,不断发出怜惜的叹息声,百姓劳苦,民众真的没法活了!如此的章华宫与灵台、鹿台又有何区别呢?” 晏婴:“子胥友就是子胥友,仲平没有看错你,以后大有前途!” 这时,新郎官披红戴花进到厢房,见到晏婴就稽首道:“齐相大驾光临,子尚给您鞠躬啦!” 晏婴赶紧起身还礼道:“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伍尚:“同喜同喜!酒杯!”丫鬟听到叫唤,赶紧递上斟满酒的酒爵給了伍尚。他举着酒爵对晏婴说:“为了感谢齐相的光临,我们大家干一杯?” 晏婴:“好!现在新郎官、我师伍举、我兄伍鸣伍奢、我友伍员都在场,我们共同举杯,干!” 大家一饮而下,满屋笑声一片。 第十八章第一节《潮神》—— 沙洲造船厂竹篱笆门上大锁锁着,交叉十字封条封上了大门。伍员站在大门前佇立良久,正准备离去。这时,有人驾着车唤他。 “公子,你可是伍员?”张干跳下车,来到伍员身边。 伍员反问他:“尔是谁?” 张干:“我叫张干,是养馆的武士,叔山冉总教头命我来请你。” 伍员:“养叔已经仙逝,养馆还在传徒?” 张干:“那倒没有,只是大家还聚在一起练武强身。” 伍员:“那冉叔找我有何事?” 张干:“不太清楚。” 伍员:“那好吧,我们走!”说完走到车前,驾着自己的车跟着张干的车,一前一后朝郢都驶去。 养府别院,伍员随张干走进一个偌大的院子。里面吼声震天,武士们整齐划一,正在练拳。他们走进一栋瓦顶宫角的大堂,堂门上挂着养馆牌匾。走进大堂,巨大的“武”悬在墙壁上,叔山冉跪坐在席簟上闭目修神。张干喊一声:“总教头,伍公子来了!” 叔山冉睁开眼睛,微笑道:“子胥来啦,快请坐!”然后对张干说:“你先出去,我们有话要谈!” 张干退出了大堂。伍员双膝跪坐后,叫了一声:“师傅!” 叔山冉:“哎!子胥,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让你考虑一下?” 伍员:“什么事?冉叔!” 叔山冉:“听说你们厂被关闭了。如今你也成了清闲之人,能不能来武馆掌舵,当这个掌门人?” 伍员连连摆手:“冉叔,这个我可不行!况且师傅您还在,而我的武功修为尚浅,怎能做的了这个掌门呢?” 叔山冉:“是这样,当养叔领命‘以谪遗戍’之后,知道自己必定倾命沙场,曾私下问我:‘如果他战死了,以后武馆是否要办下去?’我说:‘不办了,我也老啦!’他说:‘子胥是个人选。’我未置可否。如今他真的死了,留下这个武馆和诸多弟子。假如你来做这个馆主,我可以帮衬你,而且可以让你多考虑一些时间,再作决定?” 伍员:“师傅,不用考虑,我不会做这个馆主!一来,我自由惯了,二来,我还年轻,不可能羁绊在武馆这个小圈子里。” 叔山冉:“是啊,当时养叔提到你,我就没有答应,知道你不会当这个馆主。哪么你说,武馆是办下去还是不办?” 伍员:“如果是师傅主持,还是可以办下去。不是,以其他人的武功修为,想必不可能撑起养馆的名号,与其不能,毋宁闭馆为好!” 叔山冉:“但现在有一个问题,章华台大量招聘勤杂人员,而我们武馆多有以练武找出路的苦孩子,他们纷纷想去报名。本当去章华台也是一条出路,但得到消息,章华台鱼目混杂,违法乱纪,偷盗抢劫,亡命之徒比比皆是,成了蛇鼠一窝集结地。我怕弟子们去了会沾染到坏习气,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说如何是好?” 伍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好的苗子自然还会是好的,我们何必为此担心呢?我看让他们去,趁此闭馆!” “不能闭馆!”养由基的大弟子盖增闯了进来大声阻止。 叔山冉不悦:“盖增,汝怎么闯了进来?” 盖增大声:“虽然师傅走了,但养馆名号不能倒!而你们却在此妄议闭馆,我绝不同意!” 叔山冉正色:“盖增,虽说汝是养叔的大弟子,有老夫在一天主持,汝就没资格发言。出去!” 盖增指着伍员说:“我没资格,他是谁?一个外人都可以谈论本馆的事情,我一个开山大弟子却没有资格!我说总教头,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叔山冉本就窝火,说:“怎么,还不服气?‘以谪遗戍’是谁造成的?养由基的死谁该负责?以老夫的秉性,汝早该被清理门户,还说我霸道?岂有此理!” 盖增讥道:“养馆姓养,还是姓叔山?不要本末倒置!平时尊你一声冉叔,就可以倚老卖老,盛气凌人!你说闭馆,养家的子弟会答应吗?我们这些朋比会答应吗?”说完摔门而出。 叔山冉气得浑身颤抖,连声:“你…你……” 伍员起身赶紧扶住叔山冉,劝慰道:“冉叔,消消气,消消气!” 叔山冉问:“你说,有这样的人,武馆能办下去吗?” 伍员:“看来武馆也不是一泓清水?形形色色的人大有人在!” 叔山冉:“这个盖增早就觊觎馆主之位,只碍于老夫在此,不好兴风作浪。否则,一旦大权独揽,养馆之名将名声狼藉,名誉扫地。” 伍员:“师傅年事已高,不如就此解散武馆,过两天清闲的日子,何必再管这些烦心事呢?” 叔山冉:“不行!有我一日在,就要保住养兄的名节,我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的!” 伍员:“这么说师傅不准备金盘洗手?” 叔山冉斩钉截铁的说:“不啦!” 伍员:“既然师傅决心已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如有用得上徒弟时,招呼一声,子胥必定前来,毫不含糊!” 叔山冉欣慰地点点头:“好!子胥,你走吧!” 伍员拱手作别。 工造廷,在工造廷的厢房里。 伍员对工尹鲂说:“工尹大人,楚王撤了船宫,封了造船场,现已有时日。如今章华台已经完工,几千内勤人员已经到位。而我们造船场却迟迟未见动静,工人和家属已经揭不开锅了。造船场不开,修船场、河运小作坊总得开工,工匠们要吃饭呀!” 公子鲂:“造艨艟大船已是不太可能了,至于造船场,若是恢复到以前修船造小船,这个条件我倒可以向上申请。子胥,你觉得这样可行吗?既解决了工友的吃饭问题,你还可以继续探究申叔留给你的七桅战船呢!” 伍员:“行!子鱼叔,此事就拜托你啦!”说着准备出门。 公子魴叫住伍员:“子胥,申全儿子申包胥的事已经解决了。他原来做过编修,现把他安排到太宰府做文员,这是一个肥缺,多少人争抢这个位子。如今他在老家守孝,我没他的地址,你能帮我把履职行文送与他吗?” 伍员:“他以前住在容城新沟,我们曾是老乡。后来他父亲死了,葬在祖籍地京山,他的家应该搬迁了。好吧,我去找他,应该找得到。” 公子魴在案桌上找出竹文交给伍员,并嘱咐:“见到他,叫他立刻与你一起动身,别耽搁。太宰薳启强就要去鲁国,邀请鲁昭公参加章华台落成典礼。” 伍员:“明白!子鱼叔,我走啦!” 公子魴微笑:“走吧!” 驿道上,伍员驾车疾驶而去…… 颠簸的土路上,伍员驾车载着申包胥朝郢都驶来。长长土城墙依稀可见,嘚嘚的马蹄卷起尘土,一下就来到了南门。过了吊桥,进入街市,刚拐上了小桥,迎面驶来一辆车,驾台车舆上各坐一人,神色慌张,伍员瞄了一眼也未在意。马车到了申家大宅前。伍员、申包胥各自跳下车。 申包胥对伍员说:“我进去拿下包裹就出来。”说完走进了申宅。 伍员见马匹汗水漉漉,从车舆上拿下一个木盘,走下湖边端来一盘水放在马头前。跑了长途的马匹,伸下头欢快的饮起水来。就在这时,申包胥挽着包裹从申宅出来,突然从里面冲出一个胖女人,一把拽住包裹,大喊:“你这个贼!竟敢偷老娘筪子里的珠宝首饰?” 申包胥大惊失色:“婶娘,我才进去,哪能偷你的东西?” 胖女人:“那你去了我屋?” 申包胥:“去了,本想向你老请安的,见你不在就退了出来!” 胖女人:“是吧!进了我屋,还说没偷我珠宝!把包裹打开来!” 申包胥正要打开包裹,伍员一个箭步按住他的手,大声地说:“假使没有,作何处理?” 胖女人死硬的:“假使没有,你用狗血喷我!” 伍员:“好,这是你说的!勃苏,打开给她看!” 申包胥在地上把包裹打开,里面除了一些衣服和书简外,别无它物。胖女人也蹲在地上一件件翻着,见确实没有。突然坐在地上,撒泼的大喊:“天啦!谁偷了我的珠宝哟?” 伍员大怒:“你这个胖女人,欺人太甚!让你也尝尝狗血喷头!”说着返身两步端起饮马水,就往胖女人头上泼去,哗啦一声,胖女人成了落汤鸡。 胖女人像疯了似的,在地上狂嚎:“快来人啰!休了老娘的命哟!” 伍员并不解气,继续怒斥:“你这个胖女人,欺人太甚!他是谁?他是你家堂侄!他会偷你家东西?你还不是嫌弃人家家贫,十足的狗眼!我到你家门口三回,次次都在欺负勃苏!今天不教训你,还不知道天底下自有公道!” 这时,申无宇闯了出来对伍员说:“骂得好!这个婆娘一贯嫌贫爱富,今天不让她吃吃苦头,还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胖女人双手拍地,嚎涕道:“你这死鬼啊!吃里扒外呀,不帮我还帮别人欺负老娘啊,我不活啦——” 申无宇瞪着眼睛骂道:“还在这里撒泼赖地,成何体统!告诉你,丫鬟看到是阍(hun)奴偷了你的珠宝。你却无端猜忌侄儿包胥,还搜查人家包裹,真是没见过像你一样做长辈的!” 胖女人听到是阍奴偷了珠宝,骨碌一下爬起身来说:“既然知道是守门的奴隶偷了珠宝,那还不快追呀!” 申无宇:“你在这里发疯撒泼,我怎么追呀,往哪追呀?” 伍员:“刚才过桥,我见到两个鬼头鬼脑的人驾车疾驶而去,定是他们作案,挟赃物逃跑了。” 申无宇问:“伍员,那你知道他们往哪里逃吗?” 伍员:“应该是出南门朝东去了章华台。” 申无宇:“你如何知道是去了章华台?” 伍员:“因为章华台广收不法之徒,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一些鸡鸣狗盗,杀人放火的人都藏匿其中。” 申无宇大叫:“驾夫!去章华台抓人!” 驾夫:“诺!”应声后跑进了偏门。 申包胥对伍员说:“子胥弟,我们也去吧?” 伍员对申无宇说:“芋尹大人,我路熟,我领你们去!” 遭到泼水的胖女人,不但没有怨愤,反倒恬不知耻凑上前对伍员说:“这位官人,夺回珠宝就全靠你们啦!” 伍员见胖女人如此嘴脸,觉得恶心,把头一甩,对申包胥说:“我们走!”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南门驶去。 两车驶到章华宫园林前门,申无宇手举令牌,喊道:“吾是芋尹申无宇,请于放行!” 守卫让开车道,两车进到三休台牌坊前停住,大家一起下了车。申无宇率驾夫和车右在前,伍员和申包胥在后。他们踏上了三休台台阶,沿着栏杆一直朝上走去,也无暇浏览风景,气喘嘘嘘的走上了三休台,刚踏上麻石铺成的路面,就被一群卫兵拦住。 申无宇持着令牌对卫兵说:“我是芋尹申无宇,方才有贼人进入章华宫,我来抓人!” 卫官:“章华宫乃大王离宫,明文规定不许在此抓人!” 申无宇:“他是我家阍奴,偷了我家珠宝首饰,逃到此地,难道我还不能抓他?” 卫兵轻声的对卫官说:“是不是刚才招收当差的守卒?鬼鬼祟祟就进去了。” 卫官:“不管是谁,只要进了章华台,任何人都无权抓他,即使他杀了人也要大王批准!” 申无宇:“什么规矩?是家贼还不能抓!走——”说完招呼众人跟上,自己推开卫兵,硬是往里面闯。 卫官大吼:“好大的胆!竟敢在离宫抓人,真是罪大恶极!跟我抓起来!” 卫兵一拥而上抓住申无宇。他大叫:“我是芋尹申无宇!我是芋尹申无宇!” 叫声惊动了正在巡查的中厩尹潘子。他走了过来见是申无宇,便问道:“芋尹大人,为何在此喧哗?” 申无宇:“是中厩尹潘子大人!是这样,阍奴偷窃了我家珠宝首饰,逃进了章华台,因此我们追到这里。现在人在这里,我就是要把这个家贼缉拿归案!” 潘子:“你见到了他逃进了章华台?” 申无宇指着一个卫兵说:“他说是一个刚被招收当差的守卒!” 卫兵:“我没肯定,只是怀疑。” 潘子:“把他找出来,带到大殿!” 卫兵:“诺!”卫兵领命后,同一群卫兵匆匆离开。 第十八章第二节《潮神》—— 潘子对申无宇说:“在章华台抓人,这是王命所不许的!下官只好陪芋尹大人去见楚王。” 卫官问潘子:“这一干人?” 潘子:“一起带来!” 章华宫大殿内,乐曲悠扬,舞女正在轻歌曼舞。楚灵王与夫人、郑妃、随妃正在台上饮酒作乐。 潘子对卫官说:“让他们在殿外等候处置!”说完领着申无宇走到台下。向楚王禀道:“大王,申无宇违背大王旨意,竟到章华台抓人!” 楚王惊道:“谏卿,这是真的?” 申无宇:“禀报大王,阍奴贼胆包天,竟然偷窃内人珠宝首饰,潜逃到章华宫并当上守卒,所以我来抓他,送往官府加以惩处。” 楚王大声:“阍奴何在?” 卫兵押着阍奴走到殿前。 申无宇一见阍奴便叫道:“就是他!”说着,上前动手就要打他,卫兵赶紧拦住。 楚王:“谏卿,何必生气呢?汝被偷去了多少财物,叫他加倍偿还!如今他已成为寡人的守卒,是否可以赦免他呢?” 申无宇:“不行” 楚王:“那好!汝说不行,哪么汝擅闯王宫又该当何罪呢?” 站在殿外的申包胥对伍员说:“大伯也是,既然大王答应让他双倍奉还,何不就坡下驴。现在好呐,被楚王反问该当何罪。” 伍员并未回答,只是眼睛盯着台上的郑妃,自言道:“一定是彩秋姐!” 申包胥:“问你话呢?” 伍员转过神来,说:“如若是我,也不会放过窃贼!” 申无宇沉默了一下,为自己申辩道:“天子治理天下,诸侯严守自己的封疆,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制度。在所治理的封疆之内,任何地方都是王的土地,那些吃土地生长粮食的人,都是君王的臣子。就像天有十干一般,人也分成十等,在下位的要侍奉上位的,而上位的要供奉神。所以王以公为臣,公以大夫为臣,大夫以士为臣,士以皂为臣,皂以舆为臣,舆以隶为臣,隶以僚为臣,僚以仆为臣,仆以台为臣,而马有马倌,牛有牧者,分别负起自己的责任。如今管理章华宫的卫官却说:‘你为什么在王宫里抓人呢?’而我反问:‘不在王宫抓人又到哪里去抓他呢?周文王的法律说:‘因为有逃亡的人,所以要大搜捕。’这就是周文王得到天下原因。 “我们的先君楚文王作‘仆区之法’,说偷窃所隐藏的赃物,与盗窃同罪,所以他的封疆到达汝水之滨。如果我听从管理章华宫卫官的话,这就是没有地方去逮捕逃亡的奴隶了。逃亡即被赦免,以后就再没有奴隶了。从前周武王列举商纣王的罪状,并通告诸侯说:‘纣王是天下逃亡者的窝藏主犯,是逃亡者聚集的收容所,所以人们拼命攻打他。大王刚刚求得诸侯的拥护就效法纣王,只怕不可以这样吧?如果用两个文王的法令来逮捕盗贼,盗贼是无处躲藏而任由抓捕的。” 站在殿外的伍员对申包胥说:“谏臣就是谏臣,说的话就是句句在理。楚王必定开赦你大伯,然后让你大伯抓了阍奴。” 申包胥:“估计是这样处理的。” 楚灵王默许了良久对申无宇说:“汝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寡人赦你无罪!把你的家奴抓走吧!这里的盗贼很得寡人的宠信,汝不能抓他们。” 申无宇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谢大王恩典!”然后唤道:“你们过来把他押走!” 车右和车夫进殿押着阍人走了出来。 章华台的阶梯上,脚夫抬着滑竿,上面坐着太宰薳启强,后面跟着文员申包胥和随从。薳启强对脚夫说:“尔等能不能再快一点?” 脚夫加快了登台阶的速度,申包胥和随从逐渐被拉开。上到三休台后,脚夫喘着粗气,抬着滑竿来到章华宫。薳启强下了滑竿,朝殿内走去,侍卫喊道:“太宰薳启强觐见——” 楚灵王正在龙头案桌前,端详着国宝“大屈”之弓,听见太宰强觐见,大喜:“快快有请!” 薳启强趋至案前,匍匐叩道:“大王,千秋无疆!” 楚王:“爱卿免礼!” 薳启强起身言道:“大王,鲁国一行,微臣没有食言,鲁昭公答应前来参加章华宫落成典礼。” 楚王:“如此顺利,看来鲁侯还有一点情义?” 薳启强:“不能说有情义!当年申地会盟,他鲁昭公就没参加。这次邀请他来,他好意思不来?起先鲁侯真的不肯赴约。那我就对他说:以前贵国先君鲁成公,曾承命我大夫婴齐说:‘吾不忘先君的友谊,将使衡父协助楚国,以便保卫楚国的社稷,使楚国百姓安居乐业。’鲁成公二年,婴齐在蜀地(现山东泰安市)订盟,自订盟后不敢背信,并把这件事报告给楚国宗庙,说我先君共王一直向北方远望,每天都是这样期待,一直传到现在,如今已经四代了。可是贵国的好处并没有到来,只有鲁襄公来吊唁楚康王的丧事。孤王和臣子哀痛万分,心中动摇失掉了主意,治理国家没有闲暇,何况是怀念您的恩德呢?现在贤君如能劳驾来见我寡君,使我楚国军民得到恩惠,就可证明蜀地盟誓有效,这等于是贤君嘉惠敝国,寡君既然受到恩惠,又怎敢奢望蜀地盟誓呢?如此先君在天之灵,将从内心感到喜悦,这岂止是寡君一人的事吗?假如贤君不来我楚国,那外臣就要请问楚鲁两国开战的日期,寡君将带着货币在蜀地相见,以便完成先君的约定。最后鲁侯才答应前来楚国参加落成典礼。” 楚王舒了一口气,说:“爱卿,难为你了!” 薳启强:“鲁侯这次前来,我等当好生招待。鲁侯熟悉礼仪,愿大王留心,勿贻鲁笑!” 楚王问道:“鲁侯相貌如何?” 薳启强:“白面身长,须垂尺余,威仪堂堂实在令人赞叹!” 楚王:“养由基武馆多有来章华台当差者,长躯长臂,甚是彪悍,选出色十人,伟其衣冠,教习礼仪三日,命为傧相,以接待鲁侯。” 薳启强:“微臣这就去安排,让潘子臣挑选,由太宰府教习礼仪。” 楚王:“那辛苦爱卿呐!” 薳启强:“为大王分忧,微臣责无旁贷!” 楚王拿起大弓对薳启强说:“爱卿,你看这弓如何?” 薳启强凑近一看,惊道:“这不是国库之宝‘大屈’之弓吗?” 楚王:“爱卿眼光不错,是‘大屈’之弓。寡人准备把它放在迎宾厅,让鲁侯瞧瞧我们荆楚的宝物!” 薳启强:“大王真是奇思妙想,别出心裁!” 楚灵王哈哈大笑。 字幕:公元前535年夏。周景王十年。鲁昭公七年。章华台庆典。 骄阳似火,万木葱茏。章华台气势恢宏,高峻逶迤,盘数层上,每层俱有明廊曲槛。台廊张灯结彩,旌旗飘扬,鼓乐齐鸣,笙箫吹响, 楚灵王与夫人嫔妃及群臣在三休台迎接鲁昭公。鲁侯刚下八人大轿,遴选出的楚中美童,未立弱冠,装束艳丽,宛如少女,上前搀扶住他,后面佇立十个丈九魁男,美髯垂胸。鲁昭公乍见,错愕不已。 楚王含笑道:“欢迎鲁昭公参加章华台落成典礼!”然后介绍:“这位是楚夫人,郑妃,随妃。” 三位夫人妃子右侧贴身,右拳置左拳上,略作躬身,上下轻摇,向鲁昭公道了万福。 鲁昭公赶紧作揖,回以大礼。 楚王:“鲁侯,请!“ 鲁昭公:“楚子,请!” 楚灵王、鲁侯走了几步,面对章华宫,鲁侯举头凝望,宫阙宏伟,层高五级,全木结构,朱红门牗,琉璃瓦楞。檐角风铃,金顶放光。不由赞不绝口:“太雄伟!太壮观!真是人间天堂!” 楚王问:“上国亦有如此美丽的宫阙吗? 鲁昭公:“敝国偏小,安敢望上国万分之一?惭愧惭愧!“ 楚王面露骄色,神气地说:“走,凭栏之处尽可放眼眺望,那才是高台半出云,山水同一色!” 楚王率群臣陪鲁侯来到眺望台,问鲁侯:“看风光无限,章华台美不美?” 鲁侯:“美极了,无以伦比!” 楚王得意的问旁边的的伍举:“伍爱卿,高台美啊!” 伍举:“大王,臣听说,国君以任用贤人为美,以安定人民为快乐,以听到善言为耳聪,以招致远方人归附为目明。没听说把建筑物高大华丽当作美,把各种乐器发出声音盛大喧杂当作快乐,没听说观赏的对象大、看的东西多、经眼球色彩乱杂就是目明,能够审音的清浊就是耳聪。先君庄王见匏(pao)居台,高只够观望显示国家吉凶的气色,大只够举行宴会,所用木材不妨害守备,所用经费不由府库支出,人民没有因建台而耽搁按时务农,官吏没有因建台而改变正常的上班秩序。要问谁在台上宴饮?是宋公、郑伯。要问谁在赞礼?是华元、驷騑。要问谁为辅佐?是陈侯、蔡侯、许男、顿子。他们各自的大夫侍候在左右。先君就靠这个平定乱事,战胜敌人,诸侯也不会憎恶。现在大王建筑这座高台,国家人民都因而疲困,钱财因而用尽,谷类作物因而歉收,各级官吏因而烦扰,全国动员干这件事,好几年才建成。希望和诸侯们第一次登台,诸侯都拒绝,没有肯来的。然后派太宰薳启强邀请鲁侯,进军到鲁国的蜀地威胁他,才勉强到来。叫一些漂亮的男孩子做招待,派一些高个的人做赞礼,我不理解这有什么美?” 站在旁边后面的大臣个个在点头默许。楚王脸呈不悦之色,鲁侯表情尴尬。三位夫人妃子从后面退出了人群,朝章华宫走去,这时,一个站在远处的人朝她们追了过去…… 伍举接着说:“所谓美,对上下、内外、大小、远近都没有害处,所以叫美。如果眼看起来是美,却把钱财用尽了,这是搜刮民财使自己富厚却使百姓贫穷,算得什么美?做国君的人,应当和人民共处,人民瘦了,君何能肥?况且私欲广大,德义就寡少,徳义不行,近处的遭罪离心,远处的抗拒背叛,。天子之所以贵,只在于他以公侯为长官,以伯子男为众官。他之所以有美名,就只因为他把德政施行到近处以至远处,尊卑大小都安于他的政令。如果征收人民的财利来满足私欲,使人民损耗财利,失去安乐。产生疏远的心思,作恶就大了。看起来舒服有什么用呢?” 伍员超至三位夫人妃子前,向她们鞠了一躬,问道:“郑妃娘娘,您是彩秋姐姐?” 郑妃仔细看了看伍员,惊喜道:“你是子胥弟弟?” 伍员:“姐姐贵人多忘事,恐怕早把子胥忘了?” 郑妃:“哪能呢?深宫后闱,凄凄红颜,我是身不由己啊!子胥弟弟,一晃十多年过去,你都长成帅气威猛的小伙子啦!怎么,有事找我?” 伍员:“姐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郑妃:“行!楚夫人,我与这位小兄弟有话要说,你们先去大殿吧!”说完跟着伍员朝放鹰台走去。 这边,伍举继续说着:“所以先王建造台榭,榭不过用来讲习军事,台不过用来观望显示吉凶的气色。所以榭以能见到卫兵所在为度,台以能望见高远为度。那台址不占庄稼地,建台不耗费钱财,施工不扰烦官吏,建台时日不误农时。贫瘠的土地,在上面建台,守备四时的空隙,在这时建造完成。所以《周诗》说:‘丈量设计,创建灵台。民众来建,没几天就建成了台。动工了就不要急,民众踊跃来建台。王在灵囿游玩,母鹿伏在那里悠闲。’建造台榭,是为了使民得利,没有听说反而使民劳困。如果大王认为这台美而且做得正确,那楚国就危险啦!”[1] 楚王听到此刻默然无语。薳启强为转移沉闷场面,提醒道:“大王,欢迎飨宴已经就绪,何不陪鲁侯进殿喝酒听音乐?” 楚王一扫窘况,悟道:“对!飨宴,飨宴。鲁侯,我们饮酒去!”说着携着鲁昭公的手朝迎宾厅走去…… 放鹰台上,伍员对郑妃说:“郑妃娘娘,你知道国中有多少女子为束腰而饿死吗?” 郑妃摇摇头。 伍员:“隔三差五就有人饿死!” 郑妃:“有这么严重?宫中消息闭塞,一点都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伍员:“细腰乃楚王喜好,宫中盛传而民间效仿,现流行泛滥,已成楚国一大笑话。更为奇怪是朝廷官宦也男女不分,皆一饭为节,胁息束腰,扶墙而立,扶轼而起,面呈黧黑之色,像这样楚国岂不成了萎靡不振、不图上进的国家吗?” 郑妃:“子胥弟弟,你跟我讲这一些,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伍员:“彩秋姐姐,此话差矣!你乃楚王最宠幸的妃子,如若你不束腰,嫔妃不束腰,宫中不再束腰节食,则国中将效仿之,楚国将一改这丑陋的恶习。一旦社会趋于平静,就有人追求健康自然美,健康才是传递一个国家强大的信号,这不是好事一件吗?” 郑妃:“楚夫人乃晋国人,早就讨厌缠腰。我不束腰,她不束腰,宫中谁还敢束腰?如此一来,束腰节食的风气就不攻自破。太好啦!我听你的,回去后,我即刻就解了这个腰带。” 伍员:“彩秋姐姐身体力行,子胥谢过了!说着,向郑妃深深的鞠了一躬…… 迎宾厅,最显眼的案桌上支着“大屈”之弓。偏钟奏响,发出清脆铿锵之声。鲁侯目不转睛盯着大弓痴看,毫无听音之趣。此时,胡笳浑厚吹响,管埙协奏,琴瑟并发。歌姬边舞边演唱楚国风情小调,悦耳动听,沁人心脾。童男手捧雕盘玉斝(jia),轮番殷勤劝酒。鲁侯起先只是盯着“大屈”看,后经不住觥筹交错,也是醉眼蒙眬。 楚灵王更是酩酊大醉,迷糊结舌的说:“鲁…侯,你若是喜…欢这…这‘大屈’之弓……寡人就…就送与…与你!” 鲁昭公舌头僵硬的说:“那…那就…谢谢楚王了!”说完就趴在了案几上睡着了。 [1]《国语·灵王为章华之台》译文 《潮神》——第十八章第三节 次日,阳光照进窗牅。楚王受到阳光照射,睁开了双眼。他伸了一下懒腰,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叫道:“内侍!内侍!” 内侍趋上前问:“大王,何事?” 楚王:“昨天醉酒,我是不是把‘大屈’之弓送与鲁侯了?” 内侍:“是!” 楚王:“快快传太宰强进宫!” 内侍:“诺! 一会儿,薳启强随内侍趋到榻前。薳启强问:“大王,是为了宝弓之事?” 楚灵王:“正是!寡人当时醉酒,现在醒来追悔莫及,怎么就把国宝送与鲁侯呢?” 薳启强:“大王放心,微臣能使鲁侯归还宝弓!” 楚王:“那太好啦!” 宾馆客房,薳启强佯装不知情的问鲁侯:“大王昨日飨宴之时,以何物赠送与您了?” 鲁昭公出示“大屈”之弓,说:“喏,就是这把大弓。” 薳启强一见大弓,便稽首贺道:“贺喜鲁侯!” 鲁昭公:“一弓何足为贺?” 薳启强:“此乃楚国之宝,名闻天下,齐晋与越三国,皆遣人相求,大王恐有交情深浅之嫌,未敢轻许。如今宝弓特送与鲁侯,可能三国的人将到鲁国求之。鲁国因此要加强防御三个邻国,慎守此宝,我为此敢不向您道贺吗?” 鲁昭公愀然道:“寡人不知此弓乃宝物,若此,何敢消受?”说完把大弓还与薳启强,说:“请阁下将弓归还楚王,我谢谢他啦!” 去章华宫路上,薳启强持弓正巧遇上伍举。伍举问:“太宰强,此弓不是送与鲁侯了吗?” 薳启强笑道:“鲁侯安敢消受此弓?他不怕引火烧身?” 伍举叹道:“唉,大王怎不善始善终呢?以落成典礼邀请诸侯,诸侯无有至者,仅有鲁侯一人莅临,却为了一把弓不忍心送人,甘愿失信于人。不能舍己,必将伤及人心,伤及人心必然产生怨愤,毁倾 之日不远矣!” 薳启强听伍举如此哀叹,吓得赶紧逃之夭夭…… 三休台下,牛车、马车排成长队,车上装满家俬细软。王尹成虎急匆匆从马车下来,后面跟着捧着蝉丝的奴仆。 三休台陆续下来了各种轿子,滑竿。楚灵王坐着八人大轿来到了牌坊前,王尹虎恭立道旁,见大轿落地,轿帘掀启,赶紧匍匐于地,叩道:“微臣拜见大王,吾王千秋无疆!” 楚王走出轿子,伸了一下腰,说:“起来吧,大热天的。” 成虎起身后,问道:“大王,您这是要启驾回宫?” 楚王:“是啊,该回郢都去了!” 成虎:“可这赤日炎炎的,避完暑再回去不迟?” 楚王嗔怪的说:“我说王尹虎,汝能不能知趣一点?那天在眺望台上,汝没听椒举的一番论台美?” 成虎:“我是听了,可他是在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大王,何必听他那一套呢?” 楚王:“这就是汝的肤浅吧!人家椒举说的是有道理的,总不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寡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远离章华宫,否则,百姓的唾骂声会使孤寝食难安!” 成虎:“大王,一国之君,理应安逸享受,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现在晋国正加紧建造虒(si)祈宫,演艺厅就可容纳上千人。而我们的章华宫不堪攀比。宫殿尚未造好,就开始广邀天下诸侯赴会,以显示他们的强大!” 楚王:“为了章华宫,以使国家劳民伤财,百姓苦不堪言,寡人还有何脸面在此享受?别再多言,寡人要启驾回渚宫了!” 成虎指着蝉丝,说:“这几匹蝉丝留下,给夫人们做丝带?” 这时,郑妃嚷道:“谁还要你的蝉丝?我们都摘腰带了!”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成虎不解:“摘腰带?” 楚夫人:“就是再不缠腰了!” 楚王:“虽然寡人好细腰,但见她们个个一脸倦态,打不起精神,究其原因都是束腰节食弄得。如今寡人随她们去,只要身体好,自然美有什么不好呢?王尹虎,汝以后不要送东西了,把蝉丝拿走!” 成虎:“诺!” 楚王:“上车,我们走!” 沙洲造船场。 场内没有了往日造艨艟大船时火热的场面,在建船分场内,巨大的船坞台下,仍停着已建造好龙骨架的大船。在木材分场、油漆分场,只有零星的工匠在干活。铁件分场、帆布分场,几乎空无一人。原来堆满木材的储木场,早已成了一片荒凉的沙地。 伍员在工棚小房间里专心看着羊皮图纸,然后又在竹简上写着什么。这时,一个工匠进来说:“伍匠师,维修的几条船都需要木材修补,可储木场因建章华台木材被拖尽,剩下的都是一些废料。” 伍员叠好羊皮图,放进怀里,说:“走,去看看!” 他们来到维修工棚。工匠指着底朝上的船体说:“这条船底都已腐烂,必须把腐烂漏水的地方全部拆掉,这需要大量的木材。其他几条船情况和这都差不多。伍匠师,你看咋办?” 伍员:“这几条船都是水师战船,工尹鲂特意交代,一定要修好!” 工匠:“那可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伍员:“现在场里木材没有,经费也没有,这是一个大问题。起先我以为这么大的场,随便找些材料就可以修修补补,可谁想得到木材才是船场的命根子?走,再到储木场去!” 秋风卷起黄沙在储木场上空乱刮,他们顶风在沙地上寻找木材,翻动了几根废材后,又到处找了找,仍不见可用之材,只好无奈的往回走。 走到建造工棚,伍员对工匠说:“你先去吧,我再想想办法!”然后一个人径直朝船坞台走去,站在船坞台边,面对巨大的艨艟大舟的龙骨架。伍员陷入了沉思,眼中似乎噙着晶莹的泪水…… 伍员驾车在道路上疾驶…… 工造廷的厢房里。 伍员对工尹鲂说:“子鱼叔,如今木材没有,资金没有,想修好战船,唯一的办法就是拆了艨艟大船的龙骨架!” 公子魴大吃一惊:“拆了龙骨架?” 伍员:“对,拆了龙骨架!” 公子魴:“容我想一想。” 伍员见子鱼站在窗口支着下巴沉思着,继续说道:“为了建造章华宫,楚王撤了船宫,封了造船场,拖尽了储木,明摆就是不再造大船了。与其让大量木材搭建的龙骨架放在那里,还不如拆了修补其他船只。放是浪费,拆才能派上用场!” 公子魴反转身,坚定的说:“拆!” 伍员无不担心的:“子鱼叔,拆是要承担风险的?” 公子魴:“这我知道!若是上面要追责下来,由我一人承担。可惜的是没有了艨艟大船,楚国在水面上再无取胜吴国的可能了,无情的江水将是楚人的梦魇!” 伍员:“子鱼叔,何必如此悲观呢?” 公子魴:“知己知彼,不用隐讳,结局就是如此!哦,对了,拆了大船,汝会心痛吗?” 伍员:“谁说我不心痛?大家花了两年的心血,上千人的汗水。从深山老林,从江河湖泊运来了木材,肩扛手抬,刀劈斧斫,硬是搭建了长二十五丈的船体骨架。我两次深入虎穴,同申叔才搞来了建造大船的第一手资料。然而呢?自己要亲手把它拆掉,把它毁掉!其心莫不哀乎?” 公子魴拍拍伍员的肩膀,宽慰的说:“算了,忍痛割爱吧!” 伍员点点头说:“子鱼叔,我这就回造船场,拆了龙骨架!” 公子魴:“去吧!” 天色已昏。 伍员驾车进入了伍府偏门,来到了马厩棚。他跳下车,仆人赶紧上前卸车。这时,伍之鸡迎过来笑眯眯的说:“二哥,今天我去了荆江诗社。诗社的人都在谈论楚国最近出现的三件大事,而且都与‘诤谏’有关。其诤谏的人是谁?进谏的名目属于哪类?其影响力哪个最大?大家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伍员:“荆江诗社尽是些夸夸其谈、游手好闲之人,你只要带耳去听,别的不要去议论。我都饿坏了,走,到膳堂去说。”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伍之鸡边追边喊:“二哥,二哥,我在荆江诗社碰到了申包胥!” 伍员停下脚步,返转身问:“他去了荆江诗社?” 伍之鸡:“是啊,他说在章华宫庆典那天还看到了你。” 伍员:“是吗?”说完,不再理会伍之鸡,转身走进了膳堂。 膳堂内亮着油灯,伍举、伍奢正饮着酒。伍员见家长都在,连忙喊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 老夫人:“子胥呀,这么晚回来,快坐下来吃饭吧!” 伍员“唉”了一声,坐下,端起饭碗就大口吃起来。 嘉应见伍鸡进来,嗔怪道:“子鸡,要吃饭了,你到哪里去了?” 伍之鸡:“我去迎二哥去了!” 伍员扒了两口饭后,放下饭碗,对下首的伍之鸡问道:“方才你说楚国出现了三件大事,是哪三件呢?而且都是因诤谏而产生的?” 伍之鸡放下筷子,大声地说:“第一件事,在章华台上,我们的祖父论台美而诤谏楚灵王。使楚王备受煎熬,决定远离章华宫,因而出现了楚王回渚宫的大事。诗社的人对祖父的进谏赞不绝口,但又对其进谏的方式有各种说法,有的说是直谏,有的说是顺谏(出辞逊顺、不逆君心),还有的说是降谏(和颜悦色、平心静气)。到底是哪一种进谏?大家众说纷纭。” 这时,伍举放下酒榼,问:“子鸡,那你说祖父属于哪种进谏呢?” 伍之鸡:“当然是降谏啰!” 伍奢也饶有兴趣的说:“父亲论台美的长篇宏论,既有华丽的辞藻、丰富的阅历,又有委婉的规劝、实质的揭露。当然是指谏(质指其事)啰!” 伍举指着伍员问:“子胥,你说说?” 伍员:“简单,忠谏!” 伍举:“哦,说说看为什么是忠谏?” 伍员:“凭着对楚国的一片忠心,极力规劝楚王,这就是忠谏!” 伍举笑道:“尔等说的这些都对,但老夫更像戅(zhuàng)谏!因为老夫豁出去了,迂腐刚直,戅头呆佬,不成功,便成仁!万幸的是楚王总算听了我一回,搬离了章华宫。” 伍员问伍之鸡:“哪第二件事呢?” 伍之鸡:“芋尹申无宇为抓盗贼阍奴,反倒被羁章华台。他进谏楚王,楚王不但让他抓走阍奴,而且放了他。如今楚王远离章华宫,并遣散多余人员,刑犯送监,偷盗流放,无良充军。现治安向好,百姓稍安。” 伍员:“那他的进谏又属于哪种谏呢?” 伍之鸡:“诗社多数人认为此乃辩谏,少数人说是谲谏{委婉善变}。” 伍员:“那第三件事呢?” 伍之鸡故作玄虚的说:“大家注意到没有,最近社会上出现了难以想象的现象?商铺腰带堆到大街上,便宜也没人买,女人更是不再束腰节食了。听说不再束腰还是从宫内传出来的,楚夫人带头不缠腰带,嫔妃宫女也跟着宽衣舒裙。诗社的人由此推论,一定是有人对楚王或者楚夫人进行了规谏。那人究竟是谁呢?规谏的内容又是什么呢?所产生的社会效应又是如此巨大,我真不知道此人有如此本领?我作为家中的老幺,我想问问大家,从这三件事来看,谁的社会影响力最大,效果最好?” 一家人听到伍之鸡的问话都闷不作声。这时,坐在伍奢旁的嘉应突然插话:“本来这是你们男人议论的事情,女人不应插嘴,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当然是不扎腰、不节食影响最大。要知道当时饿死了多少人?老百姓对束腰深恶痛绝!” 伍举反思的说:“老夫虽然就章华台作了无情的驳斥,但终没能阻止楚王建造高台。楚王能远离章华宫,仅是对自身所犯罪过的一种忏悔罢了。老夫的评论,几乎没有影响力,更谈不上效果。” 伍奢:“父亲,论台美的诤谏虽然挽回不了什么。但历史将借鉴父亲的论述,以反对挥霍无度、奢侈糜烂,这种帝王似的生活,其深远的历史意义和影响力将无穷无尽!” 伍员附和道:“是这样!”说完,又低头吃饭。 伍之鸡:“二哥,我今天等你,就是要听听你的!” 伍员放下碗,说:“要我说还是简单,申无宇的辩谏将由鲁、楚两国史官记录在册,经文将传于世;祖父论台美顶多左史倚相稍作记录,上不上册不知道;而细腰不再之事,连稗官野史也懒得捉刀。哪么你们说那个影响力最大呢?” 大家看着伍员都未说什么。伍举对伍奢说:“来,我们喝酒!” 伍之鸡诡谲对伍员说:“二哥,我算明白呐!你这简单之中还真是不简单,简单是自知之明,不简单是不言自明。你说我,说的对吗?” 伍员:“对!” 嘉应:“子鸡,你这是在打哑谜?” 伍之鸡:“是啊!母亲,谜底只有我俩人知道!”说完,摇摇伍员的手,两人开心大笑…… 第十九章第一节《潮神》—— 渚宫,楚灵王在渚宫来回踅着步子,焦急的等待左尹伍举的到来。 一会儿,内侍领着伍举走进大殿。伍举参拜道:“大王有急事宣召,微臣来迟,请宽恕?” 楚王:“爱卿来了就好,快快请坐!” 君臣落座后,伍举问道:“大王,宣微臣进渚宫,莫不是因为虒祈宫之事烦闷?” 楚王:“是啊!汝怎么知道?” 伍举:“大王这点心思,椒举焉能不知?大王听闻虒祈宫落成,天下诸侯齐集祝贺,心中甚是不平,是这样吗?而据微臣所闻,那天庆典,卫灵公的乐师师涓在台设琴,晋平公命其演奏了纣王亡国之音《清商》,瞎子师旷劝阻不止。师涓又演奏了德义之音《清徵》,而晋侯建高台失德,不宜听闻。可他偏偏仍命师涓再奏鬼神之音《清角》,霎时间狂风骤发,裂帘幙,摧俎豆,宫瓦乱飞,廊柱俱拔,轰隆一声,疾雷闪电,大雨如注,台下水深数尺,台面淌水湿履,贺者惊散,晋侯由此吓成重病。这件事大王应该没听说吧?” 楚王摇摇头:“没听说!” 伍举“好,既然没听说,现如今晋平公沉疴卧榻,梦魇缠身,惶惶不可终日也!为了高台,为了听音,如此乐极生悲,不成了笑话。大王,有何嫉妒?有何愤愤不平?” 楚王:“爱卿如此说来,寡人似乎郁结稍平。但可气的是诸侯不来贺楚,却皆往贺晋。寡人欲兴兵侵伐中原,重振楚国之威!” 伍举:“君王以德义召诸侯,而诸侯不至,是其罪也!以土木召诸侯,而责其不至,何以服人?若想用兵威慑华夏诸侯,必择有罪者征之,方出师有名。” 楚王:“爱卿认为谁有罪呢?” 伍举:“蔡世子般弑其君父,于今十年了。大王申地会盟诸侯,蔡侯来会,因此隐忍不诛。此乃弑逆之贼,即使是子孙也当伏法,何况是他本人呢?蔡近于楚,若讨蔡而兼并其土地,则义利双收矣!” 楚王大悦:“那就举兵伐蔡!” 这时,内侍进来奏报:“大王,陈国行人于征师到楚国报丧,说陈国国君陈公已卒,并通报公子留嗣位。” 伍举疑惑地说:“陈世子偃师,已在诸侯之策备案。今立公子留,置世子偃师于何地?以臣度之,陈国必有变故。” 楚王:“椒举,汝这么肯定?” 伍举:“据臣所闻,陈侯元妃郑姬生子偃师,稍大既立为世子。次妃生公子留,三妃生公子胜。至于如何变成了公子留即位,就不得而知了。” 楚王对内侍说:“那先留住于征师,打探清楚再让其回国。” 内侍:“诺!”说完退出宫殿。 伍举对楚灵王说:“如果真是陈国宫乱,必定有消息马上到来。”话声未落,内侍又重返入殿。 伍举笑道:“看看,必定是有消息来了!” 内侍:“大王,陈国三太子公子胜,侄儿公孙吴在宫外求见!” 楚王:“宣!” 内侍快步走到殿槛外,朝外宣道:“宣公子胜、公孙吴觐见——” 公子胜、公孙吴一见到楚灵王便哭拜于地。 楚王忙问:“二位如此伤心,莫非有冤情向寡人倾述?” 公子胜哭道:“楚王,你要为我等做主哇!” 楚王:“有何冤情细细道来?” 公子胜:“楚王,我父陈侯生子三人,大哥偃师为原配所生,立为世子。二妃善媚得宠,生公子留,我父极其宠爱,但已立偃师为嗣子,废之无名。遂以其弟司徒公子妫(gui)招为太傅,授教公子留,公子妫过为少傅,并嘱咐招过两人:‘异日偃师当传位于子留。’我父近年卧病在床,久不视朝。妫招对妫过说:‘公孙吴已经长大,若偃师嗣位,必立公孙吴为世子,安能传嗣公子留?若是这样,就有负陈侯的嘱托。今主公患病已久,诸事在吾等掌握,好在主公未死,可假借君命,杀偃师而立子留,可以无悔。’妫过认为可行,乃与大夫陈孔奂商议。孔奂说:‘世子每日必入宫问疾三次,朝夕在君公左右,很难下手。不如伏甲于宫巷,等其出入,伺机刺杀,仅一夫之力就可办成!’妫过遂于妫招策划,托付孔奂行事,并许诺子留即位,益封大邑。孔奂私自暗招心腹力士,混于宫门众多守门人之内,阍人又认作世子亲随,并不起疑。世子偃师问安完毕,夜出宫门,力士灭导引灯笼,刺杀偃师致死。宫门大乱,须臾,司徒招同妫过至,佯作惊骇之状,一面使人搜凶,一面大喊:‘陈侯病笃(du),宜立次子公子留为君主。’父君闻变,愤恚自缢而死。”说完,大哭于地。 公孙吴:“司徒招随即奉公子留为世子并筹备葬礼,另派人追杀我们叔侄俩。我们走投无路,只好特来投奔楚王,为我等报仇雪恨呀!” 楚王:“立传行人于征师!” 内侍大喊:“传于征师进殿——” 于征师一进大殿见公子胜、公孙吴在侧,心中已谎,腿肚一软,顺势拜道:“外臣叩见楚王,祝大王千秋无疆!” 楚王诘问:“于征师,寡人问汝,世子偃师是被司徒招与妫过设计杀害?” 于征师抵赖道:“没有哇!” 公孙吴大声指责:“没有!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把带血的匕首。他接着说:“这刀柄上有铭文‘过’字,是在杀害我父亲身上取来的。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伍举接过匕首看了看,对楚王说:“是妫过的匕首!” 楚王大怒:“汝即招、过同党,该杀!侍卫,把这个逆贼推出去斩了!” 于征师一听,大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侍卫上前把瘫如一团泥的于征师拖出了大殿。 伍举对楚灵王说:“大王已诛逆贼使臣,宜奉公孙吴以讨妫招、妫过之罪,名正言顺,谁敢不服?既定陈国,再伐蔡国,先君庄王之功绩,不足道也!” 楚王大悦:“着手准备,进攻陈国!” 字幕:公元前534年9月,周景王十一年。楚公子弃疾率军奉送公孙吴围攻陈国,宋国大夫戴恶领兵与楚会师。公子留弃嗣位,逃郑国。十一月,楚子亲率大军进入陈境…… 司徒府。 少傅妫过失魂落魄地匆匆闯入府,大声叫道:“司徒招!司徒招!” 公子招迎了出来:“慌啥?慌啥?” 妫过:“楚国大军在公孙吴引导下,已经攻进陈境了,马上就要进攻陈都宛丘(河南淮阳境内)。沿路老百姓欢欣鼓舞,箪食壶浆,迎接楚军。刚拥立的世子留已逃离陈国,投奔郑国去了,我等也投奔他国去吧?” 公子招:“勿慌,楚军到时,我自有退军之计。” 妫过:“司徒大人,火都上樑顶了,汝就快施展你的退兵之计吧?” 司徒招:“退军不难,只要借汝一样东西。” 妫过急问:“借何东西?” 司徒招狞笑一声,说:“借汝的脑袋一用!” 不等公子过回过神来,左右府丁鞭槌乱下,将妫过击倒在地。司徒招大叫:“砍了他的头,我要献给楚王!” 宛丘城外,楚军大帐。司徒招双手捧着木盒,里面放着妫过的头颅。他一见楚子灵,扑通跪了下来,高举木盒喊道:“大王,杀世子偃师,立公子留为嗣,皆妫过之所为。妫招今仗大王之威,斩妫过首级以献楚君,请大王饶恕外臣迟报之罪吧!”说完,放下木盒,叩头如捣蒜。他偷眼见楚灵王沉吟不语,马上膝行向前,挨近楚王榻边,阿谀的说:“昔楚庄王定陈之乱,已把陈改为县,后又恢复国号,前功尽弃。今公子留惧罪出奔,陈国无主,大王可将陈国改为楚国一县,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愿大王勿失!” 楚王大喜:“汝言正合吾意。汝且归城,为寡人清理宫庭,等候寡人巡幸过夜。” 公子招:“大王尽可放心,宫庭将珠围翠绕,定让楚君逍遥快活。” 楚王淫笑:“好,去吧!” 公子招叩谢道:“谢大王!”说完,退出大帐。 一直站在帐外的公子胜,见司徒招大模大样出帐朝城里走去,知道此贼定是被赦免,心中郁闷,闯进大帐向楚灵王哭诉道:“谋逆之事乃司徒招为主谋,刺杀行事,虽是妫过授权大夫孔奂,而由孔奂派遣杀手,其主谋罪最大。今司徒招委罪于妫过,是想逃避罪责。此仇不报,先君及先世子死不瞑目哇!”言罢,痛哭不已。 帐内外官兵为之动容,唏嘘不已。 楚王安慰道:“公子勿悲,寡人自有分寸。” 公子胜被侍卫扶起后,哭着跑出了大帐。 大哭…… 次日,司徒招领着群臣在城门口恭候,楚国大军随即进城。楚子灵高坐辇车,沿街百姓夹道欢迎。 陈国株宫,楚子灵坐在御榻上,陈国百官俱来参拜。楚王问:“谁是陈孔奂?上前答话。” 陈孔奂趋前拜道:“外臣陈孔奂。” 楚王喝道:“杀世子偃师的原来是你,不诛此逆贼何以服众?来人,跟我绑了!“ 顿时,两名侍卫扑上前去,绑了陈孔奂。 楚王令道:“砍了首级,与妫过头颅悬挂城门,枭首示众!” 楚王又唤:“司徒招,汝过来!” 司徒招躬身趋前,稽道:“大王,外臣在。” 楚王:“妫招,寡人本想赦汝之罪,但公论不许,今且饶汝一命,汝被流放到越国东海苟延残喘去吧!” 妫招仓皇不敢措辩,低头拜别而去。公子胜,公孙吴大失所望,正欲进谏,楚王赶紧说:“陈侯、世子停浮厝(cuo)于宗庙,寡人欲亲自前去哀悼,为陈侯、世子偃师举行大葬如何?” 公子胜,公孙吴只得谢道:“谢大王恩典!” 陈国妫氏宗庙。 公子胜、公孙吴披麻戴孝,跪拜于堆满冰坨子的浮厝前,百官齐齐下跪。楚王、伍举、方城外县尹穿封戍,只是鞠了一躬。 这时,庙外一阵杂嘈。陈侯宠臣袁克大夫正在举刀杀马,马匹恐惧挣扎嘶鸣着,楚兵赶紧阻拦。袁克又把包裹解开,里面尽是玉璧玉环,然后举刀欲毁之,楚兵见状准备杀死袁克,陈国大夫贾获从宗庙冲了出来,大喊:“他是袁克大夫!”说着推开楚兵长茅。楚兵拎起包裹,押着袁克来到了庙堂。 袁克见到楚王说:“大王,吾袁克杀马毁玉,只是为了安葬陈侯,来见陈侯最后一面,你们楚国士兵竟然不许,这是何意?” 楚王:“陈侯已入棺半年,此刻开棺甚是不吉。” 袁克:“我只是想见陈侯最后一面,给他祭以葬品,请大王恩准?” 伍举对楚王说:“此乃忠臣之言,大王可允!” 楚王吩咐:“打开棺盖,让他见最后一面!” 殡葬夫移动棺盖一角,袁克上前只是把丧巾蒙在了陈侯的头上,然后就退出庙堂,驾车快马加鞭逃走了。 伍举:“区区陈国还不乏忠义之士,看来宣布陈为楚一县,还是件棘手的事!” 楚王:“管它!” 这时,公子胜宣布:“根据众议,陈侯弱,谥号‘哀’,为陈哀公。兄长偃师,谥号‘悼’,为悼世子。现宣布公孙吴为……” 楚王打断公子胜的话,说:“汝不要宣布了,陈国已改为楚国一县,县尹陈公,为楚国大夫穿封戍!” 公子胜和陈国百官一片愕然,大家愤愤不平,议论纷纷。 楚王对公孙吴说:“寡人本想立汝为陈国国君,但妫招、妫过党羽众多,立汝为君,反倒害了你。汝还是同寡人暂时回楚国吧!” 公子胜对公孙吴说:“不能去楚国!” 楚王呵斥:“还想留在宛丘不成!” 这时,大夫贾获大声质问道:“楚王,你们这是强盗逻辑!为了讨来救兵剿灭逆贼,汝等假仁假义,实则是暗藏祸心,顺势灭了我陈国,其心歹毒,天地不容啊!”说完,上前欲撕扯楚王。被卫兵缚住。 楚王大怒:“推出去砍了这厮!” 伍举忙上前止道:“大王息怒!此乃陈国忠臣贾获,字苞也!鲁襄公二十五年,郑国攻破宛丘,陈侯出奔遇司马恒子,恒子有车不载,后遇贾获驾车载着母亲和妻儿。贾获见陈侯无车,却让母亲妻儿下车,把车给了陈侯,自已带着母亲妻儿逃进坟墓里躲避。像这样的忠臣,大王却要杀了他?不可,万万不可!” 楚王:“留下他,陈县将一日不安!不如带回郢都如何?” 贾获大喊:“正好,楚一日不恢复陈国国号,吾亦一日不回故土!” 楚王:“穿封戍,汝来宣布!” 穿封戍对百官说:“安葬陈哀公、悼世子偃师。拆毁妫氏宗庙,取消国号,改为楚国陈县!” 陈国百官对着灵柩嚎啕大哭…… 第二十章第二节《潮神》—— 郊廷厢房。 五六个身高马大精壮小伙在郊尹室,其中一个披甲者对郊尹子旗拱手说:“郊尹大人,我等都是章华台下来的卫兵,听说郊廷招人,我等前来报名。” 斗成然:“那汝等有何本领?我们这里只招武功高强者。” 披甲者:“大人,其实我等都是来自养馆武士。自老馆主殒命,我等上了章华台当了卫兵,如今章华台人去楼空,觉得再无前途,打听到大人这里招人,我等就来了。” 斗成然:“既然是养馆武士,那随我来。”说完,领着众人走出厢房,来到郊廷操场上。斗成然把袍裙撩起扎在腰间,招招手说:“汝等谁先上?” 披甲者:“我来!”说完,跳将上去,一个左冲拳出手,紧接着欺前右侧,由拳变肘摆击对手。 斗成然说了声:“来得好!”先是格开冲拳,一个后撤,头一歪,左手一挡,化去肘击,顺势右拳向上朝心窝捣去。披甲者见来拳迅疾,左手由拳变掌向下砍去。那知来拳是虚,斗成然收缩右拳,左手本来是防守的挡,然后往他肩胛上发力一掌。披甲者被击得后退三四步,仍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仅三个回合就取胜了披甲者。斗成然摊开双手,招呼两人可上。 武士也不答话,上来两人左右夹击,你一拳我一腿,大打出手,只见斗成然不慌不忙,见招拆招,攻守游刃有余,大约五六个回合后,只听斗成然大喊一声:“着!”一拳一掌左右两个武士怦然倒地。他对剩下的武士说:“你们一起来!”三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这时,披甲者走上前拱手说:“大人神勇无敌,我等不是对手。即便养馆主在世也占不得半点上风,何况我等乃养馆四五级的武士,怎能和将军对垒?” 斗成然:“哦,说说看怎么占不得半点上风?” 披甲者:“养馆主无非仗着神箭无敌,若论武功修为你二人应在仲伯之间。如今馆主死了,楚国有谁能和将军匹敌?” 斗成然:“你们养馆不是有叔山冉,还有大弟子盖增吗?” 披甲者:“总教头现已心灰意冷,早就想关了武馆,只因盖增想替代馆主,所以一直未金盆洗手。听说养府也在售卖之中,一旦售卖完成,总教头必定离去。” 斗成然得意地说:“如果我买下养府,并接管养馆,武馆的武士能投入我的麾下吗?” 披甲者:“那不尽然,首先你要打败盖增,他有一帮朋党,再就是总教头要愿意放手,否则你不可能入主养馆。” 斗成然哈哈大笑:“凭我一双铁掌,定叫养馆改叫蔓馆!” 披甲者诧异的:“蔓馆?” 斗成然:“尔等不懂!以前本将军的封地乃在蔓地,姓名也叫蔓成然。好啦,你们我全收下了。哪天领我去养馆,去会会所谓的武林高手!” 小祠堂的厢房内,贾获正在午休。 贾玉娥穿着簇新的衣裙,挽着一个包裹,蹑手蹑脚来到厢房门外,朝里看了一眼熟睡的父亲,然后戴上斗笠走出院落,带上门,朝大路走去。 她走过商铺,穿过小巷,来到宦官住宅区,站在小桥上看了一下杨柳依依的湖畔,灰色墙壁的府邸。然后过了小桥问一个路人:“请问,伍府怎么走?” 路人:“过两条巷子,右拐第三家便是。” 贾玉娥向路人点了一头:“谢谢!”来到伍府门前,看见大门紧闭,又不好意思敲门,只得退到树荫下,取下斗笠,蹲了下来。 盛夏未时,太阳直照,热浪滚滚,树上的知了偶尔鸣叫上几声。贾玉娥已是额头沁出汗珠。她掏出手帕,正想擦拭汗珠,猛然间,发现手帕竟是她千针万线绣得鸳鸯戏水图。她忍住了,把手帕叠好放回了胸前。 太阳偏西,巷内仍无一人,贾玉娥就这样苦苦等待了两个多时辰。她口干舌燥,大汗直冒,几乎虚脱。就在这时,伍府大门吱呀开了,管家伍昆走了出来,贾玉娥迎上两步,刚喊了一句:“老人家……”便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伍昆见此赶紧扶住,问道:“姑娘,你怎么啦?” 贾玉娥惨淡一笑:“我找伍大叔……”说完,包裹斗笠也拿不住,人就往下坠。伍昆一把把她托住,喊了一声:“快来人!” 一个仆人刚出来,伍昆便大声喊:“去喊女佣来!” 一会儿两个女佣奔了出来。伍昆:“快扶她进去,怕是中暑了!” 两个女佣扶着贾玉娥欲进门卫小房,伍昆赶紧说:“扶到长廊椅上去,那里通风!” 女佣把贾玉娥扶到长椅上躺下,伍昆又对女佣说:“弄点水给她喝,我去喊二少爷来!” 贾玉娥挣扎着要起身,说:“我不要紧!” 伍昆:“姑娘,你恐怕在门口呆得时间太长了吧?” 贾玉娥点点头说:“中午我就来了。” 伍昆:“唉,怎不叫门?你可能暴晒时间长了中暑啦,你等着。”说完,朝院内奔去。 女佣正在给贾玉娥喝水,伍员跑了过来,一见是贾玉娥大吃一惊,问:“玉娥小姐,怎么是你?” 贾玉娥有点怨尤的说:“许久不见伍大叔来家了,我有点担心!” 伍员:“听说你中暑啦,我来瞧瞧!” 贾玉娥:“没啥,喝了水,现在好多啦!” 伍员:“那现在还头痛,头晕吗?” 贾玉娥摇摇头:“真的没啥啦!” 伍员:“看你脸色潮红,嘴唇干裂,而且头发湿漉出过大汗,定是中暑无疑。张嫂,去井中取水,擦搓四肢,额头用毛巾降温。李嫂,你去厨房把水换成盐水。” 贾玉娥勉强站起身说:“真的不用!” 伍员关切的:“你还是坐着”然后对女佣说“你们还不快去!” 女佣:“哎!”应诺后,反身奔去。 这时,伍昆引着嘉应来到长廊。嘉应问伍员:“子胥,姑娘好些吗?” 伍员听母亲问话并未作答,反而对贾玉娥介绍:“这是我母亲!” 贾玉娥喊了一声:“大娘!”说着欲起身道万福,被嘉应按住:“别...别,姑娘,你还是坐着别动。” 伍员:“她叫贾玉娥,是陈国贾大夫的女儿。她是被烈日暴晒虚脱而中暑的。” 嘉应:“严重吗?” 伍员:“她现在有点发烧,我叫张嫂提水去了,擦擦四肢,额头冷敷,应该没有问题,是轻微中暑。” 张嫂提着一桶井水过来说:“水来啦!” 伍员:“玉娥小姐,你躺下。张嫂,你把她四肢多擦动。昆叔,我们回避!” 张嫂把湿毛巾敷在额头上,开始为贾玉娥擦搓四肢。嘉应也拧起一块毛巾欲帮着擦搓。贾玉娥不好意思地说:“大娘,你别动!” “来来,我来啦!”李嫂放下茶碗,接过毛巾,也开始擦搓起来。 嘉应换了一块湿毛巾,然后对贾玉娥说:“闺女长得俊俏美丽,怎会站着烈日下两个多时辰,不怕晒黑了脸蛋?好在只是轻微中暑,擦拭一下就好了。我问你,来伍府有事吗?” 贾玉娥:“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伍大叔了。另外,为了答谢伍大哥为我父亲治病,我做了一些针线活送了过来。” 嘉应:“那怎么不敲门呢?” 贾玉娥羞涩的:“没好意思!” 嘉应微笑道:“真是傻闺女,既然是伍大叔,伍大哥的叫,证明你们很熟,而且你又亲自做了针线活送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还会把你拒之门外?” 贾玉娥低下头,喃喃地说:“我还是怕。” 女佣此时对嘉应说:“夫人,已经擦搓好了” 嘉应:“好,你们下去吧。闺女,再喝一口水。” 贾玉娥坐起身,接过茶碗慢慢的喝了几口盐水,然后站起身,解开长椅上的包裹。她拿出一条红色的纱巾对嘉应说:“大娘,这是给你的,不知你满意啵?” 嘉应高兴地:“花纹这么好看,满意满意!” 这时,伍员走了过来问道:“玉娥小姐,现在好点吗?” 贾玉娥快乐的:“伍大哥,全好啦,谢谢你!” 伍员见母亲正在试披着纱巾,问道:“母亲,你披着这条红色纱巾真好看,谁给你钩的?” 嘉应:“这里还有谁?玉娥闺女呀!” 伍员赞道:“不错!你还有这手艺?” 贾玉娥笑道:“伍大哥,这里也有你的。”说着,拿出一件红色的披袍递给伍员。 嘉应摸了一下披袍,说:“是战袍吧?还是双层的,子胥,快试试!” 伍员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披袍,抖开往身上一披,系好颈绳,张开双手转了一圈,昂着头问道:“怎么样,雄壮吗?” 嘉应惊喜道:“我儿真是太雄壮了!” 贾玉娥也抿着嘴偷偷的乐着。 伍员不无遗憾地说:“咳,可惜!为什么是大红的呢?” 嘉应:“大红的有什么不好?雄壮,气派,潇洒!” 伍员:“母亲,你不懂,吴国的战袍就是红色的!” 嘉应:“这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打仗,披什么颜色都行!” 贾玉娥:“你不喜欢,这里还有两件土黄色的披袍,是给大叔和老爷爷准备的,他们是楚国的将军!” 伍员赶紧说:“不不不,我喜欢,从心里还是喜欢红的!” 这时,伍之鸡先奔了过来,后面跟着伍举。伍之鸡一见伍员披着战袍,母亲披着纱巾,就嚷道:“你们都有礼物,我呢?” 伍员跟贾玉娥介绍:“这是我弟弟伍之鸡!” 贾玉娥连连说:“有,有!” 伍员接着介绍:“这是我祖父!” 贾玉娥赶紧道了万福:“老爷爷,还认识我吗?” 伍举笑道:“怎不认识,去年你还在哭鼻子呢,央求我把你带来楚国,现在你父亲还好吧?” 贾玉娥:“好,谢谢老爷爷!”说完,拿出一个书褡给了伍之鸡,说:“听说弟弟还在学馆读书,这个书褡送给你。” 伍之鸡怀疑的:“弟弟?我看小姐还没我大,我属狗,你属什么?” 嘉应嗔怪道:“没大没小,出于礼貌也不能问人家年纪。即使比你小,人家闺女也比你懂事。去,站一边去!” 贾玉娥也不说什么,拿出一件土黄色的披袍捧到伍举前,说:“老爷爷,这是给您的!” 伍举乐哈哈的:“好,崭新的战袍,我收下!” 贾玉娥又拿出一件披袍,递给嘉应说:“这件是给大叔的!” 嘉应:“看闺女想得多周到,人人都有份。” 贾玉娥拿出最后一件褐色的纱巾递给伍举,说:“这条纱巾是送给老奶奶的。” 伍举:“姑娘还真是孝顺,那你亲自送给她。走,我领去见老奶奶。她刚才还在病榻上关心说,门口晕倒的姑娘一定要让人家恢复了再走。” 伍员边走边对贾玉娥说:“我祖母得了腹痛病,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家为她针灸治疗,工场也去得少。” 一行人穿过长廊,进到大厅厢房。一进厢房,伍举就对榻上的老夫人说:“老婆子啊,我把姑娘领来啦,人家可是为了给你送纱巾才晕倒的!” 贾玉娥走到榻前行了万福礼,说:“老奶奶,安康!这是送给您老的纱巾,礼轻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老夫人:“哎哟,闺女如此有礼,老身甚是感动!你我素未谋面,你就知道我喜欢纱巾,而且还是一条褐色的纱巾。闺女,我喜欢。来,过来坐!”说着,拉着贾玉娥坐到榻前的杌子上。 嘉应对老夫人说:“母亲,纱巾是玉娥闺女亲手钩织的,颜色也选的好,适合老年人披肩。” 老夫人拉着贾玉娥的手说:“闺女心灵手巧,织出这么好看的图案,我真喜欢!闺女呀,有婆家了吗?” 贾玉娥赧红了脸,偷偷地瞄了一眼伍员,摇摇头说:“没有!” 老夫人:“这么好的闺女谁家娶了谁家有福分!” 这时,伍举大声地说:“老婆子,我们家子胥娶玉娥姑娘怎么样,喜不喜欢?” 老夫人拍拍贾玉娥的手说:“喜欢,当然喜欢!” 伍举:“那好,明天我就叫伍奢去贾家提亲!” “真的,父亲,你应允啦!”不知什么时候伍奢突然冒了出来说。 伍举:“当然应允!那天正适你母亲腹痛,话还未谈完,所以耽搁了这么许久,让玉娥姑娘担忧了!” 老夫人问贾玉娥:“闺女,你应允吗?” 贾玉娥点点头,然后站起身不无担忧地问:“爷爷,可我是陈国的亡女啊?” 伍举:“如今楚国陈国乃一家人,什么亡女?我们都是周王朝的子民,各国只不过是受周朝封蕃的领地国,打破地域的划分,则有国亦无国也,何来亡女之说呢?” 贾玉娥有点朦胧不理解。伍员解释说:“不要有国的慨念,国只有一个,那就是周王朝。” 贾玉娥:“我懂了!” 伍举:“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提亲!玉娥姑娘,走,膳房吃饭去!” 贾玉娥:“爷爷,家父尚不知我来伍府,若是知道,还以为我在死乞白赖求这桩婚姻,我还是趁落黑之前赶回去!” 伍举:“也好,子胥,你用车把玉娥姑娘送回家!” 伍员:“我会的,走吧!” 贾玉娥向大家辞别:“爷爷,奶奶,大叔,大娘,子鸡再会了!”然后跟大家行了个万福礼。 老夫人在榻上擦拭眼泪说:“玉娥闺女,你要早点嫁过来,我会想你的!” 贾玉娥:“奶奶,我也会想念您的!”说完,噙着泪水走出了厢房。 大家在大厅前挥手道别。 第二十章第三节《潮神》—— 养府。 几辆戎车停在了养府门口,披甲者与斗成然和十多个武士跳下车,然后一阵猛敲大门。一辆带厢的舆车驶来,驾车的鄢将师对公子弃疾说:“司马大人,我看见郊尹子旗了,他们来了好多人在拍门,我们是否下去?” 公子弃疾:“带这么许多人来,不是为了买房而来吧?” 费无极:“公子稍等,我去观个端倪。”说着掀开帷裳,跳了下车,反转身对鄢将师交代:“你守好车,哪都勿去!”然后混迹于武士后面。 府门一开,武士便推开守门人,大摇大摆的朝府内走去。门人喊道:“你们是干啥的?” 武士:“瞎了你的狗眼,你不见是郊尹大人驾到!” 一个门人赶紧朝前跑去,喊道:“郊尹大人驾到!郊尹大人驾到!” 听到喊声,养奎与几人养氏子弟从大堂出来,见是郊尹斗成然领了一帮人到来。他很不情愿的拱手言道:“郊尹大人,屈尊养府,有失远迎!” 斗成然:“尔等可是养叔宗亲,你们的主事呢?” 养奎:“我就是!” 斗成然:“你?笑话!去喊你们的总教头叔山冉过来!” 养奎:“你究竟找谁?不然的话我们进去了!” 斗成然:“大胆!本尹乃当地的父母官,叫你去喊谁就去喊谁,你还敢啰嗦?” 披甲者赶紧对养奎说:“养奎哥,听说养府在出售,所以我们郊尹大人是专程来看房的。说实在的你也作不了主,还是赶快派人去喊冉叔过来。” 养奎:“是,我作不了主,可养府乃我叔公的房产,我们几个兄弟早就商量不卖了!”转而问养氏子弟:“你们说是吧?” 养氏子弟:“是啊,我们不卖了!” 斗成然:“尔等是不是在戏弄本尹?” 养奎冷笑道:“谁敢戏弄父母官大人,只要你一句话我等都得进班房!” 斗成然:“既然知道,还不快去喊叔山冉过来!” 养奎:“喊叔山冉来也没用,我们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披甲者对斗成然说:“养馆就在隔壁,沿着曲廊过去,打开院门就到了养馆。我们何不把他们带过去问话,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另外,你不是正好要会会养馆的武林高手吗?” 斗成然:“说的不错。走,全部到养馆去!” 养奎:“我们不去!” 斗成然:“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对武士努努嘴。武士冲将上来就是左右开弓两巴掌,打得养奎脸上立显五指血印。 养奎嘟嚷道:“你们竟敢打人?” 武士:“去不去?” 养毕拉着堂哥养奎就走:“我们去!我们去!” 穿过曲廊,他们进入了别院养馆,费无极也跟在后面想探个究竟。正在练功的武士停下训练,诧异的看着许多彪形大汉进入别院。养奎捂着脸奔到盖增跟前诉说:“大师兄,斗成然来了,他口说是来看房,实乃寻衅滋事。你看,他们还打人。大师兄,你要为我等作主哇!” 盖增拨开养奎,迎着斗成然拱手道:“郊尹大人驾到,小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斗成然并未还礼,阔笑道:“盖增啊,我见养府花木葱郁,曲廊亭榭,好一派旖旎景致。你报个价,养府我要了,别院我也要了,如果养馆开不下去,我可以全部收留你们。我将开一个蔓馆,由你来当总教头,怎么样?” 盖增:“郊尹大人好大口气!好像养府你有十足把握拿下。好,我报个价,十钧(1钧=6爰=480两金)爰金如何?” 斗成然:“什么,十钧?即便是令尹府,也要不了十钧,你这不是讹我?” 盖增:“哪能说是讹你呢?眼下养氏子弟都尚未答应,总教头也未点头,我岂能随意给你一个便宜价呢?再说你有多大的能耐?而且要我等归入你的门下?你问问在场的养馆武士答应啵?” 养馆武士:“不答应!” 盖增:“听听,大家都不答应。郊尹大人,你还是好走吧!” 斗成然老羞成怒:“盖增,你敢轻慢本尹!不信,我灭了你们养馆!” 盖增:“大人当然敢灭!适才还打了养奎,我们连声都不敢哼。你还不是仗着手中的权力,别人怕你,我却不畏你!” 斗成然气急败坏嚷道:”好,好,你的武功很拔尖,那我们就赌个输赢,你若胜了我,我愿意辞官为庶,免得说我以权压人。如若你输了,你把养府押给我。如你做不到,我还可以退一步,出十爰金买下养府如何?” 这时,一个带斗篷遮盖脸的人走到费无极旁,压低声音说:“怎不见你回转?” 费无极见是公子弃疾悄声的说:“他们赌上了,好戏要开场啰。” 盖增:“赌养府我没这么大的权利!” 斗成然:“那就赌养馆,我赢了就把养馆招牌砸了?” 盖增:“总教头尚在,我也做不到!” 斗成然:“那叫你们总教头出来!” 盖增:“张干,你去请总教头!” 张干:“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已时是冉叔……雷打不动的!” 盖增:“那也得去请!” 张干:“他在出恭!” “哈哈哈……”一句话引起哄堂大笑。听者粗俗好笑,而费无极听而有心。他一个人径直朝院角茅厕走去,茅厕借围墙搭建,围墙有两米多高。费无极入内见一位老人正在蹲坑,他撩袍佯装解手…… 斗成然也笑得前俯后仰。他抑住笑声说:“汝方才蔑视本尹,现在连赌得胆都未有,充什么好汉?出什么风头?” 盖增:“我不是不赌,如果你胜了,从今往后我听你的,拜你为师如何?” 斗成然:“不行!一定要砸了养馆的招牌!” 盖增否定的说:“你就一定能胜我?一局定胜负,艺技我定?” 斗成然:“好,就随你!在场的各位听清楚了,我输了,辞官为庶。他输了,听命于我,做徒儿,还要砸了养馆招牌!” 斗成然带来的武士大喊:“听清楚了!” 张干对盖增劝道:“盖增,你若是输了,岂不是背师叛道?如何对得起师傅的再造之恩?” 盖增:“现在管不得许多了!斗成然,我们比射!” 斗成然:“行!你是神射王的大弟子,想当然的是比射。那是比百步穿杨,还是弯弓射雕,或是射甲重层,随便你挑?” 盖增对武士喊道:“师傅百步穿杨,我今天要射甲重层!武士们,抬铠甲于前方,拿我的硬弓来!” 一会儿靶标铠甲摆在五十米开外的围墙边,盖增接过硬弓对斗成然说:“你来还是我先来?” 斗成然胸有成竹的说:“我先来用我的弓,你先来用你的弓,任你选?” 盖增:“好,这是你说,用我的弓。这里有两支羽毛颜色不同的箭矢,你来挑选?” 斗成然把两支箭矢掂了掂,说:“黄白随你取?” 盖增:“当年潘党将军射甲七层,我师父穿矢而入,虽准星无与伦比,但未能分出谁的力道更大。今日我取白羽矢,我射铠甲左边,你射右边,胜负就一目了然。为了公平起见,推举一名验靶人。” 斗成然:“这里没有外人,不是你的人就是我的人。” 费无极正好从茅厕回来,走上前说:“我来!” 盖增问:“你是谁?” 费无极:“我也是来看养府的!” 盖增:“不会是他们一伙的吧?” 费无极指着带着斗篷的公子弃疾说:“那人是我的主人,该放心了吧!” 盖增:“好,就你来做验靶人!” 斗成然不赖烦的:“就这样定了,开始吧!” 场边养馆武士齐声喊:“加油!加油!” 盖增张弓搭箭,屏息拉弦满月,刷的一声,箭矢直穿铠甲左边护胸围,箭羽没入护胸围。众人欢呼雀跃,欣喜若狂。 盖增洋洋得意的把弓抛给斗成然,然后挖苦的说:“准备辞官当农夫去吧!” 斗成然反讥道:“你还高兴的太早,恐怕下跪求饶的是你吧?”说完,便举弓放箭,根本无须作任何准备,箭矢早已穿透右胸护围,没入其中。这边郊廷武士也大声欢呼起来。 盖增对武士喊到:“把靶标抬过来!” 斗成然对自己的武士喊到:“兄弟们,准备楼梯拆了养馆的牌子!” 四人抬着工字靶标来到盖增、斗成然跟前,费无极数了数悬挂的铠甲,大声说:“铠甲共七层,两箭箭镞出头长短不一,现请二位到靶标后面一观!”两人同时来到铠甲后面,费无极指着两箭箭镞说:“一箭镞刚破背甲一点点,一箭矢已出三分之二,只是箭羽没有出来,现在我来拔这支射出来的箭……” 此刻不用拔箭,一左一右,立时胜败分明。盖增一脸惨白,瘫坐在地。费无极拔出黄色箭矢对众人说:“是这位官人获胜!” 斗成然大吼:“我赢了!兄弟们,把门堂顶上的养馆牌子拆下来,跟我砸啦!” “慢!”叔山冉奔了过来,大声喊道。 斗成然厉声:“拆!” 郊廷武士架上楼梯就往上爬,养馆武士冲上前去拽下攀爬者。叔山冉大怒:“尔等竟敢拆我养馆招牌!看老朽答应否?” 斗成然冷笑道:“盖增赌艺已输,允诺拆牌拜师,非我等强迫也!验靶人,你来证明!” 费无极拿着箭矢说:“输者承诺入门拜师,拆牌砸匾!” 叔山冉一把揪着盖增抛于斗成然脚下,说:“此乃纯属他个人行为,无耻下流由他去。可砸我养匾万万不行!” 斗成然:“不行也得行!” 叔山冉:“看来我们只有分出高下,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斗成然挑衅的说:“对!当今楚国只知有养、潘、叔山,却不知有我曼成然。养由基死了,潘党病的奄奄一息,唯一就是你这老家伙还在嚣张逞能!看我今天不把你打趴下,还不知我曼成然的厉害!”说完,一个黑虎掏心朝叔山冉的胸口打去,叔山冉也不含糊,一个劈掌敲山震虎;斗成然紧接着左攻推波助澜,叔山冉还以劈风斩浪;斗成然腿扫青龙摆尾,叔山冉跃起白鹤展翅;斗成然追身鹰击长空,叔山冉俯冲鸿渐于陆;斗成然旋掌排山倒海,叔山冉接掌雷霆万钧;斗成然施以猴子偷桃,叔山冉御之白蛇吐信;斗成然急攻饿虎扑食,叔山冉奋起泰山压顶;斗成然避让鱼翔浅底,叔山冉反攻鹰撮霆击…… 两边武士见两大高手一对一缠斗正酣,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打!”两边武士开始大打出手,虽然养馆武士众多,但斗成然是有备而来,挑选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渐渐养馆武士有点低挡不住。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跑到拆牌的楼梯边,猛然推倒楼梯,啪啦一声巨响,惊得打斗的武士怔怔的看着掀翻的楼梯。 伍子胥炸雷般的大喊一声:“住手!” 斗成然与叔山冉就此住手,各自跳开。斗成然欺上前恶狠狠问道:“汝是谁?竟敢在此捣乱?” 站在远处的公子弃疾对费无极说:“我认得他。他是养叔的关门弟子,左尹伍举的次孙,连尹奢之子。” 费无极:“此人的功夫如何?” 公子弃疾:“估计高深莫测!他一个人敢去独闯吴营,后虽派潘党、伍尚助之,毕竟是他讨回了养叔遗体,可见他是非常之人也!” 在场的武士除叔山冉、张干认识伍员,其余的人都茫然地看着他。伍员见斗成然凶巴巴的问话不得已,拔下拇指上的玉扳指,举着玉扳指走了一圈:“这个玉扳指大家应该认识,上面刻有养字,是养叔的信物。谁得到它,你们将视其为养叔亲临,尊其言,从其行,执其令。” 盖增突然冒出问道:“那你是谁?难怪师傅从不提玉扳指的去向,原来在你小子的手上!” 张干指着盖增:“你已背师叛道,从今往后无权过问养馆之事!” 伍员并不理睬盖增,转而对着斗成然说:“郊尹大人,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六年前,临江楼酒馆发生潘养武士械斗,造成命案。郊廷拘了我师父养由基,由伯郤宛出面,大人允许,我见到了师傅的最后第二面,在此我要感谢郊尹大人!”说完,向斗成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斗成然:“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左尹伍举之孙!” 伍员:“然也!我乃伍员,字子胥。乃养由基、叔山冉之关门弟子。今日情急,迫不得已掀翻楼梯以阻止双方搏斗,在此向大人致歉!” 斗成然:“我与老家伙搏斗已到立见分晓之时,你这横插一杠,岂不毁了我毕生追求武功之巅的梦想?” 伍员:“大人此话差矣!方才我说过,在囹圄是我见到师傅的最后第二面,而最后一面是在房钟战场上,师傅恃艺被万箭穿心。因此说即便天下第一,又将如何?顶尖之人不能恃才傲物,要虚怀若谷,要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斗成然:“这么说来你也是顶尖高手?” 伍员:“不敢!” 斗成然:“那何必在此多费口舌?你让开,我还要与老家伙决一高下!” 伍员:“我师父已经是七旬多的老人,你乃不满五十,如此咄咄逼人,惟有作一个了断方肯罢休。罢罢罢,今天我与你赌一局,以化解今日之恩怨。如果你输,你带你的人离开养馆,从今往后不要再来干扰武馆正常秩序。如若我输,我愿卸下一只胳膊给你?” 斗成然:“谁要你的胳膊?” 伍员:“我无名无分,没有任何资本与你相赌,惟有胳膊而已!” 公子弃疾对费无极说:“伍子胥有礼有节,能以胳膊换养馆平安,可见此人必有超人的本领,子旗输定了!” 费无极:“伍子胥年不过弱冠出头,遇到别人可行,可遇到子旗那就难说。你不见子旗与叔山冉都战得旗鼓相当,一个徒弟竟会比师傅本领更强?” 公子弃疾:“他是养由基的亲传关门弟子。他们比得一定是射!费无极:“那肯定!” 斗成然思考了半天说:“好吧,那就比一局你擅长的射技。” 伍员:“大人如此大度,晚生恭敬不如从命!” 斗成然:“我们以两只飞翔的鸽子为靶子,谁射中了鸽头谁胜!” 伍员摇摇头说:“不不,那太难了!我们谁射中了鸽爪谁胜,如何?” 在场的众人一片愕然,连斗成然心中也一惊,勉强说:“那行!” 公子弃疾对费无极说:“练射之人当以射头为准。他射得却是鸽爪,要知道飞行之中鸽子可是拢爪缩脚,这比射头难一千倍。他假装射头难,实则是给子旗下套,使他无从更改。厉害,真是厉害!” 费无极:“天下居然有如此之人?” 公子弃疾:“所以我说他是非常之人也!” 两只鸽子抛向了天空,鸽子煽动翅膀快速往前往高飞去,说时迟,那时快,一白一黄羽毛的箭矢射向了飞行中的鸽子,两只鸽子掉了下来。武士提着两只死鸽来到斗成然、伍员身边,众人一看黄色箭羽射在鸽子腹腔之间,而另一支白色箭羽正射在鸽爪上,把爪跟鸽身串在了一起。养馆武士跳起来欢呼雀跃。斗成然脸色苍白,胡须微微颤动,羞愧的对伍子胥拱拱手,然后低头朝大门外走去,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郊廷武士。 费无极对公子弃疾说:“大人正在网罗人才,要不要上去见上一面?还有为王尹虎买房之事?” 公子弃疾:“不用!此人文可与当今四大政论家郑子产、宋向戌、晋叔向、齐晏婴媲美,武也是空前绝后。我们贸然相见,若是大王知道势必引起猜疑,他可是大王曾御封的右史大夫。至于王尹虎买房之事,我们见机行事,子旗也在打养府主意。走,不要招惹麻烦!”两人随即离开了养馆。 养馆武士围着伍员称赞的,求艺的,热闹异常。伍员微笑的点点头,然后走到含笑的叔山冉跟前稽首道:“拜见师傅!” 叔山冉颔首道:“子胥武艺进展神速,师傅也自叹不如,真是青于蓝而胜于蓝!今日好在你突然前来,否则养馆招牌不保!” 伍员:“斗成然此趟回去,我看不会再来骚扰,师傅尽管放心吧!徒儿今日到此是特来送请柬的,五日后徒儿成婚,望师父一定前来捧场!”说完从怀里掏出大红请柬,双手递给叔山冉。 叔山冉接过请柬道:“为师一定赴约,恭喜恭喜!到时赴约再给你添上一喜,这是你养师傅的心愿!”说完与伍员拱手作别。 第二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司马府邸正在轻歌曼舞。 司马公子弃疾举着酒爵对王尹虎说:“来,喝酒!王尹大人乃大王宠臣,在大王面前多担待则个。弟臣忠心耿耿,除个人喜色外,未有半点违背大王之意。” 成虎:“司马所作所为成虎看在眼里,会在大王面前极尽美言,请司马放心!” 公子弃疾:“最近大王有何举动?” 成虎用嘴努了一下。公子弃疾拍拍手,舞女退下舞池。成虎凑上前说:“可能准备对蔡国动手。” 公子弃疾:“有行动部署吗?” 成虎:“此事大王只和左尹举有过商讨,其余不得而知。” 公子弃疾:“估计会派谁去呢?” 成虎笑道:“司马在郢都逍遥快活,难道还想奔赴战场?” 公子弃疾:“为大王分忧,此乃为臣职责也,焉有不冲锋陷阵之理?” 成虎:“难得有如此恪尽职守的王弟,到时吾当尽力推荐!” 公子弃疾满意的:“来,喝酒!” 成虎:“司马大人,关于养府之事?” 公子弃疾呷了一口酒说:“养府我已去过,府内环境确实很好。但以王尹的名义去买房,估计养府的人不会同意,这你心里清楚。” 成虎:“所以我有求于司马大人。” 公子弃疾:“据我所知,购房的人不少,出价也水涨船高。那你准备出多少金呢?” 成虎思索片刻说:“六十爰金吧!” 公子弃疾:“好,让费无极再跑一趟。”说完喊道:“费无极,去养府。以我的名义去购房,叔山国老应该不会抹我的面子!” 费无极:“定金呢?” 成虎:“是啊,这我倒忘了。明天我准备好定金五爰金差人送来,让费管家费心了!” 费无极:“为大人办事,应该!” 成虎起身拱手:“司马大人,在下走了!” 公子弃疾拱手:“不送!” 费无极送成虎于殿外,反身进来问道:“司马大人,成虎这次又是受大王旨意前来调查的吧?” 公子弃疾:“所以说王尹虎我们尚不能得罪,还得给他一点甜头。以他王族若敖氏的血统,历朝历代都身居显赫之位。虽然若敖氏分为斗、成两系,出了不少名人,但也出了若敖氏之乱。斗韦龟、斗成然是我们所依赖的,而成虎擅于阿谀奉承趋炎附势,深得大王宠信,也是我们不能开罪的。所以为他购房做个顺水人情,有何不可?” 费无极:“假若有足够的证据置其死地,又将如何?” 公子弃疾并未在意费无极的话,仍说:“只要对我们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让他在大王身边有何不好呢?左尹举、连尹奢、工尹鲂对他恨之入骨,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费无极:“知道啦,大人!” 养馆大堂。 叔山冉对唯唯诺诺的盖增说:“你已背师叛道,背弃师训,该去哪去哪,别在这里死乞白赖求我!说实在的,我也不是你的师傅,也未把你逐出师门,是你自己自毁前程,以赌改换门庭砸自家师门的牌子,我也不能帮你。这样也好,你跟了斗成然,或许以后能捞上一官半职,出人头地。” 盖增:“冉叔,当时被斗成然的激将法所激,一下就火冒三丈,随嘴就说出了赌气的话。特别是砸牌的事,我根本没提,是斗成然硬逼的!”说着啪啪自打耳光说:“我该死!我该死!” 叔山冉:“赌什么不好?非得拿师门去赌!就说人家伍子胥,同样是养由基的徒弟。不也是一个赌,是以一条胳膊为代价去赌,而且十拿九稳的去赌。而你呢?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又没有本事还要和人家去赌,简直丢人现眼!你走吧,别天天来烦我!” 盖增央求道:“冉叔,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叔山冉:“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何况养府一旦出售,养馆也不复存在,大家各奔东西,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这时,张干领着费无极走进大堂对叔山冉说:“总教头,有人要买养府。” 叔山冉回转身,注视着费无极说:“你是那天的验靶人?” 费无极拱手:“总教头,不错,正是在下。我叫费无极,司马府管家。” 叔山冉:“司马大人要买房?” 费无极:“然也!” 叔山冉:“难怪那天司马大人头戴披蓬不愿示人,原来如此!费管家,请坐!”转而对张干说:“张干,你去把养奎他们找过来!” 张干:“唉!”应诺后走了出去。 叔山冉见盖增还在堂中,便说:“盖增,有客人到来,难道你还要坐下来?” 盖增怨愤的看了一眼叔山冉,然后甩了一下袍袖走了出去。 费无极对叔山冉说:“此人不是赌射输了要拜郊尹为师吗?怎么还在这里?” 叔山冉:“心中有愧,对不起去世的师傅。毕竟是大师兄,总要做出难以割舍的样子。” 费无极:“此人射技精湛,力道深厚,射甲七层,就差一点点胜了斗成然,甚为可惜!” 叔山冉:“莫要谈他啦!费管家,司马大人怎会看上养府呢?” 费无极笑道:“作为王族公子,哪家没个三妻四妾,外带一些相好的?” 叔山冉:“说的也是!” 正在这时,张干同着养氏子弟进来。叔山冉对他们说:“买家来了,你们谈谈价钱。” 养奎:“冉叔,价钱还是你定,反正我们也得不到!” 费无极马上追问:“怎么得不到?” 养奎:“叔祖留下遗嘱,说养府卖了,钱......”养毕赶紧拉了一下他的手,养奎欲言乃止。 叔山冉:“费管家,还是你报一个价?如果合适我们就定了。” 费无极环视了一下养氏子弟,伸出双手,十指张开。养毕脱口:“才十爰金,你以为买菜呀,太少了吧?” 费无极放下左手,伸出两指。养奎:“还是太少!” 费无极抬头看了一下大家的表情,再伸出一指,亮出三指。养奎看了一下叔山冉,摇头说:“我叔祖的府院乃庄王所赐,虽然有些年份,但爱护如新,少说也值四十爰金!” 费无极此时开口:“好,就四十爰金!” 养奎见叔山冉点头:“成交!” 费无极:“我先付五爰定金,后天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如何?” 叔山冉犹豫了一下对费无极说:“后天我要去喝喜酒,你能不能早上辰时便来?” 费无极:“行,辰时即到。” 叔山冉对张干说:“你先收下定金,我去一下。费管家,我不送了!”说完匆匆朝外奔去。 养奎说:”张师兄,我们也走了!”几个养氏子弟走了出去。 费无极也跟着出来,瞄了一眼朝茅厕方向去的叔山冉,然后朝束甲随从招招手,束甲随从搬来一只小箱子走进大堂。 费无极打开箱盖对张干说:“这里是黄金五爰,收好,后天交割!”说完,对张干拱拱手,出了大堂。然后对束甲随从说:“把车停到养府门口,等我!”说完,远远的跟着养氏子弟进入了养府曲廊。 养氏子弟边走边发牢骚,突然一个人冒了出来,大声吓道:“好哇!尔等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养奎先是一惊:“是你?大师兄吓我们一跳!” 盖增:“司马府的人买养府成交了?” 养奎:“成交了,四十爰金!” 盖增:“这下你们唯一的指望落空了,一锱铢钱也捞不到!” 养奎:“是啊!一旦成交,黄金就被送到国库,而且我们从此滚蛋!” 养毕:“大师兄,你一直未走,恐怕也是惦记这大堆的黄金和养馆的金交椅吧?” 盖增:“我来养馆学艺三十余年图个啥,不就是金钱和地位吗?” 养毕:“你投靠斗成然,已经就可坐上总教头的位置,而我们呢,啥都没有?” 盖增:“尔等放心,有我盖增出头的日子,绝不会亏待兄弟们,跟着我好好干!” 养毕:“那是一定!” 盖增招招手,养氏子弟几个脑袋凑在一起…… 费无极见盖增和养氏子弟进入了养府大厅,自已则朝府院的东面假山方向走去。这边也有山有亭,沿着曲径小道,费无极偷偷摸摸来到东面偏门。他抜开门栓,朝外看了看,沿外墙是一条车道。他拴好门,通过假山,出了养府,登上束甲随从的马车,然后对束甲随从说:“朝东沿养府围墙驶一圈!” 束甲随从启动马车沿围墙朝东,行驶一段后再向北。养府是一座独立的深宅大院,四周是一片井田,四四等方,青黄色稻穗,随风起伏。费无极无心浏览秋天的景色,眼睛始终盯着养府围墙,马车走了一大圈,来到别院的围墙后,看到转角墙上架着毛竹,上面铺着的茅草。他起身站在驾座板上,头正好高过茅草顶,然后坐下对束甲随从说:“记住茅屋顶,就这里!”随从点点头,驾车离去…… 养府大厅内,盖增捧着铁匣子放在案桌上,他对养氏子弟说:“铁匣子就在这里,现在要不要打开它?” 养毕:“当然打开它,不打开它,怎能毁了遗嘱?” 养奎:“毁了遗嘱,他叔山冉就无权把钱送去国库造船!” 盖增:“那好,你们都同意打开它!一旦老家伙知道我们毁了遗嘱,尔等能做到至死不屈,能做到吗?” 养氏子弟:“能!” 盖增从背上拔出长剑,穿进铜锁,用力一绞,铜锁脱落。他把长剑插回剑鞘,打开铁匣子一看,里面空无一物。盖增和养氏子弟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盖增气愤的:“老家伙甚是狡猾,竟然把房契和遗嘱都转移了!” 养奎担心地说:“这下怎么办?” 养毕:“偷鸡不成蚀把米!” 盖增:“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后天交割后……”做了一个砍得动作。 养奎:“行,大师兄,我等听你的!” 养氏子弟:“听你的!” 旭日东升,秋晨柔和。 一辆兵车和两辆厢式马车从远处驶来,马车在养府门前停下。费无极跳下车,指挥士兵从车厢抬下六只大箱。养奎、张干从府门出来,见搬着箱子的士兵过来,赶紧让开道。这时,从最后一辆厢车中冒出一头,对费无极大声叮嘱道:“费管家,记得拿到房契,还有收据!” 张干抬头一看,见是王尹成虎。他疑惑了一下,也未动声色。六只大箱搬入养府后,养奎问费无极:“费管家,怎不直接把车驶到养馆,那多方便,省得走这么多路?” 费无极反问:“不是在养府交割?” 养奎:“哪能呢?冉叔在别院!” 费无极招呼士兵:“走曲廊!” 一行人来到曲廊岔口,前面的士兵搬着四只箱子朝别院走去,另外四人搬着两只箱子继续朝前走去。养奎连忙喊:“走这边!” 费无极:“那四只箱子是金子,这两只箱子装得是准备装修用的工具!” 养奎:“哦,是这样!” 费无极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咦,怎不见张干呢?” 养奎:“张师兄恐怕早过去了。” 费无极也不再问,随着搬箱子的士兵进入别院。 张干见搬箱子的士兵走远,来到成虎坐的车厢后,掀起帷裳假装问道:“金子搬完啦?” 成虎:“搬完了,整整六十爰金!” 张干点点头说:“好,我过去了!”然后放下帷裳朝府内奔去。他在来到曲廊岔口,见搬箱子的士兵分成两路,一路进了别院,另有四人搬着两只箱子下了曲廊穿过主道,沿着小径朝假山方向走去。张干此刻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猫腻,他拔出剑,弓着腰悄悄跟在搬箱子的士兵后面。士兵来到东面偏门,拔开门栓,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士兵正在往车上抬箱子。张干大喊一声:“劫贼,哪里走?” 正在接应的鄢将师见突然有人杀出来,拔剑相迎,两人斗了几回合后,鄢将师大喊:“你们还不快走!” 士兵驾着车朝井田地里仓皇逃去。张干大怒,舞动长剑猛攻鄢将师,鄢将师渐露败象。他一边抵挡一边说:“我等为成虎买房,这乃应有的报酬!” 张干大喊:“汝不必多说言,看剑!”喊完,一剑横格,哐啷一声,鄢将师佩剑落地。张干欺身向前,长剑一下架在了他的项颈上。鄢将师不敢动弹,却说:“成虎狡诈可恶,居然派高手盯着我等。” 张干仔细一看,想起此人,喝道:“汝是潘党门下?姓甚名谁?” 鄢将师昂起头:“我乃鄢将师,司马麾下参军是也!” 张干:“我问汝是潘党门徒?” 鄢将师:“好汉,你问此作甚?” 张干用剑一按:“说!” 鄢将师:“以前是!” 张干:“那你为何与费无极要黑王尹成虎的金子?” 鄢将师:“这哪是黑?我们和成虎都是朋友!” 张干:“朋友?成虎乃当朝王尹大人,你乃小小参军,费无极也不过是个管家,你们有何勾连?快说!” 鄢将师:“我们确实是朋友!不信,我们去见成虎!” 张干解下腰围,把鄢将师的双手反绑,捆了个结实,推了他一下,喝道:“走!” 鄢将师嘟嚷道:“去见成虎,无非是把金子退还他而已,何必捆我?” 张干:“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快走!”说完,拾起鄢将师佩剑,押着他进入养府,一直朝别院方向走去。 第二十一章第二节《潮神》—— 养馆大堂内,叔山冉坐在蒲团座垫上对费无极说:“费管家,真不好意思,房契在张干手里,让你久等了。” 费无极站起身说:“那他会去哪呢?方才我还在养府外看见他。” 叔山冉也站起身,手背拍手心,自语道:“这个张干竟会误了大事?”说完来回踅着步子。 这时,一个士兵进来对费无极轻声耳语说:“王尹问你交易怎么还没完成?” “你先过去!”费无极道,转而对叔山冉说:“看来交易无法进行,我还是走了。来人!” 站在外面的士兵听到召唤赶紧进来。费无极:“把箱子抬走!”转而对叔山冉拱手道:“既然交易不了,敝人告辞啦!” 叔山冉挽留道:“再等等吧?实在要走,那就把定金带走!丁可,到厢房把小箱定金让士兵带过去!” 武士丁可跑进厢房,端出小箱放在大箱之上被抬走。 费无极:“总教头,希望下次还能合作!” 叔山冉:“养奎,你去送送费管家!” 费无极走出大堂,就见盖增和几个养氏子弟站在房角,他走过去对盖增暗示道:“盖增,你也在这里?房契在张干手里,他不在,谁也甭想办成事。若想办成事,需走偏门!”说完同养奎朝大门走去。 盖增自语道:“若想办成事,需走偏门!”他皱了一下眉头,领悟其意。然后,招呼养氏子弟耳语一番。 在养馆门口,费无极与养奎拱手道别。正在这时,张干押着鄢将师从养府过来。费无极一看鄢将师被抓,惊恐万分,犹如坠入冰窟,从头凉到脚,赶紧抽身便走。 张干押着鄢将师进入大堂,对叔山冉问道:“总教头,房子交易了?” 叔山冉:“没有!” 张干:“费无极呢?” 叔山冉:“他走了!” 张干舒了一口气:“好险啊!” 叔山冉问:“他是谁?” 张干对武士丁可说:“丁可,你出去,带好门,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有事我会叫你!” 丁可:“诺!”应诺后,出了大堂关上了门。 费无极气喘嘘嘘奔到马车前对成虎说:“出大事啦!” 成虎毫不在意的问:“什么大事,何须惊慌?” 费无极对驾车的守卫的说:“我与王尹大人有话说,尔等全部回避!”他见众人离开才对成虎说:“鄢将师被抓了!” 成虎吃了一惊,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费无极:“为了保证交易顺利进行,我只好请他暗中相助。” 成虎:“看来交易没有成功,难怪把箱子抬了回来,还有两箱金子呢?” 费无极:“那两箱被他们扣啦!大人,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成虎:“抓了鄢将师,这有什么好紧张?我倒是心痛我那二十郢爰金子!” 费无极变色道:“心痛金子?我说大人,记得六年前,鄢将师下毒杀了三个同门兄弟,并栽赃养馆的武士杀人,从而引起潘养两馆发生械斗。我想当时张干肯定在场,一定是认出了鄢将师,所以才抓了他。张干知道我与鄢将师是司马府的人,而且他早晨还看到了你。如若一联想,就会猜到你我他乃是一伙人。当年朝廷正在抓内鬼,为斩断线索不得已杀了自家兄弟。大人,现在该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吧?” 成虎越听越惊心,一脸惨白,豆大的汗珠刷刷往下淌,哆嗦地问:“那我们快逃吧?” 费无极反倒镇静的说:“莫慌!若是他们为了知道内幕,我想不会让他人参与,只会叔山冉、张干亲自来审讯。而且鄢将师一时半会也不会立即招供,万一他挺不住招了,那也没关系,只要我们灭了这两人,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成虎:“叔山冉武艺高强,四五个人近不了他身,怎么杀得了他?” 费无极狡黠的冷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该是柳成荫的时候了!对了,盖增和养氏子弟也在谋图这些金子,如果他们能配合这次行动,就一定能成功!” 成虎:“那要我做些什么呢?” 费无极:“出点血,留下一箱金子,我要派用场!” 成虎:“那给你小箱的定金行吗?” 费无极很不高兴的:“我们现在是以命搏安全,你还舍不得这些金子?” 成虎毫不情愿的:“好吧!” 费无极:“留下一辆厢车,你现在可以走了!”说完,招呼士兵过来交代什么…… 养馆厢房内,房间昏暗,鄢将师被捆在房柱上。 叔山冉对张干说:“现在什么都清楚了,成虎乃朝中内鬼,暗通吴国。费无极、鄢将师通过成虎举荐,大王派遣他们去监视司马,如今反倒成了司马的心腹。六年前临江楼鄢将师下毒,引发潘养武士械斗,造成命案。现又互相勾结,以买房名义黑成虎十爰金。此事重大,必须上报楚王,铲除内鬼,挖掉这两颗毒瘤。此事我等难以做到,唯有伍子胥能够办到!” 张干:“今日乃伍师弟成婚之日,怎好去打扰人家?” 叔山冉:“此事关系重大,天大的事都不能等,要争分夺秒,免得夜长梦多!” 张干:“那我去?” 叔山冉:“不行,你要在此看守鄢将师!我,你是知道我常年便秘,已时必定出恭。要不叫丁可前去伍府通知子胥?” 张干:“行,我去跟丁可讲!”说完,打开房门,走进大堂再开堂门,对丁可耳语一番。丁可听后朝厩房奔去,驾车朝外驶去…… 盖增悄无声息来到东面偏门,打开门,只见一只麻袋放在门旁。他解开麻袋,只见里面全是金饼,里面放了一张羊皮纸条。他拿起纸条一看,上面写道:已时动手,朋党围厕。尔刺张救人,有接应,毁字条。盖增看完字条后,把纸条撕得粉粹,往对面抽穗的稻田里撒去。拎起麻袋,掩好门,躲进假山,把麻袋藏好后,然后一路奔过曲廊,溜进别院。他到房前屋后操场上与养氏子弟使眼色、打手势,招呼朋党准备就位。 这时,叔山冉打开大堂门走了出来,然后又关上门,朝茅厕方向走去。 东围墙偏门外,一队蒙面黑衣进入假山。另有一辆马车沿围墙驶去,驾车的是束甲随从…… 武士丁可驾着马车在市街狂奔,一路行人躲避退让。马车将要进入宦官区,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敲锣打鼓以及唢呐声。他勒紧缰绳让马车慢了下来,只见前面走来迎亲队伍。他跳下车,迎着头戴礼冠,身披大红袍,佩戴大红花的伍员走了过去,他来到新郎马车前对伍员拱手道:“伍师兄,二师兄张干命我来通知你,十万火急,要你立刻前往养馆,有重大事情相商!” 伍员:“究竟何事?” 可丁:“张干今天抓了一个人,经冉叔、二师兄审讯后,命我火速赶来。并说即便是你在迎亲也要把你请来,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 伍员踌躇了片刻后,跳下车把佩花礼冠取下,交给走过来的伍鸡,对他说:“子鸡,我有紧急事情要去处理,你代我去把嫂子迎回家!” 伍鸡:“这怎么可以?我是傧相,怎能李代桃僵?” 伍员又对伍通说:“伍通,要不你来?” 伍通摇摇手:“不不!我也是傧相,何况我是堂弟,更不行!” 伍员有点生气,吼道:“你们都不去,那干脆取消今日婚事,改日再办!” 伍鸡:“那怎么行?嫂子还在等着迎娶呢!” 伍员不理睬他们,登上小丁的车。丁可看着伍员义无反顾的脸,只好牵马掉头,然后登上车,抖动缰绳,启动马车走了。 伍通对伍鸡说:“吹吹打打已经热闹上了,我们不可能回去。我来驾车,一起去迎接嫂子!” 伍鸡登上车,喊了一声:“出发——” 新郎马车启动,轿夫抬起花轿往前走去,队伍开始锣鼓喧天,唢呐吹响…… 已时养馆。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咵啦一声巨响,茅厕垮塌下来。 “茅厕倒啦!茅厕倒啦!”有人高喊。 “总教头还在里面,快救人!”有武士飞奔跑来。养氏子弟个个全副武装围在坍塌的茅厕前,有的佯装掀茅草,有的拖毛竹,反倒使茅厕完全塌了下来…… 盖增冲进养馆中堂对张干惊慌的喊道:“张干,不好啦!茅厕垮塌了,此刻总教头是不是在出恭?” 