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萌兔也要指点江山》
1. 魂穿萌兔
建安十二年,郭嘉,卒。
司马府。
郭嘉依稀记得,那一年寒冬,军中缺了纸墨。为了助主公平定辽东,自己以衣为纸、以血为墨,连夜写就计策托人交给主公,却因积劳成疾而油尽灯枯。
今夕何夕,不知主公可征了那乌桓,可曾平定了北方?
意识逐渐恢复,郭嘉发现自己躺着暖烘烘的被窝旁。
等一下!
郭嘉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没死。
突然,一双手从被子里伸出,狠狠挼了自己肚子一把。
嘿,有咸猪手!
郭嘉肚子一阵抽搐,没好气地回头,只见一个身形略显庞大的男子正盯着自己。
“怎么,如今佳佳娇贵得连碰都不让人碰了?”男子声音慵懒。
嘉嘉?
拜托,小爷我又不认识你,别叫得这么肉麻好么。
郭嘉伸出手正要推开那人,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汤圆般白色绒球,根本碰不到那人。
蛤?
郭嘉缩回小爪,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乖,再让主人玩会!”
郭嘉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男子拖回被窝里一阵乱挼。
以为小爷打不到你是吧!
郭嘉对着男子那张眉目清秀的脸就是邦邦一拳。
“哎呦,死兔子!”
男子果断拎起郭嘉的后颈就把兔子丢了出去。
郭嘉被丢到了地上,脚底一阵冰凉,心里一阵后悔。
虽然床上有变态,但是好歹暖和不是。
周围的一切变得巨大起来,郭嘉缓缓靠近了那比自己高了十几倍的暖炉。暖炉上的雕花精致,炉腿的铜壁依稀照映着郭嘉身影——两只巴掌合起来大小的白色糯米团子。
好家伙,自己变成了兔子。
床上那个变态是兔子的无良主人。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曹丞相那边又来了……”
嘿,主公!
郭嘉兔耳一抖,兴奋地蹦了起来,却被半空中被床上那人给截了胡,重新拖进被窝里。
“佳佳乖,等会不许闹。”男子点了下郭嘉的鼻子。
郭嘉打了个喷嚏,不满地斜了那男的一眼。
不过,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主公,郭嘉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
突然,郭嘉好像听见了男子在说什么。
“烦死了,这个月来了几次了,有完没完?”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明明眼前的男子嘴巴没动呀。
只听门枢一响,家丁领着一位身着官服之人走了进来。
是主公吗!
郭嘉呼啦一下钻出被窝,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人,瞬间耷拉下兔耳,默默钻回被窝。
“二公子的病还是没有好一些么?”身着官服之人问道。
“回使者,今日天气寒冷,我家二公子的风痹症又加重了,这几日手脚连动都动不了。”家丁毕恭毕敬回复道。
呵?风痹症发作连手脚都动不了?明明刚刚欺负我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
郭嘉冷笑一声,百无聊赖地窝在被褥里,只剩两个鼻子在外边出出气。
恍惚间,郭嘉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淡雅的松木清香。
是荀彧!
郭嘉重新将头探出被窝,只见荀彧一袭长衣风度翩翩,被寒风裹挟着卷入了屋内。
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昔日挚交,郭嘉鼻子一抽,眼眶忽地就湿润了。
文若!(荀彧的字)
郭嘉拔起腿便钻出了被窝,呼啦一下扑向荀彧,被荀彧稳稳接在怀里。
“司马公子养得这只兔子好生活泼。”荀彧轻抚着郭嘉的脑袋。
正当郭嘉眯起兔眼打算在荀彧怀里好好享受一阵,却听见床上那装躺尸的无良主人在心中暗骂。
“你把佳佳还给我!”
郭嘉偷偷一笑,原来自己可以听见无良主人内心在想什么。
“曹公最近甚是挂念公子。特意托我从许昌求了名药为司马公子敷上,好早日痊愈为大汉效力。”
说罢,荀彧示意身旁的使者将药贴交给家丁。
家丁小心接下,掀开被子轻敷在床上那人的穴位处。
太好了,此生还是主公的臣!哦不,兔子!
司马家二公子。
这床上主人莫不就是司马懿?
郭嘉兔头一晃,略微嫌弃看了一眼床上装躺尸的男子。
郭嘉记得,前世主公曾和自己提起司马家二公子很有才学,想招他入仕。
但是,这个被主公看中的潜力股却偏偏得了风痹症,动弹不得。因此当时主公也只能作罢。
郭嘉正寻思着,却听床上的司马懿心中一阵牢骚。
“他曹贼一个宦官之后,又非汉室正统。搞笑呢,出去打工不如在家躺平撸兔子。不去!死也不去!”
嘿?你小子敢说小爷主公坏话!
郭嘉兔耳一竖,大眼一瞪,当即从荀彧身上挣脱跳到了床上,朝着司马懿的胳膊就是嘎嘎一口。
司马懿愣是一动没动。
这时一个幽怨的声音传入郭嘉耳朵。
“晚上吃兔肉。”
郭嘉小脸一沉,这无良司马懿装死装病还真有一套。
荀彧发现了郭嘉的小动作,怕郭嘉一个抽风把司马懿咬残了,连忙将郭嘉重新抱了起来,放在一边:“这只小家伙有些过于活泼了。”
等家丁为床上躺尸的司马懿重新盖好被子,荀彧才不舍道:“若司马公子的病情有所好转,定要派人通知曹公。”
家丁代为回复:“劳烦丞相和荀令君挂念,等二公子病好了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荀彧微微点头,注视着床上的司马懿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
“要走了要走了,骗过去了。”
此时司马懿内心一阵欢呼。
决不允许主公看中的潜力股就这么成了漏网之鱼!
郭嘉眉头一皱,偷偷钻进被子里,对着司马懿的脚底板就是一记“兔兔挠”。
司马懿强忍着,嘴角却忍不住抽动。
原本只闻窗外风声的小屋内响起急促的鼻息声。
荀彧离去那一瞬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颤音。
“哈哈哈哈痒……”
荀彧一回头,正好瞧见郭嘉像个雪球一样被踢出被窝。
“司马公子?”
荀彧眼神一亮。
郭嘉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司马懿狠狠踹了一脚的屁股,听到司马懿心底传来破碎声。
“乖乖,今天我完了!”
“额……”司马懿抽动着四肢,极其不情愿地为自己找补,“荀令君这药贴真灵啊”
气氛一阵尴尬。
荀彧连忙回到司马懿的身边,将司马懿小心地从床上扶起。
“看情况,司马公子这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不知之前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司马懿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仲达……愿意追随汉帝和曹丞相左右。”
然后很轻很轻地吐了个舌头。
“才怪。”
司马懿的回答正合荀彧心意。
“那……早日就职?”
“是。”司马懿一副皮笑肉不笑。
啊,真好!
郭嘉早已自觉屏蔽了来自司马懿内心对自己的各种诽谤,为自己帮主公抓了一个潜力股而自豪万分。
见两人谈得差不多了,荀彧欣然离去时,郭嘉用爪子抓住了荀彧的衣摆。
文若文若,带小爷我一起走!
司马懿一阵心惊。
“这死兔子把人家尚书令衣服挠坏了。”
见衣服被郭嘉挠出了线头,荀彧并不生气,轻轻托起小兔,将其还给司马懿。
“司马公子若是嫌军中寂寞,可将这只小月精一同带来。”(月精:兔兔雅称。)
司马懿死死抓住郭嘉后腿,面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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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再好不过了。”
郭嘉玩了命了挣脱,直到荀令君走出门了才作罢。
罢了罢了,反正司马懿过不了几天就去主公那里报道了。到时候周围都是老熟人。
郭嘉正做着美梦,突然听到司马懿内心自我安慰。
“唉,打工就打工吧,能带上佳佳打工也还勉强凑合吧。”
郭嘉心里更加美滋滋了。
小爷的安排就是妙,这条摆烂咸鱼终于迈出为主公效力的第一步了。
只是,郭嘉抬头,看见墙上的小圆球影子忽然被一个大怪物被吞没,倏地后背一凉。
“死兔子你今天完了!”
**
被司马懿牢牢绑住了四肢,郭嘉的兔耳朵紧贴着后背。
“挠我脚底板是吧?”
司马懿手拿一根毛笔,狠狠朝郭嘉脚底板挠去。
郭嘉波澜不惊:……谁和你说兔子有笑穴了,小爷无所畏惧。
司马懿叹了口气,见此招对自己的佳佳无效,只得作罢。
听闻自家弟弟的风痹症治好了,司马朗连忙让家丁唤司马懿去主屋用晚膳。
司马懿披了一层狐裘,觉得还是不解气,一把揪起郭嘉后脑勺揣进了怀里。
“明年等养大些了就拿去做兔皮围脖。”
郭嘉炸毛。
天啊,司马家待不下去了,小爷要换搭档!
寒风于耳边呼啸而过,大雪横扫了廊檐于门廊。纵使一身的兔毛,郭嘉还是冻得缩成了一个圆球。
庭院中,司马懿衣袂翻飞。
不知是自己怕冷还是怕怀里郭嘉冷,司马懿双手交叉,将胳膊抱得更紧了。
等来到主屋时,司马懿肩上已覆上薄薄一层雪。
爹娘不在府中,兄长为大。
“兄长。”司马懿揣着郭嘉,拜过之后,目光停滞在了荀彧身上,“……荀令君也在。”
文若!
郭嘉从司马懿怀里跳出,直扑荀彧,一闪身便陷入身边的松香中,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碗筷。
荀彧一惊,连忙一手扶住碗筷,一手托住郭嘉。
“哎,佳佳。”司马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郭嘉哗一声飞了出去。
司马朗一把就把郭嘉揪了起来,转头训斥司马懿:“养兔子养兔子,生个病还要养兔子。今日大雪封路,文若先在司马府住一晚,你管好你的兔子,别吓着别人了。”
司马懿没理会兄长,淡定地抠手指。
“这死兔子今天胳膊肘怎么净往外拐?”
郭嘉打了个喷嚏。
“没点规矩。”司马朗看着一人一兔,恨铁不成钢。
“听闻这只小月精是老夫人怕二公子生病时无聊,特意买来陪伴二公子的?”见气氛不对,荀彧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小家伙挺通人性的,叫什么名字?”
“叫佳佳。”司马懿赶紧回道。
“‘佳,善也;从人,圭声。’是个好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个老朋友。”荀彧望着兔子的红眼睛,恍然想起了昔日旧友。今日离郭嘉之死,已经整整一年了吧。
“荀令君,今日伯达还有件事情想拜托您。”司马朗端起酒杯,“吾弟仲达平日里在家中呆惯了,又得家慈溺爱,也不成器,不懂啥规矩。听说主公这次找他为文学掾,我也照顾不到他,之后还请荀令君多劳心照顾。”
“既是伯达之弟,又是主公千挑万选之人,文若理应关照的。”荀彧回敬道。
突然郭嘉听到一声憋屈。
“所以没有人问我的意见么……”
哎,这个二傻子。
“还愣着干什么。”司马朗回头又见自家那不成器的弟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司马懿这才极不情愿地拿起酒杯:“多谢荀令君关照。”
荀彧看出了司马懿眼中的不悦,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兜兜转转,郭嘉还是回到了司马懿的手中。
人兔对视间,郭嘉在司马懿眼中看到一团死气。
2. 河北甄宓俏
大雪飘了一整夜,今晨才渐渐转小。
府门前青石路板早已被染成一片纯白,人儿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昨夜司马懿在房间里发了整整一夜“不想去曹营工作”的牢骚,可怜自己都没来得及啃几片白菜叶子。
郭嘉肚子长咕一声,正郁闷得慌。
明明是工作让人充实,奋斗成就人生。
魏营俸禄也不低啊,这家伙就这么懒么?
马车缓缓驶出,在皑皑之中印出两道辙痕,是去相府的路!
一片雪花落在郭嘉鼻头,化成雪水淌了下来。
郭嘉伸出舌头去舔,好甜!
司马懿仍是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继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我才不想给曹贼打工,我只是去给佳佳赚个伙食费…… ”
郭嘉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主公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
马车驶离了街道,来到丞相府前。车夫轻轻拉紧缰绳,两匹骏马默契地停下脚步。
被司马懿捧在掌心,郭嘉仰首望去,只见面前府门高耸,朱红色大门微开,两旁石狮威武地守护着。
郭嘉此刻心中早已小兔乱撞。
门前,曹丕已久立多时。
郭嘉兔嘴都快笑出花来。
几年不见,子桓小公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嗯,越来越英俊了。
“见过荀令君,只是赤壁一行父亲仍未归来,便特意命子桓在门口相迎。对了,这位是?”曹丕言笑相迎,却见荀彧后面跟了个死气沉沉的家伙。
此刻司马懿双眼涣散,脚步虚浮,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
郭嘉听到司马懿又在背地里碎碎念。
“快!辞退我。”
啧,还没开始任职呢,这家伙怎么就这一副活死人样?
喂,我家子桓小公子问你话呢!
郭嘉兔爪往司马懿胸口上狠狠一挠,痛得司马懿一阵抽搐。
“在下司马仲达。”司马懿连忙报上自家姓名。
“原来是仲达兄。”曹丕连连拱手作揖,“快请进吧。”
趁着众人商量事务之际,郭嘉偷偷跳到了府中庭院里。
上次来许昌好像还是曹节(曹操女儿)嫁给汉献帝的时候。这么多年了,相府庭院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呀。
变成兔子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比如现在。
郭嘉白色身躯与雪景融为一体,在满地松软之中放肆着打滚。
“咦,这只兔子是谁养的,好生可爱!”
正当肆意之际,一双白皙玉手就将郭嘉给捧起。
男……男女授受不亲。
郭嘉一阵头晕目眩。
“莫不是公子看夫人在家中寂寞,特意带回来送给夫人的?”一旁丫鬟笑道。
“紫苏,莫要再打趣我了。”被称作“夫人”的蓝衣女子轻抚着郭嘉,“子桓心中有大抱负,我却在困于阁间,他心思怎么可能在我这里呢。”
“谁说的,夫人饱读诗书,要不是被这女儿身所缚,背靠中山甄氏,以夫人的才情定能有番大作为。”紫苏见提起了伤心事,连忙劝道。
这便是子桓公子的夫人甄宓呀。
早闻河北甄宓俏,今日百闻不如一见。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兔兔和美人贴贴呀!
坏了,好人妻不是主公癖好么。
郭嘉眨巴眨巴眼睛,眼前的少夫人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唉,既已嫁了人,这才华就当东流水罢。”甄宓轻叹了口气,继续抬手为郭嘉顺毛。
“阿宓!”
院中传来轻唤声。
“在这里!”甄宓笑着忙向曹丕招手,“夫君今日事务可还顺利?”
“府中新来了位文学掾叫司马仲达。我寻思着,他既能被父亲看中,必然不是无能之辈。可是,今日陈群考察,他却一副病态,咿咿呀呀半天结果啥也答不出。”曹丕坐在甄宓身旁,诉说这刚才所见所闻。
甄宓若有所思:“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藏拙于巧,用晦而明。这位先生莫不是装给你们看的?”
就是装的。
郭嘉扭扭身子,特意让曹丕注意到自己。
“咦,这不是仲达的兔子?”曹丕侧身去看甄宓膝上的白色团子。
“这只小兔原是那位先生所养呀。”甄宓提起郭嘉的小兔脚逗了又逗,忽而莞尔一笑,“妾身有一计,不知夫君可否让妾身以小兔为契机,与那位先生聊一会?”
曹丕眼睛一亮:“阿宓有法子?”
甄宓神秘一笑:“夫君且安心等我。”
郭嘉心里小算盘打得邦邦响,拔腿就带美人妹妹去找自己那无良主人。
**
屋内,司马懿正坐在书堆中,仰天长叹。
曹贼一非正统汉室,二生性多疑,给这样的人卖命,有啥盼头呢?
全怪那只死兔子非要挠自己脚底板,如今这张“卖身契”自己也不得不签。
说到死兔子,佳佳又跑到哪里去了?
正当司马懿拿着萝卜干蹲着“嘬嘬嘬”找兔子时,甄宓正带着郭嘉,叩响门扉。
“请问司马先生可在?”
司马懿抬头,只见一位窈窕女子怀抱白兔,眸如秋水,屹立门前。
“佳佳!”
顾不上欣赏女子美貌,司马懿拿起萝卜直奔郭嘉而去,凑近了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
“姑娘手中的小兔,正是在下所养。”司马懿连忙老老实实做了个揖。
“之前妾身在院中种了几盆薄荷,想给夫君做点薄荷糕解解口。可是这只小兔贪吃,把妾身的薄荷草全啃成光杆杆了……”说到这,甄宓象征性地用帕子拭拭眼泪。
“啊这……”司马懿一时间有些失措,“小兔顽皮,实乃无心之举。不知那几盆薄荷价值如何,在下赔给姑娘可好?”
突然,郭嘉听到司马懿在内心吐槽:
这姑娘白瞎了眼了嫁到曹府。不对,老夫少妻,有可能是被曹贼拐来的。
唉,素闻曹府里几个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可得小心点,本身手里就没几个钱了,万万不能被讹了去。
郭嘉对着司马懿无语一瞥。
一没猜人家是曹操女儿,二没猜人家是少年公子之妻。
你一上来就猜是主公的媳妇,可真有你的。
见司马懿主动提起赔偿,甄宓才泪汪汪开口道:“一般来说薄荷草并不名贵,只是这几株是尊章(公公)特意从极寒之地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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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而来,妾身费了好大心血才养活的……”
草木有价,真心无价。
司马先生,你就说怎么赔吧?
司马懿只能轻咳两声以缓尴尬,心里一顿臭骂:
我就知道女人不好惹。几株薄荷值几个臭钱,这只死兔子怎么净给我惹麻烦。
郭嘉打了个哈欠,顺带给自己顺了顺毛,乐呵呵在一旁欣赏着两人同台飙戏。
“姑娘,在下也是初来乍到,手里头只有这么点五铢钱,不知可够?”司马懿从腰间拿出了自己全身家当放在桌上。
甄宓瞅了一眼,继续拭泪:“都还不够买个薄荷草盆子的。罢了罢了,先生囊中羞涩,妾身本不该让先生为难的。”
郭嘉抬头,只听司马懿心中焦灼:
曹贼本就多疑,自己先是为了躲他装了整整六年的风痹症不说;万一再加上他儿媳妇给自己穿个小鞋,别说俸禄拿不到手,就是自己这条小命也不一定保得住啊。
“不不不,该赔给姑娘的,在下一定赔。”司马懿汗流浃背,“就将在下三个月的俸禄全交给姑娘当做赔偿可好。”
“当真?”
司马懿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甄宓莞尔一笑:“其实嘛,司马先生的兔子和妾身很有缘分。那接下来三个月司马先生好好工作,妾身替你照顾兔子可好?”
郭嘉兔耳一竖,听到司马懿心底发出嚎叫:
这是把佳佳当做人(兔)质了呗。
“对了,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平时喜欢吃些什么?”甄宓一边逗弄郭嘉,一边问道。
司马懿简单答道:“它叫佳佳。伙食么,这大冬天的,萝卜干就好。”
“萝卜干?”甄宓咋舌,“兔子咬得动?”
“对啊,就这个。”司马懿从袖中掏出一根萝卜干,凑到郭嘉嘴边,“嘬嘬,佳佳来吃。”
郭嘉翻了个大白眼。
小爷才不吃嗟来之食。
“嘿,这兔子怎么还挑食了。”司马懿不解。
“不如府中的干草好。”甄宓尴尬一笑,抱回郭嘉,“对了,听说在府中多劳者还可以多得!时候不早了,我带佳佳去吃饭啦,司马先生好好努力呀。”
司马懿两手空空,半天才吐出了个“好”字。
郭嘉回头,只听司马懿心里一声长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于是,郭嘉拍拍屁股转身投入美人妹妹怀抱。
二愣子加油哦,钱赚够了才能把我赎回来哦。
**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曹丕半夜回书房取外套,却看见司马懿房内竟还灯火通明。
那道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曹丕靠近,瞧见司马懿正埋首于案前,专注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卷文。
没想到这么晚了,司马先生居然还在奋笔疾书。
看来之前是自己小瞧了司马先生。
这才是……真正的劳模呀!
