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娇娘手撕全京城》 第64章 青云女学 杜靖文使劲嗅了一口迷情熏香。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而后猛地将田紫柔推开,“乔染,本世子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脱成这样,你是故意看本世子笑话吗!” 乔染两个字就像扇在田紫柔脸上的巴掌,狠狠将她羞辱在地。 田紫柔屁股着地,恨的险些窒息,“世子,你看清楚我是谁?” 杜靖文揉了揉眼睛,“乔染,你变白痴呢,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田紫柔指尖抓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迸出,“世子,我是紫柔!” “还紫柔了,你是紫柔,本世子就是紫菜,穿上衣服,这招对本世子没用。” 杜靖文起身,把衣衫腰带系紧,路过田紫柔时,步伐不稳踢了她一脚。 田紫柔忍痛扶着床榻站起来,杜靖文灵光乍现,忽然明白了一切。 他转过身,“本世子想明白了,本世子定是在为菲菲守身,迎娶菲菲之前,你们谁勾引本世子,本世子都不会有反应!你就绝了这个心吧!” 杜靖文终于为自己的不行找到了理由,他背起手,开心的迈步出去。 屋门大开,迷情熏香散去味道。 丫鬟听见动静进来,见熏香仍点燃着,而屋内只剩下田紫柔,丫鬟惊讶,“表小姐,世子竟有这般自控的能力。”不应该呀! 丫鬟将熏香扑灭。 田紫柔恨的捏紧拳头,“乔染,杜靖文,总有一日,我要你们跪在我面前!” 今日所受奇耻大辱,她发誓要千百倍讨回! “阿秋!”乔染在马车上打了个喷嚏。 她们刚从善堂出来,往回走,迎秋将马车帘子放下来,“姑娘,夜里风大,小心感染了风寒。” “无碍,就是吸到些细碎的鹅毛,鼻尖发痒。”乔染陪孩子们游玩许久,顺势收留了城隍庙来的孤儿们。 日久见人心,善堂认真做事,名声迟早会回来。 迎秋早上还在担心善堂的未来,这会倒看开了,不过,她还有有些忧虑,“姑娘,你说钟老不进善堂,却把书篓放在善堂门口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不收女弟子吧。” 许多书香名流在学问上建树颇深,却在做人方面有失偏颇,他们瞧不起女人,更不愿意将学问教给女子。 乔染睫羽缓缓抬起,“青云书院的女学,你知道是谁创立的吗?” 迎秋不知,可自家姑娘这般问,“难道是钟老?” “大盛不兴女学,多年前,乃是钟老叩请陛下,排除重难,请到当时已经告老还乡的荣老太师回京坐镇,才成立了青云女学。” 乔染眉间温润淡然,“钟老有教无类,他不会因性别,区别对待学生。” 迎秋歪了歪嘴,“事儿是这么个事,可也没听说钟老收过女弟子,没准他目的不纯,就是为了博取名声。” 乔染敲了下迎秋的脑袋,“你啊,急功近利,你家姑娘也不是非要做这个关门弟子不可,明日还需请示夫人,准许我入书院。” 迎秋更惆怅了,自家姑娘家世不高,现在还是后宅妇人,以侯府的风气,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书院抛头露面。 翌日,乔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探得田氏口风。 田氏喝了口茶,握住她的手,“儿媳啊,不是我说你……” 一般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要说了。 即便她有青云书院的入学帖,田氏仍不赞同她入书院。 “女子就应该洗手做羹、相夫教子,早日开枝散叶,搏得我儿喜爱,才是你应该做的。” 杜靖文昨日从祠堂出逃,喝的烂醉后,被文宣侯抓住打了一顿屁股板子,田氏心疼他,把他接到自己的院子里休养。 此刻杜靖文趴在榻上,脸上不知想到什么,微微透出抹绯红。 “娘,我不要她喜爱!” 他别过脸,望着白墙,语调坚硬,“青云书院是你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子,适合去的地方吗,你有空,就多孝顺我娘,把后院打理好,少出去抛头露面,丢本世子的脸。” 世道瞧不上女子好学,觉得女子就应该安心服侍男子。 乔染水眸波动,满眼的的不赞同,“夫人,世子,世子妃的本分我万不会忘,但侯府是书香门第,作为世子夫人,我理应丰富才学。 我在北疆长大,未曾读过许多书,若能去书院,一来增长学问,配上侯府门楣,二来博取见识,也能更好的打理侯府产业。” 杜靖文把头转回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管好你的德行举止,侯府用不着你那点学问!” 乔染垂眸,不卑不亢,“若无才便是德,我叔父为何让三妹入书院,三妹才学惊艳,人人称赞,连世子都为之钦佩,三妹苦读好学,谁说过她有错?” 她口中的三妹正是京城第一才女乔菲菲。 杜靖文噎了下,恼羞成怒,“你能与菲菲一样吗,乔染,你已经嫁人了!” 乔染望着杜靖文的眼睛,眼底渗出抹嘲弄,“若嫁入侯府的是三妹,世子会让她困守后宅,不得进学吗?” “菲菲一身才学,当然不能在后宅闲着!”杜靖文想都没想说出。 有才学者,本就被人敬重。 杜靖文转了一圈,验证的反而是读书有用。 田氏瞧着两人快要吵起来,认真问道,“儿媳啊,咱们后宅妇人,会识字算术就足以了,你说你去书院读书,能读出些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参加科举?” 倒不是田氏反对读书,她也曾让田紫柔入书院求学,只不过,女子哪怕才学惊人,嫁人后,读过的万千书卷又有何用? 儿媳已经成亲,就应该安分守己。 “女子好学,小则明理通达,为家宅分忧解难,大则通透仁义礼智、家国天下,成就一番事业。” 乔染目光如炬,透出几分真情,“夫人,若有一人能改当世格局,女子未尝不可科举,而我,未尝不可封侯拜相!” 杜靖文被她的言论惊呆。 想他杜家为侯,还是盛朝建国时,祖上有从龙之功,她一介女子,竟然妄想在太平盛世里封侯拜相,疯了吧。 他指着乔染,手都在哆嗦,“你胆大包天,要是被我爹听到,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文宣侯从外大步走来,“说的好!” 第65章 你非要去书院? “爹?”杜靖文抬起上半身,以为自己幻听了。 田氏站起来恭迎,乔染行礼,“拜见侯爷。” 文宣侯眉头拧紧,开门见山,“你想入书院?” 杜靖文幸灾乐祸,“她不止想入书院,还想入青云书院,爹,你快骂她,罚她跪祠堂!” 侯府立府百年,靠的就是礼法规矩,他爹绝不可能让乔染抛头露面,去入什么女学! 乔染拿出入学帖,“侯爷,这是青云书院的入学帖,我想进书院,望您成全。” 文宣侯接过入学帖迟迟没有开口。 田氏一眼看出文宣侯面上的凝重,忙开导道,“儿媳就是一时玩闹,什么书院不书院,她不会去的。” 杜靖文趴在床上得意,“乔染,还不给我爹跪下!” 乔染眉宇清毅,站的笔直。 她不动,杜靖文往外移身体,伸出手就要扯到她的衣角。 文宣侯一把将他的手拍下,揪着杜靖文的耳朵将他移回原位,“你安生点!” 文宣侯警告完杜靖文,坐到梨花木椅上,表情严肃,“今日早朝,宁王为渝州刺史夫人请诰命,你们可知为何?” 杜靖文和田氏摇头,他们久居京城,根本不认识渝州刺史夫人这号人。 乔染在听到渝州两字时,眸心晃了下。 渝州紧邻西昭国,曾经也是个物产丰富的上州,可惜天不遂人愿,多年水患,搅的渝州民不聊生。 “渝州水患严重,年年需要朝廷赈灾,可今年变天了!” 文宣侯感慨道,“渝州刺史夫人在渝州书院苦读,不久前,与众多女学生一起,献计解决了困扰渝州多年的水患问题,救无数灾民于水火,打今年起,渝州又会变成往日的富饶之地。 渝州刺史夫人立下大功,陛下褒奖,特赐诰命,还称赞了渝州书院的女学弟子。” 文宣侯越说越激动,“陛下早朝下令,青云书院要效仿渝州书院,在女子学堂中,设政论经要,每年要有选拔考试,挑选优异的女子担任女官。” 女官官职不高却是新潮,谁家姑娘在第一年选拔中高中,定是给门庭长脸的事情。 此事由吏部牵头,文宣侯回来的路上,还在想借女官考核,为自己增添一笔政绩,回到家,就听见乔染要入青云女学,此乃天赐良机。 