张干惊愕道:“刚才一声巨响,是茅厕倒啦?” 盖增:“走!我们快去看看!” 张干拔腿就往前冲,盖增一侧身,拔出长剑就朝他背后刺去,剑穿前胸。张干死前回头怒视了一下盖增。盖增拔出长剑冲进厢房,对缚在房柱上的鄢将师:“我来救汝!”说完用剑割断绳索,拉着鄢将师就往大堂奔。 正在这时,五六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瘦小个子瓮声瓮气对盖增说:“谢了,盖英雄!” 盖增刚说:“不必言……”谢尚未说出口,背后一剑穿胸而出。盖增摇摇晃晃吐出最后几个字:“尔等……借刀……杀……人?”说完头一歪,倒了下去。 瘦小个子冷言道:“不杀汝,岂不留有祸根?” 黑衣蒙面人迅速把张干、盖增尸体装进麻袋,扛着尸体就朝养府逃去…… 养氏弟子和其他武士清开了毛竹茅草,只见叔山冉倒在粪坑边,一块巨石滚落在旁边。叔山冉满身是血和白色脑浆,脑袋已经变形,人被砸得面目全非。众人见此恐怖场面,惊得胆肝俱裂。有胆大的武士上前抱着叔山冉撕心裂肺哭道:“总教头哇!你咋就死了呢?” 武士都情不自禁跪下,哭喊着:“冉叔,你死的冤啊!”养氏子弟有的心软的吓得扑通跪倒,养奎、养毕等人此刻正想溜走。 忽然,一辆马车飞速驶入院中。伍员听到哀恸的哭声,跳下车就朝茅厕跑去。跑到武士身边一看,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躺在武士怀里。血人不正是自己的师傅叔山冉吗?伍员刹那间大喊一声:“师傅——”跪了下来,双目泪如涌泉。 众人更是嚎啕大哭。 伍员脱下大红袍,对武士说:“尔等把他的裤子穿好,先抬到外面来!” 武士上前套好裤子,把他抬到干净的地方放下。伍员把大红袍盖在了叔山冉的身上。然后问道:“张干呢?” 养奎:“他在大堂看守一个什么被抓来的人!” 伍员:“丁可,随我去见张干!汝等守在这里,保护现场,另派一人去郊廷报案!” 伍员同丁可来到大堂,一进门就惊呆了,堂中地上有两滩血。丁可连喊几声:“二师兄!二师兄!”无人回应。他马上冲入厢房,只见房柱下有割断的绳索。他拾起绳索对伍员说:“是被刀剑割断的,断头平整。” 伍员也不说话,走出厢房,蹲在地上查看血迹,血迹浑浊,有踩踏过得靴印,有拖动过的痕迹,血迹上粘附着一些麻丝,另一滩血也是如此。他站起身指着血迹沉痛地说:“看来张干遇害了,而且另外一个人也死了,他们都被装进了麻袋。” 丁可:“张师兄武艺高强,恐怕这个人系张师兄所杀?” 伍员:“如果是张干所杀,那他就是被抓人的同伙,不应该装麻袋呀?” 丁可:“说的也是!” 伍员:“现在看来师傅和张干的死,是一次有计划有步骤的刺杀行动,完全是为了救这个被抓之人。他们先在茅厕制造血案,残害我师傅,引开所有人的注意。这边又刺杀张干,救走被抓之人。因为师傅与张干知道此人的秘密,所以必须杀人灭口,以掩盖其不可告人的罪行。难怪师傅在我迎亲之时,非要我务必赶来。唉!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悔之晚矣!” 丁可:“伍师兄,还是怪我,我若是能再快一些就好啦!” 伍员:“不要自责。走!我们沿着滴下的血迹,看他们往哪里逃走的,还有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两人沿着血迹出了大堂,又朝养府别门进入曲廊,再通过曲廊,穿过主道进入假山幽道,一直来到东面偏门。偏门是虚掩的,打开门后,来到围墙外,一条车道上留有几滴血,就再也没有血迹了。 伍员对丁可说:“血迹到此没有了,应该是被车装走的。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肯定是朝井田路逃走的。” 丁可指着稻田里稻穗上附着一些纸屑说:“那里像是有些羊皮纸屑,我去拾来看看!”说着下到田里捡起一些碎纸屑交给伍员。 伍员把纸屑放在地上,因为纸片太碎根本看不出什么字,仅有一小片纸上有“已”字。他拿起“已”字纸片说:“从纸屑抛撒在稻穗上而未掉下,说明时间很短。这是一张通知内奸的字条,被内奸看后撕碎抛在稻田里。而这个‘已’应该是指是已时,而恰巧已时是师傅与张干相继被害时间。那么这个内奸是谁呢?丁可,你把今早晨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丁可:“今天早上是养府交割的日子,冉叔、二师兄他们来得特别早。在辰时,司马府的费管家带来了四大箱金子准备交割……” 伍员打断丁可的话:“等等,哪个费管家?” 丁可:“好像叫费无极!” 伍员:“接着说!” 丁可:“那个费无极在大堂等了很长时间,都不见二师兄过来,这时,来了一个士兵对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费无极就说要走,冉叔命我把定金交还给了他,然后他告辞走了。过一会儿,张师兄押着一个身穿铠甲的人进到大堂,他们把他押进厢房,命我到堂外守候。大约在辰正(8:00时),二师兄出来命我速去请你过来,然后我驾车就去找你,情况就是这些。” 伍员:“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叫什么?” 丁可摇摇头:“从未见过,也未听他们提到名字。” 伍员:“那你还见到过其他不相干的人到了养馆吗?” 小丁:“噢,我见到大师兄盖增了!” 伍员:“盖增?刚才在养馆你看到了盖增没有?” 小丁:“没有哇!” 伍员确定地说:“一定是盖增!只有他的武功能对付张干。他看了字条后,撕碎抛在这里。已时,听到茅厕坍塌,借机进入大堂,趁张干不备杀了他,而他自己又被救人的一伙所杀,所以都被装进了麻袋。听说盖增好贪,没有金钱诱惑驱使不了他。这样,你进入院门,到假山附近找找有什么东西没有?假若有,时间短,一定就藏在附近。我沿着围墙到茅厕那边去看看!”说完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沿着围墙伍员来到了出事地点,几根毛竹斜立在墙内,这边有些茅草掉在墙外。他目测了一下围墙有两米多高,人根本够不着,非得有一米二左右的支点,人站在上面,方能举巨石扔下。他勾下腰发现有很深的车辙,然后站起身,自忖道:“站在车座上扔下巨石,高度正好。这样准确的位子,之前一定踩过点!”他急匆匆朝原路返回,到了偏门,小丁迎面兴奋地喊道:“伍师兄,你果然料事如神!找到了,你看一麻袋郢爰金!” 伍员:“这袋金子放回原处,藏好!” 丁可不解问道:“找了出来,为何还要放回去?” 伍员:“等会儿官兵一来,就会以赃物收走!” 丁可笑道:“高明!” 伍员正色:“这不是高明!冉叔、张干的丧事,还有抚恤都得用钱,这不正好嘛!哦,对了。你把费无极为何要等张干的事再说得详细点?” 丁可:“是这样,冉叔说房契在张干手上,他不在就无法交易,让费无极耐心等待一下,可费无极坚决要走,就这些!” 伍员点点头,问:“养府的房契为啥会在张干手里?” 丁可:“听说养叔为国捐躯前留下一个匣子,交给冉叔。上次养生父亲养子弃疾死,他回来一趟,养氏子弟吵着要卖养府。冉叔为此打开了匣子,里面有房契和遗嘱。因此,房契和遗嘱有可能让张师兄保管,也尤为不可!” 伍员:“关于养府要卖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除了司马想买养府,还有其他人想买吗?” 丁可:“郊尹斗成然就想买下养府,那天在养馆大打出手,起先也是谈买房,后来不成,就比起武来。不是你来,还不知道怎么了结!” 伍员问:“还有什么人吗?” 丁可:“听说还有一个朝中大臣也看中了养府,要买,具体什么人我不清楚,要问养毕他们知道!” 伍员:“时间耽搁太久了,我们得过去!”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二十七章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 蔡公同着公子比、公子黑肱和众大臣走进大殿。蔡公打量几年未踏入的议政大殿,似乎感慨万分。当目光停留在坍墀上的王榻时,更是眼放毫光。但他不动声色对子干、子皙说:“二位兄长,攻下了郢都,扫除王宫,该是改朝换代时候了。” 公子比:“弃疾说的不错,先立国君,再行讨伐暴君不迟!” 公子黑肱:“对对!虽然我们是举义旗推翻暴政,然万民拥护,理当确立新君,以与乾溪分庭抗礼!” 斗成然招呼众臣:“来,我们把蔡公推上坍墀,让他坐上王位!” 几个大臣上前欲推着弃疾上御台。蔡公连连说:“不可,不可,这王位理应三公子比来担当!” 公子比:“不不,蔡公,这都是汝的功劳,我等对权力没有欲望!” 蔡公说:“国君之位,岂能以功劳大小而论?长幼之序,不可废也。” 公子黑肱:“既然蔡公如此说,兄长即位也是应该。你就莫要推辞了?” 公子比:“好,那我就当仁不让!” 内嬖上前加旒冠王冕,着王蟒大袍。遂扶着公子比登上了御台,坐上王榻。新君言道:“孤熊比即位楚初王,宣告第一道诏书,公子黑肱为令尹,公子弃疾为大司马。” …… 在步下宫阶时,朝吴追上蔡公问道:“蔡公,你首倡义举,奈何以王位让人呢?” 大司马弃疾说:“楚子灵尚在乾溪,国未定也。且越二兄而自立,民将议我谋权。熊虔的余孽和拥趸,则也将树我为敌,不如暂避之。” 朝吴恍然会意,赞叹道:“蔡公深谋远虑,远胜吾辈,佩服!” 弃疾:“韬光养晦,不在此一时也!” 字幕:公元前529年四月。周景王十六年。鲁昭公十三年,熊比为楚初王。 楚宫大殿。 甲士缚着两人走入大殿。甲士禀道:“初王,薳启强、申包胥带到!” 初王问道:“薳启强,知道孤为什么逮捕汝吗?” 薳启强:“不知道!” 初王:“汝身为太宰,竟不知道自己犯了何罪?” 薳启强:“吾光明磊落,何罪之有?” 初王:“如今朝堂铲除一切暴君党羽,汝算是一个吧?” 薳启强:“子干公子如此认为,那就是吧!要杀要剐,请便!可我身边的申包胥只是一个小人物,请放过他?” 初王笑道:“小人物,可能以后就大有作为?”说完,步下坍墀,亲自为薳启强松绑。 薳启强诧异的:“子干公子,你?” 初王:“叫初王?” 薳启强赶紧稽首道:“初王!” 初王又帮申包胥松绑。 申包胥稽首:“谢初王不杀之恩!” 初王点点头,说:“薳爱卿,汝已被蔡公列入暴君死党,应当立即处死。可孤认为汝并未劣迹斑斑,不属十恶不赦分子。而今日孤亲自为爱卿赦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太宰去办!” 薳启强:“初王有何吩咐?薳启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初王笑道:“哪须赴汤蹈火?只是让你辛苦一趟,前往晋国,朝见盟主晋昭公。游说他支持郢都朝廷,断绝于乾溪的任何来往!” 薳启强:“可晋昭公乃楚子灵的舅爷,他能割断亲戚关系而来支持我们?” 初王:“我在晋国十三年,向与昭公相善。如若他不偏袒一方,保持中立,就算是成功了。因为楚国民心所向,大司马即将亲率各路人马进攻乾溪,很快就会胜利在望!” 薳启强:“初王,我去!” 鱼陂(现湖北天门市西北)行营。 大司马弃疾对众将言道:“我们已经攻下了郢都,如今大军驻扎鱼陂。宫中的余孽已被肃清,然熊虔仍在乾溪逍遥法外。诸将有何妙策迅速捣毁乾溪老巢?” 朝吴献谋说:“熊虔士卒外露已久,必然思归,若遣人以利害招之,必然奔逃。大军再进逼施压,熊虔可擒也!” 弃疾:“此计甚好!加以 攻心,士卒无心职守,必然溃败。” 朝吴对家臣观从说:“子玉,此趟乾溪之行非汝莫属,可否使往?” 观从:“子玉愿意效命!” 乾溪章华台。 观从隐身在殿柱后,楚军正在广场集结。他突然现身,站在台阶上对集结的官兵喊道:“楚军兄弟们,我乃楚初王使臣。新君已在日前颁布法令,先回郢都者,有赏;后回郢都者,劓( yi,割掉鼻子)刑;跟着暴君不回去的,诛灭三族!若是给暴君送饭送水的,诛灭三族!” 听到喊话的楚兵,霎时就跑了一小部分。效忠楚王的官兵,执着长矛就冲了过来。观从跳下台阶,骑上青鬃马一溜烟的跑了。 战旗猎猎,戎车滚滚,大司马亲率大军进攻乾溪。 “报——”一轻骑探马驶奔过来,在大司马的车前禀道:“启禀大司马,楚王已离开乾溪,朝北往訾(zi)梁(现河南信阳市)方向逃窜!” “报——”有一哨马从南面驶来,向大司马禀道:“启禀主帅,越国大将常寿过攻克固城、又攻克息舟(现河南息县西南),现引兵将与我军会师乾溪!” 弃疾大声说:“太好了!各队保持队形,继续追击!” 大军浩浩荡荡向前推进。 观从身着土黄色的军服,潜行在散散落落的楚军之中。他边走边告诉众卒:“蔡公已入郢都,唆使侍仆长杀楚王二子,现奉子干为楚初王。大家快逃啊!新王有令,先归者恢复其田产,后归者劓鼻,跟着暴君走的人,罪及三族,如若给暴君送茶递饭,诛三族哇!大家快逃吧!”军士闻之,相互传言,顿时散其大半。 楚王虔坐在车上无精打采,见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便问侍臣仆析父:”仆析父,怎么士卒越来越少,他们到哪里去了?” 仆析父:“大王,侍臣不敢言!” 楚王:“说!寡人不责汝!” 仆析父:“队伍之中都在传言,说大王的两个儿子世子禄、公子罢敌,被蔡公唆使侍仆长杀害在大殿之上,现已立子干为楚初王。听到此消息后,士卒散去十之八七也。” “我儿,痛哉!”楚王大叫一句,竟然从车舆上摔了下来。一时昏厥过去。郑丹、囊瓦、仆析父赶紧唤道:“大王!大王!” 一会儿,楚王睁开眼睛问:“普通人爱子之心,是否也跟寡人一样呢?” 仆析父:“普通人爱子之心比大王更深切,因为平民死了以后,就会有弃尸山沟的危险。” 楚王:“寡人平生杀死了很多平民的儿子,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郑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是因果报应,大王请节哀顺变!” 这时,哨马高呼:“报——”飞速来到楚王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启禀大王,探得新君遣蔡公为主帅,斗成然为大将,率陈蔡、东西不羮城、叶县等地人马,以及许国、越国的兵马,现已跨过乾溪向訾梁杀来!” 楚王大怒:“寡人待斗成然不薄,安敢叛吾?真是气煞我也!” 郑丹:“大王,整顿军马,突袭郢都。再联络围徐之师,与叛军决一死战!” 楚王:“胜败在此一举,吾宁可一战而死,决不束手就擒!” 车右囊瓦:“大王,我去召集人马!”他大喊:“集合队伍!突袭郢都!” 士卒已不听召唤,纷纷夺路而逃。楚王怒极,抽出佩剑,连斩逃兵数十人,仍不能制止士卒出逃。 郑丹对楚王说:“大王,看来突袭郢都怕是没指望了,不如到訾梁再作去处?” 楚王环顾四周,看看身边追随他的仅剩百十号人,扔下佩剑说:“事不济矣,吾是一败涂地!大家都散了吧,何必再跟着我作无谓的挣扎,反倒使尔等受累?”他把王服脱下,扔到了河边。 郑丹说:“大王,你别这么灰心?既然突袭不了郢都,我看訾梁这个地方可暂时住下,不如守在这里,先观察观察,看看国人究竟向着谁?说不定还有机会!” 楚王:“国人皆叛之,何须再观察呢?” 郑丹:“若不然,出奔他国,乞师以自救亦可?” 楚王:“诸侯谁还爱我者,吾闻大福不再,徒增自取其辱。”说完,兀自颓废的坐在河边。 郑丹摇摇头对楚王说:“大王,你先在此歇息片刻。我到訾梁去打探一下。”说完对仆析父努了一下嘴。 仆析父会意,启动马车,郑丹、左史倚相连忙爬上车。马车往前驶出不远,车右囊瓦拦在路上,仆析父大惊。囊瓦却说:“你们要逃,怎不载我?” 仆析父这才定心,说:“将军乃楚王爱将,不是来缉拿我们?快请上车!” 囊瓦笑道:“大势所趋,谁不为后路着想?”说完,登上驾台,挤开仆析父,接过缰绳,驾车疾驶而去...... 楚王迷迷糊糊打盹了片刻,站起身不见了所有人,手足无措,徘徊于釐(li)泽之间,从人尽散,只剩孤身只影。只好沿着涡河方向朝棘地走去。 漫无边际走着的楚王此刻腹中饥馁,欲往乡村觅食,又不识路径。当楚王见到一处外面是土围子,内有宫闱时,喜出望外,快步来到门前,正准备向老媪(ao)乞食,土围内走出一位老翁,一把拉住老媪,就往门内推,边关门边说:“棘国(现河南永城县十八里镇柘树集)城外到处是乞讨的!新王有令,给暴君献餽者,诛灭三族!” 楚王闻此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跌跌撞撞逃离棘国土围子王宫。楚王一连三天,水米未进,饿倒在地,不能行动。单单只有两目睁开,看着路旁,巴望有识面之人经过此地,便是救星。等待许久,果真来了一位宫中清扫卫生的涓人(内侍)。他连忙叫道:“涓人畴,过来救我!” 涓人畴见是楚王呼唤,又不好回避,只得上前叩头。 楚王:“畴,寡人已饿了三天,汝为寡人寻点吃的来?” 涓人畴:“百姓皆惧新王之令,涓人何从得食?” 楚王叹了口气,说:“畴,你坐下,把腿伸出来,让我枕着歇一下。” 涓人畴只得按照楚王话,坐下,伸腿。楚王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竟然一会儿就睡着了。涓人畴见楚王睡着,就用旁边的土块让楚王枕着,自己抽出大腿,飞快的逃跑了。 等楚王醒来时,他连喊几声:“畴!畴!涓人畴!”无人答应,用手一摸,头下枕的竟是一个土块,不觉怅然大哭,呼道:“天啦!不公啊!何若要亡我熊虔乎?”呼完,哭着哭着,有声无气。 正当他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驾着一辆小车经过这里。车上的人听到哭泣的声音,便下车来察看,果然是自己寻找几日的楚王。于是,那人慌忙拜倒在地,问道:“大王为何流落此地?” 楚王泪流满面,却不认识他,问道:“汝是谁?” 那人说:“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无宇之子也。臣父两次得罪于大王,王赦不诛。臣父前岁临终嘱臣说:‘吾受君王两次不杀之恩,他日君王有难,汝必舍命相从!’臣牢记在心,不敢有忘。近传闻郢都已破,子干自立为王。臣星夜奔至乾溪,不见大王,一路追寻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党,王不可去别处。臣家就在棘闱(棘国宫闱)附近,离此地不远,王可暂住臣家,再作商议。” 楚王点点头说:“申亥,汝带了吃的吗?我饿!” 申亥:“有,有,有自备的干犕(bèi粮)。”遂以干犕跪进,楚王勉强下咽,稍能起立。 申亥扶之上车,行至棘村,来到一处竹篱院落。楚王下车,抬头一看,土坯茅草房。筚门蓬户,低头而入,好生凄凉,遂流泪不止。 申亥跪道:“大王请宽心,此处幽僻,无行人来往。大王请暂住数日,等打探清国中情况,再作进退。” 楚王愁眉苦脸,悲切不语。 申亥无计,对二女说:“端来肉羮,请王用膳!” 一女跪而献冒着热气的肉汤,一女献上温酒。楚王只是啼哭,唇不沾食。 天将昏暗,申亥对二女说:“女儿啊,你二人尚未出阁,为父让你们今晚陪王侍寝,以悦大王之心!” 二女虽有恨意,但父亲之命不可违也。俩人关上门扉,见楚王衣不解带,脚不离屐,一夜悲叹,至五更时分, 不闻悲声。二女启门大呼:“楚王自缢了!楚王自缢了!” 申亥闻楚王自缢,冲进房门,抱住楚王双腿,哀声嚎啕大哭。 第二十七章第二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29年夏天五月癸亥日。周景王十六年五月。楚子灵自缢于申亥家。申亥为报楚王之恩,杀二女为其殉葬。 观从骑着青鬃马跑在驿道上,沿途多有穿着土黄色军服的人,朝郢都方向走去。他抽了一下马鞭,青鬃马撒开马蹄向前飞奔而去。 郢都城门,稀稀落落的国人进出,士卒并未严格把守。观从骑马很随意的进入门洞,他对一个佩剑束甲军弁问道:“喂,尔等是哪部分的?” 军弁乜了他一眼,不在意的说:“连廷的!汝问这干啥?” 观从:“军弁,汝知道现在是战时吗?应该加强防备!” 军弁:“大司马已在追剿残余,胜利在望。游兵散勇皆卸甲归降,老百姓急盼从军的子弟早点归来,还须加强防备,岂不是杞人忧天?” 观从皱了皱眉说:“吾跟汝说不清道不明,走了!” 渚宫花苑长廊。 观从陪着初王在长廊内散步。观从言道:“初王,大司马弃疾虽然节节胜利,暴君即将灭亡,但作为楚国朝廷中心的郢都,也得加强防备,预防不测!” 初王:“有大司马在外,子皙在内。一切井然,何须担忧?” 观从:“假如回归的士卒中,混有颠覆扰乱之徒,郢都岂不危哉?” 初王:“如此说来,爱卿所说甚是有理。孤会责令城防严加防备!” 观从:“不单单是戒备城内,而且还要大大提防一个人!” 初王:“谁?” 观从:“初王不觉得弃疾有野心?” 初王:“孤曾经让位与他,他不取,何故再觊觎王位?” 观从:“彼时,暴君尚在乾溪,拥有半壁江山。而且谁为主,则谁树敌。今时,乾溪已占,乾溪楚军基本消灭殆尽,楚王虔生死不明。这样没有了对手,弃疾还会让你坐稳君王之位?” 初王沉默不语。 观从:“初王不如趁早颁布一道旨意,杀死他!假如不杀死公子弃疾,即使你能成为君主,也还是会降下灾祸的!” 初王:“孤不忍心杀死公子弃疾。” 观从:“你不忍心杀死他,可他却忍心杀死你,而且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初王:“那是为何?” 观从:“在蔡都郊外,他暗藏伏兵。不是蔡民居多,我等早就被他灭了,不是吗?” 初王叹了一口气:“唉,手足相残,于心何忍呐!容孤思之。” 观从:“你有妇人之仁,而弃疾有蛇蝎之心!优柔寡断是万万不可取的!初王,臣暂且告退。”说完,独自朝树丛中走去…… 晋国絳城,公卿府。 六卿之首韩起正与上大夫羊舌肸在客厅交谈。这时,侍卫来报:“韩大人,楚国太宰薳启强,文吏申包胥在府外求见!” 韩起:“把他们带到隔壁耳房,敬茶待之!” 侍卫:“诺!”应诺后退下。 叔向对韩起说:“韩大人,不在客厅见客,却安排耳房等待,似有怠慢之嫌?” 韩起:“他们此时前来,无非是让我等引见昭公,来为子干助力。现让他们置身一墙之隔,听你我一唱一和,他们会知难而退,悄然离去。” 叔向闷嘴笑道:“宣子如此安排,真是足不出户,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妙哉!” 薳启强、申包胥走进耳房。侍卫殷勤说:“二位大人,请坐。小可这就为你们泡茶!” 薳启强问道:“韩起大人何时出来见我们?” 侍卫边斟茶边说:“二位大人边品茶边等,一定会出来的!” 这时,客厅里传来韩起的声音。 韩起:“叔向大人,我问你,子干可以立为楚国君主吗?” 叔向:“不可以!” 韩起:“当大家都讨厌一个人时,就会聚集在一起成为志同道合的人。就如同商人一般,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成为好友。如今的楚国人都厌恶楚王,可见立子干为楚王,并没有什么困难啊!” 叔向:“没有和他志同道合的人,又怎么会有和他同仇敌忾的人呢 ?要想被立为君主,有五大难题:虽有崇高地位,却没心腹近臣,此其一也;虽有心腹近臣,朝中却无内应,此其二也;虽朝中有内应,但却是个无能之辈,此其三也;虽有极富谋略的近臣,却没有广大的民众基础,此其四也;虽有广大的民众基础,但却没有高尚的品德,此其五也。子干在晋国已经客居十三年,可是在事臣晋、楚两国的百姓心中,从来没听说他是贤能之士,这就是所谓的‘无人’。子干的心腹亲人,有的死去,有的叛离,这就是所谓‘无主’。子干在此时无缘发难,这就是所谓‘无谋’。子干长期流亡国外,以致使楚国百姓对他很生疏,这就是所谓‘无民’。子干在流亡国外期间,从来没对谁表示过友好和爱心,这就是所谓‘无德’。当今的楚王虽然暴虐,但是臣民却都不畏惧他。而子干要想被立为楚君,既然有上述五大难题,假如再杀死楚君,楚国臣民谁会拥立他为新君呢?可见将来能成为楚国新君的,那大概就是公子弃疾吧! “让弃疾君临陈、蔡两国之后,那么方城以北之地都归他统治。他没有做过坏事,在他的治理下,盗贼必然销声匿迹。他尤其不贪图私欲,因此百姓对他无怨恨之心。可见他深得诸神庇佑,全国臣民都信服他。芈氏一旦发生王位纠纷,最小的儿子必然立为新君,这可以说是楚国的传统习惯。弃疾第一能获得神的护佑,第二能赢得百姓的信服,第三拥有斐然的政绩,第四他的母亲很受恩宠,第五所居的地位合乎传统。可见弃疾具有上述五种优越条件,再排除五种难关,又有谁能阻挡他被立为新君呢?反观子干则不然,他的官爵只是右尹,论他的贵宠竟是庶子,而神又对他很疏远,可见子干既非权贵,又不得宠,百姓更不敬佩他,尤其朝廷又无内应者,他又怎么能被立为新君呢?” 耳房里的薳启强听得连连点头,说:“叔向就是叔向,精辟独到,一针见血!” 申包胥:“听叔向高论,真胜读十年书哇!” 隔墙又传来韩宣子话语。 韩起:“齐恒公和晋文公当年的处境,不也是和子干相同吗?” 叔向:“我认为当年齐恒公和晋文公的处境,跟今天的子干的情形完全不同。例如齐恒公,他是齐僖公爱妾卫姬的儿子,很得僖公的宠爱,同时又有鲍叔牙、宾须无、隰(xi)朋等名臣的辅佐,此外又有莒、卫两国作为外援,还有国、高二氏作为内应。而且恒公为人从善如流,谦恭下士,处事廉洁,绝不招权纳贿,不放纵私欲,乐善好施,洁身自爱,所以才能得到国家,这不是很自然的吗?又如我先君文公,他是狐季姬的儿子,很受献公的宠爱,他为人好学不倦,年方十七岁时,就结交才俊之士五人,同时又有先大夫赵衰、狐偃作为心腹,更有魏犫、贾佗作为辅佐,而以齐、宋、秦、楚等国作为外援,以栾、却、狐、先四家作为内应。他在外流亡十九年,越是苦难,志向越坚定,当惠公、怀公遗弃百姓时,百姓就拥护他。当年献公别无更亲的儿子,而百姓也没有更好的希望,上天为了降福给晋国,又怎能找别人来替代文公呢?可见齐恒公和晋文公这两位明君,跟今天的子干完全不同,楚共王有宠爱的儿子弃疾,可见现在楚国有贤明的君主,那一定是公子弃疾啊!而子干对臣民毫无恩德,在别国也毫无外援……” 薳启强听到这里,拍了一下申包胥,两人站起身,朝外走去。侍卫问:“二位大人,不等韩大人接见你们?” 薳启强:“韩大人已经接见过了。请转告韩大人,楚国使臣受益匪浅,我们走了啦!” 当两人走出耳房仍听到客厅传来叔向的声音。 叔向:“……他离开晋国没人送他,回到楚国没人迎他,这种人又怎能得到国家呢?” 韩起从客厅看见薳启强他们走远,对叔向说:“他们走了。” 叔向:“这招还真管用!”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訾梁行营。 “报——”传令官进帐对大司马弃疾禀道:“启禀大司马,初王派令尹子皙、蔡洧大夫前来犒军,现已到辕门!” 弃疾站起身对众将说:“诸位,与我去迎接令尹大人!” 众将齐齐走出大帐,弃疾走上前对子皙拱手道: “令尹大人,弃疾迎接来迟,请多多原谅!” 黑肱还礼:“你我兄弟不必称谓,叫子皙即可!” 弃疾:“不!你受初王指派前来犒军,是钦差大臣,理应称官衔——令尹大人,至于私下我可以叫你鄂君。” 黒肱看着弃疾身旁的问道:“这位将军是谁,面生的很?” 弃疾:“我来介绍一下,大名鼎鼎的越军大将军常寿过!” 黒肱致礼:“失敬失敬!” 常寿过拱手:“令尹大人前来犒军,可有越军一份?” 黒肱:“将军率先响应义军号召,连续攻打固城、息尾,起到了牵制楚王军的作用,功勋卓著,怎能没有越军的犒赏呢?” 常寿过嘿嘿的笑着,说:“敝人乃粗人一个,就是要来实惠的!” 弃疾:“令尹大人,蔡洧大夫,快请帐内细谈。” 大家进到帐内落座后,黒肱言道:“受楚初王委托前来訾梁犒劳各路大军,我仅代表初王向各位参战的将军表示慰问!并送来犒劳品十余车之多。” 众将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黒肱:“初王最关心的是暴君的生死,以及诸多残余士卒的下落,不知近况如何?” 弃疾:“最近我们在夏水边,拾到楚王王服一件,究竟是故意丢弃的,还是潜逃时遗落的,就不得而知?至于游兵散勇,有小股的上山为匪,其大多数都散落在民间。” 黒肱:“那下一步作何打算?” 弃疾:“清剿残余分子都不是重点,真正担忧是楚国围徐主力王师,一旦得知国内发生内乱,必将杀将回来,到时可就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 黒肱:“那大司马有何对策?” 弃疾:“围攻徐城的主力王师,只有三百乘兵车,而我们有一千乘兵车。如若他们回国是为暴君而战,与我们为敌,那我们将坚决予以反击,直至消灭他们!” 黒肱大喜:“大司马有如此雄心,甚是鼓舞人心!我将奏请初王,一旦捷报传来,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我将为你们大摆庆功宴!” 常寿过:“那好哇!我越人得不到封赏,庆功宴总是要去喝的!” 黒肱:“论功行赏一视同仁,何有越人楚人之分?” 弃疾:“论功行赏还未时尚早,只要能保住江山,挫败来敌,让老百姓平安度日,即使让我解甲归田,我也是很乐意的!” 黒肱:”大司马怎能有如此想法?即使王位禅让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们是依靠你的力量,才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是吗?” 弃疾笑道:“鄂君,是不是初王让你假借犒军之名来试探于我?” 黒肱:“哪能呢?” 弃疾:“告诉初王,弃疾不贪图王位,让他放心!” 徐城外围楚军大帐。 主帅荡侯对司马督说:“粮草不多了,乾溪为何到今天都不尽快送给养过来?” 司马督:“一个星期了,不知乾溪是如何安排的?” 潘子:“是不是让我们尽快拿下徐都,自行解决粮草问题?” 嚣尹午:“梅雨天气就要来了,不如加紧攻城,尽快拿下徐都!” 陵尹喜:“围攻徐都已经半年有余,说拿下就能拿下?你们不见徐人有多顽强,凭借一座高大城墙,阻挡了我楚王师半年,再这样下去可以考虑撤兵了。” 司马督:“攻击不顺,还不是因吴军经常在我军背后骚扰我们,使我军不能集中兵力攻城。” 荡远:“诸位将军,粮草不足只是暂时的困难,坚定信心,准备攻城吧!” “报——”传令兵慌张地闯了进来,后面一个军裨在五将面前扑倒在地,哭喊道:“各位将军,快救救大王吧!” 五位将军倏的站起来。荡远惊问:“大王出了什么事?” 军裨:“蔡公谋反了!” 荡远不相信的:“谋反?” 军裨:“他勾结子干、子皙,联合了陈蔡等地民众,加上斗成然等四家族的反水,攻占了郢都,杀死了世子禄,公子罢敌,成立了新朝廷,子干为楚初王。又在 越、许等国的支持下,攻占了乾溪,追击大王于訾梁一带,大王如今生死不明。各位将军,快回兵救大王于绝境吧?” 荡远:“此逆贼!果然不幸被左尹举言中:‘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怪争抢蔡公之位,其谋逆之心早存!” 军裨:“左尹大人已病故,令尹大人自刎于宫廷。因此他们才肆无忌惮攻击乾溪!” 站在五将椅后的伍尚,当听到祖父伍举已病死,大叫一声:“祖父!”掩袖而泣。 荡远过去拍拍伍尚的肩膀,对将军们说:“诸位将军,现整顿军马,拔寨起营,救援訾梁!” 司马督:“救援訾梁,需走州来(现安徽凤台县),过吴境,虽路途短,但要渡过淮河,困难重重。我们不如迳至盱眙‘善道’,直奔豫章,再夺乾溪。这样拿下乾溪,就可断了蔡军后路,再直逼訾梁。荡侯以为如何?” 荡远:“房钟之战就是因为薳泄进入‘善道’,攻打盱眙,以至被吴军偷袭豫章,连营寨都丢了,使楚军在房钟大败。司马再走老路,虽然道路顺畅,一旦吴军得知我军撤退,在盱眙或豫章设伏,我军兵车很难越过看似平整的草泽地。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督:“现大王命在旦夕,只有加速前进方能救大王于危难之中,管不得许多了!裨将军伍尚!” 伍尚:“末将在!” 司马督:“伍尚,我命你率领十乘兵车作为先头部队,立即开拔,引导全军向盱眙进发!” 荡远:“此行任务突然,完全没有时间侦察,所走之路是一条贯穿水道密布的驿道。你一定要谨慎前行,大部队与你相隔半里之遥,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发响箭预警,我们可及时撤退!” 伍尚:“诺!” 伍尚站在最前边戎车上,领着十辆戎车和几百步兵的队伍,顺利通过了凿有“善道”二字的盱眙山,后面半里之遥出现了主力王师。 伯郤宛乘着竖有”西不羮“旗号的战车,在前引路。后面蔡公的各路人马浩浩荡荡通过乾溪章华台。 天下起了一阵大雨,而后渐渐小了起来。 隐藏在豫章某山头树丛中的两个人,浑身湿透。吴军主帅公子僚此刻对副帅姬光说:“公子光,楚军万万不会想到,我们居然会藏在楚国豫章境内截杀楚军王师?” 公子光:“荡侯、司马督突然放弃围攻徐城,肯定与楚国内乱有关。据谍马来报,有一支千乘兵车的大军从乾溪朝豫章开来,大纛上是‘蔡’字。” 公子僚:“蔡,肯定是公子弃疾!他在攻陷蔡都后被封为蔡公,他怎么会作乱呢?” 公子光:“楚王暴虐,民众反对他,陈、蔡二地居民希望复国也反对他,不就举兵谋反了。” 公子僚:“这样看来,荡侯、司马督的王师是拥护楚王的。他们撤兵,恐怕是来与蔡公决一死战的?” 公子光:“是这样!我们要消灭王师,蔡公也要消灭王师。现在,我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蔡公赶到,我们也将押着俘虏凯旋而归!” 公子僚忽然指着驿道上说:“来了来了!” 公子光:“公子僚,你看前面只有几百人。你是想吃掉这股先头部队,还是要全歼楚国王师呢?” 公子僚:“当然是全歼楚国王师!” 公子光:“那就好!眼前的只是探路的,后面才是主力王师。我们放掉先头部队,让他们通过,然后主力一到,我军再突然现身,把他们全部剿灭!” 公子僚:“好,我们下山!”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二十八章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 殿外台阶上站满毕恭毕敬的楚王虔旧臣,参与反叛的文武官员走过台阶时,用得胜者高傲的眼光蔑视着这些落伍者。他们鱼贯的进入殿内,等待新王的加冕仪式。 号角之声长鸣,钟鼓之声大作。 旌旗招展,鼓乐喧天。 公子弃疾头戴旒冠王冕,身着蟒袍,手扶玉带,慢慢度至王榻前坐下,宫女举着孔雀尾掌扇站在其后。新王加冕仪式即将开始。 内侍展开黄绫正准备宣诏,弃疾站起身对内侍阻止并问道:“慢!殿下的文武大臣怎么这么少?” 内侍:“禀报大王,旧臣仍在殿外候着,没有大王的旨意,不敢擅自入殿!” 弃疾点点头,然后步下坍墀朝大殿外走来。旧臣见弃疾亲临,赶紧匍匐在地,高喊:“大王千秋无疆!” 弃疾颔首:“加冕仪式尚未开始,诸位大臣就高喊千秋无疆,起来吧!” 郑丹:“罪臣不敢言起!” 弃疾笑道:“弃疾知道了诸位的担忧,汝等皆楚国栋梁之才。虽在暴君朝堂为臣,并非汝等过错。弃疾当政还望诸位同心同德,楚国的将来还全赖诸位鼎力相助!” 囊瓦:“大王宽宏大量,谦虚待人。我等当殚精竭力,以报大王赦宥之恩!” 弃疾不再掩饰:“诸卿平身!” 旧臣:“诺!”应完,跟随弃疾进到大殿。 弃疾坐上御榻对内侍说:“宣诏吧!” 内侍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周景王十六年,鲁昭公十三年。封崇熊弃疾为楚子,袭承子爵。尊号景,称景平王,改名熊居,为楚国三十代国君。” 满殿群臣俱已跪下,三呼:“吾王千秋无疆!吾王千秋无疆!吾王千秋无疆!” 内侍继续宣道:“敕封斗成然为令尹,阳匄为左尹,郑丹为右尹,公子魴为司马,公子犯为太宰……” 念到这里,殿下一阵小的骚动,有的在小声议论。 景平王见群臣有的在议论,言道:“薳启强乃暴君党羽,本在肃清之列。然楚初王私赦其罪,为的是赴晋求助与我为敌,这是公然背叛,知罪而犯罪。因而罢黜其太宰之职,一旦回朝,严惩不贷。” 群臣点头表示认同。 内侍:“敕封屈罢为莫敖,王子胜为王尹,太师为伍奢,以上爵卿大夫;少师费无极,左司马沈尹戌,右司马伯郤宛,环列之尹鄢将师,宫厩尹薳越,中厩尹囊瓦,玉尹公子路,连尹奋扬,以上皆爵大夫之职,未被念到姓名者,官居原位。空缺者,报太宰府酌情擢升。斗韦龟大夫、蒍居大夫年岁已大,离任赋闲,爵卿大夫,享国老尊称。钦此!” 群臣再次呼道:“吾王千秋无疆!” 景平王扫视了一下群臣,问道:“观从何在?” 站在后面的观从应道:“臣在!” 景平王:“子玉,寡人能继承大统,坐上王位。其一半功劳系你一人所为,即使敕封你一个卿大夫也不为过。如今封官爵赏,贤卿想要什么,寡人都会欣然允许的。所以诏书里没给你安排职位,贤卿究竟要个啥职位,寡人全都答应你?” 观从:“臣的先祖曾担任副卜师,子玉想当卜师!” 楚子:“好!敕封观从为卜尹,爵大夫禄!” 观从稽首:“谢大王恩典!” 景平王:“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那就是朝吴公子。他是这次推翻暴政主要策划者、领导者,可惜他本人坚决要回蔡国去。朝吴!” 朝吴:“臣在!” 景平王:“你真愿意离寡人而去,寡人给你高官厚禄,留在寡人身边好吗?” 朝吴:“蔡国乃是生养我的地方,大王答应要恢复蔡国封号,我一定要回家乡去!” 蔡洧:“大王,为楚国推翻暴政,恢复蔡国封号,这是你所承诺的,你可不能反悔呀?” 景平王:“好,好,寡人答应你们!” 夏啮:“蔡国恢复封号,我们陈国也应当恢复封号!” 景平王:“陈、蔡两国一并恢复封号,过去被楚国所占的城池全部归还 ,历代楚王索要的贡币,全部施舍给两国百姓,赦免罪犯,恢复官职。我会派兵护送隐太子之子公子庐,前往上蔡即位蔡国新君。陈国悼太子之子公孙吴在楚五年,同样派兵护送其回陈都宛丘,即位陈国新君。” 蔡洧、朝吴、夏啮高喊:“谢大王恩典!” 景平王:“还有以前楚军占领蔡国时,把小城邦许、胡、沈、道、房、申都迁到楚国境内。寡人决定归还这些小城邦,并陆续重建这些小城邦。许围作为人质在郢都滞留了多年,现容许其回叶地许国。” 许围和各小国使臣稽首谢道:“谢大王恩典!” 景平王:“豚尹(外交大臣)枝如子躬!” 枝如子躬:“臣在!” 景平王:“方才寡人已把城池归还给了各小国。为了搞好与郑国的关系,现遣你出使郑国,把犫、栎之田(现河南禹州市)归还郑国。” 枝如子躬:“诺!” 令尹斗成然持笏言道:“大王,臣有一事不明,前左尹举实乃灵王高级幕僚,何故其子不但不加以惩戒,反倒爵卿大夫,封太师,授教太子芈建?” 斗成然此话一出,大殿一片哗然,对斗成然之说人人怒目,个个鄙夷。 景平王脸色一变,怒道:“斗成然,你个匹夫!竟然说出此种话来?伍举在生德高望重,光明磊落。死后英灵永存,众望所归。你一个新上任的令尹,居然敢在朝堂之上诽谤一个正气浩然的左尹大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不看朝堂之下众怒难犯?” 斗成然侧头一看,见群臣愤慨之色,赶紧说:“大王,臣该死!臣该死!臣有眼无珠,怎会诋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呢?我收回,我收回!” 景平王:“伍奢虽在丹阳守孝,但寡人责成你亲自前往丹阳宣诏,务必请太师尽早赴任!同时,司败伍鸣官居原位,尽早来郢整治郢都社会乱象,恢复国民生活秩序!” 斗成然:“大王放心,臣这就出发!” 景平王:“你急什么?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斗成然诧异,殿下的群臣也在好奇。 景平王:“子旗,你知道寡人最欣赏的是什么?” 斗成然思索了一下,说:“人才!” 景平王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寡人自从政以来,就非常想要一名合格称职的车右。庄王有屈荡,共王有潘党,康王有冉叔,灵王有囊瓦,寡人有什么?没有好的车右,怎能体现一个诸侯的威严,以及彰显国家的强大?寡人中意一个人很久了,当时苦于没有权利。他就是伍奢次子,一个文武全才的伍员。你能请来伍子胥,寡人愿赠送五邑采食作为酬谢,若何?” 斗成然:“这个容易!但我想问大王,一个楚王车右只不过爵大夫禄,无职无权,他伍子胥肯来御前护驾?” 景平王:“子旗说的有道理,是寡人疏忽了。他能来,寡人封其为楚国大将军,位中射尹。不不!中射尹似乎小了点。位典令,统领两广乘兵马,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军政,爵中卿大夫也!为表示寡人诚意,特赠送伍子胥将军盔甲一套,越剑一柄!” 殿堂一片议论声:“伍子胥何德何能竟能与司马比肩?” “伍子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没听说过其人其事?” “这就肤浅了吧?申地会盟他就与子产、向戍探讨过礼的问题,深受两位政论家的赏识,灵王当时就称其为右史,领大夫衔。不知怎的,伍子胥竟没有上任?而且从那以后就一直籍籍无名。” “这么说其人文采颇高,但大王要的是武功高强的车右,而不是耍笔杆子的文人!” “他可是养由基、叔山冉关门弟子。你们听说没有?令尹子旗武功绝顶,可比射技都输给伍子胥。可见其人武功之高的确深不可测,因此大王选其为车右,是有一定道理的!” 内侍见朝堂议论纷纷,忙说:“肃静!肃静!” 景平王:“子旗,寡人开出的条件,伍子胥应该不会有拒绝的理由吧?” 斗成然:“这是自然,谁还会拒绝这么诱人的条件呢?” 景平王:“另外给伍家带去一个好 消息,就说伍尚被大军所救。所属王师本来是反攻而来,却误中吴军埋伏全军被歼。伍尚不但没有被惩处,而且官复原职,在司马府任裨将军。让伍家知恩感恩!” 斗成然:“大王真是高风亮节,宽大为怀!散朝后,子旗即刻前往丹阳宣诏!” 景平王:“散朝吧!” 内侍:“即位仪式完毕,退朝!” 群臣陆续走出大殿。在台阶前,少师费无极追上令尹子旗,喊道:“令尹大人,留步!” 斗成然:“噢,是少师啊,有事?” 费无极:“令尹大人,方才你提到左尹举,大王可是震怒不已,不但呵斥与你,而且给你小鞋穿,让你亲自前往丹阳,明面上是宣诏,实则让你赔礼道歉。要知道诋毁伍举,就等于诋毁楚国民心,他可是深受老百姓爱戴的人。大王为了巩固楚国王权,是在争取民心啊!” 斗成然:“是啊,是我一时犯浑。我怎么没有考虑民心向背呢?” 费无极:”这就是大王英明之处。现在不但要召回伍奢,还要重用伍子胥。他的文韬武略均在你令尹之上,而且大王给他的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子旗尽管身为令尹,将来与其争锋,恐将一事无成?” 斗成然:“是啊,我也担心这个潜在的对手!” 费无极:“不!你为了贪图那五邑采食,很愿意去促成此事?” 斗成然:“哪有哇?我恨不得立即搅黄此事,以除去一个心头之患!” 费无极:“令尹真有此心?” 斗成然:“若无此心,天诛地灭!” 费无极:“令尹大人莫要赌咒发誓,我信你就是啦!” 斗成然:“少师有何妙计,不妨道来?” 费无极招手,然后对斗成然附耳嘀咕着。一番言语后,斗成然大喜,拍了一下费无极肩膀,说:“妙,真是妙不可言!到时我请少师喝酒!” 费无极:“那是一定哟!” 两人各怀鬼胎的讪讪而笑…… 一辆竖着“楚”字旗子的轺车,驶到了凿有“丹阳”地界的岔路口,坐在车舆上的薳启强对驾车的申包胥说:“勃苏,停车!” 申包胥边停车边问:“怎么,大人要下车?” 薳启强:“是,路走到尽头了。” 申包胥并未理解,说:“太宰大人,这才到了丹阳,离郢都还远着呢!” 薳启强:“是仕途走到了尽头!” 申包胥扶着薳启强下了马车,问道:“太宰大人,此话怎讲?” 薳启强:“你忘了叔向讲的话?” 申包胥:“没忘啊!” 薳启强:“叔向说”‘子干对臣民毫无恩德,他离开晋国没人送他,回到楚国没人迎他,这种人又怎能得到国家呢?而现在楚国有贤明的君主,那一定是公子弃疾啊!’晋人都如此评判蔡公,此趟我回去,是必死无疑!而且楚初王活不过五月,估计蔡公已经篡谋得逞。乘此回国时机,我不如远走高飞,做个隐士,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申包胥:“楚初王不是蔡公以长幼之序而推举的,怎么现在会阴谋篡权呢?” 薳启强:“勃苏,你还年轻,宫廷之争乃你死我亡!老夫估摸着阴谋家的得逞,是以兵不血刃却要了三位亲兄的性命,反过来还获得了万民的拥戴,可怜啊,三位楚共王的儿子!” 申包胥:“你是说楚灵王、楚初王、令尹子皙全都死了?” 薳启强:“不死奈何?不死坐得稳江山?好啦,我走了。” 申包胥赶紧叫道:“大人!大人!勃苏以后咋办?” 薳启强:“你没事!小吏罢了。” 申包胥稽首道:“太宰大人,一路保重!” 申包胥望着薳启强渐渐远去的身影。他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登上轺车朝郢都方向驶去。驶出不远,迎面来了一队车马,前面是趋从开道,后面是一辆驷马车舆,车上大纛绣着“令尹”二字。申包胥见是令尹驷车,赶紧停车,拱手立于车上。趋从轻骑一下包围了挂着“楚”旗的轺车,然后问道:“汝是使臣?” 申包胥:“非也!随从而已。” 趋从:“出使哪国而来?” 申包胥:“出使晋国。” 趋从:“汝的姓名?” 申包胥:“小吏申包胥。” 趋从对驶来的驷车上的令尹子旗说:“令尹大人,有出使晋国的申包胥在此!” 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斗成然,听到趋从的禀报,突然睁开眼,惊讶地:“申包胥?” 申包胥再次拱手道:“令尹大人,小吏申包胥向你致礼!” 斗成然挺起身,喝问:“申包胥,薳启强去哪啦?” 申包胥:“禀大人,薳太宰说:‘此趟他回去,是必死无疑!乘此回国时机,不如远走高飞,做个隐士,逍遥自在,岂不快哉!’说完他就走了,让我回去复命。” 斗成然怒道:“薳启强,你脚板抹油,溜得倒快。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一天要把你碎尸万段!趋从,把申包胥的手绑了,系在车舆上,让他尝尝去晋国的滋味!” 趋从:“令尹大人,去丹阳焦湾还有好一程路,这样会把他拖死的?” 斗成然怒道:“放肆!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趋从大声:“诺!” 几个趋从跳下马,把申包胥的手绑上,系在了轺车后。大队人马朝丹阳焦湾驶去,申包胥随着轺车跑了起来。 车马队经过丹阳地界石碑,往岔路小道朝焦湾行驶。申包胥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嘘嘘。鞋子跑掉了一只,又跑掉了一只,光着脚仍坚持跑着,不使自己摔倒。淄布冠掉了,铜簪掉了,披头散发的跑着。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不动了,一个趔趄,步伐一乱,摔倒在地,被轺车拖着向前移动。衣服破了,裤腿破了,申包胥挣扎几次,就是不能站立起来。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任由马车驰骋,泥土路上出现了两行血迹…… 车马队驶入了一片竹林山坡。趋从勒住马对斗成然言道:“令尹大人,过了这片竹林就到了焦湾!” 斗成然:“停车!” 御驾赶紧停住驷车。斗成然对趋从说:“要进村了,不能拖着一个罪人过去。去看看申包胥死了没有?没有把他杀了,给我丢进山旮旯或沟壑里去,让他永远消失!” 趋从:“诺!” 几个趋从来到轺车后,见到一个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人昏死在车后。他全身衣烂肉糜,特别是双膝脚背鲜血淋漓。趋从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然后摇摇头,几个趋从抬着申包胥就往竹林山坡走去。他们在竹林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的抛尸之地。这时传来了锣鼓唢呐之声,趋从对手下说:“他们已经进村了。就把他抛这里,用竹枝条把他遮住就行。” 趋从砍下一些枝条树叶,盖在了申包胥的身上。干完后,他们走出竹林,骑上马朝焦湾驶去。 第二十八章第二节《潮神》—— 焦家祠堂内。 斗成然展开黄绫,对一身庄户打扮,腰扎布带,跪拜在地的伍奢、伍鸣宣道:“奉天承运,平王诏书。兹有连尹伍奢,满腹经纶,博古通今,曾任学宫中庶士。现擢升其为太子太师,专职授教芈建世子,爵中卿大夫。伍鸣仍官居司败,爵大夫禄。二人接旨后,择日赴任,不得延误。周景王十六年五月戊午日。钦此!” 伍奢、伍鸣高喊:“吾王千秋无疆!” 斗成然:“二位贤卿,不必拘礼,起来吧!不用介绍,子旗托大王恩泽,已官居令尹。现与诸位同朝为官,大家以后同心协力,为昌大我楚国不遗余力!” 伍奢、伍鸣:“不遗余力!” 斗成然:“二位贤卿,我这里还有一道御旨需要宣诏。伍子胥呢?” 伍奢:“他在田里耕地,我叫人去喊他!” 斗成然:“不用,我亲自前去!” 伍奢:“御旨是为伍员拟册的?” 斗成然笑道:“猜得不错!这回伍子胥可是一鸣惊人,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等会儿宣诏,你们就知道了一切。对了,作为一国之君,景平王却没有一把像样的佩剑,我来之前大王告诉我,楚共王曾赠送过一柄七星龙渊剑给左尹大人。不知此剑随故人而去,还是收藏起来?大王言下之意……” 伍鸣:“景平王究竟是谁?他怎会想起我父亲的随身之物?” 伍奢:“太子芈建的父亲是公子弃疾,想必弃疾就是景平王!” 斗成然站起身:“说的没错!二位好好琢磨大王的话,我去田间找伍子胥!”说完同趋从们走出祠堂。 伍奢问伍鸣:“子襄兄,景平王瞄上了家父的宝剑,现如何是好?” 伍鸣:“看来子胥这个官不好当啊?一方面把子胥拔得高高的,另一方面又要讹诈父亲的宝剑,这哪是封官,纯粹是敲诈勒索?罢罢罢,为了子胥的前程,我们把宝剑献了出去!” 伍奢:“这哪行?宝剑是伍家的传家宝,怎能献了出去?” 伍鸣:“子奢,这回就听我的,家父不是一直盼望子胥有个好前程。如今机会来了,我们怎能吝啬一把青铜宝剑呢?” 伍奢:“子襄兄如此说来,只有失去宝剑,方能换来子胥的前程。好,既然兄长答应,我没意见!子鸡,你回家去把你祖父的七星龙渊剑取来!” 伍之鸡:“是,父亲!” 伍之鸡回家取剑,伍鸣、伍奢走出祠堂。 祠堂外,两棵银杏大树下,锣鼓手正在敲响大鼓和铜钹,唢呐手鼓着腮帮使劲的吹着,锣鼓声、唢呐声引来了焦家族人。大家聚在祠堂前,像过节一样享受这热闹场面。有的人围在竖有大纛的驷马车前,啧啧有声。孩童更是在人堆中来回嬉耍着,凑着热闹。 此刻的斗成然走在了田埂上,后面跟着举着伞盖的趋从。一个趋从往前跑了一阵,然后跳下田埂,对正在扶犁耕田的农夫喊道:“喂,你是伍子胥吗?” 伍员嘴里“吁”了一声,拽停了黄牛,问道:“找我?” 趋从:“是呀,伍子胥!我们令尹大人亲自来田里找你,要为你宣布诏命!” 伍员自语:“令尹大人?诏命?” 趋从:“恭喜你啦,伍将军!” 这时,站在田埂上的斗成然对伍员喊道:“伍子胥,别来无恙!上来吧,有好消息告诉你!” 伍员:“是郊尹大人,失敬失敬!” 趋从纠正道:“是令尹大人!” 斗成然:“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这回又要做同僚呐!” 趋从催促道:“伍将军请吧!” 伍员拔起木犁,解下黄牛,牵着黄牛迈上田埂。斗成然对趋从说:“尔等把黄牛牵走,伞盖不要啦,我与子胥有话说。” 趋从牵着耕牛,同收着伞盖的趋从朝前走去。 斗成然边走边问伍员:“子胥,听到了祠堂那边锣鼓喧天吗?” 伍员:“眼下正是耕地播种的季节,我哪有闲工夫去听那锣鼓之声?” 斗成然:“我这次受王命来焦湾宣诏,要恭喜你和 你们全家了!” “恭喜?”伍员有点怀疑道,然后先拱起双手贺道:“哦,首先要恭贺大人擢升令尹大人!” 斗成然还礼:“同喜同喜!” 伍员:“令尹大人,楚国真变天了?” 斗成然惊道:“你尚不知楚国发生了改朝换代的巨变?” 伍员:“一个农夫只关心地里的庄稼,那知世道变迁?” 斗成然兴奋地:“告诉你蔡公已成为楚国新君,号景平王。我们彻底推翻了楚王虔的暴政,楚初王的庸政。如今大王大封举义旗的臣民,凡立功者均有奖赏。” 伍员:“可我们伍家寸功未立呀,怎么到我家来贺喜?” 斗成然:“伍家乃三代忠良,皆栋梁之才。你父伍奢被大王尊封为太师;你伯父伍鸣官复原职,仍任司败,不值得贺喜吗?” 伍员:“坐享其成,我想未必值得贺喜?” 斗成然:“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哥伍尚从徐随王师回国,本来是与我军决战的,侥幸的是他作为尖头部队,被我军所救,而王师却被吴军全歼。大王不但没有惩处他,反而让他入列司马府为裨将军。” 伍员:“这个消息倒还值得贺喜!” 斗成然:“你被大王破格重用了!这个消息值不值得贺喜?” 伍员:“令尹大人亲自来田头告诉我,我被重用了,恐怕还有其它用意吧?” 斗成然:“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当然!祠堂快到了,我们走!” 祠堂外,敲锣打鼓仍在进行,唢呐之声也吹个不停。瞧热闹的乡民越聚越多。而伍鸣双手捧着一柄七星龙渊剑,恭敬地站在焦家祠堂门口。伍奢侧立在一旁,他们在等待令尹的到来。 伍员陪着斗成然走到祠堂前。他一眼就看到伯父双手捧着的宝剑,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斗成然的用意。 斗成然走上前,抓起剑鞘,刷的一下,抽出寒光森森的青铜剑。剑身薄而韧,剑刃锋而利;剑柄上镶嵌七颗宝石似北斗七星,又宛如出渊苍龙。斗成然端详着七星龙渊剑,赞叹道:“好剑!真是一把好剑!” 斗成然刚把剑插进剑鞘,伍员一把抓了过来,说:“令尹大人有幸一睹七星龙渊剑,已是大饱眼福。家祖为救共王一命,千里追凶杀逆。共王感其忠勇,方以宝剑赠送。伍家视其为传家宝,而倍加珍惜!伯父,收好!” 伍鸣拿着剑,尴尬看着斗成然。 斗成然若无其事的说:“进祠堂宣诏!” 伍鸣、伍奢、还有伍家男丁,以及女眷们也跟着进了祠堂。斗成然对伍员说:“伍子胥,现在宣诏,按正式仪式请跪于听宣!” 伍员:“令尹大人,子胥乃庶民一个,无须朝堂那般繁文缛节。你照直念就是啰!” 跪于地的伍奢侧头喊道:“跪下!跪下!” 伍员倔犟地:“当年申地会盟,我也不曾下跪过,何况今日我是一介草民?” 斗成然宽容的:“既然伍子胥不跪,那就免了!”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平王诏书。兹有伍子胥者,文韬武略,冠绝天下。平王车右,惟有拔萃。庄王有屈荡,共王有潘党,康王有冉叔,灵王有囊瓦。胜此大任,唯文武全才伍员也!贤王车右,展现威严,提振国威!现敕封伍子胥为楚国大将军,位典令。统领两广乘兵马,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军政,爵中卿大夫也!为表示平王诚意,特赠送伍子胥将军盔甲一套,越国剑一柄。周景王十六年五月戊午日。钦此!”斗成然收拢御旨对伍员说:“伍大将军,请予接旨,接馈赠!” 斗成然手中拿着锦丝灿烂的御旨,两边趋从手捧着的将军盔甲和越国剑。满祠堂的人眼放豪光,这是何等荣誉?何等的辉煌?伍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动身,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伍子胥,一介庶民。何德何能,寸功未立,却享高官厚禄,位极人臣。令尹大人,说吧,有何附着条件?” 斗成然:“谈不上附着条件,一柄七星龙渊剑献给大王即可!” 伍员:“这是大王的意思,还是令尹大人的意思?” 斗成然:“当然是大王的意思 !一柄七星龙渊剑最多值百金,而大王给予你的岂止千金?万金?何况巨大的荣誉,巨大的权利,居高的职位,岂是区区一柄铜剑可比?请掂量掂量子旗说的话?” 伍鸣捧着剑对伍员劝道:“子胥,把剑献了吧?” 堂内一片议论声:“一柄剑算啥?做了大将军,还愁没有好的剑?” “伍子胥不知怎想的,就为了祖父的一柄剑,连前程都不要了,焦家哪有这样蠢的人?” 嘉应对伍鸣夫人说:“长嫂,你说子胥该不该献剑?看这些人说的多难听?” 长嫂:“都是庄户人家没见过世面,我们还是静观子胥自己怎么决定!” 贾玉娥听到议论对族人忿忿地说:“我郎君做人向来不以高官金钱为目的,我就是欣赏他这一点!” 有妇女讽刺道:“哟,高尚,高尚!” 斗成然催促道:“伍子胥,你接不接旨?时间不早啦,我们还得赶回去!”说完,上前去拿伍鸣手上的剑。 伍员手快,一把抓过宝剑,说:“此剑乃我祖留给我们的唯一的遗产,有它才有念想。对不起啦!我不能以剑换高官,何况我不愿鞍前马后服侍于人,宁可在穷山僻壤做一个农夫!’” 斗成然:“好,有志气!我会如实向大王禀报,伍子胥不愿做大王车右,宁可籍籍无名于乡间鄙壤,伍奢、伍鸣二位贤卿可作个见证。另外,你们二位尽快启程回郢复命。子旗告辞啦!” 伍鸣边送边对斗成然说:“令尹大人,我家侄儿就是一根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没有冒犯你吧?” 斗成然:“没有!” 伍奢:“令尹大人,子胥不肯干车右,抹了大王面子,也抹了你的面子。在此,伍奢深表歉意!还望大人在大王面前多美言几句!” 斗成然板着脸,说:“我只能实话实说!至于子胥做不做车右与我何干?他不来倒省了我许多麻烦!” 伍鸣、伍奢一听,同时一怔。 伍鸣马上说:“这样说来,令尹大人也不乐意小侄做大王车右?” 斗成然:“这是大王一厢情愿,我只是奉公行事而已!好啦,我上车了!” 伍鸣、伍奢拱手立于一旁,令尹驷马车在趋从的护卫下渐渐远去。 伍鸣等车队走远,然后对伍奢说:“我看这次子胥选择是对的!即使景平王有心栽培子胥,让其做车右,而令尹明显是不让子胥做大将军,所以才以献剑为幌子,阻止子胥成为楚国护国将军!” 伍奢:“是这样!而且我怀疑,大王有没有七星龙渊剑这回事?如果没有,那定是令尹特意安排的这一出戏,就是不让子胥成行。而且他们知道,子胥忠厚耿直,为了家父这柄荣誉之剑,宁可错失大好前程,也不会踏入朝堂一步!” 伍鸣:“阴险啊!一个本该有出头之日的青年,一下就被这些奸佞之徒给扼杀掉了,怪可惜的!” 伍奢:“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军政。这不是与令尹匹敌吗?他子旗岂能容之?这个官不当也罢,免去了诸多是是非非。” 伍鸣:“走,我们安慰安慰子胥去!” 两人一走进祠堂,焦家族人已基本散尽,剩下的都是伍家人。只见伍员跪于大堂焦氏宗亲灵位之下,伍之鸡托着七星龙渊剑站在一旁。 伍奢上前问道:“子胥怎么跪在这里?” 伍之鸡:“二哥心里难受,让他在此安静一下吧!有一件事我现在不得不说。” 伍员欲阻止:“子鸡——” 伍之鸡:“两位长辈都在此,祖父临终前拉着子胥和我的手说:‘我一生两袖清风,唯一留下的就是那柄挂在墙上的七星龙渊剑,它可是楚共王赏赐给我的,是我们家的荣耀。我把剑传给子胥,子鸡你没意见吧?’我说:‘我没意见!’可二哥说:‘伯父、父亲都在,剑应该传给他们?’祖父摇摇头,说:‘能光大伍家的只有子胥!’”说完,祖父就咽气了。 伍鸣:“这件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我说七星剑总挂在墙上?” 伍之鸡:“二哥不让说呀!这次令尹以献剑换高官,子胥当然不肯!要把祖父 的唯一寄托当成交易,哪二哥怎能答应?连我也不会同意的!” 伍鸣:“孩子们,你们做得对!方才我们从令尹口中得知,他就是存心不让子胥为官,故而设置这个陷阱来阻止子胥。既然官家不让做官,那我们不做就是啰,相信子胥到哪都会发光的!” 伍奢:“子胥,你起来吧!不要遗憾,不要自责,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而且为父知道你对楚国的王权深恶痛绝,对王族的纷乱多有微词,更对做官没有兴趣,这不就行了?!我们不去做那个官,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人!” 伍员:“伯父,父亲,我为难你们呐?” 伍鸣笑道:“哪有哇?起来吧!”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二十八章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 殿外台阶上站满毕恭毕敬的楚王虔旧臣,参与反叛的文武官员走过台阶时,用得胜者高傲的眼光蔑视着这些落伍者。他们鱼贯的进入殿内,等待新王的加冕仪式。 号角之声长鸣,钟鼓之声大作。 旌旗招展,鼓乐喧天。 公子弃疾头戴旒冠王冕,身着蟒袍,手扶玉带,慢慢度至王榻前坐下,宫女举着孔雀尾掌扇站在其后。新王加冕仪式即将开始。 内侍展开黄绫正准备宣诏,弃疾站起身对内侍阻止并问道:“慢!殿下的文武大臣怎么这么少?” 内侍:“禀报大王,旧臣仍在殿外候着,没有大王的旨意,不敢擅自入殿!” 弃疾点点头,然后步下坍墀朝大殿外走来。旧臣见弃疾亲临,赶紧匍匐在地,高喊:“大王千秋无疆!” 弃疾颔首:“加冕仪式尚未开始,诸位大臣就高喊千秋无疆,起来吧!” 郑丹:“罪臣不敢言起!” 弃疾笑道:“弃疾知道了诸位的担忧,汝等皆楚国栋梁之才。虽在暴君朝堂为臣,并非汝等过错。弃疾当政还望诸位同心同德,楚国的将来还全赖诸位鼎力相助!” 囊瓦:“大王宽宏大量,谦虚待人。我等当殚精竭力,以报大王赦宥之恩!” 弃疾不再掩饰:“诸卿平身!” 旧臣:“诺!”应完,跟随弃疾进到大殿。 弃疾坐上御榻对内侍说:“宣诏吧!” 内侍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周景王十六年,鲁昭公十三年。封崇熊弃疾为楚子,袭承子爵。尊号景,称景平王,改名熊居,为楚国三十代国君。” 满殿群臣俱已跪下,三呼:“吾王千秋无疆!吾王千秋无疆!吾王千秋无疆!” 内侍继续宣道:“敕封斗成然为令尹,阳匄为左尹,郑丹为右尹,公子魴为司马,公子犯为太宰……” 念到这里,殿下一阵小的骚动,有的在小声议论。 景平王见群臣有的在议论,言道:“薳启强乃暴君党羽,本在肃清之列。然楚初王私赦其罪,为的是赴晋求助与我为敌,这是公然背叛,知罪而犯罪。因而罢黜其太宰之职,一旦回朝,严惩不贷。” 群臣点头表示认同。 内侍:“敕封屈罢为莫敖,王子胜为王尹,太师为伍奢,以上爵卿大夫;少师费无极,左司马沈尹戌,右司马伯郤宛,环列之尹鄢将师,宫厩尹薳越,中厩尹囊瓦,玉尹公子路,连尹奋扬,以上皆爵大夫之职,未被念到姓名者,官居原位。空缺者,报太宰府酌情擢升。斗韦龟大夫、蒍居大夫年岁已大,离任赋闲,爵卿大夫,享国老尊称。钦此!” 群臣再次呼道:“吾王千秋无疆!” 景平王扫视了一下群臣,问道:“观从何在?” 站在后面的观从应道:“臣在!” 景平王:“子玉,寡人能继承大统,坐上王位。其一半功劳系你一人所为,即使敕封你一个卿大夫也不为过。如今封官爵赏,贤卿想要什么,寡人都会欣然允许的。所以诏书里没给你安排职位,贤卿究竟要个啥职位,寡人全都答应你?” 观从:“臣的先祖曾担任副卜师,子玉想当卜师!” 楚子:“好!敕封观从为卜尹,爵大夫禄!” 观从稽首:“谢大王恩典!” 景平王:“还有一个人功不可没,那就是朝吴公子。他是这次推翻暴政主要策划者、领导者,可惜他本人坚决要回蔡国去。朝吴!” 朝吴:“臣在!” 景平王:“你真愿意离寡人而去,寡人给你高官厚禄,留在寡人身边好吗?” 朝吴:“蔡国乃是生养我的地方,大王答应要恢复蔡国封号,我一定要回家乡去!” 蔡洧:“大王,为楚国推翻暴政,恢复蔡国封号,这是你所承诺的,你可不能反悔呀?” 景平王:“好,好,寡人答应你们!” 夏啮:“蔡国恢复封号,我们陈国也应当恢复封号!” 景平王:“陈、蔡两国一并恢复封号,过去被楚国所占的城池全部归还 ,历代楚王索要的贡币,全部施舍给两国百姓,赦免罪犯,恢复官职。我会派兵护送隐太子之子公子庐,前往上蔡即位蔡国新君。陈国悼太子之子公孙吴在楚五年,同样派兵护送其回陈都宛丘,即位陈国新君。” 蔡洧、朝吴、夏啮高喊:“谢大王恩典!” 景平王:“还有以前楚军占领蔡国时,把小城邦许、胡、沈、道、房、申都迁到楚国境内。寡人决定归还这些小城邦,并陆续重建这些小城邦。许围作为人质在郢都滞留了多年,现容许其回叶地许国。” 许围和各小国使臣稽首谢道:“谢大王恩典!” 景平王:“豚尹(外交大臣)枝如子躬!” 枝如子躬:“臣在!” 景平王:“方才寡人已把城池归还给了各小国。为了搞好与郑国的关系,现遣你出使郑国,把犫、栎之田(现河南禹州市)归还郑国。” 枝如子躬:“诺!” 令尹斗成然持笏言道:“大王,臣有一事不明,前左尹举实乃灵王高级幕僚,何故其子不但不加以惩戒,反倒爵卿大夫,封太师,授教太子芈建?” 斗成然此话一出,大殿一片哗然,对斗成然之说人人怒目,个个鄙夷。 景平王脸色一变,怒道:“斗成然,你个匹夫!竟然说出此种话来?伍举在生德高望重,光明磊落。死后英灵永存,众望所归。你一个新上任的令尹,居然敢在朝堂之上诽谤一个正气浩然的左尹大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不看朝堂之下众怒难犯?” 斗成然侧头一看,见群臣愤慨之色,赶紧说:“大王,臣该死!臣该死!臣有眼无珠,怎会诋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呢?我收回,我收回!” 景平王:“伍奢虽在丹阳守孝,但寡人责成你亲自前往丹阳宣诏,务必请太师尽早赴任!同时,司败伍鸣官居原位,尽早来郢整治郢都社会乱象,恢复国民生活秩序!” 斗成然:“大王放心,臣这就出发!” 景平王:“你急什么?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斗成然诧异,殿下的群臣也在好奇。 景平王:“子旗,你知道寡人最欣赏的是什么?” 斗成然思索了一下,说:“人才!” 景平王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寡人自从政以来,就非常想要一名合格称职的车右。庄王有屈荡,共王有潘党,康王有冉叔,灵王有囊瓦,寡人有什么?没有好的车右,怎能体现一个诸侯的威严,以及彰显国家的强大?寡人中意一个人很久了,当时苦于没有权利。他就是伍奢次子,一个文武全才的伍员。你能请来伍子胥,寡人愿赠送五邑采食作为酬谢,若何?” 斗成然:“这个容易!但我想问大王,一个楚王车右只不过爵大夫禄,无职无权,他伍子胥肯来御前护驾?” 景平王:“子旗说的有道理,是寡人疏忽了。他能来,寡人封其为楚国大将军,位中射尹。不不!中射尹似乎小了点。位典令,统领两广乘兵马,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军政,爵中卿大夫也!为表示寡人诚意,特赠送伍子胥将军盔甲一套,越剑一柄!” 殿堂一片议论声:“伍子胥何德何能竟能与司马比肩?” “伍子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没听说过其人其事?” “这就肤浅了吧?申地会盟他就与子产、向戍探讨过礼的问题,深受两位政论家的赏识,灵王当时就称其为右史,领大夫衔。不知怎的,伍子胥竟没有上任?而且从那以后就一直籍籍无名。” “这么说其人文采颇高,但大王要的是武功高强的车右,而不是耍笔杆子的文人!” “他可是养由基、叔山冉关门弟子。你们听说没有?令尹子旗武功绝顶,可比射技都输给伍子胥。可见其人武功之高的确深不可测,因此大王选其为车右,是有一定道理的!” 内侍见朝堂议论纷纷,忙说:“肃静!肃静!” 景平王:“子旗,寡人开出的条件,伍子胥应该不会有拒绝的理由吧?” 斗成然:“这是自然,谁还会拒绝这么诱人的条件呢?” 景平王:“另外给伍家带去一个好 消息,就说伍尚被大军所救。所属王师本来是反攻而来,却误中吴军埋伏全军被歼。伍尚不但没有被惩处,而且官复原职,在司马府任裨将军。让伍家知恩感恩!” 斗成然:“大王真是高风亮节,宽大为怀!散朝后,子旗即刻前往丹阳宣诏!” 景平王:“散朝吧!” 内侍:“即位仪式完毕,退朝!” 群臣陆续走出大殿。在台阶前,少师费无极追上令尹子旗,喊道:“令尹大人,留步!” 斗成然:“噢,是少师啊,有事?” 费无极:“令尹大人,方才你提到左尹举,大王可是震怒不已,不但呵斥与你,而且给你小鞋穿,让你亲自前往丹阳,明面上是宣诏,实则让你赔礼道歉。要知道诋毁伍举,就等于诋毁楚国民心,他可是深受老百姓爱戴的人。大王为了巩固楚国王权,是在争取民心啊!” 斗成然:“是啊,是我一时犯浑。我怎么没有考虑民心向背呢?” 费无极:”这就是大王英明之处。现在不但要召回伍奢,还要重用伍子胥。他的文韬武略均在你令尹之上,而且大王给他的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子旗尽管身为令尹,将来与其争锋,恐将一事无成?” 斗成然:“是啊,我也担心这个潜在的对手!” 费无极:“不!你为了贪图那五邑采食,很愿意去促成此事?” 斗成然:“哪有哇?我恨不得立即搅黄此事,以除去一个心头之患!” 费无极:“令尹真有此心?” 斗成然:“若无此心,天诛地灭!” 费无极:“令尹大人莫要赌咒发誓,我信你就是啦!” 斗成然:“少师有何妙计,不妨道来?” 费无极招手,然后对斗成然附耳嘀咕着。一番言语后,斗成然大喜,拍了一下费无极肩膀,说:“妙,真是妙不可言!到时我请少师喝酒!” 费无极:“那是一定哟!” 两人各怀鬼胎的讪讪而笑…… 一辆竖着“楚”字旗子的轺车,驶到了凿有“丹阳”地界的岔路口,坐在车舆上的薳启强对驾车的申包胥说:“勃苏,停车!” 申包胥边停车边问:“怎么,大人要下车?” 薳启强:“是,路走到尽头了。” 申包胥并未理解,说:“太宰大人,这才到了丹阳,离郢都还远着呢!” 薳启强:“是仕途走到了尽头!” 申包胥扶着薳启强下了马车,问道:“太宰大人,此话怎讲?” 薳启强:“你忘了叔向讲的话?” 申包胥:“没忘啊!” 薳启强:“叔向说”‘子干对臣民毫无恩德,他离开晋国没人送他,回到楚国没人迎他,这种人又怎能得到国家呢?而现在楚国有贤明的君主,那一定是公子弃疾啊!’晋人都如此评判蔡公,此趟我回去,是必死无疑!而且楚初王活不过五月,估计蔡公已经篡谋得逞。乘此回国时机,我不如远走高飞,做个隐士,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申包胥:“楚初王不是蔡公以长幼之序而推举的,怎么现在会阴谋篡权呢?” 薳启强:“勃苏,你还年轻,宫廷之争乃你死我亡!老夫估摸着阴谋家的得逞,是以兵不血刃却要了三位亲兄的性命,反过来还获得了万民的拥戴,可怜啊,三位楚共王的儿子!” 申包胥:“你是说楚灵王、楚初王、令尹子皙全都死了?” 薳启强:“不死奈何?不死坐得稳江山?好啦,我走了。” 申包胥赶紧叫道:“大人!大人!勃苏以后咋办?” 薳启强:“你没事!小吏罢了。” 申包胥稽首道:“太宰大人,一路保重!” 申包胥望着薳启强渐渐远去的身影。他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登上轺车朝郢都方向驶去。驶出不远,迎面来了一队车马,前面是趋从开道,后面是一辆驷马车舆,车上大纛绣着“令尹”二字。申包胥见是令尹驷车,赶紧停车,拱手立于车上。趋从轻骑一下包围了挂着“楚”旗的轺车,然后问道:“汝是使臣?” 申包胥:“非也!随从而已。” 趋从:“出使哪国而来?” 申包胥:“出使晋国。” 趋从:“汝的姓名?” 申包胥:“小吏申包胥。” 趋从对驶来的驷车上的令尹子旗说:“令尹大人,有出使晋国的申包胥在此!” 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斗成然,听到趋从的禀报,突然睁开眼,惊讶地:“申包胥?” 申包胥再次拱手道:“令尹大人,小吏申包胥向你致礼!” 斗成然挺起身,喝问:“申包胥,薳启强去哪啦?” 申包胥:“禀大人,薳太宰说:‘此趟他回去,是必死无疑!乘此回国时机,不如远走高飞,做个隐士,逍遥自在,岂不快哉!’说完他就走了,让我回去复命。” 斗成然怒道:“薳启强,你脚板抹油,溜得倒快。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一天要把你碎尸万段!趋从,把申包胥的手绑了,系在车舆上,让他尝尝去晋国的滋味!” 趋从:“令尹大人,去丹阳焦湾还有好一程路,这样会把他拖死的?” 斗成然怒道:“放肆!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趋从大声:“诺!” 几个趋从跳下马,把申包胥的手绑上,系在了轺车后。大队人马朝丹阳焦湾驶去,申包胥随着轺车跑了起来。 车马队经过丹阳地界石碑,往岔路小道朝焦湾行驶。申包胥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嘘嘘。鞋子跑掉了一只,又跑掉了一只,光着脚仍坚持跑着,不使自己摔倒。淄布冠掉了,铜簪掉了,披头散发的跑着。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跑不动了,一个趔趄,步伐一乱,摔倒在地,被轺车拖着向前移动。衣服破了,裤腿破了,申包胥挣扎几次,就是不能站立起来。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任由马车驰骋,泥土路上出现了两行血迹…… 车马队驶入了一片竹林山坡。趋从勒住马对斗成然言道:“令尹大人,过了这片竹林就到了焦湾!” 斗成然:“停车!” 御驾赶紧停住驷车。斗成然对趋从说:“要进村了,不能拖着一个罪人过去。去看看申包胥死了没有?没有把他杀了,给我丢进山旮旯或沟壑里去,让他永远消失!” 趋从:“诺!” 几个趋从来到轺车后,见到一个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人昏死在车后。他全身衣烂肉糜,特别是双膝脚背鲜血淋漓。趋从上前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然后摇摇头,几个趋从抬着申包胥就往竹林山坡走去。他们在竹林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好的抛尸之地。这时传来了锣鼓唢呐之声,趋从对手下说:“他们已经进村了。就把他抛这里,用竹枝条把他遮住就行。” 趋从砍下一些枝条树叶,盖在了申包胥的身上。干完后,他们走出竹林,骑上马朝焦湾驶去。 第二十八章第二节《潮神》—— 焦家祠堂内。 斗成然展开黄绫,对一身庄户打扮,腰扎布带,跪拜在地的伍奢、伍鸣宣道:“奉天承运,平王诏书。兹有连尹伍奢,满腹经纶,博古通今,曾任学宫中庶士。现擢升其为太子太师,专职授教芈建世子,爵中卿大夫。伍鸣仍官居司败,爵大夫禄。二人接旨后,择日赴任,不得延误。周景王十六年五月戊午日。钦此!” 伍奢、伍鸣高喊:“吾王千秋无疆!” 斗成然:“二位贤卿,不必拘礼,起来吧!不用介绍,子旗托大王恩泽,已官居令尹。现与诸位同朝为官,大家以后同心协力,为昌大我楚国不遗余力!” 伍奢、伍鸣:“不遗余力!” 斗成然:“二位贤卿,我这里还有一道御旨需要宣诏。伍子胥呢?” 伍奢:“他在田里耕地,我叫人去喊他!” 斗成然:“不用,我亲自前去!” 伍奢:“御旨是为伍员拟册的?” 斗成然笑道:“猜得不错!这回伍子胥可是一鸣惊人,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等会儿宣诏,你们就知道了一切。对了,作为一国之君,景平王却没有一把像样的佩剑,我来之前大王告诉我,楚共王曾赠送过一柄七星龙渊剑给左尹大人。不知此剑随故人而去,还是收藏起来?大王言下之意……” 伍鸣:“景平王究竟是谁?他怎会想起我父亲的随身之物?” 伍奢:“太子芈建的父亲是公子弃疾,想必弃疾就是景平王!” 斗成然站起身:“说的没错!二位好好琢磨大王的话,我去田间找伍子胥!”说完同趋从们走出祠堂。 伍奢问伍鸣:“子襄兄,景平王瞄上了家父的宝剑,现如何是好?” 伍鸣:“看来子胥这个官不好当啊?一方面把子胥拔得高高的,另一方面又要讹诈父亲的宝剑,这哪是封官,纯粹是敲诈勒索?罢罢罢,为了子胥的前程,我们把宝剑献了出去!” 伍奢:“这哪行?宝剑是伍家的传家宝,怎能献了出去?” 伍鸣:“子奢,这回就听我的,家父不是一直盼望子胥有个好前程。如今机会来了,我们怎能吝啬一把青铜宝剑呢?” 伍奢:“子襄兄如此说来,只有失去宝剑,方能换来子胥的前程。好,既然兄长答应,我没意见!子鸡,你回家去把你祖父的七星龙渊剑取来!” 伍之鸡:“是,父亲!” 伍之鸡回家取剑,伍鸣、伍奢走出祠堂。 祠堂外,两棵银杏大树下,锣鼓手正在敲响大鼓和铜钹,唢呐手鼓着腮帮使劲的吹着,锣鼓声、唢呐声引来了焦家族人。大家聚在祠堂前,像过节一样享受这热闹场面。有的人围在竖有大纛的驷马车前,啧啧有声。孩童更是在人堆中来回嬉耍着,凑着热闹。 此刻的斗成然走在了田埂上,后面跟着举着伞盖的趋从。一个趋从往前跑了一阵,然后跳下田埂,对正在扶犁耕田的农夫喊道:“喂,你是伍子胥吗?” 伍员嘴里“吁”了一声,拽停了黄牛,问道:“找我?” 趋从:“是呀,伍子胥!我们令尹大人亲自来田里找你,要为你宣布诏命!” 伍员自语:“令尹大人?诏命?” 趋从:“恭喜你啦,伍将军!” 这时,站在田埂上的斗成然对伍员喊道:“伍子胥,别来无恙!上来吧,有好消息告诉你!” 伍员:“是郊尹大人,失敬失敬!” 趋从纠正道:“是令尹大人!” 斗成然:“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这回又要做同僚呐!” 趋从催促道:“伍将军请吧!” 伍员拔起木犁,解下黄牛,牵着黄牛迈上田埂。斗成然对趋从说:“尔等把黄牛牵走,伞盖不要啦,我与子胥有话说。” 趋从牵着耕牛,同收着伞盖的趋从朝前走去。 斗成然边走边问伍员:“子胥,听到了祠堂那边锣鼓喧天吗?” 伍员:“眼下正是耕地播种的季节,我哪有闲工夫去听那锣鼓之声?” 斗成然:“我这次受王命来焦湾宣诏,要恭喜你和 你们全家了!” “恭喜?”伍员有点怀疑道,然后先拱起双手贺道:“哦,首先要恭贺大人擢升令尹大人!” 斗成然还礼:“同喜同喜!” 伍员:“令尹大人,楚国真变天了?” 斗成然惊道:“你尚不知楚国发生了改朝换代的巨变?” 伍员:“一个农夫只关心地里的庄稼,那知世道变迁?” 斗成然兴奋地:“告诉你蔡公已成为楚国新君,号景平王。我们彻底推翻了楚王虔的暴政,楚初王的庸政。如今大王大封举义旗的臣民,凡立功者均有奖赏。” 伍员:“可我们伍家寸功未立呀,怎么到我家来贺喜?” 斗成然:“伍家乃三代忠良,皆栋梁之才。你父伍奢被大王尊封为太师;你伯父伍鸣官复原职,仍任司败,不值得贺喜吗?” 伍员:“坐享其成,我想未必值得贺喜?” 斗成然:“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哥伍尚从徐随王师回国,本来是与我军决战的,侥幸的是他作为尖头部队,被我军所救,而王师却被吴军全歼。大王不但没有惩处他,反而让他入列司马府为裨将军。” 伍员:“这个消息倒还值得贺喜!” 斗成然:“你被大王破格重用了!这个消息值不值得贺喜?” 伍员:“令尹大人亲自来田头告诉我,我被重用了,恐怕还有其它用意吧?” 斗成然:“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当然!祠堂快到了,我们走!” 祠堂外,敲锣打鼓仍在进行,唢呐之声也吹个不停。瞧热闹的乡民越聚越多。而伍鸣双手捧着一柄七星龙渊剑,恭敬地站在焦家祠堂门口。伍奢侧立在一旁,他们在等待令尹的到来。 伍员陪着斗成然走到祠堂前。他一眼就看到伯父双手捧着的宝剑,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斗成然的用意。 斗成然走上前,抓起剑鞘,刷的一下,抽出寒光森森的青铜剑。剑身薄而韧,剑刃锋而利;剑柄上镶嵌七颗宝石似北斗七星,又宛如出渊苍龙。斗成然端详着七星龙渊剑,赞叹道:“好剑!真是一把好剑!” 斗成然刚把剑插进剑鞘,伍员一把抓了过来,说:“令尹大人有幸一睹七星龙渊剑,已是大饱眼福。家祖为救共王一命,千里追凶杀逆。共王感其忠勇,方以宝剑赠送。伍家视其为传家宝,而倍加珍惜!伯父,收好!” 伍鸣拿着剑,尴尬看着斗成然。 斗成然若无其事的说:“进祠堂宣诏!” 伍鸣、伍奢、还有伍家男丁,以及女眷们也跟着进了祠堂。斗成然对伍员说:“伍子胥,现在宣诏,按正式仪式请跪于听宣!” 伍员:“令尹大人,子胥乃庶民一个,无须朝堂那般繁文缛节。你照直念就是啰!” 跪于地的伍奢侧头喊道:“跪下!跪下!” 伍员倔犟地:“当年申地会盟,我也不曾下跪过,何况今日我是一介草民?” 斗成然宽容的:“既然伍子胥不跪,那就免了!”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平王诏书。兹有伍子胥者,文韬武略,冠绝天下。平王车右,惟有拔萃。庄王有屈荡,共王有潘党,康王有冉叔,灵王有囊瓦。胜此大任,唯文武全才伍员也!贤王车右,展现威严,提振国威!现敕封伍子胥为楚国大将军,位典令。统领两广乘兵马,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军政,爵中卿大夫也!为表示平王诚意,特赠送伍子胥将军盔甲一套,越国剑一柄。周景王十六年五月戊午日。钦此!”斗成然收拢御旨对伍员说:“伍大将军,请予接旨,接馈赠!” 斗成然手中拿着锦丝灿烂的御旨,两边趋从手捧着的将军盔甲和越国剑。满祠堂的人眼放豪光,这是何等荣誉?何等的辉煌?伍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动身,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伍子胥,一介庶民。何德何能,寸功未立,却享高官厚禄,位极人臣。令尹大人,说吧,有何附着条件?” 斗成然:“谈不上附着条件,一柄七星龙渊剑献给大王即可!” 伍员:“这是大王的意思,还是令尹大人的意思?” 斗成然:“当然是大王的意思 !一柄七星龙渊剑最多值百金,而大王给予你的岂止千金?万金?何况巨大的荣誉,巨大的权利,居高的职位,岂是区区一柄铜剑可比?请掂量掂量子旗说的话?” 伍鸣捧着剑对伍员劝道:“子胥,把剑献了吧?” 堂内一片议论声:“一柄剑算啥?做了大将军,还愁没有好的剑?” “伍子胥不知怎想的,就为了祖父的一柄剑,连前程都不要了,焦家哪有这样蠢的人?” 嘉应对伍鸣夫人说:“长嫂,你说子胥该不该献剑?看这些人说的多难听?” 长嫂:“都是庄户人家没见过世面,我们还是静观子胥自己怎么决定!” 贾玉娥听到议论对族人忿忿地说:“我郎君做人向来不以高官金钱为目的,我就是欣赏他这一点!” 有妇女讽刺道:“哟,高尚,高尚!” 斗成然催促道:“伍子胥,你接不接旨?时间不早啦,我们还得赶回去!”说完,上前去拿伍鸣手上的剑。 伍员手快,一把抓过宝剑,说:“此剑乃我祖留给我们的唯一的遗产,有它才有念想。对不起啦!我不能以剑换高官,何况我不愿鞍前马后服侍于人,宁可在穷山僻壤做一个农夫!’” 斗成然:“好,有志气!我会如实向大王禀报,伍子胥不愿做大王车右,宁可籍籍无名于乡间鄙壤,伍奢、伍鸣二位贤卿可作个见证。另外,你们二位尽快启程回郢复命。子旗告辞啦!” 伍鸣边送边对斗成然说:“令尹大人,我家侄儿就是一根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没有冒犯你吧?” 斗成然:“没有!” 伍奢:“令尹大人,子胥不肯干车右,抹了大王面子,也抹了你的面子。在此,伍奢深表歉意!还望大人在大王面前多美言几句!” 斗成然板着脸,说:“我只能实话实说!至于子胥做不做车右与我何干?他不来倒省了我许多麻烦!” 伍鸣、伍奢一听,同时一怔。 伍鸣马上说:“这样说来,令尹大人也不乐意小侄做大王车右?” 斗成然:“这是大王一厢情愿,我只是奉公行事而已!好啦,我上车了!” 伍鸣、伍奢拱手立于一旁,令尹驷马车在趋从的护卫下渐渐远去。 伍鸣等车队走远,然后对伍奢说:“我看这次子胥选择是对的!即使景平王有心栽培子胥,让其做车右,而令尹明显是不让子胥做大将军,所以才以献剑为幌子,阻止子胥成为楚国护国将军!” 伍奢:“是这样!而且我怀疑,大王有没有七星龙渊剑这回事?如果没有,那定是令尹特意安排的这一出戏,就是不让子胥成行。而且他们知道,子胥忠厚耿直,为了家父这柄荣誉之剑,宁可错失大好前程,也不会踏入朝堂一步!” 伍鸣:“阴险啊!一个本该有出头之日的青年,一下就被这些奸佞之徒给扼杀掉了,怪可惜的!” 伍奢:“权柄与司马相同,参与国事军政。这不是与令尹匹敌吗?他子旗岂能容之?这个官不当也罢,免去了诸多是是非非。” 伍鸣:“走,我们安慰安慰子胥去!” 两人一走进祠堂,焦家族人已基本散尽,剩下的都是伍家人。只见伍员跪于大堂焦氏宗亲灵位之下,伍之鸡托着七星龙渊剑站在一旁。 伍奢上前问道:“子胥怎么跪在这里?” 伍之鸡:“二哥心里难受,让他在此安静一下吧!有一件事我现在不得不说。” 伍员欲阻止:“子鸡——” 伍之鸡:“两位长辈都在此,祖父临终前拉着子胥和我的手说:‘我一生两袖清风,唯一留下的就是那柄挂在墙上的七星龙渊剑,它可是楚共王赏赐给我的,是我们家的荣耀。我把剑传给子胥,子鸡你没意见吧?’我说:‘我没意见!’可二哥说:‘伯父、父亲都在,剑应该传给他们?’祖父摇摇头,说:‘能光大伍家的只有子胥!’”说完,祖父就咽气了。 伍鸣:“这件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我说七星剑总挂在墙上?” 伍之鸡:“二哥不让说呀!这次令尹以献剑换高官,子胥当然不肯!要把祖父 的唯一寄托当成交易,哪二哥怎能答应?连我也不会同意的!” 伍鸣:“孩子们,你们做得对!方才我们从令尹口中得知,他就是存心不让子胥为官,故而设置这个陷阱来阻止子胥。既然官家不让做官,那我们不做就是啰,相信子胥到哪都会发光的!” 伍奢:“子胥,你起来吧!不要遗憾,不要自责,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而且为父知道你对楚国的王权深恶痛绝,对王族的纷乱多有微词,更对做官没有兴趣,这不就行了?!我们不去做那个官,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人!” 伍员:“伯父,父亲,我为难你们呐?” 伍鸣笑道:“哪有哇?起来吧!”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三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陈国株宫。 贾获领着一队楚国士兵、一辆灵柩车欲进宫门,门吏上前拦阻道:“哪里来的?这是王宫禁地,还带着灵柩,成何体统?” 贾获:“我乃陈国大夫贾获,刚从楚国归来,这些乃楚国客人,进宫觐见陈惠公。” 门吏:“既然觐见陈侯,怎么还带着灵柩?太不吉利!” 贾获笑道:“阍吏有所不知,此灵柩乃掩人耳目,里面实则是金银耳!” 门吏也笑道:“难怪贾大夫带灵柩入殿,我还以为是晦气呢?请进吧,贾大夫!”然后呼道:“贾大夫觐见——” 贾获一行人,走过中唐。传令官跑进殿内高喊:“贾大夫觐见!” 陈侯:“快快有请!” 贾获一踏进殿内,便稽首道:“微臣贾获,拜见陈侯,吾主千秋无疆!” 陈侯刚说到:“贤卿请起……”就愣住了,只见楚国士兵抬着一副棺材进到殿中。 满朝文武也瞠目结舌,惊咤不已。司徒公子胜走上前问道:“贾大夫,抬一副棺木上殿,难道有人……” 贾获笑道:“大家不要惊骇,棺木里全是爰金!老夫奉命售房,现已完成,特来复命。这次搬运爰金,多亏了伍尚三兄弟和楚国士兵,没有他们的智慧,爰金早被土匪抢走了。”然后对什长说:“什长,打开!” 楚兵搬开棺盖,里面全是熠熠生辉的金版金饼。众臣眼放毫光,啧啧有声。 公子胜拱手道:“感谢三位壮士的鼎力相助!感谢楚国士兵的长途押送!子胥呀,知道有你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太感谢了!” 伍员:“我岳父年老体弱,行前还被人打了。作为内子,帮着押运也是应该的,谁要他接下这么艰巨的任务呢?” 公子胜:“哎呀,是我考虑欠周。我怎么没想到,就贾大夫一人,要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何其之难?况且,他还被挨了打,打他的人是谁?我怎么见贾大夫眼眶有淤青呢?” 贾获:“还有谁?就是蔓馆武士养奎!大人还说要把别院赠送给曼成然,你知道他们是一伙什么人?一伙狼狈为奸,为非作歹之徒,幸亏被楚国大辟(死刑)了。” 公子胜:“有这等事,可蔓成然是令尹啊?” 贾获:“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令尹呢?” 陈侯:“贤卿,按照惯例,诸侯杀其首辅当昭告天下。怎么,我们尚没有得到传报?” 贾获:“应该快了!” 陈侯:“可惜!斗成然曾说过:‘既然吴国敢于灭亡小城邦州来,就应当立即出兵,把吴军赶出州来!’没想到他不自重,即使说过明智的话,也难免斧钺加身,哀哉!” 公子胜:“主公,如今贾大夫不辱使命,此功不可不表;众位英雄千辛万苦运回爰金,此功不可不赏!” 陈侯:“司徒胜,此话说的甚是有理!擢升贾获为司空,爵卿大夫。” 贾获:“主公,老夫年岁已大,怕不能胜任司空之职,请收回成命,容臣告老还乡!” 公子胜:“贾大夫,陈国重建,像你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与我们一同流亡五年。现今归来,朝中岂能少了阁下的辅佐?” 陈侯:“是呀,贾爱卿,你就不要推迟了,孤还等待你的上任呢!” 贾获不得已,稽首道:“谢主公恩典!” 陈侯对伍员言道:“伍子胥,你我不是初次见面。自从吃过你的回门酒,孤才真正理解玉娥妹妹选择你是对的!你不但为人好爽,爱礼存羊,而且才高八斗,武功绝世,非一般男子可比!但有一点孤不明白,为何至今乡耕于野,而不入仕朝堂呢?” 伍员:“陈侯,人各有志,义不相屈!” 陈侯:“是否考虑一下,能来我们陈国?陈国虽小,但位居中原,也可作一番大作为呀,孤以少司马授你如何?” 伍员:“陈侯,请莫要再提及此事。吾宁可藉藉无名,而非扬名以夺吾志也!” 陈侯:“善也!既然如此,那孤赐你‘符节’令牌一枚,譬如通关文牒,各国来去自如。你们三兄弟各赏玉佩一件、铠甲一副,爰金十两。什长赏铠甲一副,与众位好汉同赏皮靴、皮套各一双,铜贝二十枚。各位好汉,由于敝国贫困,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小小赏赐,不成敬意,望笑纳!司徒胜,摆设飨宴,为众好汉分发赏赐品!” 司徒胜:“诺!” 伍尚等人拱手:“谢陈公赏赐!” 当司徒胜领着贾获一行人走出株宫,朝御膳房走去。这时,宫门传来呼声:“楚国使臣到——” 公子胜对内侍说:“内侍,你领他们先去御膳房,我稍后再过去!”然后又对贾获说:“贾大夫,你留步,去见见楚国使臣!” 一辆驷马车驶临株宫殿外,费无极手持节杖踏下脚凳。贾获小声对司徒胜说:“此人是少师费无极!”说完,与公子胜拱手道:“欢迎尊贵的楚国使臣!” 费无极惊讶地:“噢,是贾大夫呀。你就回到了陈国,让我好找哇?” 贾获:“费少师,你找老夫?” 费无极并不回答,而是问:“方才过去的是伍二少爷?” 公子胜:“是伍子胥!” 费无极:“对,就是他!请他快快上殿!” 贾获:“他可不是朝堂中人?” 费无极:“只是让他做个见证!随从,把礼篚盒抬进殿中!”说完,与贾获、公子胜走进大殿。 内侍大喊:“楚国使臣到——” 陈侯:“欢迎楚国使臣莅临敝国!” 众臣:“欢迎楚国使臣!” 费无极向御台上的陈侯稽首道:“尊敬的陈惠公,受楚景平王的委派,少师费无极作为使臣,特来贵国通报楚国告示。颁文示曰:原楚国上卿大夫令尹斗成然,居功自傲,枉法败政,收受贿赂,大肆敛财,草菅人命,收罗打手,唆使朋比党羽养奎等人,敲诈勒索,殴打陈国贾大夫,欲霸占妫府。现已将罪臣斗成然磔刑赐死,养奎等人斩首示众!楚国现由阳匄担任令尹之职,处理一切政务。特此通报!” 陈侯:“费使臣,大国能挖瘤摘毒,铲除败类,实乃严明法纪朝纲。而能通报下国,可见大国依礼施政,维护礼教。” 费无极:“陈公,使臣来陈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向贾获——贾大夫赔礼道歉来的。受楚景平王的委托,使臣曾专门前往小祠堂探望受伤的贾大夫,可惜人去房空,贾大夫已启程回国。如今使臣带着慰问品,千里迢迢来到宛丘,就是证明楚子的歉意。被恶人所伤,反倒由大王来慰问,可见为了国家间的友好关系,楚景平王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哇!” 贾获:“外臣受伤,竟然惊动了大王,令贾获深感不安!还望费少师回郢之时,代外臣向大王表示感谢!” 费无极:“到了陈国,我将去蔡国,你的感谢我会转达。”然后,走到伍员的跟前说:“伍子胥,大王对你岳父的关怀,你应该感同身受吧?” 