等来到书房后,曹丕发现明日所需的文书早已工工整整书写完毕,如今正整整齐齐叠放在自己桌上。
曹丕随手翻了几页,被页内语术所撼,心头不由一句长叹:
夫人乃真神人也!
3. 又遇死对头
虽陪在甄宓身边吃喝不愁,还有美人常伴,郭嘉还是有些担忧自己那个二愣子的处境。
官场如战场,就司马懿那个迷糊劲,说不好真要被人针对。
甄宓似乎看出了郭嘉的不安。
“佳佳可是想司马先生了?”
郭嘉连忙点头,然后乖巧地趴在甄宓身边。
万物有灵。
甄宓将郭嘉捧在怀里,缓步移至前庭,有些不舍:“小家伙,那姐姐可将你放在司马先生的门口喽。你要是想姐姐了,就来后院找姐姐哦。”
郭嘉点点头,当即毫不吝啬就表演了个后空翻,逗得甄宓捂嘴直笑。
待与甄宓分别后,郭嘉用头轻轻撞开房门。
几日不见,只见原本书桌上高高的书山早已消失,整个书屋有些过于整洁。
郭嘉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蹑手蹑脚走进屋内。
好几日不见,司马懿肯定老想自己了。
郭嘉望望窗外,估摸了下时间。现在是卯时一刻,那个二愣子应该还在休息,到时候自己就从门框上从天而降,给他来个惊喜。
如盘算盘打好,郭嘉立马便顺着椅子和柜子一步一步跳到了门框上面。
嘿,万事俱备,就差他来了。
郭嘉刚跳上门顶,门便开了。
来者并非司马懿。
郭嘉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从正上方重重砸在那人脸上,然后借势一跳,完美落在桌上。
但那人就没这么好运了,脸上和身上皆是灰色兔脚印。
郭嘉悄悄吐了吐舌头,看着这位无辜的同僚,深感抱歉。
那人沉着脸,坐在司马懿桌前好久,还不时用指节敲打着木桌。
郭嘉在一旁了无生趣,正要凑上去瞧,却被那人一把揪起长耳朵。
“哪里来的兔子?”
这熟悉的声音,这古板的长相……
陈群!
一瞬间,郭嘉心中愧疚消失殆尽。
果真是冤家路窄。
前世,自己因为贪饮了几杯酒,行军路上脚痛顺带蹭了主公几次马车,就被这老登一直抓着告了十几次状,扣了大把俸禄!
这怎么能叫行为不检点呢!这明明是和主公关系好啊!
郭嘉的耳朵被揪得有点痛,便朝着人张牙舞爪,可惜咬不到陈群。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了,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该死的老古董,你放下我!
正当郭嘉发癫之际,一个瘦削身影溜入。
“陈……长文兄这么早呀。”
司马懿发现陈群坐在自己位置上,脸上肩上是脏兮兮的脚印。
“嗯。”陈群抓着郭嘉耳朵,上下打量了番司马懿,“现在何时了?”
“卯时三刻。”司马懿恭敬回道。
然而,郭嘉听到司马懿在背后悄悄蛐蛐:
死古板,昨日迟到一次罚了我三贯钱。今日没迟到,看你怎么罚我。
司马懿刚蛐蛐一半,却发现自己宝贝兔主子居然在那货手上:
死古板,你把我佳佳耳朵都拎肿了。好想揍人啊,不行,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日仲达还算准时。”陈群点点头,将郭嘉拎至司马懿面前,“这只兔子你的?”
“额……对对,是我养的。”司马懿连连点头,“本来是寄放在甄姑娘那……”
不等司马懿解释,陈群早已将人的话打断,拿出小本本就记:“前庭禁止私养宠物,你难道不知道吗?扣一贯钱。”
司马懿咬住牙关,捏紧了拳头,硬生生把这口窝囊气给咽了下去。
郭嘉鄙夷:司马懿,你真窝囊啊你。
“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陈群记完小本本,才恍然反应过来。
“之前荀令君和我有约,说是我若怕寂寞,可以带着佳佳一起。”司马懿不卑不亢,得体答道。
“既是之前就有过约定,那便算了。届时我自会与荀令君再核对一遍。”陈群将信将疑地收起小本本,“近日丞相带军南下于赤壁一带作战,军粮长途运输消耗严重。你看看能不能赶紧想出点有用的。”
江南气候湿冷,军粮运输不便,主公这次估计是遇到困难了。
郭嘉正凝眉思索着对策时,却突然听到司马懿心中一阵狂喜:
一贯钱保住了!佳佳的伙食费保住了!
郭嘉扶额:扶不起,司马懿真扶不起。
**
午后,冬日暖阳与满地白雪相映成趣。
吃饱了饭,司马懿抱着郭嘉正悠然在府中散步,却发现自己手中的糯米团子有些不太安分。
郭嘉一老远就嗅到了甄宓的气味,开始躁动起来,兔头疯狂往湖心亭方向探去。
司马懿无奈,只好默默提起脚往郭嘉所指方向去,只见湖心亭中坐着两人。
“见过子桓公子,甄……少夫人。”司马懿简单行了个礼。
“司马先生。”两人齐刷刷站起。
司马懿撸着郭嘉,抬眼间隐约察觉曹丕今日面色憔悴:“我看公子面色不佳,是昨日没休息好?”
“岂止是没休息好,夫君根本一整夜没合眼。”甄姬幽幽道。
昨夜曹丕睡不好,连带着甄宓今早也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子。
“蛤?”司马懿挠挠头。
现在上位者都这么殚心竭虑么?不如自己,能吃能睡。
郭嘉鄙视了一眼司马懿,忽觉傻人有傻福。
“是这样的。”曹丕叹了口气,述说道,“昨日战报传来,军中出现了瘟疫。加上军粮长途运输,损耗严重,恐怕到达父亲手中的不足十分之三。如今军中物资短缺,大战在即,司马先生可有办法?”
司马懿大脑停止运转,内心表示只想摆烂。
“听说丞相也染上了病,夫君辗转担心了一夜,既想去探望又怕丞相怪罪。”甄姬继续解释道。
“去呗,许昌事务不是都处理完了么?”司马懿感到很诧异。
郭嘉乖巧耸耸尾巴:去呗,能把我带去最好。
“可是父亲……”曹丕眸子有些暗淡,“我怕父亲怀疑我是刻意去到他面前表现的。另外,前线事务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我怕万一再给他添乱……”
甄宓轻拍曹丕的肩,劝道:“丞相虽多疑,但是天大地大,孝心最大。”
司马懿想了想,附和道:“臣也觉得,公子尽管做心中所想便好。”
曹丕双手掩面,似乎还在挣扎。
郭嘉连忙跳到曹丕面前,轻轻蹭他的脸颊,好好安慰一番。
司马懿忽觉有些不忍,连忙开口:“明明是一片孝心,丞相怎么会怀疑公子是刻意表现呢?再者,至于会不会添麻烦的问题,公子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先生何意?”甄姬帮忙问道。
“打个比方,这只死兔子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也从来没有嫌弃它。相反,每次疲惫之际,只要一看到它,我这心情就舒畅了不少。人宠之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呢?”
郭嘉瞬间对司马懿改观,看来着二愣子安慰人是有一套的。
听到这里,曹丕心结终于解开。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离开相府也总要有个合理的借口。”
“南下探父不够合理么?”司马懿随口反问道。
“南下探父是私事,若是因私事而擅离职守,父亲是要怪罪的。”曹丕凝眉思虑道。
“这多大事啊,你把府中事务全扔给……陈群。”
司马懿想了想,不对劲,扔给陈群不就是扔给自己么。
“恐怕不太行。”甄姬摇了摇头。
郭嘉见众人陷入沉思,急得团团转。
刹间,郭嘉灵感迸发,对着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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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门就是邦邦一拳。
“哎呦,死兔子又开始了。”司马懿捂住脑门,正要揪回郭嘉,却被甄宓拦下。
“嘘,佳佳好像有事情要告诉我们。”
郭嘉轻盈跃下石桌,往地上积雪里刨了个坑。
还没等众人看个明白,郭嘉又朝假石方向前蹦了几步,刨了个坑。紧接着走了两丈远,每隔一处皆是如法炮制。
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郭嘉又从桌上取了些干果壳,埋入一个个小坑中。在埋到第三个坑时,司马懿突然开窍。
“我明白了。”
明白啥了?
曹丕甄宓齐刷刷朝司马懿看去。
就连郭嘉也将信将疑回头看向司马懿,也不知道这家伙领悟了几分。
“臣听闻军中,多劳者……多得?”司马懿小心翼翼,“若臣说法有用,公子可否给臣多请示些俸禄呀?”
曹丕尽力微笑:“自然,只是司马先生很缺钱么?”
司马懿瞥了瞥一旁甄宓,内心:这不是欠着你家夫人钱么。
甄宓尴尬一笑,连忙打个圆场:“钱的事情都好说,司马先生有何想法?”
“臣以为,公子可借为军队解决运粮问题为由南下。”司马懿折了根枯树条,在雪地上比划道:“目前我军粮食供应主要来源于背倚上河的中原地区,然而作战地却位于大江。从许昌到赤壁,行程大约需一月,运输压力巨大。与其让军粮在半路中损耗,不如直接将供粮点设置于沿途。”
曹丕若有所思:“先生继续。”
“据臣所知,沿途信阳、咸宁、江陵一带条件种植都尤其优越。若能在这几处发展民屯,不仅可以解决大量流民安置问题,也为南下持续作战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司马懿侃侃而谈。
郭嘉也竖起了耳朵。
不错不错,小爷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这个二愣子真有两把刷子,和小爷想到一块去了!
“另外,其余军队在驻守非战之际,也可发展军屯。这样士兵们在耕作同时,也负责防守,可达到自给自足,减少负担。
“不过这些都是长远之计,一时半刻可能缓解不了目前的处境。不过,公子若是只想寻一个南下的借口,这些倒是绰绰有余了。”
司马懿收起树枝,抬眸正发现两人一兔正齐刷刷盯着自己,眼神发光,好像下一秒要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司马先生所言极妙。”曹丕目光热切而诚挚。
得到肯定,司马懿连忙往下一蹲,向郭嘉敞开怀抱。
郭嘉突然听到司马懿内心在自夸:
你主人今天给你长脸了!佳佳快来!
这次二愣子与自己配合默契,郭嘉也自然对司马懿少了几分排斥,三两下便跳进司马懿怀里,仍由对方轻抚着脑袋。
“此行路途遥远,不如夫君把司马先生一起带上。若有突发状况,想必以先生之谋事可以应对的。”甄姬提议。
“额,不如我在府中帮忙处理事务,少夫人陪公子南下一趟?”
司马懿一想起奔波劳苦,加上气候复杂,想开始打退堂鼓。
“妾身毕竟一介女流……”甄姬也愿与曹丕站在一起,只是心中多有顾忌。
郭嘉一听情况不妙,赶紧往司马懿胸口狠狠抓了两下,疼得司马懿嗷嗷大叫。
曹丕看出甄宓心思,思索片刻道:“无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样吧,我招呼陈群给司马先生放个长假,随我南下。再者,阿宓也无需顾虑什么规矩,不如扮作男子,也随我一同前往。”
郭嘉拼命伸长爪子。
曹丕看了一眼郭嘉,倏而噗嗤一笑:“对了,司马先生,记得带上佳佳一起。”
**
当晚,陈群便接到曹丕指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入职才不到七日就被上司批长假的荒唐事?
4. 主公,奉孝想你了
司马懿手拉缰绳坐在马车前座,心情格外愉悦。
果然,被繁杂事务压迫久了,就应该多亲近亲近自然。
郭嘉同曹丕和甄宓一起坐在马车内,透着车窗愉悦望着外面的雪景。
“夫君,自从嫁进相府,妾身好久都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此时甄宓已换上一袭男装,眉间英气不输半点男子。
曹丕正悉心替甄宓束发,笑道:“阿宓又忘了,在外面就别叫夫君了。”
“子桓。”甄宓微微低头,任由曹丕指尖在自己发梢间舞动。
“之前事务繁忙,我也没有好好关心过阿宓。若是有时间,我定会带阿宓游遍山河湖海,吃遍各地美食。”说罢,曹丕轻轻将甄宓拥入怀中。
甜,齁甜。
在马车这个小小空间里,郭嘉忽然觉得自己脑门有些发亮。
“吁——”
正当马车中两人你侬我侬之际,马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车内,甄宓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前冲去,幸被曹丕赶紧拉入怀中。
相反,郭嘉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还没等甄宓伸手去抓郭嘉,郭嘉便直接向前飞了出去,掉在了雪地之中。
这个二愣子又搞什么鬼!
郭嘉从雪地里钻出,呸呸两声将口中积雪吐出,意外发现自己边上躺着个人。
司马懿连忙上前将郭嘉放在自己肩上,转身俯身推开地上积雪,只见一个女子衣衫单薄,被埋在雪中。
郭嘉突然听到司马懿在说:“死透了么,天可怜见,不是我害的人。”
谁说是你害的人了!
郭嘉险些要蹦起来打人,你这二愣子还不快救人。
“司马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甄宓和曹丕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正好瞧见司马懿将一位面色青紫的女子从雪地里艰难拖出。
司马懿将人儿翻过来,只见那人被冻得唇齿发紫,整个人也冻僵了。
曹丕赶紧下车,解下披肩为那女子披上,协助司马懿一起将人抱入马车之中。
甄宓将人儿抱在怀中,并将手指置于女子颈间,感受到脉搏跳动,这才舒了口气。
“还活着,只是冻僵了,一时半刻恐怕难以醒来。”
由于马车内空间狭小,曹丕便来到前端与司马懿并肩而坐,继续赶路。
随着周围温度渐渐升高,那人原本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柔软下来。
郭嘉伏在甄宓身边,不停用舌头舔着那女子冻僵的脸颊。
甄宓顺手理了理那人头发,小心为人儿揉搓着冰凉的手脚。
在左眼角棕色泪痣衬托下,人儿愈发楚楚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渐渐苏醒过来,只见自己被一袭紫衣的俊朗青年所抱着,瞬间清涕涌出。
“我……竟然还活着,多谢公子搭救!”
“姑娘客气了。只是姑娘怎么一人穿这么单薄,就跑到这冰天雪地之间了?”甄宓用帕子小心为女子拭去泪水。
“小女郭照,出身南郡,早年父母双亡。此行本欲去崇阳投奔舅舅,却不料路上遭遇了劫匪,死里逃生才流落至此,幸得公子搭救。”郭照好不容易才平复情绪。
马车外曹丕听见车内谈话,不由问道。
“南郡郭照……可是前任南郡太守郭哲之女,郭女王?”
郭照一愣,才缓缓答道:“正是。”
“郭姑娘不必惊慌,车外是我的两位好友,不是坏人。”甄宓赶紧安慰道。
得甄宓许诺,郭照壮起胆子开口:“公子可认得家父?”
“自然认得,说起来,姑娘也算旧人之女了。”曹丕一边驾车一边说道,“早年刘表盘踞南郡,幸得令尊支持,南郡才得以收复。说起来,姑娘还有恩于咱们。”
郭照万万没想到,冰天雪地之中竟遇上了爹爹的故交。确认再三后,这颗心才彻底安下来。
“小女多谢公子搭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甄。”甄宓想了想,随口编了个名字,“甄福,福星高照的福!”
郭嘉正嚼着干草,忽地一笑,险些把自己呛死。
“正好我们此行前往咸宁,途经崇阳,与郭姑娘顺路。郭姑娘可愿同我们一起?”
“愿意,自然愿意。”郭照静静凝望着甄宓,眼底炽热。
郭嘉揉揉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马车日夜兼程,途经信阳等据点时,曹丕和司马懿便下车安排屯田事宜,其余三者便留在马车上闲聊。
时隔半月,马车终于抵达崇阳附近。
众人送别郭照,前往咸宁途中,前线便传来赤壁曹军大败的消息。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父亲怎么样?父亲可还安好?”
曹丕急切关心道。
郭嘉也在心中紧紧捏了把汗。
“回公子,残军已兵分三路撤退。丞相那支往咸宁一带去了,目前没有任何消息。”小卒还得赶紧去请支援,不便停留。
“咸宁一带,高山平原皆有,父亲会往哪边走呢?”曹丕凝眉苦思。
高山!生计险中求!
郭嘉一跃而起,用前爪不断比划着山峰的轮廓。
司马懿看出了郭嘉心思,开口答道:“我军大残,蜀吴联军兵盛,若是平缓之地,势必要被截留。以丞相的性子,撤退时应该会以群山为掩体,以便保存兵力。”
“好,那便听仲达的,换路。”
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司马懿和曹丕间关系早已不拘于客套。
事不宜迟,曹丕调转马头,前往咸宁群峰。
余晖将大地染成金黄色,夕阳下,马车行走在山峦起伏间,更添一抹凄凉。
紧接着,山体阴影愈渐浓重,笼罩着傍山的小径。路旁黑影幢幢,阴风四起,同树木摇晃之声纠缠一起,似孤魂野鬼在呜咽。
司马懿驾着车直打哆嗦,曹丕则在一旁提着手中的双刃之剑,不敢有半点分神。
在这山林间行走,除了野兽和劫匪,更要小心的是路途崎岖。
甄宓一手捧着郭嘉,一手提灯伸向窗外,为马车照亮前行之路。
郭嘉竖起耳朵,隐约听见前面有些嘈杂,开始不安起来。
意识到前方可能有人,司马懿减小了马车动静,向前缓缓靠去。
随着一阵哀鸣般寒风呼啸而过,甄宓手中的灯笼弹指间便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凭借着一双兔眼,郭嘉在黑夜中视力极佳,马上就叼来柴火放在甄宓手中。
忽然,郭嘉听到四周出现脚步声。
车前两人也瞬间察觉到四周杀意横生。
等郭嘉探出头时,发现马车早已被一群士兵所围,不由一颤。
感受到郭嘉的颤抖,甄宓强装镇定,一连连擦了几根火柴,那微小火光却总是在风中瞬间熄灭。
郭嘉转头,只见前方破败的旗帜上大大写着“魏”字,才安下心来,用身体挡住风口。
终于,甄宓重新点燃了灯笼,挂出车外。
众人抬头,只见马车身陷包围之中。郭嘉赶紧去往司马懿怀里蹭,示意来者是自己人,却听司马懿心中一阵疑虑:兔子成精了?
郭嘉:……
环顾一圈,见四周士兵的兵服没有丝毫特征,曹丕跳下马车,正要用双刃剑向前劈去,却被司马懿拦下。
“仲达?”曹丕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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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拍拍肩膀,示意曹丕放心,然后下车对着手举长矛的士兵们行了个礼道:“鄙人司马小达,来自许昌,平日里做点小本生意,不知官老爷们可愿放行呀?”
士兵们迟疑,面面相觑。
“子桓公子!”这时,人群中一位目若朗星的男子忽然拜道。
郭嘉定睛一看,是张辽。
待人走近些,曹丕才认出正是此行与父亲一同南下作战的都尉张辽,赶紧收好刀剑相迎。
“张都尉,当今情况如何?”