杜靖文听出点意思,仰着头喊,“爹,她不行,她已经嫁人了!” 文宣侯瞪了他眼,“愚蠢,渝州刺史的夫人都四十多了,还能在书院苦读,乔染才多大,怎么就不能?” 杜靖文磨了磨后牙槽,“她就是不能。” “下早朝时,不知多少同僚,抢着要将家中女眷送往书院,你倒好,无才便是德,怕不是要让人笑话!” 文宣侯就是太惯着儿子,才让世子这般骄纵,他站起身,将入学帖交到乔染手中,“青云女学的名额紧张,你既有入学帖,今日就去入学吧。” “多谢侯爷,儿媳定刻苦研读,为侯府增光。”乔染原以为说服文宣侯会很困难,不成想出现这样的转机。 青云女学被朝廷重视,女子为官这条路遥远,却不再毫无希望。 “本世子不准你去!” 杜靖文仍要阻拦,文宣侯将怒气撒到田氏身上,“看看你放纵他的成果,忤逆长辈,不服家法,愚蠢无知,这侯府交给他,我死后都没有颜面去见杜家的列祖列宗!” 田氏宠子无度,养成杜靖文骄纵的性格,杜靖文见母亲被训斥,怒气上头,“你没颜面见,那就别交给我!” “你!”文宣侯气的额头冒烟。 昨夜找到杜靖文的时候,他衣衫不整喝的醉醺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无赖泼皮,昨晚的气还没生完,他又要忤逆父亲! 文宣侯拂袖,趁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来,大步走了出去。 田氏望着文宣侯背影,这么多年都是此般,他来了坐不到片刻,不是发怒,就是待不住。 云锦院就像他演给人看的地方,叫同僚知道他没有宠妾灭妻,嫡子仍是侯府正统。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儿啊,你爹是气话,你和他争吵做什么。” 杜靖文气下去了,这会有些懊恼,他吵不过自家老爹,把矛头引向乔染,“你非要去书院?” 乔染颔首,“是。” 杜靖文攒着的不顺全骂道她身上。 “能入青云书院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才女,你一个北疆民窟里长大的低贱之人,知道孔孟先贤、什么叫做仁义礼智吗?肚子没点墨水,去那也是丢人,本世子就等你哭着回府的那天!” 乔染学识浅薄,非她懒惰无知,而是她根本没机会读书。 她十岁时起,被通缉流浪,九死一生,仅有的学识还是十岁前父亲的启蒙教导。 她眸色幽凉,像是一盆冰水,浇在杜靖文的气焰上。 “书院本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若样样精通何必去那,样样精通还留在书院,不是教书先生,就只有无法结业的蠢材。” 杜靖文脸色发绿,他就是青云书院未曾结业的学生! “哦对了,世子也没有结业,世子因病退学,与蠢材应该有些区别。”乔染勾唇,淡漠的语气分明没有嘲讽,却说的杜靖文怒火中烧。 “本世子休学罢了,来日,本世子就回书院,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才貌双全!” “来日方长,不知世子来的时候,太阳是否会从西边升起?” 乔染朝田氏福身告退,留下趴在床上骂咧的杜靖文。 田氏招呼下人给杜靖文换屁股上的药,她在旁边劝说,“儿啊,乔染是你夫人,她若能在书院当上女官,你脸上有光,何必阻拦她,影响夫妻感情。” “就她?她配吗?菲菲还有半年结业,到时候女官肯定是她的!” 杜靖文其实不排斥女子求学,只是,他一想到乔染在外,被别的男人看到,他心里就疯长出一团火。 这团火烧的他难受,让他想尽办法阻拦她。 下人换完药,还没将屁股上的绷带缠绕,杜靖文掀开被子,穿上裤子,跳下床,“把本世子的书袍取来,书院是本世子的地盘,本世子要让她知难而退!” 另一边,乔染抬头,看见楼阁之上青云书院四个字。 第66章 入学考核 青云书院立于青云山上,门前有大盛开朝皇帝亲笔提名的《劝学》石碑文,象征着书院的地位。 “姑娘,青云书院当真气派!”迎秋昂着脖子,眼瞧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不禁感叹。 “你是指人多吗?” 两人视线下移,青云书院门口挤满了请求入学的人群。 陛下鼓励女学,但凡家中有女的官员们,挤破脑袋都想将女儿送进来镀金。 乔染扶额,“咱们入学的第一关,就是挤进去!” 迎秋学着自家姑娘的模样,把手搭在脑门上,“姑娘,等会我开路,你别管我,往前冲。” 乔染以为迎秋想到了避开人群的好办法,直到她在人群后面大喊一句,“有老鼠!啊!” 乔染知道,该她冲了。 官老爷们带了自家女儿和夫人前来,听到有老鼠,人群瞬间慌乱,女眷们拖着老爷往两边逃。 乔染趁机跑到人群前列,将入学贴递给书院门前的书童,“师兄你好,我是新入门的弟子乔染。” 书童正找老鼠了,听到师兄两个字,抬头见是一个长得像仙女的姐姐。 旁边女子见她和书童搭话,被拒绝入学的几人不淡定了。 “她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乔染,没听过这个名字,京城除了乔相家,还有谁姓乔?据我所知,乔相只有一个女儿乔菲菲。” “顶着乔家名义打算蹭关系吧,她这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还想进青云书院,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三人把乔染当做消遣话题,话越说越是难听。 小书童听她们的话眉头皱起,要不是先生嘱咐要以礼相待,他早就拿扫帚把她们撵走了。 还有门前哄闹的这些人,他早就喊过,没有入学帖的无法进门,他们反而越挤人越多,倒让真正有入学贴的弟子,不方便进来了。 小书童暗暗扫了那三人眼,故意抬高音量,“这是书院长老亲发的入学帖,今年只有两张,师妹,请随我进来!” 能让书院长老亲自发放入学贴的学生,岂是普通人。 门前侍卫放行,三女子目瞪口呆,悔的恨不得把嘴巴撕掉。 乔染走在小书童身后,嘴角扬起抹浅笑,“多谢师兄。” 小书童是书院最小的弟子,第一次被人叫师兄,脸红了红,干咳了声。 “现在叫师兄为时过早,书院革新,今年起,所有新入弟子,都将参加入学考核,根据考核优劣依次划分进入上舍、内舍和外舍,另一些考核不通过者,将取消本年入学资格,你能不能留下,需看你的考核成绩。” 乔染顿了下问,“小师兄可知入学考什么?” 小书童摆了摆手,“很简单,你去了就知道。” 小书童的简单在乔染面前就是天书。 乔染坐在考试院中,抬笔,无处落下一个字。 像一些诗词歌赋的填写题,乔染倒是认识些,但后面的天文地理算术,她越看越不认识字了。 “这是我大盛文字?”乔染发出了怀疑的声音。 “肃静!”考官瞪了乔染眼,两撇胡子根根分明。 乔染低下脑袋叹了口气,旁边,一声叹息与她同步发出。 她侧过头去看,是个相貌十分可爱、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对方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手里的笔,落下又抬,抬起又不知道要写什么。 曲小泉此番要是进不了书院,就得去成亲,一想到此,她低下头发愤图强,不论三七二十一,把考卷写满再说! 乔染被她的努力感动到! 再低头,还是看不懂…… 一个半时辰后,迎秋看见一个相貌甜美的姑娘,飞奔出书院,抱住自己的丫鬟猛哭,“小羡,我不想嫁人,呜呜呜,我要嫁人了。” 再扭头,乔染从书院沮丧的走出来。 书院外的人依旧很多,迎秋见到自家姑娘,兴奋的跑过去,“姑娘,怎么样,什么时候入学?” 乔染抿了抿嘴,“入学考核,你家姑娘只做了一道题。” “考卷就一道题?”迎秋期待的问。 乔染望天,“就一百道题罢了。” “……” 迎秋望天,“姑娘,你说过你识字的。” “……”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嘲笑,卫琳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乔染,你只答了一道题,哈哈哈,就你这种乡野资质,还想进书院,痴心妄想吧!” 