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昭容诡事录》 第71章 催眠 “你们俩安静些,”苏暮雨看到南音的脸色有些不好,便开口朝东篱吩咐道,“去准备些吃食,再检查一下可还有未散的阴气。” “这就去,这就去,不打扰你们,”东篱看出了苏暮雨的意思,拽着排骨就走,“快来,我们蒸条鱼给你主人尝尝。” “排骨在此处或许才对他最好,”南音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不会太打扰你们吧?” “自然不会,东篱倒是希望排骨能一直留下呢,”苏暮雨笑道,“你还好吗?” “无妨,不过是一点阴气罢了,”南音看着自己左手上的印记,“这更是让我肯定了一件事,我们身边的内鬼就是一名鬼差。” “难怪没看到李先生跟着你,”苏暮雨轻轻点了点头,“之前东篱也说过,封印排骨的必是地府中人,否则很难做到不伤他元神。” “果然如此,”南音抿着嘴唇,“暮雨,多谢你又帮了我一次,之后的事情不可再牵扯你与东篱先生入局了。” “我明白,”苏暮雨本是极聪明的人,知道有些因果是外人不可介入的,“刚好我也有事要办,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 “你帮过我这几次,却一直无以为报,”南音将一个流光溢彩的手环交给苏暮雨,“这是凤凰尾羽编织的手环,以阴火点燃便能借得凤凰之力,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苏暮雨接过凤凰手环,郑重的戴到了自己腕上。 “此行一去结果生死都未可知,我知排骨一定会拼死而为,但是他心中始终记挂着泰山君,”南音叹了一口气,“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希望东篱先生能够保排骨一命,让他能继续等待泰山君苏醒之日。” “你放心,东篱与排骨也算有半师之谊,我们定会照顾好他,”苏暮雨直接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他一定不会让你独自离开……” “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想请你帮忙,他也是局中人,有些事情需要他亲自面对,可是我却不能保证他的安全,所以无论如何要保下排骨至少元神不灭……”南音蹙着眉,也知道这事情有些为难。 “这却是不难,”苏暮雨眨了眨眼睛,“你可莫要忘了我是魂匠……” “可是鬼差没有魂魄,只有元神,莫非如此魂匠也能施为?”南音闻言心中又惊又喜。 “你的魂魄缺失了千年,我们也能给你补成一个完整的,更何况是这点小事,”苏暮雨摆了摆手,“简单来说,我只要捏出一个假的命魂,再催眠排骨的元神,这就是他的魂魄。那么即便他的元神受创即将消散,也会回到命魂处,这就有办法救他了。” “这也可以?催眠元神?”南音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可是我自己新研的术,以古法结合了现代心理学与催眠术,对我魂匠的祖传手艺可是大有裨益,”苏暮雨语气中略带骄傲,“不过此事不能直接告诉排骨,否则催眠就要困难许多了。” 第72章 宿命感 南音与苏暮雨商议完毕,找了个借口让排骨在东篱先生身边多留两日,自己则回到藏书楼中,将自己关进了文老板留下的密室之中。 手边总共有二十三件印记,还差一枚从龟兹城带回的大唐建中铜钱在雨林手中,倒也不着急,施展泰山府君祭之日雨林必然会现身。 看着这每一件出生入死寻获的宝物,回忆着从最开始在邬镇得到《景龙文馆记》手稿开始,原来这就是小说中的“宿命感”,在这一刻如此真实的具象化了。 又看向挂在墙上的《太白赏月图》,惊讶的发现此时图中竟隐隐浮现出一座空中佛塔,肃穆庄严,恭谨清净。 “青松可在?”南音手中轻轻摩挲着玉松子。 “娘子,”李青松的身影浮现出来,朝着南音行了一礼,“我与祖父已经等您很久了。” “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南音微微颔首,“明月楼……” “娘子放心,如今明月楼遍集天下异事奇珍,包罗万象,大道已成。”李青松似乎知道南音想要说什么。 “万象宫,佛法无边,有容乃大,原来陛下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吗,”南音喃喃道,“那太白先生……” “娘子,祖父虽为李氏宗族后裔,身上亦有武皇血脉,当然能明白武皇为天下计的一片苦心,”李青松望着图中的太白,语气坦然,“我们祖孙二人愿为娘子赴汤蹈火。” 南音在密室中静坐了一整夜,打起精神,以左手警幻印记为引,将二十三件学士印记悉数收入了上官婉儿留下的厢房之中,最后收起《太白赏月图》,才离开藏书楼,带着瓜子去了医院。 “我要出院,在这住着有什么意思,”还没进病房,就听到了贺清秋的声音,“远山你去和医生说说呗,反正你也可以给我换药……” “你不要胡闹,赶紧躺好,”庞远山有些无奈,又要将贺清秋按回病床上,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你这手上创面不小,必须要……” “贺老师,”南音走进病房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贺清秋缠着纱布的左腕,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抱歉……” “祝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贺清秋看到南音总算老实了下来,看南音面色悲戚,忙摆手道,“这小事儿,而且我又不是左撇子,一点影响也没有。” “姑娘无需自责,清秋他身背七星龙泉,本就有拨乱反正的责任在身,只是过去让他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干正事了,”庞远山正色道,“如今看到姑娘平安归来,我们也算放心了。” “两位心怀苍生,义薄云天,”南音不是矫情的人,也知道这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如今还有一事要麻烦二位了,这《千里江山图》必须要处理掉了。” 之前瓜子利用《千里江山图》破除了帝夋的结界之后,她便一直收藏着,没有让雨林带走,此时才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咦,不对呀,”瓜子抱着画轴,忽然便炸了毛,“这画……是假的!” 第73章 安排 瓜子将画卷随手一拉,一端滚落到了地上,那青绿色鲜艳分明,很显然就是现代的印刷制品罢了。 “这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借着图中力量破了结界,之后,之后……”瓜子有些激动,爪子紧紧扣住画轴。 “瓜子别着急,你确定画一直未离身吗?”南音走过来将地上的假画卷了起来,发现这一幅假画的装裱确实很仔细,若是不展开,足够以假乱真。 “从南湖边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很仔细的收着,”瓜子挥舞着小爪子,“雨林想要带走,也被李川哥哥拦住了。” “如此说来,说不定在你们遭遇帝夋之时画就已经被调包了,”南音沉吟着,“不过我不在现场……” “当时清秋,龙婆婆与李先生都受了重伤,排骨大人孤身断后让我们撤离,又遇上了年十九拦路,确实过于混乱,”庞远山神色严肃,“是有可能被人浑水摸鱼的。” “庞医生,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南音毫不避讳的问道。 “祝姑娘可是疑心身边出了内鬼?”庞远山说的十分坦然,“难怪没见到李先生……” “你也怀疑他吗?”南音似乎有些吃惊。 “不,当然不是,”庞远山摇了摇头,“其实这一次行动,从一开始我就隐隐感觉有人藏在暗处窥伺我们,不过我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便没有说出来。” “我相信远山的感觉,”靠在病床上的贺清秋说道,“他一向是心细如发的,又有老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职业病,那肯定就是有问题。” “我明白了,”南音点了点头,看着贺清秋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眉头紧锁,“现在画是如何被掉包的已经不重要,重点是真正的《千里江山图》又回到了雨林手上。” “七日之后便是月破之日,原本我打算在这几天利用万象宫化去图中那四十万千年怨气,如此就不需要贺老师一同去涉险了……” “祝姑娘别担心,只是小伤罢了,”贺清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远山说的对极了,我偷闲一生,现在也该担起祖上传下来的责任了。” “不错,姑娘所行之事关乎天下苍生安定,我们怎能退缩?”庞远山也没有拦着贺清秋的意思。 “能得二位相助,吾之幸也。”南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取出《太白赏月图》,一展开来,图中李太白已经睁开了双眼,形态栩栩如生,而藏在云端的佛塔愈发清晰。 “到时我需要深入阵中启动祭祀,许多事无法兼顾。此画便交给贺老师与庞医生,其中已包含了万象宫宝佛像之力,正是《千里江山图》的克星,千万不可让雨林将那画中江山取代了现实世界,否则三界必将大乱。” “若当真是李川投靠了帝夋,瓜子和排骨就要阻止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成功,”南音将玉松子交给瓜子,“明月楼广收天下奇珍异宝,李青松与蘑菇能够帮助你们。” “ 第74章 放灯 孟婆汤,以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盏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第八味则是孟婆为众生悲苦所落之泪。