“赤壁一战本稳操胜券,却不料东南风起,敌军火攻,我军惨败。前日丞相和末将刚冲出敌军包围,现已困于这群山间整整两日。”张辽赶紧补充道,“丞相现如今又患上眼翳,难以视物,特命末将上前查探。”
“我们正好从小道而来。这样,张都尉,我们在前方带路,你让军队跟紧,山间物资匮乏,先走出这里再说。”曹丕牵起缰绳。
待将曹操送上马车,众人继续在雪夜中摸索前进。
郭嘉守在曹操身侧,目中噙泪。
记得在自己离去之时,主公还是雄姿英发,这才过了短短一年多,没想到主公竟然衰老了这么多。
郭嘉暖烘烘的身体在曹操冰凉而粗糙的掌间跃动。若是自己还在身侧,此番南下征讨江东,是否可以免这一难呢?
“奉孝……孤想奉孝了。”
半梦半醒之间,曹操突然唤道。
郭嘉舔舐着主公脸庞,心情愈发悲凉。
这时,一只手悄悄探入,把郭嘉给捞了出去。
小爷还要陪主公呢!不要碍事!
郭嘉挣扎着四肢,却与司马懿来了个当头相迎。
“佳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从那条路来的?”司马懿问道。
大雪纷飞,早已掩盖了来时踪迹。
郭嘉瞥眼一望,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前面隐约有两处岔口,路途风景大同小异。
都说老马识途,今有小爷认路。
郭嘉嗅了嗅,从司马懿身上跳下,选择了其中一条路。
得郭嘉指路,全队人马都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前进。
哎,这个团队没小爷得散呀。
东方曙光渐渐驱散了夜色帷幕,经过一夜行走,军队终于走出群山,离开咸宁一带。
郭嘉带了一夜路,有些疲惫,被司马懿心疼抱在怀中。
“父亲,已经出咸宁了,前面就是崇阳,应该安全了。”曹丕报道。
“好,寻处歇脚处吧,大家走了这么久也累了。”曹操走下马车,眼睛早已红肿流脓。
曹丕环顾四周后,确认安全后随即开口下令。
“全军听令,原地休息。”
接到军令,行走了几个日夜的将士们纷纷卸下行囊,除留几处哨兵外,其余早已坐下,享受这短暂安宁。
“父亲,你的眼睛好像有些严重。”甄宓将雪水煮热,端给曹操。
“是阿宓啊……无妨,只是有些看不太清罢了,一时半刻也瞎不了。”曹操接过热水,捧在手中。
“眼翳虽不是大病,父亲日理万机,是拖不得的。阿宓早年间学过些医术,对眼翳也有些了解,不知父亲可否让阿宓看看?”甄宓自荐道。
曹操凝视着甄宓,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默许。
甄姬检查完曹操眼睛,在绢布上小心写下了几味药材,交给曹丕。
“子桓,父亲的眼翳拖不得。早些年我娘亲也患过,我对医治眼翳有经验。这几味药也常见,之前我见崇阳有几家铺子就有。只是有一味叫望月砂,这大冬天可能难寻……”
曹丕简单看了下方子,小心叠好收在腰间,然后将目光转向司马懿手中的郭嘉。
5. 郭嘉险掉马甲
司马懿看了郭嘉良久,心里总觉有些不对劲。
从前佳佳温顺,最黏自己。可是自从荀彧看望自己那次起,佳佳就变得有些……不像兔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从之前发展沿途民屯,再到昨夜的一系列表现,都引起司马懿极度怀疑。
此时郭嘉探听到司马懿心声,也有些不敢动弹。
狠人啊,这还能怀疑到小爷一只兔子身上来。
“仲达,父亲眼翳愈发严重了。”曹丕手持药方悄悄靠近,“可否向你和佳佳借一味药材?”
司马懿本能一退:“什么药材?”
“望月砂。”曹丕一字一句说道。
“望月砂呀,好说好说。”
司马懿转头看向正在伪装的郭嘉,突然计上心头。
完了,二愣子看上小爷了。
郭嘉身体一颤,不一会儿便被三人包围。
“你说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过佳佳的……”甄宓担忧地看着郭嘉。
司马懿神神秘秘点头。
郭嘉炸毛。
哪有!小爷每次方便完都是很有素质把它们埋起来的!
郭嘉瞧着三人窸窸窣窣半天,早已听了个大概。
莫约是主公眼翳化脓严重,需要赶紧治疗。其中有一味药材是望月砂,在冬天恐怕难寻。
纵使难寻,但是有现成的呀!
望月砂……兔子屎。
郭嘉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难道佳佳不想救主公么?”司马懿在内心里幽幽道。
瞧这话说的,小爷怎么不愿!只是,你们这么看着小爷……
被三人围观,郭嘉小脸愈发滚烫,菊门一紧。
司马懿观察了半天,倏而噗嗤一笑:“佳佳是不是紧张了。”
笑罢,司马懿特意用衣料做了个简易围帐,将郭嘉整个罩住,驱散了众人。
只剩里面郭嘉一边用力还一边心有余悸。
是不是最近自己的举动真被司马懿看出点了什么。
一番疏通后,郭嘉跳出来,正好与司马懿迎目相对。
“你不是佳佳对吧?”司马懿如鹰隼般目光落在郭嘉娇小躯体上。
二愣子是怎么发现的?
郭嘉心中早已翻腾,面上却仍装作兔子形态在地上蹦跳。
司马懿轻笑,目光愈发凛冽:“佳佳向来温顺,和我最黏,但是却听不懂人话。但是你不一样,你听得懂人声,对吧?”
完了完了,小爷以为扮演兔子最多就是被人夸一句通人性,怎么会有变态怀疑到小爷身上啊。
“二愣子?小爷?你到底是谁?”司马懿揪起郭嘉后颈。
这二愣子也能听到小爷心声?
郭嘉一脸懵逼。
“自然。”司马懿捺住耐心。
主人,主人,我是佳佳啊,你家兔子成精了!
郭嘉赶紧摈弃其余杂念。
“成精了?”司马懿愣了半天,脸上忽然浮现出一阵玩味,“确定是成精了而不是被别的什么七七八八东西给夺舍了?”
不然呢?
郭嘉极力伪装自己心声。
“我且问你,荀彧来我家中前一天晚上,你啃了几块萝卜?”司马懿问道。
可怜郭嘉一边摈弃杂念,一边又要探寻司马懿心声。
探听完毕,郭嘉连着跳了三下。
“诶,还真是佳佳。”司马懿挠挠头,恢复往日傻愣。
郭嘉心里松了口气。
拥有一只可以和自己交流的宠物,可真是太妙了。
对了,一定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
司马懿当即便捧起手中小兔一顿猛亲。
郭嘉一整个头晕目眩,内心疯狂叫着求放过。
司马懿这才委屈放下郭嘉。
宠物有意识固然不错,但是自己是男的,兔子也是公的,现在它嫌弃我咋办?
听罢司马懿所思,郭嘉表示心累。
“算了算了,放过你啦。”司马懿打了个哈欠,揉揉眉头,寻了块清静处倒地就睡。
“交流一次蛮耗费心神的。再过半个时辰又要赶路了,真是辛苦。”
**
等来到崇阳县内,原本渐渐停歇的风雪不知为何又大了。
队伍本应继续赶往信阳,却遇前方风雪封路,只好在此安营扎寨。
郭嘉怕再被司马懿看出什么破绽,特意跳到甄宓怀中,与随行军医分头抓药。
甄宓正忙着辨析药材,却被身后的姑娘拍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竟是郭照。
“甄公子需要些什么药材?”郭照盈盈一笑,绕进了柜台,“这药铺是我舅舅开的,今日舅舅出门,让我替他看着。”
甄宓有些惊喜,忙问道:“那可太好了,不知这些药材你这可有?”
郭照接过方子扫视一遍,笑道:“有,应有应有,公子且等着。”
没过一会,郭照便将药材打包好,送至甄宓手中。
甄宓一看,除了自己所求,还有一些是军队中常备的止血愈伤药。
“甄公子,你我萍水相逢,幸得你们搭救,小女才得以脱险。县城口那支队伍想必是同你们一起的吧,这些常备药应该用得上。”
“郭姑娘,这……”甄宓连连摇手,“常备药军中还有。这几日身上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只买得起药方上的。”
郭照继续道:“公子不必客气,小女不要公子的钱。舅舅和我说了,若是能再次遇到恩人,怎么报恩都是不嫌多的。你们队伍人虽然不多,但是一旦有人受伤,用起来还是很快的。”
甄宓目光有些闪烁,这才双颊泛红收起所有药材:“队伍里现在确实遇到了麻烦,多谢姑娘相助,日后一定还上。”
郭照瞥见甄宓羞涩神情,不由歪头一笑。
“这么说,小女以后还能再见到公子?”
鸟儿回到笼中,还有再出来的一天么?
一想到这,甄宓嘴角笑意转瞬间而逝。
郭照看出了甄宓眼中担忧,垂下眸:“这几日风雪大,公子的队伍恐怕还要在这里困上几日,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郭嘉在甄姬身边,向郭照投去感激的目光。
待告别郭照后,甄宓便回到军中熬制汤药。
郭嘉趁机溜进营帐,正想见见主公,却听闻帐中主公与曹丕正在谈话。
“丕儿此番可是特地南下来接应孤的?”曹操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曹丕赶忙回复:“丕儿听闻军中瘟疫四起,儿臣担忧父亲身体,才……”
曹操凝眉,心里盘算了一番才缓缓道:“所以,你就放任孤交给你的任务不管,凭着一腔冲动就跑来了?”
声音不怒自威。
曹丕慌忙拜道:“儿臣不敢。此番前行不仅是为了父亲,更是为了解决沿途物资耗损严重一事南下。”
曹操微微动容,抬眸望了眼几个月未见的儿子,示意人儿继续。
曹丕见得了父亲应允,赶紧解释:“目前我军粮食主要来源中原地区,但是父亲如今却征讨江东。中原与江东相距甚远,长途运输压力巨大。司马先生开导儿臣,说是与其让军粮在半路中损耗,不如直接将沿途发展民屯。这样既可解决军饷损耗,还可解决流民问题。”
“那你认为这个法子如何?”曹操反问道。
曹丕想了想,继续开口:“儿臣认为,此法虽不能缓当下燃眉之急,但是长远来看,对日后征讨江东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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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而无一害。”
“好!”曹操忽地大笑,“丕儿说的那位司马先生,可是那患了六年风痹症的司马仲达?他可随你一同南下?”
“正是司马仲达,目前人就在军中。”
“好,让人带他来见孤。”
曹操忽而转瞬间注意到营帐门口的白兔。
“父亲,这是司马先生所养的宠物。”
“宠物?”曹操忽地饶有兴趣,朝那小兔招手。
郭嘉见主公朝自己招手,内心按捺不住的激动,拔腿就往曹操怀里钻。
“真是通人性啊。”曹操轻抚着郭嘉雪白的皮毛,“昨天前半夜孤一只感觉有个暖炉在身边窜动,就是这只小家伙吧?”
“正是。说起来,后半夜风雪迷路,还要多亏佳佳为我们带路,才能这么快走出咸宁群山。”
“佳佳?”曹丕看了眼手中小兔,心中想到曾经的郭嘉,心中忽而一阵温暖,“倒是像孤的一位好友。”
不是像!主公你看看我,我就是奉孝啊!
郭嘉正要表现自己,却被门外声音打断。
**
“父亲,汤药已熬好,趁热喝了吧。”甄宓端着汤碗走在前面,司马懿则跟在身后。
郭嘉连忙终止一切疯狂举动。
等到了面前,司马懿才缓缓拜道:“承蒙多次相邀,微臣司马仲达见过丞相。”
“宓儿有孝心了,仲达先生也不必多礼,孤还有事想请教先生。”曹操接过汤药,环顾了一圈众人。
曹丕会意,带着甄宓一同告退。
司马懿孤零零站在营帐中央,心里有些发毛。
司马懿内心直叹气:“伴君如伴虎,更不用说伴曹贼这种喜怒无常之人了。”
郭嘉伏在曹操手边,内心还是有些反对的。
想当年自己和主公行同车、卧同榻,那关系要多好有多好,谁和你二愣子一样非要有迫害妄想症。
郭嘉瞥了司马懿一眼,还好司马懿注意力全在主公身上,并未听见自己的碎碎念。
“仲达先生请坐,不知先生的风痹症可好些了?”曹操见司马懿紧张到连坐都忘记坐了,才赶紧示意道。
“哦那个,痊愈了,多谢丞相关心。”司马懿赶紧哆哆嗦嗦坐下,“不知丞相有何吩咐?”
曹操见司马懿模样可掬,笑道:“仲达不必紧张,孤也是遇到了困难真心请教。”
司马懿神情渐渐舒缓:“丞相请讲。”
“为了稳定军心,孤一直没有开口,军中粮食早已所剩无几,今夜一过,便再无存粮了。可是偏偏遇到风雪封路,孤寻思着还得在这崇阳县耗上几日。仲达可有方法缓解此急?”曹操求问道。
司马懿一时语塞,在心里摸索半刻缓缓开口:“臣与公子南下之时曾遇到一位来崇阳投奔舅舅的女子,听闻女子舅舅在崇阳颇有名声,我们可以与其商量借粮。”
“就算一家之粮再多,如何养得全军?”
“借粮并非借一家之粮,而是通过该女子的舅舅结识其余县乡绅士借余粮。”
曹操听罢,微微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若是他们不肯借,又当如何?”
“那便以汉天子之名征粮。”司马懿额角微微发汗。
“征粮……确实,也是一种办法,不过恐怕会伤及民心。”曹操并未否认,只是心中有些顾虑。
司马懿左思右想,正当思索是否插话之际,忽然听到郭嘉小声提醒道。
二愣子,主公怕伤及民心,你就劝主公用苦肉计去求粮呀!
得郭嘉点拨,司马懿豁然开朗,马上开口。
“不过借粮征粮都是中下之策,依臣看,丞相不如去求粮。”
“让孤去求粮?”曹操忽而有了兴趣。
6. 筹粮
次日早晨,崇阳县中大街小巷传遍了汉家曹丞相带军队挨家挨户借粮的消息。
“曹丞相,并非是我们不借您,只是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实在是皆不开锅呀。”一位男子叫道。
无论有无粮食,粮食多少,曹操均一一谢过。
曹丕在一旁甚是不解:“他是此地的财主,怎么会没有余粮?分明不愿意借我们罢了。依我看,不如直接下令征了他家的粮。
司马懿跟在曹丕旁边:“子桓公子且看着罢。”
整整忙活了一上午,整个队伍所筹集的粮食不够整个队伍吃一顿的。
“丞相,为何不直接强制征粮?现在将士们根本吃不饱,要是追兵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张辽不顾阻拦跑进营帐之中,气愤道。
曹操抬眸,安抚张辽几句,只是叫人先将所筹之粮炖成稀粥。
“丞相!不好了,少公子和百姓在崇阳街头闹起来了。”一个小士卒慌忙来报。
“闹起来了?”曹操与张辽对视一眼,赶紧跑出帐外。
街头,曹丕正与一名家丁发生争执。
司马懿带着郭嘉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丕儿,做什么呢?平时孤怎么教你的!”曹操大老远便呵斥道。
曹丕见状,连忙送开手,跪地相告:“父亲,吾等好心求粮,不料却被这个家伙刁难!”
家丁见状,连忙也跪地解释道:“丞相,不关奴的事啊,这是奴家主人贴的。”
曹操寻目望去,只见栏上挂着一匹白布,布上大致意思是——若是当朝丞相愿意十步一磕头,登上紫云山的山神庙替吴家祈福,吴家就愿意疏粮百石。
曹丕斥道:“荒唐,你家主人是谁,怎敢让当朝丞相做这种事?”
家丁摊手:“今年旱灾,粮食收成本来就不好,加上大寒,还要养活十几口人。我家主人仰慕曹丞相已久,才愿意仗义疏粮的。当然丞相若是觉得有损威仪,大可不必理会。”
“大言不惭!”
曹丕当即就抽出双刃剑,吓倒一片围在旁边看热闹的群众。
司马懿赶紧眼疾手快拦下。
“公子冷静,主公还没发话呢。”
曹操看着白布,思索了片刻:“若能筹到粮,倒也不是坏事啊。”
“父亲!”曹丕咬牙还想劝道,却被曹操制止。
“丕儿不要再说,孤心意已决。”
“丞相是聪明人呀。”家丁笑道,赶紧让出一条道,“丞相请吧。”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内心寻思着这吴家也太大胆了,竟敢让当朝丞相十步一跪上山神庙为自己祈福。
“丞相且听我一言,吴家虽然殷实,却不像是能一口气拿出百石粮食之户呀。”
群众中有人好心上前劝道。
“孤相信既然吴家主人提出要求,背后自然是有底气对吧?”曹操看着那位家丁。
“丞相放心,我家主人向来说一不二。”家丁连忙回复道。
“好!”
曹操豪爽一应,不顾众人阻拦便甩袍跪下一叩首。
这……
丞相真跪啊?
大家纷纷散到两侧,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站在曹操正前方。
曹丕还要去拦,却被司马懿拉住劝道:“公子莫要再干涉了。”
“仲达你!”曹丕甩开司马懿的手,“父亲刚从赤壁归来,身上还负着伤!这冰天雪地里,他竟敢让父亲叩上紫云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司马懿悻悻松开手,心里只怪这人要求提得过于离谱。
毕竟主公体力不复当初,郭嘉只得小心跟在曹操身侧,生怕自己主公有什么闪失。
群众皆纷纷责怪吴家人的要求过于刁蛮,舆论声全倒向了曹操一侧。
“丞相对大汉也是尽心竭虑啊……”
“听说这次征讨江东是汉天子下令的,我就说,当朝丞相一片赤诚,哪有传闻那般。看,就连养的兔子都这般忠主。”
“就是,要是董卓小儿,我们崇阳不知被血洗多少次了。”
……
讨论声窸窸窣窣,曹操均充耳不闻。
前行一路,地上托了长长的痕迹。刚要上山时,曹操眼翳漏看了处崎岖,便被石子绊倒在地,一下子失去平衡。
郭嘉连忙跳起来掩盖地上尖锐,才没有让主公脑袋直接砸到那处。
曹操从地上直起身子,轻轻抚了抚郭嘉:“多亏了你。”
应该的!
郭嘉自豪仰起头,浑然不顾被尖锐划伤的脚。
曹丕见状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甩开司马懿就要冲上前将曹操扶起来:“父亲不要再求了!”
“孤平时怎么教导你,全忘在脑后了?”曹操骂道。
曹丕见状,心里是又急又气:“并非儿臣不明白惜民的道理,只是父亲年岁已高,这要求实在是过于刁难!”
曹操瞥过头,并不理会曹丕,摆明一根筋就要继续前行。
“父亲!”曹丕扑通一声便跪下,对着家丁喊道,“父亲替国征战负伤,不宜上山,可否让子桓替父前行?”
家丁想了想家主的话,缓缓开口:“可。”
“儿臣替您!”
曹丕冲在曹操前面便继续前行。
“丕儿你……”曹操愣住原地。
曹丕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替曹操走着剩下路程。
等到曹丕登上山神庙,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此时曹丕双手骨节早已通红一片,双膝也早已麻木,仍是坚定向前。
纵使心中百般不愿,为了父亲和队伍,曹丕只能忍下性子,虔诚上香祈福。
“愿紫云山神保佑吴家来年顺风顺水,佑崇阳百姓安居乐业……”
保佑我大魏,日益增壮!
庙外群众见状,唏嘘不已。
庙外,曹操手轻揉着郭嘉受伤的腿,心中百般感慨。
“孤没有看错丕儿。”
司马懿听到,再未说话,只是心里担忧自己的佳佳。
不用担心,小伤小伤。
郭嘉赶紧给司马懿报平安。
眉眼眼去之间,一人一兔便展开意识流闲聊。
郭嘉:二愣子,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少公子咱的计划?我看他气呼呼样子不像是装的。
司马懿:那肯定,以他性子要是知晓全貌,那可就太假了。
郭嘉(冷笑):让主公十步一叩首,你是真损。
司马懿(得以):正好报曹贼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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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仕之仇。不过吧,我觉得,虽然曹操生性多疑,但是曹丕却有情有义,日后定是位明主。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郭嘉不得不佩服司马懿强大的找补能力。
待整套祈福仪式完毕,曹丕正要寻人,只听见门外有人喊道“不好了,吴家家丁不见了!”