乔染没有转身,光听声音,她就知道背后是谁,“有志者事竟成,今年进不了还有明年,总之,我一定会进。” “好好掂量你自己,别说你进不了书院,就算你进来了,如本大小姐这般聪慧之人,都是在族学读过五年,才能听懂先生的教导。 而你,十年光阴,学过什么?凭什么和本大小姐,在同一个书院读书!” 国公府有族学,卫琳琅正是族学中的翘楚,才被卫国公送入书院。 即便卫琳琅与本届新生同时考核,以她的水平,前十不在话下。 乔染知道她与这些千金贵女们有差距,学识上的不足,她坦然承认并不羞耻。 “渝州刺史夫人四十而治水患,我不敢乞求达到她那般高度,却能知晓,持之以恒,必有所获。” 渝州刺史夫人的事迹在朝堂传的人尽皆知,卫琳琅却瞧不上,“治个水患,还真把自己当龙王了,你以她为荣,本小姐就看看,等你成为老太婆的时候,你是去挖河道,还扛沙包!” 周围逐渐聚集起人群,那三个看见乔染进书院的女子,得知她只写了一道题,幸灾乐祸极了。 乔染坐上马车,闭目养神。 迎秋有些急躁,“姑娘,这次不进,咱真要等一年呀?” 乔染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就在迎秋以为自家姑娘不会开口时,乔染缓缓睁眼,“书院求学,并非一条路。” “咱们要怎么做?” “凿壁偷光。” 乔染坐的端正,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 书院门前,杜靖文刚被抬上青云山,就看见侯府的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屁股开花,坐不得马车,只能趴在春凳上,由下人抬上山。 他骂了句娘,指挥下人抬着他去追马车。 下人们刚掉头,就听后方,一声女子的声音,“杜郎。” 第67章 再造新纸 青云茶社。 杜靖文趴在两条长凳上,足足骂了乔染半个时辰,口干舌燥,他猛灌一口水,还能再骂一天。 “她还想当女官,说什么女子未尝不可科举,而她,未尝不可封侯拜相,她一介后宅妇人,她配吗,她知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她懂不懂什么叫安分守己,她……” 杜靖文滔滔不绝,他言语里只有这个令人生厌的乔染,乔菲菲眸底黯然,打断了他,“二姐只答了一道题,想必考核不会通过。” 乔染与卫琳琅的争吵,她听见了。 杜靖文怔了下,俊脸洋溢,拍手叫好,“本世子就说她不行,果然吧,灰头土脸回府,没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乔菲菲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乔染,比她亲眼所见的都要多,她与杜郎许久未见,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她胸口沉闷,站了起来,“先生找我有事,我先回书院了。”她无事,只想离开透气。 走到门口时,杜靖文焦急大喊,“菲菲。” 他叫住了她,乔菲菲胸口的石块瞬间消散,她转过身,杜靖文着急问道,“书院什么时候公布考核结果?” 又与乔染有关。 “明日。”乔菲菲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杜靖文被乔染气昏了头,满脑子都是打压乔染的兴奋与快乐,根本没注意到乔菲菲的态度。 乔菲菲停了会,见杜靖文没有下文,忍不住问,“世子要回书院?” 他身上穿的是书院统一的衣袍,她以为他上青云山,是为了回来读书,以及……见她。 杜靖文摆手,“本来打算回去,这不乔染没考过,本世子就不回书院了。” “世子身为人夫,倒是尽心竭力。”乔菲菲这次走的坚决。 “本世子不是那意思!”他好像惹菲菲不悦了,杜靖文后知后觉,扶墙追到门口,乔菲菲早已走远。 他拳头砸向门框,“可恶的乔染,害本世子与菲菲产生嫌隙,明日放榜,本世子要敲锣打鼓,将这笔账讨回!” 东市,九川墨斋。 乔染嫁妆中,在西市有两间粮铺和两间成衣铺,东市两间空铺,她做了一家书斋一家墨斋,铺面取名九川。 墨斋主卖纸墨笔砚,掌柜曾是纸坊工匠。 乔染将废弃纸张再造的想法告知掌柜,掌柜听着是个稀罕事,仔细想想,倒觉得可行。 “纸浆搅碎再造新纸,这法子头次听说,小人可试试,但不敢保证成纸的质量。” 乔染让掌柜的大胆尝试,“多少读书人连纸都买不起,几个会在乎纸面质量,能用就行,咱们卖的便宜,让更多人能够读书写字。” 乔染得到掌柜肯定的答复,将想法写下来,天黑前回到青云山,求见书院管事。 管事收了乔染的“孝敬银”,让她回去等消息,待她离开,管事将她写的书信,扔进了废纸篓。 “青云书院背靠皇家,不用的废纸就扔进敬字亭烧毁,几曾稀罕卖她废纸的那些钱,女子眼界就是浅薄。” 管事掂量银子,今晚可以去翠红楼玩乐了。 翌日下午。 乔染来找书院管事,管事心道,又可以捞一笔了,他内急,让乔染在屋内稍作等候,他去方便一下。 等他回来,看见的便是,乔染正拿着被揉捏褶的信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管事答应转送给院长的信件,何故出现在纸篓里?” “哦,这是院长所扔,院长看过了,你书信所写一塌糊涂,他老人家生气,就揉碎扔了。” 管事事不关己的模样,轻飘飘将事情遮掩。 “你刚才为何不说?”乔染扫见他脖子上的红色吻痕,昨日没有,今天出现,显然经过一夜激情。 管事花完她送的银两,对她失了耐性,“我这不内急嘛,你问那么多干嘛,难不成怀疑是我扔的?” 管事料定她见不到院长,他负责书院采买,想和书院谈生意,他就是这些商人的天! 乔染看破他胡编乱诌,仍耐着性子道,“书院学生众多,纸张用度大,九川墨斋愿用重金回购,院长若当真觉得诚意不足,九川墨斋可以出更合适的价格。” 管事端架子冷哼,“实话和你说吧,书院不差你那点钱,你一个女子,眼界过于短浅,想与我们青云书院合作的铺子,能从西市排到东市,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找那些穷酸书生,他们肯定愿意把旧纸卖给你。” 管事收了钱,却压根没打算将她引荐给院长,更别提买卖。 见他态度如此,乔染冷了声线,“能不能合作由院长定夺,我要见院长。” “就你?院长忙着了,哪凉快哪呆着去。”管事示意她快走。 乔染不动,“你要是不让我见院长,就把昨天的银两还给我。” “老子给你脸了!”管事坐下,把腿翘到桌上,“银子我花了,就是不还,你奈我何?” 管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作为青云书院的管事,他在商行间还是有点威望和地位的。 他便是坑了她的银两,她一介女娘,能对他做什么?乖乖吃瘪,就是他最大的仁慈。 乔染气笑了,这种人欺软怕硬,你弱,他就玩命吸血。 她将窗前两个白瓷花瓶里的水倒掉,像提着流星锤般,走到管事桌前。 管事翘起的二郎腿惊的收起,表情逐渐失控,“你干什么,这里是青云书院,信不信我让皇家侍卫来抓你。” 砰的一声! 花瓶砸碎在管事桌上,吓得管事从椅子上跳起来。 乔染抬起另一个花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拿我多少钱财,我就砸你多少东西,砸到我回本为止!” 砰,啪,哗啦啦…… 花瓶砸碎,书架推倒,砚台飞天,茶盏散落一地。 管事办事的屋子里,宛如灾难现场。 “我滴亲娘诶,祖宗诶,行,你等着!”管事怕了她,跑出门搬救兵,“来人啊,书院进匪了!快来……啊,院长?” 管家后背发凉,“院长,您什么时候来了,小的屋内有些不方便,您有事吩咐。” 乔染听到院长二字,箭步飞出屋门,“学生乔染,拜见院长。”她双手向前,拱手行礼。 钟斯伯眼眸沉邃,并不意外的样子。 第69章 量力,不? 杜靖文周边聚集了许多不悦的眼神,她们大多指指点点,没有当面与他发生口角。 而他身后那人不同,显然是来打架的。 “杜哥哥,你……你后面。”卫琳琅嘴皮抽搐,眉毛上的肌肉紧绷,打嗝声被吓得缩回去。 影子将杜靖文覆盖住,他咽了下口水,尝试性的回头。 那人穿着丫鬟的衣服,却比他高出两颗脑袋,她身形魁梧、猛壮,衣衫撑着挺立,一张如娃娃般稚嫩白皙的脸,正微微鼓起。 杜靖文咽了下口水。 “你说,落榜是我家小姐的归宿?”亦是孩童生气的声音,杜靖文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大人还是孩子。 “你家小姐是谁?本世子没说她。”杜靖文解释。 那人瞪起圆圆的眼睛,两颊泛红,稚童的脸生气却十分可爱,“是不是你说有人头脑愚笨、见识浅薄?” “是,是本世子说了,但本世子指的是……”杜靖文话没说完,那人猛地打断,“那就是我家小姐!” 杜靖文被这声吼懵了。 还有人自行认领头脑愚笨、见识浅薄这两个形容词? 雄壮的“稚童”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将杜靖文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正要扔飞他的时候,曲小泉气喘吁吁赶来,“小羡,不许无礼!” 是她。 乔染认识,对方是昨日考核时,明明不会却奋笔疾书的女子,她的丫鬟原来叫小羡,真是妙人。 “小姐!” 杜靖文飞在最高处时,小羡松了手。 砰的一声,杜靖文屁股落地,刚打的板子摔出新伤,整个人痛到灵魂出窍。 “啊,本世子的屁股,本世子和你拼了!”杜靖文爬向前报仇。 小羡转身,地面震了震。 “你干嘛?”小羡低头,双脚和两根柱子般,立在杜靖文眼前。 杜靖文头皮发麻,“本世子……看你鞋脏了。” 小羡抬脚踢他的脸,“小姐,他调戏我,嘤嘤嘤。” “……” 杜靖文人已麻,心态崩溃。 曲小泉低声责备自己丫鬟,朝杜靖文致歉,“这位公子,我家奴仆不懂事,你身上的伤,我会负责到底!” 杜靖文手指头缓缓动了动,旁边的下人见小羡不是无主“疯狗”,这才敢上前扶起世子。 曲小泉看到杜靖文屁股上的血和脸上的鞋印,倒吸一口凉气,她深深鞠躬,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多少银子都治,我一定找大夫将你看好!” 杜靖文看在对方是个女子的份上…… 咚! “书院放榜,凡是榜上之人,明日辰时入学!” 书院大门前贴出告示,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转到另一去处。 曲小泉眼睛放光,“小羡,放榜了,我们去看榜。” 曲小泉跑了。 小羡进入“无主”状态。 杜靖文手不自觉发抖。 说好的负责到底了,你扭头就走!走便走,关键把这位带走啊! 小羡阴阴一笑,手刀咔咔三下,将下人抱着的牌匾劈成了四块板。 她从自不量力四个字中,抽出一个字扔到地上,另外三个字,左手两个,右手一个,塞进杜靖文胸前,“我家小姐,量力,不?” 她抬脚,咔嚓一声,将地上的“自”踩碎。 杜靖文哪敢不接,边接受边点头,“量力,量力,你家小姐全天下最量力。” 小羡满意的去追自家小姐。 一主一仆,仿佛无事发生过般,挤进了人群。 “杜哥哥,你还好吗?”卫琳琅等“大块头”走了,才敢凑上前。 “好男不和女斗,本世子挺的住!”杜靖文嘴硬,对刚才丢脸的事情不愿再提,他抓住乔染的手腕,“和本世子回去,本世子可以原谅你。” 下人们将乔染的去路拦住。 书院门前传来阵阵中榜的欢呼。 其中声音最大的一句,“小羡,太好了,我是倒数第一!我是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还开心成这样,主子和丫鬟脑子都有问题。”卫琳琅翻白眼。 乔染闻声恍了下神,杜靖文冷哼,“难不成你还要去看榜?不是本世子瞧不起你,而是你有那个必要吗?” “为何没有,本王见那榜首之人,就是二字姓名。” 杜靖文抓住乔染的手腕和膝盖同时一痛,他扑通跪了下来,抬眼,萧赫便现身于他身前。 他身穿藏蓝色的华贵锦袍,腰间白玉腰带泛着冷光,容貌如画,眼角微微上扬,一双幽深冷寂的眸子,总噙着散漫厌世的淡淡锋芒。 杜靖文忽的落地,乔染目光迎上了他的视线。 有一瞬间,乔染产生他是为她而来的可笑想法。 “拜……拜见宁王。”杜靖文后背仿佛被人推了般,他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卫琳琅看见萧赫,就像老鼠见了猫,低着头瑟瑟开口,“拜见王爷。” 萧赫目光清冽扫过二人,视线落在乔染身上,不等她行礼,他抬箫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这么热闹,想来钟老要收榜首之人为弟子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钟老要收关门弟子!”杜靖文和卫琳琅异口同声。 乔染也有些诧异,钟老收徒有特殊的规矩,难道他要破例? 杜靖文从地上爬起来,他也曾经想拜钟老为师,毫无意外,他被拒绝了,钟老收徒严苛,能做他的弟子,那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福气反正他没有。 “不知道谁那么幸运,竟然能遇到钟老主动收弟子的机缘,那人要是拜了师,就是乔相的师弟了!” 他将来要娶菲菲,那此人便是他的世叔。 “是乔相的师妹未尝不可。”萧赫转动着手里的指环,语调透着几分玩味。 “王爷您真会开玩笑,本次男女同考,用的是同样的考题,女子哪能考过男子。” 杜靖文惯常便认为女子必然比不上男子。 甚至连卫琳琅也觉得,榜首之人会是某位公子。 乔染垂眸,本次大考,昔日许多低调朝臣府里的才女都有参加,考生藏龙卧虎,男子未必比得过女子。 萧赫低笑了两声,“本王昨夜梦到文曲星下凡,是一位长发飘逸的女子,不如世子与本王打个赌,就赌这榜首之人是位女子,如何?” 他视线穿过杜靖文,唇畔扬起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杜靖文眼珠子转了转,横竖他不会输,他斗着胆子道,“是赌局就得有点彩头,王爷赌什么?” 第70章 揭榜 杜靖文仗着不会输,妄图从宁王手中讨赏。 萧赫难得的宽容大度,立下赌约彩头,“不若,谁输了,就扮作本王梦中仙子的模样,围着青云山跑一圈,边跑边喊,我狗眼看人低,我比不上女人。” 乔染挑眉,听萧赫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他怎么想得出这种赌约? 卫琳琅和几个跟班窃窃私语。 杜靖文扶着屁股,往前跳了一步,“王爷,这不好吧,您身居高位,这要是输了,多丢人。” 萧赫锋利的眸光扫过杜靖文,赤影的刀猛地落在杜靖文的脖子上,“让你赌你就赌,废什么话!” 肃政司的侍卫在外,主打一个暴脾气。 杜靖文吓得腿软,“王爷饶命,我赌!” 萧赫低笑,“大家都听见了,本王没有逼世子,是世子自愿立下赌约。” 卫琳琅对此情此景格外熟悉,萧赫从不逼人,他向来让你“自愿”同意! 可这种赌约,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疯了吗? 乔染远眺书院的方向,从他们所站的角度和距离,除非萧赫有千里眼,否则绝对无法看清榜上的名字。 昨日的题她考过,一个半时辰答完一百道题本就极难,还要在众多世家子弟中考中榜首,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姑娘,让他有这般信心? “赤影,去揭榜。”萧赫发话。 赤影收刀。 下一秒,就听见远处传来迎秋的声音,“姑娘,姑娘,你中榜了!” 一句话,仿佛平地中的轰鸣,炸入众人耳中。 迎秋一直在书院门口蹲守,她没等到自家姑娘,倒是看到了放榜。 迎秋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乔染确认迎秋说的是中榜了,“我在榜上,怎么可能?” 小羡的主人是倒数第一,对方卷面写的满满当当,而她只有一题,不可能入榜。 卫琳琅瞧着迎秋有些眼熟,不过,伺候人的丫鬟长得都一样,她斥道,“你个眼拙的丫鬟,看错了吧!” 迎秋面色激动,“我没看错,姑娘就是中榜了,还是榜首!” 卫琳琅和她身后的跟班大笑,“哈哈哈,榜首,你怎么不说她是钟老的徒弟,编瞎话前打个草稿吧!” 杜靖文刚与宁王打赌,乔染立刻就说自己是榜首,他脸上露出些难堪,“贱内痴心妄想,竟叫她的奴婢做戏,本世子没管好贱内,让王爷看了笑话。” 赤影揭过榜回到萧赫身边。 萧赫凉薄的眸光,定在榜首之人的名字上,“贱内是贱人的谦称,那么贱人,你输了。” 榜上的最高处,写的正是乔染的名字。 萧赫字字顿挫,好听的音调,如高山流水般清澈。 