如此精心熬煮八个时辰,才得了这一锅汤,凡饮过者,前尘往事一忘皆空。 “小五,小五在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小楼外响起,“快开门,我带了好东西来!” “阿香姐姐,我在这儿,”已经换了常服的五道将军正站在二楼窗台前修剪着花枝,朝楼下那红衣女子招了招手,“你别急,我这就来了。” “你瞧这是什么,”阿香进了小楼,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壶,一拔开塞子,酒香四溢,“走吧,我们放灯去,一边放灯一边喝酒,多痛快!” “放灯啊?”小五闻到酒味咽了咽口水,又挠了挠脑袋,“可是,可是我在人间并没有什么思念之人呀……你有吗?” “你管我有没有,就当做陪我去还不行?”阿香叉着腰,已经变了脸色,伸手就弹了一下小五的额头,“你若不去,回头我便告诉府君你经常偷偷溜出去……” “可别啊我的好姐姐,”小五忙拉住阿香的胳膊,“这事儿万万不能让府君知道,不然他一定会罚我去听人间供奉,那可要烦死了。” “那就陪我去呗,”阿香笑道,举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瞬间双颊就红了,“陪我去,我就让你喝两口。” “阿香,你怎么又在这欺负人,”孟婆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也端着一个酒壶,笑盈盈看着两人,“算了,既然是中元节我也不与你计较。左右今日不用送鬼,就一块儿去吧,带上婉儿,再去叫上小白。” “还是孟婆最好了,”阿香立刻甩开小五,跑过来抱着孟婆的胳膊,“走走走,一块儿去。” 黄泉八百里黄沙,无花无叶,不见天日,天空总是雾蒙蒙的一片,唯有中元节这天,整个天际变成了银河一般,有一盏盏河灯流过,宛若星辰。 河灯是阳间的生者在追思逝者,而府君仁慈,在这一天亦允许阴间的魂魄向阳间传达思念,便是让他们在黄泉深处放孔明灯。灯上写着思念之人的名字,放入空中,便会融入那天上银河,传达到人间。 孟婆一行人来到放灯之处,此时已经有许多魂魄在此徘徊了,整个天空中是深邃的黯蓝,孔明灯与银河里的河灯交相辉映,如繁星漫天,美不胜收。 这一路上阿香一直在饮酒,似乎已经有些醉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全靠小五一直拉着她,孟婆与白起则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每到中元节,她的元神就如此不稳定,姐姐为何非要将她留下?”白起看着阿香,眼神中满是嫌弃。 “每个自愿成为鬼差之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你也一样,”孟婆淡淡说道,“不过是所执之事不同罢了。” “阿香姐姐,你喝的太多了,不要再喝了,”小五与阿香争抢着酒壶,“再喝下去就看不成灯啦!” “吾乃江东郡主,你是何人?”阿香一把抓住小五的领子,眯着眼看他,“竟敢抢本郡主的酒,当真大胆……” 第75章 忘记 “好好好,郡主,但是你也不能喝了……”小五有些手足无措,却紧紧抓着酒壶不松手,“或者我们先歇一会儿再喝吧。” “呜呜呜……为什么不让我喝,”阿香捂着脸哭了起来,“当年他对我说,只要喝了这醉生梦死,便能够忘记世间一切伤心事,可我喝了这么多年,为何还是忘不掉……” “阿香,你当真想要忘记吗?”孟婆走到阿香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头,将手中酒壶举到她面前,“我这里有真正的醉生梦死,你可要喝?不过喝下之后,你就会永远忘记那个人。” “永远忘记……”阿香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脸上露出恐惧,连忙摇头,“不,不可以,我不可以永远忘记他……” “小五,把酒给她吧,”孟婆似乎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收起了自己的酒,“今日特殊,不必拘着她。” “唉,好吧。”小五叹了一口气,只得将酒壶还给阿香,看着她举起来便饮了一大口。 阿香喝得大醉,一边笑,一边转圈跳起舞来,撞到了四周不少来前放灯的魂魄,一个小男孩被撞倒在地,小五赶忙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不过魂魄们都认得,阿香是专司在黄泉与泰山之间送鬼的鬼差,是孟婆身边的红人,不敢得罪,只能默默退到一边。 终于阿香跳得累了,跌坐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盏有些皱巴巴的孔明灯,十分仔细的抚平了,才将它放到空中。 “咦,这位姐姐的孔明灯上怎么写的是伯言,”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不应该是玄德吗?” “小弟弟,你认得她?”