“逃了?鼠辈竟敢欺我!”曹丕大怒,正要追出去,却因在雪中停留过久,膝间一涩,如同负重千金。
庙外群众见状,人人自危。
没想到吴家人胆大包天,竟敢欺耍当今当今丞相。若是曹丞相一气之下,怕不是要血洗整个崇阳。
迎着众人目光,曹操沉下脸,下令道:“来人,去吴家将人给请出来。”
声音泠泠,不怒自威。
百姓自发组织,赶紧带着士兵们去吴家门地。
此时吴家自知理亏,早已关起门来。
“诶,吴老爷,丞相已经跪完山神祈完福,你倒是学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了!”
“就是,你要脸么你!枉你还做医药生意,真是瞎了一番狗血仁心了!呸!”
……
吴府门口,众人纷纷谴责。
曹丕更是生气,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才登上山神庙祈福,谁知道吴家竟然拍拍屁股走人。
不是人,太不是人了。
“今夜你若不将百石粮食送出来,休怪我不客气!”曹丕右手紧按双刃佩剑,伸腿就往大门上踹,哪知一瞬间紧锁的大门竟然开了。
曹丕一脚落空,险些踹在郭照身上。
“怎么是……”曹丕错愕。
郭照假装并不认识曹丕,只是在众人面前安安分分跪下开口:“舅舅曾与一位叫郭奉孝的先生有过过节,听说此人为丞相办事,这才一时糊涂想出这等刁难之策,想出口恶气。现吴家余粮总计三十石,愿悉数奉上,还请丞相恕罪。”
郭嘉老远就打了个喷嚏。
“郭女王,你……”曹丕持着剑的手有些发抖。
正当此时,身边谴责吴家的群众纷纷站了出来。
“吴家太不是人了,还推一个女娃娃出来挡祸。丞相,我愿出粮三石以缓此次危机!”
“我家愿出粮五石!”
……
曹丕不知是何情况。
“丞相,公子,我愿出粮五十石,并为军队提供三日居所和物资。”人群中,一位男子站出。
曹丕睁大眼一看,正是早晨那位装穷的财主。
“你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曹丕眼珠子险些掉下。
“之前生活太过奢侈,吾想了想,若是能省吃俭用些,也是够用的。”财主看着曹丕,目光依依,“今日吾见公子对丞相一番孝义,甚是感动。若是吾家大儿能活到今日,正好和公子岁数相同啊。”
“那您儿子可遇到何变故?”曹丕问道。
“早些年被刘表征去,再也没回来过,许是死了吧。”财主眉眼一酸。
曹丕垂眸,深知战争残酷,之前的偏见刹间不易而非。
待到夜深人群散去,军中一共筹集了一百二十石粮食。
甄宓小步从吴府走出,赶紧扶起郭照。
“甄公子。”郭照抬头,盈盈一笑道,“粮食可够?”
7. 夜匪
天色如墨,屋内灯火通明。
“所以,这么大一个局,就没一人告诉我?”曹丕神情微沉道。
司马懿撇撇嘴,目光闪烁:“丞相说的,事以密成。”
郭嘉翻了个白眼,这二愣子真是有啥事都往主公身上推啊。
“阿宓呢?”曹丕目光瞄准甄姬。
甄宓连忙避开视线:“是……司马先生说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夫君你的。”
曹丕面色愈发暗沉,正要开口,却被门外敲门声所打断。
“甄公子可休息了?”
敲门女子声音脆若银铃。
曹丕叹了口气,示意甄宓去开门。
“还没呢”甄宓嫌屋内气氛压抑,连忙跑去开门,只见郭照在门外端了碗热腾腾的汤。
“天气寒冷,小女特意炖了萝卜汤给公子驱驱寒。”郭照连忙将手中汤碗一举。
“外面冷,郭姑娘请进。”甄宓接过汤碗,将郭照给带了进来。
屋内视线转亮,郭照发现原先屋内竟有三人,目光中有些失落。
“曹公子,司马公子还有佳佳也在呀。”
见来者是无辜的郭照,曹丕连忙收起心中不满,站起来关心道:“郭姑娘,实在是抱歉,之前那一脚没伤着你吧?”
郭照扫了曹丕一眼,然后摇摇头:“无碍。”
“这次还是要多亏郭姑娘出手相助,军中才能筹到粮。只是,这么做会不会有损吴家名声?”曹丕赶紧道谢。
“早年我舅舅受过郭祭酒照拂,我爹爹在南郡时就支持丞相,就连我也是三位公子从雪地里救回来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好。”
郭照举止间透着一股温婉贤淑。
甄宓连忙将郭照拉到自己身后,对曹丕窃声道:“夫君,之前有件事忘记和你商量了。”
“何事?”
曹丕正欲追问,突然身边郭照一个惊呼。
“夫君?”郭照一时语噎,后退两三步,“你们……”
甄宓这才恍然想起,相处了这么久,这傻姑娘不会还没看出自己是女儿身吧?
“郭姑娘,其实还有件事我也忘记和你说了,其实我是女……”甄姬语音未落,却见郭照捂脸跑出房门,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曹丕缓慢掀起眼皮,与甄宓目光对上,眉目间有些戏谑。
“阿宓,难得女扮男装一趟,这就打上起别人小姑娘的主意了?”
说罢,曹丕一手就将人儿揽入怀中。
气息微热,甄宓心跳有些加速。
“咳咳,我去开导开导她。”司马懿见气氛不对,连忙拽起郭嘉开溜。
可怜正想看亲亲的郭嘉被人儿一拎而起,从温暖室内一下子掉进了外面的冰窖。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提灯在风中摇曳,投射出微弱而温暖的光晕,照亮了前方被雪覆盖的小径。
司马懿抱着郭嘉,顺着地上脚印去追郭照。
正当经过路口时,一阵大风猛然卷起,雪花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
司马懿停下脚步,试图用手臂遮挡风雪。
郭嘉嗅到空气中有一丝敌意,竖耳警觉。
“来者不善。”
司马懿听闻郭嘉心声,瞬间停住脚步,撒腿就要往回跑。
与此同时,几个蒙面黑影从暗处迅速窜出,将一人一兔团团围住。
郭嘉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手持大刀。
“站住!别动!”
其中一人粗声喝道。
司马懿心中一紧,下意识将提灯举高,试图看清楚对方人数,却被寒光闪到眼睛。
提灯被打落在地,最后一点火苗也在黑暗之中消失殆尽。
郭嘉从司马懿怀里跳出,趁着夜色在雪地中滚动。
“二愣子,你先周旋着,我去搬救兵。”
“好,好。”
司马懿保持镇定,高举双手:“大爷们饶命,小的兜里……没钱。”
**
为提防后续蜀吴联军追击,曹魏残存的大部分军队主力一直驻守崇阳县外南入口,距离崇阳县中心相距甚远。
风雪中,郭嘉一边寻思,一边奔向曹丕房内,却见门口早已被人包围,最后只好从小洞钻入。
“开门,你山老爷来了!”
土匪手提大刀便往门上踹去。
屋中迟迟无人回应。
“他娘的,给老子把门踹开!”土匪头子拿刀一指,身后土匪喽啰一拥而上。
郭嘉急忙蹿到曹丕门口,用身体急速撞击着房门。
“来了来了,谁啊。”曹丕一边穿衣,一边嘟囔。
见房门一打开,郭嘉叼着曹丕的衣摆就要往前门蹿。
曹丕跟着郭嘉来到前厅,只见借房的财主财主急得团团转。
实木门被不停歇地踹着。
“安老爷,门外怎么回事?”曹丕拇指按住双刃剑,警惕注视着门外动静。
“是北山的土匪啊,隔三差五要来这里骚扰我们。”安财主哭丧着脸,万分无奈,“公子啊,军队现在可在府中?”
“军队大多驻扎崇阳县南边,县城内只有十余人。你先别急,他们多少人,我去处理。”曹丕连忙问道。
“莫约几十人,若是他们全都出动,恐怕要百人。”财主一听,神情更加哭丧了,“曹公子啊,切不可激怒他们啊,要是激怒了,杀人放火,这群畜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甄宓换好衣服,赶紧一同出来查探情况。
“阿宓,你去后门叫兄弟们,顺便再通知父亲和张辽将军,我先去应付这些土匪。”曹丕拔起剑就往外冲去。
甄宓头脑还是懵懵的,没有反应出是什么情况,只是曹丕说什么便应什么,赶紧从后门去叫人。
说时迟那时快,看似结实的实木门被劈成两半,五六个土匪破门而入。
曹丕自幼跟随武将习剑,此刻稳稳握住剑柄,纵使人数劣势,也丝毫不慌。
双刃剑身在清冷月色下划过一道寒光,郭嘉转身跟上曹丕,看见曹丕持剑以一挑五,正与土匪厮杀。
除了安财主这家,崇阳县中到处是尖叫和哭泣声。
郭嘉探头,只见土匪在肆意抢掠,原本宁静的县城一下子火光四起。
不知道二愣子状况如何,郭嘉连忙寻着气味追赶。
茫茫夜色中,司马懿似乎正在和劫持他的土匪头子散步聊天。
“司马老弟啊,你说的是不是和那个捞鱼捕鱼故事一个道理?”土匪头子搭着司马懿的肩膀。
郭嘉悄悄停下脚步,一时间不清楚是怎么个状况。
“大哥是文化人,竭泽而渔则无鱼的道理都懂。”司马懿在一旁陪笑道。
“是个好主意,那群凡夫俗子既然能给那破烂朝廷交税,凭什么不能孝敬我们。”一旁土匪喽啰见大哥咧开嘴,赶紧附和道。
“大哥,不仅这保护费要收,过路费更要收。”司马懿一脸奸笑。
“哦?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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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讲?”
“大哥既然占山为王,我看索性就封了这方圆几十里的山口,凡是一人上山砍柴什么的,就收过路费。”司马懿侃侃而谈,“这不比你们每月都要下山来一趟省力气?”
“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土匪头子被哄得很是开心,“司马老弟,你的商队怎么还没到呢?”
看着前方司马懿一副奸臣嘴脸,郭嘉心里有些无奈。
“快了快了,货物都在崇阳南县口。对了,大哥还听说过驴打滚没有?”司马懿搓着手,一个劲地找话题。
“什么驴子在地上打滚?”土匪头子被唬得一愣一愣。
“哎,大哥,驴打滚就是高利放贷啊。”司马懿兴奋地给土匪头子画大饼,“越滚越多……”
“有意思有意思!”土匪头子被哄得哈哈大笑,恨不得直接将司马懿带回山寨子,“司马老弟可愿意做我们北山寨二当家呀?”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司马懿哈着腰,一顿鞍前马后,将人儿哄得服服帖帖。
几十余人刚出县城,就看到不远处有些点点星火。
“大哥,我的商队就在前面了。”司马懿伸手指道。
还没等靠近,土匪团便被曹魏军队给层层包围。
“什么情况,你小子敢骗你大爷的?”土匪头子环顾四周,只见那些人各个身披战甲,手持利器。
“额,这是我家押镖的,不懂事,不懂事。”司马懿笑嘻嘻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刀,示意士兵们放下武器。
张辽见状,赶紧下令士兵们放下兵刃。
司马懿趁着土匪头子思索之间,正要开溜,却被察觉。
土匪头子一把擒回,将大刀死死抵在司马懿脖子上:“大爷死了就拉你陪葬,听到没有。”
威胁完司马懿,土匪头子扫了全场,眼前军队虽然武装良好,却不足百人。
“喂,你们听着,要么让路,要么大爷我就取走这蝼蚁的小命!”土匪晃晃手上大刀。
司马先生刚刚出计立下功劳,此刻在主公心中意义不凡。
张辽不敢冒险,只得让路。
土匪头子见状,心中舒了口气,正要挟持司马懿离去时,却被郭嘉看中时机,一跃而起咬住了手腕。
别看兔子平时温顺,咬起人却丝毫不留情。
鲜红血珠从深深的牙印中渗出,滴落在雪地中。
张辽见土匪们自乱阵脚,率领队伍拿起兵刃就一起冲上去。
土匪头子一声惨叫,拼命甩脱郭嘉,原本挟持司马懿的大刀向郭嘉砍去。
郭嘉机敏一跃,从土匪头子腰间一钻。
那大刀直接砍在土匪头子的另一只手上,一刹之间,断手落下,鲜血喷涌,土匪头子直接瘫倒在地。
司马懿顺势拐上郭嘉趁乱突围。
土匪没有了主心骨,很快就被张辽的队伍擒拿。
“交予丞相发落吧。”张辽下令。
此时,甄姬刚刚赶到。
“张将军,县内还有百数土匪,子桓让我来找你们。”
“好,其余人和我走。”张辽挥手,率领队伍冲入崇阳城中。
**
夜色如墨,四周气氛令人窒息。
此时郭照被土匪挟持,身上衣服早已被撕扯得残破不堪。
曹丕带兵处理完十余数匪,浑身染血。
“你把兵器扔掉,我就放了这小娇娘。”匪徒威胁道。
面容一半隐藏于黑暗之中,曹丕握着双刃剑的手有些动摇。
8. 秘术
“哐啷”一声,双刃剑掉落在地。
郭照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劫匪见曹丕丢了兵器,连忙将郭照往前一甩就要逃走,却被郭照反手拉回。
“死婆娘!”劫匪低声怒骂,举起大刀就要劈下。
曹丕见状,飞步向前,往劫匪手腕上狠狠一踢,夺过大刀扔在雪中。
劫匪见自己不敌对方,只好撤了双手,拼命向后跑。
“郭姑娘,接住!”
郭照刚一个趔趄,转头披上了曹丕扔给自己的外衣,大声提醒道:“公子小心!”
曹丕一身轻松,三两下便把劫匪制服在地。
与此同时,四周山匪也被差不多肃清,原本混乱的县城再一次恢复平静。
曹丕清了清身上尘土,皱眉道:“崇阳县令是谁,怎任由山匪欺负百姓?”
“县令叫杨谙,素来沉迷文玩,从不闻县中之事。”身边人早已调查完毕。
“既然县令职不配位,为何前几月御史巡查时无人上报?”曹丕皱眉。
听到有人为自己主持公道,人群中忙有人喊:“杨谙身后可是有杨主簿撑腰的,吴家都告了三年了,屁事没有!”
喊声引起了越来越多的附和。
曹丕一边维持场面,一边即刻去县令府问责。
**
司马懿郭嘉这边刚出发一半,就听闻前面传来县内匪乱已平的消息。
无人受伤。
众人皆松了口气,幸亏这次遇到的只是山中劫匪,若是遇到蜀吴之军,怕是没有这么轻松了。
“张将军且留步!”
后面一个小士卒气喘吁吁追了半路,好不容易等众人停了下来,赶紧跑到张辽耳边低声了几句。
声音虽轻,郭嘉却听得一清二楚。
吴蜀联军刚出咸宁,正驻扎在离崇阳不远之处,且有聚集围攻迹象。
“既然县内已平,司马先生、少夫人,你们先去和曹丕公子汇合,剩下的人随我来!”张辽听闻,脸色一变,赶紧回撤。
郭嘉一个机警,拔腿就去追张辽,却被张辽拎起还于司马懿。
“司马先生,你的爱宠还是要管管好。”
“二愣子,蜀吴快打到家门口了,到时候两国夹击,谁也跑不了。只有你能听到我说话,我钻入敌营探听情报,你来接应我。”
司马懿刚想接过,听见郭嘉心声后连忙把手一撤。
“张将军,此兔最通人性,我也略读过些兵书,不如让我一同前行?”司马懿自荐道。
“你?一个患了六年风痹的书生?”张辽望着司马懿,目光有些迟疑。
“信我。”司马懿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故作神秘,“幼时曾得高人指点,不小心学了一招十里开外窃得情报的秘术,说不定可以派上什么用处。”
张疗不以为意,指向小士卒:“不如先生说说刚才他和我讲了什么?”
司马懿笑笑,缓步至张辽耳边,将郭嘉的话复述一遍。
张辽有些震惊,犹豫一会后还是决定先将司马懿带回营地。
今夜帐外守卫格外森严,与之前平日里判若两别。
曹操半信半疑道:“虽然仲达之前确实帮孤想到这么一出苦肉计求到了粮,但是依孤所知,仲达长处在于对内政的策划,用兵之道这方面恐怕欠些理解吧?”
想到即将投身于自己熟悉的战场之中,郭嘉心中莫名有些兴奋。
郭嘉在一旁怂恿:“二愣子,放心大胆去干!你这么有聪明,还有我助你,升职加薪还债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信我,万无一失!”
得兔如此,主复何求?
被郭嘉一阵吹捧,司马懿脑子一抽,主动请缨道:“丞相相信我,万无一失。”
曹操在心中掂量几分,世上哪有什么秘术之法可窃取十里之外的情报?
见丞相犹豫,司马懿赶紧上前:“丞相若不信,现在就可以考察仲达。”
曹操见司马懿与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思考再三。现在大兵临近,纵使秘术之说再玄乎,不如宁可信其有。
“你且到门外去,孤同张辽将军说些话,你若能复述出来,孤便信你。”
“是。”司马懿侧头,与郭嘉眼神会意。
待司马懿走出帐外,曹操随意想了句话,写在简上,交予张辽。张辽接过一看,是丞相做得两句诗。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1)张辽默念道。
郭嘉蹲在桌面上,探头望去,正好看到了那两行诗。
此诗正是当年主公带自己北上途中所作,莫说是前两句,就是整首,自己也记忆犹新。
张辽收好手中之简,对外高声唤道:“司马先生请进。”
郭嘉见帘帐掀开,连忙将所见传于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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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口中吟着诗句,悠悠晃入。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郭嘉正沉迷于此诗意境之开阔,猛然发现局势不对。
“二愣子二愣子,别说了别说了,主公就写了前两句。”
司马懿脸色一白,赶紧住嘴。
张辽手持木简,一一对道:“司马先生果真有秘术。”
曹操凝眉,打量着司马懿:“仲达先生的后两句是怎么做出来的?”
司马懿火烧眉毛,急忙把目光投掷在郭嘉身上。
“佳佳救我。”
此时郭嘉脑海也一团乱麻,责怪自己怎么就把后两句给一起回忆了。
“这是主公,北征乌桓时候做的诗。只是……”
只是当时只有自己和主公知道此诗,至于此诗有没有传出去就不知道了。不过,自己死前那年绝对没有外人知道。
见郭嘉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司马懿只好硬着头皮道:“前几年仲达有幸听闻过,当时觉得整首诗意境辽阔,非凡人所能写就,便莫记心中。若是有幸能遇到此诗作者,仲达也知足了。”
“前几年仲达先生不是卧床休养么?”曹操注视着司马懿,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司马懿心中急得团团转,早知如此,就应该搬起行李跑路,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呢。
“哈哈仲达不必惊慌,孤只是随口一问。孤认识这首诗的作者,等回许昌孤引荐给你。”曹操目光柔和下来,将手落在了司马懿肩上,“孤现在信仲达了,仲达此去需要多少人?”
司马懿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踏实了大半:“仲达一人便可。”
“一人?”张辽惊呼。
“不过是探听情报,好让大家早做准备。”司马懿请示道,“还请丞相赐我一匹良马。”
“允。”曹操思量片刻,勾唇道,“若是仲达的情报有误,导致军队伤亡惨重,又该如何?”
郭嘉绕至司马懿脚边,目光坚定。
“二愣子放心,小爷办事,不会有误的。”
司马懿内心也掂量:佳佳既是自己爱宠,又得老天赐下如此机缘,又有何不信呢?