伍员:“费使臣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让我感恩戴德?” 费无极:“两大礼篚盒,楚王还不够诚意吗?” 伍员:“费无极,你跟我一个草民说这些何益?你还不是拉大旗作虎皮,显摆自己!”说完,转身便走。 费无极苦笑道:“嘿,好心当驴肝肺!” 陈国驿馆。 楚国士兵正在收拾行囊,收拾好的从各自房间出来,在院中准备列队集合。伍尚牵着亦白马,在驿馆外对伍员、伍之鸡说:“二位弟弟,你们真不回郢都了?” 伍员:“兄长,不回了,我想带子鸡去上蔡。” 伍尚:“去上蔡?” 伍员:“此番费无极去了上蔡,我总觉得他作为使臣,其目的不在于通报斗成然之死,而是有监视陈蔡两国之嫌!” 伍尚:“子胥,费无极即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与你又有何干?你既不能干预他,又不能揭露他,还不如随他而去?” 伍员:“兄长,话虽如此,但费无极的一举一动都令我担心!” 伍尚:“子胥,到目前为止,你还在怀疑他。可线索早已断了,至今没有他的任何犯罪记录,你又奈何呢?” 伍之鸡:“二哥说,他想去房钟见左司马沈尹戌,以确认成虎死前所说的话。” 伍尚:“子胥,你太固执,太倔强!从临江酒楼到现在怕有十年了吧,你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但结果呢?总是事与愿违!” 伍员:“当师傅养由基、二师傅叔山冉、张干、丁可,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时,我就忘不了他们是怎样死的!养叔虽然恃艺而死,但毕竟被成虎‘以谪遗戍’所害。而冉叔、张干、丁可之死,凶手是谁?至今是个谜,或者成为永远的谜。我想为他们复仇,可我连凶手的影子也找不到哇!所以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都会追查到底,决不懈怠!” 伍尚:“好吧,既然你 们不回去,那就好好去查吧!子胥,你带子鸡走,可一定要好好保护三弟的安全。另外,我回去后,怎么跟弟妹解释呢?” 伍员:“告诉玉娥,就说伍之鸡遇到了云游大师,他想拜师学艺,就去了蓬莱岛。考虑伍之鸡脚不便,只能陪着他。一旦学艺有成,即刻返家。” 伍尚笑道:“你这谎言也太离谱了吧?” 伍员也笑道:“既然离谱,那你就跟我编一个吧!” 什长驾着戎车从驿馆内出来,后面跟着列队的楚兵。伍尚蹬上亦白马。伍员、伍之鸡拱手道:“兄长,再见!” 伍尚:“二位弟弟,再见!” 一队楚兵逐渐远去…… 一座院落前。 贾获挥着手,老李与李嫂站在后面,目送着骑着烈焰马的伍员,驾着骈马车的伍之鸡,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一骑一车在驿道上疾驶。 在通过一块“蔡界”的石牌时,伍员勒住了缰绳,然后对伍之鸡说:“子鸡,进入了蔡境,很快就到了上蔡。你呢,一切听我的安排!” 伍之鸡:“知道,二哥!我想问,我们盲目进入上蔡,如何才能得知费无极的动向呢?他可是直接和蔡国朝廷打交道的人。” 伍员:“子鸡,这你就放心。我们先到驿馆住下,然后我领去见一个人。他应该知道全部!” 伍之鸡:“谁呀?” 伍员:“此人应该和我们伍氏颇有渊源,而且你小时候还见过他的父亲。” 伍之鸡:“你是说‘班荆故道’的公子归生,可蔡声子早已谢世。你找他的儿子,虽然上辈是世谊,现在他还会认我们这些侄辈吗?” 伍员:“朝吴公子为复国而举义旗,是一个像他父亲忠肝义胆的人。相信他还存有故旧不弃的情谊,我们找他,应该没有问题!” 伍之鸡:“但愿吧!” 伍员挥鞭:“走——” 一骑一车驰骋起来…… 蔡国太师府。 一辆骈车来到太师府前,伍员跳下车,扣响门环,仆人启开府门。伍员问道:“此处是太师府?” 仆人:“你找谁?” 伍员:“朝吴大夫可在?” 仆人:“你是谁?找我们主人。” 伍员:“你就说我们是楚国来的,我叫伍子胥,是伍举之孙!” 仆人:“那好,稍等!” 过了一会儿,仆人打开府门对伍员说:“伍公子请进!” 伍员问:“马车停放何处?” 仆人:“把马车拴在围墙边的马桩上即可。” 伍之鸡拴好马车,同伍员走进太师府。在大堂前,朝吴公子早已迎候在那里。仆人上前禀道:“主人,伍子胥来啦!” 伍员、伍之鸡见到朝吴,赶紧稽首道:“小侄拜见世叔大人!” 伍员、伍之鸡施礼后,伍鸡递上一捆斑斓毛皮,伍员说:“一张虎皮,是小侄上山打猎得来的,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仆人看了一眼含笑默认的朝吴,然后收下。 伍员:“世叔大人,初次见面,还望大人原谅小辈冒昧打扰!” 朝吴颔首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英俊威武,神采四溢。伍子胥,今日朝吴终于有幸见到了你!” 伍员疑惑的:“世叔大人,你知道我?” 朝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如雷贯耳!” 伍员仍不解:“我可是一介草民?” 朝吴:“草民?不不不!你是楚景平王求贤若渴的大将军,大王车右。怎么,至今没有上任?” 伍员摇摇头:“没有!” 伍之鸡:“是斗成然搅黄了此事!” 朝吴问:“他是?” 伍员:“我弟弟伍之鸡!” 朝吴笑道:“你们兄弟俩长得都很像!走走,进屋谈,进屋谈!” 到了大堂内,宾主坐下后,朝吴喊道:“上茶!” 奴婢送上茶盏。朝吴指着茶水说:“请!”然后自己先呷了一口,接着说:“方才说到斗成然搅黄了子胥为车右之事,现在斗成然已被车裂,障碍已经扫除,应该可以位列卿班,怎么不去为官呢?” 伍之鸡:“大王车右早已由囊瓦担任。再说,我哥也不愿意为官。” 朝吴:“原来是这样。” 伍员:“世叔大人,斗成然被车裂,应该是 费使臣来通报的吧?” 朝吴:“正是费使臣在朝堂上宣布的。子胥,你们这次到蔡国来,是有什么事,还是来这边看看?需要朝吴帮什么忙吗?” 伍员:“路过上蔡,过来见个朋友,顺便来看看世叔大人。自我伍氏始祖伍参与蔡国太师子朝要好,成为了朋友;而我祖伍举又与你父蔡声子相善,结为世谊;到现在已经第四代了。虽然我父伍奢与朝吴公子可能没怎么来往,但作为子侄,理应存续这种难能可贵的友谊。世叔大人,你说是吗?” 朝吴:“难得子胥说出了上代的友谊,本来存续这种弥足珍贵的友谊,是我等小国人应该做的。可我到了郢都也没能去拜访伍奢大哥,更别说与你们见面了,很是遗憾!” 伍员:“蔡国经历了战争创伤,又经历了沦亡。有幸的是朝吴公子深明大义,举义旗推翻了楚灵王,恢复了蔡国。这一切都是世叔你所做的,你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走亲访友,存续世谊呢?” 朝吴:“说的太好了!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子胥,中午就到这里用膳,我们好好痛饮一杯!” 第三十一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世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朝吴:“还用客气,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这时,仆人闯了进来说:“主人,外面来一个自称是楚国使臣的人,欲求见主人!” 朝吴倏地站起身,说:“费无极怎么来了?” 伍员、伍之鸡也随即站起身。伍员说:“既然使臣来了,那我们走。” 朝吴:“你们是老乡,在异国他乡,大家难得一聚。” 伍员:“不不,我们回避!” 朝吴:“不想见?那么你们出去也会照面。既然这样,那就到隔壁厢房暂避一会儿,如何?” 伍员:“这样好!” 朝吴对仆人说:“你去请费使臣进来,不要说有楚国客人在此!” 仆人:“知道,主人!”应诺后,出了大堂。 朝吴掀开厢房门帘,对伍员、伍之鸡说:“把茶盏带进去,你们到里面歇坐一会,我应付应付就会把他送走!”说完,走出大堂外迎候楚国使臣。 费无极一见到朝吴便堆笑拱手道:“朝吴大夫,冒昧造访,打扰打扰!” 朝吴拱手:“使臣大人亲临敝舍,失敬失敬!大人,里面请!” 朝吴领着费无极走进大堂,分主宾落坐后。他吩咐奴婢:“看茶!” 奴婢端上茶水,放在案几上,然后退下。 费无极言道:“朝吴大夫,适才你说亲临敝舍,我看府邸阔卓豪华,与敝舍相去甚远?? 朝吴:“此乃我父亲的府邸,我不过沾光而已!” 费无极:“此话差矣!朝吴公子是楚国的大功臣,完全有理由居住这样高档的府邸。可你现在却官居蔡国朝廷的下位,这是屈尊!本来楚王想要你留在楚国,你却坚决要走。因为大王信任你,才让你回到了蔡国。而你的顶头上司刻意压制你,排挤你,使你无法掌握更大的权力。是这样吗?” 朝吴:“使臣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费无极:“这个情况难道不重要吗?论说公子的年纪已经大了,官职又如此低下,得到蔡平侯的赏识也不容易。如果朝吴想获得晋升,我可以帮你请求。” 朝吴:“使臣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这个人很固执,不会曲意奉承,更不会趋炎附势。费使臣,能理解我吗?“ 费无极:“朝吴,费无极有心帮你,你却毫不在意。那就算了,只当我没说!”说完站起身,忿忿地说:“我走了!” 朝吴也站起来,说:“使臣不再坐一会儿,茶还没喝一口?” 费无极:“不啦。” 朝吴:“那好,我送送你。” 两人一直走到府邸外,朝吴见费无极登上驷马车,然后拱手道:“费使臣慢走。” 费无极只是拱手示意了一下,对御驾说:“走!” 驷马车启动,后面跟着一大队楚国士兵。朝吴见他们走远,然后返回大堂。伍员、伍之鸡早已从厢房出来,伍员问:“送走了?” 朝吴:“送走了!走,我们到膳房喝酒去。” 三人来到膳房,案几上已经摆好酒菜。分宾坐下后,朝吴说:“粗菜淡饭,请随意。” 伍员:“有酒有肉,飨宴啊!” 伍之鸡端起酒榼:“世叔,我先敬你一杯!” 伍员:“对,先敬世叔!” 朝吴端起酒榼,说:“我们同饮一杯,干!” 三人一饮而下。朝吴放下酒榼,问道:“方才我与费无极的谈话,你们都听到了?” 伍员:“世叔,不好意思,你和使臣的谈话,我们全都听到了。你回蔡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显赫,而且受到了你顶头上司的压制,不知你的上司是谁?” 朝吴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人本来和我一样是忍辱负重的人,可现在得到了蔡平侯的宠爱,而且高居司徒之职,对我是颐指气使……” 伍员:“你是说蔡洧?” 朝吴:“不是他又是谁?” 伍员:“讨伐楚灵王时,他只不过做了内应。功劳再高也高不过世叔您,反倒他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徒,而你却屈居他之下?” 朝吴:“他这个人善于溜须拍马,见风使舵,我怎能与他相比?” 伍员:“你没有答应费无极帮你上位的请求,会不会适得其反?” 朝吴:“本来楚景平王就不放心我回蔡国。我猜费无极是来刺探我 虚实的,他怎会帮我请求晋升呢?” 伍员:“既然这样,那你可要小心,注意他们背后的猫腻!” 朝吴:“费无极这个人阴险狡诈,我早就看穿了他!他要在你背后搞小动作,你是防不胜防!” 伍员:“哦,世叔你对他有所了解?” 朝吴:“当年蔡国沦陷时,我就见他与斗成然相勾结,把蓍翠宫的三车财宝送与斗成然,损公肥私。” 伍员:“那是不是楚景平王指使的呢?” 朝吴:“这是肯定!没有蔡公的指使,他敢吗?何况当时蔡公要暴动造反,需要笼络楚国将军,斗成然自然就成为他们的首选。” 伍员:“那你们当时是怎样称呼费无极的?” 朝吴:“费无极只是司马府的一个家宰,并没有正式官衔,当然是喊他家宰大人。子胥,你问这干吗?” 伍鸡:“世叔,我二哥只是想问你,当时家宰有多大的权力?” 朝吴:“那权力可大着呢,除了蔡公,上下文武全听他的!” 伍员:“那你知道蔡国出了吴国细作这件事吗?” 朝吴:“听说过,好像还搜到了什么证据。” 伍员:“那知道是什么人领兵去搜查的吗?” 朝吴:“好像是督粮官斗成然去的。大家都这么传,我也就信了。子胥,你问这些干啥,你好像在调查什么?” 伍员站起身,单膝跪下拱手说:“世叔大人,子胥到你府上来,确实是为了追查这件事。它的来龙去脉我就不必细说,它关系到我师傅以及同门的三条性命,还有我弟弟的一条腿。你不见他是个跛脚?” 朝吴:“子胥,快快请起!你怀着如此的深仇大恨,需要朝吴帮点什么?我会尽力而为。” 伍员坐回案几前,说:“世叔,你刚才说,‘听说过’以及‘大家都这样传’,应该来自当时的蔡县府,也就是司马府的人传给你听的?” 朝吴:“是,传给我听的人就是司马府的人!当时蔡国的大司理已经瘫痪,所有的行动都是楚兵来执行,斗成然派兵去捉拿吴国细作完全有可能。” 伍员:“世叔,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 朝吴:“你说?” 伍员:“你见过王尹成虎吗?” 朝吴:“没见过!不过知道他当时来过蔡县。这件事与成虎又有何关系?” 伍鸡:“世叔,大有关系!成虎被锤毙前,喊道:‘我要举报司马家臣!’而我二哥一直怀疑司马家臣就是费无极,只是成虎沿用了流行叫法,把家臣当成家宰。因为家宰只有一人,而家臣却有十几人,是家臣就没法查了。” 朝吴:“看来你们兄弟俩到我这里来,我没能给你们满意的答复,失望了吧?来来,先喝酒。” 伍员:“世叔,费无极城府极深,表面堆笑,实则是笑里藏刀。他此番探望世叔,我看他是不怀好意。世叔要格外小心,千万别中了他的暗算!” 朝吴:“子胥,多谢你的提醒!”说完,叹了一口气“唉,谁要我为了复国而举义旗,成了他人眼中的不安分子呢!” 伍员、伍之鸡听到朝吴如此的叹息,再看着他沮丧颓废的样子,也是爱莫能助啊…… 蔡国司徒府内。 费无极与司徒蔡洧在满园树发嫩叶的小道上信步。他们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举目观看天上排成人字形的大雁。 费无极指着天上的大雁说:“大雁就是鸿鹄。秋去春归,南来北往,如今又要飞往北方的栖息地了。” 蔡洧:“使臣所指的是……” 费无极:“朝吴就像翱翔的鸿鹄,有着鸿鹄之志!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因为楚王信任他,所以才叫他住在蔡国。而你们没有他的功劳大,智慧和才能也不如他。可你们的官位却在他之上,这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如果他有异志,岂不把蔡国放飞了?所以你们得赶紧想办法,否则,必然会祸难临头!” 蔡洧:“使臣的一席话,一语中的,切中要害。蔡洧当图谋之,以备后患!” 费无极讪笑道:“这才是司徒所要做的!” 蔡国寝宫。 蔡平侯对费无极说:“费使臣,你急匆匆欲见孤,有何要事?” 费无极:“蔡平侯,使臣有一句话,思来想去不得不说,所以才进寝宫面见您。” 蔡平侯:“使臣,但说无妨!” 费无极:“当年蔡侯 随隐公子被虏郢都,朝吴大夫与楚王举义旗推翻了楚灵王。您呢,继承了蔡国君位。而这一切都是朝吴争取来的,他的功劳最大。如今楚景平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监视您,您当他的君侯不是很困难吗?不早点考虑这件事,恐怕会后悔莫及的?” 蔡平侯:“使臣所言极是!孤当合君臣之力,解决此事!” 伍员牵着烈焰马,伍之鸡驾着骈马车,朝吴与伍员并排走过了上蔡城门口。在城门外不远处,朝吴对伍员说:“子胥,你们这次上蔡一行,就来了这么几天,现在就要走了。上次的交谈,朝吴受益匪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伍员:“有缘千里来相会,机会总是有的!” 朝吴:“子胥,看来你对费无极的认知一点没错,他真不是个东西!据可靠人向我密报,费无极在司徒府园中指着天上的大雁对蔡洧说,说我像鸿鹄,有异志,须得提防。而后又跑到寝宫对蔡侯说,我是楚王安置在蔡国监视蔡侯的。费无极如此一再向上挑唆诽谤我,置我于绝境,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伍员:“世叔,看来你的处境十分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离开蔡国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朝吴:“蔡国沦陷时,我都没有离开蔡国,复国了倒使我离开生养我的故土,我心有不甘呐!” 伍员:“世叔,回避风险才是大丈夫所为。” 朝吴:“好吧,我听你的。一有风吹草动,我将去郑国避难!” 伍员:“世叔,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朝吴:“谁呀?” 伍员:“左司马沈尹戌!” 朝吴:“你没听说蛮氏部落(现河南汝阳县一带),就是蛮子国发生了动乱?沈尹戌将军率戍边的楚军平乱去了。” 伍员:“走了很长时间?” 朝吴:“走了一段时间!” 伍员拱手:“那好,我去找他。世叔,就此作别!” 朝吴还礼:“后会有期!” 伍员蹬上马,与伍之鸡一起拱手道:“世叔,后会有期!” 朝吴目送一马一车远去…… 楚国渚宫。 费无极对景平王眉飞色舞地说:“我对蔡洧说:‘朝吴就像翱翔的鸿鹄,有着鸿鹄之志!如果他有异志,岂不把蔡国放飞了?’然后我又跑到蔡平侯那里,对他说:‘如今楚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监视您,你当他的君侯不是很困难吗?’我这两句话,绝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夏天,蔡国人就赶走了朝吴,他只好灰溜溜的亡命郑国。大王,我办的这件事怎样?” 景平王听后大怒,训斥道:“费无极!谁给你的权利?就因为寡人信任朝吴,所以让他住在蔡国,如果当年没有朝吴,寡人也不会有今天,你凭什么要赶走他?” 费无极:“臣绝对不是排挤朝吴,因为臣逐渐了解他的为人,有不同一般人的念头,而且功劳很大,又长期住在蔡国,假以时日,蔡国一定会飞走。驱逐朝吴,就是剪掉他的翅膀,永绝后患......这,全是臣的罪过!” 景平王仍在指责费无极:“但你不能这样设计他,让寡人声誉何在?” 站在一旁的鄢将师劝道:“大王,驱逐了朝吴,再也没有违逆者了。大王应该高兴才对?” 景平王表面不悦,心里可能比谁都高兴,但他说:“寡人现在最关心的是蛮子国之乱,他会影响我楚国北方一大片土地的治安。虽然派了沈尹戌前去弹压,但寡人还是不放心,又派了右尹然丹前去统领指挥,不知情况如何?” 费无极:“大王放心,由右尹郑丹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鄢将师附和道:“宗丘平叛,右尹大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清剿了土匪山寨。此去蛮地,很快便有捷报传来。大王,耐心等待就是!” 景平王:还有一事,寡人两次接到周天子的讣告,说周景王的太子寿死了,仅过了两个月,生母穆后又死了。二位爱卿,寡人是否要派使臣去参加葬礼?” 费无极:“大王,周景王虽贵为天子,可周王朝早已名存实亡。诸侯不以尊周为己任,而是各自发展,连每年的贡赋都懒得交纳了。何况是死了太子和生母,参不参与葬礼无关紧要。大王以为如何?” 景平王:“费爱卿说的是,连贡赋我们都不交了,还去管天子死了儿子和老娘?不去!”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三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陈国株宫。 贾获领着一队楚国士兵、一辆灵柩车欲进宫门,门吏上前拦阻道:“哪里来的?这是王宫禁地,还带着灵柩,成何体统?” 贾获:“我乃陈国大夫贾获,刚从楚国归来,这些乃楚国客人,进宫觐见陈惠公。” 门吏:“既然觐见陈侯,怎么还带着灵柩?太不吉利!” 贾获笑道:“阍吏有所不知,此灵柩乃掩人耳目,里面实则是金银耳!” 门吏也笑道:“难怪贾大夫带灵柩入殿,我还以为是晦气呢?请进吧,贾大夫!”然后呼道:“贾大夫觐见——” 贾获一行人,走过中唐。传令官跑进殿内高喊:“贾大夫觐见!” 陈侯:“快快有请!” 贾获一踏进殿内,便稽首道:“微臣贾获,拜见陈侯,吾主千秋无疆!” 陈侯刚说到:“贤卿请起……”就愣住了,只见楚国士兵抬着一副棺材进到殿中。 满朝文武也瞠目结舌,惊咤不已。司徒公子胜走上前问道:“贾大夫,抬一副棺木上殿,难道有人……” 贾获笑道:“大家不要惊骇,棺木里全是爰金!老夫奉命售房,现已完成,特来复命。这次搬运爰金,多亏了伍尚三兄弟和楚国士兵,没有他们的智慧,爰金早被土匪抢走了。”然后对什长说:“什长,打开!” 楚兵搬开棺盖,里面全是熠熠生辉的金版金饼。众臣眼放毫光,啧啧有声。 公子胜拱手道:“感谢三位壮士的鼎力相助!感谢楚国士兵的长途押送!子胥呀,知道有你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太感谢了!” 伍员:“我岳父年老体弱,行前还被人打了。作为内子,帮着押运也是应该的,谁要他接下这么艰巨的任务呢?” 公子胜:“哎呀,是我考虑欠周。我怎么没想到,就贾大夫一人,要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何其之难?况且,他还被挨了打,打他的人是谁?我怎么见贾大夫眼眶有淤青呢?” 贾获:“还有谁?就是蔓馆武士养奎!大人还说要把别院赠送给曼成然,你知道他们是一伙什么人?一伙狼狈为奸,为非作歹之徒,幸亏被楚国大辟(死刑)了。” 公子胜:“有这等事,可蔓成然是令尹啊?” 贾获:“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令尹呢?” 陈侯:“贤卿,按照惯例,诸侯杀其首辅当昭告天下。怎么,我们尚没有得到传报?” 贾获:“应该快了!” 陈侯:“可惜!斗成然曾说过:‘既然吴国敢于灭亡小城邦州来,就应当立即出兵,把吴军赶出州来!’没想到他不自重,即使说过明智的话,也难免斧钺加身,哀哉!” 公子胜:“主公,如今贾大夫不辱使命,此功不可不表;众位英雄千辛万苦运回爰金,此功不可不赏!” 陈侯:“司徒胜,此话说的甚是有理!擢升贾获为司空,爵卿大夫。” 贾获:“主公,老夫年岁已大,怕不能胜任司空之职,请收回成命,容臣告老还乡!” 公子胜:“贾大夫,陈国重建,像你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与我们一同流亡五年。现今归来,朝中岂能少了阁下的辅佐?” 陈侯:“是呀,贾爱卿,你就不要推迟了,孤还等待你的上任呢!” 贾获不得已,稽首道:“谢主公恩典!” 陈侯对伍员言道:“伍子胥,你我不是初次见面。自从吃过你的回门酒,孤才真正理解玉娥妹妹选择你是对的!你不但为人好爽,爱礼存羊,而且才高八斗,武功绝世,非一般男子可比!但有一点孤不明白,为何至今乡耕于野,而不入仕朝堂呢?” 伍员:“陈侯,人各有志,义不相屈!” 陈侯:“是否考虑一下,能来我们陈国?陈国虽小,但位居中原,也可作一番大作为呀,孤以少司马授你如何?” 伍员:“陈侯,请莫要再提及此事。吾宁可藉藉无名,而非扬名以夺吾志也!” 陈侯:“善也!既然如此,那孤赐你‘符节’令牌一枚,譬如通关文牒,各国来去自如。你们三兄弟各赏玉佩一件、铠甲一副,爰金十 两。什长赏铠甲一副,与众位好汉同赏皮靴、皮套各一双,铜贝二十枚。各位好汉,由于敝国贫困,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小小赏赐,不成敬意,望笑纳!司徒胜,摆设飨宴,为众好汉分发赏赐品!” 司徒胜:“诺!” 伍尚等人拱手:“谢陈公赏赐!” 当司徒胜领着贾获一行人走出株宫,朝御膳房走去。这时,宫门传来呼声:“楚国使臣到——” 公子胜对内侍说:“内侍,你领他们先去御膳房,我稍后再过去!”然后又对贾获说:“贾大夫,你留步,去见见楚国使臣!” 一辆驷马车驶临株宫殿外,费无极手持节杖踏下脚凳。贾获小声对司徒胜说:“此人是少师费无极!”说完,与公子胜拱手道:“欢迎尊贵的楚国使臣!” 费无极惊讶地:“噢,是贾大夫呀。你就回到了陈国,让我好找哇?” 贾获:“费少师,你找老夫?” 费无极并不回答,而是问:“方才过去的是伍二少爷?” 公子胜:“是伍子胥!” 费无极:“对,就是他!请他快快上殿!” 贾获:“他可不是朝堂中人?” 费无极:“只是让他做个见证!随从,把礼篚盒抬进殿中!”说完,与贾获、公子胜走进大殿。 内侍大喊:“楚国使臣到——” 陈侯:“欢迎楚国使臣莅临敝国!” 众臣:“欢迎楚国使臣!” 费无极向御台上的陈侯稽首道:“尊敬的陈惠公,受楚景平王的委派,少师费无极作为使臣,特来贵国通报楚国告示。颁文示曰:原楚国上卿大夫令尹斗成然,居功自傲,枉法败政,收受贿赂,大肆敛财,草菅人命,收罗打手,唆使朋比党羽养奎等人,敲诈勒索,殴打陈国贾大夫,欲霸占妫府。现已将罪臣斗成然磔刑赐死,养奎等人斩首示众!楚国现由阳匄担任令尹之职,处理一切政务。特此通报!” 陈侯:“费使臣,大国能挖瘤摘毒,铲除败类,实乃严明法纪朝纲。而能通报下国,可见大国依礼施政,维护礼教。” 费无极:“陈公,使臣来陈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向贾获——贾大夫赔礼道歉来的。受楚景平王的委托,使臣曾专门前往小祠堂探望受伤的贾大夫,可惜人去房空,贾大夫已启程回国。如今使臣带着慰问品,千里迢迢来到宛丘,就是证明楚子的歉意。被恶人所伤,反倒由大王来慰问,可见为了国家间的友好关系,楚景平王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哇!” 贾获:“外臣受伤,竟然惊动了大王,令贾获深感不安!还望费少师回郢之时,代外臣向大王表示感谢!” 费无极:“到了陈国,我将去蔡国,你的感谢我会转达。”然后,走到伍员的跟前说:“伍子胥,大王对你岳父的关怀,你应该感同身受吧?” 伍员:“费使臣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让我感恩戴德?” 费无极:“两大礼篚盒,楚王还不够诚意吗?” 伍员:“费无极,你跟我一个草民说这些何益?你还不是拉大旗作虎皮,显摆自己!”说完,转身便走。 费无极苦笑道:“嘿,好心当驴肝肺!” 陈国驿馆。 楚国士兵正在收拾行囊,收拾好的从各自房间出来,在院中准备列队集合。伍尚牵着亦白马,在驿馆外对伍员、伍之鸡说:“二位弟弟,你们真不回郢都了?” 伍员:“兄长,不回了,我想带子鸡去上蔡。” 伍尚:“去上蔡?” 伍员:“此番费无极去了上蔡,我总觉得他作为使臣,其目的不在于通报斗成然之死,而是有监视陈蔡两国之嫌!” 伍尚:“子胥,费无极即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与你又有何干?你既不能干预他,又不能揭露他,还不如随他而去?” 伍员:“兄长,话虽如此,但费无极的一举一动都令我担心!” 伍尚:“子胥,到目前为止,你还在怀疑他。可线索早已断了,至今没有他的任何犯罪记录,你又奈何呢?” 伍之鸡:“二哥说,他想去房钟见左司马沈尹戌, 以确认成虎死前所说的话。” 伍尚:“子胥,你太固执,太倔强!从临江酒楼到现在怕有十年了吧,你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但结果呢?总是事与愿违!” 伍员:“当师傅养由基、二师傅叔山冉、张干、丁可,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时,我就忘不了他们是怎样死的!养叔虽然恃艺而死,但毕竟被成虎‘以谪遗戍’所害。而冉叔、张干、丁可之死,凶手是谁?至今是个谜,或者成为永远的谜。我想为他们复仇,可我连凶手的影子也找不到哇!所以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都会追查到底,决不懈怠!” 伍尚:“好吧,既然你们不回去,那就好好去查吧!子胥,你带子鸡走,可一定要好好保护三弟的安全。另外,我回去后,怎么跟弟妹解释呢?” 伍员:“告诉玉娥,就说伍之鸡遇到了云游大师,他想拜师学艺,就去了蓬莱岛。考虑伍之鸡脚不便,只能陪着他。一旦学艺有成,即刻返家。” 伍尚笑道:“你这谎言也太离谱了吧?” 伍员也笑道:“既然离谱,那你就跟我编一个吧!” 什长驾着戎车从驿馆内出来,后面跟着列队的楚兵。伍尚蹬上亦白马。伍员、伍之鸡拱手道:“兄长,再见!” 伍尚:“二位弟弟,再见!” 一队楚兵逐渐远去…… 一座院落前。 贾获挥着手,老李与李嫂站在后面,目送着骑着烈焰马的伍员,驾着骈马车的伍之鸡,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一骑一车在驿道上疾驶。 在通过一块“蔡界”的石牌时,伍员勒住了缰绳,然后对伍之鸡说:“子鸡,进入了蔡境,很快就到了上蔡。你呢,一切听我的安排!” 伍之鸡:“知道,二哥!我想问,我们盲目进入上蔡,如何才能得知费无极的动向呢?他可是直接和蔡国朝廷打交道的人。” 伍员:“子鸡,这你就放心。我们先到驿馆住下,然后我领去见一个人。他应该知道全部!” 伍之鸡:“谁呀?” 伍员:“此人应该和我们伍氏颇有渊源,而且你小时候还见过他的父亲。” 伍之鸡:“你是说‘班荆故道’的公子归生,可蔡声子早已谢世。你找他的儿子,虽然上辈是世谊,现在他还会认我们这些侄辈吗?” 伍员:“朝吴公子为复国而举义旗,是一个像他父亲忠肝义胆的人。相信他还存有故旧不弃的情谊,我们找他,应该没有问题!” 伍之鸡:“但愿吧!” 伍员挥鞭:“走——” 一骑一车驰骋起来…… 蔡国太师府。 一辆骈车来到太师府前,伍员跳下车,扣响门环,仆人启开府门。伍员问道:“此处是太师府?” 仆人:“你找谁?” 伍员:“朝吴大夫可在?” 仆人:“你是谁?找我们主人。” 伍员:“你就说我们是楚国来的,我叫伍子胥,是伍举之孙!” 仆人:“那好,稍等!” 过了一会儿,仆人打开府门对伍员说:“伍公子请进!” 伍员问:“马车停放何处?” 仆人:“把马车拴在围墙边的马桩上即可。” 伍之鸡拴好马车,同伍员走进太师府。在大堂前,朝吴公子早已迎候在那里。仆人上前禀道:“主人,伍子胥来啦!” 伍员、伍之鸡见到朝吴,赶紧稽首道:“小侄拜见世叔大人!” 伍员、伍之鸡施礼后,伍鸡递上一捆斑斓毛皮,伍员说:“一张虎皮,是小侄上山打猎得来的,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仆人看了一眼含笑默认的朝吴,然后收下。 伍员:“世叔大人,初次见面,还望大人原谅小辈冒昧打扰!” 朝吴颔首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英俊威武,神采四溢。伍子胥,今日朝吴终于有幸见到了你!” 伍员疑惑的:“世叔大人,你知道我?” 朝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如雷贯耳!” 伍员 仍不解:“我可是一介草民?” 朝吴:“草民?不不不!你是楚景平王求贤若渴的大将军,大王车右。怎么,至今没有上任?” 伍员摇摇头:“没有!” 伍之鸡:“是斗成然搅黄了此事!” 朝吴问:“他是?” 伍员:“我弟弟伍之鸡!” 朝吴笑道:“你们兄弟俩长得都很像!走走,进屋谈,进屋谈!” 到了大堂内,宾主坐下后,朝吴喊道:“上茶!” 奴婢送上茶盏。朝吴指着茶水说:“请!”然后自己先呷了一口,接着说:“方才说到斗成然搅黄了子胥为车右之事,现在斗成然已被车裂,障碍已经扫除,应该可以位列卿班,怎么不去为官呢?” 伍之鸡:“大王车右早已由囊瓦担任。再说,我哥也不愿意为官。” 朝吴:“原来是这样。” 伍员:“世叔大人,斗成然被车裂,应该是费使臣来通报的吧?” 朝吴:“正是费使臣在朝堂上宣布的。子胥,你们这次到蔡国来,是有什么事,还是来这边看看?需要朝吴帮什么忙吗?” 伍员:“路过上蔡,过来见个朋友,顺便来看看世叔大人。自我伍氏始祖伍参与蔡国太师子朝要好,成为了朋友;而我祖伍举又与你父蔡声子相善,结为世谊;到现在已经第四代了。虽然我父伍奢与朝吴公子可能没怎么来往,但作为子侄,理应存续这种难能可贵的友谊。世叔大人,你说是吗?” 朝吴:“难得子胥说出了上代的友谊,本来存续这种弥足珍贵的友谊,是我等小国人应该做的。可我到了郢都也没能去拜访伍奢大哥,更别说与你们见面了,很是遗憾!” 伍员:“蔡国经历了战争创伤,又经历了沦亡。有幸的是朝吴公子深明大义,举义旗推翻了楚灵王,恢复了蔡国。这一切都是世叔你所做的,你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走亲访友,存续世谊呢?” 朝吴:“说的太好了!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子胥,中午就到这里用膳,我们好好痛饮一杯!” 第三十一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世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朝吴:“还用客气,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这时,仆人闯了进来说:“主人,外面来一个自称是楚国使臣的人,欲求见主人!” 朝吴倏地站起身,说:“费无极怎么来了?” 伍员、伍之鸡也随即站起身。伍员说:“既然使臣来了,那我们走。” 朝吴:“你们是老乡,在异国他乡,大家难得一聚。” 伍员:“不不,我们回避!” 朝吴:“不想见?那么你们出去也会照面。既然这样,那就到隔壁厢房暂避一会儿,如何?” 伍员:“这样好!” 朝吴对仆人说:“你去请费使臣进来,不要说有楚国客人在此!” 仆人:“知道,主人!”应诺后,出了大堂。 朝吴掀开厢房门帘,对伍员、伍之鸡说:“把茶盏带进去,你们到里面歇坐一会,我应付应付就会把他送走!”说完,走出大堂外迎候楚国使臣。 费无极一见到朝吴便堆笑拱手道:“朝吴大夫,冒昧造访,打扰打扰!” 朝吴拱手:“使臣大人亲临敝舍,失敬失敬!大人,里面请!” 朝吴领着费无极走进大堂,分主宾落坐后。他吩咐奴婢:“看茶!” 奴婢端上茶水,放在案几上,然后退下。 费无极言道:“朝吴大夫,适才你说亲临敝舍,我看府邸阔卓豪华,与敝舍相去甚远?? 朝吴:“此乃我父亲的府邸,我不过沾光而已!” 费无极:“此话差矣!朝吴公子是楚国的大功臣,完全有理由居住这样高档的府邸。可你现在却官居蔡国朝廷的下位,这是屈尊!本来楚王想要你留在楚国,你却坚决要走。因为大王信任你,才让你回到了蔡国。而你的顶头上司刻意压制你,排挤你,使你无法掌握更大的权力。是这样吗?” 朝吴:“使臣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费无极:“这个情况难道不重要吗?论说公子的年纪已经大了,官职又如此低下,得到蔡平侯的赏识也不容易。如果朝吴想获得晋升,我可以帮你请求。” 朝吴:“使臣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这个人很固执,不会曲意奉承,更不会趋炎附势。费使臣,能理解我吗?“ 费无极:“朝吴,费无极有心帮你,你却毫不在意。那就算了,只当我没说!”说完站起身,忿忿地说:“我走了!” 朝吴也站起来,说:“使臣不再坐一会儿,茶还没喝一口?” 费无极:“不啦。” 朝吴:“那好,我送送你。” 两人一直走到府邸外,朝吴见费无极登上驷马车,然后拱手道:“费使臣慢走。” 费无极只是拱手示意了一下,对御驾说:“走!” 驷马车启动,后面跟着一大队楚国士兵。朝吴见他们走远,然后返回大堂。伍员、伍之鸡早已从厢房出来,伍员问:“送走了?” 朝吴:“送走了!走,我们到膳房喝酒去。” 三人来到膳房,案几上已经摆好酒菜。分宾坐下后,朝吴说:“粗菜淡饭,请随意。” 伍员:“有酒有肉,飨宴啊!” 伍之鸡端起酒榼:“世叔,我先敬你一杯!” 伍员:“对,先敬世叔!” 朝吴端起酒榼,说:“我们同饮一杯,干!” 三人一饮而下。朝吴放下酒榼,问道:“方才我与费无极的谈话,你们都听到了?” 伍员:“世叔,不好意思,你和使臣的谈话,我们全都听到了。你回蔡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显赫,而且受到了你顶头上司的压制,不知你的上司是谁?” 朝吴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人本来和我一样是忍辱负重的人,可现在得到了蔡平侯的宠爱,而且高居司徒之职,对我是颐指气使……” 伍员:“你是说蔡洧?” 朝吴:“不是他又是谁?” 伍员:“讨伐楚灵王时,他只不过做了内应。功劳再高也高不过世叔您,反倒他做了一人之 下万人之上的司徒,而你却屈居他之下?” 朝吴:“他这个人善于溜须拍马,见风使舵,我怎能与他相比?” 伍员:“你没有答应费无极帮你上位的请求,会不会适得其反?” 朝吴:“本来楚景平王就不放心我回蔡国。我猜费无极是来刺探我虚实的,他怎会帮我请求晋升呢?” 伍员:“既然这样,那你可要小心,注意他们背后的猫腻!” 朝吴:“费无极这个人阴险狡诈,我早就看穿了他!他要在你背后搞小动作,你是防不胜防!” 伍员:“哦,世叔你对他有所了解?” 朝吴:“当年蔡国沦陷时,我就见他与斗成然相勾结,把蓍翠宫的三车财宝送与斗成然,损公肥私。” 伍员:“那是不是楚景平王指使的呢?” 朝吴:“这是肯定!没有蔡公的指使,他敢吗?何况当时蔡公要暴动造反,需要笼络楚国将军,斗成然自然就成为他们的首选。” 伍员:“那你们当时是怎样称呼费无极的?” 朝吴:“费无极只是司马府的一个家宰,并没有正式官衔,当然是喊他家宰大人。子胥,你问这干吗?” 伍鸡:“世叔,我二哥只是想问你,当时家宰有多大的权力?” 朝吴:“那权力可大着呢,除了蔡公,上下文武全听他的!” 伍员:“那你知道蔡国出了吴国细作这件事吗?” 朝吴:“听说过,好像还搜到了什么证据。” 伍员:“那知道是什么人领兵去搜查的吗?” 朝吴:“好像是督粮官斗成然去的。大家都这么传,我也就信了。子胥,你问这些干啥,你好像在调查什么?” 伍员站起身,单膝跪下拱手说:“世叔大人,子胥到你府上来,确实是为了追查这件事。它的来龙去脉我就不必细说,它关系到我师傅以及同门的三条性命,还有我弟弟的一条腿。你不见他是个跛脚?” 朝吴:“子胥,快快请起!你怀着如此的深仇大恨,需要朝吴帮点什么?我会尽力而为。” 伍员坐回案几前,说:“世叔,你刚才说,‘听说过’以及‘大家都这样传’,应该来自当时的蔡县府,也就是司马府的人传给你听的?” 朝吴:“是,传给我听的人就是司马府的人!当时蔡国的大司理已经瘫痪,所有的行动都是楚兵来执行,斗成然派兵去捉拿吴国细作完全有可能。” 伍员:“世叔,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 朝吴:“你说?” 伍员:“你见过王尹成虎吗?” 朝吴:“没见过!不过知道他当时来过蔡县。这件事与成虎又有何关系?” 伍鸡:“世叔,大有关系!成虎被锤毙前,喊道:‘我要举报司马家臣!’而我二哥一直怀疑司马家臣就是费无极,只是成虎沿用了流行叫法,把家臣当成家宰。因为家宰只有一人,而家臣却有十几人,是家臣就没法查了。” 朝吴:“看来你们兄弟俩到我这里来,我没能给你们满意的答复,失望了吧?来来,先喝酒。” 伍员:“世叔,费无极城府极深,表面堆笑,实则是笑里藏刀。他此番探望世叔,我看他是不怀好意。世叔要格外小心,千万别中了他的暗算!” 朝吴:“子胥,多谢你的提醒!”说完,叹了一口气“唉,谁要我为了复国而举义旗,成了他人眼中的不安分子呢!” 伍员、伍之鸡听到朝吴如此的叹息,再看着他沮丧颓废的样子,也是爱莫能助啊…… 蔡国司徒府内。 费无极与司徒蔡洧在满园树发嫩叶的小道上信步。他们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举目观看天上排成人字形的大雁。 费无极指着天上的大雁说:“大雁就是鸿鹄。秋去春归,南来北往,如今又要飞往北方的栖息地了。” 蔡洧:“使臣所指的是……” 费无极:“朝吴就像翱翔的鸿鹄,有着鸿鹄之志!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因为楚王信任他,所以才叫他住在蔡国。而你们没有他的功劳大,智慧和才能也不如他。可你们的 官位却在他之上,这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如果他有异志,岂不把蔡国放飞了?所以你们得赶紧想办法,否则,必然会祸难临头!” 蔡洧:“使臣的一席话,一语中的,切中要害。蔡洧当图谋之,以备后患!” 费无极讪笑道:“这才是司徒所要做的!” 蔡国寝宫。 蔡平侯对费无极说:“费使臣,你急匆匆欲见孤,有何要事?” 费无极:“蔡平侯,使臣有一句话,思来想去不得不说,所以才进寝宫面见您。” 蔡平侯:“使臣,但说无妨!” 费无极:“当年蔡侯随隐公子被虏郢都,朝吴大夫与楚王举义旗推翻了楚灵王。您呢,继承了蔡国君位。而这一切都是朝吴争取来的,他的功劳最大。如今楚景平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监视您,您当他的君侯不是很困难吗?不早点考虑这件事,恐怕会后悔莫及的?” 蔡平侯:“使臣所言极是!孤当合君臣之力,解决此事!” 伍员牵着烈焰马,伍之鸡驾着骈马车,朝吴与伍员并排走过了上蔡城门口。在城门外不远处,朝吴对伍员说:“子胥,你们这次上蔡一行,就来了这么几天,现在就要走了。上次的交谈,朝吴受益匪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伍员:“有缘千里来相会,机会总是有的!” 朝吴:“子胥,看来你对费无极的认知一点没错,他真不是个东西!据可靠人向我密报,费无极在司徒府园中指着天上的大雁对蔡洧说,说我像鸿鹄,有异志,须得提防。而后又跑到寝宫对蔡侯说,我是楚王安置在蔡国监视蔡侯的。费无极如此一再向上挑唆诽谤我,置我于绝境,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伍员:“世叔,看来你的处境十分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离开蔡国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朝吴:“蔡国沦陷时,我都没有离开蔡国,复国了倒使我离开生养我的故土,我心有不甘呐!” 伍员:“世叔,回避风险才是大丈夫所为。” 朝吴:“好吧,我听你的。一有风吹草动,我将去郑国避难!” 伍员:“世叔,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朝吴:“谁呀?” 伍员:“左司马沈尹戌!” 朝吴:“你没听说蛮氏部落(现河南汝阳县一带),就是蛮子国发生了动乱?沈尹戌将军率戍边的楚军平乱去了。” 伍员:“走了很长时间?” 朝吴:“走了一段时间!” 伍员拱手:“那好,我去找他。世叔,就此作别!” 朝吴还礼:“后会有期!” 伍员蹬上马,与伍之鸡一起拱手道:“世叔,后会有期!” 朝吴目送一马一车远去…… 楚国渚宫。 费无极对景平王眉飞色舞地说:“我对蔡洧说:‘朝吴就像翱翔的鸿鹄,有着鸿鹄之志!如果他有异志,岂不把蔡国放飞了?’然后我又跑到蔡平侯那里,对他说:‘如今楚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监视您,你当他的君侯不是很困难吗?’我这两句话,绝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夏天,蔡国人就赶走了朝吴,他只好灰溜溜的亡命郑国。大王,我办的这件事怎样?” 景平王听后大怒,训斥道:“费无极!谁给你的权利?就因为寡人信任朝吴,所以让他住在蔡国,如果当年没有朝吴,寡人也不会有今天,你凭什么要赶走他?” 费无极:“臣绝对不是排挤朝吴,因为臣逐渐了解他的为人,有不同一般人的念头,而且功劳很大,又长期住在蔡国,假以时日,蔡国一定会飞走。驱逐朝吴,就是剪掉他的翅膀,永绝后患......这,全是臣的罪过!” 景平王仍在指责费无极:“但你不能这样设计他,让寡人声誉何在?” 站在一旁的鄢将师劝道:“大王,驱逐了朝吴,再也没有违逆者了。大王应该高兴才对?” 景平王表面不悦,心里可能比谁都高兴,但他说:“寡人现在最关心的是蛮子国之乱,他会影响我楚国北方一大片土地的治安。虽然派了沈尹 戌前去弹压,但寡人还是不放心,又派了右尹然丹前去统领指挥,不知情况如何?” 费无极:“大王放心,由右尹郑丹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鄢将师附和道:“宗丘平叛,右尹大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清剿了土匪山寨。此去蛮地,很快便有捷报传来。大王,耐心等待就是!” 景平王:还有一事,寡人两次接到周天子的讣告,说周景王的太子寿死了,仅过了两个月,生母穆后又死了。二位爱卿,寡人是否要派使臣去参加葬礼?” 费无极:“大王,周景王虽贵为天子,可周王朝早已名存实亡。诸侯不以尊周为己任,而是各自发展,连每年的贡赋都懒得交纳了。何况是死了太子和生母,参不参与葬礼无关紧要。大王以为如何?” 景平王:“费爱卿说的是,连贡赋我们都不交了,还去管天子死了儿子和老娘?不去!”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三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陈国株宫。 贾获领着一队楚国士兵、一辆灵柩车欲进宫门,门吏上前拦阻道:“哪里来的?这是王宫禁地,还带着灵柩,成何体统?” 贾获:“我乃陈国大夫贾获,刚从楚国归来,这些乃楚国客人,进宫觐见陈惠公。” 门吏:“既然觐见陈侯,怎么还带着灵柩?太不吉利!” 贾获笑道:“阍吏有所不知,此灵柩乃掩人耳目,里面实则是金银耳!” 门吏也笑道:“难怪贾大夫带灵柩入殿,我还以为是晦气呢?请进吧,贾大夫!”然后呼道:“贾大夫觐见——” 贾获一行人,走过中唐。传令官跑进殿内高喊:“贾大夫觐见!” 陈侯:“快快有请!” 贾获一踏进殿内,便稽首道:“微臣贾获,拜见陈侯,吾主千秋无疆!” 陈侯刚说到:“贤卿请起……”就愣住了,只见楚国士兵抬着一副棺材进到殿中。 满朝文武也瞠目结舌,惊咤不已。司徒公子胜走上前问道:“贾大夫,抬一副棺木上殿,难道有人……” 贾获笑道:“大家不要惊骇,棺木里全是爰金!老夫奉命售房,现已完成,特来复命。这次搬运爰金,多亏了伍尚三兄弟和楚国士兵,没有他们的智慧,爰金早被土匪抢走了。”然后对什长说:“什长,打开!” 楚兵搬开棺盖,里面全是熠熠生辉的金版金饼。众臣眼放毫光,啧啧有声。 公子胜拱手道:“感谢三位壮士的鼎力相助!感谢楚国士兵的长途押送!子胥呀,知道有你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太感谢了!” 伍员:“我岳父年老体弱,行前还被人打了。作为内子,帮着押运也是应该的,谁要他接下这么艰巨的任务呢?” 公子胜:“哎呀,是我考虑欠周。我怎么没想到,就贾大夫一人,要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何其之难?况且,他还被挨了打,打他的人是谁?我怎么见贾大夫眼眶有淤青呢?” 贾获:“还有谁?就是蔓馆武士养奎!大人还说要把别院赠送给曼成然,你知道他们是一伙什么人?一伙狼狈为奸,为非作歹之徒,幸亏被楚国大辟(死刑)了。” 公子胜:“有这等事,可蔓成然是令尹啊?” 贾获:“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是令尹呢?” 陈侯:“贤卿,按照惯例,诸侯杀其首辅当昭告天下。怎么,我们尚没有得到传报?” 贾获:“应该快了!” 陈侯:“可惜!斗成然曾说过:‘既然吴国敢于灭亡小城邦州来,就应当立即出兵,把吴军赶出州来!’没想到他不自重,即使说过明智的话,也难免斧钺加身,哀哉!” 公子胜:“主公,如今贾大夫不辱使命,此功不可不表;众位英雄千辛万苦运回爰金,此功不可不赏!” 陈侯:“司徒胜,此话说的甚是有理!擢升贾获为司空,爵卿大夫。” 贾获:“主公,老夫年岁已大,怕不能胜任司空之职,请收回成命,容臣告老还乡!” 公子胜:“贾大夫,陈国重建,像你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与我们一同流亡五年。现今归来,朝中岂能少了阁下的辅佐?” 陈侯:“是呀,贾爱卿,你就不要推迟了,孤还等待你的上任呢!” 贾获不得已,稽首道:“谢主公恩典!” 陈侯对伍员言道:“伍子胥,你我不是初次见面。自从吃过你的回门酒,孤才真正理解玉娥妹妹选择你是对的!你不但为人好爽,爱礼存羊,而且才高八斗,武功绝世,非一般男子可比!但有一点孤不明白,为何至今乡耕于野,而不入仕朝堂呢?” 伍员:“陈侯,人各有志,义不相屈!” 陈侯:“是否考虑一下,能来我们陈国?陈国虽小,但位居中原,也可作一番大作为呀,孤以少司马授你如何?” 伍员:“陈侯,请莫要再提及此事。吾宁可藉藉无名,而非扬名以夺吾志也!” 陈侯:“善也!既然如此,那孤赐你‘符节’令牌一枚,譬如通关文牒,各国来去自如。你们三兄弟各赏玉佩一件、铠甲一副,爰金十两。什长赏铠甲一副,与众位好汉同赏皮靴、皮套各一双,铜贝二十枚。各位好汉,由于敝国贫困,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小小赏赐,不成敬意,望笑纳!司徒胜,摆设飨宴,为众好汉分发赏赐品!” 司徒胜:“诺!” 伍尚等人拱手:“谢陈公赏赐!” 当司徒胜领着贾获一行人走出株宫,朝御膳房走去。这时,宫门传来呼声:“楚国使臣到——” 公子胜对内侍说:“内侍,你领他们先去御膳房,我稍后再过去!”然后又对贾获说:“贾大夫,你留步,去见见楚国使臣!” 一辆驷马车驶临株宫殿外,费无极手持节杖踏下脚凳。贾获小声对司徒胜说:“此人是少师费无极!”说完,与公子胜拱手道:“欢迎尊贵的楚国使臣!” 费无极惊讶地:“噢,是贾大夫呀。你就回到了陈国,让我好找哇?” 贾获:“费少师,你找老夫?” 费无极并不回答,而是问:“方才过去的是伍二少爷?” 公子胜:“是伍子胥!” 费无极:“对,就是他!请他快快上殿!” 贾获:“他可不是朝堂中人?” 费无极:“只是让他做个见证!随从,把礼篚盒抬进殿中!”说完,与贾获、公子胜走进大殿。 内侍大喊:“楚国使臣到——” 陈侯:“欢迎楚国使臣莅临敝国!” 众臣:“欢迎楚国使臣!” 费无极向御台上的陈侯稽首道:“尊敬的陈惠公,受楚景平王的委派,少师费无极作为使臣,特来贵国通报楚国告示。颁文示曰:原楚国上卿大夫令尹斗成然,居功自傲,枉法败政,收受贿赂,大肆敛财,草菅人命,收罗打手,唆使朋比党羽养奎等人,敲诈勒索,殴打陈国贾大夫,欲霸占妫府。现已将罪臣斗成然磔刑赐死,养奎等人斩首示众!楚国现由阳匄担任令尹之职,处理一切政务。特此通报!” 陈侯:“费使臣,大国能挖瘤摘毒,铲除败类,实乃严明法纪朝纲。而能通报下国,可见大国依礼施政,维护礼教。” 费无极:“陈公,使臣来陈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向贾获——贾大夫赔礼道歉来的。受楚景平王的委托,使臣曾专门前往小祠堂探望受伤的贾大夫,可惜人去房空,贾大夫已启程回国。如今使臣带着慰问品,千里迢迢来到宛丘,就是证明楚子的歉意。被恶人所伤,反倒由大王来慰问,可见为了国家间的友好关系,楚景平王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哇!” 贾获:“外臣受伤,竟然惊动了大王,令贾获深感不安!还望费少师回郢之时,代外臣向大王表示感谢!” 费无极:“到了陈国,我将去蔡国,你的感谢我会转达。”然后,走到伍员的跟前说:“伍子胥,大王对你岳父的关怀,你应该感同身受吧?” 伍员:“费使臣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让我感恩戴德?” 费无极:“两大礼篚盒,楚王还不够诚意吗?” 伍员:“费无极,你跟我一个草民说这些何益?你还不是拉大旗作虎皮,显摆自己!”说完,转身便走。 费无极苦笑道:“嘿,好心当驴肝肺!” 陈国驿馆。 楚国士兵正在收拾行囊,收拾好的从各自房间出来,在院中准备列队集合。伍尚牵着亦白马,在驿馆外对伍员、伍之鸡说:“二位弟弟,你们真不回郢都了?” 伍员:“兄长,不回了,我想带子鸡去上蔡。” 伍尚:“去上蔡?” 伍员:“此番费无极去了上蔡,我总觉得他作为使臣,其目的不在于通报斗成然之死,而是有监视陈蔡两国之嫌!” 伍尚:“子胥,费无极即使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与你又有何干?你既不能干预他,又不能揭露他,还不如随他而去?” 伍员:“兄长,话虽如此,但费无极的一举一动都令我担心!” 伍尚:“子胥,到目前为止,你还在怀疑他。可线索早已断了,至今没有他的任何犯罪记录,你又奈何呢?” 伍之鸡:“二哥说,他想去房钟见左司马沈尹戌,以确认成虎死前所说的话。” 伍尚:“子胥,你太固执,太倔强!从临江酒楼到现在怕有十年了吧,你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但结果呢?总是事与愿违!” 伍员:“当师傅养由基、二师傅叔山冉、张干、丁可,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时,我就忘不了他们是怎样死的!养叔虽然恃艺而死,但毕竟被成虎‘以谪遗戍’所害。而冉叔、张干、丁可之死,凶手是谁?至今是个谜,或者成为永远的谜。我想为他们复仇,可我连凶手的影子也找不到哇!所以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都会追查到底,决不懈怠!” 伍尚:“好吧,既然你 们不回去,那就好好去查吧!子胥,你带子鸡走,可一定要好好保护三弟的安全。另外,我回去后,怎么跟弟妹解释呢?” 伍员:“告诉玉娥,就说伍之鸡遇到了云游大师,他想拜师学艺,就去了蓬莱岛。考虑伍之鸡脚不便,只能陪着他。一旦学艺有成,即刻返家。” 伍尚笑道:“你这谎言也太离谱了吧?” 伍员也笑道:“既然离谱,那你就跟我编一个吧!” 什长驾着戎车从驿馆内出来,后面跟着列队的楚兵。伍尚蹬上亦白马。伍员、伍之鸡拱手道:“兄长,再见!” 伍尚:“二位弟弟,再见!” 一队楚兵逐渐远去…… 一座院落前。 贾获挥着手,老李与李嫂站在后面,目送着骑着烈焰马的伍员,驾着骈马车的伍之鸡,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一骑一车在驿道上疾驶。 在通过一块“蔡界”的石牌时,伍员勒住了缰绳,然后对伍之鸡说:“子鸡,进入了蔡境,很快就到了上蔡。你呢,一切听我的安排!” 伍之鸡:“知道,二哥!我想问,我们盲目进入上蔡,如何才能得知费无极的动向呢?他可是直接和蔡国朝廷打交道的人。” 伍员:“子鸡,这你就放心。我们先到驿馆住下,然后我领去见一个人。他应该知道全部!” 伍之鸡:“谁呀?” 伍员:“此人应该和我们伍氏颇有渊源,而且你小时候还见过他的父亲。” 伍之鸡:“你是说‘班荆故道’的公子归生,可蔡声子早已谢世。你找他的儿子,虽然上辈是世谊,现在他还会认我们这些侄辈吗?” 伍员:“朝吴公子为复国而举义旗,是一个像他父亲忠肝义胆的人。相信他还存有故旧不弃的情谊,我们找他,应该没有问题!” 伍之鸡:“但愿吧!” 伍员挥鞭:“走——” 一骑一车驰骋起来…… 蔡国太师府。 一辆骈车来到太师府前,伍员跳下车,扣响门环,仆人启开府门。伍员问道:“此处是太师府?” 仆人:“你找谁?” 伍员:“朝吴大夫可在?” 仆人:“你是谁?找我们主人。” 伍员:“你就说我们是楚国来的,我叫伍子胥,是伍举之孙!” 仆人:“那好,稍等!” 过了一会儿,仆人打开府门对伍员说:“伍公子请进!” 伍员问:“马车停放何处?” 仆人:“把马车拴在围墙边的马桩上即可。” 伍之鸡拴好马车,同伍员走进太师府。在大堂前,朝吴公子早已迎候在那里。仆人上前禀道:“主人,伍子胥来啦!” 伍员、伍之鸡见到朝吴,赶紧稽首道:“小侄拜见世叔大人!” 伍员、伍之鸡施礼后,伍鸡递上一捆斑斓毛皮,伍员说:“一张虎皮,是小侄上山打猎得来的,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仆人看了一眼含笑默认的朝吴,然后收下。 伍员:“世叔大人,初次见面,还望大人原谅小辈冒昧打扰!” 朝吴颔首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英俊威武,神采四溢。伍子胥,今日朝吴终于有幸见到了你!” 伍员疑惑的:“世叔大人,你知道我?” 朝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如雷贯耳!” 伍员仍不解:“我可是一介草民?” 朝吴:“草民?不不不!你是楚景平王求贤若渴的大将军,大王车右。怎么,至今没有上任?” 伍员摇摇头:“没有!” 伍之鸡:“是斗成然搅黄了此事!” 朝吴问:“他是?” 伍员:“我弟弟伍之鸡!” 朝吴笑道:“你们兄弟俩长得都很像!走走,进屋谈,进屋谈!” 到了大堂内,宾主坐下后,朝吴喊道:“上茶!” 奴婢送上茶盏。朝吴指着茶水说:“请!”然后自己先呷了一口,接着说:“方才说到斗成然搅黄了子胥为车右之事,现在斗成然已被车裂,障碍已经扫除,应该可以位列卿班,怎么不去为官呢?” 伍之鸡:“大王车右早已由囊瓦担任。再说,我哥也不愿意为官。” 朝吴:“原来是这样。” 伍员:“世叔大人,斗成然被车裂,应该是 费使臣来通报的吧?” 朝吴:“正是费使臣在朝堂上宣布的。子胥,你们这次到蔡国来,是有什么事,还是来这边看看?需要朝吴帮什么忙吗?” 伍员:“路过上蔡,过来见个朋友,顺便来看看世叔大人。自我伍氏始祖伍参与蔡国太师子朝要好,成为了朋友;而我祖伍举又与你父蔡声子相善,结为世谊;到现在已经第四代了。虽然我父伍奢与朝吴公子可能没怎么来往,但作为子侄,理应存续这种难能可贵的友谊。世叔大人,你说是吗?” 朝吴:“难得子胥说出了上代的友谊,本来存续这种弥足珍贵的友谊,是我等小国人应该做的。可我到了郢都也没能去拜访伍奢大哥,更别说与你们见面了,很是遗憾!” 伍员:“蔡国经历了战争创伤,又经历了沦亡。有幸的是朝吴公子深明大义,举义旗推翻了楚灵王,恢复了蔡国。这一切都是世叔你所做的,你哪有多余的时间去走亲访友,存续世谊呢?” 朝吴:“说的太好了!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子胥,中午就到这里用膳,我们好好痛饮一杯!” 第三十一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世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朝吴:“还用客气,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这时,仆人闯了进来说:“主人,外面来一个自称是楚国使臣的人,欲求见主人!” 朝吴倏地站起身,说:“费无极怎么来了?” 伍员、伍之鸡也随即站起身。伍员说:“既然使臣来了,那我们走。” 朝吴:“你们是老乡,在异国他乡,大家难得一聚。” 伍员:“不不,我们回避!” 朝吴:“不想见?那么你们出去也会照面。既然这样,那就到隔壁厢房暂避一会儿,如何?” 伍员:“这样好!” 朝吴对仆人说:“你去请费使臣进来,不要说有楚国客人在此!” 仆人:“知道,主人!”应诺后,出了大堂。 朝吴掀开厢房门帘,对伍员、伍之鸡说:“把茶盏带进去,你们到里面歇坐一会,我应付应付就会把他送走!”说完,走出大堂外迎候楚国使臣。 费无极一见到朝吴便堆笑拱手道:“朝吴大夫,冒昧造访,打扰打扰!” 朝吴拱手:“使臣大人亲临敝舍,失敬失敬!大人,里面请!” 朝吴领着费无极走进大堂,分主宾落坐后。他吩咐奴婢:“看茶!” 奴婢端上茶水,放在案几上,然后退下。 费无极言道:“朝吴大夫,适才你说亲临敝舍,我看府邸阔卓豪华,与敝舍相去甚远?? 朝吴:“此乃我父亲的府邸,我不过沾光而已!” 费无极:“此话差矣!朝吴公子是楚国的大功臣,完全有理由居住这样高档的府邸。可你现在却官居蔡国朝廷的下位,这是屈尊!本来楚王想要你留在楚国,你却坚决要走。因为大王信任你,才让你回到了蔡国。而你的顶头上司刻意压制你,排挤你,使你无法掌握更大的权力。是这样吗?” 朝吴:“使臣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费无极:“这个情况难道不重要吗?论说公子的年纪已经大了,官职又如此低下,得到蔡平侯的赏识也不容易。如果朝吴想获得晋升,我可以帮你请求。” 朝吴:“使臣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这个人很固执,不会曲意奉承,更不会趋炎附势。费使臣,能理解我吗?“ 费无极:“朝吴,费无极有心帮你,你却毫不在意。那就算了,只当我没说!”说完站起身,忿忿地说:“我走了!” 朝吴也站起来,说:“使臣不再坐一会儿,茶还没喝一口?” 费无极:“不啦。” 朝吴:“那好,我送送你。” 两人一直走到府邸外,朝吴见费无极登上驷马车,然后拱手道:“费使臣慢走。” 费无极只是拱手示意了一下,对御驾说:“走!” 驷马车启动,后面跟着一大队楚国士兵。朝吴见他们走远,然后返回大堂。伍员、伍之鸡早已从厢房出来,伍员问:“送走了?” 朝吴:“送走了!走,我们到膳房喝酒去。” 三人来到膳房,案几上已经摆好酒菜。分宾坐下后,朝吴说:“粗菜淡饭,请随意。” 伍员:“有酒有肉,飨宴啊!” 伍之鸡端起酒榼:“世叔,我先敬你一杯!” 伍员:“对,先敬世叔!” 朝吴端起酒榼,说:“我们同饮一杯,干!” 三人一饮而下。朝吴放下酒榼,问道:“方才我与费无极的谈话,你们都听到了?” 伍员:“世叔,不好意思,你和使臣的谈话,我们全都听到了。你回蔡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显赫,而且受到了你顶头上司的压制,不知你的上司是谁?” 朝吴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人本来和我一样是忍辱负重的人,可现在得到了蔡平侯的宠爱,而且高居司徒之职,对我是颐指气使……” 伍员:“你是说蔡洧?” 朝吴:“不是他又是谁?” 伍员:“讨伐楚灵王时,他只不过做了内应。功劳再高也高不过世叔您,反倒他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徒,而你却屈居他之下?” 朝吴:“他这个人善于溜须拍马,见风使舵,我怎能与他相比?” 伍员:“你没有答应费无极帮你上位的请求,会不会适得其反?” 朝吴:“本来楚景平王就不放心我回蔡国。我猜费无极是来刺探我 虚实的,他怎会帮我请求晋升呢?” 伍员:“既然这样,那你可要小心,注意他们背后的猫腻!” 朝吴:“费无极这个人阴险狡诈,我早就看穿了他!他要在你背后搞小动作,你是防不胜防!” 伍员:“哦,世叔你对他有所了解?” 朝吴:“当年蔡国沦陷时,我就见他与斗成然相勾结,把蓍翠宫的三车财宝送与斗成然,损公肥私。” 伍员:“那是不是楚景平王指使的呢?” 朝吴:“这是肯定!没有蔡公的指使,他敢吗?何况当时蔡公要暴动造反,需要笼络楚国将军,斗成然自然就成为他们的首选。” 伍员:“那你们当时是怎样称呼费无极的?” 朝吴:“费无极只是司马府的一个家宰,并没有正式官衔,当然是喊他家宰大人。子胥,你问这干吗?” 伍鸡:“世叔,我二哥只是想问你,当时家宰有多大的权力?” 朝吴:“那权力可大着呢,除了蔡公,上下文武全听他的!” 伍员:“那你知道蔡国出了吴国细作这件事吗?” 朝吴:“听说过,好像还搜到了什么证据。” 伍员:“那知道是什么人领兵去搜查的吗?” 朝吴:“好像是督粮官斗成然去的。大家都这么传,我也就信了。子胥,你问这些干啥,你好像在调查什么?” 伍员站起身,单膝跪下拱手说:“世叔大人,子胥到你府上来,确实是为了追查这件事。它的来龙去脉我就不必细说,它关系到我师傅以及同门的三条性命,还有我弟弟的一条腿。你不见他是个跛脚?” 朝吴:“子胥,快快请起!你怀着如此的深仇大恨,需要朝吴帮点什么?我会尽力而为。” 伍员坐回案几前,说:“世叔,你刚才说,‘听说过’以及‘大家都这样传’,应该来自当时的蔡县府,也就是司马府的人传给你听的?” 朝吴:“是,传给我听的人就是司马府的人!当时蔡国的大司理已经瘫痪,所有的行动都是楚兵来执行,斗成然派兵去捉拿吴国细作完全有可能。” 伍员:“世叔,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 朝吴:“你说?” 伍员:“你见过王尹成虎吗?” 朝吴:“没见过!不过知道他当时来过蔡县。这件事与成虎又有何关系?” 伍鸡:“世叔,大有关系!成虎被锤毙前,喊道:‘我要举报司马家臣!’而我二哥一直怀疑司马家臣就是费无极,只是成虎沿用了流行叫法,把家臣当成家宰。因为家宰只有一人,而家臣却有十几人,是家臣就没法查了。” 朝吴:“看来你们兄弟俩到我这里来,我没能给你们满意的答复,失望了吧?来来,先喝酒。” 伍员:“世叔,费无极城府极深,表面堆笑,实则是笑里藏刀。他此番探望世叔,我看他是不怀好意。世叔要格外小心,千万别中了他的暗算!” 朝吴:“子胥,多谢你的提醒!”说完,叹了一口气“唉,谁要我为了复国而举义旗,成了他人眼中的不安分子呢!” 伍员、伍之鸡听到朝吴如此的叹息,再看着他沮丧颓废的样子,也是爱莫能助啊…… 蔡国司徒府内。 费无极与司徒蔡洧在满园树发嫩叶的小道上信步。他们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举目观看天上排成人字形的大雁。 费无极指着天上的大雁说:“大雁就是鸿鹄。秋去春归,南来北往,如今又要飞往北方的栖息地了。” 蔡洧:“使臣所指的是……” 费无极:“朝吴就像翱翔的鸿鹄,有着鸿鹄之志!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因为楚王信任他,所以才叫他住在蔡国。而你们没有他的功劳大,智慧和才能也不如他。可你们的官位却在他之上,这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如果他有异志,岂不把蔡国放飞了?所以你们得赶紧想办法,否则,必然会祸难临头!” 蔡洧:“使臣的一席话,一语中的,切中要害。蔡洧当图谋之,以备后患!” 费无极讪笑道:“这才是司徒所要做的!” 蔡国寝宫。 蔡平侯对费无极说:“费使臣,你急匆匆欲见孤,有何要事?” 费无极:“蔡平侯,使臣有一句话,思来想去不得不说,所以才进寝宫面见您。” 蔡平侯:“使臣,但说无妨!” 费无极:“当年蔡侯 随隐公子被虏郢都,朝吴大夫与楚王举义旗推翻了楚灵王。您呢,继承了蔡国君位。而这一切都是朝吴争取来的,他的功劳最大。如今楚景平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监视您,您当他的君侯不是很困难吗?不早点考虑这件事,恐怕会后悔莫及的?” 蔡平侯:“使臣所言极是!孤当合君臣之力,解决此事!” 伍员牵着烈焰马,伍之鸡驾着骈马车,朝吴与伍员并排走过了上蔡城门口。在城门外不远处,朝吴对伍员说:“子胥,你们这次上蔡一行,就来了这么几天,现在就要走了。上次的交谈,朝吴受益匪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伍员:“有缘千里来相会,机会总是有的!” 朝吴:“子胥,看来你对费无极的认知一点没错,他真不是个东西!据可靠人向我密报,费无极在司徒府园中指着天上的大雁对蔡洧说,说我像鸿鹄,有异志,须得提防。而后又跑到寝宫对蔡侯说,我是楚王安置在蔡国监视蔡侯的。费无极如此一再向上挑唆诽谤我,置我于绝境,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伍员:“世叔,看来你的处境十分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离开蔡国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朝吴:“蔡国沦陷时,我都没有离开蔡国,复国了倒使我离开生养我的故土,我心有不甘呐!” 伍员:“世叔,回避风险才是大丈夫所为。” 朝吴:“好吧,我听你的。一有风吹草动,我将去郑国避难!” 伍员:“世叔,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朝吴:“谁呀?” 伍员:“左司马沈尹戌!” 朝吴:“你没听说蛮氏部落(现河南汝阳县一带),就是蛮子国发生了动乱?沈尹戌将军率戍边的楚军平乱去了。” 伍员:“走了很长时间?” 朝吴:“走了一段时间!” 伍员拱手:“那好,我去找他。世叔,就此作别!” 朝吴还礼:“后会有期!” 伍员蹬上马,与伍之鸡一起拱手道:“世叔,后会有期!” 朝吴目送一马一车远去…… 楚国渚宫。 费无极对景平王眉飞色舞地说:“我对蔡洧说:‘朝吴就像翱翔的鸿鹄,有着鸿鹄之志!如果他有异志,岂不把蔡国放飞了?’然后我又跑到蔡平侯那里,对他说:‘如今楚王只信任朝吴,所以把他安置在蔡国监视您,你当他的君侯不是很困难吗?’我这两句话,绝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夏天,蔡国人就赶走了朝吴,他只好灰溜溜的亡命郑国。大王,我办的这件事怎样?” 景平王听后大怒,训斥道:“费无极!谁给你的权利?就因为寡人信任朝吴,所以让他住在蔡国,如果当年没有朝吴,寡人也不会有今天,你凭什么要赶走他?” 费无极:“臣绝对不是排挤朝吴,因为臣逐渐了解他的为人,有不同一般人的念头,而且功劳很大,又长期住在蔡国,假以时日,蔡国一定会飞走。驱逐朝吴,就是剪掉他的翅膀,永绝后患......这,全是臣的罪过!” 景平王仍在指责费无极:“但你不能这样设计他,让寡人声誉何在?” 站在一旁的鄢将师劝道:“大王,驱逐了朝吴,再也没有违逆者了。大王应该高兴才对?” 景平王表面不悦,心里可能比谁都高兴,但他说:“寡人现在最关心的是蛮子国之乱,他会影响我楚国北方一大片土地的治安。虽然派了沈尹戌前去弹压,但寡人还是不放心,又派了右尹然丹前去统领指挥,不知情况如何?” 费无极:“大王放心,由右尹郑丹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鄢将师附和道:“宗丘平叛,右尹大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清剿了土匪山寨。此去蛮地,很快便有捷报传来。大王,耐心等待就是!” 景平王:还有一事,寡人两次接到周天子的讣告,说周景王的太子寿死了,仅过了两个月,生母穆后又死了。二位爱卿,寡人是否要派使臣去参加葬礼?” 费无极:“大王,周景王虽贵为天子,可周王朝早已名存实亡。诸侯不以尊周为己任,而是各自发展,连每年的贡赋都懒得交纳了。何况是死了太子和生母,参不参与葬礼无关紧要。大王以为如何?” 景平王:“费爱卿说的是,连贡赋我们都不交了,还去管天子死了儿子和老娘?不去!” 第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字幕:公元前537年冬十月,周景王八年,楚、吴鹊岸之战。 太宰薳启强率右路军乘舟船沿丰乐河东下,行至鹊尾码头,未等舟船停稳。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一名楚偏将跳下车,喊道:“报——启禀右帅,左广薳泄将军正与吴国烛庸在鹊渚交战,双方成胶着状态。将军命我传报右帅,火速增援!” 薳启强大声喊道:“弃船,助战!” 楚军纷纷从各自的舟船上跃了下来,朝鹊渚方向奔去…… 鹊渚,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左广薳泄手握大刀与手执长矛的吴国烛庸厮杀正酣,刀砍矛搠,互不相让。两边士卒短兵接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吴军凭借人多势众,渐渐占得上风。楚军阵脚已乱,连主将薳泄也有点支撑不住,就在这岌岌可危之即。一声断喝:“勾吴蛮夷,休得无礼!”只见太宰薳启强飞车杀到,挺戟接下薳泄,与吴国公子烛庸大战起来。楚国右路人马迅速赶到鹊渚,烛庸见大批楚军涌来,见势不妙,勒马驾车便走,并大声喊道:“退!”吴军见主将撤退,也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薳启强不依不饶,仗戟大喊:“追!”在楚军的掩杀下,吴兵死伤惨重。烛庸率军在逃出鹊渚不远处,突然一对人马截杀出来,中厩尹潘子举着开山斧在车上喊道:“蛮夷哪里走?” 吴国裨将赶紧驾车用戈抵住,几个回合,潘子把吴国裨将砍于车下。烛庸见状吓得抽鞭急逃,吴军又被截杀不少。薳启强与潘子合兵一处,继续追击逃窜的吴军。当看到无际的巢湖时,烛庸总算定了定神,吐了一口长气,自语道:“好险!”话音未落,又有一支楚军从斜道上杀出。养子弃疾驾车赶到,并大声喊道:“蛮夷休走!” 烛庸只好挺矛接战,两人斗了几个回合后。养子弃疾买了个破绽,长枪一收,烛庸竟倾力挺矛一刺,养子顺势借力,犹如囊中取物把烛庸从车里拽了出来,扔于地上。烛庸喊道:“吾命休矣!”养子弃疾正要一枪结果了烛庸,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 一声大喊:“休要伤了寡人的公子!”吴王夷眛突然出现在巢湖岸边,几个弁军冲过来抢走了烛庸公子。 养子弃疾见无数水兵朝本方杀来,冲在最前的一个将军,挺着长戈,见楚兵举戈就刺,在他的长戈挥舞下,楚军死伤一大片。这时,养子弃疾听到吴王夷昧大喊:“公子僯,不要恋战,快撤!” 养子弃疾喃道:“公子僯?吴安王馀祭的长子。”他举弓便射出一箭,公子僯中箭倒地,奄奄一息,被吴兵救走。 吴王夷昧跌足:“救了吾儿,折了吾侄,真是天不助我!” 吴军迅速撤退,登上了新造的艨艟大船“馀皇”号。公子僯被抬上了甲板,箭矢还插在他的胸膛,血汩汩的流。吴王夷昧流着泪,握住他的手,唤道:“子僯,子僯,坚持住,坚持住啊!” 公子僯挣扎地说:“大王,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我弟公子偃。” 夷昧:“知道,我会照顾好简子的,你放心。” 公子僯苦笑了一下,说:“才担任馀皇号船长,这就与纪念父王的船永别了。”说完,头一歪,溘然长逝。 船上将士顿时放声大哭。 养子弃疾与追击而来的薳启强、薳泄、潘子,三支队伍合兵一处来到了巢湖边。这时,副帅郑丹率中军前部也赶到巢湖边,他们站在岸堤,望船兴叹。养由基望着渐行渐远的艨艟大舟,叹道: “纵有神箭兮, 岂容铁马? 一片丹心兮, 敢忘击楫?” 郑丹:“老将军驰骋沙场,此刻也只能望船兴叹!中军前部随我去罗汭与主力会师——” 慎邑驿馆,王尹成虎对楚灵王说:“大王,你在慎邑也休息了三日,该启程前往罗汭了?” 楚王:“寡人从郢都出发一直坐着辇车,一路颠簸,人都像散了架,好在休息了几天,稍微有点精神,怎么就要出发?” 成虎献媚地道:“大王不是想要成就楚庄王霸业吗,何不学庄王坐驲马会师临品(现湖北丹江口市南),然后灭了庸国(现湖北竹山县)?今日大王坐上驿馆驲马,去罗汭会师不是与庄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楚王:“话是这样说,可…….” 成虎:“大王放心,微臣已装饰好了驲车,其舒服攀比君辇!” 楚王大喜:“好,去罗汭!” 一辆驲车在虎贲卫队护卫下,徐徐行驶在驿道上,即威严又奢华。 吴国境内驿道上,驶来两辆马车,前面的马车只有车夫和主人,后面一辆装的是货包。这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公子光看清是族叔蹶由,连忙停车唤道:“蹶由叔,你这是去哪?” 蹶由:“去罗汭!” 公子光:“去罗汭……” 蹶由:“大王命我去罗汭犒军!” 公子光:“难道是我军打了胜仗?” 蹶由:“哪里,不但是没有打胜仗,而且是一败涂地!” 公子光跳下车,问:“难道是琐地败了?” 蹶由:“琐地还好,只是丢了营寨。惨的是三公子几乎全军覆没,不是大王亲率大军营救,烛庸早成了刀下之鬼。” 公子光:“既然败了,还犒劳什么?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蹶由:“非也!现在烛庸一败,吴国西南方边境空虚,如果楚人乘胜追击,我边境将危如累卵,北边大军一时又补防不过来,光靠巢湖水军怎能在陆地阻挡楚国大军!” 公子光:“就以犒军来拖延时间?” 蹶由:“那倒不完全是!这次是以犒军为名,实则是观察楚灵王的喜怒哀乐,如怒,则吴国安矣,如喜,则吴国危矣!唉,不跟你说了。呃,你这是去哪?” 公子光:“正想去鹊地边境。” 蹶由:“你就带这点人马过去?我说姬光,你赶紧去调集人马协助烛庸防守,这才是上策。我走啦!”说完,正准备走。 “等等!”伍员叫停了车,然后对公子光说:“宗人,鹊地如今无须去证明什么,觋巫也没滞留的必要,不如我随这位宗人去楚国,然后再回巴蜀如何?” 公子光听后对蹶由说:“蹶由叔,我有一位巴蜀巫医朋友,想搭你的车去楚国,你看方便吗?” 蹶由:“上吧!”伍员向蹶由拱手,然后登上蹶由的车走了。 公子光大喊:“沈尹戌,持我虎符,去双峰山兵营调集人马赶往鹊地!” 沈尹戌:“诺!”吴句卑载着沈尹戌驾车离去,公子光也率队继续前行。 罗汭兵营,吴国大夫蹶由带着礼物车来到辕门,卫兵拦住,蹶由对卫兵说:“我是吴国派来的使臣,叫蹶由。车上是犒劳大军的礼品!” 卫兵来到后车,撕开货包,果然是奇珍异宝,卫兵:“随我进去。”两车刚进营寨。突然,一队虎贲卫队驶来,虎贲头领大喊:“打开辕门,大王驾到!” 顿时,号声、鼓角声奏响,左尹伍举率众将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常寿过率越军将领也跟了出来,两军各立一边。楚灵王坐着驿站敞篷驲车来到众将前,众将个个单膝拜道:“大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楚王:“众将免礼!”说完,内侍上前搀扶楚灵王下了驲车。楚王问众将:“知道这是什们车吗?” 众将相互嘀咕:“这不像是大王的君辇呀?” “像是驿馆的接人的马车!” 楚王笑道:“对,这就是驿馆的马车,他叫驲车。为什么寡人今日要坐驲车来罗汭呢,这恐怕没人知道吧?” 养由基自信的:“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潘将军你说呢?” 潘党:“大王无非想学楚庄王驲马会师临品,分兵灭了庸国。” 楚王:“对啰!步先王之车辙,承庄王之霸业。在罗汭会师越军和我各路人马,不正是承前启后吗?” 众将纷纷点头称道,蹶由冷言讥讽:“照葫芦画瓢别具匠心!” 王尹成虎大吼:“大胆!什么人敢冷嘲热讽?” 蹶由:“外臣蹶由以为大可不必自我吹嘘,仅就是坐了一下驲马,就当做大故事来讲,这不是很可笑吗?” 楚王大怒:“什么人敢来侮辱寡人?跟我抓起来,把他杀掉,用他的血来衅鼓!” 卫兵上前一下就把蹶由双手反扭。蹶由仰头说道:“楚王勿怒!我是吴王族弟蹶由,奉吴王之命前来贵国犒劳三军,你竟然要杀我,是何道理?” 伍举问道:“你们吴国在鹊岸被我军杀得一败涂地,竟有脸来犒军,什么意思?想我军不再进攻,休戎罢兵?” 蹶由:“我们吴国虽是蛮夷之邦,但兴兵之礼我们还是懂得的,虽然我们被战败了,可我们依然选择了用整车的礼品来犒劳贵军,这难道有错吗?” 伍举被蹶由的反问一下给怔住了。这时,巫师打扮的伍员上前对伍举说:“宗人,吴国既然诚心犒军,楚国为什么不能大度的笑纳呢?” 伍举见是伍员,不动声色说:“当然,有礼物送来何乐而不为呢!” 楚王问成虎:“这个蹶由还有巫师跟随,你去问他,来时占过卜没有,是吉卦吗?” 伍员听到楚灵王的话,便对楚王说:“宗人,觋师知道他来时占卜过,什么卦象就不清楚了。我是云游的巴蜀觋巫,在路上搭他的车才来到楚国的。” 伍举装着呵斥:“既然不是一起的,就不要插言,站一边去!” 成虎走到蹶由身边问道:“你来时所占卜的是吉卦吗?” 蹶由:“卜卦甚吉!” 成虎:“楚王就将把你的血涂在军鼓上,还有什么甚吉可言?” 蹶由:“因为楚国兴兵伐吴,敝国就用守护神龟来占卜,所占卜是为了吴国社稷,而非为了我一人的凶吉。所以吴王派使臣前来犒劳贵军,以便观察楚王的态度,来作为备战的依据,结果神龟显示的征兆是吉。假如楚王心情开朗,款待小臣,就可使敝国疏于备战,那灭亡就指日可待。相反楚王愤怒像雷电一样,以暴虐手段逮捕小臣,并准备杀死小臣来衅鼓,那吴国就知道该备战了。敝国虽然弱小,但早作好准备,同样是能抵抗楚军的。酌情考虑加以备战,这就算是大吉之卦吧?况且吴国是为了社稷占卜,难道是为了小臣一人的生死而占卜吗?假使小臣的鲜血能涂在军鼓上,而敝国知道加强军备,这不是最吉利的上上之卦吗?卦虽然分凶卦吉卦,又有谁能预测呢?当晋楚在‘城濮之战’(现山东鄄城县西南)所占的卜,其预兆却应验在‘邲之战’(现河南荥阳北)上。今日小臣犒劳楚国,或许就是将来吴报楚仇的预兆!” 楚王叹道:“此乃贤士也!唉,看来寡人真是枉杀了莫敖屈申,悔不当初啊! 伍举小声问伍员:“守护神龟真有如此灵验?” 伍员答道:“吴人太相信迷信!” 楚灵王大声:“扣了蹶由,去坻箕山(现安徽巢湖东北)阅兵!” 吴王夷眛在大殿对群臣说:“蹶由吾弟被楚国扣押已有半年之久,我们总不能让蹶由在囹圄里呆着,总得想点办法解救出来才好?” 行人巫狐庸:“现如今吴楚交恶,即使送上礼物,恐怕也不能得到宽宥!” 吴王夷眛直接问四弟“季子,蹶由也是你的族弟,你在延陵(现江苏常州一带)封地,整天无所事事,你也关心关心蹶由?” 公子札:“上次犒军我就坚决不同意,这不明摆把蹶由往虎口里送吗?现在却担心蹶由的生死来啦,我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顺其自然,王兄不必太担忧!” 吴王夷眛:“话虽如此,毕竟是寡人派他出使楚国的,这心里总是有点惴惴不安。” 巫狐庸:“要不这样,季札公子能否去一趟晋国?现在晋楚已经联姻,何不求晋国为我们从中斡旋?” 吴王夷眛:“季子,这是一个好办法!” 公子札:“好吧,我去晋国走一趟!” 徐国都城王宫(现江苏泗洪县境)。 徐子毅和公子章禹正在宴请吴国公子札。殿内乐工敲响编钟,舞女正翩翩起舞。徐子毅眼光非但没有注意轻歌曼舞的美女,而是直勾勾盯着季札腰间的闪着祥光的佩剑。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的宝石闪闪发光,加上剑穗艳丽的色彩,把徐君毅看的怦然心动。季札也注意到了徐君毅的眼光。这时,徐公子章见父亲总盯着季扎的佩剑看,赶紧劝酒:“舅公,饮酒!” 徐子毅这才醒悟:“对对!舅舅满饮此杯?” 公子札端起铜爵:“徐子毅,公子章禹,谢二位盛情款待!因季札急于赶往晋国,满饮此杯后即刻离开徐城。来,干!” 三人举杯饮完酒后,季札起身作别,徐子毅眼睛仍盯着季札的佩剑,似有万般眷恋之情。 郢都沙洲造船厂,船坞平台。人声鼎沸,抬着巨型木材的劳工喊着号子,整齐划一抬进工棚内,工棚内巨大辘轳正在吊装船体龙骨架。 聚在一起,指着羊皮大图的申全对大家说着什么,工尹鲂,连尹奢,伍员等人连连点头。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船坞台,王尹成虎从车上下来对大家说:“工尹鲂,你们都在。大王有旨,听宣!”说完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书:鉴于章华宫工程恢宏浩大,进度缓徐,现敕封工尹子鱼为宫建副宰,敕封士人申全为宫建总监,袭蚡冒爵禄,升大夫之职。以贤能者毕至宫建府,加快章华台之建筑。钦此!” 工尹鲂、申全拜道:“谢主隆恩!吾王千秋无疆!” 伍奢稽首后诘问道:“大王建章华宫已调集全国人工巧匠,为何还要抽调船廷唯一的建造师?” 成虎推脱说:“右尹子革是宫建府宰,我也只不过是副宰而已,一切有府宰说了算,至于为何抽调申全之事你去问子革好啦?” 听宣时别到一旁的伍员大声责问:“我说王尹虎,究竟是造船重要,还是贪图享受重要?现在吴国有了第二艘‘馀皇’号,你们还在醉生梦死。建造章华宫就等于引来灾祸,知道吗——王尹虎?” 成虎:“大胆!什么人敢训斥本官?” 公子魴:“楚国大船到了最关键龙骨架接阶段,你们把我抽调无所谓,抽调申全就等于停工了建造大船,其居心何其损也?” 伍奢:“我相信右尹子革不会不知道大船的重要,怎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成虎:“这一切都是大王的命令!你们听宣也好,违逆也罢,你们自已看着办?”说着趾高气扬的登上马车走了。 这里,伍员气得抓住墨斗朝地上摔去,墨汁溅满了刨光的柚木。 徐国徐城郊外。 吴国季札头扎白布在徐子毅墓前,虔诚焚香祷告。公子章禹披麻戴孝和群臣在一旁跪拜。公子札拜谒完后对公子章禹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外甥徐子毅已薨,汝章禹即位徐君,望承父志,护国安民,保社稷宗庙,以告慰先君遗愿!”说完向徐子章禹鞠躬致礼。 徐子章禹赶紧扶起季札说:“舅公,切莫如此!晚辈虽为君主,仍不敢僭越辈分!” 公子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臣之别乃天经地义!” 徐子章禹点头:“知道啦!” 公子札不再答话,走到刚栽植的松树边,解下自已的佩剑挂在了松枝上。然后默默地祷告:“徐君毅,您虽然已经走了,我曾暗自许诺要赠剑与您。如今阴阳两隔,只好把剑挂在树上,望您在天之灵,可以永远看着这柄长长的宝剑,记住那眷恋的一瞥!” 徐子章禹见季札祷告完,便说:“舅公,先君没有留下遗命,章禹不敢接受宝剑!” 季札摆摆手,朝墓碑躬身再拜,返身离去。随从疑惑地问季札:“季札大人,徐子毅已经过世了,你将宝剑悬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公子札:“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的内心曾经许诺过他。徐子毅非常的喜欢这把剑,我心里想,回来之后,一定要将宝剑送给他。君子讲求的是诚信于道义,怎么能够因为他的过世,而背弃为人应有的信和义,违弃原本的初衷呢?” 随从:“季札大人,不愧春秋有信有义的人啊!” 走在后面的徐子章禹对大夫仪楚说:“吴人可信,孤想把盱眙‘善道’让与吴军来治理,这样我们可以避免与楚国对抗。另外先君已薨,孤已即位,得向各诸侯报丧,以符合诸侯间丧葬之礼。至于‘季札挂剑’就让徐国黎民去歌唱传颂吧!” 大夫仪楚:“有‘季子挂剑’之礼,作为行人甚感欣慰。我即刻前往楚国为先君报丧!” 这时,一个乐人上前对徐子章禹说:“徐君,我们几个看到了季子挂剑而去,深有感触,作《徐人歌》一首,以献给延陵季子。” 徐子章禹笑道:“好哇,这么快就有了诗谣,不妨念来听听。” 乐人:“诗谣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徐子章禹:“好诗,朗朗上口,善也。尽快谱曲,让国人传唱!” 乐人:“诺!” 第三十二章第一节《潮神》—— 房钟营寨。 伍员骑着烈焰马,来到寨门口,翻身下马,向卫兵问道:“请问,左司马沈尹戌可在营中?” 卫兵警惕地反问:“你是谁?竟来房钟兵营打听左司马大人?” 伍员:“我是沈尹戌的朋友,请麻烦卫兵通报一声,就说伍子胥已到辕门口了。” 卫兵:“他不在!” 伍之鸡在骈车上说:“卫兵,你不相信我们是左司马的朋友?” 这时,烈焰马不耐烦地腾起双蹄,嘶鸣了一声。 伍之鸡对卫兵说:“睁开大眼看看,骑着汗血宝马的人,不会是左司马的朋友?” 卫兵:“大人,我相信你们是左司马大人的朋友,他真的不在兵营!” 伍员:“那他到哪里去了?” 卫兵凑到伍员耳边说:“左司马领兵去了鸡甫,兵营只留下小部分人在此据守,所以要严守保密,大人莫怪!” 伍员点点头,说:“理解理解!那去鸡甫何为?” 卫兵:“侦察地形,寻找时机准备攻占州来。” 伍员:“卫兵,谢谢你,我们走啦!”然后跨上烈焰马,对伍之鸡说:“走,去鸡甫!” 一马一车缓缓行驶,伍之鸡问伍员:“二哥,鸡甫你去过?” 伍员:“我深入吴国多次,但没有走过鸡甫,不过我知道这个地方。鸡甫古称鸡陂(现安徽凤台县西北,夏肥水附近),靠近州来国,又与徐国接壤,是楚国与吴国战略要冲。” 伍之鸡:“沈尹戌不愧为无间道的高人,有如此深谋远虑,求取州来城应不在话下!” 伍员:“是啊,万事要未雨绸缪。先摸清敌情,然后侦察地形,再采取行动。子鸡,这才是战场上的用兵之法!” 伍之鸡:“知道了,我一定深研兵法,不辜负二哥对我的期望!” 伍员:“那就好!”说完喊了一声“驾——”扬鞭催马疾驶。 一马一车往鸡甫奔去…… 砂砾,河床,芦苇,涓涓流水。淮水由北向南迤逦而去,东岸是徐国,西岸是楚国。淮河沿线有一座土城,这就是吴楚必争的小城邦州来国。对着州来的小孤山是楚国前哨营寨,右边是西肥水,左边便是徐国疆界线。 一马一车驶入小孤山营寨,左司马沈尹戌早在吊脚楼前迎候伍员。伍员翻身下马,拱手道:“沈兄,别来无恙,子胥致礼啦!” 沈尹戌赶紧拱手还礼道:“子胥,吾之恩人,是戌欠礼了!” 伍鸡下车后也作揖道:“左司马大人,子鸡向您致礼啦!” 沈尹戌问:“这位是……” 伍员连忙解释:“他是我弟弟伍之鸡!” 沈尹戌赶紧还礼道:“恕戌眼拙,是伍之鸡弟弟,失敬失敬!” 伍员:“沈兄,不必多礼,称子鸡即可。” 伍之鸡:“沈大人,子鸡只是小弟,大可不必言礼?” 沈尹戌:“子鸡,我与你兄乃莫逆之交,以后称我沈兄即可!” 伍之鸡:“好,沈兄!” 沈尹戌笑道:“子鸡,这就对了!走,上楼去,我们好好聊聊。” 这时,烈焰马又蹦跳起来,嘶鸣了一声,伍员赶紧拍拍马背,唤道:“烈焰,烈焰!” 烈焰马乖乖地低头趵趵踏地,不再闹腾。 沈尹戌惊讶地:“这是一匹汗血宝马?” 伍员:“刚才我们见面,忽视了它的存在,所以它不高兴了!” 沈尹戌:“真是一匹宝马,通人性!子胥,以前可没听你说有一匹宝马?” 伍员笑道:“两匹服马和一副架子车换来的。” 沈尹戌:“那你可是赚大了?” 伍之鸡:“沈兄,我二哥只说对了一半。他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用服马和架子车作诱饵,从土匪手中夺来的!” 沈尹戍:“哦,有这等好事,我倒很想听听?卫兵,把汗血宝马和骈马带去厩房,好好照料!” 卫兵:“诺!” 沈尹戌:“走,上楼!” 到了吊脚楼上,主宾分别坐下。沈尹戌问道:“子胥,这次怎么有空到小孤山来了?几年不见,是不是有事?” 伍员:“沈兄,不瞒你说,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哇!去了上蔡,到了周平城,最后到了鄤城,才知道你回了房钟,又一路追到小孤山,这才见到你。你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沈尹戌:“哎呀,那可对不起恩人了!上千里路一路寻来,真是难为你们。子胥,究竟有何事?” 伍员:“沈兄,当年你入朝堂举报成虎。成虎死前曾喊过什么话,我想得到你的确认。” 沈尹戌:“子胥,到目前为止,你还在纠结你师傅与同门的死?” 伍员:“是!从临江酒楼血案到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养馆血案也有五年了,我弟弟伍之鸡的腿也被害残了。此仇我无时无刻都记在心上,只要有一丝线索,我都得查。” 沈尹戌:“子胥,你的执着确实令人敬佩!说起成虎,他临死前大喊过:‘我要举报司马家臣,我要举报司马家臣!’声音由大到小,然后被拖了出去。当时,薳罢还对楚灵王说:‘大王,好像有同党?’楚灵王说:‘听到,司马家臣!’斗成然在一旁说:‘成虎又在倒打一耙。大王,那张自供书的由来就是司马家臣提供的,我在蔡都抓吴国细作时,在细作家搜出来的。他死前连家臣这种小人物都不放过,可见其心之歹毒,确实死有余辜!’