孟婆转头看去,是被小五扶起来的小男孩,十一二岁模样,手中拿着一盏写着“母亲刘氏”的孔明灯。 “我当然认得,她说她是江东郡主,那便是孙夫人,”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是昭烈皇帝刘玄德的夫人。” “所以这个伯言是谁呢?”小五若有所思的看着缓缓飘起的孔明灯。 “我也知道一个叫伯言的人,他本名陆议,出身江东,正是孙夫人兄长的幕府,”小男孩认真的说道,“不过后来却不知为何,将名字改做了陆逊,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逊……原来如此,”孟婆叹道,“逊字拆开,便是‘追孙’之义,或许终究是错过了吧。” “你说什么……”阿香转过身来,眼神中不见一丝醉意,她紧紧抓着小男孩的肩膀,“他当真改了名字,是在何时?”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小男孩被阿香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着,“都是听先生说的,大约,大约是在建安末年。” “建安末年,那便是我死了之后……”阿香喃喃道,退后两步跌坐在都是,“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为何不说……” “阿香,”孟婆走过去轻轻搭着阿香的肩膀,“原来这就是你的执念吧……” “我出嫁时,是他送我的醉生梦死,原来他希望我忘记……”阿香看着孟婆,泪流满面,“我愿意喝,我愿意。” “那从此之后,你便不会再记得他,”孟婆再次拿出酿好的酒递给她,“今后再无江东郡主,你只是阿香。” 第76章 准备 南音从梦中醒来,忆起了这很久以前的往事。人间寻不得醉生梦死,其实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孟婆汤少入一味相思泪,从此忘却相思,再无烦恼。 可是人哪能轻易就忘记自己最珍而重之的念想?是慈悲,却也是残忍。孟婆说过,绝不可轻易酿制醉生梦死,尤其不可流入人间,否则天下大乱。而此时南音的桌上就摆着一瓶,是让排骨酿成的,因为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备万一。 距离月破还剩三日,这几天南音将自己的房子与文老板留下来的藏书楼都做了妥善安排,许多琐事也都处理了,瓜子在一旁看着,忧心忡忡,却没有说话。 其实南音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平时的日子里甚至有些拖延症,加上和雨林相处久了,常常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特别像是在准备后事,但是也无所谓了。 “主人,起床吃早饭啦!”排骨的声音打破了南音的思绪,他已经变回了少年模样,正往桌上摆着小笼包和煎饼。 “唉,你就不能让我睡睡懒觉吗,”南音洗漱完,揉着头发走出房间,自从排骨回来之后,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叫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回去上班了……” “东篱先生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当然要起来吃早餐,才能保持最好状态啦,”排骨一本正经的说道,“瓜子呢,瓜子肯定藏起来睡懒觉了,我去找找。” 南音坐到了桌子边,刚拿起一个包子准备吃,就听到了门铃声,这么一大早,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走到门前看了看,来人让南音有些吃惊,却又在意料之中。 “杜大人,什么事竟然劳你亲自人间,”南音开了门,不咸不淡的招呼道,“请进吧。” “自然是为了泰山府君祭一事,”杜子仁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已经将李川调离了我的辖区,你大可放心。” “哦,是吗?”南音抬起眼睛,“你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了吗?” “那倒是没有,”杜子仁说道,“不过既然你不让他继续跟在身边,必然是有原因的。反正鬼差之间的调动也属平常,小事罢了。” “杜大人是更喜欢现在的地府,还是更怀念当年的黄泉?”南音给杜子仁倒了一杯茶,状似随意的问道。 “自然是想念孟婆还在的日子,”杜子仁答的也很自然,“你确定泰山府君祭当真能够将她复活吗?” “我如今只是凡人之身,这个问题如何能够回答?”