“那便立下军令状,若是探不回消息或是消息有误,仲达自愿接受军法处置。”
曹操目光在司马懿身上转了几圈,最终落在郭嘉身上:“若是有功,则晋主簿。”
9. 潜行
司马懿肩负郭嘉呼啸而过,马蹄边溅起了一路雪沫。
“佳佳,你说主簿俸禄有多少呀?”司马懿一手策马,一边好奇问道。
不是是夜晚风大还是速度太快的缘故,郭嘉使劲攀着司马懿肩膀,一不小心就要滑下去。
“你管这么多呢?”郭嘉正伸爪拼命向上攀爬,压根没功夫搭理司马懿的话。
“要不是你上次偷吃人家薄荷草,你主人我至于这么拼么?”司马懿见被自家兔子怼了,赶紧找了另一个话题搪回去。
“你这是为了还债而奋斗么?小爷看你分明是掉到钱眼子里去了。”郭嘉撇撇嘴,懒得和司马懿对话。
被郭嘉一语道破自己的小心思,司马懿只得老实闭嘴。
“话说,曹贼写的那两首诗到底是啥呀?你说是主公写的,可是我称病这几年密切盯着他消息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还真是装的?”郭嘉愤怒道。
司马懿悟性不错,要是能早点来魏营,再有自己亲自好好培养一番,现在也是曹魏的三把手呀。
“你不是都知道嘛。”
郭嘉想了想,也是,现在自己身份是司马懿的兔子,和他是同一个稻草上的蚂蚱。
“嘘,别说了,快到了。”
今夜夜色极暗,天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几颗星。司马懿带着郭嘉轻声下马,一袭夜服穿过树丛,来到蜀吴联军阵地附近。
两人悄声转悠了大半圈,最终在一处荆棘丛后面停下。
一来,除了荆棘,他出皆有重兵来回巡守。纵使郭嘉体型再小,也容易被发觉。二来,倘若郭嘉真被发现,也可以迅速穿越棘丛,快速逃脱。
郭嘉双目汇神,死死盯住前面的火光,向司马懿传语:“二愣子,你在这里等我。”
“行,注意安全。”
司马懿连连点头,轻轻划开火柴,点燃一盏小油灯。
油灯本身的光线极其微弱,加上四周有棘丛的阻挡,外人极难发现。
待光源安置稳定,司马懿便随身掏出了竹简和刻刀,以便随时跟好记录。
郭嘉见万事俱备,转身跃入棘丛之中。
**
“荆州情况如何?”
为躲避巡兵,郭嘉赶紧钻入最近的一处营帐内,却听到里面有人对话。
郭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误打误撞到了吴国阵地。
那位被称作“庞统领”的将军正翻阅手中案牍。
在他面前的还有一块巨大沙盘。
可惜沙盘的平面整整比自己高了三个身长,任凭郭嘉百般眺望,也是一无所获。
正当郭嘉努力用后肢站立时,另一位随从将一份木简交至庞统领手中。
“庞统领,末将刚从蜀道那边截下了这份通报,目前蜀国还不知这个消息。”
庞统领展开阅毕后,就将其丢在火盆堆中。
“截得好,等剿灭崇阳县曹贼残党,我们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吴国单方面扣留蜀国军情,蜀吴联盟莫不是要窝里反了?
郭嘉不由将兔耳竖直。
“也是,谁让那刘备狂妄,霸占荆州迟迟不归。”随从咬牙切齿道。
“行了,那边的事有都督操心。崇阳出口大雪封路,曹魏残党只是囊中之物,不足为惧。你先随本将去探探蜀国那边虚实。”
“是。”
寥寥几句话后,庞统领也不含糊,带着自己那名随从便急匆匆走出帐外。
待脚步声走远后,郭嘉连忙跳到火堆前,将那木简踢到一边。
所幸木简只被烧毁了一小半,大部分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郭嘉踏灭余焰,赶紧将木简中所写的内容在心中默诵一遍。
“盟约已破,荆州求援,速归!”
三里开外,司马懿将郭嘉心中所念皆刻于薄竹简上。
复诵完毕,郭嘉将木简踢入桌下,借着板凳一跃而上,跳到了沙盘前。
沙盘极大程度间复刻出咸宁和崇阳的地形,其间还插着各种颜色旗帜、数字和符号。
咸宁与崇阳两地之间,东边多红色旗而西边多绿旗,大大小小的路口皆以布满守兵……
郭嘉凝视着眼前黄沙,甚至发现其中还有几处极其适合藏身的地形。
门外时不时响过几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等在帐外待上一刻,便又渐渐远去。
待熟记完格局,郭嘉继续顺着平台上跃至桌面。
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带了青铜锁的木盒。
郭嘉一看,傻了眼,竟然没有锁孔。
“有可能是暗门锁。佳佳别急,你去看看锁身侧面有没有什么凸起的弹簧片。”司马懿耐心指导,“或者是一些能按压推动锁栓之处?”
郭嘉也急了眼,青铜锁总共那么小一个,而自己的爪子并不似人手般分化精细,一连试了几次,皆以无果告终。
没过多久,帐外脚步声又渐渐响起,却不似巡逻之声。
郭嘉连忙往桌下一钻。
下一秒,帐帘被拉开,之前那位庞统领带着一个身着便服之人走了进来。
“没想到崇阳百姓竟然主动给曹操送粮,看来围困一招行不通了。”庞统领怒捶了下桌角。
“正是。”身着便服之人道,“听说曹操身边新得了一位叫司马懿的文学掾,官虽不大,点子却奇。不如属下再用一次雷公藤?”
庞统领先是微愣,低头沉思片刻后又摇摇头:“先是毒死一个戏志才,又是送走个郭奉孝,曹魏谋士众多,是杀不完的。他给本将的信还没有拆开,你且将钥匙给我。”
雷公藤?
郭嘉记得自己和戏志才都是因积劳成疾而死,没想到这背后另有玄机。
的确,比起四处征战的将士,谋士偏居一处,所接触的也大多都是同一批人。
“有人要害我?”司马懿不由插话吐槽。
郭嘉赶紧让司马懿闭嘴,屏住呼吸,继续侧耳倾听。
先是听见两下钥匙插入锁身的撞击感,接着是锁栓移动,木匣打开的声音。
忽地,郭嘉上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信中说,曹魏残党不足三百人,并且将领也只有曹操和张辽两人,不足为惧。”
军中有内奸。
郭嘉司马懿不由警觉起来。
“报告统领,蜀军一共七千人,其中三千在虎奉口集合,三千在石瑢,分别集中于崇阳南方和西方,剩余一千人分散于各处枢纽。”帐外来人沉声道。
庞统领独自叨念着:“我们五千人,其中一千人马正绕道去劫曹魏后方……”
“曹贼人虽少,却依旧不容小觑。你去告诉樊筱,荆州不能白借,明日围剿就让他们蜀国打头阵。”
郭嘉赶紧将庞统领的话在心里默诵一遍。
“慢着,刚才谁来过本将帐内?”突然,上方之人话锋一转,厉声问道,“为何木匣上会多这么多划痕?”
郭嘉捏了把汗。
之前试锁的时候,由于手指分化不精,自己只得不断伸爪找角度尝试。加上指甲锋利,郭嘉一时不小心就往锁旁划了几处抓痕。
忽然,桌布被掀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下。
郭嘉猛然抬头,与那双鹰眼对视了一秒,便赶紧衔起脚边残余的木简就窜了出去。
“愣着做什么?追啊!”
一时间,帐内鸡飞狗跳。
身后追兵体型巨大,郭嘉凭借小巧体型巧妙钻出营帐,顺着残留的气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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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一路狂奔。
逃亡间,郭嘉闯过一个又一个营帐,搅得整个吴营不得安生。
场面逐渐开始失控。
为了捕捉兔子,追兵不慎撞翻了武器架,大大小小的长矛兵器散落一地,发出哐当身响。
郭嘉一时间慌不择路,从篝火旁蹿过。吴兵来不及反应,不慎踢翻了篝火,一时间火星四溅。
众人全部投入到追兔子的行列。
渐渐就有人奇怪;“不过是一只畜生,有什么好追的?”
“畜生是畜生,但是它叼着的木简是重要之物啊!”
五里开外,司马懿正耐心勾勒着竹简,却在一霎间,丧失郭嘉所有心声。
“佳佳,出什么事了?”司马懿心急道。
没有一点回应。
“佳佳你快往回逃!”
司马懿急得团团转,赶紧收好随身装备,在荆棘丛旁候着,准备随时撤离。
然而,此时郭嘉只管逃命,根本顾不上回答。
**
四周气味混杂,郭嘉一路狂奔,才冲出了吴营,又误入了蜀营。
吴国士兵兔子已入蜀地,一时不知是否该闯。
“我们将军有只兔子跑到了你们蜀营,我们且把兵器压在这,不知可否放五人进去寻兔?”吴军赶忙交涉。
蜀营守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赶紧去通报上级。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见身后吴兵没有再追上来,郭嘉可算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要回复司马懿。
“二愣子,我现在好像到了蜀国营地。”
司马懿赶紧在脑中搜寻蜀国位置。
“再从吴营回来怕是不可能了,佳佳,你往北侧走,我去那接应你。”
“好好好。”郭嘉这边刚回应完司马懿,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将从帐中走出,往营地入口径直走去。
机会来了。
郭嘉狡黠一笑,叼起木简就往大将脚边冲去。
“兔子?今晚正好吃兔肉。”彪形大汉将郭嘉拎起,却被兔子口中木简给吸引了注意。
“这不是军师寄给我的信么?怎么会在他们吴国哪里!”大汉看着只剩下的短短十字,当即怒形于色,取来长戟号令道,“吴国鼠辈竟敢欺我!荆州求援,集合,速归!”
大汉手一松,郭嘉趁机掉落逃跑。
背后有喧哗争论之声,亦有刀枪碰撞之声。
郭嘉只顾着向前跑,料到此事一出,背后吴蜀联军便会自相掐架。
北边北边。
郭嘉紧跟着北斗七星的指引,终于冲出了两军包围圈。
兔子虽然灵活,但是终究耐不住一路长跑。
郭嘉胸口起伏,在一片乱石地前停下。
“二愣子,你到哪了?”
郭嘉一边探寻司马懿心声,一边将自己眼前之景尽可能描述出来。
“佳佳,你说的乱石地,石头是滑的还是锋利的?”
郭嘉伸伸脚,有点疼。
“好,我知道在哪了,等我。”
呼——
郭嘉趴在草堆里,休息片刻才缓过劲来。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狼嚎,气氛变得紧张诡异起来。
本体压制,郭嘉心跳猛地加速。
“二愣子你到底在哪呀,小爷有点害怕……”郭嘉不安地看着四周,这荒郊野外的,要是遇到狼,自己可不是送上门的食物么。
突然,四周出现一团团绿莹莹的鬼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郭嘉定睛一看,那一团团鬼火变成了一双双狼眼。
躲得过人群,却躲不过狼群。
狼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郭嘉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最终决定往蜀吴联营跑去。
10. 捣蛋分子
自从崇阳大雪后,万物迹灭,狼群已经饿了四五个日夜,好不容易才看到有送上门的美味。
狼群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小兔,垂涎三尺。
郭嘉撒腿就往回跑,决定把这个烂摊子让蜀国收拾。
毕竟自己刚才可是帮人家把截下的情报送还的,互帮互助,人之常情嘛。
眼见小兔要撒腿逃跑,狼群便一拥而上。
郭嘉一溜烟蹿进了蜀营之地。
面对人类和火炬,狼群起初显得有些犹豫。但为了能够填饱肚子,还是硬闯了蜀营。
兔子窜得快不一定找到,若是有机会,背个人回去也是可以的。
正当吴蜀交闹不止之时,暗处几只绿眸尽显贪婪。
趁人群杂乱时,狼嚎阵阵,呼啸而过——
“不好了,有狼群!”
场面一度混乱。
郭嘉悄悄躲在某处篝火之后,正在一旁津津有味欣赏着这闹腾的画面,却不料迎面正好撞上一头饿狼。
真是……不巧啊。
郭嘉拔腿的瞬间,被狼咬住了后腿。郭嘉越是扑腾,那鲜血便渗得愈加厉害。
正当那饿狼想进一步撕扯时,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木棒给打晕了,一下子倒在郭嘉面前。
“二愣子!”郭嘉眼眸一亮。
“嘘。”司马懿小心拾起郭嘉,赶紧偷偷摸摸重新退回暗处,撕扯下衣衫布条给郭嘉包扎。
“你怎么混进来的?”
兴奋之余,郭嘉也不顾腿上的伤,赶紧问道。
“我到了乱石地没有见到你,看到蜀营这边乱得厉害,连巡兵都没有了,就大胆在栏上凿了个小口,钻进来的。”
司马懿又往四周巡视了一圈,见无人注意自己,立马带着郭嘉绕过人群,从一旁凿开的小口钻出。
待逃出生天后,已是凌时。
司马懿作息一向规律,加上提心吊胆一整夜,面对一下子的安全,忽地困意袭来。
眼见二愣子手持缰绳,坐在起伏的马背上打起瞌睡。
这都能睡着?
你累什么,累得是小爷才对。
郭嘉刚想给司马懿脖子来上一口,转念一想,这人和动物的体能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进入安逸环境,精神一松懈就容易犯困。只不过身为动物,即使再疲惫也还是会保持着最原始的警觉。
更何况,今晚二愣子也确实陪自己闹腾得够累了。
算了,歇着就歇着吧。
幸好坐下马儿温顺,郭嘉只需要用牙咬着缰绳,轻轻摆动方向即可。
东方天际还未亮,两人已经顺利回到了崇阳,一路平稳。
**
“丞相,将军,司马仲达回来了。”士兵赶紧通传。
吴蜀联军追击,不仅事关魏营三百士兵存亡,也关系到崇阳民生。
曹丕已将失职县令革职,赢得崇阳民心。
天还未亮,整个崇阳县的百姓如今也自发组织备战,男子凿箭,女子搓绳,更有志者加入魏军,临时学武。
陷阱已备,存粮已足,路障已固。
全军严阵以待。
黑夜中,一匹黑毛马儿载着一人一兔,平安回到了崇阳。
郭嘉只觉得咬着缰绳的门牙有些酸涩,不过还好,没有松动。
“二愣子,醒醒,快到了。”郭嘉用爪爪推推司马懿脸蛋。
司马懿整个人趴在马背上,睡得正香,朦朦胧胧之中觉得脸上有蚊子,一掌拍开。
待靠近了,众人才不可思议发现,马背上的人仿佛如同傀儡,没有灵魂地将整个身子倒在马背之上。而前方驾马的竟是一只两三个巴掌大小的白兔。
“司马先生!”张辽赶紧上前将司马懿翻下马,生怕司马懿出了什么意外。
见司马懿没有回音,众人纷纷上前关心道。
“仲达?”“司马先生。”……
“司马懿!”
曹操声音雄厚,一下子就穿透人群,直穿司马懿脑门。
“哎!丞相!”司马懿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下一刻就失去了平衡,从马背上重重砸在地上。
哎呦呦。
司马懿揉着屁股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可有什么情报带回来啊?”曹操看着司马懿那冒失样,心里早凉了一大截。
“有,这仗我们不战而胜。”司马懿赶紧回过神来,将怀中薄竹简一一呈给曹操。
曹操阅后,不禁皱眉:“敌军兵力远胜于我们,部署也缜密,为何仲达说此战可以不战而胜?”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司马懿正要开口将整个经过告知,话声却卡在嘴边。
一只兔子能把搅得吴蜀鸡犬不宁,说起来有人信么?
郭嘉摇摇头。
“二愣子,你只管说你用秘术听到的,别把小爷扯进去。”
树大招风,更何况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
雷公藤一事尚不知真假,曹魏内奸一事也不得而知,兔子外形就是郭嘉最好的伪装,若是因为这次好大喜功引起暗中人警觉,得不偿失。
“多亏了臣在施用秘术之时,碰巧听见蜀吴在争夺荆州。吴国了截留蜀国的军报,本想让蜀国和我们先残杀,再坐收渔翁之利。却不料,蜀国哪是吃素的,得知军情被吴国截去,现在两阵营人马正掐得起劲。”司马懿绘声绘色描绘着,言语中特意省去郭嘉的作用。
曹操看着司马懿那风发劲,心中还是觉得半信半疑,只是让张辽根据竹简内容重新排兵布阵。
即使联盟破裂,悬殊的兵力摆在那,也不可不防。
渐渐地,所有人都各司其职。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司马懿吹了个口哨,转身离去。
“忙活了一晚上,正好睡觉去。”
刚沾上草铺堆子,司马懿就倒头睡去。
郭嘉捏了捏司马懿的脸颊,不由打心底羡慕起他那大心脏。
敌军就在家门口附近盘旋,这二愣子竟然还能睡得如何安稳。
遥想自当年,自己还是军祭酒的时候,走一步算三步,处处殚心竭虑,尤其在这种玄机未定的场合,必然是要和他人连夜商讨各种对策的。虽说吴蜀联盟破碎,但是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可如今,大敌当前,司马懿该吃吃该睡睡,甚至在马背上都能睡着。更不用说和自己当年一样连夜去制定什么战略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郭嘉心里吐槽。
不过一整夜的奔波,郭嘉确实也有些累,不知不觉合上眼皮。
以往一有风吹草动郭嘉就会惊醒,可是如今窝在司马懿怀里睡,倒也安稳。
至少,就算死了,也有个垫背的不是?
**
天色刚亮,哨兵传来喜报,说是蜀吴两军人马已经打起来了,并且一边打一边撤离崇阳。
外边众人防备了整整一夜,听到确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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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心安下来。
现在只需要等崇阳北口积雪化开,队伍就可以顺利通过了。
“司马先生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早知道就不做这么多活了。”
甄宓虽是女子,纵使上不了前线,却也是有力出力,一晚上挑了不少石器担子,现在一整个腰酸背疼。
“小甄姐姐,这个世界上真有十里之外探听的秘术吗?”昨夜郭照还来不及换下曹丕的外衣,就一同参与到应急行列中。
虽不是亲姐妹,但是行动中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误会解除,再加上本就心生好感,短短一个晚上,郭照早已和甄宓打成一片。
昨夜,曹丕前脚刚为崇阳百姓伸张正义,后脚就被拉去军队备战,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结果却如司马懿回来时所言,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了,夫君知道么?”甄宓抬头,只见曹丕一身疲惫,拖着步子走进门。
“知道什么?”曹丕卸下兵甲,往草堆里就是一躺。
“司马先生有个不传人的秘术,可以从十里之外探听到你一切所作所为所见所闻之物。”郭照夸张比划道。
“那岂不是我们在说什么他都知道?”曹丕一惊。
甄宓见曹丕被郭照的描绘唬得一愣一愣,不由笑道:“司马先生才不管我们这些女儿家的小事呢。”
望着曹丕一问三不知的样子,甄宓莞尔解释道:“子桓难道没听说么,昨夜司马先生去丞相帐中主动请缨探取敌情,回来时说这战可以不战而胜。但是当时大家也不敢全信,只好先准备着,今早消息传来,果真和司马先生说的一样。”
曹丕虽一夜未眠,在得知司马懿拥有秘术后,也心生好奇。
好比赌坊,倘若开局就知道对方底牌,是胡是输全凭自己调度。
交战时贵在知己知彼,若是魏军可以一直借用这种秘术,那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
就是可以一直赢,父亲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想到这,曹丕疲惫一扫而尽,起身就往司马懿那奔去。
“我去问问仲达!”
**
冬日暖阳透过树枝,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在草铺堆子上。
好久没有睡这么好的觉了。
郭嘉伸伸腿,动物的恢复能力就是快,昨日被饿狼撕咬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了。
日上三竿。
怎么就睡懒觉了呢?