我也向楚灵王进言:‘大王,听说郢都发生过很多事,是不是审讯后再杀不迟?’楚灵王大吼:‘杀!立杀不赦!’内侍高喊:‘杀——’‘咚’的一声,王尹成虎被金瓜手锤扁了脑袋,倒在了楚宫广场上,血流一地。子胥,成虎死前的情况就是这些。本来我想把‘举报司马家臣’这句话告诉你,后来一想,‘举报司马家臣’又没了下文,再加上我刚上任也很忙,因此就没有去找过你。怎么,‘司马家臣’对你侦破血案可有作用?” 伍员摇摇头,惆伥地说:“‘司马家臣’,譬如山穷水尽,再无澄清之时了!” 沈尹戌:“子胥,你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这句话?” 伍之鸡见伍员没有吭声,他对沈尹戍说:“沈兄,我二哥要得到的话是‘司马家宰’,而不是什么‘司马家臣’!” 沈尹戌奇怪的问:“那是为何?” 伍之鸡:“司马当时是蔡公,也就是当今的楚景平王。他的司马府有家臣十几位,家宰只有一个,而家宰就是少师费无极。我二哥怀疑成虎所举报的司马家臣,就是司马家宰。因为按照普遍人的叫法叫着司马家臣,所以家宰一字之差,掩盖了最为血腥的阴谋!” 沈尹戌:“这么说,子胥怀疑费无极是那几次血案的制造者?” 伍之鸡:“还有鄢将师这个帮凶!” 沈尹戌:“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妄下结论?” 伍之鸡:“我猜八九不离十,就是费无极!” 伍员忙唤道:“子鸡,沈兄说得对,怀疑不能代替实据,你不要妄言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沈尹戌扯开话题,说:“汗血宝马叫什么来着?你们又是怎么以服马和车作为诱饵,夺得宝马的?” 伍之鸡得意洋洋地说:“我和二哥,还有我大哥伍尚,是为了帮我二哥他岳父贾大夫押运陈惠公的爰金。在路宿比邑的一个村庄时,我二哥发现了暗探。当时,我替他们出了个主意,在村庄寿材铺买了一副棺材,然后把爰金全部放进了棺材里,把装爰金的大箱装满石头放在了辎重车上。早上我驾着施幡车上了路,很顺利的通过了白云山。后面司马府的兵押着装满大箱的架子车,跟着我大哥的戎车上了路。在通过白云山时,被山上的土匪劫了道。他们的大头目、二头目发现劫来的大箱内全是石头,气呼呼骑上汗血宝马和白马就一路追来,我二哥站在戎车上,用他的枪经过两回合拼杀,就挑、格掉了匪首的两件兵器。匪首哪见过这样了得的武功高手,撒开宝马便逃。我两位哥哥一人一射,匪首全部毙命。这样,我大哥得到了一匹名贵白驹马,我二哥得到了一匹汗血宝马,这就是用服马和架子车作诱饵,夺得了匪首宝马的由来。” 沈尹戌:“精彩精彩!” 伍之鸡:“你不见我二哥,身披红色战袍,身材魁梧,古铜色的面容,干任何事都是风风火火。他的坐骑取名‘烈焰’,不是恰如其分吗?” 沈尹戌:“绝称绝称!” 伍之鸡:“沈兄,听说你来小孤山是为了侦查州来的地形,准备偷袭州来城?” 沈尹戌:“是!地形我是观察好了,敌情也了解透了,司马子鱼命我早点拿下州来,可我始终没有机会下手哇!” 伍之鸡:“沈兄,能不能带我去观察观察地形?” 沈尹戌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子鸡的计谋多!” 伍员:“他研究兵法多年,我读的兵法书,他可是烂熟于胸,就是少有实战经验。” 沈尹戌站起身,说:“走!子鸡不提,我差点埋没了大才?” 土丘上,沈尹戌指着远处的土城墙说:“前面就是州来城,可以清楚地看见,城墙上飘着红色的旗帜,旗面是“玄鸟捧双月”图腾的吴国战旗。城外是大片的荒芜地,低洼的陂地到处都是树丛灌木,陂地上有一条直通州来的驿道。自从吴国占了州来以后,这条驿道再也看不到淮夷人出入了。” 伍之鸡:“走吧,我们再去看看西肥水,那边的土地也像这样都是陂地?” 沈尹戌:“是!那我们走,上车!” 一行人乘着马车来到西肥水,下车后,沈尹戌指着地面说:“夏肥水一带多是粉砂粘土,遇雨天而粘脚,拔都拔不起来。”然后又指着池塘说:“这里处处可见池塘,所以叫陂地。如夏肥水又东为高陂,再又东为大漴陂,水出分二流;南为夏肥水,北为鸡陂。夏肥水东流,左合鸡水,水出鸡陂,东流为黄陂,又东南流积为茅陂,又东为鸡水。” 伍之鸡:“陂即阪也,指的就是小的山坡。但在这里说的陂,应该是池塘也!” 沈尹戌对伍员说:“子鸡对这一带地势地貌似乎很熟悉,不知他有攻破州来妙策没有?” 伍员:“沈兄,你忘了你在椒邑农庄养过伤?椒邑离此地不远,子鸡从小在这片土地上长大,他对这里的地势地貌应该非常了解。至于让他出谋划策,你就别太指望他了!” 沈尹戌:“你看他观察得那么仔细,我想他一定有办法破城!” 这时,突然有轻骑来报,骑士对沈尹戌大喊:“启禀左司马大人,从徐国偷渡过来男男女女一二十个人,为首自称是齐国的栾施。他说是来楚国避难的,请求见到当地最高长官!” 沈尹戌招呼伍员兄弟,说:“子胥、子鸡,我们上车!” 御驾驾着马车朝小孤山营寨驶去。一进辕门,一个中年大汉揖手待立,后面聚集着他的子女和家眷。沈尹戌一下车,栾施便言道:“大人,齐国人栾施走投无路,特来投奔大楚!” 沈尹戌:“你是齐国的栾、高、陈、鲍四大家族的栾施?” 栾施:“正是!” 沈尹戌:“鲁昭公十年,你与高疆因酗酒被陈、鲍打败,然后亡命鲁国,你怎么又从徐国偷渡到了楚国?高疆呢?” 栾施:“我不是偷渡,是徐国人把我送过来的,高疆逃往了晋国!” 沈尹戌:“送过来的?徐国不知道州来城随时爆发战事?” 栾施:“知道!大人,我是一言难尽……” 沈尹戌打断栾施的话,说:“我叫沈尹戌,有什么苦衷尽管道来!” 栾施:“沈大人,我是有苦衷的。当我与高疆在鲁国生活得好好的,鲁国发生了南蒯之乱。南蒯被司徒老祁、虑癸勒令出境,他只好亡命齐国。当他和齐景公喝酒时,景公申斥道:‘南蒯,你这个叛贼!’南蒯回答说:‘臣只是想扩张公室势力,才与费人结盟的!’齐大夫韩皙骂道:‘你不过是一个大夫的家臣,竟想扩张公室势力,你真是罪大恶极!’不久老祁、虑癸向齐国讨还费城,可齐国有一个附带条件,就是要把我和高疆引渡回国,他们才肯交还费城。得到消息后,我连夜亡命徐国,高疆逃亡晋国。徐子章禹待我很好,准备邀请我参与徐国政事。可没想到齐国派鲍文子归还了费城给鲁国,却迁怒于徐国与晋国。因晋国强大,又是盟主。齐国敢怒不敢言,却把怒气撒在了小国头上,准备起兵攻打徐国,徐子章禹这才慌忙把我送出了徐境,让我到楚国避难。大人,你要帮帮我和家人啊!” 齐国人全部跪下哀求道:“大人,帮帮我们!” 沈尹戌:“栾施,你到楚国来避难,我一个左司马说了不算。我派一名裨将送你们去郢都,让楚王决定你的去处如何?” 栾施:“谢左司马大人!” 沈尹戌:“现已过晌午,估计汝等尚未午膳,我安排伙夫为你们升灶造饭!” 栾施:“那敢情好,谢大人!” 沈尹戌:“你稍等,我去伙房。”说完,亲往伙房去了。 第三十二章第二节《潮神》—— 这时,伍之鸡走过来问栾施:“敢问栾先生,知道领兵伐徐的主将是谁吗?” 栾施:“鲍文子退还鲁国的费城,且又兴兵于徐,那肯定是鲍国!” 伍之鸡:“听说齐国田书英勇善战,怎么没派他出战徐国呢?” 栾施:“原来四大家族都有私卒,我与高疆奔鲁,家产私卒全被陈、鲍两家所得,相国晏婴劝两家把财产献给了齐景公,而私卒却被两家瓜分。出国征战,以鲍国家族势力,私卒完全有能力打败徐国,我估计是齐景公亲征,鲍文子为帅。这样,何须田书出兵呢?” 伍之鸡:“听说田书也姓陈?” 栾施:“田书是四大家族陈须无的儿子,他们家封在田邑,所以称田书。” 伍员小声对伍之鸡说:“你问人家栾先生这些干啥?” 伍之鸡并未置理伍员,继续问道:“听说司马田穰苴战功赫赫,留下了《司马法》,不知此事可信?” 栾施:“应该可信,当年我曾见司马穰苴在家中日夜书写雕刻,不是写兵书,又是何为?不过,有兵书也会传给田氏家人,外人岂可窥豹?年轻人,难道你喜欢兵书不成?” 伍之鸡:“栾先生,如果有,我是梦寐以求,一睹为快!” 栾施:“年轻人如此痴迷,可上齐国临淄找田书去,只有他才知道是否真有《司马法》!” 沈尹戌这时跑过来对栾施说:“栾施,午膳好了,你领家人去伙房用膳吧!” 栾施一家朝伙房走去。伍之鸡对伍员郑重其事地说:“二哥,我想去齐国!” 伍员:“就为了《司马法》?” 伍之鸡:“对!阅尽天下兵书,这是我的宏愿!” 伍员沉默了一下,说:“既然子鸡如此坚决,为兄只好陪你到齐国去!” 沈尹戌过来说:“你俩兄弟在此嘀咕什么?走,上楼喝酒去!” 伍之鸡:“沈兄,我与二哥准备去齐国临淄!” 沈尹戌大惊:“齐国就要对徐国开战了,去齐必经徐国。兵燹唯恐躲避不及,你们还往火坑里跳,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伍之鸡笑道:“沈兄,我估计一开始是血肉横飞,到后来徐子章禹必定献贡求和。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伍员斥责道:“子鸡,没大没小,毫无礼数!” 沈尹戌也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子鸡,既然你这么说,一定会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你为我取州来之计安将何出?” 伍之鸡:“沈兄,我观察了一下州来的城墙和吴国的布防,以及城外的地形,攻取州来恐怕不易。如若等待三月,左司马可取州来也。” 沈尹戌:“为何要等三月?” 伍之鸡:“今年正月,吴王夷昧卒,五月大葬已过,失去了机会。明年新王即位,吴国要进行郊禘,也就是祭祀。天子祭天,诸侯祭土,外夷方国不祭。吴王将在吴都梅里郊外举行祭土,而各邑首脑也将在邑郊举行祭土。州来东环淮水,西出楚境,一座孤城,无郊土可祭。若要郊禘,必须打开城门到楚地祭土。沈兄,从现在开始就可撤去小孤山兵营,在一舍(三十里)之外布防,让吴人误以为楚国再无夺取州来的野心。明年正月,楚军再悄悄潜伏过来,一旦吴国主将出城郊禘,便可立即杀出,州来可得也!” 沈尹戌大喜:“子鸡弟弟,此计甚妙,可谓奇谋也!好,按你之计,喝完酒后,我们立即撤退。我将亲自送你们兄弟俩过淮水去徐国!” 伍员骑着马,伍之鸡驾着车,刚从徐国蒲隧(现江苏雎宁县西南)北城驶出。突然,“呯嘭”一声巨响,徐兵关上了城门。伍之鸡回头一看,惊道:“二哥,徐人怎么把城门给关上了?” 伍员也诧异地说:“是不是齐军攻过来了?” 伍之鸡指着土城墙说:“你看,徐兵都上了蒲隧城墙!” 伍员:“子鸡,看来我们是回不去了,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骑一车驶出不远,迎面来了许多逃难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推车的、挑担的、慌不择路地逃向蒲隧。伍员勒住马,问一个推车的老者:“老人家,你们是从哪里逃过来的?” 老者:“我们从彭城(现江苏徐州市)逃来的,齐军攻占了彭城,朝这边杀过来了。年轻人,快逃吧!” 这时,伍之鸡喊道:“二哥,你看,蒲隧城门没开,老百姓都进不去,如此,难民会越聚越多。” 伍员:“城内的徐兵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居然害怕开门。走,只有拖延一点时间,让难民逃生,才是唯一的办法!”说完,撒开烈焰马,往前冲去。 尘烟滚滚,大队车马朝蒲隧奔来。一骑一车,伫立在城外的开阔地上。伍员握弓在手,伍之鸡持枪站立在车上。伍员对着最前的一辆驷车上的将军喊道:“齐国将军,请不要再往前了,否则,我要放箭了!” 齐国小将鲍牧大笑,说:“一骑一车,居然螳臂挡车!卒徒们,跟我上……”话声未落。 伍员已放出一箭,嗖的一声,把鲍牧头盔上的红缨射落。并大声的喊到:“齐国将军,我是楚人伍子胥,路过此地去你们齐国。你们攻击蒲隧甚急,难民来不及进城,因而让你们在此驻足片刻!刚才一射,迫于无奈,对不起了,我向你致礼道歉!”说完,拱手作揖。 鲍牧被射落红缨,早已恼羞成怒,吼道:“你恃艺挡道,自以为有多大本事?你不是想去齐国吗,那我让你闯一下我的车兵阵,如能闯得过去,我便放了你,如若不能,我便杀了你!” 伍员:“此话当真?” “当真!”鲍牧把令旗一挥:“右偏车乘听令,迅速排阵,不可取其性命,我要活捉射我的楚人!” 伍员与伍鸡一个在马上,一个在车上,仔细地注视着齐军车乘移动的方位。伍员观看后问:“子鸡,你看清了他们演练的是什么阵式吗?” 伍之鸡:“像是车兵八卦阵!” 伍员:“对,是车兵八卦阵!看来这个齐国小将非同一般,有些军事才能。方才他喊:‘右偏车乘听令,从齐国编制来看,右偏为十五乘兵车。每乘兵车甲士十人,三名在车上,七名在车下,率领步兵七十五人,后勤保障二十人,共计一百零五人配置。十五乘兵车,就有一千五百余人。偌大的阵容组成车兵八卦阵,是很难冲出去的。按照八卦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我们只有从正东‘生门’杀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如遇变阵阻拦,再复从正北‘开门’杀入,直捣阵中驷乘指挥车,然后虚晃一枪,仍从‘休门’杀出,才有可能冲出此阵的围堵。为了不伤及人命,我们现在把长枪枪头裹住,你跟着我冲,千万不要落下!” 伍之鸡:“知道了,二哥!” 伍员扎好枪头,提着枪,喊了一声:“走!”骑着烈焰马由南往东面驶去,后面紧跟着骈车。偌大的齐国车兵阵,随着烈焰马的奔驰而移动。而步兵每移动一个碎步,便呼着口号:“嚯嚯!嚯嚯!”巨大的声浪恐惧,威慑。 伍员绕了很大一个圆弧,来到正东方位,见阵前两乘兵车分左右突在前面,车后各有步兵组成的方队。他大喊一声:“杀——”舞动长枪就朝两队的缝隙中冲了进去。 两车的车右赶紧挺起长戟、长矛,夹击伍员。伍员用枪一格一刺,再一横扫。两车车右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任由伍员冲进了步兵阵中。伍之鸡舞动长枪,紧随其后也冲进了步兵阵中。步兵每人一手执着长戈,一手持着盾牌,口中喊着:“嚯嚯!嚯嚯!”并移动步伐,两边的步兵方队逐渐靠拢。伍员手持长枪,在烈焰马飞奔下,如入无人之境。他舞动长枪,叮咛当啷,遇者瘫倒一片,“生门”的两队车乘方队也随即土崩瓦解。闯过了“生门”,正要往西南“休门”杀去,突然,整个阵式快速移动起来。东北方位的一个方队在兵车的指挥下,堵住了伍员的去路。伍员抖动马缰,挺枪与兵车上的车右斗了几个回合,兵车败走。他又冲入步兵阵中,一阵鏖战,步兵溃败。刚想再杀奔“休门”,又见阵式快速移动,从东南方向驶来一车,后面跟着一个方队,车首用剑一指,喊道:“楚人,哪里走?”伍员舞动长枪,直扑车首而去。车右赶紧挺戟架住来枪,保护车首…… 蒲隧城墙上,徐国大夫仪楚探身在女墙外,拼命向难民招手,呼道:“快!快进城!” 难民慌不择路,一窝蜂的涌进城内。 这时,徐子章禹在众臣的簇拥下走上了城墙。他向仪楚问道:“仪楚,听说有一骑一车替我们出头,阻挡了齐国的进攻,难民趁此都进了城?” 仪楚:“徐君,确实有一骑一车,不知哪国人?现已冲进了齐国人摆下的车兵八卦阵。你看,骑着枣红马的人神勇无比,一根银枪使得神出鬼没,出神入化,遭遇者纷纷败退。后面御驾者也毫不示弱,舞动长枪,无人近得了战车。” 徐子章禹:“仪楚,你识得八卦阵?” 仪楚:“略知一二。你看,现在他们又从正北‘开门’杀入,朝阵中挥舞令旗的方队杀去,像是要攻击指挥车。” 徐子章禹:“从正南、西南过来两支方队,看来是为了保护中心方队的指挥车。” 仪楚:“骑枣红马的人真是神勇,力战两车,毫不惧色。好,后车终于上来接战,这样骑马的人,就可腾出手来。你看,几枪就杀退了正南方过来的兵车,他又继续冲往中心方队。” 徐子章禹:“陌生人的一骑一车,虽然替我们挡了一阵,但齐景公亲率大军兵临城下,不久就要来攻城了。仪楚,徐国北边诸多县邑均被齐军攻破,连彭城这样的重镇也被先锋田开疆攻下。孤看不如弃了蒲隧,退往徐都?” 仪楚:“徐君,退,终不是办法。我看不如求和?” 徐子章禹:“求和?” 仪楚:“对,求和!本来接纳齐国的栾施,就是我们的不对,君主还要让栾施参与朝政,这不明显刺激了田鲍两家。特别是鲍文子点名要鲁国引渡栾高二人,想不到栾施还跑到徐国为官,齐国不迁怒徐国还迁怒谁?” 徐子章禹:“可现在栾施去了楚国,应该责任不能全归于徐国?而且,高疆还跑到晋国去了,那又怎样解释?” 仪楚:“齐国敢得罪晋国吗?所以说,借栾施去楚,让齐国迁怒楚国去。我们则可献上贡品,让郯国、莒国作保,罢兵求和!” 徐子章禹:“此策甚好!仪楚,你亲自出城去拜见齐景公,请求议和!” 仪楚躬身:“诺!” 伍员杀退了正南方前来增援的兵车,伍之鸡也击败了西南方的兵车。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横扫执戈的步兵,冲了好一阵,终于见到了中心方队驷马指挥车。伍员一阵兴奋,大叫:“齐国将军,我要来夺你的令旗了!” 这时,一辆轻车在服马的牵引下斜插过来,鲍牧一人站在车上,挺着长戟,大叫:“休想夺我令旗!看戟——” 伍员用枪一格,说:“小将军,你居然敢乘轻车与我一战?来来来,十回个内我不缴了你兵器,我甘愿下马受死!” 鲍牧也不答话,一戟劈来。 伍员再次把枪一档。说:“慢慢!我伍子胥从不与无名之辈交手。在交战之前,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 鲍牧:“我姓鲍,名牧。这总可以了吧?” 伍员:“慢!鲍文子是你什么人?” 鲍牧急不可耐:“啰嗦,是我祖父!可以动手了吧?” 伍员轻拉缰绳,说:“来吧!” 鲍牧举起长戟就刺,伍员一架;鲍牧抽戟就砍,伍员一拨;鲍牧再一槊,伍员往下一格,鲍牧戟一沉。伍员喊道:“鲍牧,我已让你三招,看枪!”说完,连刺三枪,快如闪电。鲍牧慌忙招架,虽然躲过了疾风暴雨般的闪刺,但自己的戟法已乱。伍员瞅准时机用枪一挑,大喊:“撒手!”千斤力道把那长戟挑上了半空,趁戟落下之时顺势一抓,长戟攥在了自己的手中。然后大喊:“子鸡,你先走,我去抢夺令旗!” 伍之鸡听到伍员喊叫,启动骈车就走。鲍牧被挑落长戟,本就羞愧。再听伍子胥要抢夺令旗,他心头一慌。如若抢了令旗,这不是天大的羞辱嘛?命可丢,令旗却不能丢!他此刻大喊道:“右偏各乘,保护令旗!” 八卦阵中的车乘虽多被战败,但听到呼唤,赶紧重新集结,向指挥车驶来。伍员骑马离驷马指挥车近在咫尺,突然,勒紧马缰,烈焰马嘶鸣一声,腾地悬起前蹄。他对涌来的兵车甲士喊道:“令旗唾手可得,楚人莫敢妄动!长戟奉还,子胥去也!”喊完,把长戟抛向鲍牧,放马便走。 各路兵车跟随伍员,紧追不舍。伍员勒住马对甲士再次喊道:“各车甲士,如若再不离去,譬如鲍牧无缨头盔!”说完,拉弓欲射。鲍牧连忙举手,示意众甲士不再追赶。伍员趁势驶远,追赶上了骈车,然后,向前突去。齐阵再无阻拦,遂与伍之鸡一同奔出“休门”。 伍之鸡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对伍员说:“二哥,总算是闯出了车兵八卦阵!” 伍员叹息道:“唉,真不容易!” 第三十二章第三节《潮神》—— 突然传来一声:“闯过八卦阵,可老夫这一关可没闯过?” 伍员一看,一个银须飘然,身着甲胄,手持弯弓的老者,站在驷车上对他们说到。伍员赶紧翻身下马,单膝跪倒,说:“老将军,想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鲍文子阁下!您的孙儿布下的车兵八卦阵,已使我等精疲力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闯出阵来。再过老将军这一关,恐怕比登天还难。还请老将军放过晚辈,我们是楚人伍员、伍之鸡!” 另一辆驷马车上的虬须将军举着大刀,对鲍国说:“鲍帅,不如劈了他!” 鲍国赶紧制止:“田先锋,慢!”然后对车右说:“扶我下车!”车右赶紧跳下车,把鲍国扶下车。 鲍国走过来问伍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何冲到了指挥车前,不去夺了令旗呢?” 伍员:“老将军,令旗象征着权力,夺了令旗就等于夺了军队的指挥权。我一个楚人,一个过路人,犯不着去夺齐国所向披靡的令旗。如果我去夺,岂不是自寻死路?我只是为了闯阵,才假借夺旗,引诱兵车前来救援,实则是虚晃一枪,好趁此从‘休门’脱离此阵。” 鲍国:“考虑周到,解释的也很有道理。我再问你,为何要闯鲍牧的车兵八卦阵呢?” 伍员:“老将军,是这样的。我俩从楚国而来,路过蒲隧去你们齐国。刚出了城门,就听‘呯嘭’一响,城门被关。这时,我们见许多难民慌慌张张地逃来,知道齐军已经临近蒲隧。而城门已关,难民都入不了城,为了争取让难民有入城的时间,我俩就迎着齐军驶去。但如何暂缓齐军前进的步伐呢?我想到只有先给小将军一点威慑,才能暂时阻止齐军的进攻。因此,我斗胆射落了你孙子头盔上的红缨。他恼羞成怒,摆下车兵八卦阵让我去闯,如若出不来,必杀我无疑,所以我俩奋力杀出了重围。老将军,事情就是这样的!” 鲍国:“看来你有救民于水火的慈悲心怀,而且侠肝义胆。宁愿甘冒风险去闯八卦阵,也要救助这些难民。可见你有高尚的人格魅力,而且具有绝顶的武功。像车兵八卦阵,即使让一国之师前来破阵,也会陷入汪洋大海,溃不成军。何况你是一骑一车,竟然冲了出来。老夫甚是佩服!你叫伍员?” 伍员:“是,字子胥!” 鲍国:“看你伟岸身材,应该来自将门之家,伍举是你家什么人?” 伍员:“是我祖父!” 鲍国:“果然与我想象相同!那你精于射技,可是养由基的弟子?” 伍员:“养由基是我的恩师!” 鲍国:“原来是养由基的传人,难怪能破了我孙儿的八卦阵!” 立在一旁的田开疆顿了一下大刀,瓮声的说:“他破得了八卦阵,却难破我八门金锁刀?” 鲍国:“田开疆,你的八门金锁刀,比得了子胥的无影梅花枪?连车兵八卦阵都挡他不住,你这把刀……”说着,摇摇头。 “是我下达了不杀令,否则,他早死了一百回!”鲍牧跳下轻车大声说道。 鲍国训斥道:“你不见人家包裹了枪头,否则,你的人也不死了一大片!不反思自己,还强词夺理!” 伍员:“老将军,鲍牧将军是下达了不杀令,否则,伍子胥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呀!车乘甲士和步卒根本没有全力以赴,只是想捉拿我而已。因而,我也就能在阵中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鲍国:“鲍牧啊,人家伍子胥这才叫着谦虚!既闯过了你布下的八卦阵,又替你说了好话。像他这样的人的确少有,豁达大度,机敏睿智,武功又高。他可是神射养由基的弟子,楚国名臣伍举的孙子。这次你们不期而遇,是一种缘分,要倍加珍惜。希望你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好兄弟!” 鲍牧拱手:“是,祖父!伍子胥,我能称你为伍大哥吗?” 伍员微笑:“当然能,我求之不得!” 鲍牧看着伍之鸡,问:“这位……” 伍员:“他是我弟弟伍之鸡,字子鸡!” 鲍牧拱手:“子鸡大哥!” 伍之鸡连忙还礼,说:“免礼免礼!鲍牧弟,我问你,你才多大,就做到了 右偏将军?” 鲍牧:“去年行了束冠礼,不小啰!” 伍之鸡:“才二十一岁,真是少年有为!鲍牧弟,你什么时候就能够排兵布阵?” 鲍牧:“一年多了,还不够成熟。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伍大哥闯过了阵。对吧,伍大哥?” 伍员:“不!非常完美,固若金汤!鲍牧,恐怕你读了不少兵书吧?” 鲍国:“他就是书蠹,整天专研兵技巧。家族的私卒,也就是右偏车乘,都是来自他的训练。” 伍员:“原来是这样,难怪指挥统一,步调一致,是一支很强的作战部队!” 鲍国:“子胥,你不是要去齐国嘛,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哟?” 鲍牧:“祖父,不是马上就要攻克蒲隧吗?让伍大哥留在营中,班师时,我们一起回齐国,我想和伍大哥一起探讨兵技巧。祖父,你就答应我吧?” 鲍国:“好,我答应你!” 这时,田开疆说到:“姓伍的,既然鲍牧与你探讨兵技巧。到时,与我一搏如何?” 鲍牧蔑视的看了一眼田开疆,讥讽地说:“田将军,虽然你号称齐国三杰,我看你、古冶子、公孙接仨人齐上,未必能胜?” 田开疆赌气的:“那就现在来!”说着就要动手。 鲍国劝阻道:“田开疆,现在是蒲隧城下,要切磋,回临淄再说!” 田开疆:“好,回临淄我去找你!” 伍员看着田开疆,没有吭声。 “报——”一名军弁跑来报告:“启禀鲍帅,徐国大夫仪楚、郯国使臣、莒国使臣,前来请求议和!” 鲍国嘀咕道:“议和?” 仪楚一手持着节杖,一手牵着绵阳,走了过来,对鲍国说:“尊敬的鲍帅阁下,徐国大夫仪楚作为使臣,献上绵羊,表示臣服,请允许徐国议和!”说完,躬身致礼。 郯国使臣鞠躬:“郯国愿意担保!” 莒国使臣鞠躬:“莒国也愿意担保!” 鲍国:“以‘献羊礼’表示臣服,那栾施何时献出?” 仪楚:“回鲍帅的话,栾施已逃往楚国。就像先前逃来徐国一样,闻声则逃。虽然徐国接纳栾施有罪,但不至于灭我徐国。我们愿献上‘甲父(古国名,现山东金乡县南)宝鼎’,以求齐景公赦囿徐国的过错,不知阁下尊意如何?” 鲍国:“栾施是不是逃往了楚国,谁来证明?若是你们藏匿了他,我们齐国岂能罢休?” 这时,伍之鸡上前言道:“鲍老将军,我能证明栾施去了楚国,至于楚国会不会送他回来,就不得而知了。” 鲍国不太相信:“真的?” 伍之鸡:“我们见过面,而且我还同他交谈过,不信你问我二哥!” 鲍国:“子胥,有这回事?” 伍员:“鲍老将军,栾施确实去了楚国,子鸡说的没错!鲍老将军,关于栾施我们暂且不论,我想说一个你们齐国的故事。齐襄公时,有一次他去打猎,发现了一只大野猪,随从说:‘那是公子彭生。’襄公很生气的说:‘彭生竟敢现身?’于是他举箭便射,说来奇怪,野猪居然像人一样站立起来哭叫,襄公感到很害怕,就从车上摔下来,摔伤了脚,丢了一只鞋。回到宫中,就向宫人费要鞋子,宫人费找不到鞋子,就一直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流血不止。他从宫内刚逃出就被乱党抓住,他解开衣服,满身是伤痕,乱党便放了他。他先进到宫内把襄公藏了起来,再出去跟乱党搏斗,结果被打死了。齐襄公也被搜出当场杀死。于是立了公孙无知为新君。” 鲍国:“子胥,你讲这个故事我们知道,你的意思是……” 仪楚:“禀鲍帅,这位闯阵将军所说的是,‘迁怒于人,滴血报主。’就如徐国一样,虽被迁怒,但也可为齐国效犬马之劳!” 鲍国沉思了片刻,舒展眉头的说:“子胥,你的话很有寓意,让老夫豁然开朗。走,我领你们去见齐景公!” 仪楚:“谢鲍帅!” 蒲隧北门,徐子章禹率群臣站在城门口,恭送坐着辇车的齐景公回国。齐国大军陆续从城内出来,驾 着轻车的鲍牧对骑马的伍员说:“伍大哥,这次庙堂上订立了齐、徐、郯、莒四国和约,齐景公开心的接受了徐国贡献的甲父宝鼎。和约一签,终于和平结束了这一场战事。本来我还以为非得攻下徐都,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伍员:“结束得好!战事越长,老百姓受得灾难越深重。说老实话,我是不赞成这种以大欺小,毫无道义的战争!” 鲍牧:“所以你用迁怒的故事开导我的祖父,不费口舌,只言片语就化解了一场血腥的战争。真是令人敬佩!” 当伍员随着齐军行至城门口,仪楚大声地唤道:“子胥将军,能否跟你聊两句?” 伍员勒住马,说:“仪楚大夫,你弄错了吧,我不是什么将军!” 仪楚:“老夫觉得你比将军还将军!来吧,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 伍员蹬下马,牵着马跟着仪楚来到了僻静处。仪楚掌拳一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言道:“恩人!救民于水火,救国于危难,你是徐国的恩人!”说完,欲行跪拜之礼。 伍员赶紧扶着仪楚说:“仪楚大夫,使不得!使不得!我伍子胥没干任何事情,你却要行此大礼,受不了!受不了!” 仪楚:“你和你弟弟一骑一车奋勇闯阵,为的是拯救逃难的百姓;你借古喻今、旁推侧引,为的是顺利举行齐、徐和谈。如今签订了和约,使徐国暂时得以安定,百姓得以喘息,这一切的改变,是与你分不开的。我仪楚感谢你!徐国百姓感谢你!” 伍员:“这一场战争,本身就是无义战。凡是有正义感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我陷入其中,怎能不挺身而出呢?” 仪楚:“说的太好啦!据赴鲁史官回报(重大事件报鲁,由史官记载),鲁国大夫叔孙婼就齐侵徐发表言论说:‘诸侯没有霸主,因而害惨了弱小国家。齐景公暴虐无道,发动了无道义的战争,攻打远方的徐国,订立城下之盟才肯罢兵,使弱小国家无法抵抗,这都是没有霸主的缘故。《诗经·小雅》篇说:宗周灭亡以后,天下一直动乱不安,执政大夫们离心离德,没有关怀人们的疾苦。’指的就是这种局面而言吧?叔孙婼的言论也印证了你的评判,说明春秋乱世点评不义之战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伍员:“仪楚大夫,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仪楚拱手:“告辞!” 伍员跨上马,拱手:“告辞!”然后,扬鞭而去…… 鲍府,鲍牧驾着轻车进入一个偌大的院落,后面跟着伍员、伍之鸡。一个丫鬟见是少爷回来,赶紧跑进厅堂厢房喊道:“小姐,小姐,少爷回来啦!” 正在绣花的淑惠,倏地站起来,兴奋地喊道:“啊,我哥回来了!”把绣圈一扔,就跑了出来。“哥!哥!”唤着。 鲍牧正招呼奴仆去拿行李、赶马车,并对牵着烈焰马的奴仆在交代什么,听到淑惠叫声,头也没回的连连应道:“哎,哎!” 淑惠跑过来,撒娇的说:“哥,来了也不理我?” 鲍牧回过头,笑道:“淑惠,哥正忙着。来,哥跟你介绍两位楚国来的朋友。这位是伍子胥大哥,这位是子鸡哥,他们是两兄弟。” 淑惠搭手侧身行了万福礼,大方地叫道:“伍子胥大哥!子鸡哥!” 伍员颔首:“称伍大哥就行!” 鲍牧对伍员、伍之鸡说:“这是我妹妹鲍淑惠,年方二八。窈窈淑女,君子好逑——亭亭玉立,出污泥而不染!”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了。 淑惠嗔怪的:“哥——” 鲍牧:“我妹妹美丽动人,也会拳脚。淑惠,两位大哥武艺高超,特别是伍大哥,武功绝顶,傲视天下。” 淑惠:“是嘛,这么厉害?” 鲍牧:“哥不能接伍大哥五招,哥的车兵八卦阵,也不能阻其来去自如。” 淑惠:“真的!哥,那你倾心演练的阵式瞬间就被他破了?” 鲍牧:“是!父母亲呢?” 淑惠:“在花园里陪着老太太散步。” 鲍牧:“光顾说话,伍大哥,走走,我们进屋!” 大家走进厅堂,鲍牧指着垫 座说:“伍大哥,子鸡哥,你们坐。丫鬟上茶!” 三人在案几前相向跪坐。淑惠对沏好茶的丫鬟说:“我来。”端着托盘款款而来,行至伍员几前跪下,放下茶盏,亲切喊了一声:“伍大哥,你请!”并大胆的注视着伍员。 伍员被她直勾勾看得怪不好意思,赶紧揭开茶盖,端起茶盏猛喝一口。 淑惠惊道:“烫!” 伍员被烫得龇着牙,吸着冷气,连连的:“烫,烫,是烫!” 淑惠看着伍员的怪模样咯咯笑起来,说:“伍大哥,悠着点,喝茶要细品慢呷!” 鲍牧斥责道:“淑惠,送个茶要那么久吗?” 淑惠赶紧起身,鞠了一下躬,把茶盏端给了伍之鸡和兄长。然后把托盘递给了丫鬟,跪坐在鲍牧身后。 鲍牧:“伍大哥,到我们家就不要拘束,我们家很好客。我妹妹是老小,不懂事,爱撒娇,父母宠着她,祖父更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平时就喜欢捉弄人,我经常被她弄得灰头土脸。方才……若有不敬之处,请海涵!” 伍员:“没啥没啥,是我口渴,喝快了,请莫怪小妹!” 鲍牧:“伍大哥,我们相处这些日子,我还不曾问过你的家事,嫂夫人可是武术同仁?” 伍员:“她不会武功,是陈国人。” 鲍牧:“哪小侄多大了?” 伍员:“今年四岁了,叫伍度。” 伍之鸡:“度度可好玩呐,又聪明又懂事。我们这次出国,他可哭得伤心啰!” 鲍牧:“之鸡哥,你成家没有?” 伍之鸡笑道:“你看我一条跛脚,到哪去找婆姨?” 鲍牧:“子鸡哥相貌堂堂,在楚国也是名门望族,娶一门亲事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伍之鸡:“我只是一门心事涉猎兵法,哪有时间考虑那事?可能一辈子都要当光棍喽!” 淑惠:“我哥也在专研兵法,还在写兵书呢。” 伍之鸡:“是嘛,我怎没听你说起过?” 鲍牧:“那只是粗稿,边酝酿,边实践,再修改,还早着呢!” 伍员:“鲍牧,你写的是兵技巧?” 伍之鸡迫不及待站起身,说:“鲍牧,走,到你书房去看看你的大作?” 鲍牧摇摇手,说:“很对不起!尚未完成,不登大雅之堂,不登大雅之堂!” 伍员阻止道:“之鸡,鲍牧尚未完成的简策,你就不要勉强。要知道为了一睹《司马法》,我们千里来齐,还不知道田氏能不能给看?” 伍之鸡只得坐下问:“鲍牧,你知道田氏有没有《司马穰苴兵法》?” 鲍牧:“听说有,不过像你们外人很难得到田氏的垂青,而大开方便之门。” 大家一时沉默。这时,堂壁甬道走出了银丝白发的老太太,左右搀扶她的是鲍牧的父母。伍员、伍之鸡赶紧站起身。 拄着木杖的老太太,说:“牧儿,听说你带来了两位楚国朋友?” 鲍牧:“回祖母的话,一位叫伍子胥,一位叫伍之鸡。” 伍员、伍鸡鞠躬致礼道:“老太太好!” 老太太:“好!好!” 伍员、伍鸡向鲍苏,夫人致礼:“大叔,夫人好!” 鲍苏:“二位,坐坐!” 伍员:“长辈先坐!” 鲍苏:“好好!”说完,扶着老太太坐在了太师椅上,自己屈膝跪坐,说“我是鲍苏,字维明。是鲍牧、鲍淑惠的父亲。你们是楚国人,怎么和鲍牧交上了朋友?” 伍员:“我们是在蒲隧城下认识的。” 鲍苏:“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打不相识,不骂不成交。那又怎么到齐国来了?” 伍之鸡:“大叔,不瞒你说,我们到齐国来,是为了览阅《司马法》。” 鲍苏:“你们千里迢迢就为了一睹《司马法》?那你们认识田家的人吗?” 伍之鸡:“不认识!” 鲍苏:“我鲍苏与田凭相善,到时我可以引见你们认识。但田家会不会让你们阅读秘本,那就不得而 知了!” “有我和晏婴,他田书敢不拿出来一阅!”鲍国进来大声说道。 伍员、伍之鸡站起身,叫道:“鲍老将军!” 鲍国对伍员说:“子胥,我与晏婴说你来了。他很高心,说要来看你,还说你们是忘年交,是挚友!” 淑惠羡慕的说:“伍大哥,连大名鼎鼎的晏相都称你为挚友,太了不起了!” 鲍牧得意的:“我交的朋友不但杰出,而且与众不同!” 第三十三章第一节《潮神》—— 早晨,太阳刚升起不久。 三辆戎车驶到鲍府大门口停下。田开疆跳下车,站在门口,大声喊到:“伍子胥,我田开疆来了,我们去比试比试?” 听到喊声,伍员、伍之鸡和鲍家人都从厅堂里出来。鲍国斥道:“田开疆,现在是什么时候?太阳还没上一杆,你就跑到我家里来搦战,还指名道姓,成何体统?” 田开疆:“鲍卿,我田开疆是个粗人。当时在蒲隧,我答应你在临淄切磋武功。昨天大军一回,今早我便来了。我哪点不成体统了?” 鲍苏:“上门挑战就是不知礼数!难道你不知道吗?” 田开疆:“罢罢罢,是我礼数不周,我认错!既然我来了,那就去校场比试一下!” 淑惠:“伍大哥哪有闲工夫跟你去比试?你走吧!” 田开疆:“不想去是吧,想做缩头乌龟?那好,叫他跪地求饶,我便放过他!” 伍员一听火冒三丈,对伍之鸡说:“走,驾车去!” 鲍国阻拦道:“子胥,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彭城斩杀徐国名将赢爽,获俘虏五百余人。老夫替你说说情,求他网开一面?” 伍员脸色铁青:“他侮辱人太甚!我伍子胥岂能咽下这口气?子鸡,还不快去,把我的马牵来!” 鲍牧:“等等,我也去驾车,不要让他看轻了伍大哥!” 这时,从车上跳下来的古冶子大声说:“姓伍的,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赶快跪地求饶,我们可没有闲工夫在此磨蹭!” 伍员霸气的:“怎么不去?车马总是要有的!” 公孙接走过来挑衅地说:“听说有人帮你吹捧说,我们仨人齐上,都未必能胜?今天,我公孙接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敢夸下海口,我们齐国三杰可不是吃素的!” 鲍国对公孙接说:“此话是我孙子说的!公孙接,你虽然力大无穷,双拳打死吊睛白额虎;还有你——古冶子,下黄河斩杀癞头鼋,获‘五乘之宾’旌表,但不能说你们就是天下无敌。要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强中自有强中手!” 鲍苏:“我儿子从不撒谎,他说的尤其可信!田开疆,你也是亲眼所见,伍子胥是如何闯下八卦阵的?人家不去,你却咄咄逼人,还厚颜无耻的要人家下跪求饶。真是荒唐!” 伍员:“两位前辈,不要说了,我与他们去就是啦!” “二哥,马来了。”伍之鸡驾着车,牵着烈焰马驶过来说。他把弓箭、箭袋、九节铜鞭递给了伍员,又把银枪递给了他。伍员一一背上,然后拿起枪,问:“鲍老将军,大叔,你们也去?” 鲍国:“当然要去!” 伍员:“好,鲍老将军,我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鲍苏:“很自信!父亲,我们坐鲍牧的车。” 鲍苏扶着父亲上了鲍牧的车,自己也登上了车。这时,淑惠抓住骈马车舆的围栏,对伍之鸡说:“子鸡哥,我上你的车?” 伍之鸡:“上吧!” 伍员见大家都坐好了车,对田开疆说:“田将军,你们先走,我们跟着!” 车马卷起一片尘土,向前奔去…… 校场。 田开疆的三辆戎车一字排开,对面,伍员骑着马立在中间,两边是驷马车和骈车。 伍员拱手大声的说:“田将军、古将军、公孙将军,你们是齐国三杰,又是‘五乘之宾’。本来我是可以不来的,但田将军的话太过伤人,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也!’今天,你们选择是单挑,还是一齐上,全凭你们?是比跑射,车战,还是斗力,也随你们?大家看我先入场!” 伍员夹马腾地冲了出去,朝旗杆奔去。突然,见他一个鹞子翻身,从马背上跃下,人未着地,用枪朝地一擢,弹向了旗杆,巨大的身躯如巨猿一样,双手抱杆,双脚踏杆如走平地,蹬蹬蹬地攀到了杆头。他取下了齐国鸟图腾的大旆(pèi),吹了一下口哨。烈焰马像一团火一样绕着校场,向旗杆冲了过来。 田开疆正抖动缰绳启动戎车,被伍员别出心裁的举动惊呆了,赶紧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仰首观望 。伍员扬着大旆,腾地从七八丈高的旗杆上跃下,轻轻地落在了疾驶的马背上。 众人见伍员腾空飞下,稳稳落在马背上,欢呼雀跃,喝彩叫好。淑惠更是在车舆上跳跃着,欢呼着。 伍员一落马鞍,便顺手把大旆挂在倒插在地的枪尾上。然后,跑马拉弓射箭,三箭过后,箭箭射向百米开外的靶标,全中十环靶心。他飞马取来靶标,在众车前展示了一下,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声。 伍员回马把靶标放在大旆旁,跳下马,来到旗杆下。他撩袍挽袖,拍了拍旗杆,然后弯腰盘手,绕住旗杆,准备来个倒拔旗杆。他屏气大吼一声:“起——”土开地裂,硬生生把七八丈高的旗杆,一步一步拔了出来。旗杆光滑无节,难以着力。伍员凭着千钧之力,不,犹如万钧之力,拔起旗杆,而且立起身后,才把向一边斜的旗杆甩下。 这时,早已从车上下来鲍家人和伍鸡,还有一些围观的人群,鼓起掌,大声的喝彩。田开疆、古冶子、公孙接,此刻也被伍员惊人一抜,惊得面如土色,面面相觑。激动过头的淑惠,却不顾一切扑向伍员怀中,噙着泪水说:“伍大哥,你太厉害了!” 伍员轻轻地推开淑惠,对田开疆大声的问:“田将军,你们还比试吗?” 田开疆仨人,你看我,我看他,都不敢吭声。正在这时,一辆马车驶来。站在车上的齐相晏婴大喊:“住手!住手!” 鲍国迎上去,说:“齐相,还没动手,你却在瞎嚷嚷什么?” 晏婴:“那就好!那就好!” 鲍国:“你大驾光临,这个比试是比不成了。田开疆,既然齐相来了,看在齐相的面子,你们不如就坡下驴,回去吧?” 晏婴:“对对!伍子胥是我的朋友,不要见面就搏命打斗,你们可以走了!” 田开疆灰溜溜的说了一声:“我们走啦!”三辆戎车驶出校场。 晏婴指着远去的车说:“鲍文子,看看,这些人有礼貌吗?” 鲍国:“替他们解围,连一句招呼也不打,可见人品之差!” 伍员快步来到晏婴车前,一个单膝下跪,拱手道:“先生,子胥向你致礼了!” 晏婴对驾夫说:“快快扶我下去!”他一下车,拉着伍员的手说:“子胥友,自郢都一别,可把老夫想坏了!怎么一来临淄,就和齐国三杰比起武来?甚是吓我一跳!” 鲍国:“齐相,你就放心好啦!凭子胥的绝世武功,田开疆等人根本不是对手。你看,地上的旗杆就是子胥倒拔起来的。” 晏婴瞪大眼睛,看着足有七八丈的旗杆,赞叹道:“神力,真是神力!多年不见,让老夫刮目相看!” 伍员:“这没啥,消除一场格斗,总比伤了人要强!” 鲍国:“大度,大度!走,到我家去喝两盅!” 这时,站在一边的伍之鸡见大家没有说话,赶紧稽首道:“齐相,子鸡跟你老请安啦!” 晏婴惊讶地:“是子鸡啊!你伍尚哥结婚时,你才多大?一晃就变成了魁梧的小伙子。怎么,与你哥一起到齐国来,不会是专门来看老夫的吧?” 伍员:“当然是先来看先生的!” 晏婴:“哪还有其他事呢?” 伍鸡:“齐相,我想去拜会一下田氏家人,看能不能借阅一下《司马法》?” 晏婴:“子鸡,你们不辞辛苦,涉疆跨境,来到齐国,就是为了览阅一下《司马法》?老夫真是服了你们!” 伍员:“我弟弟从小喜爱阅读各种兵法书籍,楚国荆兰阁此类藏书已被他涉猎殆尽。而他有一目十列,过目不忘的本领。自从他的脚因我而被人害残后,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欠他的。所以,无论他想干什么,我这做哥的都应主动的、责无旁贷的帮助他,这是我的心愿!” 晏婴:“原来是这样!子鸡,我家有些藏书,都是些上古时代的书籍,不知是否适合你的口味,你可以去查阅一下?” 伍鸡:“真的?那太好啦,谢谢齐相!哥,我们去齐相家!” 伍员看了一眼鲍国,指着旗杆说:“鲍老将军,我们去先生家,这旗杆……” 鲍国:“没关系,等会我让人来把它竖好。齐相,讲好的,怎么不去我家喝酒呢?” 晏婴:“鲍文子,你没见子鸡猴急的样,我们走啦!” 伍鸡启动骈马车,伍员也跨上烈焰马,跟着齐相的车驶离校场。鲍家人挥手目睹马车远去…… 齐相宅第。 伍员刚屈膝坐下,晏婴对伍员说:“子胥友,你稍等,我带子鸡去藏书房!” 伍员点点头说:“子鸡,你不要乱翻,看一卷,要记得归位!” 伍之鸡:“知道,二哥。” 穿过堂屋,晏婴推开一间房门,里面很多书架,上面摆满一卷卷竹简。晏婴指着竹简说:“书都在这里了,你自己慢慢找,慢慢看,那里有书案。子鸡,我出去了!” 伍之鸡:“齐相,你去吧!” 晏婴走回堂屋,见伍员正抬头打量木结构,但收拾得很干净的堂屋。他对伍员说:“宅第简陋,不像你们家那样宽大阔卓!老婆子,客人来了还不上茶?” “来了,来了!”一个老夫人端着托盘进来。伍员赶紧站起身,鞠躬说:“夫人亲自上茶,让晚辈过意不去,夫人辛苦啦!” 晏夫人放下茶盏,点下头说:“客人,你请!” 晏婴:“还有一位客人在藏书房!” 晏夫人:“知道,我这就送去!” 等晏夫人一走,晏婴就问:”子胥友,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夫人呢?” 伍员:“先生,我听说齐景公到你家喝酒,盘盏由你夫人收去,景公悄悄地问你:‘她是你夫人么?’你点点头。景公笑出声来说:‘太老了,也很丑。我有一个爱女,许配给你,如何?’你却辞谢道:‘我妻子在年轻时就把终身托给了我,我不能因她年老色衰就抛弃她。’而今天,当你喊老婆子那一刻起,再加上一出场那种高雅的气质,虽然衣着简朴,一看便知是师母。没错吧?” 晏婴:“你很会联想,也很会观察,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妻子!” 伍员:“先生,我很诧异,堂堂齐相,怎么连侍女都没有?这就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晏婴:“在我们身体还算硬朗时,这些家庭琐碎事就自己干,何必要用上侍女呢?” 伍员:“先生,身体力行,勤俭持家,堪称楷模!” 晏婴:“子胥友,听说我师伍举大人已经仙逝?我兄伍奢已官至太师?” 伍员:“是,我祖因病在丹阳去世了。我父正在教授芈建世子。” 晏婴:“伍举师对章华台‘论台美’名声远播,而仲平只在伍尚婚典上聆听过,他对台建‘节俭为荣,奢侈为耻’的举例论述,使我终生获益匪浅。伍奢兄对章华台的尖锐评说,至今令人难忘!他满腹经纶,口锋犀利,妙语连珠,语出惊人。何况是做一个太傅,实乃驾轻就熟,实至名归!” 伍员:“先生如此高看我祖我父,实乃先生谦虚之极。凭先生之才远在他们之上,先生就不要谦虚了!” 晏婴:“哪里哪里,我是实事求是。子胥友,自从我们结识以来,你一直还在船场?就没想入仕求取功名?” 伍员:“船场早没去了。守过陵,种过田,至于求取功名,那根本非我所愿,不如这样无拘无束的好。” 晏婴:“可惜,楚国就没有慧眼识珠的伯乐?” 伍员笑道:“可能没有吧?” 晏婴:“像子胥的大才,到哪里都可位列卿班,是否考虑到适合你的国家去呢?” 伍员打断晏婴的话,说:“先生,你身为齐国丞相,辅佐过三代君主,如今国家治理得非常出色,已经与霸主晋国不相上下。我一个楚国人又有多大的能耐呢?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像齐国决不缺我这样的人!” 晏婴:“子胥友,表面看来齐国号称强大,实则徒有虚表。自栾、高、陈、鲍四大家族分崩离析以来,剩下陈、鲍两家,而陈氏更得民心。例如,齐国现行量器共分四等,豆、区(ou)、釜、钟,四升是一豆,四斗是一区,以此推类。而陈氏的量器共分三等,比齐国公室的量器多出一成,陈氏就用私家的大量器借粮 食给百姓,却用公室的小量器往回收。山上、海港的物资都由公室管理,而陈氏把木材、海产品、盐等物资运到市场卖时,价钱也比公室便宜。齐国赋税很重,百姓收入分成三份,二分需缴纳赋税,一份才作为衣食之用。公室的仓库堆满了各种物资,腐烂的腐烂,蛀虫的蛀虫,可那些年老的贫民却陷于饥寒状态。而齐国的严峻刑法也很可怕,市场上鞋子很便宜,可被砍断脚,受刑的人用的拐杖却很贵。当百姓陷入痛苦中时,只要有人对他们略加安慰,百姓就会把他们当父母来爱戴,像水流一般归附他们。而当陈无宇把栾、高两家的财产献给了齐景公,又叫回了被逐出的各位公子,归还了他们的封邑,给了他们各种家具衣物,分别增加他们的爵禄。尤其是对国中的孤寡贫穷之人,也慷慨解囊救济他们粮食,而他自己却退隐莒国颐享天年。 “陈氏之所以获得民心,原因就在于此。而被叫回有个叫公孙接的人,他与陈氏族人田开疆,勇士古冶子结为兄弟,号称“齐国三杰”。挟功恃勇,口出狂言,凌辱乡里,傲慢公卿。在齐景公面前,常以你我相称,全无礼节。景公惜其勇武,亦姑息宽容。而如今朝中有个佞臣叫做梁邱据的人,专喜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取悦君主。景公却宠爱有加。在内献媚景公,以巩固其宠,在外结交三杰,结成一党。又因为陈无宇乐施好善,获得了众多的民心。而且如今由陈改姓田氏,现已露出国将田代的征兆,我仲平深以为虑,如此下去,必有倾国之忧!跟你说这么多,就应该明白仲平的意思了。” 伍员:“既然先生洞悉一切,何不抹除景公身边的忧患,以暂缓公室的衰败?” 晏婴:“是啊,仲平也有这种想法。但要觅得时机,不能盲从行事,否则,自身堪忧。” 伍员:“先生,早知如此,今早就应该跟他们签了生死状,让他们死无怨言!” 晏婴:“不不不!仲平有更好的办法,不用我动手,自然就会呜呼哀哉!” 这时,伍之鸡来到了堂屋,兴奋地对晏婴说:“齐相,我终于看全了六军中的全套兵法,《军政》、《军志》、《军形》、《军势》我都看过,唯独闳厷(gong)夭的《军容》、《军谶》,今日有幸一阅。二哥,太公望的《周史六驶》,我也看到了,与我们家太外祖的《太公六韬》相差无几。可惜的是没有《司马法》这部书籍!” 伍员:“看了《军容》《军谶》就是不小的收获,你得感谢齐相!” 伍之鸡:“是,谢齐相!” 伍员:“先生,那就告辞了!” 晏婴:“不不,老婆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到这里用完膳再走!” 晏夫人走过来说:“粗菜淡饭不成敬意,但有自家酿制的苞谷酒,客人不介意,就留下与老爷同饮!” 晏婴责怪道:“称客人就是客人?他是我的挚友!懂吗?走,去喝酒去!” 伍之鸡看了一下点头的伍员,跟着晏婴走进了膳房。 第三十五章第二节《潮神》—— 北徴宫闱广场。 广场上聚集着秦军五六百人马,秦后子针被侍卫扶上驷马车。就在这时,一骑一车驶来,医和喊道:“公子针,你率兵这是要去哪里?” 公子针吃惊地:“噢,是医和先生!你怎么从新绛回来了?” 医和叹了一口气,说:“唉,一言难尽!晋昭公死了,弃疾公子却怪我没有医好他父亲的病,要杀我,多亏了这两位楚国的朋友救了我,并一直把我送到了北徴。” 公子针:“医和先生,事情紧急,你暂且留在宫里,等我救回秦公,我们再面叙!” 医和:“那你的头痛病?” 公子针:“没法呀,都是私甲,没有领兵将军,我不亲自出马不行的!” 医和用商量的口气问伍员:“子胥,为救秦公,能不能再帮老朽一次?” 伍员喃道:“秦哀公?” 医和:“对!” 伍员:“既然医和大人开口,那好吧,我去!” 医和大悦,转而对秦后子说:“公子针,我的两位楚国朋友愿意去救秦公。他们的武艺超群,特别是这位骑汗血宝马的伍子胥,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公子针大喜:“有楚国朋友相助,太好啦!出发!” 伍之鸡问:“医和大人,你也去?” 医和:“当然!” 伍员对伍之鸡说:“子鸡,你保护好医和大人就行!” 伍之鸡:“知道!” 伍员:“那我先过去了!”说完,骑着马朝前驶去。 秦军浩浩荡荡向禁沟进发…… 天色微暗,潼水旁的禁沟山道上,已升起了堆堆篝火,大荔之戎的戎兵正在篝火边熏烤羊肉。远处密林小道奔来一支队伍,由楚军、洛之戎组成的联军,已悄悄来到禁沟沟头。 公子宜申对析尹和酋长说:“现在荔戎正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乘其不备,我们吹响犀角长号,立时冲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酋长:“好,吹号!” “呜——呜——”犀角、长号同时发出冲锋号。 公子宜申挺着长戟,第一个冲在前面,喊着:“杀啊——” 楚军戎人喊着:“杀呀!” 联军呼啦啦的朝大荔之戎杀去。虽然大荔之戎兵多塞满禁沟,但突然从天而降的联军,以及号角声、呼喊声,早把荔戎人吓得魂飞胆裂,哪还有抵抗之力?联军势不可挡,见荔戎便杀便砍,死伤不计其数,俘虏了大批荔戎。余者抱头鼠窜,有的挤落潼水。残余的荔戎朝渭汭岔口逃去,逃不及的,干脆跳进了黄河。公子宜申率联军乘胜追击,一直追至渭汭岔口。 析尹在后大喊:“子西,穷寇莫追!” 天色已暗。 沿着黄河边慌不择路的大荔戎王,见没有追兵赶来,刚下马停歇下来,喘了口粗气。忽然前面火把一片,戎王惊道:“不好,像是北徴过来的秦兵!走,回大荔戎国!(现陕西大荔县东南)”戎王骑上马便逃。 公子针用剑一指,喊了一声:“杀——” 秦兵扑上去截杀了大部分大荔之戎。 麟趾塬上支起了一顶大帐篷。 大帐蓬内,秦哀公端坐在上首几前,几上摆有烤肉和美酒。两边几上同样摆上烤肉。公子针、子蒲从帐外朝左边案几走去,析尹、酋长、也陆续进到帐内,朝右边案几屈膝坐下。伍员拉着医和的衣袖说:“医和大人,我俩就不进去了!” 伍之鸡也言道:“是啊,这种场合,我俩草民不适合,不去了!” 医和:“老朽的朋友,况且又参与了救援秦公。秦公点名要让你俩参加,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一旁的公子宜申拉着伍员说:“伍大哥,去吧!秦公盛情,我们又是难得相见,不是相救秦公,我们也不会遇上。今日好好痛饮几杯,以表子西对伍大哥的崇拜!” 伍员:“公子宜申,我们才认识,你听闻过我?” 公子宜申笑道:“不是你坚辞,你早就是我父王的车右,大将军!” 这时,秦哀公对帐外伍员招手说:“两位 楚国的朋友,快进来,就等你们啦!” 伍员不得已,只好走进大帐在公子宜申旁坐下,伍之鸡坐在末位。医和这才走向左边第二位坐下。 秦哀公见大家已经落座,端起铜爵说:“今日在麟趾塬上设宴招待各位英雄好汉,这第一觞酒,首先得感谢楚国析尹、竟尉,和洛之戎酋长!感谢你们救寡人于危难之中!来,大家干!” 大家举爵一饮而下。 秦哀公又端起斟满的酒说:“这第二觞酒,得敬我的叔父秦针。他年老体弱,又有头痛病,得到求救传报,起私兵赶来救援!叔父,我们敬你!干!” 大家举爵又一饮而下。 秦哀公端起第三觞酒说:“这第三觞酒,得敬大名鼎鼎的秦国名医医和,以及楚国朋友伍子胥、伍之鸡。他俩不但参与救援寡人,而且在晋国救了医和。来,大家敬他们!干!” 大家举爵一饮而下。 秦哀公拍拍手,进来五名端着托盘的侍卫,每盘摆着闪闪发光的十枚金币。秦哀公说:“这次多亏诸位鼎力相救,才使寡人转危为安。这些金币不成敬意,请收下!”然后摆摆手,侍卫退下。他接着说:“论其功,其大功得益于兢平王长子公子宜!” 子蒲纠正道:“大王,应该是景平王,而且公子叫宜申!” 大家听见子蒲喊大王,都看着他。 秦哀公正色道:“在外不要喊大王,喊主公,记住!” 子蒲:“记住了!” 秦哀公转而和色地说:“子蒲,方才你说的不对!楚国没有景姓,只有竞姓,就如竟尉之官,也可称姓。至于公子宜申,他父王曾在申地屯兵,所以加了个申字,原本叫公子宜,寡人说的没错吧?” 公子宜申:“秦公,你说的一点不差!竞与竟,是楚国以地名为姓的一个姓,在我们楚国有一个地方叫竟陵(现湖北天门),入葬者与家人亦可称竟姓,或兢姓,所以称兢姓不足为奇。景是父王的尊号,也可称着姓,因此称景平王,我也可以称兢平王之宜。” 秦哀公:“看来你这个景姓公子前途无量,而且又有救命之恩,寡人甚是欢喜。公子宜,寡人有一待阁之妹,你若应允,我们两国可结秦楚之好,如何?” 析尹言道:“秦公,子西公子早已婚娶,孩子都要降生了。” 秦哀公叹道:“唉,甚是可惜!” 公子针:“主公,据我所知,楚子嗣太子尚未婚娶。既然想与楚国联姻,那么嗣太子就更加合适,而且门当户对,珠联璧合。但女方聘婚似乎不合乎礼节,不如派一使臣前去楚国征婚。楚子定然心动,为嗣子求婚是必然选择。到时他们来行聘,我们报聘即可,等待就是迎亲了。” 秦哀公:“善。派出使臣刚好带上礼物,对兢平王表示感谢!感谢他的公子子西,大夫析尹赤,以及伍子胥,伍之鸡为救寡人,立下的汗马功劳!此功大焉,当铸彝刻铭,载录秦史!” 这时,伍员拱手道:“秦公,我兄弟俩实乃草民一个,无法在朝堂上留名存迹。况且救援秦公,我俩也没有惊人之举,只是参与而已。我子胥恳请秦公,不要把我俩的名字报给楚国朝堂,那些金币我俩受之有愧,请予收回!” 秦公不解的:“这是为何?” 医和:“主公,伍子胥乃一介布衣,对功名利禄淡泊,您就准了他的启奏!” 秦公:“不提你们俩,准奏!但金币乃寡人一点心意,望收下!” 伍员再次拱手:“谢秦公!” 公子宜申伸过手,摇晃着伍员的手臂说:“你我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为何不报?” 伍员苦笑了一下,说:“你还年轻,你不懂!” 公子申宜举着酒爵说:“伍大哥,我敬你!” 伍员:“公子客气,同饮!”两人掩袖而干。 公子针:“主公,这次险些蒙难,算是有惊无险。接下来还要去洛邑朝见周天子吗?” 秦哀公:“当然要去!这次接到周景王的诏书,各诸侯国务必在冬至前赶到,参加祭天大典并献贡。叔父,你头痛好些没有?如若好些,最好与我一同前往,你见识多 ,又有丰富的商贾经验。这次寡人带来了二十车金银铜器,本来献给周天子五车作为贡品,现在有了荔戎战俘,那就献俘二十人,只献两车贡品。其余的你要为寡人谋划谋划,做点啥才能有利可图?” 公子针笑道:“难怪大荔之戎要劫你秦哀公的财物!” 秦哀公:“莫笑,去与不去?” 公子针:“去,怎能不去?但主公知道吗?洛邑虽然表面看似繁荣,但王宫内廷却是财货告罄,经济处于崩溃边缘。此番要求列国进贡,可能意在增加贡赋!” 秦哀公:“有这等事?” 公子针:“去年周景王太子寿死了,接着生母穆后也死了,一年之内竟然发生两次应服三年之丧。晋国的荀跞、籍谈出席了葬礼后,周景王设宴招待他们。景王用鲁国进献的酒壶斟酒,并奏乐助兴,而且向晋使讨要彝器。籍谈解释晋国不献礼的理由,景王却滔滔不绝的以典籍来羞辱籍谈。可见周王朝已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 秦哀公:“这件事,叔父是怎样知道的?我们要很好的加以利用!” 公子针笑道:“主公难道忘了,秦针在晋国有关系网啊?何况周朝史官也会记录在册。” 医和:“主公,晋国羊舌肸也对此有过评论。他说:‘周天子恐怕不得善终吧?据我所知,以欢乐过度必然致死。现在天子把忧伤当成欢乐,如果因为忧伤致死,就不能说善终。天子一年之中有两次三年之丧,在这种情况下与前来吊丧的宾客饮宴,又讨要彝器,把忧伤当成欢乐也太过分了,而且不合于礼。彝器的得到,是由于嘉奖功勋,不是由于丧事。三年的丧礼,即使贵为天子服丧仍要期满,这是礼制。天子虽然不能服丧期满,但宴饮奏乐也太早了,也是不符合礼制的。礼制,是天子治国的大法。可天子一次举动而失去了两种礼制,这也未免太不懂得治国大法了。在发言时必须考虑到典籍,因为典籍就是记录治国大法的,假如忘掉典籍而胡乱发言,那天子又如何统领天下呢?’这是叔向的原话。” 在坐的众人纷纷点头,小声议论着。 伍员对伍之鸡说:“叔向说得太好了!” 伍之鸡:“难怪兄长对叔向那样崇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哀公:“叔向说得直接了当,一次失去两种礼制,又怎能统领天下呢?现在的周王朝内外交困,江河日下,即使让我们这些诸侯国倾力辅佐,多交贡赋,也改变不了周王朝的颓势。而我们要去洛邑,是要为我们带来利益。寡人听说洛邑资源丰富,价格便宜,周人老实厚道,一只普通的青铜器就可换来不少东西。特别是我们秦国缺少的铜铁矿石、布料、谷米、以及最缺的奴隶。一个奴隶仅要二十朋,五个奴隶只要百寽。现在寡人有十八车金银珠宝,可以买多少商品和奴隶呢?” 公子针:“富可敌国,凭主公的储备完全可以大显身手!” 秦哀公:“叔父,其利可图,寡人就看你的啦!”然后,对帐外喊道:“宣潼县令!” 伍之鸡小声对伍员说:“看来秦公包藏祸心,这是加速周王朝衰败!” 伍员:“表面是做生意,实际是资源掠夺,扰乱周王朝经济,使其雪上加霜,中原各国也会受其影响,步入萧条期。真看不出秦哀公眼光如此狠辣!” 公子宜申似乎听到伍员的话,侧过头说:“晋国是虎,秦国是狼,一个用武力,一个用财力,都想取代周王朝,攫取更多的财富和版图。如若有一天,秦国有难,我再也不会施以援手;反之,楚国有难,我也不会引狼入室!” 伍员竖起拇指,说:“来,我们再干一觞!”两人干完酒后相视一笑。 这时,潼县令走进大帐,稽首道:“大王,有何吩咐?” 秦哀公:“这里麟趾塬是秦国边界,而且居高临下,在此修筑一关口,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此有西进者必经此关,秦国由此固若金汤,此关就叫潼关!” 潼县令:“诺!” 秦王举起酒爵说:“寡人再陪诸位喝此一觞,就算是道别,希望以后还能见面。来,干!” 大家喝干酒,都站立起来,向秦哀公拱手辞别。而后,纷纷 走出大帐。医和追上伍员问道:“子胥,你们去不去周朝洛邑?” 伍员:“医和大人,想去洛邑见识见识。” 医和:“那和我们一道去?” 伍员:“不啦,我俩自由惯了,还是先走。医和大人,就此告辞!” 医和拱手:“告辞!” 伍员、伍之鸡拱手:“告辞!” 公子宜申过来说:“伍大哥,你不回楚国,要去洛邑?” 伍员:“去看看秦哀公是怎样薅羊毛的!” 公子宜申:“伍大哥这是不在其位,却谋其政,眼光长远,佩服!” 伍员拱手:“公子宜申,告辞!” 公子宜申:“伍大哥,告辞!” 第三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楚宫大殿。 秦国使臣站在一担担礼品前,向楚王稽首道:“尊敬的兢平王,受秦哀公的委托,特来郢都向楚王表示衷心感谢!” 景平王诧异的:“向寡人表示感谢?” 使臣:“楚王有所不知,不久前,秦哀公被大荔之戎围困于渭汭麟趾塬。析尹赤和公子宜申得到求救信后,率领楚军与洛之戎奇袭荔戎。公子宜申更是一马当先,冲锋在前,杀退荔戎王,解救秦哀公于危难之中。为表彰公子宜申等人的功绩,大秦铸彝刻铭,载录秦史。并送上厚礼,以答谢楚国戍臣的救命之恩!” 景平王:“寡人即位以来,秦楚少有走动,亦无联系。想不到吾儿能与公子赤毅然举兵杀退荔戎,救援秦哀公,真是可喜可贺!公子他们立下如此功绩,秦为之铸彝刻铭,寡人也当加以封赏。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恭喜大王,该封该赏!” 景平王:“公子赤卸任析尹之职,工尹一直空缺,由公子赤出任工尹,爵卿大夫,参与国事;赏玉璧一双,百两爰金,粟米五十石(担)。公子宜申擢升析尹,爵大夫禄;赏玉环一对,百两爰金,粟米四十石。其余参与的官兵赏铜币二十枚,粟米一石。” 群臣点头表示赞许。 景平王:“秋季就要结束了,寡人接到周王朝的诏书,要在王城南郊举行大型祭天大典,各国诸侯参加,届时献上贡赋。寡人这次就不去了,由令尹阳匄、析尹子西代表寡人出席祭天,进献贡赋!” 令尹阳匄拱手:“诺!” 景平王:“诸卿还有何议,奏来?” 秦国使臣言道:“楚王,方才您提到秦楚少有走动,确实如此。为了加强秦楚邦交,促进两国睦邻友好。秦国愿协同楚国抵御来自北方晋国日益增长的态势,以及抗击其不断蚕食伊洛之戎、北狄鲜虞国的野蛮行径。” 景平王:“那好哇,寡人亦有此意!” 使臣:“过去有‘秦晋之好’,世代联姻。如今,秦哀公有待字闺中之妹需向列国征婚。楚国王子近水楼台,可先于聘婚,这就更能体现真正的秦楚邦交。强强联姻将傲视群雄,晋国强霸亦会收敛一二。楚王,以为如何?” 景平王:“秦哀公亲自为公主征婚,这是联姻的好机会,我楚国焉能错过?” 少师费无极言道:“芈建世子已过十四岁,正值少年萌动之际,向往美好姻缘。如今秦国提出征婚,而且意在楚国,我们何不为世子聘婚?楚与秦和亲,正好开启友好邦交之门。秦楚联姻绝非是秦晋联姻,有百利而无一害。秦国目前闭门锁国,与列国少有来往,实则是养精蓄锐,厚积薄发。其地虽偏僻远离中原,但民和国富。与我国截然不同,貌似强大而民贫国虚,能与秦国通婚是最好的选择!大王,以为如何?” 景平王:“费爱卿所言极是!寡人任命少师费无极为媒官正使,连尹奋扬为护卫副使,为芈建吾儿提亲,并着即带上聘礼前往雍都行聘。如若秦国应允,也无须秦国报聘,直接迎娶秦国公主入郢成婚!” 费无极、奋扬:“诺!” 洛邑王城的前城。 一骑一车缓缓地进入前城南门。城内街道,房屋鳞次栉比,商铺林立。各种商品充斥大街,购物的,逛街的,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沿途乞讨的,头插稻草卖身的,随处可见。来到十字横街,店铺、酒肆、客栈在横街上,一家接一家。伍之鸡问伍员:“二哥,去哪?” 伍员:“先去集市转转。” 伍之鸡:“二哥,你还真关心秦哀公来薅羊毛?你看周朝一个前城的商品都堆积如山,何况四百里皇城,他秦哀公能啃得下吗?” 伍员:“他这次只是小试牛刀,尝到了甜头,必定结网捕鱼,扫尽秦国所需的物资!” 伍之鸡:“那好,先去右街。” 走过二三里路的街市后,一个巨大的集市广场在东城门。路边摆摊设点,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小贩大喊:“客官,这里有楚国澧县稻米,谷种、荞麦、粟米、高粱米,应有尽有,来吧,选购选购?” 旁边的摊点小贩也不示弱,拦住伍员说:“客官客官,我 这里有吴国丹杨(现江苏丹阳)的酒(糯)米、越国的河姆米,这都是稀有品种。来一斛吧(一百二十斤,1斛=1石),便宜卖?” 伍员:“一斛丹杨酒米谷种多少钱?” 小贩:“平肩弧足空首布二枚!” 伍员:“太贵!” 小贩:“客官你的钱币是哪国的?” 伍员掏出二枚耸肩尖足空首布说:“我只有这个!” 小贩:“是楚国铜币,不抵钱。我可以给你盛八斗酒米种子给你,如何?” 伍员:“不,丹杨酒米种子、河姆米种子,各给五斗如何?” 小贩沉思了一下,说:“客官,你很精!行,量给你!” 伍员:“子鸡,拿两只麻袋来!” 伍之鸡:“二哥,你要带谷种回家?” 伍员:“此趟回去,恐怕还得回丹阳,买点种子回去有何不可?” 小贩接过伍之鸡从车舆上拿来的两只麻袋,说:“来,帮一下!” 伍员伍之鸡拉开麻袋,小贩从大箩筐里用斗刨出五斗酒米种子倒进麻袋,然后又把河姆种子装进另一麻袋。小贩接过铜币,连声称谢。 伍员牵着马,与伍之鸡漫步集市,走过了食品、蔬菜、水果、腌制品、土杂品、皮毛等诸多摊位。他们在一家官家专供盐铺前,驻足了片刻。伍之鸡问:“二哥,你想买盐巴?” 伍员摇摇头说:“看来盐巴也是官家经营的,像楚国一样。走!” 他们继续往前走,看见了家具、竹器、木材、毛竹、等建筑材料。伍员好奇地问:“子鸡,怎不见买卖奴隶的?” 伍之鸡:“这是前城东门,六畜买卖和人口买卖一定在西门,北门应该直通王城,而王城直达周王朝中心——庄宫。而庄宫前的广场两边必定是周文王、周武王庙,整个洛邑皇城布局应该就是这样!” 伍员赞道:“子鸡,你现在真的不错!楚人只知我伍氏有尚、员二兄弟,却不知我伍子胥有一个更出色、更顶尖的弟弟——伍之鸡!幸哉!” 伍鸡:“二哥,你别夸我,以我的能耐不及哥之万一也!” 伍员笑道:“子鸡,还会谦虚。走,去西城!” 东周王朝庄宫,公卿大夫齐集大殿。 吴国王叔公子札,太子庆忌,以及抬着贡品的侍从步入大殿。季札、庆忌见金銮殿上端坐着周天子,持玉圭俯身拜倒。季札呼道:“天子陛下,泰伯二十世孙姬季札,祝吾王万寿无疆!” 庆忌:“天子陛下,泰伯二十二世孙姬庆忌,祝吾王万寿无疆!” 周景王欠身,抬手道:“泰伯国戚,平身!” 季札、庆忌站起身:“谢陛下!” 景王:“自周简王元年(公元前585年),吴伯寿梦入洛邑朝见周简王以来,迄今正好一个甲子。吴国历代子爵均未入朝朝觐,均是派使臣献贡。孤王今日有幸见到闻名遐迩的贤臣季札,甚是欣慰!季札贤卿,此趟朝见,可是接到孤王发出的祭天诏书?” 季札:“诏书已经收到,来王城还有一事。” 景王:“莫不是吴国发丧?孤王见庆忌公子身着齐缞,是不是夷昧子爵薨歿?” 季札:“禀陛下,确实是我三兄夷昧子爵在今年正月去世,本当早来报丧,但吴国路途遥远,只好等待新君即位,所以耽搁至今。夷昧之子公子僚继承爵位,因此受吴子委托,率太子庆忌特来洛都朝见天子,通知讣事并进献贡赋。” 景王:“季札贤卿,按吴子寿梦的遗嘱,当年就该你来继承爵位,可你坚辞不受,所以才以长幼序位,传弟不传子来继承爵位。诸樊、馀祭、夷昧相继离去,这次也该轮到你了,怎么又让位与公子僚?真是让孤王甚是不解!” 庆忌:“禀陛下,遵照遗训,本该我叔公即位,可他坚辞推让,不得已我父才继承了王位!” 景王:“按长幼序位,诸樊长子才算嫡长子?” 季札抢先言道:“陛下,子爵的嗣太子称嫡长子!” 景王:“这么说公子僚是夷昧的嗣太子,而不是诸樊的长子?季札贤卿,你这样让 贤,吴国从此恐将不会过于太平?” 季札:“陛下,普天下人都知道,臣的心思不在于名利、福禄、地位,让我做吴王,不是我的心愿。我宁可淡泊……”说完,突然掩口不语。 景王叹了一口气说:“唉,周王朝日渐衰落,诸侯并起,自称为王也不是从姬寿梦开始。西周的徐偃王,在西周兴起之时就已称王。而进入东周,楚国率先称王,紧接着吴寿梦称王。罢罢罢!时代变了,诸侯强大了,你们吴国称王也就不要忌讳了。该称王就称王,不必隐晦,孤王也不计较!” “是嘛,那我秦哀公也可称王?”秦哀公大步走进大殿,并大声的说道,侍卫挡都挡不住。 景王讥道:“秦伯,你当孤王是傻子!你的属下早就称汝为王,而且你父秦景公下葬,却享受天子都难享受的‘黄肠题凑’(天子棺椁)。你们秦国早就亵渎周王朝礼制,难道还想得到孤王的认可吗?” 秦哀公拜道:“不敢!天子陛下,秦伯赵籍祝吾王万寿无疆!”拜完,站起身说:“方才我在殿外,就听闻天子陛下默认吴国称王,而且不必隐晦。我赵籍只是一戏言耳,譬如属下称我为大王,也是一句玩笑话,天子切莫当真!我一个秦伯岂敢僭越为王?天子放心,我秦国是拥戴周王朝的。此趟是专门来朝见周天子并献贡的,可想我是尊周攘夷的!”说完,拍拍手。 秦后子针听到召唤,同子蒲领着抬着八只礼篚盒的随从进到大殿。公子针上前参拜道:“秦针拜见天子陛下,祝吾王万寿无疆!” 子蒲拜道:“子蒲拜见天子陛下,祝吾王万寿无疆!” 景王见坍墀下摆满贡品,转怒为喜,言道:“秦国如此知礼,孤王甚是欣慰!祭祀未到,等到冬至前一天,各国贡品备齐,各诸侯国可在南郊文庙当场献贡,以显示对周王室的忠诚!” 秦哀公揖手:“天子陛下,赵籍不但纳贡,而且献俘!” 景王惊喜道:“献俘?真是太好啦!看来还是秦伯是真心拥戴孤王的!” 秦哀公:“此趟来洛邑不容易,在秦境被大荔之戎围困,赵籍差点遇险,幸亏多方救援,杀退荔戎,而且俘虏了不少戎兵,因此得以献战俘给天子为奴。既然陛下要在文庙献贡,那我们先行告退?” 景王:“秦伯稍等,孤王有事相商!” 季札赶紧稽首道:“陛下,季子告辞!” 景王唤道:“傧相!” 傧相:“臣在!” 景王:“领季札贤卿去南郊行宫住宿,好生招待。各国诸侯使臣也将陆续到达,一并安排在行宫!” 宾相:“诺!”应完,领着季札、庆忌走出大殿。 抬着礼篚盒的吴、秦随从也退出了大殿。 景王又对众卿说:“刘献公、单穆公,尹文公、太傅宾起留下。散朝!” 众卿陆续走出大殿。 景王对秦哀公说:“秦伯,孤王留下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秦哀公:“陛下请讲?” 景王:“孤王为何向列国颁发诏书,个中缘由我也不必细讲。总的来说,就是周王室财经出现亏空,入不敷出,连正常宫廷开销都负担不起。因此,单旗、刘挚提出借冬至祭天大典,让诸侯国献贡纳赋,以充王室之虚。秦伯,你也知道,自宗周东迁,历代周王威严每况愈下,得到分封的诸侯各行其事,对王室视若无睹。定期的朝觐、述职、交纳贡品、随王征战,四大王职都不能遵守,更别说每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鉴于这种不朝聘、不纳贡、不述职的现象,早先士臣苌弘利用方术,行鬼神制造恐怖色彩,凡是第一个不来朝见的,就用箭射死他。射薶首就成了替代射杀不来朝聘的人,可此法根本无效。孤王决定欲行祖先立下的周朝礼制: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对朝聘而未献贡者,罚千锾(huan.1锾=6两黄铜),扣人质,补罚三倍贡品。对献而不足者,补罚一倍贡品,罚馁三天。诏书已颁,但执行起来却有难度。凭我周王朝的实力和威望,要在祭天前完成献贡,除非要有强有力的诸侯压阵助威,方能完成!本来周王室一向倚仗霸主晋侯,可晋昭公八月秋已薨, 新君尚未拥立,即使有使臣参加祭祀,也不可能威服四方,主持监缴贡赋。秦伯,如今汝来了,以秦国的实力和威望,正好可以震慑列国,授王权而行司隶之职,监管缴纳贡赋。秦公意下如何?” 宾起:“大王,不可!按照礼制,周王室的事,当由朝庭自已来解决。怎能让外姓诸侯来监管纳贡一事,这不是让诸侯蔑视我大周软弱无能吗?” 景王:“王室衰微,这是不争的事实。孤王欲振兴大周,必要仰仗王畿外强势诸侯,没有他们的帮助,怎能完成祖制的朝聘纳贡呢?太傅,此事就不必再说了。秦伯,意下如何?” 秦哀公:“陛下授王权与我,寡人敢不从命!但秦国自秦穆公称霸以来,历代君侯与中原诸国少有来往。而寡人更是从未涉足中原,对周朝礼制也不甚了解,又没有威信。突然让寡人来行司隶之职,恐怕会使诸侯不服?” 单旗言道:“秦伯,行司隶之职只是立威,行使王权,是最高监督执法者。而且并不要你了解礼制,自然有王室验官来一一核对贡品。对违逆者行使你的执法权力即可!” 秦哀公:“尚未立威,就贸然行使监督执法权力,我想诸侯如何能服?” 刘挚:“这是周天子的诰命,谁敢不服?” 秦哀公摆摆手说:“不行不行!得不到诸侯的公允,我秦哀公却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不是自讨没趣?” 刘挚:“什么叫公允?王命就是公允,天子的话胜似一切!” 景王哀求道:“秦伯,汝不来主持公道。真的,我周王室就没人可以帮了!” 尹圉:“陛下,您是当朝天子,怎能放下尊严,去求一个外姓诸侯?他不主持监督,自有强国来行使权力。齐、楚都是强国,任选一国即可,难道就差了秦哀公?” 景王:“齐楚大国,这一次不一定是诸侯亲临,换了使臣是压不住阵脚的!” 尹圉:“只要心系周王室,秉公办事,即使不是诸侯也一样能让列国信服的!” 景王沉默不语。 公子针:“陛下,诸侯献贡在祭祀大典前一天,我有一计可让秦公立威!” 景王急不可耐的走下坍墀,说:“是嘛,快说说?” 公子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子蒲将军,就可使我主公成为王权的执法者!” 景王看着子蒲,有点怀疑的:“子蒲?” 公子针凑近周景王耳边说:“陛下,子蒲天生神力,可在……” 周景王边听边点头,听完后,大声道:“甚好!” 第三十八章第一节《潮神》—— 天已放亮。 背巷二十六号小院内,伍之鸡对伍员说:“二哥,今天是朝聘献贡之日,我们去南郊广场看看献赋怎样?” 伍员:“今早先生会派使臣来,告诉我们解救文兄的办法。” 伍之鸡:“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只有把古琴交给秦哀公,让他出面去找皇上?” 伍员:“可先生经验足,点子多,说不定就想出了好办法。还是再等等吧!” 伍之鸡:“还有一整天时间,也不在乎一个上午。实在不行,明天就劫了他的法场,然后远走高飞。” 伍员盯着伍之鸡说:“你有这种想法?” 伍之鸡:“是。” 伍员:“那好,今天去南郊摸清地形,顺便去看看朝聘献贡。” 伍之鸡:“那就走!” 这时,要离从堂屋出来听到他俩谈话,便说:“伍大哥,瞽公睡得很沉,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你们要去南郊,得让我也去?好歹地形我也熟悉。” 伍员:“要离,你现在的任务是照顾瞽公,我昨天开的中药也得去买,你的事多着呢。” 要离:“伍大哥,药昨晚我就叫我朋友小凡去买了,一会儿就会送到,而且他会替我照顾瞽公,这你放心!还是让我去吧?” 伍之鸡:“二哥,就让要离去吧,车辆也要有人守着?” 伍员:“那好吧!” 伍之鸡:“二哥,要走快走,难得一见大场面,或许有好的兆头?” 伍员:“走!”说完,牵着烈焰马,走出了小院,踏蹬上马。 一骑一车驶离背巷,向南郊驶去。 一骑疾驰而来,驶入背巷…… 南郊文庙前。 各列国的诸侯、首辅、使臣站在台阶下,队伍里是士兵,以及竖着各国旗号的车辆,车辆上堆放着准备进献的贡品。列国也有空手而来的使臣。 这时,周天子在三公和秦哀公的簇拥下,走上文庙前台阶。诸侯使臣见周天子驾到,全都跪倒在地,三呼:“吾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景王抬手:“诸位平身!” 诸侯使臣纷纷站起身。 景王:“大周的子民们!列国的诸侯使臣们!今天是各国向大周王朝朝聘献贡日!单穆公,你来宣读诏书。” 单旗见阶下各国诸侯使臣跪下后,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周平王东迁洛邑,进入东周时代,历代周王威严每况愈下,诸侯各行其事,对王室视若无睹。定期的朝觐、述职、交纳贡品、随王征战,四大王职都不能遵守。鉴于这种不朝聘、不纳贡、不述职的状况,吾王决定行使祖先立下的周朝礼制: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对朝聘而未献贡者,罚千锾,扣人质,补罚三倍贡品。对献而不足者,补罚一倍贡品,罚馁三天。诏书既颁,立规明矩。为重振朝纲,恢复周礼,特授秦伯赵籍以王权,行司隶之职,监管缴纳贡赋。周景王十九年,仲冬,丙子月壬辰日。钦此!” 齐相晏婴急忙站起来,嚷道:“天子陛下,诏书授秦伯为司隶,我等不服!不说秦国买断王城盐巴,而且运走洛邑上千车粮食。他这不是在维护王权,而是在扰乱周王朝的经济。让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来做监督,我齐国第一个不同意!” “是啊,是啊,我们不同意!”各国诸侯使臣都嚷起来了。 “昧着良心的人,怎能公平执法?” “他是个外姓诸侯,今日要凌驾我等王室宗亲国之上,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这时,上军将荀吴摆摆手,大声说:“大家静静,听我说!听我说!”然后拱手:“陛下,我晋国自晋文公称霸以来,处处维护王权,朝聘纳贡哪次不是争当表率?这次晋国遇大丧,新君未立,您就把霸主抛在了一边。没有晋国的竭力拥戴,周王室哪能这样安稳呢?再说秦伯购粮,已波及到我晋国。像秦哀公能真心实意的帮助陛下吗?” 景王闻此,面有愧色。 晏婴拱手道:“陛下,古者朝聘纳贡,必有一公明正直之士,辨别诸侯是非,谓之明辅。今日朝聘纳贡,聚天下诸侯使臣,不是以诏书而定司隶,而是应该公推一位明辅,赐予尚方宝剑,以便服众。若有不尊周礼而乱逆者,正好祭天。不知天子意下如何?” “赞成,赞成,我们赞成!公推一位明辅!”阶下响起一片呼声。 景王与三公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秦哀公跨上前,大声喊道:“尔等不要吵啦!不就是不 信任我秦哀公吗?好,庙前这尊巨鼎,估摸重于千钧,谁能举起来?我赵籍宁愿放弃天子诰命,诚服尔等公推的明辅!子蒲,举鼎!” “诺,主公!”子蒲一纵身从秦国队列中窜出。他朝众人抱拳亮相,只见他虬髯卷发,剑眉豹眼,虎背熊腰,身高一丈,威风凛凛。他围着圆口青铜鼎转了一圈,撩袍绾袖,双手各抓鼎耳,,双膀一较劲,腰部一挺力,把鼎掼过肩部,举着鼎,头没在鼎内,然后长吸一口气,发出巨吼:“起!”立身挺臂,“蹬、蹬、蹬”连踉跄几步后,总算把青铜鼎举过了头顶。他想多坚持一会儿,无奈手臂微微发抖,气衰力竭,赶紧抛下巨鼎。 阶下的诸侯使臣无不瞠目结舌,纷纷叫好,表示认可。 秦哀公大喜:“好!”然后对诸侯使臣得意洋洋地说:“尔等谁敢不服?可以上来一举!晏婴,你身不过五尺,量你也撼不动了巨鼎一丝分毫?荀吴,你勇冠三军,虽然年纪一把,有能耐也可上来一试?不是否认我真心实意帮助陛下吗?那好,有种上来维护王权?” 荀吴被秦哀公一激,热血上涌,腾地跨上台阶,来到青铜鼎前摇了摇,顿觉太沉,霎时有点后悔。 秦哀公讥道:“老将军举鼎,千万不要闪了腰,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荀吴忿忿地:“老朽今日拼了!”一咬牙,把袖子一撸,抓住青铜鼎耳,用尽全身之力,大声吼道:“起!起!起!”起了三起,也只离地一尺。只觉头一晕,眼冒金星,赶紧抛下巨鼎。一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随从见状,赶紧奔上台阶扶着荀吴,只见他面如土色,羞愧难当,归于队伍中。 秦哀公对着列国诸侯使臣说道:“诸位,看清了吧?荀吴大将军尚且不能举起巨鼎,那么,还有谁敢上来挑战一下?” 话声未落,陈国将军秋胡一个箭步跨上台阶,说:“我来!” 秦哀公问道:“来者是何国勇士?” 秋胡:“我乃陈国将军秋胡!” 秦哀公:“陈国?陈国不久前才复国,何来勇士?既然是勇士,怎不见你去为复国而拼杀?今天到这里来逞能,你有这个资格吗?” 秋胡:“我本是鲁国人,陈国复国后才去的陈国。” 秦哀公:“那你来举鼎,是为了扬名,还是为了来争这个明辅?” 秋胡一时语塞:“这……” 晏婴在阶下说:“秦公,你不甭管人家举鼎为何?只要能举起鼎来,就不是你秦公一人说了算!” 阶下一片附和:“是啊!让人家一试?” “小瞧人家,难道小国就不能担当明辅?” 秦哀公见众人不满,只好对秋胡说:“好吧,你去举鼎,我料你也举不起来!” 秋胡朝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搓了搓手,双手抓住鼎耳,深吸一口气,口中喊道:“起!”双臂一较力,腰部一用力,青铜鼎刚翻过肩部,再也不能举过头顶。他大口喘着粗气,无奈的抛下巨鼎。 秦哀公讥道:“秋胡,方才寡人不是不让你举,现在好啦,丢人现眼了吧?” 秋胡满脸羞涩,退回陈国队伍中。 秦哀公大声对众人说:“现在时辰不早啦,尔等也没人举得起巨鼎的!现在就让寡人行使王权,履行监督之职。陛下,请赐予赵籍尚方宝剑!” “慢——”公子庆忌甩开季札的手,跨上台阶。 季札此前一直拽住侄孙庆忌的手,生怕他鲁莽行事,但还是被他挣脱。季札连忙唤道:“庆忌!” 庆忌回头:“叔公,让我一试!”然后来到巨鼎旁,准备举鼎。 季札无奈的摇摇头。 此刻在巨鼎前,庆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秦哀公欺谩的说:“娃娃,你好像是吴国的,我们见过。你才几岁,就敢于上来举鼎?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就你们吴国即使举起了铜鼎,也当不了明辅?” 庆忌:“你甭管我几岁?只要能举起铜鼎,我庆忌就能扬名天下,独执牛耳?” 这时,单旗走到秦哀公身边,两人嘀咕起来。 晏婴走出齐国队伍,来到楚国队伍前,拱手问道:“阳匄大人,见到伍子胥没有?” 阳匄揖手:“晏婴大人,伍子胥又不是朝堂命官,怎么会在朝聘献贡的队伍里呢?” 晏婴叹了一口气,说:“唉,今日恐怕要让秦哀公得逞了?” 子西说:“齐相,你可到围观的人群中去找找,说不定在那里?” 晏婴:“言之有理!”说完, 朝围观的人群走去。 秦哀公对庆忌说:“好吧,你举!” 庆忌盯着青铜鼎,凝神了一下,撩袍束带,左手抓住鼎耳,右手抓鼎足,侧身下蹲挺右膀,青铜鼎已成平衡状,一声吼叫:“起!”立身挺臂,把青铜鼎举过了头顶,并且支撑着移动了两步,然后才甩下了铜鼎,铜鼎一足已深陷土中。庆忌高兴地蹦了起来:“我举起来了!我举起来了!” 众人一片欢呼:“举起来了!举起来了!” “而且庆忌是一手抓鼎耳,一手抓鼎足举起来的,比秦国子蒲更加难举!” “庆忌公子可以为明辅!” 晏婴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终于发现站在人群中的伍员、伍之鸡。他上前喊道:“子胥友!子胥友!” 一直注视台阶上的伍员听到喊声,一转头见是晏婴,急切的:“先生,你终于来了?” 晏婴问:“子胥友,你没有见到我派去的使臣?” 伍员:“没有哇!我等了半天,心急如焚,都准备明天劫......” 晏婴:“切莫做傻事!” 伍之鸡:“我们一直想闯过去找你,可卫兵拦着不让过呀!” 伍员焦急的:“先生,想到了办法吗?” 晏婴:“子胥友,我思索了一晚,终于想出了办法,就是让你成为天下明辅,握有尚方宝剑,这样才能请求陛下赦免文之仪,以避免成为祭天的牺牲品!” 伍员:“可公子庆忌已举起了铜鼎,他将成为明辅?” 晏婴:“没用的,他不可能成为明辅!走,跟我过去举鼎!” 伍之鸡:“齐相,我二哥能举起那鼎?” 晏婴:“你二哥能倒拔旗杆,一定没问题的!” 台阶上,单旗笑嘻嘻的走到庆忌跟前,拱手道:“恭喜庆忌公子举起了巨鼎!现在巨鼎虽然被你举起了,但明辅之职却不能授予你,因为这关系到大周礼仪,而且要熟悉周朝的王制。你如能回答我的问题,明辅将授予你?” 庆忌:“王制礼仪我可不懂,我可让我叔公季札来回答?” 单旗:“那可不成!谁举起了铜鼎,谁来做明辅,哪能代劳呢?” 庆忌争辩道:“秦公他自己没有举鼎啊,他怎能做了明辅?” 单旗:“他可是天子诰命的!是你们要公推什么明辅,所以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季札在阶下斥道:“庆忌,丢人现眼,还不快下来!” 庆忌边走下来边嘀咕:“这哪里公平?我明明举起大鼎,现在又要问我王制礼仪,这我何从知晓?” 单旗对诸侯使臣说:“诸位,方才我得到天子的授权,诏书上的司隶之职换成明辅更为恰当,现在宣布秦哀公为……” 第四十章第二节《潮神》 公子光推开展昌说:“快!打旗语,命令编队攻击眼前冲过来的敌船!”号令兵在楼台上打着旗语,吴军水师编队迅速扑向楚师编队。 公子光得意洋洋的对夫概说:“我水师一出击,看来胜负已定!” 夫概:“凭楚军破旧小船,怎敢与我为敌?这不过是自寻死路!” 突然,上游传来一阵激昂的战鼓声和号角声。公子光一看,心中咯噔一下。只见西边江面飞驰而来一整支战船编队,帆樯林立,顺风而下。楼船上扬着帅字大纛,西南风将大纛刮得刷刷直响。 公子光大喊:“全速前进,迎击敌人主帅阳匄!”可是艨艟大舟居然不动,摇楫的水兵喊道:“我的长桨抬不起来了!”又有人喊起来:“我的也抬不起来了!”整个馀皇号水兵都喊起来了,“连船舵也摆不动了!” 这时,水下冒出无数的人头,相互大喊:“缠住了,缠住了,被我的渔网缠住了!” 此刻,公子光大惊,正在手足无措时,楚国战船已冲到了眼前。楚国水师分成三队,一队高举盾牌作掩护,二队躲在盾牌的后面朝上射箭,三队上前奋力抛出绳索,用钩枪勾住栏杆朝上攀登。公子光和夫概见楚兵上船,一手执盾牌,一手挥着利剑,砍翻几名楚兵。夫概上前砍断了绳索,对展昌令道:“事情危矣,快护主将撤退!” 展昌砍翻一名楚兵后大喊:“主将大人,快随我入舱?” 公子光喊道:“大丈夫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死则死矣,岂能惧死躲在舱内,为天下人耻笑?”刷的一声,砍翻一名楚兵。正在这时,一支飞箭射来,正好射中公子光的左臂。手中的盾牌,哐当一声落在甲板上。公子光叫道:“射的好!右手扔下利剑,拔出箭杆奋力一掷,将那名射他的楚兵掷中胸膛,霎时,射他的楚兵中箭掉落水里。 展昌见公子光左臂的鲜血已经将袖子湿透,一边掩护公子光后退,一边嚷道:“主将负伤,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冲上大舟的楚兵越来越多,归降将领潘子,嚣尹午奋力抵挡,就在大家奋力厮杀之际。只听船下有人高呼:“主公休慌,快登上我的战船!”公子光上前一看,原来是降将荡侯远,陵尹喜前来接应。两人伸手扶着公子光正要下船,潘子大叫一声:“吴狗姬光,哪里走!”一剑刺去,展昌用身体一档,剑刺进了展昌的腹部。夫概见状,挺剑杀向潘子,嚣尹午用剑格住,潘子转身与嚣尹午两人同时大战夫概。展昌捂着腹部,趴在栏杆上,拼尽最后力气对公子光说:“副帅,我儿子展如……” 公子光流着泪说:“我会好好照顾展如,让他成为像你一样的水师战将!”展昌“谢”字没说完,便溘然长逝。 夫概见潘子、嚣尹午两人骁勇,不能取胜,遂虚晃一剑,跳到了荡侯远的船上。大翼船慌慌张张逃向了下游的翠螺山。 两编队楼船相聚在“馀皇”号前,右司马伯郤宛向主帅阳匄拱手问道:“主帅,现吴军全面溃败,可乘胜追击,彻底消灭吴军水师?” 阳匄:“常言穷寇莫追,已是大获全胜不必追赶!” 伯郤宛跟阳匄介绍说:“这位是潘子,名将潘党之子;这位是嚣尹午。他们们都是豫章兵败后被俘的五帅之一,这次能够反戈一击,当给他们庆功!” 阳匄:“当然!走,上馀皇号看看!”众将簇拥阳匄登上“馀皇”号。他站在甲板上对众将说:“不错,‘馀皇’乃是吴王夷昧的王舟。今日虽然折了司马子鱼,却大破吴军,掳获了艨艟大舟,可谓大获全胜。先将它拖到浅岸拆网,环绕它挖深沟围住。深至泉水,见泉水用木炭填满。今晚派随人和士兵守护,明天将它摇离长岸行往郢都。” 字幕、画外音:第二天凌晨,姬光派去潜伏在大舟旁的长髯者,配合吴军终于夺回了“馀皇”号。至此,长岸之战落下了帷幕。长岸之战是中国水战史上最早有过记载的战例。伍子胥亲自参与策划了这场吴楚水战,从而,为他在以后的水战中打下了坚实基础,奠定了他成为中国水师先驱的地位。 郢都街市,一座宫廷建筑的学馆门口。伍员终于等到了下课,其他小朋友陆续出来。等了半天,才见六岁的儿子伍度和九岁的侄子伍钟出来,伍员迎上去笑呵呵问:“孩子们,下课啦?” 伍度鞠了个躬,叫道:“父亲!” 伍钟同样鞠了个躬,叫道:“二叔父!” 伍度歉意的:“父亲,今日让你久等了!” 伍员:“还好,是先生拖堂了?” 伍度:“今日背诵诗经,钟哥背不出来,罚了站,还留了堂,我一直在等他。” 伍员笑道:“是吗?钟钟,什么诗经把你难住了?” 伍钟:“先生让我们背诵十分拗口的《周南·卷耳》,生僻字又多,我好不容易才背出来。” 伍员:“是有点难,你九岁了,学了三年的诗经应该能背诵出来?” 伍度:“父亲,我能背诵,你听……” 伍员:“走,我们边走边背诵。” 伍度大声吟诵起来:“采采卷耳 不盈顷筐 嗟(jie)我怀人 寘(zhi)彼周行 陡彼崔嵬 我马虺(hui)隤(tui) 我姑酌彼金罍(lei) 维以不永怀 陟(zhi)彼高岗 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si)觥(gong) 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ju)矣 我马瘏(tu)矣 我仆痡(pu)矣 云何吁矣” 吟诵一完。伍度看见一家金铺,赶紧跑过去盯着金匠在看。炭火上放着小圆勺,里面有一小块金子慢慢溶成金水,金匠端起圆勺倒进模子中,冷却后,开模抛光,压花。伍度眼睛一眨不眨,看得津津有味。 伍员上前板着他的肩膀问:“度度,你喜欢金匠师傅制作金饰品?” 伍度抬头看着伍员说:“父亲,我喜欢!能不能让我去学这门手艺,我想做个金匠?” 伍员一听,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连忙说:“度度,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你选择做哪一行都行,父亲不反对。当下你是以学习为主,学好知识比什么都强!” 伍度:“父亲,我听你的,先学好知识,做一个像你一样文武双全的人!” 伍员:“好!从即日起,你不但学习文化知识,以后,父亲每天教你练功!” 伍度瞪大眼睛,惊喜说:”真的?” 伍员:“当然真的!” 伍钟:“二叔父,听说你有盖世武功,能不能也教教我?” 伍员:“练功可要起早喔?愿练都来吧!” 伍度:“我们都能起早!” 伍员:“走,时间不早啦,家人还等着我们吃中饭呢。” 三人离开金铺,往前走去。 伍府。 伍之鸡正在门前等着伍员,见到伍员他们走来,便喊道:“哥,快,右尹郑丹来了。” 伍员疑惑地:“他怎么来了?” 伍之鸡:“他没说,只在大厅等候呢。” 伍员:“走!” 他们一走进大堂,伍员便拱手对正在和伍奢交谈的郑丹说:“右尹大人,光临寒舍,让你久等了!” 郑丹笑道:“等此片刻还叫等?老夫已经等你两年多了!听说你这次献策,在长岸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战胜了吴国水师?” 伍员:“右尹大人怎么知道的?” 郑丹:“没有不透风的墙,是右司马子恶告诉我的。老夫此趟专程赶来,就是让你出山助我平定西北的骚乱。怎么,能帮司马拒敌,就不能帮我平乱?” 伍奢:“子胥,右尹大人诚心相邀,你就去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子尚被敕封为棠邑(现南京六合区北)君,爵大夫禄,即刻赴任。” 伍员淡淡的说:”按兄长的战功早就该提拔了。兄长,你说是吧?” 郑丹闻言与伍奢交流了一下眼神,有点怔住了。 伍尚:“为兄能得到提拔,已经很知足了。我的才能确实不如子胥弟,你就听从父亲的话,跟右尹大人去吧?” 郑丹掏出印绶和印章站起身,双手捧着说:“子胥,我知道你曾封为典令,大将军,爵中卿大夫,大王车右,而且还被周天子授予天下明辅上将军。我然丹给不了你这些,只给你带了‘楚申大夫’爵禄,‘申城守’兵符,请你收下!” 伍员:“申城(现河南信阳西北)?怎么,申城方向也有问题?” 郑丹:“老夫虽任申邑尹,但由你来主持申邑防务。请接收印绶和兵符,我才告诉你。” 一直站在堂屋甬道偷听的嘉应闯了进来,接过印绶和兵符说:“郑大人,我替他收下了。” 伍奢斥责道:“这哪是你们女人该管的事?下去!” 嘉应笑道:“郑大人,我会让子胥去的,你放心!” 郑丹:“甚好。” 伍员:“右尹大人,请坐。” 郑丹落座后,伍员亦坐下问道:“申城虽靠近周朝、郑国、陆浑国,而许国在我楚国的叶城。许郑虽多有龃龉,尚未有大动干戈之势。陆浑国虽在去年九月,被晋国上军将军荀吴渡过棘津渡(现河南延津县东北),假借祭洛神之际,一举灭了陆浑戎。陆浑君亡命楚国,而陆戎臣民都逃往周朝的甘鹿(现河南嵩县西北),大多数被周军逮捕。那么有谁在此作乱呢?难道是晋国想进攻我们楚国不成?” 郑丹:“晋国虽然得了陆浑戎的版图,但目前尚未举兵犯我。只是一些亲晋的陆浑戎人,在我申城一带抢劫我楚国边民的财产,收割地里庄稼,闹得鸡犬不宁。