南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子仁,“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也对,”杜子仁并没有在意南音话中的一丝嘲讽,“月破之日,有百鬼夜行,到时我会安排好,不让野鬼游魂来骚扰你们。” “咦,小白你来了,”排骨抱着刚刚被从窝里掏出来,身上的毛乱七八糟的瓜子走了出来,“正好我也要去找你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第77章 背叛 杜子仁看到排骨的样子,眼中有一丝惊讶略过,不过很快就隐藏起来,点了点头,跟着排骨出了门。 “李川你已经处理好了吗?”排骨看着南音和瓜子坐在桌边吃起了早餐,带着杜子仁走到院子中。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他调去了东部,鬼差之间有辖区限制,他坏不了事,”杜子仁应道,“其他事情也都安排好了。” “哼,最好如此,”排骨一改往日殷勤的模样,脸上挂起一抹冷意,将青锋剑扔向杜子仁,“我可是两次差点都被你害死了。” “五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杜子仁忙接住宝剑,苦笑道,“我以为你已经完全依附了祝南音,忘记了主人……” “你觉得我会忘记姐姐?”排骨皱起眉头,有些生气,“若不是为了等着她复活重掌黄泉,我也不会苟活在世上这么多年。” “我心亦然。”杜子仁以手执礼伏于胸前。 “所以你确定那帝夋没有问题吗?”排骨问道,“他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一个不小心……” “五哥放心吧,他对女英之情更甚于我们对孟婆之心,”杜子仁十分肯定的说道,“已经商定好了,到时人间归他,地府归我们。” “呵,你倒是颇有野心啊,原来想要的是整个地府,”排骨冷笑道,“不过你可别忘了,如今的酆都阎王不过是代领地府之职,有朝一日若是府君……” “五哥放心,若是府君苏醒,冥界权柄自然会交还于泰山。”杜子仁立刻接过话头。 “不过当真能这么顺利吗?”排骨一手指了指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会放任不管?” “帝夋本就是古神之身,能与之抗衡的那些神祇早已不再现世,千万年来未曾插手人间事,这点大可放心,”杜子仁满不在乎的说道,“如今只要能利用好祝南音……” “她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排骨摆了摆手,“你去回了帝夋吧,一切顺利。” “五哥,”杜子仁脸上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帝夋有一句话让我问你……” “什么话?”排骨眯起眼睛,“你但说无妨。” “他说当年你与婉儿在孟婆座下有同门之谊,如今又与祝南音有主仆之义,为什么你愿意……”杜子仁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呵,他不信我?”排骨冷笑道,“无论在何时,孟婆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若如今的曼珠沙华还是当年的婉儿,甚至是武皇身边的上官婉儿,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你知道吗?” “祝南音与她们都不一样,她虽是转世之身,却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必然不会认同我们的所作所为,”排骨叹了一口气,“否则我也不想背叛她。” “我明白了,”杜子仁点头道,将青锋剑交还给排骨,“五哥,剑中的法力帝夋已经收回,他说以后便彻底交还给你了……” “哼,不必了,”排骨一甩手,一把骨剑出现在手中,“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回吧。” 第78章 真空 最后三日过得很是平静,南音大部分时间在文老板的书房里看书,偶尔下楼去和藏书楼的客人们打个招呼,蹭一杯茶喝。只觉得虽然茶叶并没有什么不同,却总是没有文老板煮茶的手艺好。 十二月二十日,阴历甲辰丙子,日值月破,诸事不宜。 这一天南音一觉睡到了下午,是从前做上班族的时候最爱的自然醒。在浴缸中放上了一缸热水,其实南音平时很少泡澡,但是古人祭祀之前都需要沐浴焚香,算做是一种仪式感吧,水雾蒸腾弥漫,浴室中朦胧一片。 站在镜子之前,竟然看到了自己眉心处有一层淡淡雾气萦绕。这怎么可能?虽然当初和袁天罡学过看人气运之法,但是南音曾经尝试过无数次,无论如何都是看不到自己的,今天怎么竟能看到了? 那层雾气黑中泛红,简直没有比这更凶的了,南音不禁苦笑,若是在大马路上看到别人脸上有这样的气运,这个人恐怕下一刻不是被车撞飞,就是被广告牌砸扁。 想要再仔细看一看,此时镜子却被水汽覆盖了,抬手擦掉中间一块重新往镜中看去,眉心处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难道刚才是眼花了,还是自己的幻觉?