郭嘉揉揉眼睛,起身只见身旁司马懿正睡得香,嘴角还拖着一长串涎水。
这家伙是梦到好吃的了。
趁着司马懿睡着,郭嘉便用两只爪子尽情揉搓着司马懿的脸。
让你平时欺负我!
“乖,别闹。”迷迷糊糊间,司马懿挠头晃脑道,“等我有钱了,就带你搬出去住大宅子,给你买吃不完的萝卜白菜……”
郭嘉噗嗤一笑,看来这小仆人对自己还挺忠诚。
“仲达!你的秘术……”
郭嘉一瞥,是曹丕,正要迎上去,却看到曹丕停下脚步。
临近午时,司马懿仍睡得安稳,身边的兔子倒是坐得笔直。
“还没醒呢?”曹丕走进,沉了声音。
感受到额间暖阳被什么遮住了,司马懿抬了抬眼皮子,见是曹丕来问秘术一事,又若无其事睡了回去,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司马懿搂着郭嘉,心里偷着乐,又重新美滋滋进入梦乡。
升职加薪,佳佳带我走上人生巅峰。
11.醉酒
经十几余日辗转,众人平安抵达许昌。
南下之行后,崇阳一带官吏全部改选任命,沿线民田水利也重新修缮完毕。
备战众人因英勇而受嘉奖,司马懿也如愿晋为主簿,俸禄翻了一番。
只是赤壁一败,魏军依然是元气大伤。所幸蜀吴反目,这才得以休养生息。
**
大雪初霁,丞相府。
自打司马懿怀秘术一事传开后,便被曹丕追着日夜请教,一连几日都没有空闲。
甄宓美人南下之后,身边又也多了个小跟班郭照,这会正忙着安置事宜,也无暇管郭嘉。
郭嘉正踱着步子在府里乱晃时,忽而抬眼间看见荀彧走进别院。
几日寻不见一个说话的人,郭嘉连忙蹦着就要追上去,转角处才发现已有人在屋内等候多时。
曹操独自一人仰在榻上,半眯着眸,座前是张檀木几,上边放着一壶美酒和两个空杯。
见荀彧来了,曹操这才缓缓开口:“荀彧啊,一连三日,孤都在做同一个噩梦。”
荀彧行完礼,坐在另一处宽慰道:“噩梦之事常有,丞相定是被赤壁之败伤了心神。当时文若只顾只管协调后方,顾不上前线之事,这才让丞相身陷险境,是文若失职了。”
“不怪你,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是孤自大了。”曹操合眸道,“孤最近总是梦到有三匹马,在共食一个空槽。”
“三马同槽?”荀彧思索半刻,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三马同槽,槽已空。”曹操补充道,“今日文若可闻司马仲达十里外可窃军情一事?”
虽不知这秘术依据如何,不过江湖上能人异士总是有自己不可外传的拿手好戏,也不奇怪。
“略有听闻。”荀彧身笼暖香,小心提及道,“丞相是担心今后司马仲达会对曹家不利?”
曹操点头。
荀彧轻松道:“丞相不必担心,我见仲达也不是心机深沉之人。况且司马防年事已高,司马伯达一心效忠汉室,虽说司马懿来的时候确实是勉强了点,但是就几日来看,他与公子相处得极为融洽,南下救援时也曾多次献计,是可用之人。”
“孤总是觉得,司马仲达断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漫不经心。”曹操凝眉。
郭嘉急得直挠墙:主公不要啊,他走了我也要卷铺盖走人(兔)。
“什么声音?”
屋内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郭嘉在转角处用爪子逮着墙角就挠。
“原来是佳佳。”荀彧笑道,赶紧将郭嘉抱起,重新坐回位置上。
“这是司马家养的那只?”曹操望向郭嘉,伸出手轻抚着郭嘉蓬松的头顶。
“正是。”
荀彧看出了郭嘉的意图,将手一拖,任郭嘉跳到曹操怀里。
曹操接过郭嘉,将其捧在温热的掌心里。
“孤记得它。”
郭嘉收起脏兮兮的爪子,一个劲蹭着曹操。
主公主公,我给你卖个乖,别辞退那二愣子可好?
“对了,今日丞相为何设两个空酒杯?”荀彧转而注意到桌上的酒杯,猜到今日曹操唤自己来绝对没有讨论解梦这么简单。
“去年今日是奉孝下葬的日子。”曹操淡淡道,“前几日司马懿带回来的情报中还提及到,当年奉孝之死,或许受到雷公藤的影响。”
“雷公藤?”荀彧细细思索,“雷公藤虽是药物,若是掌控不好,就会伤及五脏六腑。奉孝多思多虑,身子本来就不好,若是再加上雷公藤的影响,恐怕真有可能早竭。”
“竹简还说,孤的军中混入了奸细。不过自打回许昌之后,孤已将那支残军遣散严查,应该是闹不出多大水花了。只是雷公藤那件事,不知是真是假,更何况时隔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得到。”
荀彧大致明白事情经过,起身道:“文若这就去查,若是有结果,第一时间告知丞相。”
曹操轻抚着郭嘉,合眸道:“也别累着,选几个信任的人去查吧。”
待荀彧走后,曹操自顾自举起了酒壶,往两个空酒杯里斟满了佳酿。
“郭奉孝,你若还在,孤不至于连个说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曹操捧着白兔,手持着装满了的酒杯,移步至门前,正要将手中美酒撒入土地,却被郭嘉伸爪拦下。
慢着,主公你答应过我,若是能平定北方,就与我把酒言欢的。
我就在你怀里,这美酒可不兴浪费呀!
“你想喝?”曹操扬眉。
郭嘉赶紧点点头。
“对了,孤想起来,你也叫佳佳不是?”曹操望着怀里的白兔,缓手将酒杯凑近。
郭嘉赶紧用舌头卷起杯中的琼浆,吧唧吧唧打湿了曹操的袖子。
曹操笑着,又带郭嘉走回房中。
“孤记得你,南下之行,你的望月砂还治了孤的眼翳。”曹操一盅酒入肠,忽而眼眶有些温润,“当夜你主人所吟之诗,正是当年北上孤与郭嘉在碣浪亭中所作,孤亦不知他的后半句是从何而来。看你这么有灵性,孤多么希望你是奉孝转世。可转世轮回之说毕竟是无稽之谈,今日有你陪孤饮酒,孤也可以说说心里话……”
虽是无稽之谈,可是我还在你身边呀。
郭嘉沉浸在美酒的滋味里,不时用舌头舔了舔曹操眼旁。
“你主人的秘术是能十里外窃得情报,还是能洞穿人心呢?”曹操任郭嘉在自己身上窜动。
郭嘉使劲摇头,挺了挺胸膛。
二愣子啥也不会,只是有小爷我呀!
曹操喝得微醺,竟将面前贪杯的兔子与脑海中的郭奉孝重叠在了一起。
“你说你才是大功臣?”曹操笑道。
那是!
郭嘉也有些醉呼呼,不住地晃着脑袋。
“好了好了,哪有兔子喝这么多的。”曹操把酒杯拿开,轻揉着郭嘉后颈,“奉孝转世,定还会愿意回到孤的身边吧?”
小爷不仅回来了,还能为大魏培养一个人才!
一杯酒下肚,郭嘉仰头,步伐有些不稳。
**
待侍卫将郭嘉抱回司马懿那,郭嘉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司马懿腿一软赶忙接住郭嘉,恼火道:“兔子咋能喝酒,谁把我的佳佳灌这么醉的?”
曹丕一同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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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郭嘉的情况。
侍卫缓缓开口:“兔子是丞相房中带出来的。”
司马懿(盯——):你爹干的?
曹丕(心虚):我爹干的。
见两人都不做声了,侍卫这才退去。
郭嘉全身瘫软,宛如死去一般,好在红色的小舌头一伸一伸才让人勉强辨认出生机。
见自己也干不过人家曹孟德,司马懿吃了哑巴亏,只能抱着郭嘉佯装要哭:“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若是醒不过来了,我这一身漂泊无依和谁过呀……”
曹丕正要上前安慰,却又听司马懿口中囔囔。
“堂堂司马主簿的兔子死了,安葬费理应翻一番,各种精神损失也不少,曹家得给我多少补偿呀。”
朦胧之中,郭嘉兔腿猛然一抽:敲诈!我只是喝醉了,又不是死了。
曹丕(黑脸):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正当司马懿猫哭耗子时,门口甄宓和郭照正携着篮儿正巧路过。
“司马先生在哭啥呀?”甄宓探头。
“佳佳被父亲灌醉了,这会在要赔偿金呢。”曹丕万分无奈,摊手解释道。
“兔子可不兴喝酒啊,要死的呀。”郭照连忙上前查看,只见郭嘉气息依旧平稳,这才安心,“不过佳佳体质特殊?正好我们要去集市,不如顺便买些解酒的药?”
甄宓赶紧点头。
“你们要去集市?外面人多眼杂,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让下人们买回来不就行了?”曹丕有些不解。
“眼见着过年了,想置办几身新衣。”甄宓撇撇嘴,说着便将抱着郭嘉的郭照一块拉走,“夫君可说过要带妾身游遍山河湖海的,怎么现在去个集市也要管?女王,咱们走。”
光是“女王”一字出来,气场瞬间压了曹丕几个头。
背靠同行蜜友,甄宓同曹丕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硬气了些。
身后曹丕和司马懿,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被郭照拐去了集市,另一个眼巴巴看着自家兔子被抱了出去,瞬感同病相怜。
**
年前大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两侧的铺子早早挂起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火药味和各大美食小吃的香气。
郭照刚给郭嘉舌头上抹了解酒的药粉,便将郭嘉小心放回篮中。
“女王,你看,那边有人有灯谜!”甄宓忽然指着南大街的数十盏灯火笑道。
“走,我们去看看。”郭照心领神会,连忙同甄宓一起去看。
灯谜场内被围栏所隔,凡是进场着皆需面带面具。
“好几奇怪的规定。”
两人虽疑,却也掷了几文钱换得两盏面具遮住面容。
凡是猜出灯下所挂之题,便可携灯来入场处作答。若答对则可领取相应的奖励,若答错,则将题挂回原处,等待下一位答主。
甄宓仰头看向满天的题迷,一时间眼花缭乱。
忽而,一条写着“月下独行影成双”的题条垂落至两人面前。
两人轻念题目,瞬间有了主意。
甄宓正要伸手就要去摘,却不料被一袭青衫,面带青面獠牙猛兽的人给先行取下。
12.子建
“啊——”
望着眼前表情狰狞的怪物,甄宓猝不及防,一时双腿瘫软向后倒去。
郭照正要相扶,却被那人抢了先,一把揽住。
“姑娘小心。”
不同于面具可怖,面具下的声音温润清缓。
竹篮中的郭嘉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却被失重感所袭,瞬间清醒。不明所以,郭嘉探出头才发现自己的少夫人竟然被一个带着丑陋面具的男子“调戏”。
不识好歹!
郭嘉跃出篮中,毫不客气往那人“咸猪手”上就是嘎嘎一大口。
那人手虽被咬出血,却依旧等甄宓站稳才松手。
“佳佳……”
郭照见状,赶紧从地上将郭嘉揪回篮子里。
甄宓回过神,见刚才好心扶住自己的男子手上却被郭嘉咬得鲜血淋淋,顿时心生愧疚。
甄宓正要道歉时,却见那男子用另一只手将伤口之手所掩,抢先道歉。
鬼面男子作了个揖,将题条叠好,双手奉于甄宓面前道:“刚才可是吓着两位姑娘了,实在抱歉。”
“无妨无妨。”甄宓见男子态度极好,便接过题条赶紧宽慰道。
郭照上下打量了一番鬼面男子,又想起刚才受惊的甄宓,不满道:“本是迎年,此处又是喜庆热闹之地。公子为何不选些寻常面具,非要选这种?”
鬼面男子赶紧恭敬答道:“方才郊外大傩,由小生扮凶兽。听闻此处灯谜会展需佩戴面具,便随手一带,没想到会惊吓姑娘。这样吧,听闻城中来了家唤作醉客楼的新店,菜品上乘。这次就由小生做东,给两位姑娘赔个不是,不知两位姑娘可否赏脸?”
这……
甄宓与郭照面面相望。
郭嘉正百无聊赖卧在篮中,突然听见了醉客楼,耳朵一竖。
记得这店最初是开在颍川,没想到在许昌也有了分店。
许是与店主同乡的缘故,醉客楼菜肴的口感就给郭嘉留下了深刻印象。
郭嘉吧唧了一下小嘴,不知道兔生之年还能否有幸品尝到旧世熟悉的味道。
郭嘉将爪子搭在篮筐边缘,再次从篮中探出头,正迎上鬼面后男子的目光灼灼,顿感心虚。
小爷刚刚才醒了酒,天知道这鬼面男是不是浪荡狂徒之辈呀……不过,目前看来,这鬼面男谦逊有礼,并非那种浪荡登徒子。
鬼面男见郭嘉眼中悻悻,不由一笑,将手伸向郭嘉的头顶,轻抚两下。
“刚才也吓到了这只小兔,也给你赔个不是。”
一时竟分不清是谁的错。
不过鬼面男认罪态度好,郭嘉还是象征性伸出舌头舔舔那人手上的伤口,算是大度原谅他了。
瞥见郭嘉眼中期盼,甄宓便开口应下。
待三人一同将题条交至入场处,得了把玉兔提灯。
那玉兔提灯同郭嘉一般大小,外敷月白,小巧而别致。
“同佳佳一模一样诶。”
说笑间,甄宓与郭照拿起提灯与篮中郭嘉比对。
郭嘉瞅着那玉兔提灯,确有几分可爱之处。
待出了灯谜围场,外面等候了一位侍从,见男子出来后就立马迎上来。
见男子左手背上还渗着血,那侍从警惕望向男子身后的甄宓和郭照。
“无妨。”男子摘下面具,交予其中一位侍从,“身后是客,方才是我吓得别人了。你先跑去醉客楼说下,原本定在今晚的雅间现在就要入座。”
侍从接令而去。
鬼面退去,男子面目清秀,眉眼间有缕出尘之味。
望着与刚才鬼面截然不同的面庞,甄宓郭照不由瞪大了眼睛。
男子拱手再次道歉道:“两位姑娘不用担心,在下曹植曹子建,是丞相府中之人,定不会做出对两位姑娘不利之事的。”
听闻是小公子,郭嘉又悄悄探出脑袋。
“小叔?”甄宓眸中一闪,赶紧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望着面前双瞳剪水的美人,曹植一时错愕,在脑海中回忆了好几遍,却完全没有印象。
也不知是哪位哥哥有这等夫妻纳了位这么漂亮的嫂嫂。
曹植只怪自己平时只爱喝酒写诗,对于什么家中之事素来不上心。
这次不仅得罪了人,对方还是自己未曾谋面的某位嫂嫂。
曹植心中一团乱麻,只好再次道歉:“子建愚钝,不知姑娘是府上哪位嫂嫂?”
“是子桓。”甄宓笑道,“小叔不必放在心上,妾身也从未见过小叔,只是对诗间常闻夫君提起说小叔文采斐然,今日小叔提起名字,故而知晓。”
曹植一拍脑袋,这才依稀记起官渡之后,长兄曹丕曾给自己送过帖。只不过当时自己被父亲放在郡东历练,也只是隔空道了声喜。
“见过嫂嫂。”曹植连忙行礼,转而看向郭照,试图猜测女子身份。
这莫非又是哪位嫂嫂?
见曹植一脸囧样,面具下郭照忍笑,只是一味让曹丕猜。
“猜不出,等会可要公子自罚三杯。”
曹植实在没辙,只好道:“那便自罚三杯。”
郭照这才摘下面具,曹植左看右看还是摇摇头。
“不认得,子建再自罚三杯。”
一旁甄宓见状直捂嘴笑道:“女王,莫要欺负子建了。”
“女王?是哪位嫂嫂?”
曹植脑袋中一片混乱,才不过出门历练了半年,就这么没记性了么?
“不是你别的什么嫂嫂,是妾身的闺中密友。”甄宓不忍,缓缓道出真相。
曹植恍然大悟,为刚才的自己发笑。
“走吧,子建公子请客,我们可要多吃些。”郭照牵起甄宓的手就往街上走去。
“自然,待会随便点。”曹植连忙跟上。
虽是阛阓之地,醉客楼间却是别饶风致。除外别致格局,美食佳肴,耳边还有琴瑟笙磬为伴。
桌上摆满菜品,曹植与甄宓郭照相对而坐。
“小年之际,府中事务应该不多,怎不见大哥陪嫂嫂一同?”曹植倾身,斟满桌上三盏空杯。
“估计这会又忙着向那司马先生讨教呢。”郭照替甄宓打抱不平道。
有谁家公子这么不懂风情呀,刚回来家就把自家媳妇忘在一边不管的。
听出郭照话里话外间不满,甄宓连忙掩饰:“这回是出来和女王添几身新衣的,子桓向来率直,也不懂服饰美感,妾身怕他坏了逛街之趣,特意不让他跟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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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哥嫂两人吵架了。
曹植自知以大哥的性子怕是难哄好甄宓,只好认栽接过这个哄人任务。
“依子建看,嫂嫂皮肤白皙,若是穿柠黄色蝶纹月华裙,再身披雨丝锦,配上点翠蜻蜓钗倒是会更灵动不少。”
甄宓想了想笑道:“说得有理,是可以这么搭。”
郭照起了兴致,也忙问道。
“女王姑娘么,人如其名,眉目英气,不如多采用些朱红和墨色?”曹植建议道。
可惜郭嘉也不懂穿着打扮,只得眼巴巴盯着面前的好酒好菜。
眼前三人聊得热火朝天,郭嘉肚子也唱得厉害。
不知怎的,话题突然从服饰装束聊到了历代各家的诗词歌赋。郭照渐渐也败下阵来,只剩下甄宓和曹植据理力争。
听着无聊,郭照夹起蒿菜投喂郭嘉。
郭嘉也想听懂,奈何自己在遣词造句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于是一人一兔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才子才女口若莲花,倒也不失一种雅兴。
**
回到府中已是戌时。
自知回来的晚了,若次日被丞相和曹丕知道,又免不了一顿数落。
于是三人带着郭嘉便偷偷摸摸从后门钻进相府,各回各屋。
郭嘉刚踏入房门,发现司马懿已在房门外提灯等了许久。
许是南下之行时间过久,府中积攒的公文繁多,加上这几日被曹丕缠着没有好好休息,司马懿脸色有些憔悴。
“可算是知道回来了。”司马懿语音幽怨。
怎么一日不见,这二愣子怎么脸色这么差?
郭嘉感觉到司马懿今晚心情似乎不太好。
难道是自己出去玩把他忘了?
不管如何,郭嘉还是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努力不惹他怨上加气。
寒灯之下,司马懿蹲下,将一蹦一跳的郭嘉挽入怀中,眼中黯淡:“不是,你爱去哪玩去哪玩。今日陈群入狱了。”
陈群?
虽说平时有些看不惯陈群吧,但陈群人品郭嘉也是知道的。
“陈群不是一向最注重规矩么?”郭嘉疑问,“罪名是什么?”
“还没有正式定罪。”司马懿淡淡道,抱着郭嘉回到屋中的火炉旁。
炉子烧得旺旺的,人影旁火花跃动。
“罪名莫须有?”郭嘉努力探寻司马懿的记忆,却被司马懿感知。
“陈群用雷公藤害死当年的祭酒郭奉孝。”司马懿的话宛如一道霹雳。
郭嘉愣住,想了许久才坚定开口:“陈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陈大哥?
司马懿眯着眼瞅瞅郭嘉:“你昨日才叫他老古板……”
郭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此时非彼时,陈群虽古板了点,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会去害人?”