乔染不在意名次,只是被打击、嘲笑了太多次,心中难免伤怀,她经脉被废练不得武功,七年逃亡,读书对她来说更是奢望,文不成武不能,到底是遗憾。 榜首名字入目,她心底雾霾仿佛穿透进了一抹阳光,虽是误打误撞了别的人名字,倒让她开心了会。 没错,她以为是重名。 杜靖文抓过榜单,“不可能,这榜写错了,不对,书院不可能写错,肯定是重名!” 卫琳琅推出一个跟班,“你去把放榜的师弟叫来,本小姐要亲自问他,榜首之人究竟是谁!” 跟班飞跑出去,领回来一个小书童,小书童听完他们的诉求,抬头看着乔染,问道,“户部乔员外嫡次女、文宣侯府世子妃乔染?” 乔染颔首,“正是。” 小书童露出一排大白牙,笑道,“就说你我有缘,师妹,原来你就是本次大考的榜首,也是院长新收的关门弟子!” 乔染心脏砰砰重跳了两下,她眨了眨眼,抬起脑袋,迎上萧赫含笑的目光,这双眼睛明亮,给予她肯定。 她,真的入榜了! 杜靖文发狂,“不可能,她亲口所说,一百道题只写了一道,一道题怎么能变成榜首?” 小书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取分规则你不知道?” 杜靖文摇头,又不是他考,他关心取分作甚。 考生乔染发出同样的疑惑,还有取分规则,不是按答题多少取分? 萧赫透过她的表情就知晓,她定是没注意到,这女子“蠢”的可以,他在旁设立赌约,而她压根没信自己能赢。 他从不打没把握的赌局,当钟老对外宣告关门弟子,他便知道,榜首是她。 小书童开口解释,“本次考核共计一百道题,前九十九道题,分为三大部分,是对圣贤典著的填写,总计三分,最后一篇文章,独占七分,而乔染师妹的文章,被院长亲自定为满分,故得榜首。” 杜靖文不敢置信,“她写了什么?” 乔染与小书童同时开口,“九州局势论。” 小书童钦佩道,“我就说师妹谦虚,你那篇文章独树新帜,其他考生要么一昧夸赞大盛,盲目自信,要么鼠目寸光,不知九州各国境况,还有的考生,前面九十九道题耗时过多,以至于文章没有写完。 而你,将九州四大国局势分析透彻,不仅列举了大盛的强弱优缺,还分析到各国之间的微妙关系和九州未来大势,眼界非比常人!” 卫琳琅尖嚎,“就凭她,一个乡野出生的女子,能写出九州局势,你莫不是诓我!” 小书童面露不满,“乔染师妹的文章就贴在门前,供大家品读,你不信大可以去看。” 杜靖文也不信,几人移步到书院门前,目瞪狗呆将全篇九州局势论看完。 杜靖文惊的说不出话。 卫琳琅嘴角抽搐,“她怎么知道这么多,这里面内容是不是她杜撰来的?” 小书童板正脸,“乔染师妹的文章乃由院长亲自定夺,你难道怀疑院长的水准?” “当然不是。”院长乃当世大儒,况且这篇文章,卫琳琅即便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写的极好。 “就算她独得七分,前面还有三分,难道就没有比她高的呢?”卫琳琅咬牙问。 “本次考核考的不仅是才学储备,还考验学生的取舍能力,前九十九道题目只有三分,真正聪明的考生,就应如乔染师妹般,将重心放在最后,而不是追求完美,将所有题目写完。” 小书童颇为称赞乔染的策略, 前面九十九题目,全部写完才能获得三分,写对七成以上,能够获得两分,五成以上获得一分,将大部分时间用在此处,着实价值不高。 “聪明”的乔染尴尬的笑了笑,她不是取舍,是真不会…… 卫琳琅不依不饶,“这样设置考分,对其他考生不公平!凭什么她写一篇文章,就能比其他考生写九十九道要高!” 她无法接受乔染成为榜首,煽动周围未入榜的考生,意图拉乔染下水! 第71章 师妹保护我 周边多是未入榜的考生,他们听了卫琳琅的话,越发愤愤不平,有些甚至叫嚣着要将乔染的名字划去。 乔染本人还未发话,小书童愤慨大喊,“取分规则就写在考卷上,考场的反应,也是对考生能力的一种测试。 你们要是不甘心,就看看乔染师妹,她能够彻底舍弃前面三分,只为拿下最后一题,这份果敢和勇气,考场上,你们谁敢?” 考生们逐渐安静。 因为没人敢让前面九十九道题交白卷! 乔染的考卷被公开在门前,她当真破釜沉舟,一道题都没落笔! 考生们的目光,由嫉妒、痛恨慢慢转为了钦佩。 卫琳琅气疯了,她拽着杜靖文的袖子,让他快说点什么,杜靖文紧盯着那些看向乔染的考生, 他张了张口,干哑的嗓子里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昔日,乔菲菲受到众人注目,他会觉得高兴极了,看向菲菲的那些人,最终羡慕的还是他。 可乔染不同,那些看向她的人,每一个都让他难受,仿佛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和窥探,让他浑身不舒服。 卫琳琅急的跺脚。 小书童适当时机,宣告最新的消息,“此番考核,是书院革新所设,考察学生的综合能力。以往,书院门槛卡在了世家身份上,今后会不同,青云书院要招揽九州人才,不拘一格,凡有能者,皆可入院。” 有人欢喜有人忧。 小书童鄙夷的看了眼卫琳琅几人,慢悠悠道,“几位师兄师姐,你们啊,就是赶上了好时候,要是晚生两年,你们进的就是卫家书院、杜家书院或者张家书院了,总之,进不了青云书院。” 卫琳琅早就看不惯小书童,掐腰,用食指在他脑门使劲推了一下,“谢九思,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打你!” 谢九思正是小书童的大名。 卫琳琅的跟班们虎视眈眈,谢九思打不过他们,躲在乔染身后抱头,“师妹保护我!” 乔染承了他的情,抬手挡住卫琳琅,“卫大小姐率众殴打小辈,国公府恐怕丢不起这个脸。” 她顿了下,将手放开,让出谢九思的位置,慢悠悠道,“不过,卫大小姐让国公府的丢的脸也足够多了,卫大小姐如果觉得不差这一次的话,那便动手吧。” 卫琳琅现在想起来在乞巧宴上出的丑,还一肚子气。 她向前迈了一步,在乔染身前低声警告,“侥幸中榜,你还真当自己才高八斗,能爬到菲菲头上呢? 书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识相的马上退学,否则,本大小姐让你站着入学,趴着离开!” 乔染迎着她的目光,“我很期待。” 卫琳琅攥拳,“有病吧,你期待什么?” 乔染抬手,温柔抚过后脑上的发丝,笑道,“期待你一次又一次被打脸。” 卫琳琅甩开她的手,脸色气的发紫,她转身跺脚,“杜哥哥,管管你的世子妃!” “这会我就是世子妃了,卫大小姐唤我夫君哥哥长哥哥短的,怎么不见你,将我当做阿嫂敬重。” 乔染顺着卫琳琅的话往下,堵着卫琳琅哑口无言,也让萧赫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起来。 “不慈晚辈,不敬长辈,原来这就是国公府的家教,我等算是见识到了。”乔染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气死人的话,勋贵世家看中脸面,族中子女在外不正家风,就是打整个族人的脸。 围观的都是各府矜贵子弟,见卫琳琅的做派,尽管未曾相识,却在心里对她敬而远之,对卫家的好感也损失几分。 杜靖文察觉到大家的态度,低声呵斥,“乔染,够了!本世子年长琳琅,一直与她兄妹相待,但她并非本世子的亲妹妹,无需对你敬重!” 卧龙维护凤雏,乔染与此二人对话着实费嗓子,她干脆不回应了。 杜靖文的铁拳头砸进了软棉花里。 他更加气了。 以往,他在其他女子面前,维护另一个女人,两个人就会大动干戈的争吵起来。 但乔染为什么不说话,她竟然没有争风吃醋!她不知道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吃醋吗! 杜靖文的脸五颜六色的变化。 忽然,一件红、绿相间的裙衫扔到他的头上,“本王给你时间确认输赢,杜世子,你该愿赌服输了。” 杜靖文不敢反悔,可这衣服也太丑了! 红绿颜色就罢了,还是件女子穿的收腰纱衣,他堂堂文宣侯世子,怎可以这种形象示人! “赌约定的是扮成王爷梦中仙子的模样,但这衣服算什么,哪有仙女穿这种衣服的!” 杜靖文要白衣,他相信以他的英俊潇洒,穿上女子的衣服,亦能风流倜傥。 一声讥讽的低笑溢出唇畔,萧赫转了转指环道,“赤影,去请本王的梦中仙子。” “遵命!” 赤影抱拳,半炷香的时间后,一名头戴帷帽、走起路来的妖里妖气的“仙子”被提了过来。 “王爷,仙子带到。”赤影回来时的语气里,似乎压抑了许多难以言喻东西。 “摘掉帷帽。”萧赫淡道。 “仙子”在萧赫身边扭了扭,“王爷,你好坏,把我送给大家看,等这些臭男人对我日思夜寐,你就知道后悔了。” “仙子”声音尖细,乔染听着有些熟悉,好像是……宁王身边的侍卫青峰! 青峰摘下帷帽,露出张长满胡渣,却浓妆艳抹的男人的脸。 青峰长发盘起,头上戴着两朵红花,红艳的嘴唇外有一圈黑胡,漆黑眉毛斜飞向鬓,两侧脸颊画着大大的腮红,眼皮上还有红的黄的绿的各种眼影,整个人比戏曲里男扮女装的丑角还要夸张。 他一露面,便吓倒一圈围观考生。 乔染嘴角扯了扯,没有开口,但是眼睛……不干净了! 杜靖文眼珠子瞪着比牛大,“王爷,你难道要告诉我,他是你的梦中仙子?” 萧赫颔首,颇为满意的点头,“得此仙子,夫复何求。” “……” 杜靖文目瞪口呆。 青峰提起红绿纱裙,在众人眼前转了一个自认为貌美的圈圈,他朝着一众世家子弟飞吻,妖娆动作仿佛狐妖上身,“仙子在此,还不快快献上男人的真心。” 围观考生逃走一大半。 杜靖文要吐。 赤影拔刀,眼神冷冽,威胁道,“仙子不美吗?” 第72章 我狗眼看人低 杜靖文嘴巴僵硬的张了下,“他,你觉得美?” “自然美貌。”赤影的刀离杜靖文更近一分,杜靖文大叫,“美!” 乔染着实佩服赤影作为侍卫的信念感。 朝夕相处的同伴扮成这副鬼模样,他竟然没笑,还能继续扮演一个冷漠的“杀手”。 她视线挪动,萧赫笔直的站在旁边,大有怡然自得之感。 听闻宁王不沾女色,满城美人在他面前皆如过眼云烟,宁王非盛国人,莫非他喜好的女子在京城寻不到? 西昭人的审美与大盛不同,乔染不禁猜测,难不成宁王喜好的,就是如仙子这般的相貌? “仙子,劳烦给世子上妆,务必令其符合本王梦中形象。” 侍卫搬来太师椅,杜靖文还以为让他坐,结果就见萧赫大刀阔斧坐了上去。 青峰捻起兰花指,手中掏出大把瓶瓶罐罐,“王爷放心,仙子我最擅长打扮英俊潇洒的男子!” “不要啊!”杜靖文哀嚎。 侍卫将他按住。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帮你。”青峰恶趣味上头,对着他的脸一通发挥。 乔染站在前排看热闹,卫琳琅皱着脸扒开她要帮杜靖文,乔染被拽了下险些摔倒。 萧赫指尖敲打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低冷的声音如恶魔般从天而降,“卫大小姐,本王找了你许久,赤影,把礼物送上。” 卫琳琅浑身一僵,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半步都抬不起来了。 赤影不知从哪搬来个棺材大小的长木箱,将其竖立着放在卫琳琅面前。 “卫大小姐亲自打开吧。”萧赫语调淡泊,上位者的姿态让卫琳琅不容拒绝。 以往,萧赫送来的礼,不是流血的头颅就是刚掏的血肠,卫琳琅留了心眼,木箱没有渗血,没有难闻的味道,里面也没有声音。 她做足了心里建设,鼓足勇气打开箱门。 箱内重见天日露出张阴气森森的骷髅架! “啊!鬼啊!” 卫琳琅想过死物,却没想到是个死骷髅! 骷髅架倒在卫琳琅身上,将她压倒在地,卫琳琅吓得七魂少了三魄,一张脸比骷髅的颜色还要白。 “三十年的陈年老干尸,望卫大小姐喜欢。”萧赫靠着太师椅,眼中漫不经心。 卫琳琅哆嗦着,从骷髅架身下挣脱开,她自顾不暇,哪还敢去管杜靖文。 见她要走,萧赫慢悠悠问,“不满意?” 他的声音比白骨还要恐怖,卫琳琅后背渗出冷汗,“满意。” “既满意,如何不带走。” “棺材,哦不,锦盒太大。” “那就抱着它走吧。”萧赫大手一挥,赤影将骷髅架抬起来摆正,强塞到卫琳琅手上。 卫琳琅气势汹汹的来,灰头土脸的逃走。 她拖着骷髅架的模样相当滑稽。乔染忍不住笑了一声。 萧赫深看了她眼,唇畔跟着勾了起来。 杜靖文的脸上完妆,青峰给他套上了花红柳绿的衣服,两人站在一起,给人种幸好是白天的后怕感。 若是夜里见到他两,不被吓死也得吓的失声惨叫。 杜靖文臊得发慌,他面红耳赤,可惨白的妆容,完全遮掩了他的怒气与羞愤。 他越想越气,周边哄笑声不断,他破罐破摔,“本世子不赌了!” 他愿赌服输时,乔染还当杜靖文有几分骨气,果然,他还是那个熟悉的世子,扶不起来的阿斗,担当不了半分责任的怂货。 “不赌也行。”萧赫上身前倾,“按就坊间规矩,剁手或者断脚,世子二选其一。” 杜靖文以为顶多被人嘲笑,怎么还要剁手断脚! 他再次怂了,“我狗眼看人低,我比不上女人。” 青云山那么大,他随便找个地方转转就算完成赌约,宁王还能跟着他不成? “有劳仙子,随世子同游青云山。”萧赫开口。 青峰笑容灿烂,“仙子我呀,一定好生参观。” 他跟在杜靖文身后,名为参观实乃监督,两个人妆容奇特,走在一起更加引人注目。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杜靖文怎么也想不到,半个京城的百姓会被吸引到青云山来,只为了听他说,“我狗眼看人低,我比不上女人!” “讨厌的人被赶走了,师妹,快进书院拜见院长吧。”谢九思拽着乔染的袖子提醒。 乔染考中榜首,即将成为院长的关门弟子。 围观考生们多羡慕,京城卧虎藏龙,有学问的人多了,但能幸运到被院长选中,成为关门弟子的人寥寥无几。 乔染胸腔跳动着喜悦,她抬头去找萧赫,太师椅还在,萧赫和他的侍卫们全然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这人就走了。 “姑娘,找谁呢?”迎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除了空荡荡的椅子,什么也没有。 乔染浅笑摇头,“没什么,进书院吧。” 青云山下,一主一仆吃着糖葫芦,听见旁边传来,“我狗眼看人低,我比不上女人。” 曲小泉认认真真盯着杜靖文看去半晌,十分严谨的说道,“小羡,我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小羡吐出山楂核,隐约要想到什么的时候,旁边酒楼传来饭菜的芳香,她停步,“小姐,还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曲小泉定步,“的确没有,小羡,咱们去吃饭!” 祁允宪回头,望着身后走入酒楼的女子,眉宇间涌起抹疑惑。 侍从背着书篓,“公子,怎么呢?” 祁允宪困惑,摇了摇头,“书院放榜,我们快上山吧。” 小全抖了下书篓,笑问,“公子莫不是紧张,公子是渝州第一才子,凭公子才学,肯定能够入榜。” 祁允宪皱眉,“京城显赫非渝州能比,今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京城子弟多瞧不上渝州,来之前,他的母亲便对他多加嘱咐,让他行事低调。 “小全明白。”小全应道,“不过,昨日那姑娘对夫人就很是钦佩,她说咱夫人治水有功,还说持之以恒,必有所获,小全也觉得是这样。” 祁允宪正是渝州刺史之子。 京城世家明面上赞他娘亲治水功劳,背地里却瞧不上女子干涉政务,京城言渝州阴盛阳衰,看不上渝州子弟。 只有那人,在书院前维护他娘。 不知她是否中榜。 咕噜噜…… 小全肚子叫了,他掏出干粮正要咬口,祁允宪打断,“小全,别吃了,赶路要紧。” 酒楼二楼的包厢内,曲小泉探出脑袋,“好像有人叫我?” 第73章 九州局势论 酒楼下,祁允宪迈步离开。 曲小泉左看右看,收回了脑袋,“小羡,我也想拜院长为师。” 父亲答应她,她考入书院,就可以延缓一年定亲,如果她成为院长弟子,跟着院长做学问,岂不是可以不用成亲了。 小羡啃着鸡腿,“小姐,现在是白天,还没到做梦的时间。” 曲小泉双手捧脸,歪头看着小羡叠的一层又一层的鸡骨头,福至心灵,“如果,院长的关门弟子成为我的师父,那我是不是就算院长的徒孙,四舍五入,就是跟着院长读书,父亲就不用逼我成亲了!” 曲小泉制定宏伟的目标,决定拜师! 书院内,谢九思将乔染领到院长门前,“师妹稍等,我通报一下。” 谢九思通报完很快出来,“院长的茶水凉了,师妹去倒壶热茶的来吧。” 乔染应声,很快端着新茶回来。 院长的书房简单古朴,钟斯伯审视着誊抄过的九州局势论入神。 乔染入门将热茶放下,“学生乔染,又来拜见院长了。” 钟斯伯抬头看她,向来严肃的眸光中多了几分明亮,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院长,烫!” 乔染没来及提醒,院长被烫的直咳嗽,“咳咳!”