这里面有没有晋国的唆使,就不得而知了?更要命的是方城关(现老河口市北楚方城关隘)的下方,申城的西南方,阴国原住民,很不满楚国无形兼并了阴国(现湖北老河口市袁冲乡一带),欲与晋国的阴戎人勾结,企图脱楚归晋。再加上洛之戎、蛮戎国都在虎视眈眈这片南阳盆地,申城就成了多方觊觎的重镇。老夫虽然主持西北方剿匪,然而在丹淅(现湖北丹江口市、河南淅川县)水域,濮地一带,析濮人明目张胆烧杀掠抢,无恶不作。他们甚至进入到丹阳的夷屯,抢窃粮食,然后大摇大摆离去。” 伍员:“夷屯?” 嘉应:“那不是大哥伍鸣的封地吗?粮食肯定被抢劫一空?可恨啊,该死的土匪!” 郑丹:“老夫正在建造快船,准备在丹淅水突击析濮人,彻底剿灭他们。可老夫没有能力长臂管辖两处的骚乱啊!所以,我从丹淅特意跑来,为的就是请子胥出马,在申城打击陆浑戎人和监视阴戎人!” 伍员:“我能不能去丹淅?因为我的故土在丹阳。而且我也造过船,水面作战,我有心得。” 郑丹:“唉,我没想到这一点。大王敕封你是申城守,我不能轻易更改。只要你我齐心协力,剿灭匪患,在哪里都是为民除害,净化这片土地!你说是啵?” 伍员:“好,我去申城!” 夷屯地。 一骑一厢车驶在田埂小道上。眼前是一片开阔地,井田里长满绿油油的油菜花。远远望见几栋茅草屋在井田的坪地上。驶近,一块小牌竖在道边,上面写道:伍氏子襄封地。这时,从茅草屋窜出一人,后面跟着伍鸣。伍员眼尖,忙呼道:“大伯!” 有点耳背的伍鸣根本没有听到,伍员再大声喊了一句:“大伯,是我,子胥!”倒是朝前面奔出一段距离的人听见喊声,他回头看清了骑着马,身着将军盔甲的伍子胥,然后折转身走过来。伍员蹬下马,伍鸣这才发现是侄儿伍员来了。 伍鸣惊讶的问:“子胥,你怎么来了?” 伍员:“伯父,我带着家眷和子鸡要去申城,顺路过来看看你和大伯母。听说你这里遭析濮人抢劫了?” 伍鸣:“来是来了,但没有遭到抢劫,等会儿我再跟你说。”说完,拉着薳启强的手对伍员说:“这是我的好友薳启强,曾任楚国太宰。方才见有官兵过来,还以为是来抓他的,所以赶快逃走。想不到是你啊?” 伍员拱手道:“薳大人,幸会幸会!” 薳启强笑道:“伍子胥,文武全才,如雷贯耳!” 伍之鸡停住厢车,跳下车,对着从草屋出来的伯母喊道:“大伯母,嫂子一家来了!” 大伯母含笑道:“哎呦,稀客稀客!”然后快步上前抱着伍辛下车。贾玉娥向大伯母道了个万福,叫道:“大伯母!” 伍度鞠了个躬:“伯祖母!” 大伯母:“度度,都长这么高了?” 伍之鸡见到薳启强拱手道:“薳公,子鸡向你老致礼啦!大伯父!” 薳启强:“子鸡,记得当年你在申地被歹人砍伤,你祖父焦急的那个样子,连我们都感到难过。现在脚好啦?而且也穿上了铠甲。看来你们伍氏一门,在楚国确实是个名门望族!” 伍鸣:“启强,不谈这个。我倒是羡慕你逍遥自在做个隐士,把一切看空。走,进屋,摆上菜肴,我们好好喝上一杯。” 进到草屋后,伍鸣对大伯母喊道:“老婆子,今天高兴,弄点好吃的,我要和启强兄、子胥他们喝一杯!” 大伯母:“好嘞!” 贾玉娥:“大伯母,我去帮你。” 大伯母:“玉娥,你带着伍辛,我一个人就行。” 贾玉娥:“辛辛都快三岁了,有度度看着他没事。”说完,跟着进了灶房。 伍鸣问伍员:“子胥,你不是对做官很反感吗?怎么这次也穿上了楚国的胄甲?” 伍员:“伯父,我对朝廷昏庸的统治者是有看法,仍初衷不改。你看,坐在这里的薳太宰,不是深受其害吗?” 薳启强:“不谈我,不谈我。” 伍员:“伯父,这次右尹郑丹专程从丹淅赶到家里,恳请我出山,说这一带匪患猖獗,阴戎人欲脱楚归晋,申城亦有陆浑戎人在作乱。权衡利弊后,为了当地黎民想,为了使之安居乐业,我还是决定出山担任申城守。而且我听然丹大人说,夷屯也遭到了析濮人的洗劫。所以,特地从郢都顺路来到夷屯,来看看伯父封地是否也遭到了祸害?” 伍鸣:“我的封地是来过析濮人。刚好我们打下了粮食,你给我的丹杨谷种我也收割了。那糯米颗粒大产量高,看着这金灿灿谷米,我心里乐开了花。正准备入仓,这时来了一大帮手执器械析濮人。他们正要抢粮,你猜我遇见了谁?” 伍员:“谁?” 伍鸣:“此人启强兄知道,他是楚灵王的仆臣——仆析父!” 薳启强:“他呀,本来也是个正直的人,怎么成了盗匪?” 伍鸣:“他被斗成然的打手养氏子弟勒索,抢劫了他养老的所有财宝,并挨了一顿毒打。一怒之下,他烧了自家的房子,发誓要让楚国从此不得安定。随后,他逐个投靠了占山为王的兵痞、蛮戎,以及本族析濮人。一有机会,就伺机扰乱楚国,成了楚国的一大忧患。他这个案子我非常清楚,当时我还想让他成为证人,可他一去不复返。因此,他一见到我,就叮嘱喽啰,不准抢劫我封地所有的财物,并对析濮人说,他是一个正直的司败,好官,斗成然已被他五马分尸了。然后跟我鞠了个躬,带着他喽啰走了。” 薳启强:“看来这个仆析父,还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还能够分辨善恶,还尚存一点良心!” 伍鸣:“子胥,如若以后擒到此人,千万别一刀宰了他。他能够痛改前非,就应该尽力挽救他,他本质还是不坏的人。” 伍员:“伯父,我听你的。” 这时,贾玉娥端着菜肴进来说:“有腊味、野味、还有糯米酿的米酒,大家尽情地喝上一碗。” 伍之鸡为大家斟上酒,大家举碗一干而尽。 第四十章第三节《潮神》 伍府。 嘉应拿着鸡毛掸子正在大堂掸灰。她一边掸,一边对看着简册的伍奢说:“子尚、子胥两家走后,偌大的伍府空空荡荡,就剩下你我和伍昆,怪冷清的。” 伍奢:“嘉应,你不是接下了印绶和兵符吗?还不是希望子胥他们早走?” 嘉应:“不走咋办?如若东宫事发,还不知道子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伍奢:“瞒了这么时间,流言一旦传到子胥耳里,他定不会饶了费无极,前账后账一块算!” 嘉应:“费无极这个奸佞小人,一肚子坏水。这种有悖人伦、伤天害理的事也做得出来;楚王也是个色胆包天之徒,自己的媳妇也要霸占。难怪子胥不愿为官,是有他一定的道理!” 伍奢:“我现在担心的是芈建太子,倘若他知道了实情,他会怎样面对他的父王?又会怎样面对冒名顶替的假太子妃?到时一场宫廷内斗是避免不了的!嘉应,我是太子的太师,一旦有事,我这个太师将脱不了干系。我们得先期做些准备,譬如伍府、子孙的安排等等。” 嘉应怒道:“既然你考虑的那么深远,那为何不让我告诉子胥呢?让他去翻了这个天!” 伍奢:“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何况凭子胥单枪匹马去跟楚国王权去斗,斗的赢吗?说得轻巧,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但愿此事隐而不发。唉,这可能吗?” 嘉应:“老爷,你叹气,担忧的是什么呢?” 伍奢:“嗣位!” 嘉应:“嗣位?” 伍奢大声:“说了你也不懂!” 嘉应瞪大眼睛看着伍奢…… 楚王寝宫。 一个一岁多的幼儿在寝殿里追着藤球,一不小心熊珍摔了一跤。他见藤球滚到了伯赢脚边,忙喊道:“母妃,给我球!给我球!” 伯赢没好气的一脚把藤球踢开。熊珍见母妃不但不捡球,而且把藤球踢得远远的,便干脆的坐在地上,“哇”的大哭起来,嚷道:“母妃坏!母妃坏!” 伯赢站起身,指着熊轸骂道:“你这个小孽种!还哭?看母妃打死你!”说着,冲过就要打熊珍。 正好此幕被奉召进宫的费无极瞧见。他赶忙上前制止道:“王妃,岂能为一藤球,要打小公子?要知道他可是你立足王宫的基石?” 伯赢一怔,对宫女说:“你们把珍儿带到外面去玩!”等宫女牵着熊珍走后,然后问费无极:“少师,此话怎讲?” 费无极:“王妃,尚不知道吧?太子已经知道王妃侍奉大王,十分愤怒,也很痛恨公主。假如太子以后继承王位,肯定要杀你们母子。” 伯赢大惊,说:“少师,是你把我接来楚国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母子!” 费无极:“趁大王现在宠爱你们母子,何不请求大王立珍儿为太子?只要废了太子芈建,改立珍儿为太子,这样你们母子则就平安了。然后再驱逐蔡夫人,另立你为君夫人,则可掌管六宫,母仪天下!” 伯赢:“少师,一切拜托你鼎力相助!大王这边我会依你之计行事。你先行回去,明天大王定会策问与你,你可要替我说话哟?” 费无极:“当然!微臣现在就走,不过我是奉召而来,怕大王宣我有事?” 伯赢:“不妨,我就说你已来过。大王午休没有一个时辰不会醒来,你去吧!” 费无极躬身:“诺,微臣告辞了!” 费无极走后不久,景平王从卧室出来,见伯赢坐在坐榻上垂泪,惊慌的:“爱妃,怎么啦,在此哭泣?” 伯赢一下撒娇的扑倒楚王怀里,抬着泪目说:“大王,妾听从兄命嫁给太子,现大王占有了我,已是木已成舟,我也认命了。妾与大王年岁相差太大,虽然目前大王精力充沛,相交甚欢,但毕竟不能长相厮守。妾不敢抱怨大王,自叹生不逢时!” 景平王宽慰道:“寡人年岁是大了,但寡人与爱妃是前世姻缘,拆也拆不开!” 伯赢:“妾不怨大王!妾顾虑大王百年之后,妾母子俩无依无靠,太子建肯定容不得我们母子!”说完,又啼哭不止。 景平王心存悲怜,想了一会说:“爱妃,你不要悲伤,寡人废了太子建,立珍儿为世子!” 伯赢转而破涕为笑,景平王轻轻替她擦去泪水。 翌日早晨。 内侍走进还是烛光通亮的寝殿,躬身对楚王说:“大王,今日有早朝,大王可否临朝?” 景平王:“寡人今日不去了,宣费少师进宫!” 内侍:“诺!”应完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费无极进到寝殿,纳头便拜,说:“大王,宣微臣进寝宫,不知何事?” 景平王:“费爱卿,伯赢公主进宫已有两年多了,她为寡人生下了小公子熊珍。他娘俩无名无分,寡人十分歉意。作为大国——秦国的公主,本来是嫁给太子建的,现在成了寡人的爱妃。如若让秦哀公知道此事,恐怕会向寡人讨要说法,说不定还会发生战争。因而寡人左思右想,不如废芈建嗣位,立珍儿为世子。这样既可给伯赢一个名分,又可安抚娘家秦国,不知费爱卿以为如何?” 费无极:“大王真是深谋远虑!既立熊珍为太子,何不把蔡夫人的名号,亦让给伯赢公主,这样才是真正给了她名分?” 景平王:“记得在郹阳,也是你为寡人牵针引线,寡人才娶了封人之女蔡姬。虽然她现在半老徐娘,但尚有懿德。寡人贸然摘了她夫人的名号,有点于心不忍?” 费无极:“大王,请听微臣把话说完。太子芈建很会笼络人心,得到众臣的拥戴,加上有太师伍奢的辅佐,势力很大。在郢都宣布废太子,必然会遭到众臣的反对。大王何不让太子离开郢都,然后再下诏书废了太子。同时让蔡夫人省亲,送往蔡国,并摘了她君夫人的名号。这不,就把事情办得妥帖了。” 景平王:“此策甚好,避免朝堂动乱。那让芈建去哪呢?” 费无极:“楚灵王时,楚有三楚之称。大王当时是蔡公,镇守蔡县;灵王在乾溪,镇守南城父;灵王世子禄坐镇郢都,呈三角之势,谓之三楚,连晋国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如今三角之势,随着楚灵王的消亡而荡然无存。但大王父子各守一方,仍不失为守疆之策。让芈建去镇守北方城父(现河南宝丰县东)。它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北可拒晋、齐,东可拒郑、吴,是楚国插入中原的楔子,亦是楚国争霸的桥头堡。大王,如此安排,你以为如何?” 景平王:“善!但芈建从未打过仗,你看让何人去带兵呢?” 费无极:“鄢将师如何?” 景平王摆摆手:“不不,鄢将师身为环列之尹,需要保卫王宫和寡人。让极为愚忠的奋扬将军前去,寡人才可放心!” 费无极:“那就让奋扬将军任城父司马,统兵戍边。” 楚宫大殿。 内侍站在宫阶上,大喊:“早朝,升殿——” 走在台阶上的芈建对太师伍奢问道:“太师,父王久未临朝,不知今日有何旨意?” 伍奢:“吴楚长岸之战后,吴国已偃旗息鼓。北方虽有匪乱,但然丹大人已调集精兵强将加以剿灭。还有何事让大王朝堂议事,不敢揣测?不过听说大王纳一爱妃,整天销魂于宫苑,不理朝政,今日突然升殿,必有其原因?” 芈建:“弟子也听说过父王纳妃之事,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自弟子成婚以来,我与父王鲜有见面,他的爱妃我是照面都未打过。他的那些荒唐之事,不谈为好!” 伍奢:“那我们进殿吧!” 一进到殿内,群臣跪拜,呼道:“吾王千秋无疆!千秋无疆!千秋无疆!” 景平王:“众卿平身!” 群臣站起身。景平王对内侍说:“宣诏!” 内侍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曰。春秋乱世,锋争不断,北方尤甚。晋灭陆浑戎国,意在楚疆。郑觊觎许国版图,然许在我叶城,觊觎许亦意在楚疆。鉴于晋、郑咄咄逼人之势,我北方重镇城父尤显重要。现委任世子芈建为城父邑守,太师伍奢辅佐,免奋扬连尹之职,擢升城父司马。缮甲厉兵,固城戍边。周景王二十一年五月乙卯日。钦此!” 景平王:“吾儿芈建,听清了诏书吗?” 芈建:“父王,儿臣听清了,去城父戍边!” 景平王:“你也长大了,要有独立理政的能力。常言道:儿大离娘,女大离父。去城父历练历练,对将来继承王位有好处。在理政方面,不懂可以问太师。在军备征战方面,不懂可以问司马奋扬。” 芈建:“父王,儿臣明白!” 景平王:“吾儿,你大婚不久,此去城父非一朝一夕,恐会时间长一点,可带上宫眷同行。各位同僚也可带上家眷,大家多帮忖点吾儿芈建,让他在边城建功立业。寡人先谢过了!” 伍奢、奋扬揖手:“谨遵王命,全力辅佐太子建!” 景平王:“奋扬,寡人有一言你要谨记:事太子如事寡人。忠于太子,就等于忠于寡人!明白吗?” 奋扬:“大王,明白!” 景平王:“散朝后,汝等可回去打点行装,早点动身去城父。吾儿芈建,天迢路远,如若思父,或遇难事,可频来书信,报一平安,亦可使父王放心!” 景平王几句话,把敦厚、老实、孝顺的芈建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一骑一厢车往前徐徐行驶在古道上,眼前葱郁的成片大树,扑鼻而来的香气,各式花草斗艳争芳。伍员对伍鸡说:“这里恐怕就是丹阳的阴林?一望无际,楚国历代王族经常在此狩猎。” 伍之鸡:“此地背阳面而树木众多,且高大,浓荫蔽日且多阴,应该是阴林。” “父亲,让我们也下车看看阴林?”车厢探出一头,伍度问道。 伍员:“下车吧,呼吸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享受一下广袤森林的美景!” 伍度对贾玉娥说:“母亲,父亲让我们下车看看阴林!” 贾玉娥:“好,下车!” 伍员蹬下马,来到车厢后,接过伍辛,一家人边走边看。贾玉娥指着高大粗壮的楩(pian)楠问道:“这是什么树?” 伍员:“这是上等的楠木,做家俬用的。” 贾玉娥指着另一棵大树说:“这棵樟树大,恐怕三人也抱不拢?” 伍度:“母亲,你快过来呀,这里有蘑菇。” 贾玉娥:“度度,你喜欢就把它采下来。” 伍之鸡:“二哥,这片阴林树木种类繁多,数也数不过来。你看有能吃的山楂、梨子、梬(ying)枣、还有橘子树。在这里,即使不吃饭也不会饿死,真是天然的大果园!” 伍员:“这些都不算什么,你看,遍地都是药材,还有各种香料,花粉,真是个好地方。谁要在这里搭个木屋,那比神仙还要自在!” 伍之鸡:“原始森林,虎豹熊羆必定很多?” 伍员:“所以它是除云梦(现湖北孝感市云梦县)猎场外的另一畋猎场。不知前面阴国都城是何模样?” 伍之鸡:“所谓山南为阳,水北为阴。荆山之北地势渐低,形成了没有阳光照射的荆山之阴。阴戎人建立的都城就在阴地,因而称其为阴国。我说的没错吧?” 伍员:“说得没错!走,我们去阴都看看。阴戎人到底有没有弃楚归晋的不轨举动?” 一座偌大的土城墙,一骑一厢车缓缓地进入城门。伍员手扶剑柄,警惕注视着阴戎人的动态。 门丁见是身着土黄色衣袍,束铠甲的楚国将军进入阴城,捂胸背手,躬身虔诚的说:“欢迎将军莅临阴城!” 伍员:“请带我去见你们阴戎君!” 门丁:“将军请!” 一路阴戎人见到楚国将军,都躬身捂胸背手,极其虔诚。来到一排宫殿前,门丁向卫士说:“通报君主,有楚国将军求见!” 卫士:“将军稍等!”说完,跑进殿内。 不一会儿,一位扎着头巾的老者走出来,捂胸背手的说:“欢迎楚国将军来我阴国!” 伍员揖手:“君主,我是楚国申城守,名伍员,字子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 阴戎君:“伍将军带来家眷。卫士,领伍将军家眷去偏殿,好生招待。伍将军,请!” 伍员、伍之鸡进到殿内,宾主坐下。阴戎君喊道:“上茶!” 伍员开门见山的说:“君主,今天我来并不是顺路而来,而是专程而来,想说说你们阴戎人的问题。你们阴戎人有两部分,一部分是阴国原住民,现已融入了楚国;另一部分分布在洛水上游一带。听说你们两部分阴戎人相互勾连,准备弃楚归晋。君主,有这等事吗?” 君主大吃一惊:“伍将军,你是来调查阴戎人的?” 伍员:“对!受右尹然丹指派,特来阴城告诫你,阴国如若做出不利楚国的事,譬如此盅!”说完,拿起茶盅,用劲一捏,盅成碎片。 君主翻然趴在地上,叩首道:“不敢!阴戎人不敢背弃楚国!伍将军开恩啊!” 第四十一章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 秦国使臣揖手道:“楚王,伯赢公主已嫁太子建快三年了。这么长时间,从未见公主来过一字片言。秦公甚是挂念,特命使臣前来探望,并捎来两车物品慰问公主。根据婚嫁礼仪,三年须回娘家省亲,与家人团聚。秦公的请求,不知楚王意下如何?” 景平王:“使臣,因晋国近来欲犯我北方边境,太子建携夫人去了城父驻守。作为嗣太子,为寡人分忧这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自告奋勇挂帅前去戍边。使臣要见太子妃,可去城父。” 使臣:“既然这样,那使臣去城父见公主。楚王,外臣告退!”然后揖手离开大殿。 等秦使走后,景平王对群臣说:“太子建一向懦弱、恇怯,胸无大志,根本无法继承王位。寡人再三斟酌,决定废太子芈建,改立熊珍为嗣子!” 群臣一阵骚动,议论纷纷。右班走出右司马伯郤宛,持圭言道:“大王,废长立幼,非正常国家之举措。自楚建国以来,历代楚王鲜有立而废之。况太子建从未犯错,人又敦厚孝顺,素有贤名。大王立不满两岁的熊珍为嗣子,莫非是为了那个不知何来的爱妃吧?再者,蔡夫人还在主持六宫,大王这样一改,置蔡夫人于何地?” 景平王:“伯爱卿说的甚是有理!蔡夫人一直嚷着要去归宁省亲,寡人准其探亲。这一走,没有一年半载不得回来。后宫无人主持,须立新主掌管后宫。寡人册封赵赢为秦夫人,主持六宫!”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群臣你一言我一言:“说得条条是道,还不是为了那个秦国的爱妃!” “这都是有预谋的!先是废太子,立幼儿,再是谪蔡夫人,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那个赵赢就是秦哀公的妹妹孟赢,这不是在抢班夺权吗?” “这么说,坍墀上的那个有悖伦理,父纳子妻?” 景平王吼道:“诸位议论够了?告诉尔等,寡人爱妃是秦国公主,但她姓赵,这与孟赢有何关系?” 坍墀下有人在说:“明明是一个人,硬说是两个人,猫偷了腥还怕人说?” “秦国使臣去了城府,必定露馅!到时,怎么向秦哀公交代?” “所以赶紧册封秦夫人,立孟赢的儿子珍为嗣太子!” 景平王站起身大喊:“散朝——”喊完,拂袖而去。 城父郊外。 太子建陪着秦国使臣走在田边道上,前后有侍卫护卫。 使臣问道:“太子,使臣到城父已经第三天了,想不到公主就是不见我?我是替秦公来探望她的,而且也要商讨一下归宁的时间,老这么不见我,我怎么向秦公交代呀?” 芈建:“我在府上一再催促公主,说秦国使臣来了想见你。可她总是推三阻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使臣:“太子,我能不能上你府上去直接见她?我们主公带了很多礼物来,我要亲手交给她。” 芈建:“那不好吧?贤妃不让见,一定有她的原因。使臣还是等待几天,我一定劝说贤妃见你,好吗?” 使臣:“那只有等!不见到她,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这时,前面路上走着一个背着书囊的人。侍卫走上前用手一拨,说道:“闪开,闪开!” 那人可能是书囊太重,或许是人走累了。被侍卫一拨,摔到在畴田里,书囊里的简册掉落出来,人也压弯了一片绿油油、长得长长的麻杆。芈建赶紧跑上前扶起那人,并帮他把泥土上的简册捡起来,放进他的背囊。并主动道歉:“我那侍卫太鲁莽,让先生摔跤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也是年纪轻轻的,连忙说:“不要称先生,我叫成公乾,卫国人。求学路经此地,不意挡了大人的道,我有责任!我有责任!” 芈建:“成公子,我叫芈建,城父邑守。” 成公乾惊道:“你就是楚王的嗣太子?失敬失敬!” 芈建笑道:“成公子,你让开,我来把压坏的庄稼扶起来,老百姓种点庄稼不容易!”说完,弯腰去扶麻杆。 成公乾指着麻杆说:“这几根杆断了,恐怕长不活了!” 芈建:“可惜,那就把它拔了!嘿,这杆蔸还带着泥沙,不像是庄稼田,这是什么?” 成公乾:“是畴!” 芈建:“畴是什么?” 成公乾:“畴是用来种麻的,这片都是麻。” 芈建:“麻是什么?” 成公乾:“麻是用来做衣服的!” 芈建:“哦,我现在知道了,我们穿的麻布衣,就是用这个麻来做的。成公子,你很有学问,我很佩服!” 成公乾:“从前楚庄王讨伐陈国,住在萧氏客舍里。他对客舍中的人说:‘里巷的道路大概不好吧?那么多积水,为什么不疏通水沟呢?’庄王还知道里巷道路不好,是因为水沟没有疏通,现在你竟然不知道畴是用来种麻,麻能做衣服。王子大概不能主持国政吧?” 芈建:“成公子,刚才我还在恭维你,现在居然说我不能主持国政,哪有像你这样看扁人的?”说完,气嘟嘟的甩手走了。 秦国使臣过来说:“这位公子,你赶快走!如若他认为你是在诋毁他,你的小命将不保!” 成公乾喃道:“我怎么扯远了?”说完,撒腿就跑。 城父大守府。 芈建阴着脸走进大厅,马昭仪问道:“太子,怎么不高兴啦?” 芈建:“适才碰到一个口无遮掩的人,说我不能主持国政,气死我啦!” 马昭仪:“别人胡说你也去听,好啦,别生气呐!” 芈建:“贤妃,秦国使臣来了几天,要接你我夫妻归宁,我也早有心去秦国一游,不料你这几天愁眉不展,面带忧容,至今未肯见秦国使臣一面,不知有什么为难之事?” 马昭仪半天没有开口,先叹了一口气:“唉!瞒是瞒不住了。”接着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 芈建一见,大为诧异,问道:“贤妃,到底遇到什么烦心事?娘家人准备接你去,应该高兴才对,现在反而哭成了泪人。究竟是何缘故?不妨实说!” 马昭仪双膝一跪说:“妾身有万死之罪,望太子宽恕!” 芈建扶着马昭仪说:“贤妃,有话起来说,起来说?” 马昭仪:“太子,此事太大了!妾身不敢言起,让妾跪着说。妾深蒙太子宠爱,成婚已有三载,并为太子生下一位公子......”说到此,马昭仪已泣不成声。 芈建:“贤妃,你不要光哭不说,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说,不要急死我了!” 马昭仪收住眼泪,问道:“太子知我是谁?” 芈建笑道:“你是谁?不就是美貌绝伦的秦国公主伯赢吗?” 马昭仪:“非也!” 芈建惊道:“什么,你不是伯赢公主?” 马昭仪:“不是!我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齐国人马昭仪。” “马昭仪?”芈建上下打量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马昭仪,怒道:“你的胆子不小,居然敢假冒秦国公主?” 马昭仪:“妾身哪有如此胆量?无奈被他人所逼,如不应允,则有性命之忧。” 芈建吼道:“被他人所逼,什么人?不用说了,我知道一定是秦公。他又想与我楚国攀亲,又舍不得把公主嫁给我,弄个宫女来假冒充公主。此等下作伎俩,竟然欺骗我三年,何其毒也!”他气得脸色由红变白:“好哇!秦公欺人太甚!也罢,我即刻就拿秦国使臣开刀,祭我受辱之耻!”说完,拔出剑欲冲出大厅,被马昭仪一把抱住双腿。 马昭仪大声地:“太子,莫要错怪秦公!若是秦公叫我冒充公主,又何必派使臣来商讨归宁之事,我这个假公主值得秦公思念吗?其实,伯赢公主早已来到郢都,被送往了王宫,成了你父王的爱妃。这一切一切,都是那个少师费无极设计安排的。我是受了他的威逼才答应做这个假太子妃,否则,我是尸骨无存!太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只要你以后好好善待我们的胜儿,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芈建气得一脚踩烂案几,愤然的指着郢都方向吼道:“费无极,你这个该死的奸贼!你敢助虐‘父不父,子不子’的人,做这种有悖人伦的禽兽勾当。我芈建他日拿住你这奸贼,譬如此几!” 府营。 芈建坐在主位上,右边坐着伍奢、奋扬,右边的坐着秦国使臣。使臣拱手对芈建说:“太子,昨天跟公主谈的怎样,她愿见我吗?” 芈建心事重重地说:“谈是谈了,可她还是不愿见使臣。” 使臣:“既然不愿见,那我只好回秦国,老是等在这里也无益!” 芈建:“使臣实在要走,我只有说抱歉!很对不起使臣,千里迢迢来回奔波,让你辛苦了!” “报——”传令兵禀道:“启禀大守,楚王派环列之尹鄢将师传旨来了。” 芈建:“快请!” 鄢将师手拿诏书走进营内,喊道:“城父邑守,听旨!” 芈建、伍奢、奋扬,赶紧跪下。 鄢将师见秦国使臣亦在,说:“正好秦国使臣也在,不必回避,可一旁听宣。”他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曰。鉴于六宫之主蔡姬,少有懿德,独断专行,众嫔妃怨愤,难以胜任六宫之主,现谪去君夫人之位。册封秦国公主伯赢为君夫人,立其子熊珍为嗣子,废太子建嗣位。往后,改称芈建为王子建。特此颁旨。周景王二十一年九月丁未日,钦此!” 使臣惊道:“伯赢公主竟成了楚王夫人?这演的是哪一出?我们公主明明嫁的是俊朗文质的太子建,怎么一下就变成了楚王夫人?难怪太子妃不肯见我?这个假太子妃究竟是谁?” 芈建恨恨地说:“公主的贴身侍女马昭仪!” 使臣:“父纳子妻,你们楚国也太荒唐了!我立马回去,向秦公禀报。楚国的王竟然好色到如此?可恨,可恨之极!”说完,朝外大步走去。 鄢将师大声对着使臣说:“公主先行成为了楚国夫人,秦公的外甥也定了未来的楚王。这还对不起秦国吗?秦哀公会满意的!” 伍奢、奋扬怔怔的看着废去嗣子的芈建,都想上前安慰几句,但又无话可说。 这时,鄢将师对奋扬说:“走,有些话我要跟你说。” 两人一走出府帐。芈建翻身爬起来,拉着伍奢的手说:“太师,我们反了吧?可恨那无道的昏君,遣我等远离郢都,难怪是为了剥夺我世子之位?胡说什么我母后少有懿德,谪去她的君夫人之位。昏君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那个秦国贱人!不反了他,我无法立足于世!太师,我意欲明日领城父之兵,杀奔郢都,先把费无极等一班奸臣拿获问斩,你看如何?” 伍奢连连摇手说:“太子此话差矣!岂不闻‘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现如今无非是大王谪了你嗣子之位,又没有夺了你的兵权,你还是王子,忍耐才是上策!” 芈建怒气未息:“昏君与奸贼沆瀣一气,作此乱伦之事,真乃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何能让他再做楚国之君?我先杀了乱臣贼子,再逼昏君退位!” 伍奢:“太子之言又差矣!你我初来城父,府邑兵马未必全听你的。况司马奋扬就被鄢将师叫出去,还不是要加强管束于你。你贸然兴兵,仓促造反,未等你接近郢都。大王必派大将率重兵迎战,轻则被擒,重则性命难保。这分明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芈建:“在太师看来,那如何是好?” 伍奢:“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年轻,只要能让你在城府呆着,坐拥一座城池,像当年蔡公一样,终有翻身出头之日。芈建,忍。听太师的话,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芈建:“我听先生的教诲,忍!” 申城兵营。 伍员对营帐内的将官们说:“诸位将官军裨,本楚申守自来申地已两月有余,频频有盗匪犯我边民,虽派大兵征剿,但匪徒混迹的于百姓之中,所获甚微。现在确定一下,究竟是不是陆浑戎人在袭扰我们边境?” 将官:“楚申大人,应该是亲晋的陆浑戎人!他们隐藏在申地周边,伺机滋扰百姓,打家劫舍,为非作歹!” 伍员:那这些陆浑戎人,有什么破绽没有?” 将官:“他们很沉醉于封建迷信,对巫师几乎崇拜到了极点,巫师的话就是圣旨。” 伍员:“噢,我知道了!” 这时,进来一个军弁,揖手道:“启禀楚申大人,抓到昨天在山坡上杀死商人的凶手!” 伍员:“押上来!” 凶手一押进来,便扑通跪下来,喊道:“将军大人,我没杀人!我仅是打柴路过山坡。冤枉啊!” 伍员:“你是当地山民?” 山民:“我祖祖辈辈都在山坳居住,今天早上我杀了自家的一条狗,砍刀上有血迹,他们就说我杀了人。我带他们去了我家,看到了死狗,但还是不相信,硬把我抓来,说我是杀人凶手。大人救命啊!” 伍之鸡:“看来他不像是杀人凶手?” 伍员问军弁:“那你们为什么把他抓来?” 军弁:“蹲侯在案发现场的弓箭手,首先发现草堆里有件血衣,继而招来同伴验视,发现这人在离血衣不远处,于是大伙一同擒住他。弓箭手是这样对我说的,让我把他押入军营处置!” 伍之鸡对伍员说:“按常理,弓箭手在看到血衣后,会自己抢先擒下凶手领功,怎么会引来同伴呢?这名弓箭手一定是杀人凶手的同伙,而且是潜伏在我军营的奸细。” 伍员:“你分析很对!军弁,快去把弓箭手给我抓来!” 一会儿,弓箭手被带来。伍员猛拍大案:“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伙同同伙杀人越货,抢劫商人财物,潜入营中充当奸细?跟我推出去砍了!” 弓箭手扑通跪倒,头如捣蒜,哀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伍员故意沉吟道:“饶命?拿什么饶命?” 弓箭手:“我可以把我的同伙全都举报出来!” 伍员:“你的同伙都是些什么人?” 弓箭手:“他们大多数都是陆浑戎人,也有洛伊戎人,城里也有像我这样的楚国人。” 伍员:“那我怎么才能把他们全部抓获呢?” 弓箭手:“我可以把他们召集起来,就说申城军械库库管被我买通,我们去抢了军械库。他们一听,必定召集人马抢劫军械库!” 伍之鸡:“此策不妥,申城城高兵多,匪徒未必敢来偷袭军械库?” 伍员:“我自有破匪之策!裨将,带他去指认城中奸细,务必全部抓获归案,不能让其漏网一个!” 军裨拱手:“诺!” 第四十一章第二节《潮神》 一座山寨祭场上,地上跪满了男女老少,足足有上千人。他们正在注视巫师施咒。 伍员身穿插满羽毛的衣裙,戴上金苍之鹰的神帽,系上有九面铜镜和铃铛的腰围,戴上苍鹰面具。一手抓鼓,一手执着一柄桃木剑。他边走边击鼓边念诵:“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点上鸡血巫显灵。” 弓箭手在匪徒额头上点上鸡血。有的不愿意点鸡血,弓箭手说:“这是百濮来的大巫师,灵验得很!”匪徒乖乖地被点上鸡血。 伍员手提桃木剑跳起了“跳大神”,嘴里念诵道:“天灵灵,地灵灵,神仙下凡巫显灵。巫显灵,神显灵,点罢鸡血巫显灵。巫显灵,法事灵,未点鸡血且退下,等待神灵来显灵。” 弓箭手喊道:“未点鸡血者退下!” 寨人纷纷退出施巫现场,剩下的犯罪匪徒仍跪在场中。 伍员继续念诵道:“神显灵。神显灵,心亦灵,拿下贼匪灵上灵!”他把桃木剑一指,大喊:“跟我拿下十恶不赦的贼人!” 霎时,冲出无数楚兵,把那些还沉浸在巫事中的匪徒,统统的捆绑起来。伍之鸡对摘下面具的伍员赞道:“二哥,这巫师还演得活灵活现!” 伍员笑道:“像吗?” 伍之鸡竖起大拇指:“像!” 楚宫大殿。 令尹阳匄出班奏道:“大王,微臣得报,素有北方双子之称的城父与郏城。郏城已破旧不堪,须重筑城池,方可保北方无虞。又得传报,伍明辅出任了申城守后,他将城周四边的匪徒已剿灭干净。现北方基本安定,唯一担忧的是郑许两国有不安定因素。” 左尹王子胜出班奏道:“大王,微臣有一提议,不知大王能否采纳?” 景平王:“左尹子胜,你讲!” 王子胜:“大王,许国是郑国的仇敌,而许国又住在楚国境内叶城,可许国对郑国很不礼貌。如今晋郑两国邦交和睦,假如郑国攻打许国,晋国一旦从旁助战,楚国将会丧失大片领土。我们何不把许国迁走呢?他们两国相争的原因,无非是为了领土问题。许国说:‘郑国的领土是许国的本土。’而郑国也说:‘许国的领土是我们郑国征服的地方。’而对我们楚国来说,叶城是方城之北的屏藩,所居位置非常重要。由此可见,土地是不可轻视的,而国家尤其不可忽视,不可以把许国视为征服之地,更不可以到处树敌。请大王慎重考虑微臣的提议?” 景平王:“好哇,那就把许国迁到析地(现河南内乡县西北,古称白羽)。左尹子胜、令尹子瑕听令:子胜你去把许国迁到白羽。子瑕,你去修筑郏城。如此一来,既迁走了许国,又重筑了郏城。不但减少了城父的压力,也可让吾儿芈建轻松了许多。” 阳匄、王子胜拱手:“诺!” “报——”传令官禀道:“大王,秦国使臣在朝门外求见!” 景平王:“宣!” 内侍高喊:“宣,秦国使臣!” 宫殿外内侍一个接一个喊着:“宣,秦国使臣!” 殿内,景平王说:“看来这次秦国使臣是来确定归宁日期的?” “是的!楚王,奉秦公之命,这次外臣就是来确定公主回秦国的日期。”使臣稽首道。 景平王:“秦使,马上要进入寒冬,明年春暖花开季节如何?” 使臣:“那好!既然楚王定下了日子,那明年开春,我秦国将派大将子蒲、子虎前来迎接公主归宁。” 景平王一听,觉得秦公并未释然强娶伯赢之事,胆怯的问:“夫人归宁,论说夫君应该陪同。不知秦公对寡人有何看法?” 使臣讥讽道:“很满意!册封了夫人,又立了幼子嗣位,怎能不满意呢?楚王,告辞啦!”说完,扬长而去。 景平王喃道:“不应该呀?给了公主无上的荣耀,寡人虽然老了一点,但世上老夫少妻多的去了。秦公怎么就不抬见我呢?” 费无极:“大王,不要听秦使胡说八道!我想秦公一定满意,如若不满意,他会断绝兄妹关系,从此不再往来。而现在是一再派使臣过来,说明秦公非常满意。大王,你想是吧?” 景平王大喜:“还是费爱卿能揣摩透秦使的心里,一下解开了寡人的心结。费爱卿,那我能随夫人省亲吗?” 费无极犹豫了一下:“这……” 阳匄:“大王,省亲就不要去了,万一……” 众臣:“大王,雍都绝不能去!” 景平王:“寡人与夫人恩爱有加。她走一天,我都会如坐针毡,坐立不安。我一定要去送她,送她到秦境,然后我就住下来等她!” 费无极:“大王有情有义,实乃不可多见的性情中人!微臣倒有一个建议。听说丹阳阴国,地处阴林,春暖花开时,百花齐放,百鸟争鸣,风景如画,美不胜收。大王,可在阴国修建行宫,坐等伯赢夫人从秦国回来。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景平王:“费爱卿,你的话句句都让寡人感到暖意!工尹赤,寡人命你,即刻着手搬迁阴城人到下阴(现湖北老河口市洪山嘴镇傅家寨附近)。” 工尹赤拱手:“诺!” 阳匄出班奏道:“大王,不可!” 景平王:“为何不可?” 阳匄:“大王,丹阳与丹淅匪患猖獗,右尹郑丹一直在丹淅剿匪。大王在阴城建立行宫,那是很不安全的。因此建议大王不要去秦境,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把夫人送至十里长亭即可。” 景平王:“申胥在申城剿匪成功,寡人下诏书,擢升伍子胥为樊城(现湖北襄阳市东北樊城区)邑守,负责丹阳阴城所有的安保事务。令尹子瑕,寡人的安排如何?” 阳匄:“由伍明辅挂帅,那还差不多!” 景平王:“好,就这样定了!散朝!” 字幕:公元前523年。周景王二十二年。鲁昭公十九年初春。左尹王子胜,完成了许国由楚叶城搬迁到析地的任务。楚国工尹赤,把阴城人迁移到了下阴。同时,令尹子瑕,已完成了修筑郏城。由此,鲁国大夫叔孙婼评论说:“楚国诸多行为,表明楚国的志向再无制霸诸侯,仅仅是为了独善其身,以维持楚国的世代稳定罢了。” 阴林古道。 在三十六名虎贲骑士、三十六个举着彩旗的士兵引导下,全副辇驾和彩饰鸾车缓缓前行,楚国送亲队伍将要接近百花盛开的阴林。 送亲队伍的后面,驾车的秦将子蒲对骑着烈焰马的伍员说:“伍子胥,三年前丹阳一别,想不到你已成了樊城守?三年前末将送公主嫁太子建,现如今却护送楚王夫人回秦省亲。还是那个伯赢公主,已经成了楚王夫人。真搞不明白伯赢公主,原先应该是太子妃,怎么就成了楚王夫人?” 伍员惊道:“子蒲,你说什么?这个伯赢公主是太子妃?” 子蒲:“怎么,你不知道?为此,去年秦使回雍,我被秦公臭骂一顿,还罚去我三个月的俸禄。” 伍员:“那不是父纳子妻?有悖人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子蒲:“应该就是三年前送亲那一次。当时我没有听从你的话,贪杯误事,让费无极那小子钻了空子。伯赢公主的嗣子都已两岁多了,应该就是那一次!” 伍员瞪大眼睛:“嗣子?太子建不是嗣子了?” 子蒲:“不是!为了伯赢公主,楚王算是豪气了一回,册封了秦夫人,又立了熊珍为嗣子。秦公这才忍气吞声没有发作,否则,我这个送亲大将可就惨了。” 伍员:“子蒲,那你又怎么知道是费无极钻了空子?” 子蒲:“迎亲队伍就数费无极脑瓜子灵,伯赢公主总不可能自己飞进了王宫。不是他偷梁换柱,伯赢公主的贴身侍女马昭仪,怎么可能成了芈建的老婆?” 伍员点点头说:“应该是他。那你见到了费无极吗?” 子蒲:“他一直在全副辇驾左右,鞍前马后的服伺楚王。你想找他,算了吧?我都想掐死他,可得有证据啊?” 就在这时,传来大声呼叫:“警戒!大王、夫人要去阴林游览!” 子蒲抖动缰绳,说:“子胥,我们过去!” 一车一骑穿过送亲队伍,来到警戒线前。子蒲跳下车,朝簇拥楚王和夫人的臣仆走去。伍员骑在马上,看着楚王牵着面带纱巾的伯赢,走向了长满盛开花卉的草丛。伯赢不停地采摘五颜六色各式花朵,摘下了又嗅着。楚王也在帮着她摘下奇葩的野花,并讨好的献给伯赢。伯赢拿着一束美丽的花朵,快乐地旋转了一圈。 伍员见此,眉头一皱。这时,卜尹观从走过来说:“伍子胥,怎么皱眉了?没见过这种卿卿我我的场面吧?” 伍员蹬下马,说:“观从,我就是弄不明白,秦夫人好像不是很自愿的进入王宫吧,她怎么会喜欢楚子呢?” 观从:“虽说不是很自愿的,但上了大王床,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何况大王给了伯赢公主夫人名份,又立了幼子为嗣子,她还图什么?当然一心一意跟着大王!” 伍员:“观从,听说伯赢公主以前是太子妃,怎么就成了楚子夫人?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观从招手,对伍员附耳道:“都是那个尖嘴猴腮的费无极,用了瞒天过海之计,把一个假太子妃送给了王子建,把真公主掉包献给了大王。唉,这都是我观从前世造得孽!” 伍员:“怎么,费无极与你有关系?” 观从:“当年,我扮成相面士,在郢都被你父连尹奢抓住,后被司马弃疾,也就是现在的大王赦放。费无极在连廷门口守着我,缠着要我为他相面,我就随意的说了:‘你的前程是司马!’后来,他果真傍上了司马,成了大王的宠臣。他为大王做这种有悖伦理的事,不是我观从前世造得孽吗?” 伍员:“那你还听过他其他什么事吗?” 观从:“我从蔡国入楚才五年,其他什么事我还真不清楚。但他的为人确实很差,这点我可以肯定!” 这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我不回去了!请告诉我的兄长,我终生都不会回去……” 伍员转头一看,原来是伯赢公主对着子蒲、子虎嚷着。伯赢公主突然一跪,说道:“子蒲将军,子虎将军,请转告我的兄长,我伯赢一次受辱,无脸再见秦川父老。如若兄长想见小妹,可来阴城相见!我爱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也爱楚国!我已经融入了这里,是楚国的一员!” 子蒲躬身抱拳:“伯赢公主,你若不回去省亲,我子蒲无法向秦公交代呀?” 子虎:“是呀!公主,省亲又不是不回来。你这样做,可为难我们了?” 伯赢:“我已经说过了,终生都不会回去,说一不二!” 子蒲向楚王求道:“楚王,你去劝劝伯赢公主吧?” 景平王:“夫人性格刚烈,她作出的决定,是任何人无法改变的!何必要强求呢?” 子蒲急得直搓手:“这可如何是好?” 景平王:“这样,寡人命令尹子瑕为特使,随你们去雍都访问,以答谢秦公把伯赢公主嫁给了寡人。如若秦公愿来楚国与胞妹相见,可来阴城行宫,我们在此等他!” 子蒲:“那只这样!子虎,我们走!” 观从对伍员说:“这个伯赢公主还蛮有个性,是个贞烈女子!” 伍员:“看来伯赢公主一次受辱,毁了她的终身!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还是令人同情的!” 簇拥在景平王身边的费无极,一见到伍员连忙地低下头,匆匆走近全副辇驾,背朝着他们。 观从看着伍员问道:“伍子胥,你盯费无极的眼光,似乎有很大的怒火?” 伍员牙缝里蹦出一字:“是!” 阴城行宫花园凉亭。 伯赢公主坐在长椅上,目不转睛盯着雨中的池塘。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池塘里,溅起小小的漪涟,聚集在荷叶上的水珠不断晃动,巨大的荷叶下,仍有金鱼在自由的游动。 景平王劝道:“夫人,我们来行宫已经两个多月了,令尹子瑕也回来了不少日子,估计秦公不会再来了。” 伯赢回头说:“兄长说他会看我的!” 景平王:“那是秦公敷衍子瑕的话,你还能当真?” 伯赢:“我不信我哥就这样无情?” 景平王:“事实就是如此!否则,他不会派使臣过来通报一声?夫人,我们还是回郢都吧?梅雨天一来,这个地方可潮湿呐,对你对珍儿都不是好的居所。” 伯赢:“好吧,妾听你的! 这时,令尹子瑕撑着雨伞进到凉亭,对楚王说:“大王,得到通报,许公买卒了。” 景平王:“迁国时都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阳匄:“许公买得了疟疾,五月戊辰日,他吃了太子止所奉献的草药之后,由于药物中毒而死,结果太子止畏罪逃往了晋国。许世子止弑其君买,罪名还在。但为人臣或为人子,只要尽心尽力侍奉国君,不进奉药物也是可以的。大王,是否要派使臣参加葬礼?” 景平王:“想当年起兵反叛楚灵王,许男派太子姜止,质子许围参加了围困郢都,进兵乾溪的战斗,都立了汗马功劳。现在许公死了,当然要派使臣参加葬礼。命少师费无极为特使,析邑尹吾儿子西为副使,去许国参加许公葬礼。另外明日王驾启程回郢!” 第四十一章 第三节《潮神》 樊城北城门。 伍员率樊城官员迎接回郢的楚王夫妇。三十六名虎贲骑士,三十六面彩旗,鱼贯进入城内。坐着全副辇驾的楚王,在伍员跟前停下。景平王探头问道:“申胥,这次在阴城耽搁这么久。你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好,寡人甚为满意!连夫人都称这里的环境优美,心情愉悦。这都是申胥的功劳,寡人要为你庆功!” 伍员拱手说:“庆功谈不上,这是在下的责任。敢问大王是否在樊城留宿,还是直接回郢都?” 景平王:“直接回郢都。” 伍员:“大王,一路慢行!” 全副辇驾、彩饰鸾车陆续进入城中。一车停在伍员身边,观从招手,伍员凑近。观从对着伍员耳边说:“许公死了,那人去了白羽参加葬礼,估摸一旬后要路经此地回郢。” 伍员拱手:“谢啦!” 观从扬手:“走了!” 伍员见回郢的队伍全部进入城中,遂对属下说:“走,回邑府!” 夏水丹水汇合处,不远的河心湿地沧浪洲上。 右尹然丹对楚军说:“将士们,现在新船已经造好,有了这么好的新船,剿灭濮地之匪在此一举!将士们,登船,擂鼓,向匪巢双龙寨进发!” 三四十艘突冒艇在郑丹的指挥下,奋力划桨,溯江而上。夏水一过,水面豁然开朗,巨大宽阔的丹淅之水天水一色。郑丹高喊:“扬帆!”顿时,战旗猎猎,鼓声擂响。 芦苇荡中不知深浅的析濮人冲出几艘小船,被飞蝗的箭雨射得人仰船翻。郑丹一手拿盾牌,一手持宝剑,喊道:“分左右船只,清剿芦苇荡里的残匪,其余船只随我直扑双龙寨!” 楚军战船直扑江对岸的双龙寨(现称双岭寨,河南淅川县丹江水库入老鹳河口)。江心匪徒船只进行顽强的抵抗,双方互射箭矢,经过一阵对射后,析濮人丢盔弃甲弃船跳江,纷纷向岸边逃去。楚国突冒船冲至岸边,将士奋勇登岸,向匪穴冲去。 双龙寨在豫鄂之间,除了大山,就是湿洼地,称濮地。此地山高水深,自宗周东迁以来,此地匪患不绝。戎蛮多,山寨就多,苗濮居之,则戎蛮散去,析濮人亦占山为匪。双龙寨紧靠丹水,孤峰突兀,陡峭悬壁,一条青石板路,苍苔老石,蜿蜒盘旋,拾阶而上。 楚兵沿着石板直捣匪寨,一个楚人装束,挑着工匠担的人,匆匆下到石板路口。楚兵一把揪住,问道:“汝是何人,怎么从匪寨逃下?” 那人慌张说:“兵爷,我是金匠,楚国人,被山匪掳来为他们打金器。现在寨上乱成一团,赶快去剿灭他们!” 楚兵把他推开,然后向上冲去。仆析父溜进小树丛,来到无人的山崖边,解开独木舟绳索,跳上独木舟,朝老鹳河划去,他回头向上一望,只见双龙寨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喘了一口气,说:“好险!” 樊城北门外。 伍之鸡对伍员说:“二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证明,费无极是谋害你师傅的幕后凶手。可光盯着他没有用,没有直接的证据,而我们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没有去找过他的同党鄢将师。如若他承认在养府被抓的人是他,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伍员跌足道:“是啊!丁可死了,可鄢将师人还在。我居然忽视了这点,可能是我被复仇之心迷失了判断力?” 伍之鸡:“二哥,那要不要直面费无极呢?” 伍员:“他祸乱宫廷,纵容楚子父纳子妻,道德沦丧。虽我不能亲手宰了他,但警告警告他。让他长点记性,再干那些缺德事,我一定放他不过!” 伍之鸡:“现在一旬时间已过。费无极那小人,如不走夏道(洛邑到荆州纪南城的驿道称夏道,或汉道),改走其他路呢?” 伍员:“从析邑到郢都,没有其他路可走,非得经过樊城。子鸡,你还是回去,有哥一人守着他就行。” 伍之鸡:“他一个赴丧使团,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你一个人在此行吗?” 伍员笑道:“我又不与他打架,即使打架二三十人也不在话下。我是担心你在这里,一时冲动,冒犯了他,他可是朝廷命官!” 伍之鸡:“我真想暴揍他一顿,把他宰了都算便宜这小子!从他帮昏君偷梁换柱一事来看,此人坏事做绝,是朝廷最大的奸佞之徒,不除不足以泄民愤!” 伍员:“自从我知道他替换太子妃一事,他的罪行已昭然若揭,掐死他是罪有应得。可不行啦,毕竟我们不是执法者。人 在做,天在看,他费无极终究会身败名裂,死有余辜!我就是想再追问他一次,十五年来,那一桩一桩触目惊心的的血海深仇,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子鸡,你还是回避为好?” 伍之鸡:“二哥,那你小心点,我走啦!” 伍员:“好,去吧!” 伍之鸡走后不久,果真古道上出现了一支队伍,车舆上竖着楚国的旗子。伍员走上前,拦住车舆,喊了一声:“费少师,你下车一下,本邑守一直在等你!” 侍卫持着长戈,刚想上去拦住伍员,见是一个身材伟岸,穿着盔甲的将军,又听伍员自称邑守,便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时,后车公子宜申见是伍员,兴奋地大叫:“伍大哥,怎么是你?” 费无极一见是伍子胥,心中“咯噔”一下,真是冤家路窄,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想开口,见子西公子过来,像遇到了救星。忙说:“子西公子,你们认识?我再来介绍一下,伍子胥,洛邑举鼎的伍明辅!” 子西:“这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场。” 费无极:“那太好啦!那你知道,伍明辅现在是樊城大守吗?” 子西:“是吗?这太好啦!伍大哥终于肯出来为官了!” 伍员:“子西公子,你怎么与费无极在一起?” 子西:“许国在我析地呀,许公死了,父母官不去参加葬礼那不失礼了?” 伍员:“说的也是。子西公子,我找费少师有点事,可以吗?” 子西:“你们有事你们谈。 费无极:“伍明辅,有事就在这说,本特使还要赶回郢都向大王禀报呢?” 伍员:“费无极,你赖在车上,是想让大家也听听你干的那些缺德的事?” 费无极眼珠一转,心想大王父纳子妻人尽皆知,我不过是协同犯罪。何况子西也在这里,他伍子胥能拿我怎样?想到这里......他佯装不知的问:“何事?非得下车去说。” 伍员:“费无极,你是嫌我官位小了,请不动你是吧?” 费无极:“哪里话?我去我去!”他一下车,伍员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走,前面小树林!” 费无极使了个眼色,侍卫持戈跟了上去。 伍员回头对侍卫说:“尔等知趣的就站在原地。要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即便是千军万马前来樊城,也会碰得头破血流!”说完,瞪了费无极一眼,用手一捏,骂道:“你还会刁钻耍滑!” “哎唷!手断了,手断了!”费无极痛得大呼。 伍员:“老实点,否则就成了残废 费无极:“不敢!知道伍明辅在洛邑力举千钧之鼎,我一个摇唇鼓舌之人,岂敢在将军面前不老实?” 子西见伍员面带怒火,赶忙说:“伍大哥,能让我也去听听吗?” 伍员:“行!来做个见证,也免得事后有人说我欺负他。” 他们来到小树林里,伍员把费无极轻轻一推,费无极顿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伍员威严而平静的说:“来,说说你的罪行?” 费无极争辩道:“我有什么罪行?” 子西好奇地问:“伍大哥,费少师他犯了什么罪?” 伍员对着费无极冷笑道:“瞒天过海,偷梁换柱,不是你干出来的事吗?这还不算犯罪?” 费无极干脆坐在地上,说:“我是按大王旨意去做的,这算不得我的责任,要找你去找大王去!” 子西:“你们这不是在说我父王的事?那我回避!” 伍员:“子西公子,你只要站在旁边听,一切都会明白的。费无极,我知道你一向很会狡辩,强词夺理是吧?我问你,迎亲的那天晚上,是不是见子蒲喝醉了酒,你溜出去见了楚王?” 费无极:“是!大王交代如若太子妃漂亮,先得报告给他。我遵照他的旨意进宫告诉他,太子妃美若天仙。他听后兴奋的说:‘我得把她弄进宫来!’我说:‘这不好吧?父纳子妻,有悖伦理。’他说:‘管它!即使把我驱逐熊氏庙堂,寡人也要把她搞到手!’我说太子那边怎么办?’他斥责我说:‘不会找个替代者让太子娶上,不就行了!’我只得照办,把漂亮的侍女马昭仪嫁给了太子。伍将军,这一切我都是听从大王的旨意办的,要说有罪,你先找大王去呀?我只是个办事的人而已!” 子西一听火冒三丈,连续说道:“原来宫中的爱妃是太子妃?难怪三年来我从没进过王宫?父纳子妻,辱没祖宗的事,你们也 干得出来?让我杀了这个狗杂碎!“说完,拔出剑来就要去刺费无极。 伍员赶忙拦住说:“子西,千万别莽撞,先把他的罪行厘清,再作处置!费无极,你把责任全推给了楚王,明明是你出此无耻的点子,现在反倒推得一干二净。在这里你想蒙骗谁?你不但害了太子建,而且害了无辜的伯赢公主,简直就是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费无极,你说要如何处置你?” 子西:“先杀了他,方解我心头之恨!” 费无极:“伍子胥,你的话很不动听!伯赢公主还巴不得攀上大王呢,在阴林你亲眼所见,他们手拉着手,恩爱无比,我是在成全他们的好事。你说我害了伯赢公主,可他们还把我当成了恩人。你说我犯罪就犯罪了?大王和夫人还给了我赏赐,连芈建废了他的嗣子之位,都没有一个屁放。秦哀公总是个狠角色,他得知伯赢公主嫁给了大王,不但没有怪罪楚王,而且还派大将子蒲、子虎护送她去省亲。这一切都说明我费无极,不是在犯罪,而是在做好事!” 伍员吼道:“大胆!你还在狡辩?还在胡说八道?”说完,甩了费无极一个耳刮子。 费无极捂着脸,仍犟着嘴说:“伍子胥,你敢打我?我是朝廷命官!子西公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哇?” 子西骂道:“该打!这么不登大雅之堂的事都能说得出口?欠揍!” 伍员把费无极一扯,坐在地上费无极变成了跪在地上,厉声地说:“朝廷命官怎样?费无极,今天落到我手里,告诉你,我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子西:“还有老账?” 伍员:“周景王八年,已十五年了。随便哪件事,都使我刻骨铭心,令我心碎?今天,你就来听听,几桩血案和它背后的魔影。” 费无极佯装的说:“什么老账新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伍员:“费无极,今天,我也不逼你,随你承不承认。有一点我可以确信,我遇到每一件事都与你不无关系!周景王八年,在郢郊临江酒楼,发生了养、潘两武馆械斗,当场死了四人,后来潘馆又打死养馆两人。其中在酒楼死的是潘馆四人,他们全是被毒死的。而唯一未死的鄢将师却未中毒,这就令人生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和当时朝堂追查吴国内鬼,和绸布店老板一家被杀有关,因为他们死时都是一刀毙命,因此得出的结论是有武功的人所为。而潘馆与养馆武士为争抢桌位大打出手,打斗中潘馆武士相继猝死。那么猝死的人,是否参与了杀害绸布店老板呢?我亲自到火葬场查验了他们的骨灰,都是黑灰,明显是中毒身亡。而引发械斗,毒死凶手,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朝中内鬼。当然,现在我们知道内鬼是王尹成虎。” 费无极:“伍子胥,你说了半天临江楼的械斗,这与我有何关系?” 伍员:“关系大着呢!鄢将师与你一起投靠了当时的司马,就是你的父王。而鄢将师是司马御驾,却偏偏邀请师弟们跑到临江酒楼喝酒,与养馆发生械斗,死的全是被毒死的师弟。这不是杀人灭口,嫁祸于人吗?那么凭鄢将师的智商,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计策来吗?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我师傅养由基和潘党国老,从此被成虎以‘征囚为兵,以谪遗戍。’而不断送往战场,直至战死方肯罢休。这其中的魔影是谁?我们不难想象这人应该是谁?” 费无极:“成虎的陷害,与我何干?我一个司马府的家宰,有那么大的能量吗?伍子胥,你真是高看我了?” 伍员:“我们现在来说说养府的那件事,费无极,鄢将师被抓,是不是你派人救走的?砸死了我二师傅叔山冉不算,还杀死了我同门师兄张干,连协助你们干坏事的大师兄盖增,也被杀人灭口了。” 费无极:“你这是血口喷人,诬陷好人!” 伍员:“我诬陷?那我们来还原当时的场景。那天早晨,张干迎来了买房的你。并从车上卸下了六大箱爰金,由你亲自护送四箱,去了别院养馆。而另两箱送往了养府侧门。张干留了个心眼,掀开车帘看到了成虎。一下明白了,原来养府是买给成虎的。而另两箱一定是你们私下截留的,遂跟了过去。果然在侧门遇到了接爰金的鄢将师,两人一交手,张干便擒住了他。当你发现鄢将师被抓,便实施了你最血腥的暴力。因为你怕我知道是鄢将师,会把以前的犯罪记录联系起来。所以你递条给盖增,让他去杀害张干和解救鄢将师。而你又命人从围墙外,扔巨石砸死我二师傅,而后你们又杀死盖增,装入麻袋,从侧门驾车逃走。费无极,我还原得是否真实?切莫不认 账喔?” 费无极:“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伍员:“当我带着唯一看守鄢将师的丁可,去司马府辨认鄢将师时,可他早已去了申城。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出事就转移了?” 费无极嚷道:“在司马府,当着司马的面,就说得很清楚,拿出证据来。可你没有证据,而且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你现在来查药单子,我会认账吗?” 伍员:“我们再说丁可,他可是唯一见过鄢将师的证人。你视其为最大的威胁,想尽一切办法欲除之。当我带丁可去申城辨认鄢将师时,蹲守在我伍府门口的死党,立即发出信号,通知我们出发了。在三岔路口,我得到指示,要我立即去别处侦办一件事......” 费无极忍不住的说道:“你去了吴国,难道我还不知道?” 伍员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连说道:”不打自招!不打自招!” 费无极猛然一惊,顿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立时冒了出来。子西忙问:“伍大哥,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伍员:“子西呀,当时楚国正准备入侵蔡国,我得到了我弟弟传来我祖父的指示,叫我去吴地侦查吴国的动态。我让我弟弟和丁可赶着牛车回去。而费无极怎么知道我去了吴国?说明他一直在暗中监视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而且丁可在回来的路上被他们杀害,我弟弟也被砍断腓肌,成了终生残疾。费无极,还有什么要争辩的?我可以让你大倒苦水,说是冤枉也好?或是胡说八道也好,都可以?” 费无极突然站起身,拔出剑喊道:“罢罢罢!我只有削指明志,我不是你说得那个背后的魔影!我没有害你的师傅和你的同门!” 伍员与子西被费无极突然削去小指惊呆了。费无极大声说:“我可以走了吧?”说完,捂着手指奔出了树林。 第四十二章 第一节《潮神》 楚王内宫。 景平王在书房看着奏册,兴奋地说:“太好啦,然丹终于把濮地之匪清剿干净了!” 内侍进来禀道:“大王,费少师来了!” 景平王放下奏册,说:“快,宣他进来!” 费无极一见景平王,便扑通,双膝一跪,呼道:“大王救命!” 景平王吓了一跳,问道:“费爱卿,何事这样惊慌?” 费无极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大王,微臣有杀身之祸,大王救命!” 景平王:“爱卿有何杀身之祸?” 费无极伸出缠着纱布的小指,说:“大王,你看我被砍去了小指,大王救命!” 景平王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砍断费少师的指头?” 费无极:“还有谁?就是号称天下无敌的伍子胥!” 景平王笑道:“费爱卿,这我就不信了。申胥怎么会砍你的手指,定是你招惹他?” 费无极:“大王不信?子西公子亲眼所见!” 景平王:“那宣子西进宫?” 费无极:“大王,子西公子已回析邑去了。” 景平王:“子西是来参加殿议的,中途回去,定是不愿为你作证,这点寡人相信吾儿的为人。” 费无极站起身,揖手道:“大王如此不相信我,那只求大王开恩,容臣远离郢都,逃亡他国,终其天年。臣今生不能再报效大王,只好待来生图报!” 景平王:“费爱卿,何出此言?你乃寡人的大忠臣,今日竟欲弃寡人而去,这样说很不得体啊?” 费无极:“大王明见,臣何尝不想终身效忠大王,只因臣往日对大王过于忠心了,以致今日遭砍指之耻,那明日呢?明日就有杀身之祸。大王,还望格外施恩,放臣远走他乡!” 景平王:“费爱卿,申胥对你下如此狠手。那好,那你把情况说一遍,寡人为你撑腰!” 费无极感激涕零地说:“大王,伍子胥雄踞樊城,来往郢都必经此城。微臣参加完许公葬礼,与公子宜申赶回郢都汇报。想不到他在樊城守着微臣,揪着我,硬是要我承认偷梁换柱之事。起先我坚决不承认,后来他说,那就是大王的主意。我为了给大王分担罪名,担下了所有得罪责,他气愤地挥剑砍去我一节手指。大王,你要为我做主哇!”说完,又跪下来叩首。 景平王双手扶起费无极,说:“费爱卿,你很忠心,能够把所有的责任揽与自己,说明你是个大忠臣,寡人很欣赏你这一点。费爱卿,你让寡人如何处置申胥呢?” 费无极眼珠一转,说:“大王,杀他,大王可能于心不忍?革他的职,应该可以吧?” 景平王叹了口气:“唉!费爱卿,申胥人才难得,好不容易才请他出山,就因他砍了你的手指,让寡人革了他的职。你看这样,罚去他一年俸禄,以观后效行不行?” 费无极:“大王,你还是放臣远走他乡吧?” 景平王:“费爱卿,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奉上二十两爰金作为营养费如何?” 费无极还想说什么,景平王拍拍费无极,说:“可以啦,还要与他相处共事的,饶他一回?” 费无极:“看在大王的面子,臣暂且饶他一回。如若他再盛气凌人,我将与他鱼死网破!” 景平王:“好,这才是爱卿应有的态度!” 樊城官宦区。 一个挑着打金担子的人,被几个有钱太太拖着缠着,要为她们打金首饰。 仆析父哀求道:“夫人、太太,金匠真的没时间,我是路过此地,还得往家里赶呢,大家放过我吧?” 夫人:“金匠师傅,我们每人就打一枚金首饰,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行吧?” 仆析父执拗不过,只得说:“每人就一枚,多了我坚决不打!” 夫人:“行行!” 仆析父放下担子,往炉子里添木炭,拉动风箱,火滋啦窜了起来。 伍度站在夫人、太太们中间看着仆析父一举一动。仆析父对夫人们说:“你们几人人排好队,我点一下,好,就四个。” 伍度:“伯伯,五个五个,也算我一个!” 仆析父问:“孩子,你也打金首饰?” 伍度:“打,怎么不打?伯伯,你看我项上的长命锁能打吗?” 仆析父笑道:“孩子,你挂的是银子的长命锁,现在大家打的是金首饰,金银得用两种器具来打,你别在这里闹着玩。” 伍度:“伯伯,你等着,算我一个,我回家去拿金子。”说完,一溜烟的朝一座公馆跑去。 伍度来到自己的房间,拉开书桌的抽屉,没有找到祖母送给他的金佩饰。他又掀开床头也没有,他急的嘴里嘟嚷道:“我的金佩饰哪里去了?”他冲到堂屋,见伍辛正拿着几枚小物件在玩耍。他一把抓住伍辛的手:“伍辛,你怎么拿哥的挂佩?” 伍辛嚷道:“哥,你有我没有!不给!” 伍度:“伍辛,快给哥,哥有要紧事!” 伍辛:“不嘛!” 伍度用手一掰,强行从伍辛手里把挂佩拿到手。伍辛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听到哭声,贾玉娥从厢房出来,对伍度呵斥道:“度度,你又在欺负弟弟?” 伍辛:“母亲,他在抢我的挂佩!” 伍度:“这是祖母送给我的,他从我的抽屉翻出来的!” 贾玉娥:“那你拿挂佩去干什么?” 伍度:“母亲,我拿去打一个像爹一样的金扳指!” 贾玉娥:“你爹的是玉扳指,你要扳指干什么?” 伍度:“练弓箭啊!” 这时,从书房出来的伍员说:“度度,你祖母送你的挂佩,你舍得去打扳指?” 伍度:“怎么舍不得?门外就有一个金匠师傅在打首饰,我已排好了队,我过去了。”说完,朝门外跑去。 伍度一到金匠摊边,就嚷道:“伯伯,金块我没有,我有金挂佩行吗?” 仆析父接过金挂佩翻转看到“伍”字,便问:“你姓伍?” 伍度:“是!我想打一个金扳指?” 仆析父:“金扳指?” 跟在后面过来伍员,退下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递给仆析父看,然后说:“就用这个打样,小一点就行。” 伍度马上叫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伍员:“来看看!师傅,你继续。” 仆析父抬头一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自己跟前,顿时心中一慌,忙说:“各位太太,本人确实有事,不打了!” 夫人说:“怎么可以这样?金块都快溶没了,就差浇模了。师傅,你就把它制作好,不可以吗?” 伍员:“师傅,知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来,我来帮你拉风箱。”说完,主动拉起风箱。 仆析父额头沁出豆大汗珠,只得坐下来溶金水,但始终心静不下来。伍员平静的说:“师傅,打金子是个细致的活。好好打,夫人们会多给你加工费的。” 夫人:“是啊是啊,我的金项链是给我未过门媳妇打的,师傅尽心点!” 伍员:“度度,好好学着点,师傅的每道工艺你都要记清楚!” 伍度:“父亲,知道!” 仆析父:“夫人,你的鸡心项链好了,这是剩余的金子。” 夫人:“啊,好漂亮!来,给你布币。” 其他夫人围上去争看项链,纷纷称赞:“太漂亮了,手艺真不错!” 太太:“该是我的啦!” 伍员:“度度,看师傅的鸡心项链打得多好?” 伍度:“鸡心还是镂空花的,真不容易!” 仆析父见伍员并未警惕自己,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侧头问道:“大人,你的孩子也想学打金件?” 伍员:“是啊,他一直都喜欢这门手艺。” 仆析父:“金匠虽看起来很轻松,但实际要花很多心思,急躁的人还干不了这行。” 伍员:“师傅说得是!听师傅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怎么在此地打金子?” 仆析父:“唉,一言难尽!我是南方百濮人,听说楚国有钱的人多,所以才挑担走巷,一直到了这人流稠密的樊城。现在出来了好几年了,适时也该赶回家去。” 伍员:“百濮人都善于制作金器。你老家是哪里?” 仆析父:“耒阳(现湖南衡阳耒阳市)。” 伍员:“那是多民族的地方,崇山峻岭,人烟稀少。” 仆析父:“大人,去过那里?” 伍员:“没有没有,只是听说而已。” 仆析父:“大姐,你的也打好啦!” 大姐拿着心爱的饰品,满脸堆笑的走了。仆析父:“该是你孩子的啦,他想打金扳指?” 伍员:“太太,就你一个了,还是你先来打,我们不急。” 太太:“那谢谢你,给打一副金耳坠。” 仆析父:“好嘞!” 伍员拉起了风箱,仆析父用勺子把金子溶成金水。然后倒进模子里,取出后,开始抛光…… 已经晌午,伍之鸡从公馆走来对伍员说:“二哥,怎么还没有打好?嫂子让我来喊你回家吃饭!” 伍度:“叔父,马上就轮到我们的啦。你看,金匠师傅的手艺真不错,一副金耳坠就打成了。” 太太接过金耳坠,连声道谢。 这时,伍员对伍之鸡使了个眼色,然后仆析父说:“师傅,现已过晌午。走,先到我们家随便吃个午饭,你也辛苦啦!”说完,挑起工匠担就往家走。 仆析父赶忙拦住:“大人,这不成,这不成!” 伍之鸡收起杌子,推着仆析父,盛情说:“走走,上我家吃饭去!” 伍度也说:“伯伯,不要客气!先吃饭,再帮我打扳指。” 仆析父不得已,跟着伍员进了公馆。一进公馆,伍员把担子放下,对伍之鸡说:“子鸡,你把大门关上!” 大门“呯嘭”一关,仆析父脸色一变,转身欲逃。伍员平和地说:“仆析父,大门已关,你走是走不掉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为匪多年,究竟杀害过老百姓没有?” 仆析父双膝一跪:“大人,我知道你姓伍,是申地的伍子胥,装扮成巫师,一锅端了陆浑戎盗匪,是大名鼎鼎的伍明辅。但我不知道大人已来樊城,否则,打死我也不会走夏道回耒阳。仆析父虽为匪,天地良心,我从未杀害过一个老百姓。如若有半句谎言,立马七孔流血,心猝而死!大人,我仆析父走上这条道,不知大人有所耳闻?” 伍员:“仆析父,你的事我听说过,你真的没有杀害过老百姓?” 仆析父拔出短剑,厉声说:“大人如不信我,我愿当场切腹明志!” 伍员:“那就好!你起来吧!” 仆析父:“伍大人,你放过了?” 伍员:“仆析父,只要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弃恶从善,本邑守愿意让你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仆析父,楚国你是呆不下去了,现在到处在抓你,你暂且住在我公馆,一旦形势稍缓,我让你回南方百濮老家去!” 仆析父双膝一跪,拜道:“伍大人,仆析父的命是你给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仆析父愿从今往后做你的仆人,终生侍奉你,以报大人今日之善举!” 伍员双手扶起仆析父,笑道:“仆析父,你言重了!一来,你年纪比我大,是我的叔字辈;二来,我伍氏早已废除了奴隶,做我的仆人,这不是让我违背祖训。这样,我的长子伍度,他喜欢金匠这门手艺,让他拜你为师如何?” 仆析父:“大人如此看重仆析父,我愿把毕生手艺传给伍度!” 伍员:“度度,快跟你的师傅叩首!” 伍度双手一搭跪下拜道:“师傅在上,受伍度一拜!” 伍员大喜:“仆师傅,走,我们喝酒去!” 在膳房,伍员、伍之鸡、仆析父举榼同饮。仆析父放下酒榼问:“大人,我想问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仆析父?” 伍员:“仆师傅,以后你得改改口,不要大人大人的叫。叫我子胥,或者伍员也行。你现在是伍度的师傅,叫大人显得生分?” 仆析父:“知道了,子胥!” 伍员颔首:“刚才你问我怎么知道你是仆析父,很简单,右尹然丹告诉我,在双龙寨唯一逃走的人,是一个挑着打金担的人,不是你仆析父,那是谁?他还告诉我,你曾因打金出名而召入楚宫,随后在楚灵王身边任仆臣。为了执行郑丹的拘捕令,我们搜查了所有樊城的金铺作坊,都没有发现你的踪影。今天,不是我儿子要打金子,我还不会跟了出去。当我一见到你,你就提出要走。而且人慌里慌张,一看便知是我要抓捕的人。好在你没有血债,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仆析父:“子胥,你救下我,那郑丹哪里怎么交差呢?” 伍员笑道:“我没有见过此人啊,天南海北,他就一定会走我樊城。放心吧,安心在我家呆着,总有机会去耒阳的!” 仆析父:“谢谢子胥!” 第四十二章第二节《潮神》—— “砰砰砰!砰砰砰!”急促的的敲门声传来。守着孩子们吃饭的贾玉娥,连忙来到门口问道:“谁在敲门?” 官员:“邑守大人在吗?朝廷派来使臣宣诏!” 贾玉娥:“稍等!”她连忙奔到膳房对伍员说:“夫君,朝廷派使臣来宣诏!” 伍之鸡:“二哥,恐怕是费无极那小子告了黑状?” 伍员边走边说:“该来的总是要来!仆师傅你先到厢房暂避。玉娥,帮我穿将军铠甲。”他来到大堂,穿好甲胄后,对玉娥说:“你去开门!” 贾玉娥打开大门,官员陪同使臣进到大堂,伍员拱手侯立。使臣喊道:“樊城邑守伍子胥听诏!” 伍员单膝垂听。使臣展开黄绫宣道:“奉天承运,楚王诏曰。兹有樊城邑守伍子胥,日前在樊城外,拦截我赴丧使团,掳我朝堂大员,威逼胁迫费少师,以莫须有之罪逼其认罪,并残忍用剑砍去其小指一节。此等恶劣行为,本当严惩不贷!楚王顾念其阴城护驾、申地剿匪有功,然网开一面。现罚伍子胥一年俸禄,以示惩戒。另赔偿费无极营养费二十两爰金。周景王二十二年九月丁卯日,钦此!” 诏书宣毕,伍之鸡马上斥责道:“什么狗屁诏书?明明是费无极自己用剑削去手指,怎么赖上我二哥了?还有费无极自己都承认偷梁换柱,帮昏君父纳子妻,还说成了莫须有之罪。真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倒打一耙!二哥,我们不要理他!” 伍员大义凛然说:“使臣,你回去告诉楚王,我伍子胥没有动他一个手指,是他自己认罪自残,大王庶子子西可以为证!至于罚我俸禄,我无话可说!而让我赔偿营养费,除非让费无极自己来讨!” 使臣:“伍大夫,你的话我会如实向大王禀报!那我走了!” 伍员拱手:“使臣慢走,不送!” 渚宫。 在通往内宫的路上,鄢将师问费无极:“费少师,你的手指好了没有?听说伍子胥拒绝付给你营养费?” 费无极嗔怪的说:“还好了?没有百十天哪能长得痊愈?鄢将师,这次全都是因为你,我才断指脱险的?否则,我俩罪行一经暴露,早已暴尸街头!” 鄢将师:“费兄,多亏你灵活机动,在那种情况下,想到以自残来化解危机。伍子胥再聪明也是枉然,不及费兄棋高一着!” 费无极咬牙切齿的说:“伍子胥,此仇不报非君子!” 鄢将师:“怎么报?大王爱才如命,即使你砍指,无非就是罚去他一年俸禄,根本无损他一根毛发!” 费无极:“现在动他不成,那伍奢呢?芈建呢?终会有把柄落在我手里!” 鄢将师讨好地说:“费兄,今天我约你来,就是关于芈建访问晋、郑之事。得到密报,王子建在城父缮甲厉兵,扩充军队,招募死士,训练士卒,囤积粮草,而且频繁派出使臣出访晋、齐、宋等国,联络勾通,意欲何为?不言自明!费兄,这是暗探送来的密信。” 费无极拿过密信,奸笑道:“太好啦!我报仇的机会来了。走,去见大王!” 来到渚宫内宫,费无极、鄢将师被内侍带进书房。景平王一见两人,便问:“二位爱卿,今天给寡人带什么好消息?” 费无极:“大王,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倒是使人震惊!” 景平王:“什么坏消息?还使人震惊?” 费无极:“大王,这是环列尹带来的密信,请大王御览!” 景平王将信展开,读后,不觉吃惊不小,怒道:“竖子大胆妄为,竟敢背着寡人行谋逆之举!” 鄢将师:“大王,扩充军备,缮甲厉兵都事小,招募死士,意欲何为?联络敌国蠢蠢欲动可就事大!” 费无极:“大王,王子建谪贬之后,表面顺从,暗中蓄志。扩充兵马,操练士卒,誓与大王分庭抗礼。那都是因为大王夺妻之恨啊,人之极端,心恨才是最可怕的!” 景平王被两人一挑唆,气得龇牙咧嘴,怒不可遏的喊道:“竖子小匹夫,竟敢怀恨你老爹?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寡人不诛此逆子,难解吾心头之恨!” 费无极赶紧奏道:“大王息怒!芈建一向为人柔顺,这样做恐怕是受了某人指使为未可知?” 景平王:“谁?” 费无极:“芈建的太师啊!我估摸着整个行动计划,从扩充军备,豢养死士,到联络各国,欲举兵谋反,都是伍奢一手煽情挑唆促成的。芈建谨小慎微,虽然心里恨你,也不至于公开破坏父子关系啊,只有在伍奢的推波助澜下,芈建才有那个胆子!” 鄢将师:“是啊,伍奢是主谋,必须先召回伍奢,才能制住芈建。” 景平王:“那就以商讨国事为由,召伍奢入郢。” 费无极:“大王,你是让伍奢走夏道回郢,还是让其走信阳沿淮河至乾溪回郢?” 景平王:“当然是走夏道近,回来得快呀!” 费无极:“大王此话差矣!伍子胥生性多疑,大王突召伍奢入郢,路过樊城。一旦被他得知,进行阻拦不算,万一联络芈建共同反水,那才可怕!所以尽量绕过他,走乾溪,宁可弯点路也要避免与他接触。一旦伍奢入郢,大王就可把他拿下,并宣布解除伍子胥樊城兵权,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景平王:“还是费爱卿深谋远虑!行,就按费爱卿之意行事!” 城父辕门口。 伍奢对郢都来的使臣说:“使臣,你们先到前面等着我,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使臣率队离开辕门,在前面不远处停下。 伍奢对送行的芈建说:“芈建,接到楚王手谕,让我前往郢都商讨国事。朝廷突然传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此趟一去将是你我师徒的永诀。你呢,要有思想准备,遇事要冷静,切莫急躁冲动,多与司马奋扬商量。如若遇到风云突变危及生命时,可远走他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切记!切记!” 芈建挥泪说:“太师,你这一走,我已六神无主。如若再发生其他变故,我向谁求助哇?” 伍奢:“芈建,此趟去郢都虽然凶险,但我子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尽最大的可能诤谏楚王。重振朝纲,体恤百姓,远离奸佞,不再荒淫。王子毕竟是骨肉至亲,常言:打断骨头连着筋。楚王总不能大发淫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吧?何况王子循规蹈矩,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王的事。如若听信谗言,丧尽病狂,作出骨肉相残之事,他日必遭天谴!” 芈建:“太师,昏君不传我,不传奋扬,单传你。这表明就是剪除辅弼,让我没有倚仗,然后再下手!” 伍奢:“芈建,我不再说什么,望汝珍重!珍重!”他来到夫人嘉应身边,对嘉应、伍昆说:“夫人,此去郢都,不知以后能否相见?我走后,伍昆赶紧带着夫人去樊城。就此作别!” 嘉应涕泣说:“老爷,你的担忧真的发生了。我们家恐怕从此将支离破碎?” 伍奢:“夫人,告诉子胥,我若被羁押,千万别莽撞行事,安排好家人,静观其变。切记!”说完,头也不回的朝远处的车辆走去。 楚宫大殿。 阶前甲士林立,肃穆森严。内侍喊道:“宣伍太师上殿!” 伍奢来到坍墀下,俯伏拜道:“微臣奉旨回郢,不知大王有何国事相商?” 景平王阴着脸说:“伍太师,听说你们城父最近很不安宁?” 伍奢:“大王,王子建奉命固守城父,当尽心竭力,丝毫不敢怠慢。然城父城堞低矮,壕沟壅塞。尤其军容不整,士气低落,器械破旧,战马欠缺。故建议王子缮甲厉兵,修筑城池,操练士卒,整饬军容,以防敌国突然来犯。大王谓很不安宁是何指向?” 景平王提高声调说:“伍太师还在装聋作哑?王子建意图谋反,你可知否?” 伍奢:“大王可知,罢黜太子嗣子之位,本就是莫名其妙?王子一时气愤,说了几句气话,经老臣劝解,已深感后悔,并无谋反之意。还望大王莫轻信谗言!” 景平王:“何谓轻信谗言?感于内而形于外,他扬言要把费爱卿千刀万剐,还说寡人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一个堂堂东宫太子,竟口出狂言,这能叫气话?分明是你在替他狡辩!” 伍奢:“大王已把东宫太子改封给了幼子,作为废了太子之位,而又无权势的王子,吐了几句胸中郁闷之话,也是情有可原,实乃负屈之故也!” 景平王:“负屈?他有何负屈?” 伍奢:“大王一定要追根问底,恕老臣斗胆直言!” 景平王:“讲!” 伍奢:“王子之屈,亦是他的正妃娘娘被大王所霸占所致!老臣以为:大王身为一国之君,何能听信奸佞之徒的谗言,为一女子而伤骨肉之情,迷恋女色而荒疏国家之政?此乃亡国之前兆也,还望大王念老臣一片忠心,痛改前非而后行啊?” 景平王怒道:“伍奢!你这个该死的老匹夫!竟敢胡言乱语,你可知罪?” 伍奢:“敢问大王,老臣身犯何罪?” 景平王大声数着:“该死的伍奢,你犯了三项大罪:身为太师,辅佐王子无方,一罪也;唆使芈建无故谋反,二罪也;今又当殿毁谤寡人,三罪也!” 伍奢:“大王数我三项大罪,老臣觉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其加罪于我,无非就是欲加罪于王子,置我于死地,就是怕我在城父有碍你们的阴谋。因此采用调虎离山把我骗入郢都,先拿我开刀,然后再杀王子。昏君!老夫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你们的伎俩老夫一眼看穿!在这里本想再次诤谏昏君,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昏君,你列我三大罪状,在老夫看来都是诬陷栽赃,信口雌黄。而昏君确确实实犯下了四项大罪:父纳子妻,乱伦无度,其罪一也;驱逐太子,废后立幼,其罪二也;宠信奸佞,荒芜国政,其罪三也;今又无故陷罪于老夫,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其罪四也!” 景平王脸色由红变紫,恼羞成怒的把龙案一拍,吼道:“该死的老匹夫,胆敢毁谤寡人!来人,把伍奢绑了!” 刀斧手一拥而上,摘去伍奢冠带,一根绳索一绑,推着他朝殿外走去。伍奢掉过头,对着楚王喊道:“老夫死不足惜!昏君再不迷途知返,恐将楚国宗庙难存,社稷难保,先王创立的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景平王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喊道:“还不赶快推出去砍了!” 就在满朝文武准备求情之时,只听殿上有人大喊:“刀下留人!” 刀斧手听见阻拦声,都站下来了,看着楚景平王。楚王一看,是费无极喊刀下留人,不解的问:“费爱卿,你不是对此人恨之入骨,为何阻拦?” 费无极揖手说:“请大王暂息雷霆之怒!伍太师乃朝廷栋梁,国家柱石。此人忠心耿耿,适才一时顶撞大王,然往日之功大焉,请大王容其将功折罪!” 景平王余怒未消,说:“老匹夫目无君王,何能不斩?爱卿勿用阻拦!” 费无极慌忙跨上坍墀,在楚王耳畔悄悄说道:“暂且收监,日后再杀!” 景平王微微点了一下头,强忍着一肚子怒气说:“诸位大臣,寡人本来是杀无赦!现在连费无极都为他求情,看来此人对朝廷还是有用场的,今且饶他一命。来呀,将这老匹夫暂且收监!” 刀斧手押着伍奢走出了大殿。 费无极:“大王,既然把伍太师收监,那么事情一经张扬出去,他的儿子伍子胥,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断然不肯善罢甘休。微臣以为,既然老子收监,儿子就得释兵权。大王,何不解了他的樊城邑守?” 群臣纷纷议论起来。 景平王:“诸位大臣不要议论,今天是伍奢顶撞了寡人,寡人暂且把他收监。他儿子伍子胥桀骜不驯,是个硬茬刺头。前番他无故砍断费无极的手指,居然拒绝道歉,连区区营养费都不肯出,可见其人倔犟,现在只有解除他的兵权,由右尹郑丹兼任樊城邑守。费无极居功至伟,任命其为太子熊轸授教太师,爵中卿大夫,特此颁旨。散朝——” 第四十二章 第三节《潮神》—— 樊城公馆。 一辆马车驶至公馆前,伍昆扶着嘉应下车后,两人急匆匆扣响大门。嘉应连连呼道:“子胥,子胥,开门!” 贾玉娥听到呼叫,从厅堂奔出来打开大门,吃惊地问:“母亲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嘉应:“子胥呢?” 贾玉娥扬头喊道:“夫君,母亲来了!” 伍员听到喊声,喃道:“母亲来了?”他赶紧从书房出来,把嘉应、伍昆接进厅堂。 嘉应边走边说:“子胥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伍员:“母亲,先坐下来,慢慢说,慢慢说!” 伍之鸡、伍度、伍辛、仆析父都来到厅堂。伍之鸡鞠躬道:“子鸡见过母亲!” 嘉应:“你们都在,好好。” 伍度、伍辛两人跪下:“拜见祖母!” 嘉应拉起两个孩子,说:“乖孩子,快起来,祖母有话要说。” 伍员:“母亲,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嘉应:“我们千里从城父赶来,是你父亲嘱托我们过来的,他被朝廷召唤去了郢都。” 伍员:“朝廷召唤不是很正常事嘛,有什么问题?” 嘉应:“他们路过樊城没有?” 伍员:“没有哇!凡走夏道的,都要经过樊城,要有通关文牒。” 嘉应对伍昆说:“看看,果然没有走樊城,看来老爷出事了?” 伍昆:“二少爷,朝廷派使臣不走樊城,一定是顾虑二少爷在此镇守,所以弯道去了郢都。这样看来是秘密押送,否则,会光明正大的走樊城。” 伍员:“你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让我有个详细了解?” 嘉应:“事情是这样的:太子派往城父不久,秦国使臣要见假太子妃,结果假太子妃马昭仪,把偷梁换柱之事告诉了太子。第二天,秦使还未走,朝廷就派人来宣布废除太子嗣位。当时,太子气愤不过,大骂了楚王和奸贼费无极,并向老爷哭诉,要起兵反叛楚王,老爷耐心劝导,终于安抚住了太子。但这件事很可能被细人传入宫中,因而,楚王下了一道手谕,以商讨国事为由,把老爷召唤去了郢都。在送别他时,老爷当着我们的面对太子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此趟一去将是他们师徒的永诀。还说此趟去郢都虽然凶险,但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尽最大的可能诤谏楚王。并安慰太子,你们毕竟是父子,骨肉至亲,楚王总不能大发淫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下毒手吧?然后叮嘱我说,此去郢都,不知以后能否相见?要伍昆赶紧带着我来樊城,并让我告诉你,他若被羁押,千万别莽撞行事,安排好家人,静观其变!” 伍之鸡:“看来昏君已经开始动手了?二哥,干脆我们举义旗,反了他昏君?” 伍员摇摇头说:“不行呀!像我们伍氏家族一百年来,从焦侯入楚,对历代楚王都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二之心。现在父亲有难,但他告诫我们千万别莽撞行事,安排好家人,静观其变。我不能违背父亲的嘱托,擅自行动!” 伍之鸡:“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不信马上就会有来旨,褫夺二哥樊城邑守。到时,兵权没有了,怎么和昏君对抗?再说昏君德义不修,秽乱宫廷,宠信奸佞,陷害忠良,此时不反还等待何时?” 伍员:“食君禄,忠君事。这不,事情还远未到了那一步?” 嘉应:“子胥,其实你父亲早就料到有今日一祸。三年前,费无极偷换假太子妃,楚王父纳子妻,我们早就听到传言。当时怕你知道后按捺不住性子,断然去找费无极算账,所以一直瞒着你。在来城父前,你父亲就打算作些安排,谁曾想到事情果真就发生了。如今老爷被他们召入宫中,生死不明。而我们伍氏从此也将支离破碎!”说完,暗自抹泪。 伍员站起身说:“鉴于这种情况,是不见其善!我们适时也该做善后事了。仆师傅,先受我伍子胥一拜!”说完,对仆析父单膝揖手。 仆析父赶紧上前扶起伍员说:“子胥,使不得!有话起来说。” 伍员:“仆师傅,情况你也听到了。楚王听信费无极、鄢将师之流的谗言,准备对我伍氏、王子建下手了。前段时间,我在樊城外对费无极追责问罪,或许加速了他们对我父亲的迫害,由此产生的后果,很可能会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为了保住我伍氏血脉,我准备举家搬迁耒阳,到百濮的大山中去,暂避祸害,不知仆师傅意下如何?” 仆析父:“伍子胥,你这样看得起我仆析父,我愿终生守候伍氏家人。如若要我百濮起兵反楚,我也愿跋山涉水为你召来人马!” 伍员:“仆师傅,这种话你就不要再提了。我知道你的人缘好,在百濮一带也有名望。但你要吸取过去的教训,否则,我子胥也不会这么信任你!” 仆析父:“知道了,我听你的!” 伍之鸡:“二哥的担忧不无道理,像费无极这样的蛇蝎心肠小人,必定会变本加厉惨害我们伍氏家人,我们不得不防!” 嘉应:“去南方百濮?我们家还有几处封地,也可匿身?” 伍员:“母亲,一旦祸至,躲到哪都是不安全的。我们伍氏是个大家族,他们要下手,几处封地亦是在所难免。” 贾玉娥:“夫君,可不可以去我娘家陈国呢?” 伍员:“陈国附庸,到时反倒牵连了老丈人。我现在担忧的是如何去通知伍氏家族人?子鸡,你骑我的烈焰马,去丹阳焦湾通知伯父伯母,凡姓伍的尽快疏散。昆叔,你带我母亲、仆师傅直接去容城伍家场,通知伍姓族人疏散。我带家小去郢都通知我堂姊弟,让他们尽快躲避。我们齐在伍家场碰面,然后去耒阳。” 伍之鸡:“二哥,你去郢都不是很危险吗?” 伍员:“他们要害我伍氏,首先还得摘了我将军顶戴。所以还有时间,现唯一通知不到是椒邑伍名庄的人。” 伍之鸡:“那大哥哪里怎么办?” 伍员:“兄长是有爵位的人,一时还动不了他。等我安排好你们后,我会赶去棠邑见兄长。好啦,先各自准备,半个时辰后你们出发。我还得去一趟邑府,提交辞呈,免得听到宣布革我的职。” 嘉应:“子胥,家里尚有一些积蓄,还在车上,如何处理?” 伍员:“想要疏散的伍氏族人都分一点,好让人家安家。” 嘉应:“子鸡,你去丹阳焦湾带上一些。” 伍之鸡:“好嘞!” 渚宫内宫书房。 景平王放下茶盏,对费无极说:“费爱卿,朝堂之上,寡人要杀了伍奢这个老匹夫,你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寡人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儿要杀,一会儿暂时收监,到底何意?” 费无极:“大王,这都怪微臣考虑不周,先前是凭一时冲动,劝大王把老匹夫杀掉。转而一想,眼下还不能杀他!” 景平王:“为何不能杀他?” 费无极:“大王想想看,伍奢乃是芈建的太师。他平时非常敬重这个老匹夫,现在芈建已经有了谋反之意,若把老匹夫一杀,芈建得信。既怀大王纳媳之恨,又欲报太师被杀之仇,恨仇相加,岂不加速他叛乱谋反吗?他若领兵犯郢,可派大将重兵将他擒获;他若逃亡他国,那如何是好?所以微臣思之再三,为了不打草惊蛇,现在尚不能杀了老匹夫!” 景平王:“那要等到何时,才能杀了他?” 费无极拱手道:“敢问大王,你心里真有剪除芈建王子之意?” 景平王怒道:“他芈建拥兵谋反,早已不把寡人看成父王,留他何用?趁早把他杀掉!何况寡人有轸儿,还有庶子子西、子期,不差这个逆子!” 费无极:“好,既然大王确定要除掉芈建。微臣有一计,只要举手之劳,大王即可高枕无忧了。” 景平王:“哦,请问爱卿是何妙计?” 费无极:“只须大王用二寸宽的布帛,亲笔写一封密信,话不用多,几句足矣。命心腹内侍赶赴城父交与司马奋扬,叫他悄悄地把芈建一杀。这样办,既机密,又省事,人不知,鬼不觉,就把事情办得天衣无缝!” 景平王赞道:“好!费爱卿不愧足智多谋。寡人现在就写。”他提笔蘸好墨,问:“费爱卿,你念我写。” 费无极:“杀芈建,受赏赐;纵芈建,领死罪。” 景平王写完,把笔一搁,喊了一声:“来人!” 天黑,月光依稀。 一匹健马在空旷的原野上疾驰,嘚嘚的马蹄声,渐渐临近城父。楚王心腹内侍单骑进入城父城中,在司马奋扬公馆门外下马。侍卫先行入内禀报司马奋扬。奋扬起身迎接内侍入堂就坐。内侍努努嘴,奋扬屏去左右,然后问:“公公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内侍:“奋扬,这是大王亲笔手谕,请司马过目。” 奋扬接过布帛一看,大惊,悄声的问:“大王要杀王子?” 内侍:“司马尽管执行就是啰,不必多言!” 奋扬:“是!圣旨就是命令,我这就去执行!侍卫,摆上筵席,公公路途劳顿,马不停蹄,恐未吃上一顿热饭?尔等好好伺候公公,本司马去去就来!”他挂上佩剑,走出厅堂,登上马车驶往邑守府。 一车在寂静的城父街道行驶,不一会就来到了邑守府。他扣响府门,还未等门卫完全打开府门,便径直闯了进去,直奔芈建卧房,喊道:“王子!王子!” 芈建穿着睡衣跑了出来,后面跟着马昭仪。芈建慌张地问道:“司马夜半来此,何事?” 奋扬:“王子,大事不好啦!你父王派我来杀你!你速速逃命,无须迟疑!” 芈建、马昭仪双双扑通跪下,谢道:“司马大恩大德,芈建终身不忘!司马为救我,如何交差?” 奋扬:“王子不必多言!楚王心腹正等着拿你的项上人头。速速离去,刻不容缓!我走了。” 芈建对马昭仪喊道:“快,简单收拾,立即出发!” 司马奋扬驾车回到公馆,遂问侍卫:“公公还在喝酒?” 侍卫:“可能疲倦了,喝着喝着睡着了,我们已把他扶去歇息去了,现在正打着呼噜呢。” 奋扬:“很好!尔等去监舍跟我弄辆槛车过来,本司马有用场。” 侍卫:“我们去办!时辰不早了,司马大人可借此休息片刻。” 奋扬伸了个懒腰,说:“是得休息一会儿,明天还得锁槛负荆。” 侍卫:“锁槛负荆,什么意思?” 奋扬:“明天自会明白,去吧!” 侍卫:“诺!” 天方大亮。 奋扬穿着便服来到膳房,见到内侍问道:“公公,早膳用过了,可还满意?” 内侍用手巾擦着嘴巴,说:“满意满意!你那事办得怎样啦?” 奋扬:“一切顺利! 内侍:“那项上人头呢?” 奋扬笑道:“血淋淋的人头怎么带进膳房?” 侍臣知道任务完成,满意地说:“说得也是。走,我正好提着首级回郢都去,向大王交差!” 来到前院,只见一辆槛车停在那里,内侍的马匹也拴在那里,唯独没有见到项上人头。内侍问:“司马,首级呢?” 奋扬对侍卫喊道:“侍卫,用荆条把我捆上!”然后,回答内侍:“公公,我的首级在这里,随你拿去?” 内侍惊得目瞪口呆:“你......” 