算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日子,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今天藏书楼挂上了“东主有喜,闭门三日”的牌子,给掌柜与伙计们都放了假。排骨的分身们把一楼的桌椅家具都搬到别的房间,留出了空荡荡的大堂。瓜子则按照四时节气方位,摆上了二十四个烛台。 一切准备好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冬天夜长日短,天色开始擦黑了,南音开车去接贺清秋与庞远山,三个人偷偷摸摸躲过了查房的护士,溜出了医院。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安静的过分了,”车子在路口等红灯,可四周一辆车一个行人也没有,贺清秋打开车窗,只觉得冷气扑面,“祝姑娘,这一带平时人也这么少吗?” 虽然藏书楼所处的地区本来就比较僻静,但是也绝不可能一个人都看不到,而且除了马路两边的昏暗路灯,其他地方也再无光亮。 “肯定不是,”庞远山也看着窗外,“你瞧两旁的店铺全都打烊关门了,楼房中也都没有一间开灯,这一定不正常。” “这里确实有问题,”南音抿着唇,“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的。” “手机也没有信号了,”庞远山看着自己的手机,“此处离藏书楼还有多远?” “转过前面一个路口就到了,”南音应道,“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进入老街四周更是一片漆黑,但是远远的就能看见有一座小楼灯火通明,是藏书楼,南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主人,你们回来了,”排骨正抱着瓜子在门口等待,“都准备好了。” “鬼帅大人,这是什么情况?”庞远山指了指黑暗的街道。 “是小白动用鬼帝的力量,将藏书楼与人间分离开来,创造了一片生人与魂魄都无法进入的真空区域。”排骨倒是答的很干脆。 第79章 玉璜 “呵,杜大人倒是豁得出去,”南音抿着唇,“若是被地府发现,他怕是也有不少麻烦吧。” “他自会处理好的,”排骨似乎不想多说,“外面冷,咱们进去说吧。” 距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一行人上了二楼休息,气氛有些凝重,只有贺清秋兴致颇高,他选了一张靠在床边的桌子,招呼几人过去。 “不要都苦着一张脸啊,难得这会儿还闲着,不如来喝一杯,”贺清秋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红酒,“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你什么时候偷偷藏的酒?”庞远山大吃一惊就要过来抢酒瓶,“别在这胡说八道了,哪来的月亮,还有你的伤怎能饮酒?” “远山你怎么又来扫兴,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找了这瓶好酒,”贺清秋忙拦住庞远山,“我的伤我自己晓得,喝一点没关系的,祝姑娘会赏脸的吧?” 南音不由自主的朝窗外望去,此时的天空中只挂着一弯浅浅的月亮,几乎就看不见了,星辰也不甚明亮,只有零星的几颗散落,而且都透着隐隐红光。 虽然她并不太懂得天星风水,不过此星象任谁都能看出来,是凶星出世之兆,看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了。 “贺老师,我的酒量实在不行,一口便醉,如今大事当前不敢饮酒,”南音苦笑道,“不如先留着,等这一次事情结束,咱们一醉方休。” “行,有你这句话就成,”贺清秋将那瓶红酒摆在桌边放茶叶的架子上,“就先放在这里,回头我们再喝!” “怎么喝酒不叫上我?”有清脆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雨林带着年十九走了上来,“几位好兴致呀,不如算上我一份。” “你来了,”南音似乎早就猜到雨林会出现,“你爸爸可还好?” “他啊,挺好的,”雨林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摆在南音面前,“这是郭将军留下的初版大唐建中钱,第二十三个学士印记。” 南音打开锦盒,果然见到一枚古旧的钱币摆在其中,或许是常年被人摩挲,铜质温润,只是上面带着一抹暗色痕迹,诉说着安西军的过往。 “这样印记就都齐全了,”南音点头道,又看向雨林,“不过其中有一件非常特殊,你来得正好,我怀疑这需要你来补全。” “什么?”雨林愣了一下,好似没听明白。 “这一块中宗李显留下的玉璜,是我们在陈洲伏羲画卦台所得,”南音早有准备,拿出了装玉璜的盒子,“这本是一块龙凤玉璧,却被武皇一分为五,赠给自己五名子女。如今只有李显这一块在我手上,其他四块都在你那儿吧?” “……”雨林盯着南音手中的玉璜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叹了一口气,解下贴身的一个香包,“行吧,你都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确实另外四块都在我这里。” 