茶水洒了几滴出来。 谢九思抬头望院长,小小年纪看穿了院长的心思,“院长,又没人和您抢,您喝那般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徒我要和您争了。” 乔染不明所以。 “整个书院,就属于你人小话多。”钟斯伯将茶水喝完,端正坐回到书案前。 他的表情严谨而专注,除了学问,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乔染的文章恰恰得到了他的欣赏,“北境虎狼,南疆繁茂,西定人心,东海归一,你只用十六个字,便将九州局势尽揽其中,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 老夫很好奇,如今九州安稳,各国鲜有往来,你如何得出这些定论?” 这是乔染在文章中所写的句子,她读过的书不多,这些见解,是她在各地流浪中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看法。 “回院长,东莱国一直以来就是大盛的附属国,两国文化相通,经济往来频繁,前些年已然被划入大盛版图,故而有东海归一之说。 西昭国乃是陛下西征打下的天地,西昭人重血脉族姓,不会轻易屈服大盛,安抚西昭,一靠宁王,二靠人心,而宁王便是西昭的人心,宁王无事,西昭安稳。” 宁王是西昭王族,西征时,他虽引领西昭军与大盛对峙,却得到了陛下欣赏,陛下将他收为义子,就是希望收复西昭人心,稳定西昭的局势。 钟斯伯颔首,这些年宁王得势,西昭安定,陛下对西昭王族亦是仁慈。 宁王便是西昭的人心。 得到院长肯定,乔染继续道,“南疆以南陵国和百越国为首的诸多国家,商贸发达,重商者重安定,况且南疆多小国,其间互相牵制,难以犯上,大盛可借南疆繁盛中原经济,养精蓄锐,以防北凉来犯。” 钟斯伯捻了捻胡须,眼底冒出几分暗芒,“大盛与北凉早有和约,这些年安然无事,你如何断定北凉虎狼?” 乔染的手下意识握紧,“北凉签订和约,乃应与宋家军对峙多年,被昔日的宋家军队震慑,与其说和约,不若说是屈服。 北凉与大盛有宿仇,这些年的安定只是表面,北凉军重武好战,待他们寻到时机,定会挥师南下。” 还有一原因她没有说,如今镇守北疆的安北军纪律松散、军风不正,为首将领多是好逸恶劳和攀权富贵之人,难当大任。 宋家军覆灭后,北疆流匪横生,城池混乱,百姓困苦,长久以往,北疆生乱,北凉必趁虚而入。 但这些朝廷看不见,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也看不见,那位接管北疆的宋家副将欺上瞒下,俨然成了北疆的王。 “北凉人狼子野心,要是宋老将军还在,定打的北凉屁滚尿流!” 谢九思最喜欢听的就是宋家军大战北凉军的故事,他虽然没见过宋家人,却坚决相信,那般铁血铮铮的将领不可能通敌卖国。 “九思!”钟老呵斥。 “小徒知错。”谢九思低头,但转动着的眼珠子显然没有认错。 谢九思被训,乔染心底升起抹悲凉,宋家军戍守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如今却连提也不能提。 “书院不议朝政。”院长此话说与谢九思,也是教给乔染的第一课,“但议政是为官者的本分。” 妄论朝政,非议天家决断是死罪。 但为官便是本分,为官清明,****,便有机会。 乔染猛地看向院长,莫非钟老也…… 谢九思明白,“小徒一定发愤图强,考状元,为宋……为天下冤屈翻案!” 宋家被抄斩那日下了雪,谢九思在书本上学过,六月飞雪有大冤! 院长将文章收起来,转了话题,“旧纸新制,你有几成把握?” 乔染诧异,怎么聊到旧纸上呢?书院的规矩,不是敬字惜字吗。 “若论品相,学生没有把握,若论成败,可制新纸,但成色不会好看。”乔染斟酌开口。 “多少学子无纸可用,不必在意成色。”钟斯伯从书架上搬来一沓练字用的废纸,俨然要交给她。 乔染惶恐,急忙补充,“所有废弃纸张,学生不会拿去交易或者贩卖,工匠也不会透露半分与教学有关的事情。” 钟老的墨宝,哪怕是练写的废字,在外也是一字千金。 还有其他学子的字迹流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泄露书院传授的知识。 “老夫信得过你。”能为善堂孩子打开一扇天窗的女子绝非恶徒。 昨日,管事将乔染的书信扔进纸篓,钟斯伯目睹了全部过程。 管事的纸篓里只有信封没有信纸,他看过乔染的所思所想,深知她的行为,将改变整个大盛寒门子弟的境况。 纸张贱卖,书价跌落,降低读书成本,寒门才更有机出贵子。 “自今日起,青云书院废敬字亭!” 第74章 拜师茶 青云书院是各地书院的领袖,书院废敬字亭,就是要开旧纸新制的风气。 “人若无书可读、无纸可记,字,终将不存,这是你的原话,老夫受教。” 钟斯伯严谨却不迂腐,书院革新乃他一手推进,他放开书院求学门槛,却没考虑到,寒门子弟是否承受得起苦读圣贤书的压力。 “今后,书院所有旧纸交由九川墨斋处置,待你新纸造成,老夫为你送匾。” 钟老用自己的名声为新纸开阔天地,乔染激动鞠躬,“学生定不负所托!” 她原本还担心新纸制成后,品相不佳,在市面上难以打开局面,有钟老这句话,她何愁成不了事! 她从袖子取出褚长安交给她的卷轴,“还有一事,学生有一好友,他有信物,希望学生转交给院长。” 院长接过卷轴,缓缓展开,拿着卷轴的手紧了紧。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是凭借这篇文章一鸣惊人,而今物是人非,可惜,可叹。 钟斯伯表情复杂。 乔染知晓,褚长安科举舞弊以及如今的遭遇,定是让院长感怀良多,“他身正言明,尽管衣衫尽黑依旧不屈腰杆,学生信他。” 钟斯伯到底为褚长安惋惜,“你既有信物,想必知道文章的主人,他与老夫有缘,你何故不早些拿出?” 要是别人有这层关系,怕早就拿出来了,不像她,所求之事皆成,再拿出卷轴,倒让他不知还能帮些什么了。 “这信物只为了转交院长,至于别的,学生无求。”乔染实话实说,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用信物求助,她要的仅是一个机会。 钟斯伯眼神赞叹,“你随九思在书院走走吧,明日入学,莫要迟到。” 院长亲口让她入学,乔染胸腔涌动,这次再不会有岔子了,“多谢院长!” 从书房出来,乔染兴奋之余还有些遗憾,“看来院长只是想收榜首之人为弟子,而不是我。” 谢九思抬头不解,“师妹这话什么意思?” “院长将我叫去,允我入学,却丝毫没谈收徒的事情,不就是没相中我为徒嘛。” 乔染知晓自己学识浅薄,榜首之人应该样样精通,而她只不过多了些运气罢了。 谢九思敲脑袋,“我差点忘了,都怪院长的臭脾气!师妹快把心放回肚子里,院长上来就把你的拜师茶喝了,摆明对你满意的很,依我看,院长是担心你不同意,才着急喝茶,生怕你跑了!” 乔染水眸睁大,想起院长烫嘴的那杯茶,“那茶是拜师茶?!” “师妹,茶都喝了,这声师兄你叫定了。”谢九思再也不是最“小”的弟子了! 乔染眉眼弯弯,想她宋家祖上弃武从文的祖辈也是有的,当不了女将军,也可以从商从文,照样光耀门楣。 “好嘞,我的小师兄,你快告诉我,你出的那些填写题,答案都是什么?” “这么简单你真不知道?”谢九思摆出尊长的架势,“师妹,你是师兄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考生。” “……” 书房内,钟斯伯走到书架旁,拿起格间上的木雕娃娃,漠然的眼眸里多出几分柔情。 “她和你那时多像啊,聪明、与众不同、野心蓬勃,朝廷设立女官,我倒真想推她一推。” 他将木雕娃娃认真擦拭完摆放到桌上。 乌云缓缓遮住半边太阳,他站在阴暗交界的窗下,坚毅的面容染上半侧阴影,“我们走了那么远,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 轰隆隆! 雷声滚滚,雨势焦急,围榜的考生们看过名单各自离去。 乔染和谢九思来到书院门口的屋檐下躲雨,周边只有一对主仆刚刚上山在看榜。 祁允宪在名单前,目光却被一篇张贴的文章吸引,他看的入神。 小全从上往下看到自家公子的名字,“公子,你是第二名,我就说过,公子才华横溢肯定能入榜!” 谢九思洋洋得意,“我师妹,榜首。” 