奋扬登上囚车,在槛车里伸出头来说:“公公,是我放了王子芈建,要杀要剐,任凭大王处置,与公公毫无关系。放心吧,上路!” 内侍不得已,跨上自己的马匹,侍卫驾着槛车离开院落,往郢都方向驶去…… 一辆槛车随骑着马的内侍驶至楚宫大殿前。 内侍进殿向楚王禀道:“大王,侍臣前来复旨,司马奋扬被带到!” 身缚荆条的奋扬,从囚车上下来,走进大殿,并在坍墀前跪下。景平王惊道:“奋扬,你怎么啦,自缚荆条?” 奋扬向景平王请罪道:“大王,臣有罪,太子已经逃跑了!” 景平王大怒:“跑了,他怎么可能跑了?手谕,出自我的手笔,入于你的眼帘,再没有别人知道,又有谁走漏了风声?” 奋扬坦然的回答说:“臣实话告诉您吧,先前大王命令微臣说:‘事太子如事寡人。忠于太子,就等于忠于寡人!’微臣谨记这句话,不敢有二心,所以就告诉了他,放他逃走了。但我却犯下了死罪,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景平王问:“你私放芈建,既然知道是死罪,还敢来见寡人,难道你不怕死吗?” 奋扬:“微臣没有完成大王的命令,已经犯罪了。如果又畏罪潜逃的话,就是罪上加罪了,所以臣不能逃跑。况且太子并没有反叛,杀他无名,倘若大王的亲生儿子有幸可以活着,那么微臣就算为他而死,也是值得的!” 景平王听了似有愧色,思索良久,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奋扬,你虽然违抗了命令,然而也算得上忠直可嘉。左右替司马奋扬解缚,你回去吧!” 伍之鸡骑着烈焰马来到了焦湾伍家。他见伍鸣和薳启强正在银杏树下整理渔网,便喊了一声:“伯父!” 伍鸣似乎没有听到,薳启强对伍鸣说:“子襄,你侄子来了!” 伍之鸡蹬下马,把马栓好后,拱手喊道:“伯父,薳公,跟你们致礼了!” 伍鸣:“子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伍之鸡上前边拢起渔网说:“伯父,我父亲可能出事了!我二哥让我来通知你和伯母,让你们赶快转移或躲避。此处的伍姓族人,也得尽快转移!” 伍鸣:“子奢出了何事,竟然引起你们如此惊慌? 薳启强:“子襄,既然是子胥来通知你的,一定事情非常严重?否则,他那么有定力的人都作出如此安排,定有他的原故!” “子鸡来啦!”大伯母听见动静,从土坯屋出来招呼道。 伍鸣:“老婆子,来来!子鸡来说,我弟子奢可能出事了。焦湾待不住了,要我们转移躲避。” 大伯母:“啥,什么大事要我们转移躲避?” 伍之鸡:“大伯母,楚王听信谗言,传我父亲入朝问罪,有可能会连累你们?” 大伯母:“子奢清廉正直,对朝廷忠心不二,怎么会得罪了楚王?” 伍之鸡:“就因为他是太子的老师!而且父亲知道了昏君父纳子妻,费无极偷梁换柱之事,预感到昏君恐将对太子不利。果然,昏君废除了太子嗣子之位,谪贬了蔡姬夫人称号,另册封了伯赢为秦夫人,立了她的儿子熊轸为嗣子。这次,昏君突然以商讨国事为由,派使召我父亲入郢。我父知道此次前去郢都凶多吉少,嘱托我母亲赶来樊城,告诉我二哥,若是他被羁押,也不能轻举妄动,安排好家人,静观其变。根据这种严峻的形势,我二哥判断昏君在奸佞之徒的挑唆下,必定会对我伍氏下手,而且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在这场伍氏大劫难尚未发生之前,通知所有的伍氏族人转移避险,丹阳焦湾族人亦在其列。这是我们家的一点积蓄,拿出来分给伍氏族人,请大伯母逐家分发。”伍之鸡从马上解下一袋爰金递给大伯母。 薳启强:“这个楚平王心狠手辣,三个王兄都死于他手,连我这个旧臣都不放过,无数次派人追杀我,我的家人从此亦杳无音讯。好在我以大山为隐,隐居于世,否则也遭此毒手!子襄,千万别犹豫赶快躲避吧!” 伍鸣:“子鸡,你母亲欲将何往?” 伍之鸡:“伯父伯母,我二哥准备带一家老小去南方的耒阳,你们如若愿意远途跋涉,可随我前去,我们约好在容城伍家场碰面。我二哥正前往郢都通知伍倩三姊弟。” 伍鸣:“耒阳是百濮少数民族聚集地,子胥怎么想到去哪么远的耒阳?” 伍之鸡:“伯父,你记得你曾叮嘱子胥剿匪时,如擒到仆析父,只要他能痛改前非,可免他一死。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他的濮地匪巢被郑丹剿灭后,他挑着打金担,流窜至樊城,被我二哥发现。二哥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匪多年,杀害过老百姓没有?他对天发誓,从未杀害过。二哥相信了他,而且还让度度拜他为打金师傅。他对二哥非常忠心,二哥提出去耒阳避难,他发誓终生守护伍氏家人。伯父伯母,你们愿意随我去耒阳吗?” 大伯母:“子胥有情有义,连我们家三个儿女都通知到了,我很放心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这把年纪,我怕他什么?我哪也不去,看他们把我怎样?” 薳启强:“弟妹,昏君残暴肆虐,楚兵更是如狼似虎。到时,一声令下,不会管你是妇道人家,还是上了年岁,只要牵上‘伍’字,必遭杀戮!子襄,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伍鸣:“老婆子,不要想不开这片土地,跟我随启强兄隐居去吧?大山深处,湖泽河畔,举弓狩猎,张网捕鱼,远离红尘,逍遥人生,不好吗?” 大伯母:“老头子,我答应你,隐居山林!” 伍之鸡叹道:“唉!二位长辈,如此想得开,我真替你们高兴!虽说是我父亲连累了你们,可你们没有一句埋怨的话。我代表我父亲,代表我们全家谢谢你们二老!” 伍鸣:“子鸡,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我们是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笔写不出两个伍字。” 第四十四章 第一节《潮神》—— 棠邑府。 一辆骈马车疾驶而来,伍之鸡“吁”了一声,马车立即停住。贾玉娥、伍昆、伍鸡匆匆奔进邑府内堂。 此时,伍员正在劝说罗氏:“嫂子,兄长让你守着织布机为生,这不是办法,你得跟我走哇!” 罗氏:“大弟,你不必劝了,你把伍钟带走!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要死要活任凭他们!” “夫君——”贾玉娥进来叫道。 伍员惊道:“玉娥,你们怎么来了?” 伍之鸡:“二嫂说,你和兄长若要逃往他国,带着大嫂和钟钟很不方便,不如去把他们接去耒阳。因而,二哥一走,我们就跟了过来。” 伍员:“这么说,你们没把母亲送到耒阳?” 伍之鸡:“没有!” 伍员:“没去也好,正好把嫂子和伍钟带去耒阳!” 贾玉娥:“夫君,怎不见兄长?” 伍员叹了一口气,说:“唉!正如我预料的,昏君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拿着父亲的书信,骗我兄弟俩去郢都封侯。我占卜得到君欺臣,父欺子,去且就诛。可兄长不信,宁可尽孝,也要赴死去郢都见父亲一面。我是苦口婆心也无济于事,看来兄长此去是凶多吉少!” 这时,卫兵急匆匆奔进来喊道:“不好啦!得到城门传报,有一队官兵要来捉拿伍子胥。现在城门守卒正在拖延时间,你们快跑吧!” 伍员恨恨说:“不听我言,父兄果然遭到昏君毒手!既然官兵来了,大家莫要慌张,随我来!” 大家奔到前院,伍员招呼众人:“你们赶快上车!子鸡,你去厩房把烈焰马牵来,还有兄长的亦白马!” 伍之鸡朝厩房奔去。伍员此时发现大嫂没跟来,忙问:“钟钟,你母亲呢?” 罗氏手执燃烧的木柴,边点燃厅堂帷幔边对外喊道:“大弟!弟妹!感谢你们来救我和钟钟!现在我知道伍尚不能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听从他的话,守着这架织布机,去享受生命的最后一息!钟钟,母亲的好儿子,永别啦!”说完,关上内堂大门。 熊熊大火吞噬一切,内堂和厅堂火光一片。 “母亲——”一声惨叫,伍钟从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进正燃烧的厅堂。伍员一把抱住伍钟,大声的说:“孩子啊,母亲走了,好好活着,叔父定会为你母亲报仇雪恨的!” 贾玉娥放声大哭:“嫂子啊,你去得怨啊……” 伍之鸡牵着马匹过来,边哭边说:“大嫂刚烈,不愧是我们伍家的贞烈女子!快走吧,官兵就要来了!” 伍员:“昆叔,快把伍钟带上车!你们从后门走,我去前门阻挡官兵一阵!” 伍之鸡上前拉住伍员,用命令的口吻说:“二哥,官兵就是冲着抓你来的,你赶快从后门走!快把红色披袍解给我!” 伍员边解披袍不解的问:“你这是……” 伍之鸡一把抢过披袍,系在身上,蹬上烈焰马,对伍员说:“我去引诱他们,你们从后门走!”说完,夹马踢镫朝前门冲去。 伍昆驾着车驶离后院,伍员骑着亦白马对贾玉娥说:“玉娥,我准备逃亡到国外去,借兵回来,为父兄报仇!我顾不了你了,你和昆叔好好把伍钟带到耒阳,拜托了!此次一别,不能生死相随了。对不起,子胥又一次食言了,奈何?” 贾玉娥睁大眼睛瞪着伍员说:“大丈夫含父兄之怨仇,如割肝肺,你还不快走!切勿以妾为念,反误了复仇之计!” 伍员:“玉娥,我听你的,我走了!” 贾玉娥:“快走吧!” 亦白马扭头看了一眼,棠邑府熊熊燃烧的大火,眼睛似乎含着泪水。它嘶鸣一声,腾起双蹄,然后载着伍员朝东驶去。 伍之鸡骑着烈焰马冲出棠邑府。 武城黑刚率队赶到,见一个身披红色战袍的人,骑枣红骏马匆忙奔出,又见棠邑府火光冲天,料定此人便是伍子胥,遂大喊:“他就是伍子胥,快追!” 二百多精兵强将争先向前,紧追不舍。伍之鸡并不着急逃走,而是你快我快,你慢我慢,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一直这样驰出了北门。楚军累得个个直喘粗气,有的停下脚步干脆不追了。 武城黑对着这个欲逃非逃的“伍子胥”,渐起疑窦,遂张弓搭箭,喊道:“伍子胥,你若再跑,我武城黑可要放箭了!” 伍之鸡一听,赶紧俯身一趴,夹马疾驰而逃。武城黑放出一箭,在伍之鸡背上掠过。他懊恼地说:“上当了,竟被这假伍子胥折腾了半天!” 车夫:“将军,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真伍子胥必定是趁大火从后门逃走了!” 武城黑对楚兵大喊:“回城!所有车乘跟我先走!” 几十乘兵车返回城中,直扑棠邑府。大火仍在燃烧,到了邑府,武城黑对正在救火的卫兵问道:“伍子胥呢?” 卫兵犹豫了一下说:“从后门逃走了?” 武城黑:“后门通往哪里?” 卫兵:“后门四通八达的,不知逃往哪里?” 武城黑自语:“东门外是吴楚边境,我们刚从北门过来,一定是出了南门。走,向南门追击! 几十乘兵车马不停蹄驶出南门,朝城外追去…… 伍员骑着亦白马出了东门朝北奔驰,不知走了多少路,前面道路来了一群羊,挡住了去路。牧羊童手抱一只羊羔,把羊群赶离道路,并躬身侯立。伍员见此,触景生情,毅然调转马头朝南驶去…… 伍昆驾着马车一路疾驶。 几十乘兵车飞速追赶,土道上卷起滚滚尘埃。武城黑率领车乘终于见到远处的车辆。前面的马车狂奔着,后面的车乘紧追不舍,距离愈来愈近。 一个骑着白马人出现在小山丘上,伍员远远望见几十辆车马在追赶一辆马车。由于距离太远,放马不可能追上,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车马的移动,一条闪着波光粼粼的大河横贯在前方…… 伍昆驾着急速奔跑的马车,对贾玉娥说:“二少奶奶,追兵愈来愈近,恐怕逃不掉了?” 贾玉娥:“昆叔,前面有一片林子。到时弃车,我们躲进林子里去!” 伍昆:“听你的! 马车飞速狂奔,一下就驶入林中弯道。伍昆站起身,嘴里大喊:“吁——”手拽缰绳,硬生生掣停了马车。 贾玉娥对伍钟喊道:“快跳车!昆叔,伍钟摔倒了!” 伍昆一惊赶紧跳下车,欲去扶伍钟。谁知贾玉娥坐上驾台,抖动缰绳,启动马车,大喊:“快躲进左边的芦苇里去!”她驾着马车像箭一样向前驰去。 伍昆跌足落泪道:“二少奶奶,这是爷们应该做的事啊!”他一把抓住伍钟的手,往左边芦苇中迅速钻去。 武城黑率领车乘进入林中,沿弯道继续追赶,终于见到了狂奔的马车。他大声喊道:“抓到伍子胥者赏!” 十几乘兵车奋勇疾驶。贾玉娥驾着马车,回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毅然决然的牵动缰绳,脱离车道朝涂水(现南京六合区滁河)猛冲下去。马车掉入河里,刚入水时马匹尚在嘶鸣挣扎着,但由于车舆沉重并未浮起,渐渐地沉没在了一泓河水中。 十几辆兵车停在沿河道上,目睹沉没的马车。武城黑叹道:“伍子胥竟然投河自尽了?也好,老夫可以回去交差了!” 车夫:“武将军,是否要让渔民打捞尸体再走?” 武城黑:“不必了!涂水又深又激,又是春季涨水,找来船工不知要耽搁多少功夫。走,回乾溪去!” 武城黑率领几十乘兵车沿原道折回。躲在芦苇中的伍昆和伍钟,亲眼见到远处贾玉娥驾车投进了涂水,悲痛欲绝,又不敢哭出声来。此时见楚军一走,便沿着河道大声呼道:“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婶娘!婶娘!” 宽阔的涂水,只有呼喊声在回荡。伍钟跪在出事的地点,嚎啕大哭。伍昆呼天抢地的哭喊道:“二少奶奶,死的应该是我!是我!” 呜呜的悲咽声,似乎在叙述贾玉娥的坚贞、刚烈、悲壮,以及她救人的献身精神。不知是哭声感动了上苍,还是上苍垂怜舍己救人的贾玉娥?车舆竟然浮起来了,贾玉娥趴在车舆上,手紧紧拽着缰绳也浮起来了。 伍钟见到浮在水中的贾玉娥,喊道:“昆爷爷,婶娘!婶娘!” 一匹白马疾驶过来,伍员翻身下马。他看到河中的贾玉娥,甩下背囊,纵身跳进冰冷河里,奋力凫到车舆旁,掰开她的手指,挽着她游到了岸边,伍昆帮伍员把贾玉娥抬上了岸。伍员摸了一下她的颈动脉,便大哭起来,喊道:“玉娥,我不该离开你!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这时,伍昆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贾玉娥遗体说:“二少奶奶,我伍昆对不起你!本该是我去死,你怎么能代替我呢?”说完,拔剑欲自刎。 伍员一把夺过伍昆的剑,流着泪说:“昆叔,人去不能复生,她为了救兄长唯一的儿子,死得其所。她是我们伍家的奇女子,是我子胥的好妻子!” 伍昆:“二少奶奶,素有贤德,孝敬公婆,教子从夫,遇险舍身,义节荡气,可谓贞烈女丈夫,其死重于泰山!我真后悔,怎么不是我去死呢?” 伍员:“昆叔,玉娥之所以离我们而去,是有未竟的责任让你去完成,带伍钟去耒阳。而作为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爬山涉水到达几千里外的耒阳呢?所以你就不要自责了,负起你的责任,把伍钟带去耒阳。来,把玉娥就地掩埋,你去挖坑,我来帮她收敛。“说完,解开背囊,拿出一件长袍帮玉娥穿上,然后脱下将军铠甲套上。再拿出行军被服裹上。 伍昆和伍钟用剑在临河岸边,掘好一个大坑,拿过簟席垫在坑中,然后同伍员把遗体抬进坑里。伍员跪在坑上,最后看了一眼贾玉娥的遗容,泪如雨下,说:“玉娥,真不能长相厮守了,你好好安息吧!” 伍钟哭喊着:“婶娘!” 伍昆洒着泪说:“二少奶奶,你安息吧!” 伍员把一块白布遮住贾玉娥的脸,拉好被服,把簟席裹上。亲手捧着土撒进坑中,然后掩上土,草草的安葬了自己的夫人。最后,朝坟堆鞠了三个躬。 伍员换上素袍,挂弓佩剑,等伍昆、伍钟祭拜后,把背囊递给伍昆说:“昆叔,这个背囊留给你们,里面有我的盘缠,我留了一些,另外这匹亦白马是兄长的坐骑,你正好带钟钟骑马走。” 伍昆:“不可以!你是去投奔他国报仇的,没有马怎么能行?” 伍员:“昆叔,不要争了!骑马显眼,我这样反倒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你到达耒阳,告诉我母亲,不管多少年,我一定会杀回楚国来的!好啦,我走了!” 伍钟:“二叔,再见!” 伍员回过头说:“昆叔,不要告诉我的孩子,她妈妈已经走了!” 伍昆:“我记住了!二少爷,再见!” 乾溪行宫。 鄢将师押着伍尚进到殿中,稽首奏道:“大王,棠君尚带到,鄢将师前来复旨!” 景平王:“怎么只有一人,伍子胥呢?” 缚着绳索的伍尚大喊:“吾弟子胥识破诱骗之计,已投奔他国去了!大王,伍尚虽被羁来,但斗胆进言。大王,此刻若能幡然猛醒,尊贤纳言,知错纠错,树君之德,为时不晚矣。大王并非庸碌之君,乃有为之主,正当乘此中原诸侯衰落之时,励精图治,重振朝纲,远离小人,称霸诸侯,仍不失为明君是也!大王体察冤情,顾念我父对楚国一片忠心,就此赦免了他,我愿去寻找我弟回归朝廷?” 景平王大笑:“笑话!你父怂恿太子谋反,寡人还能赦免了他?虽然寡人看重你弟的才能,但他与你父同样反对寡人。既不为我所用。那么,就被我所弃!” 费无极:“大王,说得对!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反对大王,其子也同样反对大王。伍奢在郢都朝堂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这个伍尚居然也敢教训大王。可惜这里不是郢都?而是在无人同情的乾溪!” 景平王:“君王的天下从来不是靠讲仁慈来自保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来人,把伍尚投入监牢!” 伍尚大骂:“昏君!宠奸佞,远忠臣,荒淫无道,残忍不仁,楚国五百年的基业,将毁于你熊居之手!” 景平王气得浑身颤抖,结巴的:“你...你......” 费无极对侍卫吼道:“还不把伍尚押走!” 伍尚被押走后,正好此时,武城黑进来禀道:“大王,伍子胥投河自尽了!” 景平王怒道:“武城黑!你是人脑子?还是猪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刚才伍尚还说他投奔他国去了,怎么会投河自尽呢?” 武城黑:“大王,息怒!是我亲眼所见,他驾车无路可逃,只好驾车投了涂水。” 景平王:“混账话!像伍子胥力拔山兮,箭无虚发。你武城黑根本不是其对手,人家还会在你面前投河自尽?真是笑话!” 费无极:“武将军,死的可能是伍尚的家人,伍子胥不可能轻生的!据探子来报,芈建已逃往宋国。伍子胥应该是往北而行,有可能是投靠他去了。武将军,再拨你一百精兵,赶快去追击伍子胥!” 武城黑拱手:“诺!”应诺后,走出大殿。 费无极进言:“大王,伍尚抓了。现在该是在楚国范围内,抓捕所有姓伍的人氏,株连九族,一个不留!” 景平王:“好!一网打尽,全部羁押归案,让楚国从此没有一个姓伍的!鄢将师,你去办这件事!” 费无极:“由环列之尹去办这件事再好不过。鄢将师,你知道伍氏家族在楚国的分布吗?” 鄢将师拱手:“请费太师指点?” 费无极:“郢都的伍府、容城的伍家场、丹阳的焦湾、椒邑的伍名庄,父四族之内伍姓女子配偶,不清楚地址的去查各地户籍。” 景平王:“鄢爱卿,寡人给你一块令牌,多派兵马,分头出击,所到之处抄查伍氏,违令者斩,藏匿者斩,务必全部抓捕归案!” 鄢将师:“诺!” 第四十三章 第二节《潮神》—— 容城伍家场伍氏大宅。 嘉应对伍氏族长说:“老族长,你要相信我们,伍氏一门真得要遭罹难了!你老得听我的劝,让大家疏散转移,走一户是一户。老族长,钱都分发下去了?” 族长:“都分发下去了。可有些人家,就是不愿离开生养他们的地方,这如何是好?” 嘉应:“老族长,你老要带个头哇!” 族长:“是是!我再去通知一遍,然后我带头走。” 嘉应:“这就对了!能避祸尽量避祸,躲过这一阵,再回来不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族长:“夫人,子胥还没有来?” 嘉应:“应该快了,一来我们就动身走!” 族长:“那好,我再去动员他们。夫人,我过去了!” 嘉应:“去吧,尽早离开!” 族长:“哎!” 伍之鸡从外走进宅内对嘉应说:“母亲,天气阴下来了,是不是第一场春雨要来了?” 嘉应:“按季节应该是第一场春雨。要走得快呀,怎还不见你二哥他们过来?” 这时,传来嘚嘚的马蹄声。 伍之鸡:“有马蹄声,我出去瞧瞧。”他一走出宅门,就看见两辆马车疾驶而来。 伍员驾车喊道:“子鸡,我们来了!”他停住车,跳下来问道:“母亲呢?” “来了来了!子胥呀,我们就等你呐!”嘉应出来应道。后面跟着伍昆和仆析父。 伍员问伍昆:“昆叔,都准备好了?” 伍昆:“都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婶母!”伍通过来叫道。 嘉应:“子通呀,小黄来了?” 伍通:“怀着孕,在车上!” 嘉应:“怀孕了,那太好啦!你姐她们怎么没来?” 伍通:“伍倩、伍婧,都说嫁了人不姓伍了,硬是不肯跟我过来。” 嘉应:“这样啊,按九族嫁出去的女,也是父四族之内,怎么不会受牵连呢?” 伍员:“我也亲自上门劝说,后来她们说,一旦情况不对会出去躲避的。” 嘉应:“子胥,小黄怀孕了,能不能让大家下车,歇歇再走?” 伍员:“母亲,你看天阴下来了,我们还得渡过大江,到华容(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歇息如何?” 伍度在车上说:“祖母,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早过大江早安全!” 嘉应:“好吧!伍昆,你去驾车,我们走!” 伍员对伍之鸡说:“子鸡,你来驾车。我骑马先去大江边,约好渡船,你们随后赶来。”他走到烈焰马旁,拍拍马背说:“老伙计,几日不见,可还想我?” 烈焰马趵趵踏地,长嘶鸣了一声。伍员踩镫上马,挥鞭而去…… 伍员骑着马驶到渡口,翻身下马。他见几艘泊在岸边的船,船工正准备收工上岸,连忙说:“各位船老大,行个方便,我一家人想渡过江去,他们随后就到。如何?” 船老大:“客官,你不见天阴来了,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伍员:“各位船老大,我多给船资如何?” 船老大:“你给多少钱也不行,我们不能冒雨行船?” 伍员:“这是春雨,没有听到一声春雷,雨根本就下不下来。船老大,怎么样,渡我们过江吧?” 一个年长的船老大问道:“看来客官还懂一点天气变化,你是附近的人?” 伍员:“老人家,我就住在离这不远伍家场,我姓伍。” 年长的船老大问道:“伍举是你家什么人?” 伍员:“那是我爷爷,不过他已经过世了!” 年长的船老大惊道:“你是伍举的孙子?哎呀,快四十年了,他和我们在一条江里打鱼,我们都是好哥们。你家里人过江,那还不是一句话,他们来了没有?” 伍员指着驶近的三辆马车说:“来了来了!” 年长的船老大:“老大们,准备解缆绳,渡伍举家人过江!” 伍员拱手:“谢谢老人家,谢谢各位船老大!” 年长的船老大从桥板上下来,说:“你家祖父是个好人!他做了大官,没少忘了我们。经常派人了接济我们,我们感他的恩还来不及,如今该是轮到我们报答伍家时候呐!老大们,架好桥板,让马车上船!” 大江水流湍急,船老大们摇着橹, 四艘小船分载着车和马朝大江对岸驶去…… 站在大江边的伍员看着远去的渡船,然后对家人说:“我们走吧!” 大家正准备登车。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乌风陡暗。一声“轰隆”雷声炸响,紧接着一道霹雳闪电,在天边滋滋发亮;又一声雷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伍员大声说:“大雨马上就要下来了,前面有几户人家,我们快过去!” 大家启动各自马车,朝黄家穴(现湖南华容县东山镇塔市驿)驶去。“哗啦”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好在路不远,一会儿就来到几栋茅屋前。伍员翻身下马,叩开一户人家,一个老翁打开门。伍员说:“老翁,我们是对江伍家场的人,突遇大雨,到你家暂避一下,行吗?” 老翁热忱的:“进来吧!” 大家纷纷下车,冒雨跑进茅屋。伍员说:“老翁,一大家子人打扰你啦!” 老翁:“家里还算宽敞,有几间房间,这里就我和老太婆两人。老婆子,快去烧水煮饭,招待客人!” 老婆子:“哎,我这就去。” 伍员:“老翁,不必麻烦,等会雨停我们就走了。” 老翁:“雨停?第一场春雨没有几个时辰还下不完,到时还会伴着狂风骤雨,连老树都会连根拔起,我在在江边呆了一辈子,知道头场春雨的凶猛。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估计会雨停。” 嘉应过来说:“老哥哥,那谢谢你啦!” 老翁:“出门在外,谁还不会遇到个难处?你们是伍家场的人?知道一个叫伍举的人吧?” 伍员:“伍举是我祖父!老翁,你老认识他?” 老翁:“怎么不认识?过去我也是打鱼的,在江上与他混熟了,他还经常到我们家吃饭,后来成了好朋友。他老人家现在怎样啦?” 伍员:“他已经去世六年了。” 老翁叹了一口气:“唉,他是个好人!” 伍员:“老翁,现在你老应当不捕鱼了吧?那何以为生呢?” 老翁:“黄家穴虽不是什么大码头,但到这里来贩鱼的人不少,我清晨收购一些渔民打来的鱼,卖给他们,就足够维持生活了。” 伍员:哦,是这样,那蛮好!” 老婆子走进堂屋对大家说:“来,大家来吃饭!” …… 夜深,狂风大作,吹得茅屋沙沙乱响。伍员在地铺上翻身坐起来,点亮油灯,火苗忽闪忽闪。贾玉娥仰起身问道:“夫君,怎么不睡?” 伍员:“睡不着!你听外面狂风呼啸,我怎么睡得着?” 贾玉娥:“夫君,你是不是有心思?” 伍员:“是啊,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大事要发生了。” 贾玉娥:“你是担心兄长的安全?” 伍员:“是啊,兄长远在堂邑,对朝堂的事可能根本不知;父亲被抓,虽然有一段时间,但边城消息闭塞,估计他也不可能知道。” 贾玉娥:“兄长家也迁往了棠邑,嫂子罗氏还带着钟钟。一旦有事那可怎么办?” 伍员掀开被褥,从垫地的茅草中抽一束,然后抽出七星龙渊剑,把茅草对折割断,再对折,割成了二寸长的茅草杆。 贾玉娥问道:“夫君,你这是干什么用?” 伍员:“没有蓍草,只有用茅草杆代替,我想卜一卦。” 睡在床上的伍度,突然爬起来说:“父亲,你要占卜?” 伍员:“度度,你怎么醒了?快睡觉!” 伍度:“父亲,我想学占卜?” 伍员:“度度,可你还没有学过《易经》,怎么能占卜呢?” 伍度:“父亲,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阅读家里的《易经》,虽然不甚明白,但我今后会把它读懂读透。父亲你能教我吗?” 伍员愧疚的:“孩子啊,父亲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让你享受到好的教育,这都是父亲瞎忙乎给你造成的,我很对不起你!来,为父教你占卜的方法。” 伍度跳下床,坐在父亲的身边,听着伍员的讲解。 伍员:“度度,《易经·系辞》介绍了大衍筮法:我们选五十根茅草杆,一根存而不用,实际以占蓍者为四十九根。首先一变四营,所谓四营就是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个环节。第一营:把四十九根茅草杆随手分成左右两部分,放在我的两边。这叫‘分而为二以象两’。两就是两仪、天 地,象征太极生两仪。第二营:挂一以象三。从左边那簇中取出一根茅草杆,夹在左手四五指之间……” 这时,忽然屋外传来被狂风吹断树枝的声音。 贾玉娥坐起身说:“这么大的狂风暴雨,树枝都被折断了,这场暴雨也来得太猛了!” 黑夜中狂风猛烈刮着,暴雨肆虐的下着。在容城伍家场伍家大宅路口,伍举亲手种下的那棵大槐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一声巨响,雷鸣闪电,一团龙卷风袭来,“咵啦”一声,把水桶粗的大槐树连根拔起,轰然倒在了池塘边…… 黄家穴茅草屋内。 油灯摇曳不停,青烟也呈螺旋上升,忽暗忽明。 伍员在地铺上用手指,不停揲(数)着的茅草杆,最后对伍度说:“我得到了六爻数字:七七八七八九,这是归妹卦,此卦不吉!”说完,站起身,眉头紧锁。 贾玉娥:“为何不吉?” 伍度:“父亲,你解释解释,为何不吉?” 伍员:“归妹卦,刲羊不当,女执空筐,兔跛鹿踦,缘山坠堕,谗佞作乱。男子宰羊没有出血,女子拿着空的篮子去祭祀,兔子跛脚,爬山也摔下了,这些预示着自己将受到谗言的陷害。归妹卦中的兑为羊,坎为刺,兑为女,震为筐,震为兔、鹿,互坎为跛鹿,伏艮为山,伏巽为坠堕,兑震为谗言。归妹上六爻辞:士刲羊无血,女承筐无贶象辞:上六无实,承虚筐也。” 伍度:“父亲,此卦不吉,可不可以再行变卦?” 伍员:“可以,归妹卦是由七七八七八九得来,而六爻的九是老阳,可为变数,因而此卦变为睽卦。归妹卦变睽卦,睽卦同样不吉!度度,父亲不再卜算了。这套大衍筮法,你也看了,也演算了,应该知道怎么去用蓍草卜卦?” 伍度:“父亲,方法我是掌握了,但《易经》我要把它弄懂弄透!” 伍员:“度度,以后就全靠你自己努力了!” 伍度:“父亲,我会的!” 伍员:“玉娥,明天雨停,我想......” 贾玉娥见伍员犹犹豫豫,便说:“夫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去吧!兄长一家还等待你去救援,你不去,兄长何以知道形势这么严峻?生死就在一念之间。方才卜卦不吉,我想是和我们一家有关。父亲身陷囹圄,兄长恍然不知,再不去营救兄长一家,可就来不及了!” 伍员:“可一家老小,我如何放得下心?” 贾玉娥:“夫君,你放心去吧。这里有伍通、伍鸡、还有昆叔、仆师傅,那个不是好样的?特别是仆师傅对你的忠心和承诺,一定会安全护送我们到达耒阳的!” 伍度:“还有我呢,我一定会照顾好祖母和辛辛的!父亲,你放心去吧!” “不!我不要父亲走!”伍辛突然喊着,从床上蹦下来扑进伍员的怀里。 伍员一把抱住伍辛,眼泪刷的流下来。他含着眼泪说:“孩子啊,父亲真的舍不得你们!生,我没有一天在你们身边;养,我也是没有关照到你们;教,我更没有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我对不起你们!明天,父亲就要走了,以后恐将再也见不到你们!父亲心如刀割,我真的很爱你们!”说完,也把伍度也揽进了怀里。 听到伍员的内心直白,孩子们啜泣的哭声,贾玉娥早已泪水夺眶而出。她上前靠着伍员的臂膀,挽着孩子,深深陷入了一种生离死别的绝望。伍员抽开手,把母子仨人紧紧抱在一起。然后说:“作为父亲、丈夫、伍氏的男儿,我伍子胥甘冒风险,去做一个绝不向邪恶低头、不屈不挠的人!你们把我忘了吧!”他放开手,抱起哭泣的伍辛,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 伍辛哭喊着:“父亲,我不让你走!” 伍员:“辛辛乖,听话,不哭啦,父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伍辛:“你骗我!我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我会永远想念父亲!” 伍员难过的与贾玉娥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放下伍辛说:“父亲会回来的,你相信父亲。” 伍辛:“不相信!不相信!” 伍员搭着伍度肩膀说:“伍辛才五岁,你作为哥哥,以后要好好照顾他。我知道你很懂事,虽然只有八岁,但已拜师学艺,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有两点你要谨记,无论父亲是否在世,不要去打听,也不要去找我,有缘自然有相见的那一天。还有就是无论以后你有多大的抱负,都不能从仕,从戎,不要向人提起你父亲是伍子胥。度度,记住 了父亲的话吗?” 伍度:“父亲,我记住了!” 伍员:“好孩子,上床再去睡一会儿?” 贾玉娥:“天都快亮了,雨好像也停了。夫君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去跟你收拾?” 伍员:“没什么要准备的,你去帮助老婆婆烧好早饭!” 贾玉娥:“行,我这就去帮她。” 屋外传来鸡鸣声。 雨后天晴,伍员站在小船上,向岸边的家人挥手告别。岸上的家人也在挥手。伍度、伍辛冲上前高喊:“父亲,再见!” 伍员:“再见——” 第四十三章第三节《潮神》—— 伍员骑着烈焰马,一路疾驰。他来到了伍家场,远远望见路口那棵参天大槐树,被雷雨劈倒在池塘边。他蹬下马,看着眼前满目疮痍,到处是残垣断壁,树倒屋垮的狼藉的场面,一种凄凉感不由涌上心头。 忽然,几声狂吠,大黄狗出现在他的面前。伍员蹲下身问道:“虎子,你没走哇?” 大黄狗报以回答的是“汪汪”吠声。 伍员抚摸着它的头说:“虎子,好样的!有你在,就有家园!”说完,拔出七星剑,走到倒下的大槐树树梢前,砍下一枝树梢,削去旁枝树叶,留下一节带有几片嫩叶的枝干,削成插穗植株。然后在原树洞旁边,用剑掘坑,扦插植株,掩好土压紧。伍员看着矮矮的槐枝,心中一酸,一串长长的眼泪滴落在插穗上,几片嫩叶似乎得到浇灌,飒飒挺拔起来。 大黄狗见倒插槐枝亭亭直立,汪汪吠叫了几声。 伍员仰天大声誓道:“树倒兮人未倒, 倒插兮事倒行。 仇恨埋兮根深恨, 槐花飘兮金戈鸣。 大黄狗又汪汪狂吠起来。伍员对着槐枝拜了几拜,然后踏镫上马,对大黄狗说:“别了,虎子!”说完,挥鞭疾驰而去…… 字幕:公元前522年春天。周景王二十三年。伍子胥在出生地容城伍家场,倒插槐枝,然后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楚吴边城棠邑。在监利容城镇西北伍家故宅,本有一棵古老槐树,据传为伍子胥倒插槐枝长成,明代尚在,后被毁。明朝诗人李纯朴曾写下《伍子宅诗》:“事既可倒行,槐亦可倒插。吁嗟千年枝,犹自带金甲。” 三辆马车朝华容方向行使,两旁是高山峻岭。 坐在车舆上的贾玉娥对驾车的伍之鸡说:“子鸡,你二哥这次去棠邑是为救兄长一家。我想万一昏君提前动手,子胥和兄长是投奔他国复仇要紧,还是顾家逃命要紧?” 伍之鸡:“依二哥的性格,他肯定是投奔他国复仇要紧!” 贾玉娥:“这么说,为了复仇,子胥和兄长就不能兼顾家人了?” 伍之鸡:“是这样!” 贾玉娥:“子鸡,你停车!” 伍之鸡“吁”了一声,把车停住说:“二嫂,你有想法?” 贾玉娥:“子鸡,既然你二位哥哥要去投奔他国,那嫂子和钟钟就是负担,我们不如前去搭救他们?” 伍之鸡:“我也是心急如焚!既然二嫂有此想法,那我前去救他们?” 贾玉娥:“救大嫂哪能少了我?就这样,我俩去!” 这时,前后两辆车都停下了,家人都来到伍之鸡车旁。伍通过来说:“二嫂,救人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我和子鸡去就行!” 贾玉娥:“小黄正怀着孕,你不能去!” 伍昆:”我去我去!都不要争了,我同子鸡过去。” 贾玉娥:“昆叔去也行,就我们仨人。度度,辛辛下车!”说完,蹲下身亲了亲孩子额头,说:“儿子啊,听祖母的话,娘很快回来!” 伍辛:“母亲,一定要早点回来!” 贾玉娥:“度度,带好弟弟,我一定早点回来!” 嘉应牵着孩子,嘱托道:“玉娥啊,这次就拜托你啦,伍家男丁一个都不能少!” 伍昆驾着车,贾玉娥挥手,大声喊道:“我们很快就回耒阳!” 一匹枣红汗血宝马驶至棠邑府,伍员下马向卫兵问道:“请问棠君尚可在?” 卫兵:“你是什么人?找伍大人。” 伍员:“我是他二弟伍员。” 卫兵:“请随我来。”卫兵领着伍员走进了府院,然后向厅堂内喊道:“伍大人,你家二弟来了!” 伍尚听到叫唤,走出厅堂,一见是伍员,惊喜道:“子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伍员单膝拱手道:“拜见兄长!” 伍尚拉着伍员说:“起来起来,兄弟之间还来这套!卫兵,把马牵进厩房!” 卫兵:“诺!”应诺后,他牵着马朝厩房走去。 伍尚:“走,进厅堂。子胥,听说你擢升了樊城邑守,怎么有闲暇来棠邑?” 伍员诧异道:“兄长,你真不知道父亲出事了?” 伍尚急了,问道:“子胥,你说什么,父亲出事了?” 伍员:“兄长,子胥为此特意跑来棠邑,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父亲被昏君打入死牢,王子芈建差点被杀,被奋 扬放跑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对付你我兄弟二人。现在我的樊城守已被褫夺,估计很快就要来棠邑加害于你。” 伍尚:“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情况竟会如此严重?” 伍员:“父亲被骗去郢都前,曾嘱托母亲此次前去郢都凶多吉少,如若他被羁押,定不能轻举妄动,安排好家人,静观其变。根据这种情况,我去了郢都,打听到父亲确实被抓,而且不知囚于何处。如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昏君在奸佞之徒的挑唆下,必定会对我伍氏下手,甚至有可能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在这场生死攸关大劫难到来之前,我已把母亲和家人送往了百濮耒阳,并通知各处伍氏族人转移避险,唯一没有通知到是兄长家和椒邑封地。所以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你处,告诉你这一切,望兄长跟我投奔他国,以图报仇雪恨!” 伍尚:“父亲尚没有被诛杀,还不能逃离楚国,否则,落下反叛楚国的罪名,将无法面对伍氏的列祖列宗?” 伍员:“兄长,自我们高祖伍吉起,哪代伍氏先人不是精忠报国,肝脑涂地?对楚国做到了仁至义尽,可昏君不念父亲的忠贞,居然要残害忠良。我们出逃他国,昏君就不敢轻举妄动,有你我兄弟在外,他还会顾忌我们的存在,不敢贸然杀害父亲,这样才能救了父亲。兄长,你说,有无道理?” 伍尚:“子胥,容兄长思量思量?” 伍员:“那好,你尽快作出判断?我去看看嫂子和钟钟!” 伍员走进后堂,见嫂子罗氏坐在织布机前默默流泪,便拱手说:“嫂子,方才你应该听到到了我与兄长的谈话。现在我们伍氏遭难了,我欲同兄长带你们出国避难去,你去稍作准备!” 罗氏:“可子尚尚未同意?” 伍员:“嫂子,情况紧急,你得为伍钟作想?” 罗氏站起身说:“好吧,我去收拾收拾。” 环列之尹鄢将师坐着高车驷马,带着手下的人,持官印绶带和信札来到棠邑。在棠邑府下马,侍从对卫兵喊道:“楚王使臣鄢将师到了,快去通报棠君尚!” 卫兵:“鄢大人稍等,在下这就去通报!”卫兵进到厅堂,向伍尚禀道:“伍大人,府外来了楚王使臣鄢将师!” 坐在椅上沉思的伍尚闻报,站起身惊道:“这么快就到了?快请!” 伍尚拱手侯立,鄢将师一迈进厅堂,便笑嘻嘻先开口:“棠君尚,贺喜!贺喜!” 伍尚是个老实人,听到贺喜,反问道:“父亲被囚,何喜之有?” 鄢将师:“令尊鸿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现有朝中文武群臣作保,称你们家是世代忠良,功勋卓著。大王上次是误信了谗言,才导致误抓了令尊大人。而今大王醒悟过来,感到惭愧不已,就拜了令尊大人为令尹,又封你们兄弟为侯,赐你为鸿都侯,赐你弟伍员为盖侯。令尊获释后,非常想念你们兄弟俩,所以就写了一封家书,特让我来接二位进宫,请你们兄弟俩早早启驾,随我去郢都见令尊大人。” 伍尚接过信札,展开一看,非常激动的说:“这是我父亲亲笔所书!父亲身陷囹圄,心如刀割,得免于死,已属万幸,哪还敢奢望加官晋爵?” 鄢将师:“晋爵为侯,这是王命,你就不要推辞了,还不快快启程,入宫谢主隆恩?” 伍尚大喜,对鄢将师说:“鄢大人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他拿着父亲的亲笔信,进内堂去见伍员。 伍尚一进内堂,见伍员正在和伍钟说着什么,他欢快地说:“子胥,鄢将师带来父亲的信札,楚王要升我们的官职了!” 伍员一听鄢将师,立马火冒三丈,刷的拔出七星剑,嚷道:“鄢将师,他还敢来棠邑?我去杀他狗娘养的!” 伍尚上前一把抱住伍员,阻止道:“子胥使不得!他是朝廷命官,怎么可以杀了他?” 伍员:“就是他与费无极谗言昏君,合谋要害父亲。此人不杀,天地不容!” 伍尚:“子胥,忍忍!忍忍!先看看父亲信札再说?” 伍员:“兄长不要拦我!十五年来的所有命案都与鄢将师有关,我一直苦苦追查的凶手,唯一漏网的就是他!现在他居然还敢送肉上砧,我何不了了他的心愿,把他剁成肉醢?” 伍尚:“你只是怀疑,没有实据,杀他不得。何况他带来了父亲的亲笔信札,你看看有什么不妥?” 伍员:“我在樊城截住费无极,他自残断指就是为了包庇鄢将师。 此人不 杀,难消我心头之恨!” 伍尚:“子胥,收起宝剑。听兄长的话,先看看父亲的信?” 伍员不得已,把七星剑插入剑鞘,接过信札瞥了一眼就愣住了:“哎呀,兄长,这哪是什么喜事?这是大祸临头哇!” 伍尚一听就懵了:“啊,此话怎讲?” 伍员:“兄长你看,父亲被昏君关押在死牢,为什么没有杀他?只因为王子芈建未除,逃亡在外,昏君又如何肯晋升父亲为令尹呢?再者我刚被褫夺兵权,兄长又寸功未立,为何突然要加升我们的官职?这其中必定有诈!” 伍尚不信,说:“子胥,你太多心了,太子既然已经逃走,大王若真要杀父亲,早就杀了。” 伍员:“兄长啊,昏君不是不想杀父亲,而是顾忌我兄弟二人将来为父报仇。依我看,昏君此举,定是想将我兄弟二人骗入宫中,而后将我父子三人一网打尽!兄长,去不得,去了必死!” 伍尚:“子胥,这都是你的臆度之词,无凭无据的,你居然可以联想得那么多。你看,父亲的亲笔书信在此,难道还会骗我们去送死不成?” 伍员:“父亲的亲笔书信不假,但也可能是昏君逼他写的呢?若真是父亲的意思,又为何不派我们伍氏的家人来送信呢?就说伍府现在没人在,但伍通等人尚在郢都。如今居然要派朝廷命官鄢将师来送一封家信,这难道还不令人怀疑吗?” 伍尚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们如何是好呢?” 伍员:“兄长稍等片刻,子胥当卜其吉凶。”说完,掏出铜币往案几上一撒,手指揲算着,布卦已毕,然后说:“今日甲子日,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主君欺其臣,父欺其子。去且就诛,何有封侯之事?” 伍尚:“我并非贪图爵位,若是如卜卦所说,事情就更糟了。父亲一定是危在旦夕,我只想见父亲一面!” 伍员:“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走,到国外去,迟了性命难保?” 伍尚还在犹豫,说:“加封我们的官职,是君命;速去郢都,是父命。为臣者何能不尊君命,为子者何能不从父命?不尊君命为不忠,不从父命为不孝。万一书信不是欺诓我们的,那岂不是不忠不孝啊?” 伍员:“兄长,你好糊涂!你若去了,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啊!” 伍尚仍不明白,说:“这是为何?” 伍员:“我二人若逃亡在外,昏君顾忌甚多,反而却不敢立即杀了父亲;若我二人一到堂,则昏君必然将我们伍家斩尽杀绝!兄长,你若去了,那就在害父亲速死呀,还谈什么孝!” 伍尚不觉凄然泪下,说:“子胥,就算是死,我也要前往郢都,见上父亲一面。父亲恩重如山,死亦何惧!” 伍员气得直跺脚,仰天长叹道:“唉!你这是害了父亲呀!白白送死,何益于事?你若执意要去,请恕为弟绝难从命!你我二人就此永别,再难相见,告辞了!” 伍尚噙着眼泪问道:“子胥,你准备到哪儿去呢?” 伍员:“宋国、晋国都与楚国为世仇,谁能打败楚国,我就到哪里去,然后借兵以雪父仇!如若你我兄弟都死了,谁来复仇?” 伍尚:“我的智慧不如你,我能够死,你能够报仇。听到赦免父亲的命令,不可以不赴约。亲人被杀戮,不可以不报。赴死而父赦,这是孝顺。度功效而行,这是仁义,择重任而往,这是明智,知死而不避,这是勇气。因此,父亲不能抛弃,名誉不能毁掉,你努力而为吧!我将以殉父为孝,你则以复仇为孝。从此各行其志,不复相见矣!” 伍员问道:“兄长,你走后,嫂子和钟钟咋办?” 伍尚对站在一边落泪的罗氏说:“娘子,我要去郢都了。我也关照不到你和钟钟,你以后的生活就是守着这架织布机,一直等到子胥将来回来那一天,你好好度过漫长的岁月吧!” 伍员严肃的说:“兄长,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他们会对伍氏下手?我千里迢迢赶来,就是要让兄长一家躲避灾难。你这样一走,撒手不管,可伍钟毕竟是伍氏的根苗,不把他们安排好,你能忍心走吗?” 伍尚:“兄弟,子尚主意已定,不必再言!” 伍员不得已,挥泪趴在地上,向伍尚拜了四拜,以当永诀。 伍尚拭干了眼泪,出来见了鄢将师,说:“我弟伍子胥不愿接受封爵,就不要勉强他了,咱们走吧!” 鄢将师一听,问道:“你弟真在里面?” 伍尚:“在!” 鄢将师:“他不去就不去,我们走!” 一行人走出厅堂,伍尚对卫兵喊道:“把我的亦白马牵来!” 鄢将师:“棠君尚,不必骑马啦,坐我们的车走!” 伍尚看了一眼鄢将师,只好登车,在鄢将师旁边坐下。一个侍从随即上来,把伍尚夹在中间,车队启动朝前驶去。 车队出了西门,一直向西北而行。伍尚不解的问道:“鄢大人,去郢都应该往西南方向走,怎么朝西北而行呢?” 鄢将师:“大王去了乾溪行宫,我们去乾溪见令尊大人。” 伍尚没有吱声。可能是突如其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伍尚精神恍惚,迷迷糊糊靠在车椅上睡着了。侍从拿出绳索往伍尚项上一套,然后同鄢将师把他五花大绑起来。此时,伍尚觉得两条臂膀被勒得生痛,睁开眼睛大喊:“你们为什么绑我?” 鄢将师狞笑道:“请你去乾溪见你父亲啊?” 伍尚这才知道上当受骗,叹了一口气说:“唉!悔不听吾弟之言,果然是骗我就范!罢罢罢,能见上父亲一面,死也值了!” 鄢将师对侍从命道:“把他的嘴堵上!” 侍从掏出布巾塞住伍尚的嘴巴。 这时,迎面来了一辆戎车,后面跟着二百多精兵。鄢将师见是武城黑,忙大声招呼:“武城黑将军,赶快去棠邑,伍子胥就在那里!” 武城黑:“鄢大人,既然你去了棠邑,为何不把他一起带来?” 鄢将师:“伍子胥违抗君令,不肯前来,我也是毫无办法呀!” 武城黑:“你不会强制抓捕?漏网了,如何向大王交差?” 鄢将师:“武将军,我只能骗,我可没你的本事!要知道伍子胥力举千斤之鼎,被授明辅;箭射鸽爪,连斗成然亦非其对手,何况我呢?只有武将军亲自出马,才能马到成功!” 鄢将师激将了一下武城黑,引得他摩拳擦掌,大喊道:“鄢将师,看我去拿了伍子胥!” 鄢将师:“将军能拿了伍子胥,可是首功一件!快去吧,莫跑了伍子胥。” 武城黑手持大刀,车夫抖动缰绳,驾戎车疾驰而去。 第四十四章 第一节《潮神》—— 棠邑府。 一辆骈马车疾驶而来,伍之鸡“吁”了一声,马车立即停住。贾玉娥、伍昆、伍鸡匆匆奔进邑府内堂。 此时,伍员正在劝说罗氏:“嫂子,兄长让你守着织布机为生,这不是办法,你得跟我走哇!” 罗氏:“大弟,你不必劝了,你把伍钟带走!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要死要活任凭他们!” “夫君——”贾玉娥进来叫道。 伍员惊道:“玉娥,你们怎么来了?” 伍之鸡:“二嫂说,你和兄长若要逃往他国,带着大嫂和钟钟很不方便,不如去把他们接去耒阳。因而,二哥一走,我们就跟了过来。” 伍员:“这么说,你们没把母亲送到耒阳?” 伍之鸡:“没有!” 伍员:“没去也好,正好把嫂子和伍钟带去耒阳!” 贾玉娥:“夫君,怎不见兄长?” 伍员叹了一口气,说:“唉!正如我预料的,昏君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拿着父亲的书信,骗我兄弟俩去郢都封侯。我占卜得到君欺臣,父欺子,去且就诛。可兄长不信,宁可尽孝,也要赴死去郢都见父亲一面。我是苦口婆心也无济于事,看来兄长此去是凶多吉少!” 这时,卫兵急匆匆奔进来喊道:“不好啦!得到城门传报,有一队官兵要来捉拿伍子胥。现在城门守卒正在拖延时间,你们快跑吧!” 伍员恨恨说:“不听我言,父兄果然遭到昏君毒手!既然官兵来了,大家莫要慌张,随我来!” 大家奔到前院,伍员招呼众人:“你们赶快上车!子鸡,你去厩房把烈焰马牵来,还有兄长的亦白马!” 伍之鸡朝厩房奔去。伍员此时发现大嫂没跟来,忙问:“钟钟,你母亲呢?” 罗氏手执燃烧的木柴,边点燃厅堂帷幔边对外喊道:“大弟!弟妹!感谢你们来救我和钟钟!现在我知道伍尚不能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听从他的话,守着这架织布机,去享受生命的最后一息!钟钟,母亲的好儿子,永别啦!”说完,关上内堂大门。 熊熊大火吞噬一切,内堂和厅堂火光一片。 “母亲——”一声惨叫,伍钟从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进正燃烧的厅堂。伍员一把抱住伍钟,大声的说:“孩子啊,母亲走了,好好活着,叔父定会为你母亲报仇雪恨的!” 贾玉娥放声大哭:“嫂子啊,你去得怨啊……” 伍之鸡牵着马匹过来,边哭边说:“大嫂刚烈,不愧是我们伍家的贞烈女子!快走吧,官兵就要来了!” 伍员:“昆叔,快把伍钟带上车!你们从后门走,我去前门阻挡官兵一阵!” 伍之鸡上前拉住伍员,用命令的口吻说:“二哥,官兵就是冲着抓你来的,你赶快从后门走!快把红色披袍解给我!” 伍员边解披袍不解的问:“你这是……” 伍之鸡一把抢过披袍,系在身上,蹬上烈焰马,对伍员说:“我去引诱他们,你们从后门走!”说完,夹马踢镫朝前门冲去。 伍昆驾着车驶离后院,伍员骑着亦白马对贾玉娥说:“玉娥,我准备逃亡到国外去,借兵回来,为父兄报仇!我顾不了你了,你和昆叔好好把伍钟带到耒阳,拜托了!此次一别,不能生死相随了。对不起,子胥又一次食言了,奈何?” 贾玉娥睁大眼睛瞪着伍员说:“大丈夫含父兄之怨仇,如割肝肺,你还不快走!切勿以妾为念,反误了复仇之计!” 伍员:“玉娥,我听你的,我走了!” 贾玉娥:“快走吧!” 亦白马扭头看了一眼,棠邑府熊熊燃烧的大火,眼睛似乎含着泪水。它嘶鸣一声,腾起双蹄,然后载着伍员朝东驶去。 伍之鸡骑着烈焰马冲出棠邑府。 武城黑刚率队赶到,见一个身披红色战袍的人,骑枣红骏马匆忙奔出,又见棠邑府火光冲天,料定此人便是伍子胥,遂大喊:“他就是伍子胥,快追!” 二百多精兵强将争先向前,紧追不舍。伍之鸡并不着急逃走,而是你快我快,你慢我慢,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一直这样驰出了北门。楚军累得个个直喘粗气,有的停下脚步干脆不追了。 武城黑对着这个欲逃非逃的“伍子胥”,渐起疑窦,遂张弓搭箭,喊道:“伍子胥,你若再跑,我武城黑可要放箭了!” 伍之鸡一听,赶紧俯身一趴,夹马疾驰而逃。武城黑放出一箭,在伍之鸡背上掠过。他懊恼地说:“上当了,竟被这假伍子胥折腾了半天!” 车夫:“将军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真伍子胥必定是趁大火从后门逃走了!” 武城黑对楚兵大喊:“回城!所有车乘跟我先走!” 几十乘兵车返回城中,直扑棠邑府。大火仍在燃烧,到了邑府,武城黑对正在救火的卫兵问道:“伍子胥呢?” 卫兵犹豫了一下说:“从后门逃走了?” 武城黑:“后门通往哪里?” 卫兵:“后门四通八达的,不知逃往哪里?” 武城黑自语:“东门外是吴楚边境,我们刚从北门过来,一定是出了南门。走,向南门追击! 几十乘兵车马不停蹄驶出南门,朝城外追去…… 伍员骑着亦白马出了东门朝北奔驰,不知走了多少路,前面道路来了一群羊,挡住了去路。牧羊童手抱一只羊羔,把羊群赶离道路,并躬身侯立。伍员见此,触景生情,毅然调转马头朝南驶去…… 伍昆驾着马车一路疾驶。 几十乘兵车飞速追赶,土道上卷起滚滚尘埃。武城黑率领车乘终于见到远处的车辆。前面的马车狂奔着,后面的车乘紧追不舍,距离愈来愈近。 一个骑着白马人出现在小山丘上,伍员远远望见几十辆车马在追赶一辆马车。由于距离太远,放马不可能追上,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车马的移动,一条闪着波光粼粼的大河横贯在前方…… 伍昆驾着急速奔跑的马车,对贾玉娥说:“二少奶奶,追兵愈来愈近,恐怕逃不掉了?” 贾玉娥:“昆叔,前面有一片林子。到时弃车,我们躲进林子里去!” 伍昆:“听你的! 马车飞速狂奔,一下就驶入林中弯道。伍昆站起身,嘴里大喊:“吁——”手拽缰绳,硬生生掣停了马车。 贾玉娥对伍钟喊道:“快跳车!昆叔,伍钟摔倒了!” 伍昆一惊赶紧跳下车,欲去扶伍钟。谁知贾玉娥坐上驾台,抖动缰绳,启动马车,大喊:“快躲进左边的芦苇里去!”她驾着马车像箭一样向前驰去。 伍昆跌足落泪道:“二少奶奶,这是爷们应该做的事啊!”他一把抓住伍钟的手,往左边芦苇中迅速钻去。 武城黑率领车乘进入林中,沿弯道继续追赶,终于见到了狂奔的马车。他大声喊道:“抓到伍子胥者赏!” 十几乘兵车奋勇疾驶。贾玉娥驾着马车,回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毅然决然的牵动缰绳,脱离车道朝涂水(现南京六合区滁河)猛冲下去。马车掉入河里,刚入水时马匹尚在嘶鸣挣扎着,但由于车舆沉重并未浮起,渐渐地沉没在了一泓河水中。 十几辆兵车停在沿河道上,目睹沉没的马车。武城黑叹道:“伍子胥竟然投河自尽了?也好,老夫可以回去交差了!” 车夫:“武将军,是否要让渔民打捞尸体再走?” 武城黑:“不必了!涂水又深又激,又是春季涨水,找来船工不知要耽搁多少功夫。走,回乾溪去!” 武城黑率领几十乘兵车沿原道折回。躲在芦苇中的伍昆和伍钟,亲眼见到远处贾玉娥驾车投进了涂水,悲痛欲绝,又不敢哭出声来。此时见楚军一走,便沿着河道大声呼道:“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婶娘!婶娘!” 宽阔的涂水,只有呼喊声在回荡。伍钟跪在出事的地点,嚎啕大哭。伍昆呼天抢地的哭喊道:“二少奶奶,死的应该是我!是我!” 呜呜的悲咽声,似乎在叙述贾玉娥的坚贞、刚烈、悲壮,以及她救人的献身精神。不知是哭声感动了上苍,还是上苍垂怜舍己救人的贾玉娥?车舆竟然浮起来了,贾玉娥趴在车舆上,手紧紧拽着缰绳也浮起来了。 伍钟见到浮在水中的贾玉娥,喊道:“昆爷爷,婶娘!婶娘!” 一匹白马疾驶过来,伍员翻身下马。他看到河中的贾玉娥,甩下背囊,纵身跳进冰冷河里,奋力凫到车舆旁,掰开她的手指,挽着她游到了岸边,伍昆帮伍员把贾玉娥抬上了岸。伍员摸了一下她的颈动脉,便大哭起来,喊道:“玉娥,我不该离开你!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这时,伍昆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贾玉娥遗体说:“二少奶奶,我伍昆对不起你!本该是我去死,你怎么能代替我呢?”说完,拔剑欲自刎。 伍员一把夺过伍昆的剑,流着泪说:“昆叔,人去不能复生,她为了救兄长唯一的儿子,死得其所。她是我们伍家的奇女子,是我子胥的好妻子!” 伍昆:“二少奶奶,素有贤德,孝敬公婆,教子从夫,遇险舍身,义节荡气,可谓贞烈女丈夫,其死重于泰山!我真后悔, 怎么不是我去死呢?” 伍员:“昆叔,玉娥之所以离我们而去,是有未竟的责任让你去完成,带伍钟去耒阳。而作为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爬山涉水到达几千里外的耒阳呢?所以你就不要自责了,负起你的责任,把伍钟带去耒阳。来,把玉娥就地掩埋,你去挖坑,我来帮她收敛。“说完,解开背囊,拿出一件长袍帮玉娥穿上,然后脱下将军铠甲套上。再拿出行军被服裹上。 伍昆和伍钟用剑在临河岸边,掘好一个大坑,拿过簟席垫在坑中,然后同伍员把遗体抬进坑里。伍员跪在坑上,最后看了一眼贾玉娥的遗容,泪如雨下,说:“玉娥,真不能长相厮守了,你好好安息吧!” 伍钟哭喊着:“婶娘!” 伍昆洒着泪说:“二少奶奶,你安息吧!” 伍员把一块白布遮住贾玉娥的脸,拉好被服,把簟席裹上。亲手捧着土撒进坑中,然后掩上土,草草的安葬了自己的夫人。最后,朝坟堆鞠了三个躬。 伍员换上素袍,挂弓佩剑,等伍昆、伍钟祭拜后,把背囊递给伍昆说:“昆叔,这个背囊留给你们,里面有我的盘缠,我留了一些,另外这匹亦白马是兄长的坐骑,你正好带钟钟骑马走。” 伍昆:“不可以!你是去投奔他国报仇的,没有马怎么能行?” 伍员:“昆叔,不要争了!骑马显眼,我这样反倒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你到达耒阳,告诉我母亲,不管多少年,我一定会杀回楚国来的!好啦,我走了!” 伍钟:“二叔,再见!” 伍员回过头说:“昆叔,不要告诉我的孩子,她妈妈已经走了!” 伍昆:“我记住了!二少爷,再见!” 乾溪行宫。 鄢将师押着伍尚进到殿中,稽首奏道:“大王,棠君尚带到,鄢将师前来复旨!” 景平王:“怎么只有一人,伍子胥呢?” 缚着绳索的伍尚大喊:“吾弟子胥识破诱骗之计,已投奔他国去了!大王,伍尚虽被羁来,但斗胆进言。大王,此刻若能幡然猛醒,尊贤纳言,知错纠错,树君之德,为时不晚矣。大王并非庸碌之君,乃有为之主,正当乘此中原诸侯衰落之时,励精图治,重振朝纲,远离小人,称霸诸侯,仍不失为明君是也!大王体察冤情,顾念我父对楚国一片忠心,就此赦免了他,我愿去寻找我弟回归朝廷?” 景平王大笑:“笑话!你父怂恿太子谋反,寡人还能赦免了他?虽然寡人看重你弟的才能,但他与你父同样反对寡人。既不为我所用。那么,就被我所弃!” 费无极:“大王,说得对!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反对大王,其子也同样反对大王。伍奢在郢都朝堂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这个伍尚居然也敢教训大王。可惜这里不是郢都?而是在无人同情的乾溪!” 景平王:“君王的天下从来不是靠讲仁慈来自保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来人,把伍尚投入监牢!” 伍尚大骂:“昏君!宠奸佞,远忠臣,荒淫无道,残忍不仁,楚国五百年的基业,将毁于你熊居之手!” 景平王气得浑身颤抖,结巴的:“你...你......” 费无极对侍卫吼道:“还不把伍尚押走!” 伍尚被押走后,正好此时,武城黑进来禀道:“大王,伍子胥投河自尽了!” 景平王怒道:“武城黑!你是人脑子?还是猪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刚才伍尚还说他投奔他国去了,怎么会投河自尽呢?” 武城黑:“大王,息怒!是我亲眼所见,他驾车无路可逃,只好驾车投了涂水。” 景平王:“混账话!像伍子胥力拔山兮,箭无虚发。你武城黑根本不是其对手,人家还会在你面前投河自尽?真是笑话!” 费无极:“武将军,死的可能是伍尚的家人,伍子胥不可能轻生的!据探子来报,芈建已逃往宋国。伍子胥应该是往北而行,有可能是投靠他去了。武将军,再拨你一百精兵,赶快去追击伍子胥!” 武城黑拱手:“诺!”应诺后,走出大殿。 费无极进言:“大王,伍尚抓了。现在该是在楚国范围内,抓捕所有姓伍的人氏,株连九族,一个不留!” 景平王:“好!一网打尽,全部羁押归案,让楚国从此没有一个姓伍的!鄢将师,你去办这件事!” 费无极:“由环列之尹去办这件事再好不过。鄢将师,你知道伍氏家族在楚国的分布吗?” 鄢将师拱手:“请费太师指点?” 费无极:“郢都的伍府、容城 的伍家场、丹阳的焦湾、椒邑的伍名庄,父四族之内伍姓女子配偶,不清楚地址的去查各地户籍。” 景平王:“鄢爱卿,寡人给你一块令牌,多派兵马,分头出击,所到之处抄查伍氏,违令者斩,藏匿者斩,务必全部抓捕归案!” 鄢将师:“诺!” 第四十四章 第二节《潮神》—— 武城黑率三百多精兵,朝东北疾行三百多里,终于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远远看见身着素袍,挂弓佩剑的伍员。他兴奋地大喊:“兄弟们,前面就是伍子胥,跟我上!” 伍员见追兵赶上了他,就停下脚步,扭头回身,张弓布箭,对追兵喊道:“有敢上者,立射!” 武城黑连忙用手制止道:“慢!伍子胥,我武城黑奉王命前来拿你,还不放下弓箭束手就擒?” 伍员:“你就是武城黑?你欠我一条人命,现在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你们赶快走吧!” 武城黑:“笑话!本将军此行,双手从未沾过一滴献血,怎么就欠你一条人命?” 伍员:“在涂水,你们是否逼迫一个驾车人投河?她是我的亲人,难道不是你的所为?” 武城黑:“你违抗圣旨,潜逃抗命,罪莫大焉。若能迷途知返,自缚其身,随我去乾溪面君,本将军可力保你性命,否则,休怪本将军动武!” 伍员:“昏君来了乾溪,可是专门来对服我们兄弟二人的?” 武城黑:“伍尚已被羁押,就差你到堂。你好好跟我回去,我会请求大王饶你不死!” 伍员怒道:“武城黑,你真不知好歹?子胥如今蒙冤受屈,惨遭小人陷害。想我伍氏一门,素来忠心为国,从无二心,竟落到如此地步?伍某与你同朝为臣,其中曲直你真不知晓?如今主上昏庸,奸臣弄权,国事日非,你不辨忠奸,为虎作伥就不怕招报应吗?” 武城黑舞动大刀,喊道:“伍子胥,休得啰嗦,引颈受死吧!” 车夫驱车急冲过来,伍员放出一箭,就将车夫射杀,尸体从车上栽了下来。然后,他又拉满弓,对准武城黑。武城黑害怕了,跳下车想跑。 伍员大喝一声:“武城黑!本想一箭结果了你,姑且留下你的狗命向楚王传话。若想楚国平安无事,就必须保证我父兄的安全,如若不然,我必说动中原诸侯一起出兵,踏平楚国,亲手砍下楚王的头颅,以泄吾恨!” 武城黑等人见他如此神勇,谁也不敢上前捉他,都抱头鼠窜而去。伍子胥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孤身一人开始了他艰难而曲折的逃亡之路…… 伍之鸡骑着烈焰马跑得又渴又累。他来到一条小溪边,跨下马,牵着马到溪边,让马去饮水,自己捧起溪水,大口地喝了起来。 这时,一辆牛车驶了过来。伍之鸡上前问驾车的老汉:“老叟,这里离伍名庄还有多远?” 费猜“吁”了一声,停住牛车,警惕的看了伍鸡一眼,问道:“后生是问伍名庄?” 伍之鸡:“是!” 费猜:“后生去伍名庄何为?” 伍之鸡说了半句:“那是我……” 费猜:“后生,那里去不得!” 伍之鸡:“为啥去不得?难道……” 费猜:“只要是姓伍的,全部被抓了起来!” 伍之鸡:“你是听闻,还是亲眼所见?” 费猜:“当然是亲眼所见,否则,我会赶着牛车去乾溪?” 伍之鸡觉得老叟有点面熟,问道:“老叟,我好像认识你,你是椒邑的师爷吗?” 费猜也认出了伍之鸡,兴奋地:“我是老费呀,费猜!你是子鸡?” 伍之鸡一听,刷的抽出青铜剑,用剑指着费猜说:“你是大奸臣费无极的叔父,今天我先把你宰了,以报我父兄之仇!” 费猜连连摇手说:“慢慢慢!子鸡,正因为费无极罪恶滔天坏事做绝,我要去乾溪求他放过伍奢公,如若不成,我也不想活了。” 伍之鸡不敢相信:“你真有此心?” 费猜:“老叟年将七旬,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不信你看,这是我带在路上的干粮。对了,子鸡,现在到处都在抓姓伍的人,你应该也是逃出来的吧?这些干粮和我身上的郢爰,你全部拿去。” 伍之鸡:“这怎么能成?椒邑离乾溪还有几百里路。” 费猜:“费无极心狠手辣,丧失人性。虽然我是他亲叔父,是我从小把他拉扯大的。他要是不认这份亲情,不肯赦免伍奢公,就别怪我断绝了叔侄关系,费氏家谱从此再无此人。我将以死明志,这样,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伍奢公对椒邑人的恩情!子鸡,东西你拿走,我得上路了。” 伍之鸡:“费叟,干粮我拿走,郢爰我不能收!” 费猜:“你如今还在逃亡,需要用钱,这样,我留下一些,其 余你全部带走!” 伍之鸡:“那谢谢费叟了!” 费猜:“子鸡,伍名庄你是去不得了,得想办法出国。我看此地离吴国最近,你走徐国通商‘善道’进入吴国,不知是否有机会过去?吴楚边境必定盘查得很严,就看你的运气了?” 伍之鸡:“我知道了,谢谢费叟!” 费猜:“那我走了!”说完,挥鞭驾着牛车往前驶去。 伍之鸡在后喊道:“费叟,救不了我父兄不要勉强!” 郢都伍府。 官兵在大门上贴上封条…… 丹阳焦湾,兵丁正在点燃茅房,火光冲天。 一队官兵押着用绳索串连的十几个伍姓男女,离开焦湾…… 容城伍家场。 鄢将师手拿皮鞭,亲自指挥。官兵见人便抓,总算抓到了二三十个伍家场人,这些没有转移避难的人被绳索捆绑,押着离开伍家场。 兵丁点燃房屋,火光一片…… 楚宫朝门。 一辆轺车驶至朝门前,白发皓首的右尹郑丹,匆匆从轺车上下来,直闯朝门,被执戈的卫兵拦住。他推开卫兵,嘴里喊道:“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 阍吏上前说:“右尹大人,大王已不上朝多日了,你老请回吧!” 郑丹:“阍吏,你一句话,请回吧,就打发了老夫?要知道我也是千里迢迢赶来,不见到大王,老夫就不走了。”说完,很生气的往朝门台阶上一坐。 阍吏对卫兵说:“快去通报令尹大人!” 不一会儿,令尹阳匄走了出来,见到郑丹,拱手说:“右尹大人,你老怎么来了?” 郑丹站起身说:“我来见大王,听说大王要杀伍太师,我准备拼死诤谏!” 阳匄:“没用的!大王不在郢都,连我这个留守大臣,最近才知道他们去了乾溪。” 郑丹:“不会吧?前番老夫还听说,你与楚王谈起吴国蹶由,说是要把禁宫中的蹶由放回国,怎么就去了乾溪?” 阳匄:“那是去年年底的事,大王说是要放了蹶由,但几个月过去,一直拖着不放。等到他们去了乾溪,才交待放了他。这不,蹶由才走了几天。” 郑丹:“那伍奢呢?能不能放?” 阳匄:“大王就是要转走伍奢,才去了乾溪,好让想救伍奢的群臣望而兴叹。你老怕是救不了伍太师,多少正直的大臣也想救,可天迢路远,又没有大王的旨意,谁又去得了乾溪呢?” 郑丹:“毒哇,此计甚毒!这定是费无极这个奸佞小人使得诡计!” 阳匄:“大王听信谗言,令利智昏,对忠心不二的伍奢父子痛下杀手。等到鄢将师把所有伍氏一网打尽后,再在乾溪开刀问斩!” 郑丹仰天呼道:“天啊,天不公平呀!伍氏一门世代忠良,对楚国披肝沥胆,鞠躬尽瘁,竟落得如此下场?悲哉!哀哉!”喊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阳匄赶紧搀扶他,问道:“右尹大人,没事吧?” 郑丹用袖擦拭嘴角,推开阳匄,郑重其事的拔出玉簪,双手端下通天冠放在台阶上,又拿出玉圭、兵符、绶带,一一放在台阶上。然后,躬身揖手对阳匄说:“令尹大人,然丹老而无用,不再为官!请转告楚王,老夫在位久矣,已心灰意冷,尚不留意,恐生罅(xià)隙。伍氏满门乃前车之鉴,我然丹从郑入楚,不想成为伍奢第二!” 阳匄:“右尹大人功勋卓著,怎么可能成为伍奢第二呢?何况伍奢并非满门,伍子胥、伍之鸡就逃之夭夭。” 郑丹:“是吗?走了伍子胥,楚国从此以后将永无宁日!” 阳匄怔怔的看着郑丹,不愿相信的问:“有这么严重吗?” 郑丹:“时间可以证明,楚国将会遭受难以忍受的伤痛!” 乾溪行宫。 武城黑像霜打的茄子,一脸恐惧的跑进大殿,扑倒在坍墀前,连连叩首说:“大王,大王,罪臣无能,还是让伍子胥跑了。” 景平王怒道:“真是废物!三百精兵,连区区一个伍子胥都擒获不了,还有何面目来见寡人?” 武城黑:“罪臣无用,罪臣甘愿受罚!那伍子胥神箭太过厉害,眨眼便射杀了末将车夫,留下我这条贱命,只是让我来传话。” 景平王:“他传什么话?” 武城黑:“他说:‘若想楚国平安无事,就必须保证我父兄的安全,如若不然,必说动中原 诸侯一起出兵,踏平楚国,亲手砍下楚王的头颅,以泄吾恨!’末将一字不漏,他就是这么说的!” 景平王大怒:“以他伍子胥一人之力,岂能翻了楚国的天?侍卫,先把武城黑拖下去鞭苔五十。费无极,令你为监斩官,立即把伍奢、伍尚押赴市曹开刀问斩!” 费无极:“大王,现在只抓来伍名庄七十余口,就等鄢将师把其余伍氏一起抓来?” 景平王:“传信鄢将师,令他就地杀掉伍氏族人,不必带来乾溪。寡人一刻也不能等了,不杀伍氏一族,难消寡人心头之恨!不是要借兵来砍寡人的头颅吗?寡人先砍了你父兄、你族人的头,再作道理?” 乾溪市曹,是日天昏地暗,阴雨霏霏,悲风惨烈。 费无极高坐法台,卫兵持戈荷枪。当伍奢大义凛然地被押入刑场时,他很平静,向围观的人群点点头。围观的百姓,无不痛心疾首。 见到伍奢,伍名庄七十余口男女,齐刷刷的跪了下来,伍焦凄惨的叫了一声:“伍奢公!”便老泪长流。 七十余口人喊道:“伍奢公,我们愿随你而去!” 伍奢忍住眼眶打转的泪水,负疚的别转头去,不再看他们。围观的百姓,见到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再也忍不住,有的放声痛哭,有的暗自流涕。 伍尚对着法台破口大骂:“费无极,你这个奸佞小人!助纣为虐,扰乱朝纲,逼太子,害忠良,手段卑劣,下作无耻。我死变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费无极冷笑一声:“你骂?刽子手,准备行刑!” “刀下留人!”一声大喝,费猜突然闯进法场高叫:“小极子,你不能杀了伍奢公!他可是我们椒邑的恩人啊,是楚国的忠臣啊!” 费无极一见是叔父到来,惊道:“叔父大人怎么来了乾溪?” 费猜:“小极子,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叔父,就赶快去劝说大王赦免了伍奢公!” 费无极:“法不容情!不是我费无极能够做到的?” 费猜:“什么法不容情?谁掌握了权力,谁就有了王法!你不能通融通融?” 费无极:“不行!这是大王的命令,谁也改变不了!” 费猜:“费无极!你这样绝情?就是因为你谗言大王,残害伍奢公,置伍氏一门于死地。你今天不赦免伍奢公,那好,我们断绝叔侄关系,你不再姓费。从此,费氏再无此奸佞之徒!” 费无极:“断绝叔侄关系?可以啊;不让我姓费?也可以啊。告诉你,苦日子我早就厌倦了,现在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对阻碍我飞黄腾达的人,我绝不心慈手软!费猜,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你是救不了伍奢的!” 费猜面对围观人群说:“听听,这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无赖说的话!我费猜无脸面见列祖列宗,我悔啊!伍奢公,我先走了!”说完,对着高高的石砌法台一头撞去,头裂血溅,当场身亡。 伍奢叹息道:“唉!费叟,何必于此呢?” 费无极见费猜已死,无动于衷地对卫兵说:“抬走!”然后问伍奢:“伍奢,临刑前,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伍奢喊道:“我儿子胥没来,楚王和大夫们,从此将寝食不安了!” 费无极把斩杀令往台下一掷,喊道:“刽子手,行刑!” 伍奢、伍尚引颈受刑,毫无惧色,围观百姓无不为之垂泪。刀斧手对伍氏族人一通乱砍乱杀,七十余口头颅像切西瓜一样滚落一地,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字幕:公元前522年五月。周景王二十三年。鲁昭公二十年。伍奢被楚平王所杀,终年约60岁。同时被杀的伍奢长子伍尚,终年35岁。现存有伍奢冢遗址,在安徽利辛县孙庙乡庙李村。明正德《颍州志·陵墓》载:伍奢因直言被杀,据传葬于此处。清乾隆《亳州志》载:伍奢冢在亳州城父集西南一里,有庙存。《江南通志》载:今江南亳州有奢公冢。几处伍奢冢都在安徽亳州附近,证明伍奢、伍尚被杀于古乾溪。 第四十四章第三节《潮神》 —— 行刑之后,景平王问费无极:“伍奢临刑前,有什么怨言吗?” 费无极:“只是死前喊道:‘我儿子胥没来,楚王和大夫们,从此将寝食不安了!” 景平王担心的问道:“费爱卿,这如何是好?” 费无极:“大王,伍子胥虽已逃走,但必然还没有逃远,可多派更多的人前去抓捕。上次派出武城黑率两百精兵前去抓捕,没有抓到,又加了一百人,仍让伍子胥走脱。现在必须加大追击力度,派左司马沈尹戌亲率三千人,继续前去抓捕伍子胥,看他往哪里跑?” 景平王:“好,就按太师之意,派沈尹戌继续前去抓捕。” 伍子胥孤身一人,在路上狂奔,没头没脑地跑了很远之后,前面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他左顾右盼不见一条船,心想:这么大的河如何过得去?此地万万不可久留,怎么办呢? 时间紧迫,伍子胥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金蝉脱壳”之计。于是,他迅速脱下身上所穿的素袍,挂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上,又将脚上的一双长靴扔在了河边,光着两个脚丫,继续沿着河边的小路逃跑。 左司马沈尹戌率追兵赶到河边时,线索就此中断了,仅捡到了伍子胥衣服和靴子。他对属下说:“不会吧,伍子胥又跳河自杀了?” 属下:“左司马大人,白袍挂在树上,靴子扔在河边,显然是跳河了?” 沈尹戌:“既然跳河了,是死是活,我们也管不了?没办法继续追捕了。走,回乾溪去!”说完,带着队伍悻悻而回。 沈尹戌带领人马回到乾溪,自己独自走进行宫大殿,见到景平王,他稽首道:“大王,沈尹戌前来复旨。我们赶到淮河边,只捡到伍子胥的一件白袍和一双靴子,他人不知去向,无从追捕。” 景平王:“上两次,武城黑三百人没抓住他,这次,你率三千人又寻不到他的踪影,这如何是好呢?” 看见景平王犯愁,太师费无极进言:“大王,臣有一计,可以抓获伍子胥。” 景平王:“太师,是何妙计?” 费无极:“我们在明处,他躲在暗处,虽然我们人多,但他一个人目标很小,要想抓他,就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与其漫无目的地乱找,不如发动广大的民众,一起来抓住他!” 景平王:“噢?说下去。” 费无极:“出一份捉拿伍子胥的悬赏布告,再请画师根据他的相貌特征,画出伍子胥的画像,分发送往到各县、各乡、乃至各个村落,到处张贴,让所有的老百姓都知道伍子胥长什么样子。特别是边境,渡口,关卡,过往行人,必须严加盘查。同时,派使遍告诸侯不得收留伍子胥,否则楚国必出师灭之。微臣唯一担心的是,伍子胥善于乔装打扮,装扮成巫师。他若是以此作为掩护,逃出他国,那就难办了。” 景平王:“太师,你怎么知道他会乔装成巫师呢?” 费无极:“这要问沈尹戌,他应该比谁都清楚伍子胥的乔装术?” 景平王:“沈尹戌,可有这回事?” 沈尹戌:“我在吴国时,没有见过他乔装成巫师。不过他在申邑抓获陆浑戎匪徒时,听说他装扮过一次巫师,并一窝端了匪巢,大王应该知道这件事?” 景平王:“知道!太师的提醒非常及时,假使他乔装成巫师,也不能让他蒙混过关,成为漏网之鱼?” 费无极:“对!现在发动民众,不管是谁,只要抓到伍子胥的,赏粟米五万石,持玉圭,官拜上大夫;若有窝藏或放纵的,全家抄斩。如此一来,伍子胥必然进退无路,要不了多久,便能抓获其归案!” 景平王赞许地点头:“好计!着即找来画师,绘出伍子胥的画像,向天下发出第一张‘画影图形’通缉令!” 沈尹戌走出行宫,叹息道:“唉,兄弟啊!巫师扮不成了,连画像都绘在通缉令上,这怎么能逃得出去呢?真是史上从未有过的狠毒一招!” 豫章关卡。 伍之鸡牵着马,走近围满人群的关卡,不少的小商小贩在对守关的官兵嚷道:“凭什么不让我们去通商‘善道’?我们有通关文牒!” 守关军裨喊道:“接到令尹府的命令,现在是特别时期,过去所办的通关文牒一律作废,需要特别通关文牒才能过关。你们散了吧!” 小商小贩愤愤不平的议论着:什么世道?说不让过就不让过,我那些丝绸还等我去提货呢!” “你的丝绸倒是不急,我那些谷种过了期 ,可没办法播种了!” “听说封关是为了防止姓伍的人氏逃往徐国!” “这小小的豫章街上,巡逻队一天盘查好几趟,只要你是姓伍的,对不起,一律被抓了起来。” “我们经商的都过不去,即使有姓伍的,他怎么过得去?” “唉!忠臣伍奢被奸佞陷害,他们一家可是倒了大霉!株连九族,到处通缉,连小小的豫章关卡都封锁得这么严,看来伍家是一个也逃不出去了?” 听到这里,伍之鸡正想离开。这时来了一队官兵,对这些小商小贩一个个开始盘查。一个兵丁走过来盘问伍之鸡:“干什么的?” 伍之鸡:“兵爷,小人是收购蚕茧的。” 兵丁:“通关文牒呢?” 伍之鸡:“你们不是把老的通关文牒作废吗?我气得把他扔进了茅坑里!你看?”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郢爰,抖了抖说:“小人只有去邑府,找门路,再去弄一张特别通关文牒!” 兵丁:“说得也是!那姓什么?” 伍之鸡:“回禀兵爷,小人姓焦。” 兵丁:“去吧,不要聚在这里!” 伍之鸡:“是!小人这就走!” 伍之鸡牵着马离开了关卡,心情郁闷地走在街市上。他见到前面不远有一家酒楼,便走了过去。客服接过缰绳,问道:“客官一人?” 伍之鸡:“是!”然后掏出几枚贝币塞给客服,说:“弄些精细饲料喂它!” 客服高喊:“好嘞!客官一人,楼上大厅请!” 伍之鸡走到楼上,大厅已有好些食客正在喝酒聊天。他见靠窗的还有空位,然后坐下,对过来的店小二说:“半斤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壶酒,一碗米饭。” 店小二:“客官稍等。” 一会儿,店小二就上齐了酒菜,并热忱地说:“客官,慢用!” 伍之鸡喝着闷酒,眼睛却在打量着隔壁一桌的客人。他们衣着高雅,有戴高士巾的乡绅、有戴纶巾的文吏、有戴儒巾的学究、还有结巾襆头的商人。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什么,伍鸡倒没在意去听。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妇女嚎叫哭声,并伴随男人粗暴打骂声:“贱妇,你再哭?我打死你!打死你!” 酒楼里的食客都站起身,挤到窗牗边朝下看着。伍之鸡也站起身,朝下看到:一个妇女被一个男人打得披头散发倒在街上,男人并未住手。有行人上前劝说,男人迁怒道:“打自己的老婆,关你们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完,走进了对面的牙医诊所。妇女边哭边爬起来,箍着双手恐惧的跟进了诊所。 邻桌的乡绅说:“这个牙医肯定是搏揜(yan赌博)输了钱,在家里拿媳妇撒气!” 商人:“这个牙医经常打老婆,是这条街出了名的恶医!” 乡绅:“来来,我们坐下,不要让打老婆的事,影响我们酒兴。” 学究:“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一句谚语:室于怒,市于色。” 商人:“此话怎讲?” 学究:“这很好理解,在家里跟妻子吵架,就迁怒到大街上的人。” 文吏:“诸位,你们听说没有,令尹阳匄就曾用过这句谚语?他去年底与楚王谈起吴国蹶由时,说他有什么罪?俗话说:‘在家里发火,到大街上给人脸色看。’说的便是楚国。是时候抛弃与吴国以前的怨恨了。于是,楚王便把蹶由放回了吴国。” 坐在邻桌的伍鸡,此时边喝着酒,则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 学究:“可楚王并没有立即赦放蹶由,据我的学生得到内部消息说,最近蹶由才被令尹放了,正来吴国的路上。” 文吏:“这个吴王寿梦的庶子蹶由可凄惨了,在禁宫一关就是十五年,也该放人家回国了。不知蹶由会走那条路回国?会不会走我们这里的通商‘善道’?” 学究:“谁知呢?” 乡绅:“雷老弟到现在还没来,不知有什么公干去了?” 商人:“是啊是啊,酒都喝得差不多了,怎还不见他的人影?” 商人话声未落,一个头戴弁巾的贵族装束的官人,匆匆走进大厅,喊着:“来了来了!” 乡绅:“雷老弟,等你半天,就差你了?” 官人:“刚刚得到乾溪传来的消息,太师伍奢、棠君尚被楚王杀害了,伍氏七十余口同时被诛!” 伍鸡一听,差点晕倒,又不敢哭出声。 他艰难地扶着桌边,挣扎着来到窗前,面朝街市,任泪水哗哗直流。 学究:“伍奢可是个忠臣,清官,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他曾挖伍名沟,造福一方百姓。怎么就得罪了楚王,遭来满门抄斩?” 文吏:“就因为他是太子的老师,太子逃去宋国了,就拿太师问罪。可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官人:“听说伍家逃走了一名最重要的钦犯,叫伍子胥,现在到处都在抓他。” 乡绅:“伍氏世代忠良,在楚国也是名门望族,说垮了就垮了。唉,世道不公啊!” 商人:“不谈了,不谈了!雷老弟,喝酒哇?” 官人:“来,喝酒!” 伍之鸡渐渐地平复了悲痛的心情,悄悄地抹了几把眼泪,当他正准备离开窗口时,忽然,看见来了一辆轺车在酒楼门前停住,车夫对坐在轺车内的人说:“主人,过了豫章关卡,到盱眙还要两个时辰,是否在这里用膳再走?” 主人:“好吧!”然后对跳下车的随从说:“要一间雅间包厢,你去联系一下!” 随从:“诺,主人!” 一会儿,伍之鸡见客服牵着马车进了隔壁院子,主人和车夫走进了酒楼。伍之鸡坐回位子,草草的把饭吃完,然后对店小二喊道:“小二,结账!” 店小二接到伍鸡给得两枚铜币说:“客官,一枚够了!” 伍之鸡爽快的:“小费!” 店小二:“谢谢客官,慢走!” 伍之鸡走出大厅,来到二楼走廊上,观察了一下天井式建筑的酒楼,除了大厅全是雅间。他走到一间包厢前,听了听,然后走开。这时,他见有客人进了西边的一间包厢,便走了过去,来到西边的另一间房,朝门缝里看了一下,推门直入,然后掩上门。随从和车夫见突然有陌生人闯了进来,赶紧拔出剑,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伍之鸡赶紧摆着双手说:“不要介意!不要介意!我想让你们主人看一样东西。”说完,从项下取下长命锁递给随从。 随从接过金锁看了一眼,对蹶由说:“主人,这锁上有铭文。” 蹶由接过长命锁,仔细看着上面刻的铭文,并读出声来:“邗王是野反之季子吉金自作元用。这是我四哥的长命锁,怎么在你这里?” 伍之鸡稽首道:“蹶由先生,既然认出了是你四哥小时候佩戴的长命锁,那么就应该知道,我与季札大人有多么深的渊源?” 蹶由:“那你是谁呢?” 伍之鸡突然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蹶由紧张的对随从喊道:“快,守住房门!”然后,扶着伍之鸡问道:“公子,你哭什么?小点声。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慢慢说?” 伍之鸡用袖袂擦拭一下眼泪说:“蹶由先生,我叫伍之鸡,字子鸡。我父亲、我兄长、我伍氏七十余口全部被楚王杀害了!” 蹶由:“伍氏?是不是伍举一族?” 伍之鸡:“伍举乃是我的祖父,我父亲叫伍奢,原是太子太师。因楚景平王父纳子妻,逐太子于城父,再骗我父入朝,废太子再杀太子未遂。而后,怪罪于我父亲,把他打入死牢,秘密押来乾溪,以加官进爵诱骗我二位兄长伍尚、伍员去郢都,可被我二哥子胥识破。我大哥为了尽孝,毅然前往了乾溪,我大嫂点燃棠邑府,自焚殉节。刚才,我听到我父兄已被被昏君杀害,忍住了无限的悲痛。一到这里,见到了季子大人的弟弟,我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蹶由:“伍公子,你家的悲惨遭遇,我蹶由深表同情!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伍之鸡拜伏于地,抬起泪眼说:“是的,蹶由先生!我伍氏七十余口已被杀害,而其他地区的伍姓族人,还不知道要杀害多少?现在他们到处在抓漏网的伍氏,我也是逃出来的。我想出国,为父兄报仇!因为吴国是楚国的宿敌,只去了吴国,才有复仇的可能。可我一到豫章关卡,却过不去。关卡盘查的十分森严,非要持特别通关文牒,才能去徐国盱眙。当我听说蹶由先生被赦放回国,又恰巧与先生不期而遇,真是苍天不灭斯人也!我就斗胆前来求救,请蹶由先生救我!” 蹶由扶起伍鸡说:“伍公子,你处境险恶,又身怀血海深仇。救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现在是如何过关卡的问题,有了!随从,去找小二拿笔墨来!” 随从:“诺,主人!”应诺后,出了包厢。 伍鸡:“蹶由先生,是拿笔墨涂改通关文牒?” 蹶由:“伍公子,何须涂改,我这张是特别通关文牒,上面只写了随从一人,车夫一人。我只要把随从‘一’字,加上一笔,变成‘二’字,不就可以了。” 伍之鸡:“好办法!蹶由先生,能得到先生的相救,我伍鸡没齿难忘!若能去得了吴国,我准备去延陵投靠季子大人,求他助我报仇雪恨!刚才忘了说这块长命锁,它是季子亲自送我的。在我小时候,我们家遇到了麻烦,祖父带我们逃亡,在郑地我生病了,正好遇上了季子。他不但给我治病,而且送给我这块金锁,他是我的恩人!四年前,我和二哥在洛邑再一次遇见了季子,然后我们相认了。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德高望重,知道我家遭到了灭顶之灾,他一定会帮助我!” 蹶由:“原来是这样!” 这时,随从拿了笔墨进来,蹶由掏出文牒,在文牒上加上一笔,然后对随从说:“送回去!” 随从出去后,蹶由说:“伍公子,现在要委屈你扮成我的随从了?” 伍之鸡:“救我于水火,已是大恩大德!能混出关卡就是万幸,何必拘泥于扮随从还是车夫呢?蹶由先生,我骑来一匹汗血宝马,很是扎眼,加上我的一条腿有一点瘸,能否让我来驾车,你的随从骑马?” 蹶由:“可以啊!” 伍之鸡:“蹶由先生,我先去停车的院子等你们,免得在这里让小二瞧见,惹麻烦。我过去了,打扰你们用膳了。” 蹶由:“也好,等会我让随从给你一套皂衣,这样就无破绽了。” 伍之鸡穿戴皂帽、皂袍,活脱脱一个随从打扮。他驾着轺车,载着蹶由、车夫,从酒楼院子出发了,骑着烈焰马的随从在前引路。他们来到豫章关卡前,守关军裨站在拒马前。随从蹬下马,掏出特别通关文牒递给军裨,军裨看后问车上蹶由道:“你是吴国蹶由公子?” 坐在车上的蹶由稍微点了一下头。 军裨:“随从二人,车夫一人?” 随从:“全在这里!” 军裨招呼手下:“移开拒马,放行! 随从接过文牒跨上马,正准备走。“等等!再把文牒给我看看。”军裨看后问道:“怎么是随从二人,而不是写两人?” 伍鸡一听,心里一惊,坏了,可能要出事。这时,只听蹶由轻描淡写地说:“这张文牒是令尹阳匄亲自所写的。令尹日理万机,不简单的写‘二’,还要写那个复杂的‘两’字?二与两不是一回事吗?” 军裨:“说的也是,放行!” 一骑一车通过了豫章关卡,加鞭飞速离去…… 第四十五章 第一节《潮神》—— 伍员连奔带赶往北疾行。一路下来,有一餐冇一餐,肚腹饥馁难忍。他见前面有一个村庄,便加快了步伐朝村庄走去。当他走近村口时,见大樟树下聚集了不少农夫,都在看树上张贴的悬赏布告。伍员个子高,一眼就看到布告上赫然画着自己的像。他吃惊不小,赶紧低下头。这时,一个农夫指着布告说:“伍家惨啊!不但杀了伍奢、伍尚父子,而且杀了伍氏一百二十八口人。现在朝廷悬赏缉拿他的次子伍子胥,有能捉到伍子胥者,赏粟米五万石……” 听到这里,伍员赶紧悄悄离开,好在谁也没有注意他。此后,他避开村庄,不与人碰面,专捡山间小道而行,昼行夜伏,慌不择路。 伍员一路饥乏不堪,心力交瘁。正路过一片树林想要稍事歇息,忽见一队车马从大路上扬尘而来。他赶紧卧伏树丛之中,躲在那儿观察,生怕是围堵自己的楚兵,定睛细看,坐在车上的是四年来,未曾见面的好友申包胥 伍员“腾”地跳出,大叫一声:“勃苏,怎么是你?快把你的干粮给我,我三天没有吃饭了!” 申包胥吃了一惊:“子胥,终于见到了你。大王正在四处捉拿你,通缉令都发到国外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伍子胥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昏君父纳子妻,听信奸臣费无极的谗言,开始实施了一系列的阴谋诡计。先是驱逐太子到城父,再是废太子而立幼子。以商讨国事为由,骗我父亲入朝,派奋扬杀太子,却被奋扬放跑。然后诬陷我父亲,说他勾结太子谋反,把他打入死牢,秘密押来乾溪。又骗取我父亲手书,以加官进爵为诱饵,骗我和兄长去郢都,准备加害我父子三人,被我识破。而我兄长伍尚为了尽忠尽孝,欲见父亲最后一面,毅然前往了乾溪。他们为了缉拿我,派兵来棠邑搜捕,大嫂点燃棠邑府,自焚殉节。玉娥为救兄长之子伍钟,舍身取义,驾车投了涂水,义节荡气。前日,我饥饿难忍,去了一村落,我看到了悬赏布告,知道我父兄,我伍氏一百二十八口已被杀害。我是悲痛万分,肝胆俱裂,不报此仇,枉为人哉!” 申包胥听得心惊肉跳,泪水盈眶,说:“我的好兄弟,你家遭此大难,你又身受困厄,我很同情你!而且你多次救我,本当两肋插刀,挺身而出,但不能啊!作为楚国的臣子,我又不能不以国事为重,请你谅解我不能帮你。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呢?如果你不方便也不必告诉我,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伍员:“吾闻父母之仇,不与戴天履地;兄弟之仇,不与同域接壤;朋友之仇,不与邻乡共里。我将奔往他国。借兵伐楚,生嚼熊居之肉,车裂费无极之尸,方能泄吾此恨,以雪父兄之耻!” 申包胥劝道:“楚王虽然无道,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你们伍家世代忠君,为楚国立下赫赫功绩。为人臣,止于敬。君王再错,臣子只能照错执行,这就是君臣之礼。何况君臣之分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你怎能向君王寻仇呢?” 伍员:“我说勃苏啊,你这是迂腐,愚忠!当你在丹阳焦湾养伤时,你会这样想吗?不会暗中痛骂昏君?为人臣,止于敬。不错,可别忘了,为人君,止于仁。他熊居昏庸无道,有一点仁爱没有?纳子媳,弃嫡嗣,信谗佞,戮忠良,这种畜生不如的人还配做一国之君?还不该被杀吗?我借兵伐楚,是为楚国扫荡污秽,为楚国宗室正本清源,何况吾有骨肉之仇乎?若不能灭楚,我伍子胥不立于天地之间!” 申包胥长叹不已,摇头说:“我想教你报复楚君,是为不忠;要你放弃仇恨,又陷你于不孝。你勉力而行吧。我们兄弟之谊希望不要受影响。你的消息我不会泄露半分。然而将来,你若真做出了危害楚国的事,我作为楚国的臣子,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能灭楚,我必能存楚;你能危楚,我必能安楚!” 伍员哑然失笑,讥道:“这就是兄弟对我的提醒?” 申包胥霎时有点尴尬,掏出一些金郢爰给了伍员,并吩咐手下取来干糒。伍员也未拒绝,一一收下,然后说:“勃苏,谢谢你的钱和粮!我也想说一句临别赠言:好在当年没有八拜成交,否则谁相信这不是绝情的话呢?”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申包胥怅然若失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伍员自遇上申包胥,心情郁闷。虽说是好朋友,然在节骨眼上,不但不能帮自己,还要与自已交劲,这算哪门子朋友?想到这里,他拾起一块巨石愤怒的往淮水中砸去,叮咚一声,水柱四溅。发泄了一通后,他避开大路,专走曲径小道,或翻山越岭,日日在林莽沼泽间穿行。走得越远,路途越分歧,谁也无从寻索他的踪迹。 匆匆的走着,申包胥给他的食物也没有了,伍员忍着饥馁,走入了一片林泽。这时,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栋茅屋,他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了,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茅屋前,叩响门扉。 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伍婧竟然出现在眼前。伍员刚想叫一声二姊。伍婧赶紧用手指靠住嘴唇,示意不要喊。这时,就听里间传来问话:“谁呀?逃到这鬼地方,连个午休也睡不好!” 伍婧:“当家的,来了一个过路的,想讨口水喝。你安心睡吧!”她领着伍员来到灶房。伍婧舀了一瓢水给了伍员,说:“知客渴乏多时,阿姊备苦苣捣齑伴饭,你稍等。” 伍员看着伍婧忙乎,用中药隐语问道:“请问阿姊,靓柿子[1],鲜桃仁[2],谁知地黄[3]?