第80章 布阵 “当年陛下曾经说过,五璜连璧,寓意着天后母爱永远照拂,”南音将五块玉璜一同摆在桌子上,“你是如何能够对亲兄长动手的?” “我可没有,师父不要乱说,”雨林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弘哥哥那一块是他亲手交给我的,旦哥哥是油尽灯枯而死,至于贤……他先对我开枪,差点害死十九哥,也怪不得我。” “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其实用不着向我交代,不过若是陛下问你,你也打算这么回答?”南音已经拼成了一块完整的玉璧,上面有龙凤相交,祥云环绕,栩栩如生。 “……”雨林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转头去看窗外的夜色,此时藏书楼外是一片漆黑,就连原本昏暗的路灯也都没了光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书页,“月破就要到了,该做准备了,这里是完整的泰山府君祭,师父为阵眼,我来祭祀……” “离子时还有一会儿,我先去检查一下,你们且等一等,”南音将玉璧收好,就朝楼下走去,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雨林,“陛下永远都是你的母亲,不会害你,可那一位却并非你真正的父亲。”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雨林的态度生硬冷淡,“师父还是专心于自己的事吧。” 看着南音下了楼去,留在二楼的众人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排骨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庞远山十分警惕的仔细打量雨林和年十九,贺清秋则逗弄着瓜子给她剥栗子。年十九则碰了碰雨林的胳膊,示意她有话要说,两个人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公主,你可曾对南音提及过泰山府君祭的细节?”年十九压低声音问道,“方才我看到大堂已经摆好了祭祀的阵法,蜡烛的数量方位都准确无误。” “没有,原本印记未齐,一直也没有机会与她细说,”雨林摇了摇头,忽然反应过来,“是了,我并没有对她说过,她如何知道布阵之法?” “此事有几个人知道?”年十九蹙着眉,扫了一眼贺清秋几人。 “古籍出自老师王知远之手,他自然知道,另外除你我,只有一个人……”雨林咬着嘴唇,“武平一,只有他知道。” “他会不会记在了《景龙文馆记》手稿之中?”年十九猜测着。 “不会,那本手稿之前我翻阅过许多次,除了二十四印记的线索,再无其他异常之处,”雨林摇了摇头,猛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武平一,武甄……甄宝玉,对了,我们在大观园中曾经见到过他,不好!” 雨林说着就转身朝楼下走去,却被一柄长剑拦在了身前,竟是贺清秋。 “晏姑娘,主人家让我们在此处等候,可不好随意走动啊,”贺清秋右手执剑,而庞远山也拦住了年十九,“还没到子时,你急什么?” “七星龙泉……”雨林眯起双眼,“呵,原来传闻是真的,太宗皇帝当真是留了一脉旁系监视我们啊。” 第81章 压制 “太宗本意是让我族守护李氏江山,但若是李家子孙有行差踏错,便要拨乱反正,以告慰苍生!”贺清秋朗声道。 “贺老师,不对,应该叫你李长吉。你应当知道如今这天下早已不姓李了,而我才是要光复李家王朝之人,你是不是站错队了,”雨林似笑非笑的说道,又从腰间抽出一物,“今日之后,大唐将重掌天下,你身上也有我李家的血,自然封王拜相不在话下。” 雨林的龙火匕首之前被修眉刀所断,她手中拿着的是太宗留下的龙骨球杆,原本折成两半的球杆此时竟然恢复如初,只是上面缠绕着一圈不祥的黑色雾气。 “你真的用文老板的魂魄来重铸了球杆?”贺清秋蹙着眉,“你不是答应过祝姑娘……” “因为我骗她的,”雨林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以纯臣忠良之魂魄炼我大唐龙气,可保社稷!” “哈哈哈,祝姑娘说的果然不错,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复活武皇以全母女情谊,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做女皇!”贺清秋丝毫不为所动,声音里带了一丝戏谑,“公主殿下,你虽是武皇亲女,亦有临朝野心,可你永远也做不了武则天……你还不够资格。”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雨林瞬间就被激怒了,“挡我者死,便是我的兄长也一样,更何况旁人!” 