谢九思在第二名面前炫耀榜首,乔染尴尬,谁家榜首诗词歌赋样样不通,她! 祁允宪听到榜首二字,扭头见竟然是位姑娘,他的惊讶转瞬即逝,“原来是乔姑娘,小生看过你的文章,着实敬佩。” 乔染的文章就贴在门前,她扫了眼名单第二名的名字,“祁公子谬赞,在下侥幸而已。” 小全看见乔染的脸,激动的拽住祁允宪的袖子。 是她。 唯一力挺刺史夫人的女子。 雨声渐大,四人被困在屋檐下,祁允宪望了望天色,示意小全将伞拿出来,他询问道,“姑娘是否没带伞?” 小全撇嘴,他们就一把伞,给了别人,就做好当落汤鸡的准备吧。 乔染出门前阳光明媚,天公不作美,雨说下就下。 谢九思抬手接伞,“我师妹的伞来了,正好我没有。” “姑娘!”迎秋准备好了伞和马车,来接乔染下山。 马车停到屋檐下,乔染和谢九思道别,缓缓走上车厢。 谢九思白得一把伞,拿着伞溜了。 小全最苦,“公子,咱们的伞。” 恰巧,乌云褪去,雨过天晴。 祁允宪呢喃着榜单上的名字,这场雨,就好像是为了让他们相遇。 青云山下。 “我狗眼看人低,我比不上女人,我……侯府马车!” 杜靖文喊的嗓子干哑,好不容易下场雨,还只下了小会,转头天就晴朗了。 他衣衫狼狈,挡在有侯府标志的马车前,马车迫停,杜靖文掀开车帘,入目的是一张明净艳丽的面容。 “乔染。” 杜靖文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着装,花红柳绿的裙子淋湿后显得格外廉价,脸上的妆被雨水浇花,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比路边的乞丐还要邋遢。 与她的端庄清丽相比,杜靖文就像挖煤的妓子。 他错愕后,怒从心烧,“本世子赌输,你满意了吧!” 杜靖文有些喜怒无常,乔染微微挑眉,“世子和宁王做赌,让我满意什么?” 杜靖文冷笑,“宁王在书院出现,看似无常,实则处处护你,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你和宁王的关系!” 乔染心惊,他都知道呢? 第75章 他的喜欢,要命 “你妄想攀附宁王,但宁王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你,你跟王爷的关系,就是根本没有关系!” 杜靖文盯着乔染,露出了了然表情,“你以为宁王是为了帮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本世子告诉你真相吧!” 乔染轻舒一口气,世子还是原来的那个世子,她做出惶恐不安的表情,静静等待从杜靖文嘴里说出的真相。 杜靖文在下山的时候,就想通了,“宁王为渝州刺史夫人请诰命,而本世子不慎言语冲撞了渝州刺史夫人,宁王早就知晓榜首是你,故而以赌约设局罚本世子,是为了替渝州刺史夫人出气。” 乔染垂眸,没有什么反应。 “本世子就知道你没听懂!”杜靖文自恃看透一切,“渝州刺史夫人是女学的代表,本世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宁王面前诋毁女学。 渝州毗邻西昭,渝州水患常年来影响到西昭,渝州刺史夫人治理水患,就是帮了西昭百姓,宁王嘉奖渝州,本质上是为了西昭。 所以,本世子我狗眼看低的是渝州,比不上的也只有渝州女子,与你乔染无关!” 杜靖文一通分析,仿佛只要比乔染强,他就算比不上其他女子,也能获胜般。 雨水滴落到杜靖文的头上。 乔染递出一把纸伞,在他头顶撑开,“世子,雨大了,绕不完青云山,宁王会来砍断你的手脚。” 杜靖文分析的有理,但乱不了她的心绪。 她是宁王一把刺向敌人的刀,她不需要知道宁王的想法,只要他们目的一致,手刃同一个敌人,她可以合作,也可以被利用。 雨滴越落越大,乔染居然为他撑伞,杜靖文语气缓和,“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乔染落下车帘,“赵哥,走吧。” 马车头也不回离开。 杜靖文手里多了一把纸伞,他指尖紧紧捏着伞柄,重复着说着输给宁王的那句话,“我狗眼看人低,我比不上女人,女人,乔染……” 迎秋从车帘上看着渐渐模糊的杜靖文,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世子看着挺可怜的,他阻挠姑娘,会不会因为喜欢上姑娘了?” “喜欢是纵容,而不是他千般阻拦。” 乔染不会信杜靖文的爱,她提醒迎秋,“你忘了吗,乞巧节那日,他对北凉细作恩爱有佳,转头得知他的身份,世子自证清白,杀了他。” 杜靖文决绝的眼神,乔染至今还有记忆,“我可不想得到他的喜欢,要命。” 迎秋哆嗦了下,赶紧将刚冒头的想法掐灭。 自家姑娘虽然成了亲,但与世子夫妻和睦的画面,恐怕此生难有,她小声问,“姑娘喜欢过别人吗?” 乔染愣了下,脑海中闪过一个衣决飘飞的背影。 北疆孤煞,神手九川,其实是两个人,人道他们是劫富济贫的侠客,但他们不过是两个图财私利的小偷罢了。 偷来的东西,永远不属于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在她脑海中越发模糊。 “北疆那种地方,活下来很难。”她的语调没有任何波动。 活着都难,看来姑娘没有喜欢的人。 姑娘年纪轻轻嫁,给一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人,侯门深似海,往后几十年,怕也不会有爱人的机会了。 迎秋安慰道,“其实喜不喜欢不重要,就算海誓山盟过,姑娘看我,落得什么下场,人不人鬼不鬼……” 乔染初见迎秋时,她浑身是伤,血水浸透身体,她被人牙子关在狗笼里,眼睛里死水无波,活着或者死去对她而言,仿佛没有区别。 迎秋不经意间触及到这个话题,她以为她能够将自己作为教训说给姑娘听,但她的声音怎么不就听话了。 “进了书院,难免就要遇见那个人了。”乔染握住迎秋的手,“别怕,你现在与国公府再无关系,他动不了你。” 姑娘的手很温暖,迎秋点头,她太没有出息了,明明是她安慰姑娘,怎么成了姑娘安慰她,但迎秋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滚落。 是不重要了,但她恨。 文宣侯府。 刘老夫人得知乔染要进书院读书,脸上的皱纹紧的能夹死苍蝇,“内宅妇人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老身看她,就是耐不住寂寞,要出去勾搭男人! 那日幽兰馆的人肯定是她找来的,果然原形毕露了吧,把老身拖住,她就有理由去外面放荡! 不行,老身要找我儿,好好治治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刘老夫人私会小倌的事情,虽然被文宣侯大事化小了过去,但此事在侯府中掩盖不了,大家明面如往日,心里多少对老夫人失了原有的敬重。 如今老侯爷还没有回信,刘老夫人日日不安,对乔染恨的发痒。 马姨娘在旁边,将老夫人拦住,“老夫人消消火,乔染这回就是得侯爷特许,才去的书院,陛下鼓励女学,这会子侯府女眷考进书院,侯府脸上有光。” “我儿即将升任尚书,侯府荣光,还差她一个吗!”刘老夫人话仍气着,却不往院外走了。 “侯府荣光是不差她,但她在后宅,总归会污了我们的手。”马姨娘循序渐进,“她在侯府有田氏撑腰,她如果在外面惹了祸,覆水难收,谁也保不了她。” 刘老夫人三角眼眯起来,“你有办法?” 马姨娘笑道,“何须我们想办法,老夫人想想书院里有谁?” “乔菲菲,还有总和她在一起的卫琳琅。”刘老夫人开窍。 乔菲菲是个懂规矩的,但卫家大小姐锱铢必较,曾经有个小门户家的小姐,不小心踩到她的衣角,卫琳琅便逼迫对方,在雪地里足足跪了三天三夜。 马姨娘点头,“现在不止了,世子要回书院,他们四人都在书院,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雨水打湿落叶。 紫兰院中,田紫柔冷漠的盯着,被她精心呵护却枯萎了的花瓣,“她竟然中了榜首,好啊,明日第一天入学,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去成。” 剪刀喀嚓一声,花瓣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