(请问阿姊,建世子,先逃人,谁知地方?)” 伍婧:“知了皮[4],碧桃仁[5],姊知松果[6]。(知晓彼,避逃人,姊知宋国。)” 伍员:“五子仁[7]心,怀山[8]远志[9],追续随子[10]。椿庭[11]棠棣[12],六月血[13]冤,王孙[14]毒蝎[15],恶实[16]及己[17],强成仇[18]恨,郁子[19]独活[20],血竭[21]斗苓[22],当归[23]荆三棱[24],虎杖[25]决明子[26]!” (伍子人心,怀山远志,追随世子,父亲兄长,惨遭冤杀,楚平王如毒蝎,罪恶已伸向自己,深怀强烈仇恨,郁忧的游子独自活着,血流尽也要斗到底,当然要杀回荆楚去,执虎杖与敌人决战到明天)!” 伍婧抱着堂弟的头,哽咽声嘶,不敢大哭,自擂捶胸,哭诉:“棠棣何罪之有?受此孤恓!阿姊以葫芦盛饭,内苦外甘也,苦苣为齑,以苦和苦也。”然后,拿出几只酥梨塞给伍员说:“酥梨酥梨(速离速离)!” 伍员接过葫芦、酥梨,辞别说:“阿婧姊,别了!”说完,朝林泽中遁去。伍员刚走不久,伍婧两个儿子子安、子永打猎回到家中。子安走进灶房,见桌上有苦苣拌饭,便唤道:“母亲,谁来了家里?” 伍婧:“没来谁。你们来了,快去吃饭吧!” 子安:“没来谁?怎么有苦苣拌饭?” 伍婧:“娘口里没胃口,就伴了点苦苣尝尝。你们打到猎物没有?” 子永:“连一根雉鸡毛都没捞到,白费了半天工夫。” 伍婧:“从城里来到乡间,慢慢来,总会有所收获的。” 子安:“母亲,你总岔开话题,我问你,到底谁来了家里?” 伍婧见拗不过,只得说:“是你舅舅来了家里。” 子安:“哪个舅舅?” 伍婧:“是子胥舅舅。” 子安:“是他?我们家被他们害得还不够惨吗?颠沛流离,躲进这荒原林泽。现在正好拿他去献官,而且会得到楚王的赏赐,还可高迁。你们既然见到逆贼,为何不捉他?并且报官?” 伍婧:“他是我们的亲人,父兄惨遭杀害,你还想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子安:“妇人之见!子永,带上弓箭,我们去捉他!” 伍婧骂道:“子安、子永,你们敢去?为娘从今往后再不认你们两个不肖之子!” 子安、子永夺门而出,扬长而去。 伍员行至竹丛,用剑砍下一根细竹,当成拐杖。他拄着竹杆,行动便捷起来,边探路边在林泽中摸索前进,这样走了二十余里。他在一片芦苇的泽地上,找了一块干硬地坐下,取下布搭,拿出嫩葫芦,掰开里面是粟米拌苦苣的葫芦,咀嚼着嫩葫芦的甘甜和粟米的苦涩。吃了半边葫芦,他把剩余葫芦包好,放回布搭,又取出一个酥梨吃了,然后,美滋滋的躺倒在芦苇上。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进入梦乡时,忽然,“嗒嗒嗒”的声音,是白鹭展动翅膀飞翔惊醒了他。伍员坐起身,觉得眼跳耳热,遂画地占卜,卦上占得有不怀好意的亲戚来擒他。他想: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只有他的两个外甥子安、子永,平时游手好闲,好逸恶劳,会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随即他用头浸入河水中,让头发湿漉漉飘散下来,遮住半个脸,将竹子插于腰间,又用草鞋倒挂在竹子上,并画地户天门,然后卧于芦苇之中,诅咒道:“捉我者殃,撵我者亡!” 子安、子永追至十余里,已是气喘吁吁,随即在道旁歇息片刻。子安懂得一点阴阳之术,他画圈占卜,卜到阿舅头上有水,疑似落入河内,腰间插有竹子,竖着倒挂的草鞋,像似冢墓前祭祀的草垛,又像白幡。子安算到这步,心想:若是不按此卦行事,必定身亡。不要说捉拿钦犯,连家也回不了。于是,子安对子永说:“子永,钦犯已死,我们回去吧?否则,横祸加身!” 两人悻悻而去。伍员见外甥不来打搅,随即奔走,星夜不停,朝着宋国方向而去…… [1]柿子:中药名,润肺生津、解酒、缓解便秘。 [2]桃仁:中药名,润肠通便、活血化瘀、止咳平喘。 [3]地黄:中药名,功效清热生津,凉血止血,清热养阴。 [4]知了皮(蝉脱别名):中药名,性寒,归大肠经和肺经。疏散风热、利咽开音、透疹、明目退翳。 [5]碧桃仁:中药名,敛汗涩精、止痛、活血止血。 [6]松果(别名松塔):中药名,松科植物的种子,具有祛风止痛、消炎止血,滋养强壮的功效。 [7]五子仁:保健中药,降低血脂,润肠通便,睡眠障碍,肝胆疾病。 [8]怀山:中药名,健脾益胃,益肺止咳,降低血糖,营养价值高。 [9]远志:中药名,消肿、祛痰、镇静催眠,乳房肿痛、痢疾杆菌感染。 [10]续随子:中药名,功效有逐水消肿、破症杀虫、导泻、镇静、镇痛、抗炎、抗菌、抗肿瘤的作用。 [11]椿庭:指父亲。香椿;中药名,功效健脾开胃、利尿解毒、保健美容。 [12]棠棣:指兄弟。中药名,棠棣花治久咳,治风丹,热毒疮,治风湿关节炎。 [13]六月雪:(别名满天星)中药名,清热解毒、凉血止血。主治痢疾、咳嗽、喉痛、目赤肿痛、蛇伤。 [14]王孙:(别名七叶一枝花)中药名,性味苦、辛,性温。功效散寒祛湿,通络止痛,止血生肌。 [15]毒蝎:中药名,息风镇静、通络止痛、攻毒散结,肝风内动、痉挛抽搐、小儿惊风,中风、半身不遂。 [16]恶实:中药名,治风湿、咽喉风热、散诸肿疮痛,利凝滞腰膝之气。 [17]及已:(别名四叶对)中药名,功效活血化瘀、跌打损伤、疮疥,疖肿、月经闭止、杀虫。 [18]强成仇:中药名,味甘、性温。有小毒。治疗惊痫、症瘕、反胃,利水消肿、活血化瘀、散结消食 [19]郁子:中药名,祛风散瘀、止痛、利尿消肿,风湿痹痛、跌打伤痛。 [20]独活:中药名,祛风除湿、止痛。 [21]血竭:中药名,活血定痛、化瘀止痛、生肌收敛。 [22]斗苓:(别名马兜铃)中药名,止咳平喘、清肠消痔。 [23]当归:中药名,抗心律失常,睡眠障碍、糖尿病、肌肉疾病,便秘、感冒、腹痛。 [24]荆三棱:中药名,祛瘀通经,破血消症,行气消积。 [25]虎杖:中药名,利湿退黄、散瘀止痛、止咳化痰。 [26]决明子:中药名,清热明目,润肠通便、用于目赤涩痛、羞明多泪、头痛眩晕,目暗不明、大便秘结 决明子:中药名,清热明目,润肠通便、用于目赤涩痛、羞明多泪、头痛眩晕,目暗不明、大便秘结 第四十五章 第二节《潮神》—— 伍员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突破了楚兵的围追堵截,涉过了东不羹的沙水,终于踏上了宋国的土地。他回头朝西南方的楚国投去了心碎的一瞥,人说故土难离,狐死首丘。他心目中的故乡依旧是美丽富饶的,但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倒下了他的父兄,他的妻子,一百二十八口伍氏族人,他从此要告别这些亲人,告别这些在天亡灵。唯一让他生死不忘是这里有活着的仇敌,他要把仇恨扎在心里,有朝一日,踏平楚国,向楚平王和他的奸臣们复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愿故土能够原谅他为复仇的逆天壮举吧! 伍员沿着去宋都的大道,走了两天,终于远远望见宋都商丘的城墙。他加快步伐进入了无人把守的城门,他很奇怪,偌大的商丘城内多数铺面关着,仅有少数几家开着,街道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伍员来到一家小酒肆,那酒肆门面并不算宽敞,可从厨间散发出扑鼻的肉香却十分诱人,便抬腿往里走,还没跨进门,一个伙计上前把他挡在门口,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客官属于元公派呢,还是华向派?” 伙计的话把伍员问得莫名其妙,他没有好气答道:“咱是外乡人,什么派都不是!” “外乡人?什么派也不是?怎么可能?”伙计双手一摊,不高兴地说:“本肆恕不待客,请客官另就他店吧。” 饿极了的伍员喊着:“我有钱!”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蚁鼻钱,递给伙计。伙计哼了一声,说:“这种鬼脸钱也算钱?客官是不是想拿小店开涮?”说完,就把伍员往外推。 酒肆不让进,那还得先解决吃的问题。伍员忍着饥饿,来到一条窄巷,见到一家馒头铺,喊道:“老板,来五只窝窝头!” 老板问道:“买窝窝头可以,你属于哪个派别的?” 伍员:“买几个窝窝头还要问派别?” 老板斩钉截铁地:“当然!全体宋民只有二选一,不是属于元公派,就属于华向派。” 伍员灵机一动:“我属于华向派!” 老板:“既然属于华向派,那就是我们一边的。客官,铺里有豆浆,可进来用膳?” 伍员:“太好了!豆浆泡窝窝头,美味,那老板可来一大碗?” 老板:“好嘞!客官稍等。” 伍员一走进铺内,就听里面一声叫唤:“伍叔叔,你是伍子胥吗?” 伍员大吃一惊,看着眼前穿着还算华丽,但邋遢而不修边幅,像个市井之人。他不敢相信的问:“你是太子建?” 芈建:“是!伍叔叔,我是太子建!” 伍员上前一把握住芈建的手,激动地说:“太子,真是天随人愿!今日仅入商丘第一天,就遇上了你。看来老天还是很眷顾我们两个天涯沦落人?” 芈建:“伍叔叔,听你的意思,你们家也遭受了磨难?” 伍员睁大眼睛,惊愕地问:“太子,你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芈建低着头,喃道:“我在这里举目无亲,没有熟人,没有国内的消息,怎么会知道呢?” 伍员悲伤地说:“我父兄,我伍氏一百二十八口全被昏君杀害了!” 芈建一听,趴在伍员肩上放声大哭。伍员见芈建哭得如此伤心,也禁不住相拥而泣。恸哭了一场后,伍员先止住了泪水,他拍拍芈建说:“太子,子胥前来找你,就是为了向诸侯借兵,为我父兄报仇,为你正名复位,我要杀回楚国去!” 芈建:“伍叔叔,怎么杀回去?一没有人,二没有兵,三没有诸侯的支持,谈何容易?” 伍员:“太子,你就是储君,我就是臣,有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同仇敌忾的复仇者,不就是人吗?人是可以慢慢发展起来的,当年申公巫臣不就是一人逃出了楚国,投奔了晋国。他了为复仇,亲率三十辆战车出使吴国,教以战车,阵法,射御之术,使吴国在军事上日益强大起来,从而成为楚国的一大忧患。” 芈建:“伍叔叔,太师不在了,你现在就是我的太师,我一切听你的,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干?” 伍员:“太子,当年在司马府见到你时,你才六、七岁,那时叫我伍叔叔我不介意。现在你是储君我是臣,以后叫我子胥即可。” 芈建:“好,叫子胥,这样亲切。子胥,窝窝头都要凉了,你快吃!老板,跟我盛一碗豆浆,串三个窝窝头,我要带回驿馆去。” 伍员狼吞虎咽,须臾五个窝窝头就下了肚。他掏出布币付了账,与芈建一前一后赶往驿馆。伍员在背后打量着太子 建,只见他单薄的身子骨微微前倾,低着的头上裹着青布帕,步履畏缩,根本不像只是十七岁的小伙子,倒像个成天泡窑子的老男人。而且两只眼睛就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怎么看都没有了太子的风采。这恐怕是命运之神剥去了他的尊严?让他成为市井中很普通的一员。伍员边走边想:他能够担负起复兴楚国,为父兄报仇的重任吗? 驿馆建在很隐秘的地方,四周是茅屋,竹林掩映。 伍员踏进驿馆,见屋里走出一位端庄的年轻女子,手里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芈建介绍说:“这是我夫人马昭仪,我的孩子芈胜。 伍员拱手:“见过夫人,见过芈胜!” 马昭仪道了个万福。芈建:“他是太师的次子伍员,字子胥。太师和他的兄长都被该死的昏君杀害了,他是来帮助我夺取王位的!” 马昭仪再次欠了欠身,低着头接过豆浆和窝窝头,牵着芈胜转到后屋去了。伍员看着马昭仪离去的身影,心想:她就是那个被偷梁换柱的齐国女子马昭仪,这个弱女子也是受到费无极的玩弄,无端的要背负叛国背主的恶名,承担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实在可怜。 芈建与伍员边喝着茶水,互诉衷肠,将各自死里逃生的经历叙述一番,对景平王纵容小人,忠奸不分,终将误国之种种滔天罪行声讨一番。说到激愤处摩拳擦掌,说到伤心处痛哭流涕。 伍员问道:“太子,自你出逃宋国以来,想必宋元公已经接见过公子?他们可愿助你复国?” 芈建沉闷的摇头,愁眉苦脸的说:“来得不是时候,宋国君臣正在互相攻伐,多事之秋,不便前往,一直在等待时机。” 伍员:“元公派与华向派是怎么一回事?连老百姓都要表明立场,泾渭分明,否则,连酒肆都不让进?” 芈建:“事情是这样的,宋国国君宋公佐已经即位九年了。他感觉卿族华氏、向氏(简称华向派)权力很大,影响到他行使国君的权力,就想铲除这些冥顽不化的华向派,把权力重新夺回来。这样就产生了元公派与华向派。” 伍员:“宋公佐这个人我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申地会盟,当时作为太子,由左师向戌,司马华费遂陪同,说是宋平公病了,不能前来与会。第二次是四年前,我在洛邑有幸的成为了周景王的明辅,监督各诸侯国交纳税贡。当轮到宋元公献贡时,大夫乐大心讲了宋国是公爵,是客人,不需献贡。我在场陈述了宋国不献贡的理由,然后对宋元公说,作为客人,对主人也要略表心意。他当场宣布:进献随从的二十匹战马,器械二十件给了周景王。从我两次接触他来看,宋元公为人还是不错的。” 芈建:“可他面目丑陋,性情柔弱,且私欲熏心,言而无信,在群臣中没有威信。而他又非常讨厌华向派,并与华定、华亥、向宁闹得很僵,君臣之间严重失和。来,先喝茶。我来简单说说右师华亥是怎样诈病的……” 画外音:周景王二十二年初夏一天,华定、华亥兄弟和向宁聚在一起商讨对策,华定说:“国君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展开,再这样沉默下去,早晚得死,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右师华亥对外诈称病了,宋是礼仪之邦,执政生病,群臣自然要来探望,包括宋元公的一群公子。公子们一到华府,立即被抓,落网的有公子寅、公子御戎等六名公子,以及向氏家族中投靠国君的向胜、向行。丙申日,华亥果断杀死六名公子,把向胜、向行扣押在仓库里。宋元公闻讯,亲自驾车赶到华府,为向家公子求情,华亥不仅不听,而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宋公佐也劫持了,关在家里不放。宋公佐害怕了,对华亥说:“你放我走吧?”华亥十分强硬地说:“放你走可以,但必须把你的太子栾送来,当作人质!”宋公佐:“把太子当人质也行,过去周天子与郑庄公也交换过人质,但人家那是相互交换的,所以你也必须把你的儿子送给我当人质,这样才公平嘛。”华亥一想:反正你是君,我是臣,不亏。便说:“成交!”于是,宋公佐就派人回去带信,叫他的太子栾、栾的母弟辰,还有公子地三个,来到华亥这里当人质。华亥把宋公佐放了回去,当然,他也派了三个人,他的儿子华无戚、向宁之子向罗、华定之子华启三人,去宋元公那里当人质。君臣交换人质之后,互有把柄在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宋元公和夫人把太子栾看得特别娇,每天都亲自跑到华府去送饭,看着他吃完了再走。时间一长,华亥觉得不方便,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对宋元公说:“只要我们君臣能够和睦相处,哪用得着人质呢?”向宁反对说:“宋公佐言而无 信,太子栾千万不能放,放回去,咱们也就离死不远了。”宋公佐见华亥又反悔了,大怒,马上召集兵马攻打华府,也顾不得太子栾的性命。出兵之前,先把华、向两家的三个人质斩了首,然后全力出击。华亥匆忙应战,结果被大司马华费遂打得大败。他手下的人要他杀了人质,华亥说:“算了吧,我已经得罪了国君,再杀他的儿子,人们会议论我的,何必呢?”于是,就把太子栾等三人放了,然后,华费遂的小儿子华登逃往吴国,华亥、向宁也离开了宋国,逃到陈国去了。 芈建讲到这里,伍员站起身说:“太子,宋国不可居矣,我们得赶紧走。迟了,恐怕会陷入内乱之中。” 芈建:“这是为何?” 伍员:“听说华费遂的儿子华登很有本领,他逃往吴国,料想会引吴国之兵来救华向派,从而使内乱加剧。我们涉身其中,以你楚国太子的身份流亡在宋国,必然会成为双方争夺的资本。到时,各诸侯国的加入,楚国势必会出兵宋国。一旦他们到来,可就对你我非常不利,昏君还在悬赏缉拿你我,不如趁现在他们尚未到来,我们赶快投奔他国。有两个选择:一是齐国,再就是郑国,太子以为哪国为好?” 芈建:“郑国更靠近楚国,而且是楚国宿敌,我们去郑国。” 伍员:“那好,我们去郑国。” 齐宫大殿。 散朝后,大臣们陆续步下台阶。齐相晏婴和鲍国并排走着。晏婴问道:“鲍文子,楚国的通缉令都发到齐国来了。你说我那忘年交伍子胥,全家不幸罹难。万一他逃到齐国来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鲍国:“想不到楚国伍氏乃名门望族,竟被楚王灭了满门。太师伍奢、棠君尚都是赫赫有名的贤臣,如今遭到昏君杀戮,真是天理不容!如今楚国正在全力通缉伍子胥,并‘画影图形’追捕甚急。他若是有幸逃来齐国,一定会来求齐景公为他复仇。齐相,你作为他的好友,该不该出兵援助?难道还需如何应对,这不是你的责任吗?” 晏婴:“伍子胥一向傲气,又因为我与他有忘年交的关系,怕麻烦我。所以我担心他不回来我们齐国,而会去其他国家。” 鲍国:“齐相,有一事我一直难于启齿,却憋在心中实在难忍。” 晏婴:“鲍文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说待字闺中的鲍淑惠?” 鲍国:“是啊,可怜我那孙女鲍淑惠,痴痴等他伍员多年,媒婆都快踏破了门槛,她就是一直不肯嫁人,我知道她心里只有伍子胥。如今,伍子胥若是能来齐国有多好,不但能够复仇,而且我的鲍淑惠也有了指望。齐相,你说呢?” 晏婴:“宋元公正在向齐国求救,我会让齐军将领去商丘打探伍员的消息,如在宋国,务必请他来齐国。” 随从驾着一辆马车,车舆上载着马昭仪和小芈胜,空余处堆满了大包小包。芈建和伍员跟在马车的后面,徒步前行。伍员走着,表情十分黯然,他隐隐地有些后悔投奔太子建。他太不了解太子建,早知道他这样没有血性,没有主见,还不如自己单打独斗来得痛快。兴匆匆来,失落落去,千辛万苦找到他,却白白浪费了几个月的时光,这比割他的肉还要痛楚,表面还不能有半句怨言。他预感到太子建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转机,反倒会拖累他。可现在不能撒手而去,因为他爹是太子建的老师,而自己与他是世谊,即使因太子建祸及全家都无怨无悔,自己又怎能见死不救呢?伍员想到这里,看着拖着疲惫的步伐的芈建,毅然地说:“太子,我去找辆车来,没有马车,即便是牛车也行。这样走到郑国去,凭公子羸弱的身体是万万不能够的。” 第四十五章第三节《潮神》—— 伍员、芈建一家进入郑都师之梁门时,消息马上就传到了郑宫。 郑宫大殿内,郑定公对卿臣们说:“我们郑国乃中原的一个小国,与楚国毗邻接壤。然而,楚国通缉伍员的告示也发到了我们这些邻国。但寡人认为,楚国太子建和楚国三代忠良之后伍员莅临我们新郑,不仅不是大难临头,反而是喜从天降。因为楚国毕竟不是诸侯盟主,虽然蛮横霸道,也不足以让我郑国俯首称臣。我国的对外政策凭什么听他们楚国的说词?说他们是钦犯,就是钦犯?甚至警告说如若收留,将加兵征伐。如今太子建、伍子胥投奔郑国来了,这是对寡人无比的信任,这信任反过来证明我郑国是有能力、有实力保护他们,诸卿以为如何?” 执政大臣游吉出班言道:“主公,公孙侨刚刚去世不久,国民尚在悲痛之中。倘若现在贸然收留他们,一旦楚国得知,恐将引发两国争端。况且他们来郑的目的,必定是来向主公借兵的。主公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这些主公应该善断而谋?” 郑定公:“子太叔所言极是,所以寡人征求诸卿的意见。” 负责外交的孔张言道:“伍子胥其人我在洛邑见过,作为周景王的明辅,对各国献贡表现出了极高的睿智和公平。他是个人才,因父兄被杀,才投奔我们郑国。正如主公所说,他是信任主公才来的,我们应当高规格接待他们。” 游吉:“孔张,你在洛邑见过伍子胥,而我在郢都也见过他的父亲伍奢。他的‘茅屋待以嘉宾’,被先贤子产称颂为礼仪经典。他作为楚国的忠臣,却被楚子杀害了。本当我们更应该接纳他们,可不行啦,为了搞好与楚国的关系,郑国一直等待楚国归还我们的土地。所以游吉认为不应接纳他们为好。” 孔张:“当年是楚平王杀了楚灵王,自立为君时。曾经答应归还郑国的犨、栎土地,可如今六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兑现,所以对楚平王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我们不能因为收留楚国的钦犯而低三下四,得有自己的主张和判断!” 郑定公:“孔张说得好,和寡人的想法一样。” 游吉:“既然主公同意接纳,那么,微臣也没有意见。让他们暂居一段时间,这样,也能显示主公的仁厚之心和博大胸怀。” 郑定公:“既然诸卿没有意见,那好,寡人决定亲迎他们入宫。侍从,在王宫附近找两处公馆让他们居住。” 侍从:“诺,主公! 郑定公当即下朝,并在宫前亲自迎接芈建和伍子胥。 芈建、伍员见到郑伯亲迎,赶紧稽首道:“尊敬的郑定公阁下,能得到您的亲迎,外臣不甚荣幸!” 郑定公笑道:“欢迎欢迎!侍从,将太子的家眷送到公馆去!走,我们进殿叙说!“说完,携着芈建、伍员走进大殿。 主客分宾坐下后,郑定公说:“寡人对你们的遭遇早有耳闻,你们既然来到郑国,一路之上肯定非常疲乏,先休息几日,以后有何打算,再慢慢商议。” 伍员:“我和太子殿下有仇在身,心急如焚,不瞒郑伯,我们主仆来到这里是来求援的。本来我们到了宋国,也是想向宋元公借兵的,可遗憾的是宋国正在闹内乱,自己的国家都不得安宁,怎么可能借兵给我们复仇呢?” 芈建:“郑伯,我们报仇心切,不知你能否借兵给我们?” 郑定公沉思片刻说:“这事慢慢再议。报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回公馆休息,你们看如何?” 伍员恳求地:“请郑伯再考虑一下我们的请求?” 郑定公:“伍子胥,你别急,寡人会考虑的。侍从,取来金银细软,送他们去公馆歇息!” 几天后,芈建与伍员从郑宫大殿出来,两人步下台阶。芈建对伍员说:“郑伯虽然每日好酒好肉款待我们,而且对我们敬如贵宾,却从不提起借兵之事?” 伍员:“郑伯并非寡断之人,他迟迟不提借兵之事,想必定有隐情。只有以后以泪洗面感动他,才能博得他的同情,方肯借兵助我。” 芈建:“那以后我们天天来,哭诉我们的遭遇,他郑定公总得给一个答复。” 在郑宫大殿里,芈建和伍员一见到郑 定公,便哭诉着自己的遭遇和不幸,但并不提借兵之事,他们天天如此,几十天之后,郑定公终于忍不住的说:“你们日日向寡人哭诉,已有十几天了。你们虽然不提借兵之事,但寡人明白你们的意思,实言相告,郑国势单力薄,兵微将寡,只怕借兵给你们,也不能攻取楚国,请二位仔细想想?” 芈建一听心凉了,说:“我们从楚逃到宋,又从宋奔到郑,千里迢迢,历经苦难,没想到郑伯这么为难?”说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滚落。 伍员:“郑伯之言不无道理,您是怕借兵给我们万一不能取胜,名声又出去了,而且与楚国从此结上了仇。既沾了鱼腥,又吃不到鱼,失之两头?” 郑定公:“伍子胥说得非常对!你们知道啵,宋国现在的情况?” 伍员、芈建摇摇头。 郑定公:“华亥投奔陈国之后,内乱并未平息。不久,华费遂的长子华貙(chu)杀死了他的亲弟弟华多僚,并突袭了宋元公,将国君赶出了都城。然后,他又派人到陈国把华亥接了回来,继续当他的右师,并商量着谁来当新的国君。宋元公在郊外的一座旧城据守下来,双方相持不下,势均力敌地一直耗着。宋公佐派人去了齐国叫人来帮忙,华登则引来吴兵助战,结果,宋、齐联军被华登与吴兵打得大败。宋元公扛不住了,打算流亡到别的国家去,他的手下厨邑大夫濮劝他忍一忍,再去四处借兵。于是,宋元公又叫来了晋国、曹国、齐国、卫国,一起向华氏家族发动猛攻。华氏家族与吴兵被五国联军包围起来,被打得落花流水,俘虏了吴将公子苦雂(qin)、偃州员。华貙见势不妙,硬着头皮率领战车十五乘,步兵七十人,掩护小弟华登冲出了重围,奔赴楚国求援。 “楚平王派司马薳越率大军来到宋国,向宋元公施加压力,迫使他赦免华氏的叛乱之罪。由于楚平王的出面干预,诸侯联军都有所忌惮,宋元公不敢硬抗,只好息事宁人,不予追究华氏的罪过。至此,华氏、向氏一干人便流亡楚国去了。寡人之所以要讲宋国的这件事,是华登从吴国借到了兵,却损失了吴国的两员战将,不是他再次入楚请来救兵,恐怕华氏要在宋国被斩尽杀绝。” 伍员:“郑伯谈及华登借兵,他的情况与我和太子的情况截然不同。他是为了华氏的争权夺利而去借兵,而我和太子是有着血海深仇才来借兵。我知道郑伯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而且又如此看重我们,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得到您的帮助,您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郑定公听伍员这么一说,很受感动,同时也佩服他的机智,料定此人将来必成大事。他们要借兵,何不借此机会,利用楚国流亡太子去结交晋国,共同抵抗楚国,楚国的太子可是个分量很足的筹码。于是,对他们说:“寡人有一个想法,不知你们是否愿听?” 芈建、伍员齐声说:“郑伯请赐教!” 郑定公:“既然你们对寡人这么信任,你们也知道郑国兵微将寡,不足为用,成不了大事。太子,你若真想报仇,何不谋于晋国呢?只要晋国肯出兵,再加上我们郑国的配合,不愁攻不破楚国呀!“ 芈建:“好,子胥,你明天就去晋国走一趟。” 郑定公:“且慢,伍子胥虽为三代忠良的之后,英雄无比,但毕竟只是臣子,要促成此事,,还是太子您亲自去才行。” 芈建想想也是,便说:“明天我亲往绛城一趟,请求晋顷公出兵助我攻楚,以报袭杀我之恨!” 郑定公:“明日,寡人挑选车马,安排好护送人员,送你去绛城。” 公馆前,芈建坐在马车上对前来送别的伍员说:“子胥,我就要启程了。建想拜托你一件事,我走后,芈胜就由你看护,好好照顾他们母子,拜托了!” 伍员:“太子殿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娘俩。不管借兵与否,早去早回!” 马昭仪牵着芈胜挥手,芈胜喊道:“父亲,再见!” 芈建:“儿子,再见!”一队马车渐渐驶远。 晋国的晋顷公听说楚国的太子到了绛城,想找他出兵楚国,教训教训他的老子,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召开六卿会议, 讨论出兵伐楚之事。晋顷公因为没有实权,说话不算数,一切还得听晋国六卿的。 当六卿韩起、赵鞅、魏舒、士鞅、荀寅、荀跞来到议会大厅。 晋顷公对六卿说:“楚国太子建一人从郑国来到绛都,是想让我们出兵楚国,征伐暴君楚平王。这个楚平王六亲不认,竟然派人刺杀他的太子,残害忠良伍奢父子,怨声载道,骂声一片!诸卿以为如何?” 扎着白纱带的荀寅说:“太子建一人从郑而来,想报私仇?让我们出兵,他可有帮手?” 晋顷公:“听说有一个叫伍子胥的人在帮他。也是衔冤报仇的,他是伍奢的次子。” 荀寅:“伍子胥?我认识他,我们在蒲坂渡口交过手,此人功夫了得。主公,当年就是他救走了秦国医和。” 荀跞:“主公,我也见过他。他担任过周景王的明辅,连荀寅的父亲荀吴都举不起的大鼎,他不用吃灰之力就能轻松举起。” 荀寅听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忿忿地说:“他有能耐,他自己杀向楚国去呀?为何让太子建来求我们晋国出兵?” 韩起:“荀寅,话不能这么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父亲荀吴得知宋元公被华登和吴兵所围,二话没说,举上军之兵出战宋国华氏,战而胜之。回国后,积劳成疾而驾鹤西去。你尚在服丧期间,怎么,这么快就丢掉了你父亲崇高的品德,为弱者而战,为道义而战?” 晋顷公:“诸卿,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出兵,得有个定论?” 魏舒:“我建议出兵。” 士鞅:“为太子建出兵,打得过楚国吗?何况太子建从郑国而来,一定是受了郑定公的唆使,他好从中渔利。假使打败了楚国,咱们晋国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而且楚国太遥远了。” 荀寅:“攻打远方的楚国,不如谋取就近的郑国!” 晋顷公:“此话怎讲?” 荀寅:“郑国是夹在晋、楚两国之间的楔子,非常令人讨厌。要想打败楚国,就必须先拔掉郑国这个楔子,方可动手。现在,郑国既然相信楚国太子,那咱们不如借楚国太子之手,灭了郑国!派太子建回去当内应,来个里外夹击,杀了郑定公,分了他的国土,最后再图灭楚之计,岂不妙哉?” 赵鞅:“借他人之手而灭郑国,这是否有悖先贤子产建立起的睦邻友好?” 荀寅:“子产当国,执礼相抗,晋卿畏之。现轮到游吉执政,他不忍推行严格执法,而采取宽大治民政策,使郑国盗贼蜂起。我们谋郑,估计他还在镇压盗贼呢?” 六卿听荀寅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了。晋顷公见此,便说:“诸卿默不作声,应该觉得此计可行,既简单又实利。好,寡人这就去接见楚国太子建。” 当晋顷公见到太子芈建,便说:“寡人可以为你出兵,讨伐楚国无道昏君,但晋、楚之间隔着一个郑国,很容易坏事。你若真想报仇,就必须先除掉郑国这个绊脚石,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太子芈建有些犹豫不决,没有啃声。 晋顷公继续劝他:“郑国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从来无信义可言,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寡人若骤然起大军去远征楚国,万一他又从中作梗,太子的复仇也就绝难有成功之日了呀!” 芈建想想,觉得也是,说:“我也担心郑国反悔。” 晋顷公又说:“这样吧,寡人与你约定,你回到郑国做内应,寡人派兵从外部包抄,先将郑国灭掉!郑国的地盘全归你,让你来做郑国的国君,这样,咱们才能联手讨伐楚国,事必成矣!” 太子芈建听了大喜,欣然允诺,说:“顷公,我听你的!” 晋顷公:“不!太子建,你要听荀寅的,他交代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干。” 荀寅:“太子建,我给你活动经费,你去郑国招募勇士,我会定期派人过去与你联系。时机成熟,晋国出兵,你再在宫中举事,一举灭了郑国,让你当上郑伯。” 芈建兴奋异常:“好,一言为定!” 荀寅与他击掌,说:“一言为定!” 协议就此达成后,芈建拜辞了晋顷公,踏上了回郑国的路 ,准备实施他新的秘密使命。 伍员打马马肩让芈胜骑在自己的肩上。他今日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追思一下这么多年来的聆听和教诲。出了城门,面前展开了一片山水,有农田,有水车。云雾散开,清晰得显露出乡间的一草一木。浅浅的洧水(今双洎ji河)明如平镜,看不出它在暗自流动,秋日的早晨也并非艳阳高照,清新爽朗才是它的主题。他逡巡在水滨,仿佛觉得在这样明朗的世界里,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他游历过吴、陈、蔡、徐、齐、晋,过境秦,在周王朝洛邑他曾风光一时。偏偏是父兄被昏君杀害,他逃到了宋,如今又来到了郑,郑是他心仪的地方。郑国在子产的执政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田器不归,人民虽然贫乏,却都熙熙攘攘,各自守着自己的井边的土地耕耘。如今他目睹现在的情形,与传说的没有两样,想不到一个被晋、楚两国欺侮得无以自存的郑国,竟会暂时达到这种平安的境地。 这时,一辆马车在伍员前面不远处停下,车上下来三个人,一个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老人,另外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老人指着很远的一座土丘说:“那是我们的执政的坟墓,短短几个月,已经被茸茸的绿草蒙遍了。我们走过去,这样显得虔诚些。” 中年妇女:“叔父,公孙侨的墓还远着呢,你老腿脚不方便,想来缅怀执政,也得在近处下车,这样走过去吃得消?” 老人:“吃得消,吃得消,慢慢走。” 听见中年妇女的说话,伍员放下肩上的芈胜,赶了两步对中年妇女喊道:“郑妃,彩秋姐姐!” 彩秋惊喜道:“子胥弟弟,怎么是你?你怎么来郑国了?” 伍员叹息道:“唉!一言难尽,等会再谈。那你是怎么回国的?” 彩秋:“自楚灵王自杀后,我们这些嫔妃本当充婢,是我叔父赶去乾溪救了我。” 伍员:“想必这位老人就是你的叔父?” 彩秋:“是,他是我叔父丰卷,这位是我侄子孔张。” 孔张:“伍子胥,我见过你,在洛邑你是周景王的明辅,我是郑国献贡官员。怎么也来缅怀执政大人?” 伍员:“是啊!在我十五岁那年,申地会盟。来,我们边走边说。我作为编修,亲耳聆听了子产对礼的阐述,真是一个仁人君子啊!” 丰卷老人说:“何止是仁人君子啊,简直就是仁爱宽厚的典范。当年,为了祭祀,我要求进行狩猎,子产不批准。那时仗着年轻气盛,立即召来家族准备造反。子产得知后,为了国家避免陷入分裂,马上辞职,并声明要离开郑国。幸亏七穆之首罕氏子皮经过考虑,表态支持子产,把我驱逐郑国。子产复职后,下令保存我的田产,过了三年,子产反而召我回国,又把田产还给我,连这三年的田地收入也一并交还给了我。子产的宽厚待人使我感动不已,我这个企图造反、罪孽深重的人,如今,深深体会到郑国失去这样一个先贤,是多么令人惋惜啊!”说完,边哽咽边擦拭着老泪。 他们渐渐走进坟墓,看见新栽植的松柏下,聚集着许多男女,这都是来哀悼子产的。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来的人分外多,远远看去,俨然成为一个集市了。这一带地方,每逢春季桃花水下时,本来是男女嬉游场所,人人手里举着兰草,说是祓(fu)除不祥,其实是唱着柔靡的歌,发泄他们一冬窒闷的情绪。如今这座坟墓把这片地方圣化了,今天这里的男女再也没有春日嬉笑的心情,人人的面上都是严肃的。这些人在子产的坟墓前,有如一群子女围着一个死去的母亲,各人说出各人心内的愁苦…… 伍员靠着一棵松树,看着这些哀伤过度的郑民,好像忘却了墓园外的世界。子产死了,郑国人无所适从。而我父亲死了,又该怎办呢? 芈建回到新郑,在公馆门前,一见到伍员便把荀寅之计讲了。 伍员听了大惊:“太子,你这是在寻死呀!咱们逃出了楚国,无处藏身,是郑伯收留了咱们,现在你又被晋国人利用了,去谋害郑定公,这种侥幸之计能成吗?太子,请恕我直言,郑国不借兵并不为过。如今你要里应外合刺杀他,这就是你的不义,太子万万不能这么做!” 芈建:“ 我到了两国借兵都未成功,千辛万苦,忍辱负重,总是以仁义为本,可这深仇大恨何时能报?这次晋国终于答应先夺了郑国,再为我们出兵楚国。何况我已答应了荀寅,如果违约,岂不失信?” 伍员:“你不答应他们,他们也不会怪罪你什么;可你答应了他们,则信义俱失,再很难为人。事不成,祸从郑来;事若成,祸从晋来,都是祸呀!” 芈建:“我在楚国做太子的时候,是以信义、仁厚著称,但现在想起来都是愚蠢。子胥,我意已决,你不必劝阻了!” 伍员还想说,被芈建打断:“你若还讲君臣之礼,就不必说了!”说完,竟拂袖进门。 伍员刚想追过去,就见公馆大门一关。他怔怔的站在门口,若有所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走了。 翌日,伍员又来到了芈建公馆。他叩响门,半天没有反应,然后,他就大声的喊着:“太子!太子!开开门,子胥有话要说!” 这时,听见里传来芈建的声音:“马昭仪,你敢开门,爷今天就把你休了!”伍员听到这里,知道芈建不肯再听他的劝阻,只得返身离开。过了几天,伍员再次来到芈建公馆,竟然发见门前站了一个壮汉把守大门。他驻足了片刻,就见有人出来,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伍员在想:难道芈建在招募死士?真要对郑定公下手了?不行!我得制止他,否则引火烧身,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想到这里,伍员大步走到公馆前对壮汉说:“我是伍子胥,请予通报太子建,我要见他!” 壮汉:“殿下交代了,任何人不见!” 伍员喝道:“他说不见就不见?闪开!” 壮汉仗着一身横肉顶上前,凶巴巴地说:“你还敢闯?告诉你,殿下交代,就是不让伍子胥进公馆!” 伍员一听,火冒三丈的说:“喔嗬,竟敢来拦我?”说完,一个大巴掌按住壮汉的脑袋往下用力一按,犹如千钧之力,把那壮汉直接按趴倒在地。 壮汉大叫:“将军饶命!” 伍员骂道:“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还能成事?”说完,推门直入。 芈建正在厅堂与几个人在密谋,见伍员进来,赶紧支开其他人,陪着笑脸说:“子胥来了,有何事?” 伍员:“这些人都是你招募来的?看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办大事的,靠这些人能刺杀郑君,颠覆郑国?算了吧,不要做春秋大梦!昔日秦国大将杞子、杨孙一起谋划攻击郑国,结果举事不成,还害得四处逃窜,没了藏身之所。太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凭什么就能当得了内应?我认为此事断然不能成功!而且背信弃义不可为。郑伯讲情重义,我们怎能以仇报德呢?那天谈话后,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千万不要做恩将仇报的事,遣散这些死士,拒绝与晋国的荀寅来往。我考虑好了,我们还是前往吴国去!太子,你看怎么样?” 芈建:“子胥,我知你是来沮劝我的。我已是骑虎难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孤注一掷,即便是死,也比这样耻辱的活着强。不管结局怎样,我只有一个请求把芈胜带走,他的祖母蔡姬在蔡国郹阳。” 伍员:“你执意要这样做,我也没法,结果只会飞蛾扑火、横祸将至。芈胜我会带走,交到他祖母的手中,什么时候就不得而知了。” 芈建:“那就谢谢子胥了!” 芈建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招募了不少勇士,还结交了郑定公左右亲信,一切准备就绪,晋国也派间谍与他约定了袭郑的日期。芈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无人可知。不料,纰漏竟出在了他招募的勇士中,有一个叫宋伯的人,由于嫌太子建给的赏钱少而与他发生口角,芈建一气之下把他逐出公馆。此人怀恨在心,便报告了郑定公。起先郑定公不信,宋伯拿出了芈建的赏钱,并说出了一些勇士的名字。郑定公这才叫人暗中查访,果然这几人经常出入芈建公馆。郑定公勃然大怒,大骂芈建不义,决定杀了他。 当天,郑定公派人请芈建去后花园饮酒赏菊。刚踏进园时,芈建还有点提心吊胆,当看见有酒有菜,有公卿大夫作陪,他才放心下了。郑定公亲自斟酒,有说有笑,指着满园的菊花,开怀畅饮。君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热 闹甚欢。这时,孔张悄悄地溜出了后花园。 芈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郑定公不急不缓的说:“太子建,寡人好意收留你,可以说不曾有丝毫怠慢,即使在举国哀悼子产的日子里,也将太子作为座上宾隆重款待。太子你说是不是这样?” 芈建连连点头说:“郑伯说得一点不假,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嘞。” 郑定公忽然话锋一转,说:“寡人如此好心待你,你怎么忍心勾结晋国图谋于寡人呢?” 芈建吓得魂飞魄散,虚汗淋漓,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郑定公立即正色,大喊道:“把谋逆的死士押出来!” 侍卫押着几十个五花大绑的死士,齐齐的跪在了地上。芈建一眼扫去,跪地求饶有贿赂的亲信,也有自己招募的勇士。完了,一切努力瞬间灰飞烟灭。郑定公大喝一声:“将这个忘恩负义的鸟人,和这些该死的帮凶拉下去砍了!”随着“咔嚓,咔嚓”人头落地,十几个谋逆者霎时变成了鬼魂。 孔张上前问道:“主公,伍子胥和芈建的家人怎办?” 郑定公:“据悉伍子胥并没有参与此事。” 游吉:“杀!我亲带人去公馆,格杀勿论!”等游吉领着一大群侍卫冲出后院,郑定公摇摇头说:“子太叔怎么会这样?” 孔张:“游吉心态变坏。由于他的宽怀政策,盗贼蜂起,所以起了杀心,不知多少盗贼人头落地。这回要轮到了伍子胥。” 丰彩秋亲驾马车疾驶至伍公馆,未等马车停稳便高叫:“子胥弟弟!子胥弟弟!” 正在厅堂收拾行囊的伍员听到喊声,赶紧奔出门,见是彩秋,很吃惊的问:“彩秋姐姐,你怎么来了?” 彩秋跳下车,惊魂未定的说:“刚才我侄子孔张来告诉我,郑定公把太子建杀了,让你赶快逃走。来,驾我的车,晚了,怕来不及了!” 伍员返身奔进厅堂拿起行囊后,登上彩秋的车,说了一声:“彩秋姐姐,谢了!”挥鞭朝芈建公馆疾驶而去。 伍员一到芈建公馆就对马昭仪说:“太子夫人,不好了,太子被郑定公杀了。你赶快收行李,我们逃吧!” 马昭仪“啊”的尖叫了一声,稳了稳神,然后抱起芈胜吻了又吻。泪水啪啦啪啦掉了下来,最后毅然的把芈胜往伍员怀里一推,说:“伍将军,芈胜就托付给你了!”说完冲到院中的石井,纵身一跃,叮咚一声,一柱井水掀起,马昭仪投井自尽了。伍员冲过来看到深不见底的水井,顿足,揪心的说:“怎么就投井了?怎么就投井了?” 芈胜凄厉的喊道:“娘——” 伍员只好抱着芈胜登上车,一手揽着芈胜,一手拽着缰绳,驾车疾驶而去。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伍员驾车一路狂奔,行至于山梁边。他果断停车,抱着芈胜跳下车,挥剑直刺乘马,血溅道上,马匹与车舆冲下了悬崖。游吉率追兵赶至山梁,见地上有血,伸头朝悬崖下一看,车毁马亡。躲在在树丛里的伍员,见游吉与追将议论了一番后,驾车离去。伍员牵着芈胜走出树丛,朝新郑方向投去一瞥…… 第四十六章 第一节《潮神》—— 楚宫大殿。 蔡侯朱趴在坍墀前,向景平王状告道:“大王,我父蔡平侯立姬朱为蔡侯,可即位一年多了,连谥号尚未确立。侄子姬东国便率蔡人攻打蓍翠宫,这是受了某大人的唆使挑拨,才使姬朱落到被驱逐的下场。而姬东国自立为王,这是作乱,是抢班夺权。大王,您要替姬朱作主哇!” 景平王:“何人敢这么大胆,竟敢挑唆蔡人驱逐蔡侯朱?” 蔡侯朱胆怯地说:“此人,姬朱不敢提及。“ 景平王:“说!” 蔡侯朱:“他就是太子太师费无极!” 景平王:“哦,他怎么能干预蔡国内政呢?” 蔡侯朱:“太师费无极向姬东国要了很多财宝。他就对蔡人说:‘蔡侯朱不服从楚国的命令,因此楚王正准备立东国为蔡侯。假如你们蔡人不先服从楚王的命令,楚军必然会前往蔡国围攻国都。’蔡国人听了这话很恐惧,就放逐了姬朱,而立了东国为蔡侯。” 景平王听了大怒,说:“费无极,你怎能凌驾寡人之上,干预蔡国事务?环列之尹鄢将师听令,准备进兵上蔡!” “慢——”费无极出班跪奏:“大王,能否愿听一下鲁国大夫叔孙诺的原话么?” 景平王:“他说了什么话?” 费无极:“去年三月,微臣奉命参加了蔡平侯的葬礼,太子朱竟然坐错了位子,坐在了下面身份卑下者的位置上,这就很不符合葬礼礼仪。参加葬礼的鲁国大夫把这件事告诉了叔孙诺,叔孙诺听了叹息道:‘蔡国恐怕就要灭亡了?即使侥幸不灭亡,这位新君也不能终其君位。《诗经·大雅》篇说:君主不懈怠自己的职责,人民就能安居乐业。如今,蔡侯朱刚即位,就弄错了位置,而坐在了身份卑微者坐的席位上,从此他的言行都将趋于卑下。’所以说太子朱不能当这个蔡侯!” 景平王:“可姬东国自立为蔡侯也不合法呀?” 费无极:“大王,蔡平侯跟楚国有盟约,所以才封了姬庐为蔡平侯。可是蔡平侯的太子朱却有了贰心,因此蔡人才把他废黜。大王应该想一下,由于楚灵王杀死了太子隐,他的儿子姬东国和你同样憎恨楚灵王,因此必然对你感恩不尽,并且把他立为君主,这不是很好吗?而且废立蔡君,完全在于大王的一句话,蔡国当然没有其他意见。” 景平王:“原来是这样!费爱卿,好在你解释清楚了,差点寡人要用兵蔡国。” 蔡侯朱连连叩首:“大王,那我可怎么办?” 景平王:“太子朱,你是客居楚国,还是回国,随你便。反正姬东国已谥号蔡悼侯,你就听命于他吧?” 蔡侯朱:“大王,你不能这样?” 景平王:“太子朱,你退朝吧,我们还有国事相商!” 无冕无谥号的蔡侯朱只得悻悻地退出大殿。 “报——”传令官奔进大殿禀道:“大王,郑国使臣到!” 景平王:“宣郑国使臣觐见!” 内侍拉长声音:“宣郑国使臣觐见——” 郑使进殿稽首道:“外臣奉郑定公之命特来拜见楚王!” 景平王:“赐座!” 郑使坐下后,说:“楚王,你日夜担心的事,我们主公已经跟你解决了,让你放一百个心。” 景平王:“何事让寡人放心?” 郑使:“王子芈建,被我们主公杀掉了!” 景平王听了,木楞了半天,终于说话:“他是怎么死的?” 郑使:“他听命于晋顷公,受荀寅派遣到新郑做卧底,招募死士,准备刺杀郑定公,然后配合晋国夺取郑国。被我们主公发现,引诱他到后花园赏菊,事情败露后被砍了头。” 景平王:“那郑定公派使臣前来,意欲何为呢?” 郑使:“郑定公让下官传言,如若楚王还有一点骨肉之情,郑国准备交还尸首和头颅,但得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归还郑国犨、栎两地的田地。” 景平王:“一个小小的的郑国,竟然敢以骨肉之情来讹诈寡人?那我问你,伍子胥杀了没有?” 郑使:“回禀楚王,上卿游吉亲自带兵去抓他,居然还是让他跑了。现在郑国也在到处通缉他,估计他会亡命吴国。” 费无极:“大王,王子芈建毕竟是大王的亲骨肉,我看还是把犨、栎两地交还给郑国?伍子胥没死,这才是大事!他投奔了吴国,对楚国相当不利,我们不能坐视他进入吴国。他从郑逃吴,必定要走陈,再回到楚国,并且过昭关(现安徽含山县北小岘山西)才能进入吴国。” 阳匄:“费无极,你只关心伍子胥,是不是心中有鬼?现在是商讨以地换遗体的事,郑定公就是抓住了大王的弱点,虽说是骨肉,也不能以土地来交换,这明显是郑定公敲诈我们。再说太子客死郑国,究其原因,从驱逐太子,废黜太子,甚至刺杀太子,以至于太子刺杀郑定公,命丧郑宫,这一切的一切,我看都与你费无极不无关系?你同意郑伯的条件,出卖疆土,这是卖国的行为!” 费无极:“令尹阳匄,你这是血口喷人!” 阳匄:“我血口喷人?七年前,大王登基时,就命枝如子躬前去郑国,让他把犨、栎之田还给郑国,可枝如子躬去了郑国,并没有把土地交给他们,回来对大王说:访聘交好郑国,并不一定要把土地归还给郑国。犫、栎之田乃先辈们和楚国将士用热血换来的,我不能随意把土地交给他们。作为一个外交官都能守住自己的疆土,而你却轻易答应出卖疆土,这不是卖国行为?是什么?” 费无极被阳匄骂得狗血喷头,不敢言语。景平王见状,嘟嚷道:“那芈建的遗体不管了?” 阳匄:“怎能不管?郑使,你回去告诉郑定公和游吉,现在不是子产时代,若不交还芈建遗体,楚国准备举全国之兵征伐郑国,我令尹说一不二。如若识相点,楚国可以出百两金郢爰,换取王子遗体,你看如何?” 郑使:“本使愿意接受令尹大人的提议,带金郢爰回去,入殓王子后再送回楚国。” 阳匄:“好,我现在带你去国库支付金郢爰。” 等阳匄,郑使走出大殿,费无极对景平王说:“大王,知道了伍子胥的行踪,下步该怎么办?” 处理了芈建的事,楚王精神大爽,他宣道:“司马薳越听令,你去把守吴楚通道昭关,不能让伍子胥逃出楚国,若有闪失,军法从事!” 薳越:“诺!” 费无极狡黠笑道:“大王英明!伍子胥不是想投奔吴国吗?有薳越将军把守昭关,我看他插翅难飞!” 伍员佩着剑,背着行囊和弓袋,牵着芈胜走在了黄土路上。这条路又瘦又长,是一条贫穷的道路。没有树,没有山,路上的行人和路旁的流水同样稀少。 芈胜走着走着停下来,抱着伍员的腿说:“伍伯伯,我走累了,打会儿马马肩?” 伍员蹲下身对芈胜说:“芈胜,我们现在来到了陈国,以后别叫我伍伯伯,叫亚父。” 芈胜:“亚父是什么意思?” 伍员:“亚父就是仅次于父亲的意思。还有,人家问你亚父姓什么,你就告诉人家姓焦。记住了?” 芈胜点点头:“记住了。” 伍员:“芈胜,你是你爹唯一的独苗,你爹不在了,你就是楚国的太子,尊称公子胜。现在我们在逃亡,我还是叫你芈胜,怎样?” 芈胜:“亚父,我听你的!” 伍员:“芈胜乖。来,我们来打马马肩。”说完,举起芈胜放在了肩上。“我们走啰——” 他们往前走着,终于见到了路旁有三两座茅屋,继续往前走着,见到枯焦的树木,又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房舍。再走近一看,多数房舍墙壁上是黑乎乎的,留着烧焦的痕迹,房屋没有顶,只有三两根焦炭似的梁檩,墙壁到都是缺口,地上到处是瓦砾碎砖。伍员用眼光打量着这片残破的房舍,这里他应该来过。対,是来过。他眼睛湿润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兄长伍尚就是在这所驿馆和他分别的,可现在烧得面目全非,睹物思人,不由不想起冤死的兄长伍尚。 泪水滴在芈胜的手臂上,他问道:“亚父,你怎么哭了?” 伍员:“是,亚父想起了一个亲人,所以落泪了。” 芈胜:“亚父,羞羞。娘死了,爹死了,芈胜也不哭!” 伍员把芈胜抱在怀里说:“芈胜,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们在一起,我觉得更有力量了,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我复仇的决心!” 芈胜:“亚父,复仇是什么意思?” 伍员:“就是把害你娘、害你的爹人统统杀光!” 芈胜:“那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 伍员:“好样的!走,我们进城去找一个老公公。” 伍员牵着芈胜走进宛丘城墙的衡门,此时城内,不见往日的繁华,满目疮痍,七零八落,到处是火灾留下的痕迹。街上只是一些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在走动,那些未倒的墙角下,每个没烧到的房檐下,都蹲集着乞丐一般的居民。伍员穿过了几条街,也婉言回绝了沿路的乞讨,终于来到了一处烧塌的院落。房屋只剩几根东倒西歪的焦木,墙壁也坍塌一地。望着大火烧烬的院落,伍员痴痴地看了半天,然后问过路人:“你见过这家的老人吗?” 过路人听见带着楚国口音的人问话,连摇头或回答都未有,就快速离开,唯恐躲避不及。伍员连问了好几个路人都是如此。这时,过来了一个头扎布巾的人,抱着一大捆湿淋淋的麻布,问道:“你是楚国来的贵客?你是问陈国大夫贾获?” 伍员:“阁下知道他?” 扎布巾的人笑道:“称阁下?多么雅致的称呼。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司巫。你问贾获大夫,他已经走了。” 伍员一惊:“走了?” 司巫:“几年前城里过了一次大火,火势凶猛得无人敢靠近。贾大夫是负责修缮重建的官员,见到自己好不容易建起并修复的街市,一场大火燃烧殆尽,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宛丘。” 伍员略微放心,问道:“司巫,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司巫摇摇头:“不知道。” 伍员继续问道:“几年前的大火,为啥还没有重建?我看到大多数居民还挤在墙角屋檐下?” 司巫:“这场大火不只陈国发生了,还有宋、郑、许等国。邻国知道了都来吊灾,见到这种景象,没有一国不耻笑陈国。你看郑国,子产在大火时措置得多么有条不紊。陈国真不成,我们的陈侯,在火灾后只把宫殿修理好了,自己搬回去住;至于老百姓的房子嘛,都任凭它们残败下去,风吹雨打,这年头谁有心思修理呢?其实,那宫殿也是颤巍巍的,说不定哪天楚国军队一高兴便把宫殿屋顶给掀了。” 伍员:“司巫,那你知道司徒公子胜还在执政吗?” 司巫:“哎呀!尊贵的客人,你认识我们的执政?他可是我们陈国唯一敢顶撞南郊楚营的人。这些麻布就是他关照我们的,在城里的池子里洗涤好了给他们送去。我们实在太贫穷了,连我这个司巫都要想尽办法赚点钱,以聊补家用。” 伍员:“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司巫:“应该在株宫。” 伍员:“那好,谢谢你!” 司巫:“对了,执政大人是个信奉巫事的信徒。晚上在‘太昊伏羲氏之墟’举行祭祀活动,估计他会来。尊贵的客人,我走了!” 伍员:“慢走!” 陈国株宫。 伍员带着芈胜进入株宫宫门,卫兵赶紧用戈拦住。伍员掏出符节说:“拜访司徒公子胜。” 卫兵接过符节,对同伴说:“没错,是陈侯发的符节。司徒大人正在宫中修建现场。” 伍员点点头。卫兵叮嘱:“往左边走!” 伍员:“知道,谢谢!” 伍员一直往前走过了几座宫殿,这才见到正在修缮的宫殿。公子胜正在指挥施工,一见到伍员吃惊不小,赶紧把他带到偏殿,对伍员说:“伍子胥,你好大的胆子,现在到处都在通缉你,连郑国的告示都送到了宛丘,你居然还敢大大咧咧来到了株宫?” 伍员笑道:“司徒大人,你看我一大一小,街上见不到一家用膳的地方,可我们得吃饭呀?我去了我岳丈家,他家已烧成了一片废墟,他老人家去哪里了?” 公子胜:“伍子胥,由于一场大火,你岳丈司空大人见自己辛苦重建的宛丘,废于一旦,愤然辞官,去了乡里儿子那里。后来,你出事了。楚国的费无极多次派人来,要陈国交出贾获。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陈国的贤者,我不能眼看贾大夫被楚人抓走,便派人暗中去通知他,他连夜逃往了齐国,改名换姓再无音讯了。” 伍员:“他是不是以自己的字号齐苞出现在齐国呢?” 公孙胜:“那就不得而知了。对了,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去跟你们准备十几天的干糒,你们可以在路上吃。伍子胥,实在抱歉,我不能留你。南郊楚国兵营的驻军,随时会出来搜捕过往的嫌犯,你不能在宛丘逗留,得尽快走!” 伍员突然单膝跪下,拱手说:“公子胜,赠以箪食,没齿难忘。请受子胥一拜!” 公子胜赶紧扶起伍员:“兄弟,你受苦了!” 伍员背上又多了一个干糒包裹。他牵着芈胜,刚走出东门,就听见马蹄声,楚国传令兵高喊:“关闭城门,楚国亡臣进了宛丘!” “呯嘭”一声,巨大的城门被关上了。伍员伸手把芈胜骑在了肩上,打着马马肩一阵小跑,来到了一处矮矮的树林旁。这里草木特别茂盛,是他一路上很少见的,深深的草丛中竖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神农氏始尝百草处。” 伍员放下所有的背囊,凝视了片刻,拉着芈胜跪下,虔诚地叩首三次,然后站起身。芈胜不解的问:“亚父,我们拜它干啥?” 伍员:“他是神农氏,是我的老祖宗。从伍姓往上则是焦姓,再往上则是雍姓、芊姓、姜姓,再往上便是神农氏。所以我们要敬他,供奉他,祭祀他。老祖宗可不能忘,孩子,记住了么?” 芈胜:“亚父,我记住了!” 伍员挎起背囊,往山坡上走去。一座露出残缺土垛的土丘出现在前面。土丘最高处是一座土筑神坛,神坛上已有少许人在上面,有的瘦弱不堪、披头散发的男女,有的拿了一面鼓,有的搬来一个缶,有的抱来一束鸟羽,午后见到的司巫,手里拿着摇铃,另一只手拿着招魂棒,像是在等待从城里出来祈祷的人。 伍员没有走上神坛,而是带着芈胜拐进了旁边有树丛地方,在树丛宽敞处,一座石碑竖立在那里,石碑上刻着:“太昊伏羲氏之墟。” 伍员见到石碑喃道:“原来‘太昊伏羲氏之墟’在这里,难怪司巫要在这里举行巫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伍员和芈胜坐在草丛里吃着胙肉、白馍。伍员把水皮袋递给芈胜,芈胜“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就在这时响起了鼓和缶的敲击声,火把也点亮了起来。伍员让芈建骑在肩上,站在黑暗中朝神坛上张望。司巫嘴里边唱着,跳起了‘跳大神’舞,拿着鸟羽的信徒也跟着‘跳大神’。神坛上一片浓浓的迷信氛围,陈民置身于巫事中,尽情的跳,忘情的唱,仿佛巫事能解脱贫穷。忽然,土丘下奔来一队举着火把的楚国士兵。他们冲上神坛,对每一个信徒进行了搜查。司巫喊道:“兵爷,我是巫师,搜查我们干什么?” 军裨大声喊着:“楚国亡臣伍子胥,善于装扮成巫师,所以对你们作巫事人一律进行搜查!” 司巫:“我们是陈人,而且今天下午,我还给你们兵营送过麻布。” 一个士兵对军裨说:“裨将,他是巫师,我见过他。” 躲在树丛里的伍员一动不动,盯着神坛上的一举一动。这时听到军裨对司巫说:“有人见到伍子胥,在一处烧毁的破院前向路人问话,你是否经过那里?” 司巫:“没有没有!” 军裨:“既然没见过,那你们也不要在这里作巫事了,散了吧!走,我们回城!” 一队楚兵举着火把下了坡,朝城里走去。信徒们也是三三两两的各奔东西。司巫却朝“太昊伏羲氏之墟”走来,打量四周,确定无人后,对树丛里的伍员喊道:“出来吧,尊贵的客人!” 伍员只好现身,好奇地问:“司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巫:“我老早就看见你了,只是没跟你打招呼而已。你原来就是到处通缉的伍子胥,而且还善于装扮成巫师,看来我们还是同行?” 伍员:“同行称不上,我不是真的觋巫,只是假扮而已,现在看来巫师这一招不灵了。司巫,刚才你没有泄露我,就等于是救了我。为了答谢你,我这里有一套全新的巫师行头送给你,这是我在郑国刚置办的,你的巫师服实在太破旧了,也该换了?” 司巫:“太感谢尊贵的客人!走,到我家去过夜!” 伍员:“你家不在城里?” 司巫:“不在,是梅花树下的趴地窝棚,齐人称‘马架子’,吴人称‘滚地龙’。” 伍员笑道:“好,那让我先享受一下吴人的‘滚地龙’!” 天色麻麻亮。 伍员带着芈胜走上了垅地,回望了一下了疏枝败叶的梅树下,胡乱搭建的趴地窝棚。陈民在这片梅树林中占地为窝,以竹木为梁,用稻草盖成人字形的棚顶,遮风挡雨,度过这艰难的岁月。睡在窝棚里简直就是受罪,伍员睡在里面腰也不能直,一直辗转到天明。他留下几枚铜币,拉着芈胜爬出了窝棚。他要告别了窝棚,告别陈国,去找他打过多年交道的宿敌吴国去。 第四十六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带着芈胜徘徊在淮河岸边,望着白茫茫河水,望着对面雾气弥漫的双峰山。他曾多次从这里潜入吴国,可沿岸居然没有一条渡船。 芈胜问伍员:“亚父,我们来这里整整一天了,见不到一条渡船,那对面是不是吴国?” 伍员:“对!那对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吴国。只有去了吴国,才能为你爹报仇!” 芈胜:“亚父,通往吴国还有其他路可走?” 伍员:“有,那就是昭关!” 芈胜:“那我们去哪吧?” 伍员:“好,我们去昭关!” 伍员、芈胜昼伏夜行,往东又走了几天。这一天的黎明刚洒下一缕阳光,昭关终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目睹着昭关,这座雄关在崔嵬雄峻,群山列峙,势若吞含,四周环山的含山县7.5公里处。右边是大岘山,俗称城山;左边是小岘山,俗称马山。两山并峙,中间只有一个小口,此关就建在小口之间,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关为吴楚两边往来的要冲,地势非常险峻。过了这座关隘,前面便是大江,也就是通往吴国的水路了。 这座昭关,原本是无人理会的荒山,一向被草莽和浓郁的树林蔽塞着。由于吴国的兴盛起来了,边疆的纠纷一天比一天多,人们在这山里开辟出行军的道路;但正因它成为通入敌国的要塞,有时又需要封锁它比往日的草莽和树林还要严密。以前楚国在这里屯集一些官兵,现在因为严查伍子胥,楚王又特地调遣了司马薳越,带着大军驻扎在这里。 趁着晓色,在朦胧的晨光中依着树木的繁密,伍员和芈胜悄悄地接近昭关。他们爬伏在树丛之中,观察昭关四周是否有罅隙,以便趁势偷越过去。巨大的红石砖砌成的关楼,与大岘山连成了一体,变成了死角。这时,伍员闻到了一股恶臭,他赶紧用大手帮芈胜捂着鼻子。就见不远草丛里站起两个楚兵,一个说:“我来了六七趟,估计也得了疟疾,再没有药,恐怕得死了。” 另一楚兵:“陆陆续续得疟疾死掉了十多个士兵,都埋在前面的乱坟岗上。我也屙了好几趟,不知还能坚持几天?” 先说话的楚兵:“我的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下趟要屙,还不知道能否走得上来?” 另一楚兵上前扶着他说:“司马薳越说了,晚上请当地的巫师来做招魂道场,祛病禳灾。病轻的就会好了,病重的就等东皋公采来草药,服几服药就能好了。你得挺住啊,服完兵役,我们还要一道回湘沅故乡去呀!” 伍员见楚兵走远,喃道:“疟疾?巫师?东皋公?” 芈胜:“亚父,疟疾是什么?” 伍员:“疟疾就是被蚊虫咬了,得了寒战、发热、出汗,打摆子的病。” 芈胜:“那怎么他们还在拉稀呢?” 伍员:“肠道器官受了损伤,病情严重了,就引起了拉稀,不是还死了十几个人吗?” 芈胜:“哦,是这样。” 伍员:“公子胜,树林里雾气还没散开,他们的粪便会传染,我们走吧!” 伍员、芈胜逡巡在大岘山树林里,林中看不清日影的移动,除了从山崖上流下的涓涓溪水外,再无寻找到通往大山那边任何途径。伍员看着在草丛中熟睡的芈胜,自己睁着双眼想透过树叶的看到天空,反倒被阳光刺痛了眼,干脆闭上了眼睛...... 夜又来了,伍员带着芈胜又向昭关摸索前进。这时不远的山坡上,忽然有一堆篝火熊熊的燃烧起来。火光渐渐从黑暗中照耀出几十个诚挚的士兵的面庞,他们随着火势的高下,齐声唱起了凄凉的歌曲。 山道上出现几束火把光,楚兵像赶羊群一样,把大山脚下的男性农夫全都赶到了山坡。薳越带着几名侍卫来到了农夫中间,他对农夫询问道:“你们谁是巫师?” 农夫齐声:“将军,我们都是乡下人,巫师是有身份的人,我们怎么做得了呢?” 薳越:“那你们见过巫师做法事吗?” 农夫都摇摇头。 薳越:“你们都很善良,本将军相信你们。可你们知道吧?昭关上张贴通缉伍子胥的画像,他这个人就善于乔装成巫师。所以你们要睁大眼睛,如有伪装成巫师的,一律前来报官,听明白了吗?” 农夫齐声:“听明白了!” 薳越:“好,今晚本将军就客串一下巫师,让你们见识一下巫师是怎么做法事的。侍卫,行头,道具。” 篝火熊熊的燃烧,薳越身穿插满羽毛的衣裙,戴上金苍之鹰的神帽,系上有九面铜镜和铃铛的腰围,戴上苍鹰面具。一手抓鼓,一手执着一根招魂棒。呜呜咽咽地唱着招魂的歌曲,声音那样沉重,那样凄凉。农夫听着听着全都跪了下来,声音传到伍员的耳里,他不知道他卧伏的的地方是人间呢,还是已经变成了鬼蜮。芈胜吓得掩着双耳,头埋在草丛里不敢动弹。 随着歌声的起伏,转为了悲壮,薳越在火光中作出的手势向四方呼唤,只有向着东方的时候,伍员字字听得清楚: 魂兮归来! 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 惟魂是素些! 伍员正是要前往东方,听到这样的诗句,觉得万事都像是僵固了一般,自己蜷伏在草丛中,多么大的远方心也飞腾不起来了。他把他的身体交给了这非人间的境界,再也不想明天,再也无心想昭关外一切的景象。那篝火渐渐微弱下去,火光从士兵的面上降到了士兵的身上,最后他们的身体也渐渐的模糊了,客串招魂的薳越,以低沉而最清晰的声音唱出末尾两句,整个的夜也随着舒了一口气: 魂兮归来! 反故居些! 伍员的意识沉入朦胧状态,他的梦魂好像也伴随着死者的魂向着远远的故居飘去,溪水的声音成为他唯一的引导。他的心境与死者已经化合为一,到了最阴沉最阴沉的深处。 伍员随着下山的农夫,趁夜也离开了昭关。山下的村落是不能去了,只好往更远地方走去,来到离昭关约六十里远的深山老林里。他和芈胜躺在草丛里,思索着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忽然,有一位白发皓首的老者,背着一只空药篓经过草丛,他看到了正准备躲藏的伍员,见他的相貌,乃奇人异相,非同寻常之辈。老者暗暗称奇,于是走上前来向伍员作揖,问道:“来往深山,无非樵夫与药农,汝神态俊朗非樵夫是也,敢问阁下懂岐黄之术吗?” 伍子胥见问,慌忙答礼道:“老先生何此一问?” 老者:“遍地熟地[1],到处百草[2],对于中药可预知子[3]?甘遂[4]人愿,荒山胃友[5],相交何问那夜交藤[6]?” 伍员:“谨慎慎火[7],警觉细辛[8],先生医者白头翁[9],人参[10]艰难,凄凉苦醋[11],如凝脂流下胡桐泪[12]。” 老者:“问荆[13]楚人,苦蒜[14]盘算,莫非是避难使君子[15]?蛰伏翼[16]收,金蝉蜕[17]壳,等待关防风[18]顺过关?” 伍员:“王不留行[19],自有路路通[20]吴国,仙茅[21]隐士,悬壶卢[22]扁,(卢扁:名医扁鹊)先生教我穿破石[23]关? 老者:“阁下,如此方解石[24],你是五子[25]胥将军[26]?” 伍子胥听了,知道瞒不住了,承认道:“老先生,囊橐吾[27]亡(囊橐nangtuo:大袋子),传云实[28]属实,我是野参须[29]申胥也!” 老者哈哈大笑道:“伍子胥,我们不必用草药隐语对话。你果然如医和所说一样,既懂医,又懂人情世故,虽然眼下不幸遘难,但必有远志!吾乃秦国医和师弟,东皋公是也。自少习医,隐居于此。前几天,守关的薳越将军得了疟疾,我去为他治病,今天刚把采集的疟疾草送了过去。在关楼上见到捉拿阁下的的画像,有些相似,阁下不必忌讳,寒舍就在后山,挪步暂去,有话可以相商。” 伍员绝路遇相邀之人,而且是医和师弟,赶紧拱手道:“东皋公的盛情,在下敢不从命!” 东皋公笑道:“那就走吧!” 伍员带着芈胜,跟随东皋公走了约数里,见到一座茅庄。东皋公揖请伍员入内,进了草堂之后。伍员突然趴在地上,拜了一拜,说道:“东皋公救我!” 东皋公慌忙扶起伍员,说:“老夫何敢受将军一拜?此堂非将军驻足之处,请于后园土屋说话。” 伍员跟着东皋公走出草堂,行至后园偏西,进了一小小笆门,过了一竹园,园后有土屋三间,其门如窦洞,又小又矮。低头而入,内设床几,左右开小窗透光,东皋公请伍员上座。 伍员指着芈胜说:“有小主人在,理应侧服侍立。” 东皋公:“这小公子何人?” 伍员:“楚国太子建之子,芈胜。由于太子建被郑定公所杀,小公子已成遗孤,甚是悲哀。” 东皋公闻言:“哀哉,哀哉,请公子上座!”说完,恭敬地把芈胜抱在了竹凳上,然后躬身施礼。 伍员对芈胜说:“公子胜,叫爷爷!” 芈胜童声稚气的喊道:“爷爷好!” 东皋公手捋胡须颔首道:“好,好,小主人。” 伍员:“东皋公乃医和的师弟,又是隐居的名医。我与医和乃莫逆之交,我曾在晋国救过他。现在遇上先生,真乃苍天有眼,伍员算是有希望了。” 东皋公:“你与师兄的情谊,老夫听他言过。莫说有这层关系,即便是路人,也当相帮?” 伍员:“先生如此好爽,伍员不敢隐瞒。子胥有父兄切骨之仇,誓欲图报,请东皋公不要泄露我等行踪。” 东皋公:“老夫只有救人之术,岂有杀人之心!在我这里,即便住上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人知道。但昭关盘查得十分严厉,将军如何得过?必思一万全之策,方可无虞。” 伍员再次跪下说:“东皋公,我俩是来求救涉关的。你是我们的贵人,你若能帮我们过了这一关,我伍子胥日后必当重报!” 东皋公:“此处荒僻无人,将军且宽心在这里住下,容老夫为你寻思一妙策,送你们君臣二人过关。” 伍员叩首不已,连连称谢。 从这以后,伍员二人就在东皋公的土屋暂时住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一连多日,好酒好菜的款待,东皋公再也不提过关的事。伍员急啊,整日如坐针毡,见没了动静。第七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又央求东皋公说:“先生,我伍员大仇在心,一刻也不愿延误,迁延在这里,像个活死人一样,白白浪费时间。先生高义,宁不哀怜?” 东皋公:“不急,不急,过关自有妙计,老夫早已深思熟虑,单等一个人前来,一切就成了。” 伍员狐疑不决,又不好催促,只得焦躁不安的躺在床上,睁眼瞪着土屋的茅草顶,一眨不眨。是夜,他辗转不安,夜不能寐,怎么也不能入睡。想要告辞东皋公,抓紧时间过关,又恐怕过不去,被抓住了反成祸害。欲想再住几天,又恐怕耽搁了时日而遥遥无期。伍员突然坐起身,喃道:“东皋公说要等一个人来,这个人有作用吗?” 伍员念叨完,他摇摇头。又复躺于床,翻来覆去,辗转寻思,身心如在芒刺之中,一夜不能平静。爬起来又卧下,起来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到室外围着土屋转圈,就这样折腾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觉东方发白,天要亮了。 早上,东皋公过来叩门,进来之后,见到伍员,大惊道:“将军,你的头发、胡子,怎么全都变白了?难道是愁思所致吗?” 伍员不信,取过铜镜一照,果然是白发苍苍,容貌陡变,俨然老矣!这一夜,是流传几千年的一夜愁白头。伍员心情大损,将铜镜摔在地上,痛哭道:“一事无成,却先成了白头人,天啊,天啊!” 东皋公突然喜道:“将军不要悲伤,这是好兆头哇!” 伍员边擦拭泪水问道:“如何是好兆头?” 东皋公:“你平日是状貌雄伟的样子,见过的人都认得,可现在你的样子已经变了呀。头发胡须在一夜之间全都急白了,已经是个老头的相貌了,正好可以蒙混过关呀!” [1]熟地:(熟地黄别名)中药名,功效滋阴补养血补虚。 [2]百草:中药名,功效调节睡眠、消热解毒、润肠通便、安五脏、补不足。 [3]预知子:中药名,疏肝理气、活血止痛、散结利尿、脘胁胀痛、痛经经闭、痰核痞块。 [4]甘遂:中药名,破积通便、消肿散结、泻水逐饮、气逆喘咳。 [5]胃友:中药名,胃脘肿痛、风寒湿痹、行气活血、祛风止痛、跌打损伤。 [6]夜交藤:中药名,养心安神、祛风通络、止痒。 [7]慎火:中药名,清热解毒、止血,赤游丹毒、疔疮痈疖、风疹、漆疮。 [8]细辛:中药名,散寒祛风、止痛通窍、温肺。 [9]白头翁:中药名,清热解毒,凉血止痢。 [10]人参:中药名,调节中枢神经系统‘抗疲劳、改善心脏功能,虚弱、气血不足、贫血。 [11]苦醋:中药名,味苦、碱,性寒。清热解毒,化痰、消肿止痛。 [12]胡桐泪:中药名,清热苦蒜化痰,软坚。 [13]问荆:中药名,止痛、利尿、明目。 [14]苦蒜:中药名,温中行滞、解毒杀虫。 [15]使君子:中药名,温中行滞、解毒杀虫、消积。 [16]伏翼:中药名,清热解毒、 [17]蝉脱:中药名,解热定惊、补充营养。 [18]关防风:中药名,解痉,抗菌。 [19]王不留行:中药名,活血化瘀、下乳、消肿敛疮。 [20]路路通:中药名,祛风通络、利水通经。 [21]仙茅:中药名,温补肾阳、强筋健骨、祛除寒湿。 [22]壶卢:清热利湿、消肿、肝病腹水,四肢水肿。 [23]穿破石:中药名,祛风利湿、活血通经,散瘀止痛。 [24]方解石:中药名,味苦性寒,清热泻火、通络解毒、胸中烦闷、口渴。 [25]五子:中药名,补肾益精、阳痿、遗精、早泄、不育、腰痛、尿后余沥。 [26]将军:(大黄别名)中药名,泻热通便、凉血解毒、止痛。 [27]橐吾:中药名,化痰止咳、散寒、利尿、润肺下气。 [28]云实:中药名,止咳、消炎、杀虫。 [29]野参须:中药名,补气、补脾益肺、安神。 第四十六章第三节《潮神》—— 伍员由悲转喜,拾起铜镜又照了照,若只看须发,是个老头的模样,可那张脸,仔细看还不怎么显老。他担忧地说:“细看还是老样子,先生,怎么办?” 东皋公:“只有痛下决心,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伍员:“为了报父兄之仇,报妻嫂之仇,报伍氏一百二十八口之仇,我愿意彻底改变自己。先生,你有什么好药方尽管使出来?” 东皋公:“嫉恶如仇,不愧千古第一人!我这里有药丸一枚,吃下后,立时满脸疙瘩成片,粉刺突兀,再也不是一张清秀的脸,你愿意尝试吗?” 伍员伸出手,说:“我愿意!” 东皋公从衣襟里掏出药丸,递给伍员。伍员二话没说,掰开白蜡,取出药丸,往口中一放,咀嚼而下。霎时,伍员脸呈猪肝之色,像喝醉了酒,面颊疙瘩隆起,凹凸不平。他拿起铜镜一照,这下连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一张丑陋百怪的脸出现在铜镜里。他连声唤道:“芈胜,芈胜,快醒醒,看看我是谁?” 芈胜揉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张目一看,一个满头白发、满髭白须、满脸疙瘩的丑老头站在面前。芈胜吓得四处张望叫道:“亚父,亚父,你在哪里呀!” 伍员指着自己的脸,说:“芈胜,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芈胜再次把眼光移向伍员,这才发现眼前的丑老头,竟是自己的亚父。他扑向伍员,大哭道:“亚父,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丑八怪?” 伍员抱起芈胜说:“为了生存,为了过关,为了复仇,亚父只能变成这个样子!” 东皋公听到伍员如此说,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伍员昨晚的不眠之夜,一夜愁白了头。如今又破了相,毁了容貌,仿佛从山巅跌入了深渊。他这才问计于东皋公:“先生,伍子胥于今这样,不知计将安出?” 东皋公:“老夫有一隐居朋友,名叫皇甫讷,他住在西南方七十里之外的龙洞山,我要等的这个人就是他。” 伍员问道:“等他何为?” 东皋公:“此人身长九尺,眉广八寸,长得与将军有几分相似。我让他假扮作将军,将军扮作仆人,倘若他被官兵抓住了,便大吵大闹,争执之间,将军便可以趁机抢过昭关了。” 伍员:“老先生此计虽妙,但连累了贵友,子胥于心不忍哪!” 东皋公:“这个不妨事,我自有解救之策在后。老夫已把你的情况跟好友谈了,他是一个慷慨侠义之士,一听将军的深怀奇冤,扼腕三叹,甘为将军赴汤蹈火,二话没有,满口答应。有这样一个人替你担着,你就不必顾虑了。” 隔日,皇甫讷来到土屋与伍员想见。伍员仔细打量他的长相容貌,果然与自己有三分相像,心中不胜欢喜。挨到黄昏时分,东皋公让伍员脱下素衣,叫皇甫讷穿上,又拿出一套紧身褐衣让伍员穿上,扮作老仆人的模样;又叫芈胜换上村童的衣裳,扮作牧童的模样。一切就绪,准备出发。 伍员和芈胜双双跪下,朝东皋公和皇甫讷拜了四拜。伍员谢道:“东皋公,皇甫居士,二位恩公在上,子胥乃穷途末路之人,今日幸得二位恩公仗义搭救,在下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重报!” 皇甫讷扶起他们说:“伍将军,可别这样!我等是仰慕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有复仇大志,而且痛恨昏君无道,残害忠良。我等是凭一腔激情驱动,才甘愿冒此风险。” 东皋公缓缓地说:“皇甫兄,说得对!老夫之所以救你们出关,是同情你们的遭遇,为你们的冤屈感到不平,哪指望有什么报答!此时天色已晚,正好赶路,你们快快去吧!” 伍员与芈胜跟随皇甫讷,趁着黑夜,往昭关而行,早上黎明时分,正值昭关开关。关前一排排的官兵,严严实实,真是水泄不通,鸟飞不过。这些官兵,恪守司马薳越将令:凡北方东渡者,务要盘诘明白,方许过关。对每一个过关旅客,一一对照墙上伍子胥的画像进行严查。 当伍员走向关前时,被守关的官兵拦住,并询问道:“姓名?” 当时的居民是没有身份证件的,姓名全凭自己报,伍员正想报一个假名,但害怕郢都口音露了馅,索性紧闭嘴巴,用手指了指天。官兵一看,是个哑巴老头,指天代表八卦中的乾,问道:“你姓乾?” 伍员哇哇的直点头,官兵信以为真,便放了他过去。 后来,伍员为感谢此字,便将自己一个儿子改姓乾,这是后话。 皇甫讷见官兵正在盘查伍员,便赶紧挤到关前,守卒见其状貌与图形相似,身着素缟,且有惊悸之状,被即时逮住盘问,入报薳越。薳越飞驰出关,遥望后大喊:“是他,拿下!” 顿时,守卒一拥而上,不分青红皂白,将皇甫讷按倒在地。皇甫讷大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还有王法吗?” 这时,主帅薳越过来说:“老同学,还记得我薳越吗?” 皇甫讷瞪了薳越一眼,喊道:“谁认识你!”然后大吵大闹,再后来便乞求饶命。 听说抓了伍子胥,引来关前关后许多老百姓的围观,大家纷纷跑来看稀奇。薳越见人越围越多,赶紧命守卒把皇甫讷押入关楼。伍员趁着关楼门大开,手牵着芈胜,夹在众人之中,向关前涌去。 一来人多,趁着扰攘之际,秩序大乱;二来装扮不同,伍员须鬓皆白,又已毁容破相,急切之中无人看出;三来伍员装作哑巴,已无人盘诘问话了;四来都传伍子胥被捉。有这四大缘由,伍员过昭关就成为必然。就这样,伍员挤在人群之中,挨挨挤挤,混出了关门。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不再来。” 昭关城楼上。 司马薳越坐在虎皮椅上,开始审问被绑缚的皇甫讷。薳越喝道:“伍子胥,再不招是吧?本将军可要用刑了。” 皇甫讷申辩道:“将军,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是也。我准备和我的朋友东皋公出关游玩,并未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 薳越:“伍子胥,我们同学一场,我还不认识你?你到现在还在狡辩?胡说什么皇甫讷?告诉你早点画押认罪,我好解押去郢都,否则,本将军可就六亲不认!侍卫,准备严刑拷打!” 皇甫讷大喊:“将军冤枉!在下真是皇甫讷,你不能打我!” 薳越听他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像,又仔细打量打量,此人虽然模样有点像伍子胥。但伍子胥目如闪电,声若洪钟,而此人眼光无神,声音也低微,口音也不对,难道是逃避之时路途风霜所致?还是自己真得抓错了人?正在疑惑之时,有士卒来报:“报主帅,东皋公求见!” 薳越命士卒把皇甫讷押入侧室,而后亲迎东皋公入厅堂,各序宾主而坐。东皋公揖手言道:“将军,老汉上回送来的疟疾草,可给将士煎熬服用了?” 薳越:“承蒙名医施诊,将士们服用了老先生的草药好多了,我也痊愈了。谢谢东皋公!” 东皋公:“既然将士好多了,那我也就放心了。老汉欲出关东游,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特来道贺!” 薳越:“小卒抓到一人,长得有点像伍子胥,其人未肯招认,” 东皋公:“将军与伍子胥父子共立楚朝,难道不能辨别真伪?” 薳越:“说来你还不相信,我与伍子胥还是同学,这么多年只见过一面。伍子胥目如闪电,声如洪钟。而此人目小而声雌,像女人的声音。我怀疑他是憔悴已久,因而失其故态。” 东皋公:“老汉与伍子胥见过一面,请押来让我来辨认,便知其人虚实。” 薳越:“如此甚好!他说与老先生是朋友,那老先生一看便知真伪。士卒,把囚犯押来!” 士卒从侧室押来皇甫讷。皇甫讷一进厅堂,看见东皋公,便呼道:“东皋公,我们约好出关游玩,你不早点来呀?累我受辱?” 东皋公笑着对薳越说:“将军抓错人了,这个是我的朋友皇甫讷。我们约定在关前相会,一同出境,不意他先行一程。将军不信,咱们都办了出关文牒,将军您看……”说完,从袖里取出过关文牒,呈给薳越查看。 薳越大惭,亲自为皇甫讷松绑,又摆上一桌酒,为他压惊,并歉意地说:“此乃小卒查验不仔细,请二位不要见怪!” 东皋公:“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何怪之有?” 薳越又取金帛相赠,为东游之资,二人致谢下关。薳越传令,叫将士们提高警惕,严查过往所有客商,千万不要跑了伍子胥。 伍员带着芈胜过了关口,不敢耽搁,夹在人众之中,接着就下坡离开关了。到了大路上,看见前后的人不多了,头一抬,胸脯一挺,脚步也加快了,再不像过关时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伍员回首一望,见昭关离自己很远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着急。欢喜的是终于过了昭关,前面没有关津隘口,也没有楚兵把守,可以直奔吴国了。着急的是不晓得皇甫讷被抓去怎么样?东皋公是不是去解了围?今番若没他们二位相助,恐怕我伍子胥今生今世也过不了昭关。他们是施恩不望报,我要铭记在心。现在不能再耽搁了,得抓紧时间快走。他牵着芈胜,怀着对东皋公、皇甫讷的感激之情,飞速往前奔去。 混过了昭关,逃离了楚境。走了约莫数里,伍员心中还是有点不放心,害怕追兵赶来。可偏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敲梆的小吏,那小吏问道:“慌慌张张,这是想逃哇??” 伍员定睛一看,不好,此人他认得,是养馆排名较低的武士,好像叫左诚的人。他压低声音说:“我约好了船工,等着上船。” 左诚:“去吴国?” 伍员鼻孔哼了一声:“嗯!” 左诚走近仔细一看,大惊道:“朝廷正在缉拿你,伍掌门是如何过关的?” 伍员见已无法回避,便灵机一动,诈说道:”大王知道我有一颗夜明宝珠,向我索要,可我已把宝珠转卖给了吴国人。现在正准备回去赎回宝珠,刚才已经禀过薳越将军,是他亲自送我过关的。” 左诚不信,说:“大王有令:‘纵放伍子胥者,全家处斩!’还请掌门暂且与我回关,等问明了薳将军,才可放行。” 伍员一听,差点气炸。若是平时,漫说一个最下等的武士,就是来三五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饥肠辘辘,饿的实在没有力气了,还要留着点劲赶路呢。于是,伍员吓唬道:“行!我们去见薳越将军,我就说夜明珠已经赎回,我交给了你。等他们找你要夜明珠时,你拿得出吗?只怕你是有口难辩,等待就是死路一条!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了我,他日也好相见。” 左诚:“掌门,想当年你也很豪爽,就在闭馆的那一天,还给我们这些小武士分了钱,我始终记得你给我们的好处。我知道你是在诈我、吓唬我,而且我也知道你很英勇,无人是你的对手。罢罢罢,你去吧!回到关后,我会隐瞒此事,绝对闭口不提我们见过面!” 伍员拱手:“那就谢谢左诚兄弟了!” 无意间撞上了敲梆巡山的左诚,使伍员惊惧不已。他一口气跑了四十余里,作为强壮的男人他能不歇步,可芈胜才几岁的孩子,他怎么跑的动?没有法子,伍员只好抱着他跑,或者背着他跑。看着天色不早了,已经残阳照含山,新月垂钩,黄昏时分。他们行至吴头楚尾,极目一望,只见前面白茫茫一片,烟波万顷,一眼望不到边。 原来是长江鄂渚段的江水阻住了去路,只要有条小船,就能趁天黑前渡过江去。可脚下离昭关只有区区四十里,万一薳越发觉我伍子胥过了昭关,派兵追来。到时,前有大江,后有追兵,那可就惨了!还得继续寻找渡船,伍员牵着芈胜走到江边,朝江面四处张望,一条船都没有。确实天色晚了,这时候已经是渔翁罢钓,樵夫离山,牧童驱犊,游客归家之时,哪里还有什么渡船?不过,望不到船,不等于没有船。因为江边有芦苇挡住,只有慢慢寻找...... 两人顺着江边朝前走去,过了几片稀稀落落的芦苇。伍员看见了一条船,在离江边不远的江面上。船上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老渔翁,手里扶着木桨,但没有划动,只是让船在江中随波逐流。老渔翁正在大声的哼着歌,看来今日渡江还得靠这位老渔翁。伍员不急于喊他,既然他在忘情地哼歌,那就让他唱个够,我也好边聆听边等他的船。老渔翁年纪虽大,但嗓音开阔洪亮,吐词清晰,悠悠绵长。他唱的是《夏人歌》: 江水沛兮。(江水浩荡啊。) 舟楫败兮。(船和桨都损坏了啊。) 我王废兮。(我们的君王腐败淫乱啊。) 趣归于薄。(我们快去亳都投奔汤啊。) 薄亦大兮。(亳都天地广啊。) 乐兮乐兮。(真快乐啊真快乐。) 四牡跷兮。(四匹雄马多强壮。) 六辔沃兮。(缰绳下面多驯顺。) 去不善而从善。(离开昏君投奔贤君。) 何不乐兮?(怎么会有不快乐?) 老渔翁的歌好像是针对伍员唱的。让他热血沸腾,复仇之心油然升起,我们的楚王,不就是夏桀;投奔吴国,不就是投奔商汤。我伍子胥这条路走对了,快快渡过大江吧,到达心中的彼岸! 伍员见老渔翁的小船划近了,他大喊到:“渔父渡我!渔父快来渡我!” 老渔翁听见岸上有人在喊,把木桨划了几下,小船朝岸边荡了过来,渐行渐近,离岸边仅咫尺之遥,双方的脸都看得清楚。老渔翁抬头把伍员仔细打量一番,刚欲拢船,见岸上似乎有人在走动,不好过来。随后把手中的桨停了下来,用竹篙在水中一撑,船头偏向,不再理睬伍员,自个划着船朝江面驶去。 伍员心里焦虑死了,这是一个什么人?船明明就要到了岸边,突然又回头了,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再看看一望无际的江面,仍然是白茫茫一片,除了这条小渔船,其他什么船也没有。一时,伍员心中大失所望,不知如何是好? 芈胜安慰道:“亚父,我看那老渔翁很慈祥,说不定还会回来的?” 伍员疑惑地:“但愿吧!” 第四十七章第一节《潮神》—— 伍员心急如焚,巴巴的望着鄂渚白茫茫的江面。而江上唯一的小船,唯一的老渔翁,此刻一点也不着急。他划着桨,嘴里唱着歌,显得若无其事,悠闲自得。一阵轻风,把老渔翁的歌声吹送了过来: 日月昭昭乎侵已驰,(日月明亮啊渐渐地已奔前,) 与子期乎芦之漪。(和你相约啊在芦苇的岸边。) 伍员听得很明白,他是借歌传话,告诉自己时间不早了,岸边似乎有人在窥视,得换一个地方,约我到茂密的芦苇滩等待上船。伍员向四周看了看稀疏的芦苇,应该还有更茂密的地方。 他带着芈胜往下游的地方走去,只见前面不远有一大片花絮似雪的芦苇荡,老渔翁指的可能就是这个地方。他分开芦苇和芈胜进了荡里,走了一段路,发现芦苇实在太密,在里面左走右拐,竟走不到江边,弄得晕头转向。只好站了下来,竖耳聆听,是否有水的声音。芦苇荡里闷热,不透风,芦叶在脸上戳来戳去,又痒又疼,没有办法,只好忍着。一会儿工夫,就听见有歌声传来: 日已夕兮予心悠悲,(太阳已经下山啦我的心忧伤悲哀,) 月已驰兮何不渡为?(月亮已经赶上来啦为什么不上船来?) 事寖急兮当奈何?(事情越加危急啦该怎么办?) 伍员知道这是老渔翁在催促他登船。他拉着芈胜,边分开芦苇,朝着歌声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走了没多远,终于见到了江面,看到了在岸边等待的小渔船,以及神情紧张的老渔翁。 伍员应声钻出芦苇荡,老渔翁急忙招手。伍员将小主人芈胜抱上了船,然后践石登舟,老渔翁将竹篙轻轻一点,然后收篙操桨,小舟像离弦的箭,飘然荡向中流。 伍员问道:“老渔翁,先前已泊船靠岸,怎又折返中流?” 老渔翁:“客人有所不知,本来准备渡你,老汉见芦苇中有人窥探,故而折舟江中。” 伍员:“原来是这样,所以老渔翁改了地方上船。” 老渔翁点点头说:“我们是吃江上饭的,时刻得警惕些。昨夜,老汉梦见一颗将星坠落在我的船上,知道必有异人问渡,所以荡桨而来,不期遇到了你们。我看你的容貌,绝非寻常之辈,你不妨实言相告,无须隐瞒。” 伍员感激不尽地说:“老渔翁,实不相瞒,这位是楚太子建嫡子芈胜,而我便是无罪之罪人,天下通缉的伍子胥!” 老渔翁嗟叹不已,说:“你们受苦了!好在把你们捎上了船,否则你们危险了。” 不足一个时辰,小船就到达了对岸。 老渔翁对伍员说:“我看你和太子面有饥色,此刻已是向晚时分,你们人生地不熟,料难觅得食物。我去为你找点吃的,先填饱肚子,你们就坐在船上等我别乱动,我去去就来。”说完,老渔翁将船系在一棵大杨树下,到村中寻找食物去了。这一去,就久久没有了动静。 伍员等得心惊,惶惶不安,便对芈胜说:“这老渔翁去了这么久,人心难测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去找人来捉我们呢?咱们好不容易逃出了关口,不能干坐在这里束手就擒,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芈胜:“亚父,听你的,我们躲进芦苇荡里去。” 于是,二人下了船,躲进了远处一片芦花深处。 不一会儿,老渔翁拎着麦子煮的饭、腌鲍鱼的羹、一壶浆水,到树下找他,却不见了伍员二人的踪影。他一急便脱口唱了起来: 芦中人,芦中人,(芦苇中的人啊,芦苇中的人,) 岂非穷士乎?(你难道不是个走投无路的贤士吗?) 当老渔翁唱到第二遍,伍员才从芦苇丛中钻出来,老渔翁嗔怪道:“芦中人,你躲什么躲呀?难道你以为我会贪图富贵去出卖你吗?” 伍员大惭,歉意的拱手说:“老渔翁,我饱受忧患,像惊弓之鸟,所以如此,请勿见怪!” 老渔翁:“我见你面有饥色,所以给你拿吃的。而且吃熟食也需要时间煮哇,你为什么要猜疑我呢?” 伍员:“性命属于老天,但我今天的性命全在您老人家手里,哪里敢有什么猜疑呢?” 老渔翁:“那就不说了。来,坐下来吃饭吧!” 伍员也不说什么,招呼芈胜,二人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时,一个叫于斧的小孩躲在树木后面,看着伍员二人吃着鲍鱼羹、麦子饭,也馋的直流口水。他不敢上前,因为父亲交代自己这是给客人做的饭菜,当儿子的即使没有吃的,也得忍着。接下来这个老渔翁的儿子于斧,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当伍员、芈胜饱食一顿后,伍员站起身,摸摸腰间,再摸摸怀里,居然身无分文,这才想起与皇甫讷交换素衣时,把钱袋落在了东皋公家里。这可怎么办?他解下佩带的宝剑递给老渔翁,说:“这是当年楚庄王用过的宝剑,后来赐给了我的祖父,传到我已经三代了。这柄宝剑剑柄上镶嵌了七颗宝石,谓七星龙渊剑,价值百金,我就用这把宝剑来表达我的谢意吧。” 老渔翁呵呵的笑道:“我听说楚王有令,抓住伍子胥者,赏粟米五万石,爵玉圭,官拜大夫。我不图这个富贵,难道是为了想要你这区区的百金之剑吗?何况‘君子无剑不游’,这是你的必备之物,给了我也没用。” 伍员:“既然丈人不肯受剑,请留下姓名,以图后报!” 老渔翁怒道:“我是因为你含冤负屈,故而渡你过江。你却拿后报来诱我,非丈夫所为也!” 伍员:“丈人虽不希望图报,但我的心却难以自安?还是把姓名留下?” 老渔翁:“今日相逢,你是逃犯,我私放了你,便是从犯,又怎能留下姓名呢?我还要以舟楫讨生活,你就别问了。将来万一上天又让我们相逢,我只称你为‘芦中人’,你就叫我‘渔丈人’,这就足以记得了。” 伍员:“那是当然!”然后揖手向渔丈人辞别,刚走了几步,心里还不够踏实,又转过身来,告诫老渔翁说:“渔丈人,把茶饭碗筷收拾好了,别露出了痕迹。” 轻轻的一句话可刺激了渔丈人,他仰天叹道:“一个人要成就美德,何其难也!我为你做的如此周到,你还在怀疑我,万一追兵从别的什么地方渡过鄂渚,追赶上了你,你叫我如何说得清啊!我现在只有一死,表明心迹,才能绝了你的疑念!”说完,解缆开船,拔舵放桨,在江心将船倒翻,渔丈人跌入水里,一泓涟漪,沉溺于江中为义殉节了。 伍员大惊,悲痛地:“我因为他而活,他却因为我而死了,岂不哀哉!”他和芈胜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拜了拜,然后,朝东方逃去。 渔丈人的儿子于斧目睹了一切,早已泪流满面。他从树木后奔出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伍员牵着芈胜,一路向东逃亡。