突然,早上主公和荀彧的对话重新涌入脑海。
“可是荀令君抓的?”郭嘉试探性开口。
“荀令君哪知道这件事。”司马懿靠火搓着冰凉的双手,“是杨修检举的。”
“听名字有些耳熟。”郭嘉愁眉,“杨修是谁?”
“之前是子建公子的幕僚,现在是杨主簿。”
13.命犯桃花
司马懿叹了口气,“就是我们之前崇阳遇见的县令杨谙侄子。子桓废了杨谙之职,杨修必心有怨气,子桓是嫡长子动不得,我现在是大红人也动不得,这便诬陷到与郭奉孝素来不合的陈群身上。”
曹植的人……曹植公子知道么?
“今日午时子建小公子还请我们吃了餐饭,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郭嘉思考道。
“你们遇见曹植了?”司马懿听罢,先是一愣,随后双手交叉至脑后,懒懒躺下:“你看啊,人家面上对你们客客气气,背地里就趁机□□一刀。所以啊,这官不好做呀,要不我还是装病辞官吧……”
郭嘉无奈,这又是哪里话?
“陈群算有资历了吧,该被人害还是被人害。”司马懿小声嘀咕道,“等我过了这阵子,估计也要被盯上,我可不想去那阴暗潮湿的牢狱。回家吧,好歹家大业大,多养我一个闲人和你一只吃白饭的兔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行!”郭嘉小爪往桌子一拍,“你不是说曹丕是可辅之君吗?现在你与曹丕关系好,将来曹丕若是有所成就,你就是王佐之才。”
“我可没有那么高雄心抱负。”司马懿将枕头垫至颈下,“人生如梦,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兴许只是杨修一时之气,曹植压根不知道呢?”郭嘉补充道,“就算先是入狱了,若是没有证据,定还会放出来的。”
司马懿靠枕而眠,内心斟酌,没有答话。
一人一兔僵持了许久,司马懿才翻身把灯给吹灭。
“不过就算要走,也先等陈群出来再说。”
**
不过多久,整个府中上下,立选世子之事私下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正月除夕之夜,丞相府大摆宴席,以团聚之意庆贺又一年春始。今日府宴来了许多人,就连司马防和司马朗也在不远处的位置上。
司马懿高兴抱着郭嘉迎上去,却又被司马朗训了句“到哪都要带着死兔子”,只得悻悻而归。
郭嘉趴在司马懿肩侧,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其中不乏有前世旧相识,但总归是新人面庞更多。
今日曹丕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甄宓本应同曹丕并肩而坐,此时却跑去宾客席与郭照一同入座。
郭嘉用脚挠挠脖子,许是小两口又拌嘴了。
府宴也是家宴,曹家的几个兄弟也齐聚一堂。不过之前战事吃紧,千里奔忙,加上郭嘉也不擅交际,认识的也没几个。
看着眼前众人团圆,郭嘉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愁绪。
司马懿敏锐捕捉道:“你也想家了?”
郭嘉耷拉下眼皮子:“有点。”
“这就奇怪了,做宠物的不是应该随主人,主人在哪,那就是家吗?”司马懿开玩笑道。
郭嘉翻了个大白眼,懒得理会司马懿。
宾客们几乎到齐了,只有曹植的位置仍是空空无人。
“羡慕吗?”司马懿拍拍郭嘉的肩,悄悄指向高坐正中的曹操。
“羡慕什么?”
“枝繁叶茂,子孙满堂呀。”司马懿笑道。
郭嘉不知司马懿此言何意,只觉得司马懿又在拿自己打趣,反击道:“也是,主公有福气,不像你,一把年纪了还没个着落。”
话虽如此,郭嘉想到自己。
前世都一把年纪了,到死都没有个桃花仙眷顾自己。
“要不,我给你寻只母兔,配个种?”司马懿看出郭嘉的小心思,似笑非笑道,“让你我也享享这儿孙满堂的福气。”
不要!!!
郭嘉炸毛。
“别嘛,我瞧见孔侍郎家小姐养的那只就不错。”司马懿化身新一代媒婆,在郭嘉耳边喋喋不休,“毛发光泽浓密,听说性格还活力亲人。”
郭嘉甚是无奈。
“更重要的是,人家是只海棠兔,你只不过是只普通的大白兔。”司马懿想入非非,嘿嘿一笑,“你要是跟人家结合,就是属于血统改良了。咱们司马大兔家族复兴昌盛指日可待……”
啪——
讨打!
郭嘉呲着牙,正要对着司马懿鼻子邦邦两拳,突然被一只手揪住后颈。
“这兔子不亲人,今日是众多宾客都在,要是抓伤了人怎么办?”
郭嘉抬头,是司马朗,瞬间老实。
“没事,佳佳除了我谁也不咬。”司马懿悠哉抿了口杯中佳酿,满嘴醇香,“这就叫主兔情深。”
见自家弟弟一副兔子咬我我自豪的样子,司马朗恨铁不成钢,拎着郭嘉耳朵就要丢去外面的笼子里,却被郭嘉兔腿一蹬给逃脱了。
不要哇,我还没吃席!
郭嘉一路狂奔,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刚端完菜准备退场的侍女。
圆滚滚的小身躯被猛得一踢,换了方位,向着红毯过道滚去。
郭嘉先是撞到一双云履靴,之后便被曹植弯腰轻轻捧在手中。
“我来迟了。”曹植携着手中白兔拜下。
“无妨。”曹操今日兴致极佳,“子建不妨就以白兔为题,赋诗一首,就当自罚吧。”
曹植目光盈盈一转,望向了手中的郭嘉,侃侃道:“红眸深处藏妙玄,白毛浮雪映晨曦。”转而曹植目光瞥向甄宓,此时甄宓正与郭照耳边窃语正急。
于是缓缓念出下半首:“月下独行影成双,兔儿幽游梦正长。”
曹操挑眉道:“今日诗风怎如此调皮,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曹植拜道:“确实不是,儿臣前几日刚结交位诗友,恰巧就以白兔为题作了首小诗。儿臣这会也想不到别的,就拿来借花献佛了。”
曹操捋着胡子,眉间一扬:“又交诗友了?姓甚名谁呀?”
曹植往客席看去,只见甄宓站起盈盈一拜。
“父亲。”
曹操大笑:“原来是宓儿啊,作得不错,赏!”
语音刚落,一位亭亭侍女便献上枚玉兔霜簪,小心为甄宓插上。
“多谢父亲。”甄宓得体拜道。
今日曹丕甄宓分桌,许是看出两人各有心事,曹操敲打道:“妻贤夫祸少,子桓啊,眼前人要好好珍惜。”
见父亲发话,曹丕只得收了眼底情绪,道声“自然”,继续闷头饮酒。
曹操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念叨:“倘若昂儿也在,想必会更加热闹。”
在场人赶紧夸几位公子都是不世之材,劝丞相切莫沉溺过去。
盛宴之谈还在继续,司马懿抬眸看见意气风发的曹植,又转而回头看了看曹丕,只觉得曹丕眸色又黯了一些。
郭嘉也察觉出不对,却被曹植牢牢包在怀里。
迎面蹦来一只身形比自己体型娇小的海棠兔。
不比自己浑身脏兮兮的,那兔通体纯白、被毛浓密,仅有眼睛周围和耳缘乌黑发亮。
品种高贵又如何?
郭嘉挺直腰板,精神气可不能被比下去。
“这是孔小姐的‘栀栀’,你们认识认识?”曹植笑道,逗弄着海棠兔。
之前还以为这二愣子只是口头上开开玩笑,没想到今日宴席上真有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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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郭嘉一时头昏脑涨,难道前世的桃花要落到兔生上么?
拜托!
转入畜生道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小爷有前世的记忆!
栀栀走得近了些,凑耳去问郭嘉的气味,举止亲昵。
郭嘉小脸一红,有些局促。
额……你好。
郭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同类交流。
栀栀打了个滚,表现友好。
郭嘉凑近一瞅,小脸一沉。
好家伙,栀栀竟也是只公兔子,
**
宴席结束后,宾客们都已散去大半。
曹丕独自躺在庭院的大石上,望着璀璨星河,双目空空。
郭嘉感觉到曹丕心事不顺,便趴至人儿身上,企图分走一丝痛苦。
“子桓公子,奴家见你宴上喝多了,不如喝点陈皮汤醒醒酒吧。”
月色下,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手端瓷碗,袅袅走来。
郭嘉一个激灵,大老远就闻见那人身上浓郁的香味,想要躲闪,却被曹丕拽回怀中。
浓香扑鼻,郭嘉不由打了个喷嚏。
“多谢婉容姑娘。”
曹丕似被香气所扰,正要接过瓷碗,却被赶来的郭照快人一步将罐提至脸上。
“公子!刚才少夫人看你喝得有些醉了,亲自煮了葛根茶,说是好醒酒。”
曹丕双手凌空一滞。
郭照一闻便知此人身附媚香,自顾自掩鼻道:“这院子里明明没有人养狐狸呀,怎么偏一股骚气?”
那名叫“婉容”的女子知道郭照是拐了弯在骂自己,并不生气,只是笑对曹丕,小心端着手中陈皮汤。
“公子,奴家喂你。”婉容轻舀起汤勺,正要凑至曹丕口中,却被郭嘉一个懒腰给险些打翻。
郭嘉:反正我命中没有桃花,不如就帮公子挡挡桃花。
“哎呀。”婉容的手被烫伤,不由娇嗔。
曹丕刚要上前查看伤况,手里就被郭女王硬塞了整罐葛根茶。
罐底是黑炭,许是刚从火上拿下来的,十分烫人。
“对不住啊婉容姑娘,我家公子对陈皮过敏,吃了身上要长红疹子的。”郭照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婉容看向曹丕,面色愁容。
曹丕抱着手中烫人罐子,回神了大半,点头道:“确实过敏,先谢过婉容姑娘一番好意了。”
转而,曹丕就仰头将整罐葛根茶喝得一滴不剩。
郭嘉惊呆。
婉容眼底有些不悦,不过很快便一闪而过,向曹丕得体告退。
整个过程,曹丕也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旁气势汹汹的郭照在棒打鸳鸯。
郭嘉纳了闷,不知曹丕怎么就和那个婉容姑娘扯上关系了。
终于挤兑完婉容,郭照心里正乐,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曹丕拉住了袖子。
“咋?”
郭照凑近一看,发现曹丕正眼神迷离唤着自己。
“女王……”
郭照像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忙跳了好远,转身夺过曹丕怀里的空罐子就甩袖而去,回头不忘怼一口。
“呸!我就不信你现在还中着那媚香。天下男人就是一个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不是。”曹丕头疼难忍,勉强支棱起身子,“女王,你帮我谢一声阿宓……”
话未说尽,奈何人已离去。
郭嘉瞅着曹丕,虽然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忽地有一瞬间心生怜悯。
14.窃窃兔语
万籁俱静,只有司马懿房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
“哈哈哈郭女王当真这么说子桓的?”
司马懿直掐着大腿,忍笑听郭嘉描述着晚上发生的事。
“别笑了别笑了。”郭嘉一脸蒙圈,“到底发生了啥呀?”
司马懿又笑了好久才平复心情,卖着关子道:“你还记得陈群那件事不?前几日陈群房中确实翻到了雷公藤。”
陈群前不就因被指控用雷公藤加害而入狱,只是证据未实而暂未判处。
“自然记得。”郭嘉晃头关心道,“雷公藤是药也是毒,就凭区区几株雷公藤怎么可能判罪?证据不足理应无罪释放,为何还要继续关押?”
司马懿抬手沏了杯茶,随意道,“是药是毒,全在剂量之间。本来证据是有的,只是有些人故意找不到了。”
见郭嘉仍是迷茫,司马懿才继续开口:“当时给陈群开药抓药的是赵太常。若是所用剂量和存留剂量数合得上,倒也无罪。偏赵太常说时隔已久,一两年前的案本早已不知放在了哪个角落,需要时间找找。前不久,赵太常又来找曹丕,说是案本找到了,但是有人想高价买走案本。”
“有人想买走?”郭嘉皱眉,“是谁这么胆大,赵太常也老糊涂了,这还能犹豫,难道还想得罪大公子?”
心语刚落,郭嘉就回过神来。
“难道那人是……子建?”
“现在世子之位最有力的人选怕就是他和子桓了,是不是他本人我不清楚,反正我估摸总归是子建公子那边的人。”司马懿侃侃道,“近日吧,我观察了许久,杨修与孔桂走得极近,杨修在明自然不方便涉入,所以高价购买之人大概率就是孔桂了。”
“孔桂也是子建的僚属?”郭嘉趴在司马懿身上探寻道。
“对呀,你今日不是才见过他家小姐养的栀栀么?”司马懿打趣道,“怎么样,和栀栀有眼缘不?”
望着贼眉鼠眼的司马懿,郭嘉兔耳一耷,懒得理会。
“你还好意思说,栀栀分明是只公兔子。害小爷白高兴一场。”
“公兔子怎么了嘛。”司马懿一拍脑门,惋惜道,“哦不对,生不出小兔子……哎,真可惜。”
你知道就好,别扯有的没的,快讲正事!
郭嘉兔爪直往司马懿衣上抓去。
司马懿整理衣襟,继续道:“世子之争,赵家总归也要交个站队。碰巧赵太常家的千金赵婉容心悦子桓很久了,赵太常老来得女,爱女心切,就以案本为条件,希望子桓把赵婉容纳进府中。”
“区区案本而已,赵太常若不肯交,不如直接把他也参上一本?”
“兔子就是兔子,你傻呀?”司马懿食指郭嘉脑门上一戳,“真正的原本内容只有赵太常和陈群知道,这种东西是可以伪造的。”
若是曹丕不娶赵婉容,赵太常倒戈曹植阵营,陈群难保。
若是曹丕娶了赵婉容,心上人又要与自己夫妻离心,小家难安。
郭嘉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我坚信陈群不会害人,就不能把真正的案本偷出来?”
“这几日我一直在打听消息,却一无所获。案本都不知道它在哪,怎么偷?”司马懿发愁道,“要不你溜去赵太常家里翻翻?”
也行。
郭嘉寻思着,实在不行就亲自上阵。反正这些“不准闯私宅”的死规矩是给人设置的,关自己一只兔子什么事?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郭嘉凑近,是之前子桓身上还未散去的酒气。
曹丕独自裹着狐裘,独立于寒风中,神情虽不及之前般怅然,却仍一脸愁容。
司马懿打开门,赶紧把曹丕招呼进来。
“子桓今日想求司马先生一件事。”
曹丕裹着朔风入了房,将狐裘置于架上,忽然拜倒。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司马懿被曹丕突如其来的拜倒所吓,赶紧将人儿扶到榻上,“别急别急,咱俩谁和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帮一定帮到底。”
“子桓想借司马先生的秘术一用,查清那案本现在究竟在何处。”曹丕再次拜道。
秘术呀。
司马懿瞅瞅郭嘉。
郭嘉意会,点点头。
见郭嘉应下,司马懿连忙开口:“自然是可以,但是我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他们何时谈论,以及会不会谈论账本这事我就更摸索不定了。再说陈群走了,这公文堆得有些多……”
见司马懿答应,曹丕连忙补充道:“公文之事仲达不必担心,明日吴质就从东阿回来了,我可以安排他接任文章事务。”
“那便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司马懿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功劳全给司马懿一人揽走了,郭嘉鄙夷。
“对了,你与赵婉容的事咋样了?”司马懿八卦道。
八卦对象就在现场,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听到有八卦,郭嘉双眼放光就一同凑上去。
曹丕先是一愣,随即道:“之前我忙于政务,忽略了阿宓,阿宓早已对我不满了。如今,她又知我要娶赵婉容,已经几天没理我了。”
郭嘉歪头,为何曹丕整日忙于事务,曹植却可以闲游自在?
司马懿也好奇,索性替郭嘉问了问。
“父亲向来不喜欢我,更喜欢子建。子建天赋异禀,自然相助者众。”曹丕垂眸解释道,“我想对这世子之位争取一番,凡事自然还需自己多操劳。”
“你是嫡长子,南下一行又尽孝筹粮,丞相怎会不喜?”司马懿又沏了杯茶,递予曹丕。
“仲达还记得今日宴席上父亲提及到的曹昂?”
司马懿点头。
曹丕展开道:“早年张绣围攻袭击,为了保命,我只顾上自己骑马单独夜逃。但是长兄曹昂却将自己的马让给父亲,而被追上乱刀杀死。今日父亲又点起长兄,不是又在暗讽我当年自私之举么?”
司马懿眯眯眼:“不见得。一片孝心固然让世人唏嘘,但是我觉得吧,有命而不逃就是傻子。丞相若是你,指不定顺马逃跑的速度比你还快上十倍。”
曹丕苦笑。
见曹丕心头郁结仍未解开,司马懿继续开口:“只有子桓和丞相性情相近,丞相才愿意选你做接班人呀。”
曹丕看着司马懿,一时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讽刺自己遇到事了逃得比兔子都快?
见面前一人一兔面色暗沉地盯着自己,司马懿赶紧撇清自己:“始皇嬴政横扫六合,虎视汹汹。当年公子扶苏机智聪颖,既有才又为人仁爱,手握兵权、镇守北关,那可是众望所归。子桓可知当年为何始皇不选扶苏做继承皇位?”
曹丕思索片刻答道:“难道不是因为始皇事先未安排太子之位,驾崩后二公子胡亥勾结赵高假传圣旨,骗扶苏自杀的么?”
司马懿点点头:“确实,问题就出在这里。世人皆说胡亥篡位,我不见得。若是有意扶持扶苏,为何是东巡而不是北巡?将死之时又怎会独留胡亥一人在身边?
“嬴政狼啸,自然也愿意挑选具有狼性的胡亥即位。扶苏虽高洁,但在接到赐死诏书连举兵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反观胡亥即位后就将自己兄弟杀得片甲不留,也不就是最像的么?”
曹丕听罢,若有所思道:“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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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子建也在,以他的性子,怕是也会以大义为先。”
司马懿点点头:“所以你和你爹才是最像的,我看丞相身体好得很,要争世子之位也不必急于一时。”
曹丕面色稍缓,点点头继续道:“我才看完陈群回来,他说我不必为这烂事娶一个不喜之人。今日也被父亲和女王点醒,当年娶阿宓的时候便答应她此生一双人,实在不应背弃诺言。再者,赵婉容若真进府的话恐怕也要守活寡。于是,我就回绝掉了赵太常。”
“这么就回绝了?那你岂不是注定得不到案本了?”司马懿挑眉,“这么不给人面子,你就不怕他伪造一份来害你?”
“若要伪造,他还得拿到张院判的印章才可。”曹丕分析道,“旧纸张,旧笔墨,旧时章,缺一不可。一时半会定是伪造不出的。此事还需要仲达多加费心了。”
“承蒙公子信任,仲达大幸。不过仲达就算知道在哪里,也不一定能偷出来。”司马懿笑道。
“此事无忧,就算埋地三尺我也能揪出。”
畅谈一夜,曹丕心中愤懑已散,待破晓时分才舍得离去。
司马懿抱着郭嘉,将曹丕送至门外。
不知不觉间,东方天空已泛起鱼肚白线,拉开新一日的序幕。
“靠你了。”
司马懿拍拍郭嘉,忍着困意在桌上铺了块竹简,又拿起笔墨,画出赵太常家的大致位置。
郭嘉半睁半闭,听着司马懿絮絮叨叨纠结着这路线。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窸窣声。
“谁?”司马懿警觉放下笔,打开窗台。
一只通体纯白,耳缘和眼眶乌黑的小兔正叼着篮葡萄出现在窗后的灌木前。
“呦,栀栀?”
司马懿俯身就把那只海棠兔给捞了起来,回头招呼郭嘉:“你的老相好来了。”
什么老相好!那是小爷新收的小弟!