房间里的几个人同时出手,年十九拔枪便朝贺清秋射击,却被庞远山推了一下,失去了准头。过去他所用的一直都是麻醉枪,这一次却是真枪实弹,子弹射到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庞远山发现这一点后,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直冲年十九握枪的手腕而去,因为距离极近早已来不及瞄准开枪,年十九只得反转过来用枪托去挡那手术刀,两个人都身手极佳,缠斗在一处,难分胜负。 而龙泉剑确实是李家后人的克星,雨林那龙骨球杆上的黑雾被剑气所破,反而是龙泉剑中隐隐火光大盛,贺清秋虽然只有一只手,却明显占了上风,将雨林逼退到角落。 “年先生住手吧。”剑锋抵住了雨林的心口,贺清秋大声喊道。 年十九的动作稍一停顿,就被庞远山将手中手枪打飞,用手术刀横于咽喉之前,只要稍一有动作便会被割开脖子血溅当场。 “龙泉剑……竟能如此压制我……”雨林双眼通红,“祖父,您为何要如此,我是为了李唐天下呀!” “公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贺清秋叹了一口气,回头招呼道,“鬼帅大人,快来把他俩先捆了吧。” 一直在一旁没有动作的排骨终于抬起头了,将瓜子轻轻放到了座椅的软垫上,走了过来。贺清秋刚刚想要让开位置,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一节一节白色的骨头缠住,动弹不得。 “鬼帅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庞远山也同样被白骨制住,心中大惊。 第82章 护法 雨林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趁着贺清秋被束缚的一瞬间,错开剑锋,一拧龙骨球杆上的机关,有闪着寒光的椎刺探出,朝着贺清秋的心口刺去。 这一招又快又狠,丝毫没有留情,就是要下死手,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却刺了个空。原来贺清秋手中宝剑竟然将缠绕在身上的白骨削断,避开了这一击。 “吼……”随着贺清秋挽出剑花,众人耳中竟有隐隐龙吟之声,剑身游走之处如望深渊,缥缈深邃似巨龙盤卧。 “龙渊……当真是上古神兵……”雨林看着这一幕不禁发怔,剑中龙气对她的压制尤为明显,竟然呆立在原地。 年十九此时也脱离了庞远山的辖制,不过刚才脖子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出一道血痕,他迅速来到雨林身边,一手拉着她躲开贺清秋的剑,一手抹了自己伤口处的鲜血,点在雨林的唇上。 排骨变出了数个白骨分身,拦住贺庞二人,不然他们再对雨林出手,虽然贺清秋有神剑在手,排骨的分身却是数量占优,一时间也难分高下。 “公主,时间要来不及了!”年十九提醒道。 “……”血腥味直冲鼻腔,雨林瞬间清醒过来,“贺老师,泰山府君祭需要一名地府之人护法,这里排骨是最合适的,你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要我停手很简单,你交出《千里江山图》让我毁掉,”贺清秋手中不停,砍掉了一个白骨分身,“否则除非杀了我,你大可以试试。” “你……”雨林紧咬着唇,知道贺清秋有龙泉剑在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气得跺脚。 “姑奶奶,我拦住他们,祭祀之事我让小白来代行,”排骨将一块刻着繁复花纹的腰牌扔在地上,那牌子瞬间消失不见,“如今他是鬼帝之尊,比我更合适。” “你保护好瓜子,不要让她受伤。”雨林嘱咐了一句,不再理会贺清秋的叫骂,便和年十九一起匆匆下楼。 距离子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此时二十四件学士印记都按照各自所代表的方位摆到阵中。烛光摇曳之下,满室的千古至宝熠熠生辉,南音自己则在中心阵眼处闭目而坐,神色平静如水。 就在这时,几个人感觉到四周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原本明亮橘黄的烛火也黯淡了几分,甚至有些绿油油的,不过这异常也就是一瞬间,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周身杀气森然,正是杜子仁。 “一切可都准备妥当?”杜子仁开口道,“那就快些开始吧。” “都准备好了,”雨林应道,“泰山府君祭,阵眼居中,护法居东南,祭品居西南……” “祭品何在?”杜子仁眼神不善,扫过雨林和年十九,“据本座所知,泰山府君祭需以生魂为祭。” “自然准备好了,”雨林走到西南角,拿出一卷画轴打开放于地上,正是《千里江山图》,“杜大人,这里面有死于你手的四十万赵军冤魂,是不是最合适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