过了大江,便已进入吴国境内。入境后,处境稍微安全了些。但这一路上,由于钱袋落在东皋公家,身上值钱的东西已兑换殆尽,他们只得忍饥挨饿。行至溧阳(现江苏溧阳市西北),来到濑水时,两个人就再也撑不住了。 一路的颠簸、饥饿,还有担惊受怕,身心已经疲惫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口饭。而口袋缺钱,如何是好?那就讨饭吧?讨饭,对于伍员来说,不是一件容易启齿的事。他一出生就注定生长在贵族家庭,三代以上还是侯爵。从小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等他长成,已经是风靡一时的周王朝明辅,楚国的大夫和雄壮挺拔的将军。如今走到了要讨饭这一步,确实需要巨大的勇气,因为以前他从来没有讨过饭,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会讨饭呀。再说他长得身高体壮,虽饿了几天,但看上去也不像讨饭的叫花子。 伍员饿得眼冒金星,两腿发软,继续往前漫无目的地缓慢挪步。突然,他眼睛一亮,只见前面濑水岸边,一个瘦小清秀的女子,赤脚站在河中的石头上,弯着身子,举起木杵,奋力地捣击着搁在石块上的生丝纱,然后往水里漂一漂。她一边浣纱,一边唱着小曲儿,欢快的歌声伴着潺潺的流水,素白的轻纱下,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 此时的伍员,无暇去欣赏小曲和小腿,他的眼睛盯在了浣纱女身边的一个竹筐里,因为这竹筐里装有吃的。他很想上去讨饭吃,可面子上过不去呀。唉,想不到我伍子胥堂堂七尺男儿,太师之子,三代忠良之后,竟然沦落到要想一个女人乞食的地步,悲哀啊! 伍员向前走了几步,又打消了讨饭的念头。万一,万一她把我当成流氓怎么办?唉,又退了回来。不行!我还要留着命去向吴王借兵呢,我的大仇还没报,我不能就这样饿死了。想到这里,伍员终于放下了面子,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他定睛一看,这女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尚未出嫁。因为她的额头前还留着一撮刘海儿,梳这种发型的女子表示还没出嫁。 伍员上前道:“姑娘,我乃逃难之人,路过此地,三日未食,饥饿难耐。还请你大发恻隐之心,赐我一饭......” 那个浣纱女子低着头,害羞地说道:“我一个人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年近三十尚未出嫁,从小到大,从未和一个男人亲近过,我的饭要是随便给你这个陌生男子吃了,传出去我就更嫁不出去了。” 伍员:“姑娘此话差矣,救济一个穷困窘迫之人少许饭食,我们吃完就走,又怎么会招来闲言碎语呢?” 浣纱女抬起头来,见伍员状貌魁伟,便说:“我观先生相貌,是非常之人。我宁可招来闲言碎语,岂能坐视你们贫困饥饿呢?”说着,那女子从竹筐拿出箪盒打开,又端出一壶浆水,跪着递给他们吃,然后跪于一旁,偷眼观察他。 伍员和芈胜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一半还留了一半,就放下筷子和碗不吃了。 浣纱女:“看样子,先生好像还要赶很远的路,为什么不吃饱呢?” 伍员不再客气,风卷残云地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伍员感激地说:“蒙姑娘活命之恩,恩在肺腑,我现在还要继续赶路,容日后再来报答!” 浣纱女凄然地说:“唉!我伺奉母亲三十年而未嫁,一直以贞节自勉,那里有过送饭给人吃,而且与陌生男子聊天。这已经逾越了礼仪,违背了妇道,我自己也不能容忍,你走吧!” 伍员起身告辞:“多谢!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一个通缉犯,要是有人问起,你千万别说碰到过我,好吗?” 浣纱女的心顿时拔凉拔凉,一言不发。 伍员见她面如土色,婉转的说:“姑娘别怕,我虽是一个通缉犯,却是遭人陷害,并不是坏人。只要你当我没来过,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说完,躬身拜了拜,牵着芈胜转身离去。 伍员走了数步后,回头一望,浣纱女竟然抱着一块大石头,纵身跳进了湍急的濑水之中,就这样自尽了。 伍员大惊,言道:“我吃了你一顿饭,你干嘛要跳河自杀呀?”他突然醒悟:“哎哟,坏了,是我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伍员感伤不已,咬破指头,在一块大石上,用刀刻写了血书二十个字: 尔浣纱,我行乞;我腹饱,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伍员刻写完之后,又担心会被人看到,就用手掬捧着沙土,将刚刻下的血字全部掩埋起来。 伍员离开溧水,一路乞讨,又行了三百余里。这一天,行至一个叫吴趋(现江苏苏州吴县吴中区)的地方。伍员正准备向小镇上的人家乞食,忽然听见街市上有叫喊之声,接着便见一个大汉追逐着另一个大汉,一边打一边追,街上围了好多人,也没人敢管。只见这个打人的大汉,身材高大魁梧,袒胸赤臂,肌肉发达,高额头,高颧骨,凹眼窝,状如猛虎,声若巨雷。他抓住那个大汉,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骑到背上就打。二十几个同伙都不敢上前,只是旁边咋唬着。 正在这时,一个妇人拿着一根拐杖,挤到人群中间,喝道:“专诸,住手!” 专诸听喊,便马上松了手,跟着夫人回了家。伍员不解,便问旁观的人:“如此凶猛之人,是干什么的?为何如此惧怕一个妇人?” 那人说:“杀猪的!那妇人是他的‘母亲’,他是个孝子。” 伍员见那妇人与大汉年纪相仿,心中更是疑惑,又问:“只怕是是后母吧?” 旁边一个快嘴饶舌地人说:“你是过路之人,有所不知,此人叫专诸,生性剽悍,爱打抱不平,总是惹祸,但他非常孝顺,他只听他母亲的话。他母亲交代他的妻子说:‘我的拐杖就代表我,你平时跟我严加管教诸儿。’专诸因孝其母,只要见妻子拿着母亲的拐杖出现,就会无条件的服从,从不违逆。” 伍员听了,觉得又可笑又可叹。笑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么惧内的还是第一次所见;叹的是专诸英勇无比,力敌万人,却对母亲一片孝心。因此觉得此人可交,再加上饥饿难忍。他整了整衣裳,便向专诸家走去。 伍员轻叩柴扉,专诸出来开门,一见他年少而发白,也很奇怪,竟不由自主地说:“莫非仙人至此?” 伍员:“勇士,我乃过路乞讨之人,哪是什么仙人?不知勇士可否赏口饭吃?” 专诸性情直爽,怎么看伍员都不像要饭的,依然一口咬定他是位仙人:“仙人请进!” 伍员和芈胜一同进了屋内,专诸对妻子说:“老婆,请给这位仙人端些饭菜来。” 伍员见专诸妻放下拐杖进了厨房,问道:“勇士,你那妻子手拿拐杖俨然是你的‘母亲’一样,请问你家老母可在堂上?” 专诸:“在堂内,平时少有走动。所以我老婆经常拿着拐杖吓唬我,我也习惯了。” 伍员:“听说你很厉害,却很怕老婆,这是惧内,典型的惧内呀!” 专诸呵呵笑道:“我哪是怕她呀,我是看她手里拿着我母亲的拐杖,我不想让我的老母亲着急生气罢了!” 伍员夸道:“能屈服在一个女人手下的,必能伸展在万夫之上。” 这时,专诸的妻子把饭菜端来,仔细瞧着满头白发的伍员,也觉得奇怪,便问:“仙人从何而来?看你气度不凡,绝非乞讨之相,却为何以乞讨为生?” 专诸也问:“不知仙人是何法号?受哪路神仙派遣,降临陋室?” 伍员哈哈大笑,说:“你们夫妻二人言过其实了,我虽年少白头,但并非仙人。”然后他一声长叹,说:“我是楚国人,姓伍名员,字子胥。说你们不相信,我就是被天下通缉的伍子胥!在楚国,我家世袭卿大夫,我父亲伍奢是这位公子胜父亲的太师。因为楚王昏庸,听信奸佞之徒的谗言,父纳子妻,又派人刺杀他的父亲太子建,因而太子建逃往了宋国。可楚王却问罪于我父亲,并把他押来乾溪,同时到棠邑诱骗我兄长伍尚和我去乾溪,准备杀我父兄三人......” 专诸打断伍员的话:“等等,棠邑?你兄是否叫棠君尚?” 第四十八章第二节《潮神》—— 伍之鸡:“二哥,轻点轻点,莫把芈胜吵醒了。‘邲之战’的结局你我都知道,但我要借鉴的一条尤为重要。” 伍员:“哦,说说看怎么个尤为重要?” 伍鸡:“其六、上善若水。” 伍员:“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是老聃的话,你怎么运用上了这条?” 伍之鸡:“借鉴而已。当荀林父听到进攻的鼓声,又见楚军漫山遍野而来,慌得没了主意,只好传令‘拼力死战’。楚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晋兵兵败如山倒,退出了邲城,一直退到黄河南岸。到了黄河渡口,先谷也自后赶来,头上中了一箭,鲜血淋漓,荀林父指着他喝道:‘当初你逞强,非战不可,现在怎么样了?’先谷默默无语。赵括也到了,他见到荀林父,就诉说他哥哥赵婴齐私备船只,已先自渡河,太没有责任心了。荀林父说:‘生死关头,谁不是先顾自己呢?大家还是设法渡河要紧。’中、下两军一起挤在南岸,船只又少。荀林父怕楚兵乘胜穷追,便击鼓下令道:‘先过河的有赏!’顿时,晋军大乱,争相渡河,船覆人翻,落水之人为了活命纷纷扒住船舷,船上的人竟用刀乱砍,水中全是被砍断的手指,数量之多可以用手捧起来。所以说是水的力量打败了晋军,而我将用水的力量攻下州来,打败强大的楚军。现在只差一根导火索,就能让楚国威风扫地,从此衰败下去。” 伍员甚为不解:“水的力量?” 伍之鸡:“吴人以围州来,为长壑而洍(si)之,以败楚师。” 伍员一把抓住伍鸡手,大喊:“妙,真是妙哉!子鸡,三年来,你兵法大有长进,子胥再也不如你了?” 伍之鸡:“哪里话,二哥胸怀大局,我只是小聪明而已,与二哥相比我还差得太远。” “喔喔、啼——”雄鸡在屋外啼鸣。 伍员:“雄鸡啼鸣,黎明就要到来。你一夜未睡,我去烧好早饭,你再走如何?” 伍之鸡:“不啦,季子先生还等我去献策呢!对了,烈焰马我当物归原主。” 伍员:“子鸡,烈焰马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啦!想到父兄的死,我只愿意素色的,你看我现在还是白衣白袍。” 伍之鸡:“那好,二哥,我这就走了。” 伍员:“走,我去送送你!” 两人来屋外,再次拥抱。伍员真诚地说:“子鸡,好好把握机会,为报父兄之仇,先拿下州来也是给昏君一个下马威,祝你马到成功!” 伍之鸡跨上马,说:“二哥,等待我们一起杀向楚国!” 伍员:“会的,一定会的!” 伍鸡抖动缰绳,高喊了一句:“二哥,再会!” 伍员:“子鸡,等你的好消息!” 伍之鸡骑着烈焰马一下子消失在晨曦中…… 画外音:公元前520年,周景王二十五年夏天四月。周景王到洛邑北芒山打猎,下令所有的公卿随行,目的是想乘机杀死单穆公、刘蚠。周景王患有心脏病,乙卯日,驾崩在刘锜氏家中。戊辰日,刘挚献公死了,由于他没有儿子,单穆公就立刘蚠为刘氏宗子。 周景王共有三个儿子,嫡世子王子猛,嫡子王子匄,庶长子王子朝。周景王健在时最爱庶出的王子朝,本来嘱托太傅宾起,将王子朝改立为世子,可此事尚未张罗,周景王就呜呼哀哉了。单穆公抢先一步立了王子猛为周悼王。五月庚辰日,刘蚠谒见周悼王,于是乘机攻打太傅宾起,并把他杀死。王子朝岂肯甘心,网络党羽攻打周悼王,宫斗不息,连年内战,不久,悼王病逝。在晋国的帮助下,单穆公、刘蚠又拥立了悼王的弟弟王子匄即位,这就是周敬王。 字幕、旁白:周敬王元年,也就是公元前519年。鲁昭公二十三年。楚平王十年。吴王僚八年。吴楚之间围绕小城邦州来展开了争夺,从而拉开了吴楚交锋史上——鸡父之战的序幕…… 楚国寝宫。 太师费无极在寝宫内对楚王说道:“大王,得到确切线报:“伍子胥和王子健之子芈胜,一起从昭关逃往了吴国。” 景平王怒道:“这个薳越简直就是饭桶!竟然在眼皮底下放跑了伍子胥?革除他司马之职,提来郢都问罪!” 费无极:“大王,百密尚有一疏,薳越将军不可能面面俱到。漏网了伍子胥,固然有错,这只能说明伍子胥狡诈。可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坚守吴楚边境,防止吴国引兵犯我。” 景平王:“伍子胥终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他能一一闯过和逃脱寡人布下的天罗地网,可见其人非同凡响。费爱卿,现在伍子胥逃了,怎么办?他的逃跑的确成了寡人一块心病。” 费无极:“大王,只要吴国不替他出兵,他再有本事也是枉然,何必为他忧心呢?” 景平王挥挥手,说:“费爱卿,你下去吧,让寡人静静。” 费无极退出寝宫。 景平王叹了一口气,颓废的倒在坐榻上,然后又坐起身,双手贴脸,按了一下面颊,喊道:“镜子,给寡人镜子!” 侍女赶快递上铜镜,景平王接过铜镜一照,只见镜里的自己苍老消瘦,一脸愁容。他大喊:“传卜尹观从觐见!” 不一会儿,观从匆匆走进寝宫,见到景平王稽首道:“大王,突然传唤在下,有何要事?” 景平王:“寡人宣你来,是为寡人卜上一卦,看看寡人是否得了心病?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 观从抬头一看楚王,只见他精神恍惚,愁容满面,一副病态,赶紧说:“大王,稍等。”他随即掏出蓍草,夹了一根,让楚王把手中的蓍草任分两垛,然后跪于案几前,开始了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营环节,卜卦占完,观从大喊一声:“大王,上上卦!上上卦!” 景平王:“什么上上卦?” 观从:“得了天地泰卦,是六十四卦中最为吉祥如意的一个卦。” 景平王:“那如何解卦?” 观从:“泰卦卦象;乾下坤上,阳气上升,阴气下降,阴阳相交和畅通达,万物蓬勃生长。君臣上下沟通,向同一个目标努力。君王遵循自然规律,统治百姓,无灾无疾,绵延长寿。初九爻:拔茅草根,根须相连,外出吉利。九二爻:能够包容荒秽,刚决果断,不弃遐远,不结朋党,可谓是行乎中道。九三爻:平地会变成陡坡,去了还会回来,在困难中坚守正道,无错。还要无忧无惧,诚信做事,反而有福。六四爻,翩翩的向下飞来,不自满而其邻跟从,不戒备而保持信任。六五爻:帝乙下嫁女儿,有福。上六爻:城墙倒塌,不要用兵,即使做到,也无济于事。所以说大王不必忧虑,你无病无灾,做好你的君王,就百事没有了!” 景平王:“观从,虽然是吉卦,但寡人还是疑窦丛生。你能不能帮寡人选一处风水宝地,即便不是陵墓也行?但一定要隐蔽,因为寡人的仇人多多,得让寡人百年之后安稳的躺下,不能让世人打扰。” 观从笑道:“大王,你也太小心了吧?这样,我出一个谜语,你猜猜,是否符合你的心意?‘哥俩好,各自立。’打一个字。” 景平王转忧为喜,言道:“你是说‘競’字,竟陵?正合寡人之意!来人,传环列之尹鄢将师速来寝宫!” 须臾,鄢将师走进寝宫。见到景平王,稽首道:“大王,唤我?” 景平王:“鄢将师,你赶快秘密去找一百个工匠,随卜尹观从去竟陵,由他看好风水龙脉,指定地点修建墓室。墓室修好后,挖湖塘,放水掩人耳目。工匠完工后,全体就地活埋,勿漏网一个。此事仅限于我们仨人知晓,墓穴务必在两年内完工,寡人将擢升你为卿大夫。” 鄢将师揖手道:“大王把如此重任交于我,鄢将师愿肝脑涂地,豁出命来也要把陵墓修建好,以报大王的信任和提携!” 夏六月。蔡国使臣一身白衣,头缠白布,奔进楚宫大殿,跪下叩首道:“楚王,我家主公蔡悼侯因病卒歿,储君姬申特命外臣来楚国报丧!” 景平王:“姬东国自立为蔡悼侯还不足三年,怎么就卒歿了?国一日不可无君,蔡侯之位,恐怕当归属储君姬申?” 使臣:“是,大王!储君姬申乃蔡悼侯的弟弟,此事费太师最为清楚。当年立姬东国为蔡侯时,就已立好姬申为储君。大葬后半年再正式即位。总而言之,蔡国始终如一听从楚国号令,听从楚国召唤。” 景平王:“嗯,很好!费爱卿,寡人命你为楚国全权特使,参加蔡悼侯的葬礼!” 费无极拱手:“诺!” 楚国寝宫,费无极对楚王说:“大王,微臣这次去参加葬礼,准备带两千人马去上蔡。” 景平王吃惊道:“费爱卿,你带如此多的人马去,意欲何为?” 费无极神秘地说:“大王,微臣见你日渐消瘦,终日精神恍惚,如坐针毡,怕是有心病吧?” 景平王:“何来心病?” 费无极一针见血地说:“大王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对逃了伍子胥,一直耿耿于怀,恐惧和焦虑很难使人镇静下来。我梳理了一下满朝文武,伍子胥的党羽是片羽不存。而与大王有仇的王子建已死,但他的母亲蔡姬依然健在。她在剥夺了君夫人之位后,回到了蔡国郹阳,过着养尊处优悠闲的生活。她可是伍子胥唯一可以充当内线的人物。而且,伍子胥还带着她的孙子芈胜逃往了吴国。有了这层关系,芈建的娘没有理由不帮助伍员。所以,这次借参加葬礼正好赶往郹阳擒拿蔡姬,或者,干脆把她杀了。不知大王会下此决心吗?” 景平王呆呆的看着费无极,似有于心不忍,然后胆战心惊地问:“非得这样做吗?” 费无极:“大王,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作为夫妻,你们毕竟有过患难之恩。但大王想过没有,你夺了她儿子的媳妇,又将她逐出宫门,免其君夫人的名分,追杀王子建,让她的孙子流离失所。这难道做的还不够狠吗?” 景平王似乎下定决心,说:“寡人对她是有太多的亏欠,也有太多的无奈。事已至此,无毒不丈夫!为楚国江山,为一己之安,寡人得求万全之策,不敢存半点侥幸。杀,诛杀蔡姬!” 费无极舒了一口气,说:“不斩断伍子胥可能的帮手,我们都不会轻松的。大王,让武城黑领兵与我前去上蔡如何?” 景平王:“善!” 郹阳。 一辆马车从上蔡方向疾驶而来,老封人在自己的偌大的宅院前停下。当年的封人,如今已是蔡国的大夫。他在蓍翠宫得知,楚国派太师费无极来参加蔡悼侯的葬礼,并带来两千精兵准备来郹阳捉拿自己的女儿蔡姬。当即马不停蹄赶回了郹阳家中。 老封人对蔡姬说:“女儿啊,楚平王心如蛇蝎,人面兽心。当年封人好心成全了他的婚姻,想不到他父纳子妻,褫夺了你君夫人的称号,还把你打发你回了老家。这还不算,又派人刺杀自己的儿子太子建,让太子建客死郑国。一家人分崩离析,妻散子亡,惨不忍睹。如今居然还派大兵擒拿你,置你于死地而后快。现在事情紧急,蔡姬,你看如何是好?” 蔡姬听得目瞪口呆,好在她他跟随楚王多年,耳鬓厮磨,知楚王最大心病是吴国,于是说:“父亲,现在唯一能救女儿的是楚国宿敌吴国。而且太师伍奢之子伍子胥,他带着我的孙子公子胜逃到了吴国,他得到了我求救消息,必然也会劝说吴王救我。” 老封人:“那好,我这就派人立即去吴国,请求吴王僚救人。另外我们这里,老夫准备号召族人和家丁保卫郹阳,以抗衡楚国之兵。” 蔡姬涕零道:“让父亲费心了!” 老封人:“蔡姬,谁叫你是我封人唯一的女儿呢?” 一匹健马驶入了延陵城,老封人派来的信使直接来到“延陵宅邸”,他在宅邸前喊道:“谁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宅邸前的卫兵说:“请随我来!” 信使随卫兵来到了大厅,卫兵向季札禀道:“季子大人,有人找当地的最高长官。” 季札问信使:“你是谁,怎么来到了延陵?” 信使拱手道:“大人,想必你就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我是蔡国郹阳人,奉我们老封人的差遣,特来吴国求救。” 季札:“蔡国郹阳人?为何求救?” 信使:“我们郹阳是楚平王夫人蔡姬的故乡,楚平王趁蔡悼侯的葬礼之际,派兵来杀自己的夫人。蔡大夫得知女儿的危情后,从上蔡奔回郹阳,命下人赶紧到吴国求救,自己率族人私兵在郹阳坚守,等待援兵。我一进吴国就来到了延陵。这是信札,请大人过目。救人如救火,请大人发兵救我夫人?” 季札看完信札递给伍之鸡,说:“子鸡,你提到的导火索,这不就来了?” 伍之鸡浏览了一下信札,笑道:“先生,真是上天助我取了州来!” 季札:“信使,你回去告诉老封人,让他在郹阳坚守十天,我们打败楚军后,就会来郹阳救夫人,让他放心。” 吴宫大殿。 满朝文武见季札带了一个年轻人走进大殿,都恭敬地唤道:“季子大人,上朝啦?” 吴王僚见季札来了,赶紧亲下坍墀,扶着王叔坐下,关切的问道:“王叔怎么有空到梅里来了?” 季札:“吴王,你回王榻坐下,老臣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吴王僚谦逊地说:“你老有什么好消息?寡人好洗耳恭听。” 季札:“子鸡,把信札递给大王。” 吴王僚抬头看了一眼伍之鸡,心想王叔怎么带了一个年轻人上殿。他并未招呼。拿着信札,走回了殿台,看完信札后说:“王叔,这是一封蔡夫人的求救信,怎么说是好消息呢?” 季札:“大王,凭着这封信,我们可以一举拿下州来,并救下蔡夫人,怎么不是好消息呢?” 吴王僚还是云里雾里,一脸茫然的问:“寡人还是不懂,王叔,你能不能说说清楚?” 季札:“大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乃楚国太师伍奢之子伍之鸡,字子鸡。让他来陈述一下,凭这封信攻取州来,并救下蔡夫人的方略。” 吴王僚:“伍之鸡?那伍子胥是你什么人?” 伍鸡揖手:“他是我二哥!” 庆忌大声说:“父王,我在洛邑见过他,确实是伍员之弟!” 吴王僚:“你们兄弟俩都来了吴国,为的都是报父兄之仇,寡人凭什么相信你呢?” 伍之鸡再次揖手,说:“就凭吴国不损一兵一卒,可以轻松拿下州来,并且大败楚军!” 吴王僚惊讶地:“哦,有这等好事?那寡人倒想听听。” 伍之鸡遂缓步出列,向满朝的文武拱拱手,然后侃侃而谈:“大王在上,子鸡不才,略述浅见。纵观天下,是吴弱楚强,凡吴国用兵自当谨慎行事。而吴国目前正处上升势头,楚国则日渐衰败,这是不争的事实。単就战争而言,战争打的是实力,可又不完全取决于实力,一场战役的胜利是诸多因素的结合,譬如英勇无畏的士气,将帅睿智的指挥,天时地利的优势等等,否则就无法解释许多以弱胜强、以小胜大的战例。眼下,楚军在数量上占有优势,而吴军单兵能力超过楚兵,所以规模相当的战争,胜负难料。只要我们利用好天时地利,采用正确的战略战术,取得局部战争的胜利是绝对有把握的……” 公子光打断伍之鸡的话,说:“大王,这个伍之鸡说得与伍员如出一辙,泛泛其谈,都是想利用这朝堂去空手套白狼,为的是为父兄报仇。” 季札:“姬光,你总是以势利的眼光看待伍家兄弟俩,你要知道他在是分析吴楚双方的态势。子鸡,直奔主题,把如何利用这封信扎,夺取州来城。” 伍之鸡:“好,季子先生我来说。大王,方才子鸡之所以要把吴楚双方的态势说一遍,无非就是说楚强吴弱,双方激战,必然我方吃亏。现在,蔡夫人向吴国求救,定会有谍报传到楚国。而我们派一支军队去郹阳救蔡夫人,必然要走钟离(现安徽临淮关凤阳县境内),楚军也很自然就会赶到钟离拦截,双方就形成了对峙,从而点燃了战争的导火索。而这时,我另一支吴军悄悄渡过淮河,‘吴人以围州来,为长壑而洍之,以败楚师,是鸡陂之壑。[1]’什么意思呢?就是吴军把州来包围起来,挖长沟引淮河之水以洍(si)(水淹)州来,楚守城士卒受不了大水灌城,必然弃城而逃,州来唾手可得也。等楚国援军赶到钟离时,得知州来已失,必定会来抢夺州来。这时,我吴军可在州来附近、夏肥水以北的鸡陂,选择阪土上的小山坡,摆下阵势,迎战处于洼地雨天粘脚的楚军,用囚徒作诱饵,在七月戊辰晦日,也就是交战国不开战的日子,向楚军突然发起进攻,一举打败楚师。从钟离尾随过来的吴军,在我军获胜后,立即赶赴郹阳迎取蔡夫人入吴,等楚军回过神来,早已望尘莫及了。这就是整个战役的全过程,是以声东击西,取州来、接夫人而作的战略战术。不知大王和诸位,对在下的策略有何异议没有?” 大殿上的文武大臣,听伍之鸡如此一说,哑然失色,心中暗叹,如此完美的作战计划,在吴楚交战史上可能绝无仅有。这时,吴王僚首先赞道:“伍之鸡,你的作战计划太完美了!你的文韬武略一点不比你兄长伍员差。寡人决定采纳你的谋略,救夫人,取州来。现在该是讨论谁为主帅?谁为副帅的时候了?” 季札:“大王,此次战役必定胜之无疑,当然是大王为主帅。但季子倚老卖老,我举荐伍鸡为主将,不知大王和诸位,有何异议?” 众臣连连呼道:“没有!没有!” 吴王僚:“主帅和主将重叠,我看这次寡人就不去了。让王叔举荐的伍之鸡为主将,让年轻人大显身手吧!” 季札:“既然这样,那大王就在梅里等待好消息。此战吴军要分兵两路,我举荐姬光为副主将,引兵去钟离。不知姬光可肯低就?” 公子光:“伍之鸡的谋略,我心悦诚服,姬光愿担任副主将。” 吴王僚:“好!伍之鸡为主将,季札为监军,右翼由掩馀担任右将,公子光从钟离赶到后,担任左翼将,公子庆忌担任先锋。主将率兵一万五千,囚徒三千,由囚徒负责挖长沟,掘水以淹州来。公子光率兵一万,夫慨为副先锋,在钟离引诱楚军主力出动。诸卿,伍之鸡是新人,尔等一定要听命主将的号令,行动一致,协从作战。伍之鸡,这是寡人的佩剑,你带上,谁敢不听从号令,先斩后奏!” 众将齐声:“听从主将号令,行动一致,协从作战!” [1]清华简《系年》第十五章74-84集释 第四十八章 第三节《潮神》—— 昭关。 斥候(侦察兵)奔上城楼,向司马薳越禀道:“司马大人,探得吴军副帅公子光在吴子城检阅了部队后,率一万余众向钟离杀来,不知何为?” 薳越:“意图很明显,是奔州来城而来的。听我号令,立即集合队伍,赶往钟离阻击吴军。” 副将:“薳将军,昭关兵马不足五千,全部出动也抵挡不住公子光的一万余众?” 薳越:“飞鸽传书,向郢都发出十万火急,请求增援。据司马府来报,说武城黑在司马府调集了两千人马,护送费太师去参加蔡悼侯的葬礼。他费无极要这么多兵马去干什么?赶快派传令兵去上蔡,通知武城黑赶来钟离,不得有误!” 副将:“诺!” 一骑在去上蔡的路上疾驰,劈面迎来一支楚军,传令兵高喊:“武城黑将军,司马有令!司马有令!” 武城黑站在车上问道:“薳越司马有何军令?” 传令兵飞身下马,单膝举着令箭禀道:“武城黑将军,这是令箭,司马命你火速赶往钟离,吴国大军将要犯我州来城。” 这时,轺车上的费无极对武城黑说:“武将军,我们的目的是去郹阳,这是大王的命令,你敢违抗圣旨?” 武城黑:“费太师,我是司马府的人,听命于司马。现在边境紧急,有令箭在此,我得赶去钟离。至于擒拿蔡夫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跑不掉,等解了州来之危,再去郹阳不迟。” 费无极气得在车上顿足:“你……你……” 武城黑大喊:“将士们,直奔钟离!” 两千楚军大步朝钟离奔去,留下费无极一车待在原地。驾夫问道:“费太师,我们去郹阳?还是……” 费无极咬牙切齿的说:“没有一兵一卒,我们去了郹阳,还不是去送死啊?走,回郢都!” 州来城。 探马向左司马沈尹戌禀道:“左司马大人,吴国大军已到达钟离,准备犯我楚境。现司马薳越引昭关之兵前去阻拦,我们州来是否出兵前去增援?” 沈尹戌:“吴军出钟离,意在州来。昭关之兵只有区区五千,怎能阻挡住吴国大军,立刻集合部队,开城门增援司马。” 副将谏道:“沈将军,既然你料到吴军是冲我们州来来的,那我们还不如坚守不出。郢都方面得报后,一定会派大军增援司马,我们何必涉险履危呢?” 沈尹戌:“将军说得不错,戌差点犯了冒进的低级错误。一旦州来有失,我等吃罪不起!探马,继续打探消息。” 探马:“诺!” 这时,一名军哨匆匆奔进大营,慌张地禀道:“左司马大人,不好啦,吴军已把州来城团团围住!” 沈尹戌倏地站起身,吃惊地说:“难道吴军悄悄地渡过了淮河?他们采用了声东击西的谋略?出道钟离是假,攻我州来是真?走,随我上城墙上看看!” 一群将佐簇拥着左司马走上了城楼。沈尹戌在女墙处向城下观望,只见满山遍野都是吴军,一面帅字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醒目绣着“五”字。他对众将说:“恐怕是伍子胥担任了吴军主将?城下至少几万人。雠仇而来,来者不善啊!” 副将:“沈将军,凭着重修的城墙,他伍子胥再有能耐,看他怎样破我固若金汤的州来城?” 沈尹戌:“言之有理!州来,城高墙厚,料吴军也难破我城池?” “嗖——”先锋庆忌驾车在城下射出一箭,钉在了城楼的木柱上,把沈尹戌吓了一跳。侍卫赶紧上前拔箭,把箭上缠着的布条交给沈尹戌。他展开布条读道:“沈兄,别来无恙。为报父兄之仇,今日弟来取州来。想当年我教兄取州来,转瞬,我来索讨州来。限兄半个时辰开城门纳降,否则,州来城将成为一片汪洋。伍鸡顿拜!” 沈尹戌大惊:“是伍鸡成了吴军主将!而且要用水攻州来,这是自上古战争史上从未有过的战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众将听闻,大惊失色。“报——”一名将佐从城墙南面奔来,禀道:“左司马,不好啦,吴军在挖长壑!” 沈尹戍:“快,放箭!” 将佐:“来不赢了,长壑已经挖到了墙角!” 沈尹戍跌足道:“伍家兄弟个个都是英才,可我们的大王偏偏与伍家为敌,真是害残了我等。我佩服伍子胥,可现在才知道伍子鸡更加难以对付!众将,准备突围!” 轰隆一声,巨大的水流冲倒了城门,大水汹涌的灌进了州来城。沈尹戍带着残兵在齐胸的水中仓皇而逃,吴兵站在高高坡地看着楚军溺亡无数,溃不成军,并不下水追赶…… 小城邦钟离前是一片青纱帐。吴国大军借高粱、玉米地做掩体,安营下寨。副先锋夫慨率队来到薳越阵前搦战,后面是摆好阵势的公子光大军。他驾着车,扬武耀威指着薳越喊道:“你是楚国司马薳越?竟敢来阻拦我军攻取州来。那么,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看谁胜谁败?败者让开道来。” 薳越并不理睬夫慨,摆好阵势,并不接战。而是命令阵后的士兵暗中挖壕沟,等待援军。夫慨见楚军无人应战,便粗鲁骂道:“楚蛮,想不到一个堂堂的司马,竟像个缩头乌龟,毫不羞耻!” 这时,一队楚兵赶到了钟离。武城黑在车上听到了辱骂声:“……不但是缩头乌龟,还是个娘们!这种人还有资格做司马?真是楚国死绝了人毛!”武城黑听后勃然大怒,驾戎车便冲进了阵中,骂道:“汝粗俗不堪!指名道姓,吃我一刀!”说完,举刀便砍。 夫慨用长戟架住,说:“好,终于有人来与我一战!” 两人一刀一戟,大打出手,刀砍戟搠,互不相让。两辆戎车并辕砥砺搅在一起,武城黑手握大刀与手执长戟的夫慨厮杀正酣,大战百余回合。两边士卒摇旗呐喊,呼声震天。薳越见武城黑年老体虚,怕久战有所闪失,命钲人敲响钲铃。武城黑闻到钲铃声,驾车回到楚阵,嗔怪道:“老夫正杀得兴起,司马为何敲钲铃收兵?” 薳越拱手谢道:“老将军百里驰援,又替本帅教训那狂妄的小子,已经够疲倦了,所以敲钲铃收兵。” 夫慨犹未尽兴,在车上喊道:“那黑脸的老将军有种,明日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翌日。吴楚阵前,仍旧只见武城黑与夫慨的激烈厮杀。双方士兵偶尔冲杀一阵,然后各自退却,并未形成大规模的战斗。薳越巴不得这样对峙,而公子光则希望楚军主力尽快到来;一个是急于等待楚国援军,一个则是急于引诱楚军主力上钩。各怀心思,各怀鬼胎。 两天后入夜时分,楚国大军终于来了。楚子拜令尹阳匄为大将,亲率楚、胡、沈、蔡、陈、许、顿七国联军,陆续赶到了钟离。 大帐内,灯火通明。令尹阳匄向司马薳越问道:“薳越将军,目前战况如何?” 薳越:“禀大将军,公子光并没有突破我军的防线。我与武城黑部一直在此坚守,等待大军的到来。” 阳匄:“司马做得很好,不愧楚国良将!” 薳越:“大将军过誉了,这是司马的职责。联军一到,明日可一举攻破公子光摆下的阵势,歼敌于钟离前的青纱帐,并顺便夺回小城邦钟离。大将军以为如何? 阳匄:“此策甚好!”他转而对各附庸小国的首领说:“承蒙诸位率各国之军施以援手,阳匄谢过了。明日一仗,希望各国齐心协力,歼灭吴军主力之……”“师”还未说完,便捂着胸部,摇摇欲坠,坐也坐不稳。 薳越赶紧上前扶着阳匄问道:“令尹大人,这是怎么啦?” 阳匄:“心脏有点不舒服。” 薳越:“喝点开水,也许是舟车劳顿,疲惫了。” 突然,沈尹戌带着几个将佐奔进大帐,喊道:“令尹大人,不好啦,吴军已经夺走了州来城!” 阳匄惊道:“什么?” 沈尹戌:“吴军这是在钟离引诱我楚国大军,他们是在声东击西。三天前,伍奢的小儿子伍鸡担任吴国主将,暗渡淮河,‘将吴人围州来,为长壑而洍之。’挖长沟,引淮河之水淹我州来城,城中百姓和我楚国将士溺亡无数,我等逃出不足千人。” 阳匄大叫一声:“气煞我也!”一口鲜血喷出,吐出最后几字:“夺回州……”便白眼一翻,气绝身亡。 薳越、沈尹戌抚着尸体放声大哭,众将与联军首领无不垂泪。薳越擦干眼泪说:“遵照大将军的遗愿,誓死夺回州来城!” 众将和联军首领呼道:“誓死夺回州来城!” 薳越:“大将军走了,我司马理应担起大将军之职。连夜拔营起寨,赶赴州来城。行动!” 众将:“诺!” 副主将大帐。 “报——”探哨奔进大帐,向姬光禀道:“楚营挂起了丧灯,楚国联军阳匄大将军死了。整个兵营正在集结,准备移兵州来城。” 公子光对众将说:“太好啦,一切都在按主将伍鸡谋略在进行。他们征调了胡、沈、蔡、陈、许、顿,加上楚国组成了七国联军。各诸侯服从楚国固然很多,但都是一些弱小国家,他们都是畏惧楚国,而不得不做楚国的附庸。我听说,大凡做一件事,如果德威能胜过恩惠,即使力量小也必能成功。如今的胡子髡(kun)、沈子逞,虽为君主,却年轻狂妄;陈国的夏啮,虽然年壮却很顽固;顿、许、蔡又都很厌恶楚国的政治。如今楚令尹瑕死了,楚军必然一蹶不振。楚将虽然都出身低贱,可多半是受到了楚王的宠信,而楚国的政令却不统一。七国联军即使共同作战,却不能同心协力,再加上将帅出身寒微,无法号令全军,因此威信不足,楚国必然一战而败。现在我命令,尾随楚军,进入吴军主力设定好的伏击地,与敌人打一场歼灭战,彻底灭掉楚国一直以来的狂妄气焰!” 众将拱手:“一切听从副主将的号令,与敌人打一场歼灭战!” 鸡陂。 当七国联军一路浩浩荡荡开拔到鸡陂的地方,远处依稀可见州来的城墙。此时正值秋七月,天空见不到一丝阳光,乌云密布,一片晦暗,为兵家忌讳之日。突然,鼓角声大作。鸡陂山坡上出现了无数的吴军。伍之鸡亲率中军,掩馀为右军,赶赴设伏地的姬光成为左军。七国联军万万没有想到,在尚没有到达州来城,却在这片泥泞的洼地上,遭遇到了吴军的主力伏击。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勉强仓促上阵。 主将伍之鸡站在高高地坡地上,联军纷乱场面一览无余。这时,公子光对伍之鸡说:“主将,假如我们分兵先攻打胡、沈、陈三国之军,那么这三国一定会先溃败逃跑。三国之军溃逃后,其余诸侯之军也必定动摇。诸侯之军一乱,楚军也必定四散崩溃,这仗就赢定了!” 伍之鸡:“副主将说得不错!旗手,打旗语,派遣三千囚犯袭扰右翼的三国之军。” 囚犯本无纪律,打着赤脚在泥泞洼地上胡乱突入。在战场上跑跑停停,以致使三国之军阵容大乱。当三国之军看清是一群囚犯,便拔脚追赶,却发现军靴已被泥泞粘住,拔都拔不起来,一时慌了手脚。 主将伍之鸡见此,命姬光率左军乘机突入右翼阵中,正遇陈将夏啮,两人一交手,便把夏啮从车上擒获过来。胡子髡、沈子逞二君心慌,夺路欲走。掩馀率右军赶到,二君如飞禽入网,俱被吴军所获。吴军掩杀,三国死伤无数,生擒甲士八百余人。姬光命释放胡、沈两国俘虏,让他们逃往左翼许、蔡、顿军中,散布胡、沈二君主已经阵亡。吴军跟在后面高声呐喊,顿时,三国之军作鸟兽之散,纷纷溃逃。 站在伍之鸡身旁的监军季札,此时说:“七国联军左右两翼已经崩溃,主将可以出动中军掩杀过去,一举灭了楚国中军!” 伍之鸡大喊:“先锋公子庆忌听令!汝突前闯阵,引领中军冲向敌军,彻底打败楚军!” 庆忌:“诺!”应诺后,单车冲向楚中军。 伍之鸡:“登车!”说完登上战车。他见季札已立枪站在车上,忙说:“先生,战场混乱,你老还是待在坡上?” 季札:“监军之所以称谓监军,就是随时掌握全军动态。走!” 吴国中军联合左右军,以泰山压倒之势扑向楚军。薳越来不及布置阵式,慌忙令将士胡乱放出几箭,便勒马后退。就在吴军指挥车挺进到楚军咫尺时,突然一箭射来,季札勉强一让,还是被箭羽掠臂而过。伍之鸡侧头一看,见季札手臂鲜血直流,赶紧掏出那条鲍淑惠绣的‘鸡父’手帕跟他缠住。季札大声喊道:“不要管我,快冲向敌军!” 御驾抖动缰绳,载着主将伍之鸡、监军季札冲向了楚军。吴兵随后掩杀,杀得楚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薳越大败,奔逃了五十里方才脱身。看到吴国的大胜,楚国的惨败,伍之鸡露出了久违笑容。他大喊道:“清扫战场,押解俘虏,整军去州来!公子光,你立即率轻骑去蔡国郹阳,解救蔡夫人!” 公子光:“诺,主将!”随后率轻骑疾驶而去。 伍之鸡:“医官,快来为季子先生包扎一下!” 季札拿着手帕,扬道:“不用了,只是擦伤了一点皮,没有关系。子鸡,我记得这个地方叫鸡甫,而你说是鸡陂。现在我来改一下地名,叫鸡父如何?你看你的手帕上绣的就是鸡父,而这次战役就叫鸡父之战!怎么样?可以用它来纪念你指挥的鸡父之战!”说完,哈哈大笑。 第四十九章 第一节《潮神》—— 公子光率轻骑直奔蔡国郹阳,迎接太子建之母蔡姬。星夜兼程,几百里路马不停蹄,凌晨时分就赶到了郹阳。老封人大喜过望,准备杀猪宰羊,答谢姬光的救命之恩,并说:“将军,延陵季子果然言而有信,他让封人坚守十天,想不到你们第八天就来了,真是兵贵神速!你们小憩片刻,我让下人摆上酒筵,以款待贵军。” 公子光:“老伯,此事紧急,我怕耽搁了时辰,楚军回过神来,就会直扑郹阳。” 老封人犹豫地看着蔡姬。可她拉着公子光的手说:“我也害怕丧尽天良的费无极,随时派兵来擒拿我。可七八天都过去了,仍没有动静,可见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紧急。汝等吃了宴席,我随你们去吴国。” 公子光催促道:“夫人,你的盛情我们领了,还是走吧?” 蔡姬反倒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道:“将军,我是一个可伶的女人,被花心的楚王休了,厚着脸皮在娘家讨口饭吃。儿子媳妇死了,孙子被伍子胥带入了吴国,也不知情况怎样?那狼心狗肺的老东西还和狗杂种费无极狼狈为奸,非得将我孤儿寡母赶尽杀绝才肯罢休。这是什么世道?” 公子光一干人等只见其悲伤的样子,却语言不通,半句也没听懂,反正知道她在诉苦,痛骂楚平王。 蔡姬见大家愣怔的样子,对公子光说:“这位大人,想必您就是吴国将军,你们为我出生入死,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说完,当场跪地磕头。 公子光慌忙制止说:“夫人,快不要这样!我叫姬光,乃吴军副帅。受我们主将伍之鸡派遣来救夫人,请赶紧收拾行装跟我们上路。” 蔡姬听到伍之鸡,脑海一点印象都没有,脱口问:“伍之鸡?” 公子光:“伍之鸡是伍子胥的弟弟,他担任了鸡父之战的主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孙子公子胜已在梅里的阳山住下,他和伍子胥在一起。你这次去吴国,你们祖孙一定能团聚!” 蔡姬听后喜极而泣,感激涕零,又磕头不止。 老封人说:“姬光将军,既然你们不吃酒筵,那么老夫准备好了干糒,带在路上食用。” 公子光:“这样好!走!” 薳越面对从鸡陂逃出的残兵败将,对众将叹息道:“唉!鸡父一战,七国联军一败涂地。这都是由于我的指挥失误,所以才使得七国联军丧失殆尽。我辜负令尹阳匄的期望,也对不起楚王的信任。众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沈尹戌:“司马大人,我们虽败,但还有几千之众,尚可与吴军一战。我愿组织人马去夺回钟离,并沿州来一线守住楚国疆土,也不至于把大面积土地拱手让给吴军。” 薳越:“左司马说得不错,守住楚国疆土,作长期固守准备!” 武城黑:“司马也不要叹息,末将突然想起来钟离之前,我的使命是去郹阳擒拿君夫人。现在司马兵败,何不赶往郹阳捉拿蔡姬,也算是将功补过。大王或多或少会减轻司马的罪责,不会一竿子撸到底。司马以为如何呢?” 薳越喜道:“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此事!左司马,你带兵马去钟离;我带少许轻骑去郹阳,我们分头行事。武城黑,我们走!” 薳越率领轻骑赶到郹阳,却见郹阳几乎是一座空城。老封人带领族人早已逃之夭夭。在人去楼空的封人宅邸,薳越问附近的乡邻:“尔等知道楚国夫人蔡姬去了哪里?” 乡邻:“回禀将军,蔡姬早随一队兵马离开郹阳两天了。现在来问蔡姬,晚啰!” 薳越听此差点从车上栽下来。他稳了稳神,对手下说:“走!” 一行人来到薳澨(今湖北京山县西汉水东岸)的地方,薳越突然命御驾停车,而后在树林里大喊:“苍天!我薳越一错再错,我有何面目再去见楚王啊!”说完,拔出宝剑准备自杀。 众将赶紧上前抱住薳越,并说:“请将军不要灰心,让我们继续攻打吴国吧,或许一战而胜之!” 薳越推开众将说:“我奉命守关,不能缉拿亡臣伍子胥;现在又丢了七国之师,还失去了君夫人。无一功而负二罪,即使我死了还是有罪,我又怎能不用自杀来赎罪呢?” 是夜,薳越跑到一片树林里自缢身亡。余部见主将已死,更是慌不择路,纷纷丢下武器,各自逃命去了。 楚宫大殿。 武城黑哭着奔进大殿,一头扑倒坍墀前,泣道:“大王,司马薳越在薳澨自尽了!” 景平王听后一阵颤抖,勉强扶住龙 案,不至使自己坐立不稳。但面色苍白,虚汗涔出,半晌说不出话来。 车右囊瓦责道:“鸡父之战,丧失七国联军;又失去了君夫人,无一功而负二罪,其死尚有自知之明。痛惜的是我们失去令尹阳匄,这才是楚国的一大损失!” 左史倚相执笔问道:“大王,州来丢了,七国联军也在鸡父大败,现司马自杀身亡,鸡父之战算是告一段落,楚国经文要如何描述?” 景平王:“可恨伍奢的小儿子伍之鸡,竟然成了吴国主将!挖长壑淹我州来,又在鸡父败我联军,成为我楚国心头之患。倚相,经文不要提及伍之鸡之事,否则,是在跟他树碑立传!” 倚相提笔写后,然后读道:“‘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胡子髡、沈子逞灭,吴获陈夏啮,以区分君臣身份。关于鸡父之战,我们不言战,是因为楚国尚未列阵的缘故。’不提伍之鸡,但鸡父还是要写的。可我听说鸡父原地名叫鸡陂,是因为伍之鸡一战成名,才由吴国季札改名为鸡父?大王,这样写行吗?” 景平王:“一地名而已,不用管它!” 费无极出班言道:“大王,逃了伍子胥,如今又出了个伍之鸡,伍家亡楚之心不死啊!大王,令尹阳匄未战便离我们而去,时下赶紧任命新的令尹,以主持楚国政务?” 景平王叹道:“我悔不该没听卜尹观从的话:‘城墙倒塌,不要用兵,即使做到,也无济于事。’而寡人明知吴国是冲州来城而来,却命令尹阳匄率七国联军救之,违背天意。才使得损了令尹,又折了司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令尹走了,国不可一日无辅弼,寡人任命囊瓦为令尹,主持国政。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点头赞许,唯有费无极眉头一皱,心有不甘。 字幕、旁白:鸡父之战以楚国司马薳越的自尽拉下了帷幕,从此,吴楚双方力量平衡发生了逆转,楚国由攻势转向了守势。而在鸡陂作战的地方,由于伍之鸡的原因,更名为鸡父之战。“吴人以围州来,为长壑而洍之,以败楚师,是鸡父之壑。”从而,造就了史册上从未记载过的伍之鸡,使其功绩永垂青史! “大捷,大捷——”鲍牧兴冲冲奔进厅堂,对鲍家人高声嚷道。 鲍国问道:“牧儿,何来大捷?” 鲍牧只管奔到鲍淑惠跟前,对她惊奇地说:“小妹,神了神了,你的‘鸡父’,真得传来了大捷!” 鲍淑惠不解地问:“我的什么鸡父?哥,你说话说清楚一点?” 鲍牧:“淑惠,你不记得你为伍之鸡绣过一块手帕,上面有‘鸡父’两个字?” 鲍淑惠:“记得呀。” 鲍牧:“吴国在鸡甫的地方,打败了以楚国为首的七国联军,取得了空前的大捷。为此,吴国大儒季札把鸡甫地名改为鸡父,并报录给了鲁国,让天下诸侯知道吴国的大捷。” 鲍淑惠:“这有什么惊喜的?大惊小怪!” 鲍牧:“小妹,你真的不愿意知道为何要改地名吗?这可是你日思夜想欲打听的消息。” 鲍淑惠倏地站起身,焦急地问:“你是说有了伍大哥的消息?” 鲍牧笑道:“小妹,你别急啊!我可没说有了伍大哥的消息,我只是知道为何要改鸡父的原因。” 鲍淑惠:“什么原因?” 鲍牧:“因为鸡父之战是伍之鸡指挥的。‘吴人以围州来,为长壑而洍之,以败楚师,是鸡父之壑。’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季札大儒就把图标上的鸡甫改成了鸡父。现在我们得知了伍之鸡的消息,就离知道伍大哥的下落不远了。怎么样?小妹,哥可是给你带来了伍大哥的线索,你得感谢哥才对!” 鲍淑惠:“鸡父大捷是伍之鸡指挥的,并不能说明伍大哥也在吴国呀?按照伍大哥的本领,应当更胜伍之鸡一筹。如果伍大哥在吴,鸡父之战,怎么会轮到伍之鸡指挥呢?” 鲍国:“伍之鸡是个非常肯专研兵法的人。在临淄就那么一点时间,却千方百计也要阅读到《司马穰苴兵法》,可见他孜孜不倦勤奋好学,给他带了今天的成功。伍之鸡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是个瘸子,不能的话,嫁给他也失为一种尚佳的选择。” 鲍苏:“是啊,既然父亲如此看重伍之鸡,我们何不派人去吴国,打探一下伍之鸡是否婚配。如没有成家,可聘礼求亲,娶我们淑惠,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鲍淑惠:“父亲,祖父,我有言在先。我心中只有伍大哥一人,任何人不 嫁,除非泰山崩塌!”说完,噙着泪跑进厢房去了。 鲍牧紧跟着鲍淑惠也来到厢房,后面跟着他的儿子鲍息。他责怪的对淑惠说:“小妹,你怎么轴,不能变通一下?既然父亲说派人去吴国聘礼求亲,何不假装应允,先打探清伍大哥下落,再作去处?” 鲍淑惠听后,似乎有点后悔,仍嘴硬地说:“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鲍牧:“小妹,我们见到伍大哥时,如今已经七八年过去,我的儿子鲍息都六岁了,你也成了老姑娘,再不嫁就嫁不去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伍之鸡的消息,你却一口回绝,真是不可理喻?我看你以后怎么去和伍大哥相会?”说完,走出了厢房。 鲍息见鲍淑惠轻声抽泣,说:“姑姑,你莫哭,等息儿长大了,我陪姑姑去找伍伯伯,好吗?” 鲍淑惠一听,一把抱着鲍息,说:“还是我们息儿乖!” 伍员今天特别高兴,因为有使臣来通知他。说吴军在鸡父打了个大胜仗,公子光亲自去了郹阳,把蔡夫人接到了梅里。吴王僚赐了西门外一个大宅子给蔡夫人居住,让他带上公子胜去跟他祖母团聚。 伍员驾着车,载着穿戴一新的芈胜就上路了。来到了西门外的一座大宅子,伍员叩开了大门。奴婢引他来到大堂,蔡姬一见伍员有点愕然。只见一个满头白发,面庞看似还年轻的中年大汉,站在她面前稽首道:“蔡夫人,子胥跟你请安了!”然后又拉着芈胜跪下,说:“公子胜,你不是嚷着要见你的祖母吗?快跟祖母磕头!” 芈胜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扑向蔡夫人,哭喊道:“祖母!” 蔡姬张开双手,抱着芈胜,喊着:“我的苦命孙儿!”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伍员见此,眼眶也是红红的。他劝慰道:“蔡夫人,祖孙终于团聚了,应该高兴才是。” 蔡姬擦拭着泪水,说:“是!异国团聚,老身总算见到自己的亲孙子。老东西要灭我,是你弟弟伍之鸡派姬光将军救了我,我才有了今天的团聚!” 伍员:“姬光?他可是个大人物!是当今吴王的堂哥,叫公子光。” 蔡姬:“他可是一个好人!事无巨细,路上把我照顾的妥妥帖帖,一直把我送到梅里见到吴王,才行辞别。伍子胥,虽然以前我没有见过你,可你的大名,老东西经常提到。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满头白发,面容憔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芈胜:“祖母,我同亚父是一路逃难来到了吴国。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九死一生才闯过来的。” 蔡姬:“你在楚国可谓大名鼎鼎。怎么到了吴国,吴王僚却不怎么赏识你,让你去躬耕作田?而你的弟弟却成了大将军?” 伍员:“夫人,有些话无需言明,住长了你就自然明白。” 蔡姬:“是啊,这都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在异国他乡,只要带好我的孙子就行。伍子胥,你作为亚父,能不能同意从今往后芈胜由我来抚养?” 伍员:“夫人,我来这里就是送还芈胜。我让他吃了不少苦,至今都觉得对不起他,还请夫人原谅!” 蔡姬扑通跪下,说:“恩人,芈建在郑国被杀,他娘马昭仪投井自尽。是你又当爹又当娘,一手把他拉扯大。虽然经历了诸多磨难,但毕竟健康成长。我是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还说原谅二字?这样,反倒使老身过意不去。请受老身一拜!”说完,伏地一拜。 伍员连连制止道:”快别这样,快别这样!你只是主,我是臣,哪有主向臣跪拜的呢?” “祖母,你起来!”芈胜扶着蔡夫人起身。 蔡姬:“恩人,你坐!” 就在这时,奴婢进来禀报:“夫人,有郑国使臣求见!” 蔡姬扬眉怒道:“杀子仇国,找我干啥?” 伍员:“夫人,使臣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看他是何来意?” 蔡姬见伍员发话,于是对奴婢说:“那就让他进来!” 郑国使臣迈进厅堂,后面跟着一个挑着礼篚盒的随从。使臣向蔡夫人揖手道:“下官奉郑定公之命,特来吴国向蔡夫人赔礼道歉!由于在新郑错杀了太子建,郑伯一直追悔莫及。现送来珠宝首饰,权当赔罪,以弥补夫人的失子之痛!” 伍员讥道:“太子建,在新郑犯下谋逆之罪本当罪不可赦。但郑定公无非是看吴王把蔡夫人接来了梅里,赐以豪宅。生怕蔡夫人向吴人提起杀太子建之事,害怕得到报复,所 以用珠宝首饰来讨好夫人。使臣,我说得没错吧?” 使臣一脸尴尬,忐忑的看着蔡姬,一句话也说不出。蔡姬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她擦了擦眼泪,也没有过多的怨言,只是淡淡的说:“使臣,你回去告诉郑定公,我儿命薄。只恨那楚平王将我儿子逼到了那种地步,做了不仁不义之事才招致杀身之祸。我不怨郑国,希望此事就此作罢!” 伍员站起身说:“夫人,作罢?郑定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完,大步走出了厅堂。 使臣猜测的问:“他可是伍子胥?郑定公曾悬赏捉拿他。” 第四十九章第二节《潮神》—— 伍员离开了蔡夫人豪宅,驾着车在梅里街市上漫无目的驶着。他突然想起了市场小吏,会相面的被离。他兴奋地抖动缰绳,驾着马车朝楝树弄奔去。 很快来到了被离房前。他下车后,敲响被离的房门。被离打开门,惊道:“哟,什么风把伍大夫吹来了?稀客!稀客!”被离见是伍子胥,喜出望外。 伍员笑道:“被离,可别讽刺我,我可不是什么伍大夫?我只是想念故人,才来到了楝树弄。” 被离让进伍子胥,来到了厅堂,乐滋滋地招呼他落座,一边上茶,一边诙谐地说:“不称伍大夫,那称你伍员外如何?” 伍员:“百亩旱地,全靠我一个人操持,还称员外?纯粹就是个农夫。以后叫我伍员,或子胥即可。” 被离叹息道:“本来是个人才,可大王弃之不用,多可惜啊!” 伍员浅浅地呷了一口茶,说:“当年子胥落魄,只有贤兄礼敬抬举,得以见到吴王,心存感激啊!” 被离悻悻地说:“说到当年,我实在运气不佳。当时我即刻去禀报了公子,就不会被烛庸抢了个先,让大王先行召去。唉,在下与富贵擦肩而过呀。” 伍员略有几分同情的说:“我亦未料到会被大王召去。被离,时下还在公子府上走动?” 被离语调显得沮丧地说:“我是经常去,可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再难发现像你这般有才干的人了。” 伍员很无奈的说:“哪是什么才干?朝堂之上,不用一策。大王与公子不再待见,还不是被人诋毁,被人奚落,被人强压一头。” 被离:“不会吧?论说以你经天纬地之才,怎会被人诋毁?或许是你多心了,或许你还未悟到其中的奥秘。在下在公子府上,常常与公子念叨你。公子不时感叹道:伍大夫真是个人才啊!” 伍员不相信:“怎么会呢?” 被离:“千真万确!公子夸你,言辞恳切,多有惋惜之意。” 伍员一针见血地说:“朝堂上诋毁,私下里惋惜,可见他表里不一。被离,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除非他有异志!有野心!否则,他不会在大王面前离间我,把我从大王身边拽走哇?” 被离笑笑:“伍大夫果然是个聪明的人,能悟到公子的用心,就不会介意什么诋毁啊、奚落啊,这都是一种先拒后笼的策略。伍大夫,相信我,公子一定会去找你的!” 此时,伍员心里一下豁然明朗开了。他无心再聊下去,很快告别被离,驾着马车离开楝树弄,回到了阳山之田。 干栏式木屋。 伍员支在栏杆上,望着绿油油的阳山。他沉思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嘚嘚的马蹄声传来,把他从沉思中震醒。他见是伍之鸡骑着烈焰马到了屋前,高兴地说:“子鸡,你来啦?” 伍之鸡边下马边说:“二哥,你在栏杆边想什么?” 伍员:“子鸡,你来得正好,哥正在考虑一件事,很是纠结。走,我们进屋谈。” 到了木屋内,伍员边上茶边说:“子鸡,听说鸡父一战,你作为主将打败了七国联军,不但夺了州来城,而且还救下了蔡夫人。二哥得恭喜你!” 伍之鸡憨厚的笑了笑,说:“这场胜利都与那天晚上分析的一样,完全在预料之中。” 伍员问道:“鸡父之战胜了,怎没见你来梅里?吴王没有因你的功绩而加封于你?” 伍之鸡:“封了,敕大夫爵禄,任命吴国将军。本来大王想留我于朝堂,可季子先生说,延陵缺一主将,让我跟他去了延陵。这不,空闲下来,我才有时间来见二哥。” 伍员:“子鸡,如今你已步入吴国上层,好好跟着季子先生干,让楚景平王始终活在你我复仇的恐惧之中。” 伍之鸡:“二哥,你刚才说有一事很纠结,究竟何事?” 伍员:“子鸡,你觉得公子光此人怎样?” 伍之鸡:“他呀,鸡父一战,我与他配合默契,上下协同,是个帅才;有谋略,敢决断,有王霸之气,这样的人很有睿智,更能成事。二哥,你提他,莫不是与他有关?” 伍员:“子鸡,吴王僚你也见到了,胸无大志,安于现状,没有巨大利益的诱惑,是不会轻易为我们复仇的。现在我的问题来了,吴王僚疏远我,不再用我,再追随大王,把我的想法变成大王的行动为我们复仇,已无可能了。我该怎么办呢?” 伍之鸡:“你是想转投公子光,可他不是吴国的君主啊?他没有这个实力 ,也没有群臣的支持。二哥,你千万别有这种想法!” 伍员似乎下定决心,说:“既然是选择,不能忘了为了什么而选择。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复仇,那么谁更能帮我们复仇呢?我想只有公子光才能为我们复仇,只有追随公子光,帮助他登上王位,才能完成我们的复仇大业!” 伍之鸡大惊:“二哥,你怎么有这种想法?这是扰乱吴国朝堂啊,是乱政!如不成功,将死无葬身之地。即便冒险成功,也会遭到世人的谴责!可这成功,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复仇?我估摸楚景平王早已尸骨无存了,我看还是放弃吧!” 伍员大声道:“父兄的死,伍氏一百二十八口的死,无时无刻不在我胸中燃烧,激励我去为他们复仇!现在我才真正理解了太子建,为何急于刺杀郑定公,还不是为了报仇?而我投靠公子光,是因为他有异志!有野心!唯有帮助公子光上位,我们才能复仇。” 伍之鸡:“二哥,你怎么知道他有异志?难道吴王僚没有觉察到一丝一毫?” 伍员:“公子光表面阿谀奉承,言听计从,实则别有用心。而吴王僚胸无城府,意欲称霸,又少谋寡断,偏听偏信,缺乏定见。有公子光在,我再难取得大王信任了,如何借力复仇呢?我在楝树弄,听相面士被离说,私下里公子光每每称赞我。而在朝堂上,处处与我作对。在大王面前诋毁我,奚落我,打压我,暗处却在赞扬我,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向被离传递一个信息,他有异志,他在离间我与吴王僚的关系,要与我结为同盟,夺了王位?” 伍之鸡:“那你来阳山这么久,公子光可曾光临过干栏式木屋?” 伍员:“只要他雄心未泯,一定会来的!” 伍之鸡:“但愿你们能够成功。” 伍员:“子鸡,此事与你无关。若是失败,可又得让你再次飘零了,二哥觉得很对不起你!” 伍之鸡:“只要能复仇,我也希望能打进郢都去,活剐了楚平王!” 伍员:“所以说想不冒险,难啊!” 伍之鸡:“对了,来了半天怎不见公子胜?” 伍员:“蔡夫人来了梅里定居,今天我把他送到他祖母哪里去了,让他们祖孙团聚,也免得在我这里受苦。” 伍之鸡:“去了好,你以后行动也可方便一些,免得牵肠挂肚。” 伍员:“是啊,我现在等得就是公子光的光临!” 郢都。 一座重修的新城矗立在楚地,加修了外围城郭,比旧城高七尺,面积2.8平方公里,南北长约2000米,东西宽约1400米,仍称为郢,这是楚平王史上最早筑“城之郢”。后再筑一城于西,作为左臂,取名麦城(今当阳县境内);又新建了一座大城纪郢——纪南城(今湖北江陵县东南),作为右臂。这样,三城呈“品”字形,以便联络。 这座新城是令尹囊瓦向楚平王献策而建造的。由于害怕伍氏兄弟在吴,吴楚交战的噩梦将要延续下去。为了预防不测,因此,囊瓦提议建筑了新城,楚人纷纷赞许囊瓦有功。 左司马沈尹戌却在新城完工后,对群臣不屑地说:“子常上任不修德政,却在筑城上下工夫。吴人来了,必然会使郢城失守,假使郢城不能保,修城也没用。古时天子是以四夷为守备,王权衰弱之后就以诸侯为守备,而诸侯是以四邻为守备,诸侯衰弱就以四疆为守备。于是留心四方边境,跟四邻相约互相救援,人民在自己的家园安居乐业,春、夏、秋三季的农作都能如期完成,因而人民在内没有忧患,同时也没有外敌侵扰,如此国都又何必修城呢?从前梁伯在他的公宫四周挖城沟,结果为此而使民心溃散,假如人民背弃他们的君主,那国家哪有不亡的道理?假如好好治理边疆,努力经营土地和田园,把边疆的堡垒修牢,爱护自己的人民,把他们组织起来保卫边疆,和邻国之间讲求信义,使各级官吏忠于职守,重视外交礼仪,既不骄傲也不贪婪,既不软弱也不强横,完成国家的国防设施,以防战争的突然爆发,如此又何必畏惧敌人的入侵呢?《诗经·大雅·文王》篇说:‘怀念你的祖先,修养你的品德。’这不是榜样吗?从若敖、蚡冒到楚武王、楚文王,楚国的土地只不过一百里而已,可由于他们能重视边疆防务,所以根本就不必加强郢都的城疆。如今楚国的土地已经扩大几倍,反而要修郢都,这不是令人感到困惑的事吗?” 囊瓦听说后心中不悦,却暗下决心一雪鸡父之耻。于是,大练水军,让士卒熟悉水上作战,准备与吴国在水上 一战。 字幕、旁白:“公元前518年,周敬王二年。吴王僚九年。楚平王十一年。这年春天的某一天,吴、楚两国的边境上发生一起边民纠纷,从而引发了吴楚间另一场战役,史称“卑梁之衅”之战。 吴国的边境有个小城邑,叫做卑梁(今江苏盱眙东阳境内)。楚国的边境上亦有一个小城邦钟离。这两个边邑紧挨在一起,相隔不远,他们世世代代都以种桑养蚕为业。女人的工作,主要就是到外面去采桑叶,把桑叶摘回来养蚕。 有一棵桑树,长的很巧,是棵无主之树,生长在两国的中间。如果说这棵树长在楚国这边,倒也罢了,明摆着到底归谁,也就不用争了,可它偏偏生在边境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地带。 一个楚国少女发现了这棵桑树,高兴得合不拢嘴,正准备跑过去采摘,恰巧一个吴国女子也发现了,走过来大喝一声:“且慢,这棵树是我家的!” 于是,两个女人争吵起来。为什么要争呢?根本原因乃是所有权不明确,她认为这是她的,她同样也认为这是她的。也许她们都能找出人证来说,这桑树是归自己的,其实她们都拿不出证据,并且也不会相信对方的证据。 桑树并非不够多,桑叶也并非不够吃,对于产权已经明确了的东西,向来是很少会有人争的。为了夺得这个新发现资源的独享之权,大家就会觉得争得理所当然。你要独享,另一方不干,就成了冲突起源。于是,这两个女人为了一点桑叶,扭在一处,撕打了起来。 吴国的是个女人,楚国的是个处女,吴国的女人和楚国钟离的少女争桑叶。因此不难判断,吴国的女子是个成年女人,楚国的女子则是个女孩。那么,很显然吴国女人凶悍地扇了那个楚国女孩几个嘴巴,替她爹妈教训教训她,看你还敢不敢抢桑叶。然后扇完几个耳光,自己装满桑叶,得胜而归。 女孩当然打不过那个吴国女人,她只能忍着眼泪哭回家。家里人问她,你哭什么?她就把遇到一个吴国女人,为了争抢桑叶而发生口角,继而扭打,最终受辱的过程全说了一遍。楚国女孩的父亲一听,火冒三丈,喊道:“你们小小的吴国,竟敢欺负我们楚国人?这还了得!走,通知所有的钟离人,砸了它狗日的卑梁人!” 于是,私自召集他们全家族的人,也不向上级长官报告,就纷纷拿起武器,直接冲到吴国的地盘上去教训人了。楚国钟离这一家人,来到吴国卑梁,寻到了那个打人的女人家,不由分说就对砍起来。楚国女孩的父亲恶狠狠的说:“你欺负咱家的女孩,咱叫你全家偿命,看你还敢不敢动手打人?” 楚国人有备而来,人多势众,将卑梁一家杀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吴国卑梁的这一家,被楚国人跑来把他们灭了族后,楚国人这才出了口恶气,心满意足,得胜而归。 为了一点桑叶,酿出一场悲剧,而悲剧还在进一步升级。 吴国的卑梁大夫,突然听说楚国人跑到他的地盘上行凶撒野,杀了他管辖内的一家之后,逃之夭夭,顿时勃然大怒。出了这么大的恶性案件,作为地方上的最高长官,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因此,他把所有的程序都简化到最简单的步骤,也不向他的上级汇报请示,就把他这个小城邑里所有的兵力都调集起来,直接追到楚国钟离,去杀行凶的那一家人。 卑梁大夫带来的兵丁,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军人,驾着战车,拿着长矛大戈,冲到楚国的地盘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一家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转眼间给灭了族。 灭了族,还不解恨,卑梁大夫特有血性,你灭我一家,我灭你全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大开杀戒。卑梁大夫带着他的得胜之师,向钟离发起了最猛烈、最快捷的突袭。一阵激战之后,钟离崩溃,全线失守,已完全被吴国人所控制。 钟离守将吓得魂不附体,衣服也来不及穿,就连夜逃回楚国郢都,向楚平王请罪去了。 为了争一点桑叶,先是两女相斗;紧接着升级为两家怒而相灭;接着又升级为两国边邑长官怒而相攻;最后,终于升级到了两国的王那里。 楚景平王听后怒了,御驾亲征,率领着楚国精锐水师正准备启程,左司马沈尹戌上前劝阻楚王道:“大王的这种做法,必然会使楚国损失城池。因为如今不去安抚人民,而使他们劳苦。同时吴国并不想对楚国用兵,却加速吴国的用兵,如此吴国必然跟着楚军之后来攻打楚国,而楚国的国防却无准备,又怎能不丧失城池呢?” 楚王并没有听从沈尹戌的诤谏,而是率 舟师浩浩荡荡从大江直逼吴疆,来到边境上,当即攻占了吴国的卑梁。将这个边邑小县拿下后,又率领他的水师在这里耀武扬威,浩浩荡荡地转悠了一圈。 楚景平王令囊瓦编练舟师,目的是为了侵略吴国的边境。现在楚王拿下了卑梁,以胜利者的姿态,教训了吴国一番,洋洋得意的在豫章河口接受了越大夫胥犴慰问和犒军,越公子仓又送给了楚王一艘游船。公子仓和越大夫寿梦率军跟着楚王到达圉阳(今安徽巢县一带)就回国了。 第五十章 第三节《潮神》—— 柴火灶烧得正旺,伍员在灶台后不断添着秸秆。大锅里烧着滚沸的开水,要离用瓢舀着开水倒进木桶,准备提入浴房。伍员放下秸秆,说:“要离,我来。” 要离笑道:“伍兄别看我个子小。在酒坊,那木桶比这大得多,都是我一人搬来运去,放心好啦,你只管烧火就行。” 烧好了一锅热水,伍员又继续加下冷水。然后又坐在灶前添着秸秆。这时,伍之鸡进来也蹲在一旁,帮着烧火。他悄声的问:“二哥,淑惠来了,你怎么对待这位未过门的嫂子呢?” 伍员正色地说:“父兄之仇未报,我怎能忘了你嫂嫂?除非该死楚景平王死了,我的心平复下来,才是考虑淑惠的事。” 伍之鸡:“淑惠对你一往情深,那么多人想娶她,都被她拒绝了。你不能再耽搁她了,要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对你的思念。” 伍员:“到时我会考虑的,子鸡无须多言!” 伍之鸡:“二哥,你上次说的事,公子光可曾光临过阳山?” 伍员悄声的说:“来了,果不其然,他有异志。我们正在等待机会,准备一击成功!” 伍之鸡:“所以,二哥对文先生的到来并不担忧,而我却不能为文先生提供举荐门路,我感到很无奈。” 伍员:“子鸡,正因为你在鸡父一战成名,而各路英雄好汉慕你之名,都来投奔于你,这是天大的好事。相信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才,说不定千里之外的母亲闻讯,也会光顾吴国。” 伍之鸡:“母亲能来,那是太好啦!” 伍员:“这是冥冥之中的事,可能是我想得太遥远了。子鸡,现在有热水,你也去洗个浴!” 伍之鸡:“好嘞!” 夜深人静。 浴房,洗好澡的伍员,拧干了自己雪白如霜的头发。随手拿起扫把,把积水扫了干净。然后,走过厢房,来到自己的房间。他拉开推拉门,只见鲍淑惠坐在塌上,垂眉低首。伍员惊道:“淑惠,都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你怎么不去自己的房间?” 鲍淑惠羞涩地:“伍大哥,我千里投奔于你,你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何况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嫂夫人为救侄儿已献身涂水,我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委身于你,难道还玷污了你不成?” 伍员连连解释:“不是不是!淑惠,你听我说,子胥父兄衔冤被杀,伍氏一百二十八口身首异处,我已立下誓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我知道你一往情深,也知道你非我伍子胥不嫁。但这个时候不是儿女情长之时,等我杀了楚王之后,我一定选个吉日,明媒正娶,总不能这样稀里糊涂上了我的床,让我伍子胥不干不净。你看如何?” 鲍淑惠从枕头之下拿出她绣的“烈焰”手帕,说:“伍大哥,这块手帕你珍惜的这么好,一点褶皱都没有,看出你心里有我。但我已走进你的房间,大家都一清二楚,你不跟我同枕共眠,让大家笑话于我,你不觉得我很委屈吗?” 伍员歉意的说:“那这样,你睡木榻,我睡地板。”说完,抱起被褥,自己和衣睡下。 鲍淑惠看了一眼侧睡的伍员,吹熄了油灯。 一夜寂静。 当鲍淑惠睁开双眼朝窗外一看,只见满天星辰。她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出厢房,来到灶间。她剔亮了油灯,看见黑通通灶口,却不知怎样点着柴火,她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明白怎么升火做饭。 这时,伍员走了进来,问道:“淑惠,怎么起的这么早?” 鲍淑惠指了指灶口,示意不知怎么升火。 伍员:“你想为大家做早饭?” 鲍淑惠点点头。伍员拿起灶边一根竹筒,伸进灶口,轻轻地一吹,夹些秸秆进灶,火立时燃烧起来。然后往大锅里加水,倒入粟米,搅动几下,盖上锅盖。添了几把柴,火苗蹭蹭的往上冒。 鲍淑惠看着被灶膛火光映红了的伍员的脸,加上他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显得十分苍老。她一阵心酸的说:“伍大哥,沧桑巨变,怎么也没想到,你如今变得这么苍老?头发变得像银丝一般。家里有黑芝麻没有?” 伍员:“有哇,那是用来榨香油的。” 鲍淑惠:“我要让你多喝芝麻糊,使你的头发变花,变灰,变黑。” 伍员:“黑芝麻糊是有这样的功效,可我的心思不在这里。事未竟,却要改变模样,这是我励志的见证,我不想轻易改变它,等我灭了楚景平王,我一定听你的话,天天吃芝麻糊,用醋水洗头如何?” 鲍淑惠噙着莹晶的泪水,默默地点点头。 大家用过早餐后。 要离套好车,扶娘俩上了厢车。伍之鸡骑着烈焰马,伍员载着文之仪,大家向鲍淑惠、文氏和她的一双儿女,挥手道别。 山道上,一匹单骑和两辆车向前疾驰。来一个岔道上,伍之鸡骑着马停下,拱手对要离说:“要离老弟,前面直走就是鸿山了,我得往延陵去了,就不送你去鸿山了。就此道别!” 要离拱手:“子鸡兄,以后来酒坊饮酒,切莫忘了!” 伍之鸡:“不会忘的!”然后又对后车的文之仪拱手:“文先生,告辞!” 文之仪:“子鸡,代问季子先生好!” 伍之鸡:“会的!二哥,我走了。” 伍员:“去吧!” 伍之鸡挥鞭疾驶而去。 鸿山小镇。 两车来到鸿山的小街上,要离停住车,指着一处小院说:“伍大哥,我家老宅到了。多少年没来,还未打扫,怠慢了!”“说完,跳下车。 伍员:“要离,现已晌午,我们找家酒肆先吃饭,回头我们帮你打扫房屋如何?” 要离:“那不必了,让我妻子先去打扫房间,我们吃完饭再来。”说完,把钥匙交给妻子,叮嘱道:“你把房间整理一下,一定要打扫干净。等会儿我会跟你们带些吃的来。” 伍员:“那好,我们走。” 两辆马车继续向前驶去,街面人来人往,还算热闹。不远处正好有一家酒肆,店小二见有马车到来,赶紧招呼客人进店。要离三人进到店内,只见店内正在举行白喜事,要离正想退出。 伍员说:“此家操办丧事非等闲人,恐怕是入仕之人故去,好不热闹。我们喝我们的酒,看看也无妨,文先生,你觉得如何?” 文之仪:“各国红白喜事风俗不同。要离,就到这里坐下。” 仨人捡了一张空桌坐下。 这时,主持人正在念来宾的名字,并把他们的吊唁礼品一一记下。当念到椒邱?时,主持人特意重点介绍道:“这位勇士叫椒邱?,是我们故去老主人的朋友。他是东海人,自幼拜师学艺,武艺高强,胆大无比。不怕鬼怪,敢于上山与山林之怪夔魍魉斗。这次闻主人故去,特意从东海赶来,在经过淮津渡口,正欲解车马饮水,护河人赶过来说:‘壮士慢来!’椒邱?问:‘为何不能饮水?’护河人:‘壮士有所不知,这河里有水怪,马若饮水,水怪即刻显身。’椒邱?一听哈哈大笑:‘水怪有何可怕?有我在此,谅它也不敢兴风作浪!’待马刚入水中,便响起一阵呼啸之声,紧接着河面之上白雾腾起,河水打着漩涡,波浪一排接一排,浪头掀起有一丈多高,顷刻间,马匹嘶鸣,不一会儿就没了影。椒邱?大怒,赤膊持剑跃入水中,与龙罔象大战三日三夜,龙罔象被他杀死了。他从水中跃出,却瞎了一眼。诸位,此等勇士前来吊唁,是我等的荣幸,勇士快快入座!” 大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想见识一下这位神奇的英雄。椒邱?十分高傲,他见丧席的主位坐满了死者的亲人和村中长辈,心中颇为不满,瞧了瞧宾客席中尚有一个空位,便嘟嘟嚷嚷坐下,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椒邱?隔桌坐着正是要离他们。他见吊唁的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在椒邱?身上,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对他却产生了反感。又听他嘀嘀咕咕地说:“我椒邱?前来吊唁,是你们的荣幸,为何不留主宾席与我?这不是冷落了千里之外的朋友,我好心赶来,却只坐在客席,这像样吗?” 要离听他对主人有不敬之词,加上他在那里乱动,心中不免有几分恼火,便指桑骂槐地说:“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山野村夫在这里胡说逞能?” 椒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人捧着,说尽恭维之词。现在听要离讥讽自己,便不由斜视对方一眼,同时发出了几声冷笑。他见要离身材矮小,头上长着稀疏的短发,满脸皱纹,而且五官还紧凑的长在一处。这副尊容,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可笑。 要离见他如此傲慢,心中更恼,干脆高声说:“人人都知道椒勇士勇猛过人,上山敢与夔魍魉交战,下河敢与龙罔象决斗,人人都敬慕你的英名,却没有想到你在淮津失了马,不能追回,而且还瞎了一只眼,不但辱没了勇士之称,又害得自己形容致残。你不但不觉得惭愧,还敢在此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真是白白拥有了勇士之称!” 要离的一席话正说到了在座的心里。他们有的与椒邱?相识 ,有的不相识,见他傲慢无礼的样子,心中都不满。所以,当要离话音一落,人们便开始起哄,并硬把椒邱?给轰走了。 伍员与文之仪坐在一旁,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对要离大义凛然,不畏强势,敢与讥讽勇士,暗暗敬佩。想不到此刻的要离,反而一下成了众人敬佩的对象,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他。 仨人酒足饭饱,离开了酒肆,上车前,伍员对要离说:“那个椒邱?被你气得一声不吭的走了,估计会站在哪个巷口盯着你。晚上,恐怕会来报复你。” 要离笑道:“我有胆嘲笑他,就有胆会他,不怕!” 两车到了要离家,要离把食盒递给妻子,她接过食盒,并端来茶水,请文之仪、伍员用茶。这时,要离对刚要去吃饭的妻子说:“婆姨,今晚你带着孩子到客栈去住一宿,明日再回来。” 要离妻问道:“我们刚来鸿山,夫君为何让我去住客栈?” 要离说:“今日我们去酒家吃饭,正遇酒肆办丧席,席间我嘲讽了勇士椒邱?,今晚他定来报复,你带孩子躲开为妙。” 要离妻知道丈夫乃智勇之人,便答应了。文之仪、伍员在一旁默不作声,想见识一下要离如何对付椒邱?。 到了晚上,要离之妻带着孩子走了。要离请文之仪、伍员到内室休息。自己打开堂屋的门窗,披发赤膊端坐堂中,等待椒邱?前来。 深夜,果然外面有脚步声。椒邱?手持利刃,蹑手蹑脚摸了进来。他见堂户大开,直奔其室。要离听见脚步声,故意斜卧在桌旁装睡。椒邱?见一人披发赤膊卧在那里睡着了,细看看,果然是要离。他迅速地将利刃压在要离颈脖上。 要离故作吃惊状,睁开眼睛问:“谁这么大胆,敢入室行凶?” 椒邱?愤怒地说:“今日丧席间,我受尽了你的侮辱,今晚你休想再活了!” 要离故作惊恐,说:“原来是椒壮士,难道你还没有被羞死吗?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椒邱?又气又羞,说:“今夜我来,就是要你的命!” 要离一点也不惧色,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椒邱?一转眼珠,说:“你有三个原因当死,难道你不知道?” 要离:“不知!” 椒邱?:“你在丧礼席上当众辱我,这是其一;你夜不闭户,是你该死,这是其二;你见我并不躲避,命该你死,这是其三。有这三过,你分明自己找死,休怪我手狠!” 要离镇静地说:“我有三死之过,你有三不肖之愧,你可知否?” 椒邱?回答:“不知!” 要离说:“我当众辱你,你不敢发一言,这是不肖之一;你入门不喝,登堂无声,分明有掩袭之心,这是不肖之二;你用剑压住我脖子,才敢大声讲话,这是不肖之三。你有三不肖,却来责我三过,难道不卑鄙吗?” 要离这一番话讲得椒邱?手都软了。他把剑放下来,心中暗想:此人不仅不怕死,而且智谋过人,果然在我之上,看来,世上比我高的人,还大有人在。他折服的问:“我们斗了一整天,椒邱?尚不知高人的姓名,请你告诉我,让我好好记住你?” 要离:“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鄙人姓要名离!” 要离的智勇使这位一向盛气凌人的勇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收起剑来,自思自叹道:“我自以为乃天下第一勇士,世上无人能比,没想到要离却在我之上。我若杀他,岂不贻笑于人?若不杀他,我又怎能称勇于世呢?罢罢罢,我去也!” 椒邱?说着,把剑丢在地上,以头触柱而死。 伍员和文之仪在内室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更加佩服要离,认为要离确实是天下英雄,以前怎么没有察觉到呢?两人从内室出来,向要离揖手表示敬佩。 伍员说:“要离,想当年在洛邑,你还是个唯唯诺诺、腼腆的小子,想不到几年过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白天,你因椒邱?傲慢无礼,以及他的不敬之词而羞辱了他。晚上,你又临危不惧地控诉了他的不肖之举。纵然他是天下的勇士,在要离面前也自愧不如,使其倍感压力,而愤然离世。要离,你不愧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在此酿酒,我觉得虽然清闲,但作为真正的勇士,甚为可惜!” 要离诚恳的说:“伍大哥,我知道你是办大事的,以后若是用得着我,我一定效力!” 文之仪:“要离,现在别谈别的,我们赶紧买一副好棺木,把尸体掩埋了,毕竟此人也是东海 来的勇士,我们不能亏待他!” 伍员:“文先生说得对!我去通知他的故去的朋友家,并去订购一副上好的寿材来,我们做到有礼有节。这样,要离也能在鸿山站稳脚跟,酒坊也能越开越旺。” 鸿山依山傍水的山坳处,砌着一座坟茔,墓前立着墓碑,上面刻着:椒邱?之墓 要离、伍员、文之仪看了最后一眼墓碑,然后离开了山坳。 鸿山街上一家酒坊开张,锣鼓喧天,锁啦声声。人们兴高采烈沽酒买酒,人来人往,店铺好不热闹。 柴火灶烧得正旺,伍员在灶台后不断添着秸秆。大锅里烧着滚沸的开水,要离用瓢舀着开水倒进木桶,准备提入浴房。伍员放下秸秆,说:“要离,我来。” 要离笑道:“伍兄别看我个子小。在酒坊,那木桶比这大得多,都是我一人搬来运去,放心好啦,你只管烧火就行。” 烧好了一锅热水,伍员又继续加下冷水。然后又坐在灶前添着秸秆。这时,伍之鸡进来也蹲在一旁,帮着烧火。他悄声的问:“二哥,淑惠来了,你怎么对待这位未过门的嫂子呢?” 伍员正色地说:“父兄之仇未报,我怎能忘了你嫂嫂?除非该死楚景平王死了,我的心平复下来,才是考虑淑惠的事。” 伍之鸡:“淑惠对你一往情深,那么多人想娶她,都被她拒绝了。你不能再耽搁她了,要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对你的思念。” 伍员:“到时我会考虑的,子鸡无须多言!” 伍之鸡:“二哥,你上次说的事,公子光可曾光临过阳山?” 伍员悄声的说:“来了,果不其然,他有异志。我们正在等待机会,准备一击成功!” 伍之鸡:“所以,二哥对文先生的到来并不担忧,而我却不能为文先生提供举荐门路,我感到很无奈。” 伍员:“子鸡,正因为你在鸡父一战成名,而各路英雄好汉慕你之名,都来投奔于你,这是天大的好事。相信以后会遇到更多的人才,说不定千里之外的母亲闻讯,也会光顾吴国。” 伍之鸡:“母亲能来,那是太好啦!” 伍员:“这是冥冥之中的事,可能是我想得太遥远了。子鸡,现在有热水,你也去洗个浴!” 伍之鸡:“好嘞!” 夜深人静。 浴房,洗好澡的伍员,拧干了自己雪白如霜的头发。随手拿起扫把,把积水扫了干净。然后,走过厢房,来到自己的房间。他拉开推拉门,只见鲍淑惠坐在塌上,垂眉低首。伍员惊道:“淑惠,都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你怎么不去自己的房间?” 鲍淑惠羞涩地:“伍大哥,我千里投奔于你,你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何况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嫂夫人为救侄儿已献身涂水,我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委身于你,难道还玷污了你不成?” 伍员连连解释:“不是不是!淑惠,你听我说,子胥父兄衔冤被杀,伍氏一百二十八口身首异处,我已立下誓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我知道你一往情深,也知道你非我伍子胥不嫁。但这个时候不是儿女情长之时,等我杀了楚王之后,我一定选个吉日,明媒正娶,总不能这样稀里糊涂上了我的床,让我伍子胥不干不净。你看如何?” 鲍淑惠从枕头之下拿出她绣的“烈焰”手帕,说:“伍大哥,这块手帕你珍惜的这么好,一点褶皱都没有,看出你心里有我。但我已走进你的房间,大家都一清二楚,你不跟我同枕共眠,让大家笑话于我,你不觉得我很委屈吗?” 伍员歉意的说:“那这样,你睡木榻,我睡地板。”说完,抱起被褥,自己和衣睡下。 鲍淑惠看了一眼侧睡的伍员,吹熄了油灯。 一夜寂静。 当鲍淑惠睁开双眼朝窗外一看,只见满天星辰。她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出厢房,来到灶间。她剔亮了油灯,看见黑通通灶口,却不知怎样点着柴火,她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明白怎么升火做饭。 这时,伍员走了进来,问道:“淑惠,怎么起的这么早?” 鲍淑惠指了指灶口,示意不知怎么升火。 伍员:“你想为大家做早饭?” 鲍淑惠点点头。伍员拿起灶边一根竹筒,伸进灶口,轻轻地一吹,夹些秸秆进灶,火立时燃烧起来。然后往大锅里加水,倒入粟米,搅动几下,盖上锅盖。添了几把柴,火苗蹭蹭的往上冒。 鲍淑惠看着被灶膛火光映红了的伍员的脸,加上他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显得十分苍老。她一阵心酸的说:“伍大哥,沧桑巨变,怎么也没想到,你如今变得这么苍老?头发变得像银丝一般。家里有黑芝麻没有?” 伍员:“有哇,那是用来榨香油的。” 鲍淑惠:“我要让你多喝芝麻糊,使你的头发变花,变灰,变黑。” 伍员:“黑芝麻糊是有这样的功效,可我的心思不在这里。事未竟,却要改变模样,这是我励志的见证,我不想轻易改变它,等我灭了楚景平王,我一定听你的话,天天吃芝麻糊,用醋水洗头如何?” 鲍淑惠噙着莹晶的泪水,默默地点点头。 大家用过早餐后。 要离套好车,扶娘俩上了厢车。伍之鸡骑着烈焰马,伍员载着文之仪,大家向鲍淑惠、文氏和她的一双儿女,挥手道别。 山道上,一匹单骑和两辆车向前疾驰。来一个岔道上,伍之鸡骑着马停下,拱手对要离说:“要离老弟,前面直走就是鸿山了,我得往延陵去了,就不送你去鸿山了。就此道别!” 要离拱手:“子鸡兄,以后来酒坊饮酒,切莫忘了!” 伍之鸡:“不会忘的!”然后又对后车的文之仪拱手:“文先生,告辞!” 文之仪:“子鸡,代问季子先生好!” 伍之鸡:“会的!二哥,我走了。” 伍员:“去吧!” 伍之鸡挥鞭疾驶而去。 鸿山小镇。 两车来到鸿山的小街上,要离停住车,指着一处小院说:“伍大哥,我家老宅到了。多少年没来,还未打扫,怠慢了!”“说完,跳下车。 伍员:“要离,现已晌午,我们找家酒肆先吃饭,回头我们帮你打扫房屋如何?” 要离:“那不必了,让我妻子先去打扫房间,我们吃完饭再来。”说完,把钥匙交给妻子,叮嘱道:“你把房间整理一下,一定要打扫干净。等会儿我会跟你们带些吃的来。” 伍员:“那好,我们走。” 两辆马车继续向前驶去,街面人来人往,还算热闹。不远处正好有一家酒肆,店小二见有马车到来,赶紧招呼客人进店。要离三人进到店内,只见店内正在举行白喜事,要离正想退出。 伍员说:“此家操办丧事非等闲人,恐怕是入仕之人故去,好不热闹。我们喝我们的酒,看看也无妨,文先生,你觉得如何?” 文之仪:“各国红白喜事风俗不同。要离,就到这里坐下。” 仨人捡了一张空桌坐下。 这时,主持人正在念来宾的名字,并把他们的吊唁礼品一一记下。当念到椒邱?时,主持人特意重点介绍道:“这位勇士叫椒邱?,是我们故去老主人的朋友。他是东海人,自幼拜师学艺,武艺高强,胆大无比。不怕鬼怪,敢于上山与山林之怪夔魍魉斗。这次闻主人故去,特意从东海赶来,在经过淮津渡口,正欲解车马饮水,护河人赶过来说:‘壮士慢来!’椒邱?问:‘为何不能饮水?’护河人:‘壮士有所不知,这河里有水怪,马若饮水,水怪即刻显身。’椒邱?一听哈哈大笑:‘水怪有何可怕?有我在此,谅它也不敢兴风作浪!’待马刚入水中,便响起一阵呼啸之声,紧接着河面之上白雾腾起,河水打着漩涡,波浪一排接一排,浪头掀起有一丈多高,顷刻间,马匹嘶鸣,不一会儿就没了影。椒邱?大怒,赤膊持剑跃入水中,与龙罔象大战三日三夜,龙罔象被他杀死了。他从水中跃出,却瞎了一眼。诸位,此等勇士前来吊唁,是我等的荣幸,勇士快快入座!” 大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想见识一下这位神奇的英雄。椒邱?十分高傲,他见丧席的主位坐满了死者的亲人和村中长辈,心中颇为不满,瞧了瞧宾客席中尚有一个空位,便嘟嘟嚷嚷坐下,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椒邱?隔桌坐着正是要离他们。他见吊唁的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在椒邱?身上,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过对他却产生了反感。又听他嘀嘀咕咕地说:“我椒邱?前来吊唁,是你们的荣幸,为何不留主宾席与我?这不是冷落了千里之外的朋友,我好心赶来,却只坐在客席,这像样吗?” 要离听他对主人有不敬之词,加上他在那里乱动,心中不免有几分恼火,便指桑骂槐地说:“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山野村夫在这里胡说逞能?” 椒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人捧着,说尽恭维之词。现在听要离讥讽自己,便不由斜视对方一眼,同时发出了几声冷笑。他见要离身材矮小,头上长着稀疏的短发,满脸皱纹,而且五官还紧凑的长在一处。这副尊容,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可笑。 要离见他如此傲慢,心中更恼,干脆高声说:“人人都知道椒勇士勇猛过人,上山敢与夔魍魉交战,下河敢与龙罔象决斗,人人都敬慕你的英名,却没有想到你在淮津失了马,不能追回,而且还瞎了一只眼,不但辱没了勇士之称,又害得自己形容致残。你不但不觉得惭愧,还敢在此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真是白白拥有了勇士之称!” 要离的一席话正说到了在座的心里。他们有的与椒邱?相识 ,有的不相识,见他傲慢无礼的样子,心中都不满。所以,当要离话音一落,人们便开始起哄,并硬把椒邱?给轰走了。 伍员与文之仪坐在一旁,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对要离大义凛然,不畏强势,敢与讥讽勇士,暗暗敬佩。想不到此刻的要离,反而一下成了众人敬佩的对象,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他。 仨人酒足饭饱,离开了酒肆,上车前,伍员对要离说:“那个椒邱?被你气得一声不吭的走了,估计会站在哪个巷口盯着你。晚上,恐怕会来报复你。” 要离笑道:“我有胆嘲笑他,就有胆会他,不怕!” 两车到了要离家,要离把食盒递给妻子,她接过食盒,并端来茶水,请文之仪、伍员用茶。这时,要离对刚要去吃饭的妻子说:“婆姨,今晚你带着孩子到客栈去住一宿,明日再回来。” 要离妻问道:“我们刚来鸿山,夫君为何让我去住客栈?” 要离说:“今日我们去酒家吃饭,正遇酒肆办丧席,席间我嘲讽了勇士椒邱?,今晚他定来报复,你带孩子躲开为妙。” 要离妻知道丈夫乃智勇之人,便答应了。文之仪、伍员在一旁默不作声,想见识一下要离如何对付椒邱?。 到了晚上,要离之妻带着孩子走了。要离请文之仪、伍员到内室休息。自己打开堂屋的门窗,披发赤膊端坐堂中,等待椒邱?前来。 深夜,果然外面有脚步声。椒邱?手持利刃,蹑手蹑脚摸了进来。他见堂户大开,直奔其室。要离听见脚步声,故意斜卧在桌旁装睡。椒邱?见一人披发赤膊卧在那里睡着了,细看看,果然是要离。他迅速地将利刃压在要离颈脖上。 要离故作吃惊状,睁开眼睛问:“谁这么大胆,敢入室行凶?” 椒邱?愤怒地说:“今日丧席间,我受尽了你的侮辱,今晚你休想再活了!” 要离故作惊恐,说:“原来是椒壮士,难道你还没有被羞死吗?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椒邱?又气又羞,说:“今夜我来,就是要你的命!” 要离一点也不惧色,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椒邱?一转眼珠,说:“你有三个原因当死,难道你不知道?” 要离:“不知!” 椒邱?:“你在丧礼席上当众辱我,这是其一;你夜不闭户,是你该死,这是其二;你见我并不躲避,命该你死,这是其三。有这三过,你分明自己找死,休怪我手狠!” 要离镇静地说:“我有三死之过,你有三不肖之愧,你可知否?” 椒邱?回答:“不知!” 要离说:“我当众辱你,你不敢发一言,这是不肖之一;你入门不喝,登堂无声,分明有掩袭之心,这是不肖之二;你用剑压住我脖子,才敢大声讲话,这是不肖之三。你有三不肖,却来责我三过,难道不卑鄙吗?” 要离这一番话讲得椒邱?手都软了。他把剑放下来,心中暗想:此人不仅不怕死,而且智谋过人,果然在我之上,看来,世上比我高的人,还大有人在。他折服的问:“我们斗了一整天,椒邱?尚不知高人的姓名,请你告诉我,让我好好记住你?” 要离:“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鄙人姓要名离!” 要离的智勇使这位一向盛气凌人的勇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收起剑来,自思自叹道:“我自以为乃天下第一勇士,世上无人能比,没想到要离却在我之上。我若杀他,岂不贻笑于人?若不杀他,我又怎能称勇于世呢?罢罢罢,我去也!” 椒邱?说着,把剑丢在地上,以头触柱而死。 伍员和文之仪在内室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更加佩服要离,认为要离确实是天下英雄,以前怎么没有察觉到呢?两人从内室出来,向要离揖手表示敬佩。 伍员说:“要离,想当年在洛邑,你还是个唯唯诺诺、腼腆的小子,想不到几年过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白天,你因椒邱?傲慢无礼,以及他的不敬之词而羞辱了他。晚上,你又临危不惧地控诉了他的不肖之举。纵然他是天下的勇士,在要离面前也自愧不如,使其倍感压力,而愤然离世。要离,你不愧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在此酿酒,我觉得虽然清闲,但作为真正的勇士,甚为可惜!” 要离诚恳的说:“伍大哥,我知道你是办大事的,以后若是用得着我,我一定效力!” 文之仪:“要离,现在别谈别的,我们赶紧买一副好棺木,把尸体掩埋了,毕竟此人也是东海 来的勇士,我们不能亏待他!” 伍员:“文先生说得对!我去通知他的故去的朋友家,并去订购一副上好的寿材来,我们做到有礼有节。这样,要离也能在鸿山站稳脚跟,酒坊也能越开越旺。” 鸿山依山傍水的山坳处,砌着一座坟茔,墓前立着墓碑,上面刻着:椒邱?之墓 要离、伍员、文之仪看了最后一眼墓碑,然后离开了山坳。 鸿山街上一家酒坊开张,锣鼓喧天,锁啦声声。人们兴高采烈沽酒买酒,人来人往,店铺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