一夜未眠,郭嘉正困得厉害,勉强抽抽耳朵,算是和栀栀打招呼过了。
栀栀蹦跶蹦跶就叼着篮子向郭嘉走去。
见郭嘉对自己半搭不理,栀栀用嘴将葡萄送至郭嘉口中。
葡萄的汁水涌入喉中,郭嘉猛地睁眼,只见栀栀正在倒腾,立马吓得清醒。
司马懿看着榻上两只小兔,还是不死心,忍不住又揪起栀栀看了一眼雌雄。
没话说。
司马懿转身睡大觉去了。
“都是给我的?”郭嘉看着栀栀,用兔语道。
栀栀点头,道谢郭嘉上次教自己的后空翻很得小主人心意。
后空翻?
司马懿躺在床上傻笑。
郭嘉不屑看了床上二愣子一眼,低头思索。
栀栀又补充,说是自家老主人最近因为一本破案本愁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这次想来问问郭嘉有没有新花样好逗主人开心。
听到案本,郭嘉眸子一亮。
“有,当然有!栀栀啊,大哥和你讲,那案本是你家主人的万忧之源、不祥之物!只有案本上的‘忧愁’没了,你家主人才能恢复正常。”
栀栀听得一愣一愣。
“小爷不才,碰巧就会净化这种邪物。你想让你家主人顺心,就把那案本给小爷带回来,不用太久,小爷做法只需要两个时辰。待上面的‘忧愁’没了,你再带回去可好?”郭嘉忽悠道。
之前就被郭嘉教授后空翻,栀栀再一次博得恩宠。这一次,栀栀自然也是对新认的大哥坚定不已。
得知兔子还会做法,栀栀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忙求着郭嘉年后再教教自己怎么做法。
为了博得小弟的忠心,郭嘉也只得连连应下。
15.15.曹植:来人啊,兄长抽风了
乌啼声冲破晓雾,晨光渐明,空荡荡的院中还透着几分彻骨寒意。
栀栀带着郭嘉绕过九曲回廊,来到自家的一棵梅树下。
“栀栀,你说那本案本就被你主人埋在土里了?”郭嘉再一次确认。
“千真万确!”栀栀特意放低声音,“五天前就埋下了。”
五天前?
郭嘉有些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明明昨夜曹丕才刚回绝掉赵太常,按理说,赵太常若要倒戈曹植杨修,最早也是等昨晚或今晨才能将案本给孔桂。
突然,蜿蜒曲折的庭廊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栀栀仰头一嗅,兴高采烈道:“佳佳大哥,我主人来了,你快施法吧!”
郭嘉哪里懂什么法术咒语,只不过学着江湖骗子的模样,嘴中念叨着什么“急急如律令”的统一话术,对着眼前空气就开始装神弄鬼。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来者并不是一人。
郭嘉将注意力聚焦在眼前的两人身上,不由自主收敛了手中动作。
“赵太常,这边请。”
来了!
郭嘉屏气凝神,忙侧身躲于树后。
“主人主人!”一旁的栀栀瞧见自家主人,正要凑上去,却被郭嘉一把咬住后颈揪回。
“栀栀,我做法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乱动。”郭嘉生怕打草惊蛇,向一脸无知的栀栀警告道。
可怜的栀栀以为自己差点坏了事,连忙心虚地缩回郭嘉身后,小心指道:“穿紫色衣服的是我家主人,你可别弄错了。”
郭嘉连连点头,等栀栀安分了,才将目光重新凝聚于树前的两人身上。
凛凛寒梅前,两人拎着锄头,在自家小院里偷鸡摸狗一般挖掘着树下的土壤,时不时还向四周张望。
不一会儿,孔桂便从土中取出一个布帛。布帛展开,里面是一本看上去尘封已久的案本。
“这是……”赵太常面色吃惊,连忙接过案本翻开,口中喃喃:“真像啊。”
郭嘉灵机一动,借着树干的力量找准角度一跃,三两下跳上树叉,探头往案本的方向俯瞰去,却发现上面空无一字。
见赵太常目瞪口呆的样子,孔桂得意道:“三日前刚用茶渍染的,这纸张、这陈色,与尚药监的纸张相比如何?”
赵太常缓缓从袖中掏出本外表如出一辙的案本,并将两本同时放在手中对比,一时真假难辨。
“纸张有了,尚药监惯用的松烟墨也好弄,只是还有张院判的章……怕是一时半会盖不下。”赵太常仍有所顾忌。
“无妨,赵太常可别忘了,张院判可与孔某是老乡啊。不过是两三年前旧章而已,这点小忙怎么可能不帮呢?”孔桂志在必得。
树上的郭嘉眉头微簇。
看来之前司马懿的担忧不无道理,曹丕拒绝赵婉容之后,无论是怨恨还是被威逼利诱,赵太常势必会倒打一耙。只不过,两人还是算漏一步,没想到张院判竟然是孔桂的人。
只怕假案本造出的时间比预算中的还要早。
“是、是。”赵太常对孔桂的话无不回应,正要把两本案本一起收入袖中,却被孔桂拦下。
孔桂变了一副颜色,将眉一挑,目光犀利:“诶,赵太常且慢,这是什么意思?赵太常手里的案本明明是我孔某人花重金买下的,怎么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赵太常反驳:“孔大人买的是案本内容而非原案本,待我将里面内容誊抄于空白本上,再将誊抄本还于大人可好?”
“你想好了?”孔桂听罢,目光阴鸷,“听说张院判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这院判之位空悬,不知赵太常可有想法呀?”
晓风微寒,赵太常的额角却渗出一层薄汗。
“还有你那宝贝女儿的姻缘……不知孔某人那初为学政的犬子孔云可配得上你赵家的千金小姐?”
言语之间,三分利诱,七分逼迫。
赵太常连忙摆低姿态:“孔大人言重了,下官只不过是担心案本如若不在手中,尚药监一旦查起来,下官难逃干系呀!”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要这案本的用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孔桂抽出腰间配剑,对着头顶南枝便狠狠劈去。
好在郭嘉敏捷,连忙往后一躲,跳到另处枝条上才免于一难。可是栀栀就没这么幸运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孔桂劈断的南枝砸中。
栀栀正要哼哼唧唧地哭,却又想起郭嘉的嘱咐,将声音憋回肚子里。
被孔桂这么一吓,赵太常几乎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张院判那里我已讲好,孔赵两家好事将近,特请休假一周。这几日赵太常就在孔府中好生歇息,咱俩亲家先把案本的事搞定,再择一个黄道吉日,安排安排儿女的婚事。”孔桂余光密切关注着赵太常的表情。
如今身在虎狼之穴,赵太常也不敢不应。更何况,既然曹丕有眼无珠拒绝了自己女儿,退而求其次,孔云年纪轻轻就任职学政,未来可期。若是能和孔桂成为亲家,其中好处只多不少。
见赵太常神情动摇,孔桂脸上阴霾散尽,往半空个打了个响指。
这时,十几名家丁出现,架起赵太常的胳膊就往别院的小屋里走去。
孔桂轻抚着髯须,在身后抚掌大笑,甚是爽快。
见到自家主人开怀大笑,栀栀以为郭嘉的法术生灵了,连忙往孔桂身上凑去,却不料被孔桂一脚踢开。
孔桂似乎想起什么更重要的事,急匆匆就要离开小院。
“和小姐说一声,别让兔子到这个院子里来。”孔桂临走前又特意吩咐,“看好这个院子,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这时候一个家丁立刻走来抱走栀栀,幸好郭嘉皮毛与白梅融为一体才幸免于难。
小院再一次恢复平静。
郭嘉蹑手蹑脚靠近别院,只见里面的小屋门窗紧闭,门口还有两个侍从把守。
突然,心海中响起司马懿的声音。
“案本找到了就好,你盯住他们,剩下的交给我们吧。”
郭嘉连忙缩回到梅树后,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孔府门口便响起争执声。其中一方是身着官府的官吏,另一方则是孔府的家丁。
孔桂赶到门口时,只见司马懿手握令牌,身后还有十几个侍从。
“有人举报孔大人贪赃枉法,我奉州牧大人之命,特来调查。”司马懿淡淡一笑。
宴会上匆匆一面,孔桂并未记起司马懿是谁。
孔桂见司马懿年岁尚浅,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光有令牌可不够,调查文书可有?没有文书,私闯民宅可是大罪呀。”
调查文书下达得经过一定程序,最快也需半日。两日时间变数太多,司马懿只好拿着令牌先来一步。
司马懿依旧从容:“事出紧急,州牧大人那边的调查文书马上就来。”
“那便……请阁下有文书再来吧。”孔桂悠然自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来人,直接进!”
司马懿高举令牌,身后的侍卫官吏便推开家丁,一拥而进。
“你们再往前一步试试!”
府中,一位青衫男子款款走出,身形略显孤绝,与昔日温和之貌判若两人。
司马懿认出是曹植,不由冷笑。
当今时局,曹操为汉家丞相,表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作为曹操最器重的公子,曹植一声震吓之后,确实有些官吏不敢再往前行动。
“子建公子也在府中啊?”司马懿懒懒拜道。
曹植的青衫上还有几分墨痕,见是司马懿,神色稍动:“原来是司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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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呀。孔赵联姻,孔大人特意请我来写几幅喜联。这喜庆的日子,司马公子为何来势汹汹?”
见身边的官吏侍从不敢再上前,司马懿耐下性子,将调查之由又陈述一遍。
“这里这么大阵势,我当是来抄家的呢?”曹植轻轻一笑道,“不是不准调查,只是文书未到,你若强行闯入,实在不合规矩。”
司马懿嘴角笑容凝滞。
“当然,司马先生是同僚,进来讨盒喜糖倒不碍事。”曹植歪头一笑,看向孔桂。
孔桂连忙点头:“公子说的是,虽说婚宴过几日才办,但是司马先生想先讨杯喜酒,也是情理之中的。”
正当司马懿寻思对策时,一架马车极速驶来,停在孔府前。
曹丕掀开车帘,手握文书,从马车上下来。
“兄长。”曹植见是曹丕,有些惊讶,赶紧上前。
曹丕同样错愕,今日假借查清赃物之名,实则为案本一事而来,却不知曹植竟然也在。
“调查文书在这里。”曹丕转瞬间便将眼底的情绪藏起,交给司马懿,“去查吧。”
这么快?
司马懿内心震惊,却还是从容接过,向孔桂递去。
孔桂嘴角微搐,只好指挥家丁放行:“文书既然是公子亲手取来的,下官自然放心,请吧。”
得到放行,众人一拥而入,司马懿则带着几个亲信侍从,根据郭嘉的描述,直奔别院而去。
曹丕心中仍绷着一根弦,待众人散去后,重新打量曹植。
“今日子建也在?”曹丕语气淡漠,心中隐隐有些怀疑。
“今晨孔大人和我说家中有喜,我受邀特来写几幅喜联。”曹植勾搭住曹丕的肩笑答道,“好久没和兄长单独聚了,不如等下一起去寻些好酒,咱不醉不归?”
曹丕看着表面天真无忧的曹植,只是眉头微蹙:“孔家有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确实有些突然。”曹植莞尔而笑,“听说是孔家二公子孔云和赵太常的千金赵婉容的婚事。”
明明昨晚才……
曹丕似笑非笑,心里感叹这群人下手的速度。
见曹丕目光一直望向孔府内,曹植隐隐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连兄长也觉得孔大人是贪赃受贿之辈?”曹植不解,正要为孔桂说话,却被曹丕打断。
“是啊。”
曹丕淡淡道。
曹植被曹丕这么一怼,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了解孔桂,孔桂绝不会贪污受贿。”
曹丕眸色阴沉,迎上曹植坚毅的目光,缓缓开口:“我也了解陈群,他是刚正不阿之人,绝不会去害自己同僚的。”
曹植不解曹丕话中含义。
如今无端被平日里敬爱的兄长所怼,曹植只能攥紧袖口,在心中无奈嘀咕。
“今日兄长又抽什么风……”
**
司马懿紧跟郭嘉的步伐,三两下就往别院小屋拐去。
众人绕过九转回廊,来到别院小屋前,发现原本看守门口的家丁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铜锁。
郭嘉心中泛起隐隐担忧。
“踹开。”司马懿眯起双眼,话声泠泠。
一声令下,几名官兵同时发力,猛然踹向那扇木门。木门受巨大冲击,发出一声沉闷的断裂声。
霎间,门闩应声而断,木屑四溅,整扇门轰然倒下。
司马懿掩住袖口立马进入,却见房中空无一人。
屋内的空气弥漫着一种腐烂气息,这间房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地板上除了一个脏兮兮的破毯子,其余木板已经松动,踩上去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桌椅上积满了一层厚重尘埃,而在阴暗角落里,蜘蛛网层层叠叠,密布其间。
“人呢?”
16.司马懿:宣告停职破产
众人皆错愕。
司马懿也有些始料未及。
“二愣子,我真没骗你。”郭嘉使劲往四周嗅,“他的气味还在,至少一刻钟前赵太常还在这里的。”
司马懿先是蹲下捧起郭嘉,随后又朝着身后的侍从面不改色道:“你们先去房中找找有没有什么暗道密室之类的。”
侍卫们得令,立刻在陈旧的屋内展开搜罗。
“别担心。”司马懿将郭嘉捧在怀中,另一手仔细端详屋中的一切,“现在外面都是官兵,别院是条死路,赵太常出不去的。”
郭嘉拼了命地耸鼻子,可奈何空气中赵太常的气味越来越稀薄。
当司马懿靠近墙壁时,郭嘉突然嗅到那气味似乎浓郁了些。
“墙壁有问题!”
“嘘。”
得郭嘉提示,司马懿将食指置于唇间,示意周围的官兵安静下来。
待四周重归寂静,司马懿用指骨小心敲了敲看似坚硬的墙壁。
里面传来点点鼓声。
“空的。”众人全都反应过来。
司马懿眸色一明,身子往后靠靠,看向身边的官兵:“砸!”
官兵心灵神会,抡起手边所有的工具,向那边墙砸去。被重物所砸,墙壁裂出条条细纹,似乎即将倒塌。
**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又涌出一群官兵。
官兵退开,分成两列。
荀彧一身行装,衣衫上早已沾满尘埃,略微瘦削的脸上带着倦意,似乎是刚从军营赶回。
郭嘉刚想凑上前,却被司马懿死死抓住。
“今天孔府还真是热闹呀,什么大人物都来了。”司马懿看向荀彧,不禁哑然失笑,“荀令君也是孔桂请来的?”
荀彧先是一愣,随之微微一笑:“我是来找你的。”
司马懿放下心,转身继续指挥众人砸墙。可是众人却不知荀彧用意,一时间无人敢再砸。
荀彧见众人犹豫,随之便将修长的手指轻轻并拢,优雅向前一指:“你们先砸,有什么事等砸完了再说。”
“荀令君,丞相不是说了让您阻止……”一旁的官员正要上前劝,却被荀彧止住。
先砸完,再秋后算账么?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无人再敢下手。
司马懿看着有些来者不善的荀彧,咬咬牙继续吩咐:“砸,修墙的费用全算我头上。”
想不到平时视财如命的司马懿如今竟说出这种话,荀彧的眼神有些惊讶。
“几个月不见,司马先生翅膀这么快就长硬了。”
司马懿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只是假笑道:“荀令君谬赞了。”
见荀彧没有阻拦,司马懿继续下令:“砸。”
荀彧微微一笑,也向自己身后之人做了个手势:“听到了么,修墙费用算在司马主簿头上。来人啊,砸!”
最后一个“砸”字咬得格外重。
荀彧身后的官兵一脸震惊,却也不敢不从,只能加入砸墙的队伍。
重击之下,墙上的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迅速蔓延。随后,裂缝越来越大,墙体开始倾斜。
终于,墙体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轰然倒塌。空气中弥漫起尘埃和碎石的味道,墙体残骸散落满地。
墙后有间密室,密室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箱子,却依旧无人。司马懿跨入密室,查看每一个箱子,可箱子里面不是旧衣服就是一些老款的首饰香膏。郭嘉耸起鼻子狂嗅,却受箱中浓郁香味的干扰,有些发晕。
众官兵搜索完毕,并未发现特殊之处。
荀彧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这个结局,展开手中告谕:“今日我奉丞相之令……请司马先生回府中喝杯茶。”
荀彧说得委婉,司马懿接过告谕一看,才发现曹操对自己的行为已经很不满意了。
郭嘉凑过去,一看内容瞬间泄气。
完了,二愣子要被主公责罚了。
“好了好了,散了吧。司马主簿新任,还要攒钱娶妻,砸这墙我也有份,先记我头上好了。”荀彧对姗姗来迟的管家解释道。
司马懿双手微微颤动,心中生出一丝惧意。
“二愣子,你是不是有些害怕?”郭嘉轻声关心。
司马懿咽了口唾沫,看向郭嘉:“这次我是不是冲动了?”
郭嘉轻轻舔舐着司马懿冰凉的双手:“没事,最多被关几天牢狱,小爷我永远陪着你。”
待众人散去,荀彧便领着司马懿登上去往丞相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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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到相府大厅时,发现曹丕和曹植已经跪于堂下,而孔桂则站于曹植身后,身姿挺拔。
座上的曹操神情极其严肃,见司马懿来了,才缓缓开口:“今日孔府是怎么个事啊?”
司马懿正要回答,却被孔桂抢了先:“丞相明鉴,犬子大婚在即,卑臣久仰子建公子盛名,本意邀请子建公子为孔家写副喜联。却不料半途司马主簿带人闯入,污蔑卑职贪污受贿,要搜查我这孔府!搜查不说,还弄得孔府一片狼藉,听说把卑职别院屋子里的墙都砸蹋了!”
曹操听闻,看向司马懿:“你说。”
“所言不差。不过我是奉州牧之命,特意搜查,出师有名。”司马懿膝盖有些发软,却依旧面不改色高称道。
孔桂厉声斥责司马懿:“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孔某人一向公正廉明,问心无愧,从不做贪赃受贿之事,有谁会吃饱了撑着来举报我?”
司马懿不服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多了去了,孔大人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
眼看面前两人打着哑谜,都快掐起架来,曹操赶紧打断。
“你们俩,什么仇,什么怨?”曹操凝视着两人,紧接着又将目光转向堂前的曹丕和曹植,“还是说,最近子桓和子建有什么矛盾?”
曹操多次明确规定,同僚之间可比不可斗,司马懿和孔桂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见两人默不作声,曹操点名,目光威严:“子建,你来说。”
曹植被点,始料未及:“父亲,我与兄长并无矛盾。”
曹操皱眉,又将目光投向曹丕。
“父亲,我……其实今日并不是来找孔桂麻烦的,而是为陈群一事而去。”曹丕沉思良久,最终决定豁出去。
曹植一脸错愕,看向曹丕,仿佛从来不知这件事。
“陈群一事?”曹操叹气,调整了坐姿,“什么事?”
“陈群被人陷害用雷公藤害死当年军祭酒郭嘉,但实际上陈群只是用雷公藤治疗疮痍,并无害人之心。”曹丕将自己坚定的事实一一陈述。
曹操有些无奈,不禁扶额,本以为是什么苦大仇深,却没想到是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事简单得很,让尚药监将当日案本拿出来一对不就全明了了?”
“可是尚药监从年前开始一直查到年后,办事效率极其低下。”曹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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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一拍桌子,责令道:“子桓,你是孤的长子,又是五官中郎将。尚药监办事效率低下,去罚他们便是,去孔府闹什么事?这么多年孤白教你了?”
“非也,子桓公子已经向尚药监施压多次。”司马懿赶紧上前,“这次是卑职用秘术探听到孔桂要伪造案本污蔑陈群,这才一时心急,火急火燎假借查贪污之命闯了孔府。”
“假借秘术这种莫须有的借口就敢擅闯民宅,迫害同僚。司马仲达,之前孤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上天了不成。你那秘术是从何而来,原理为何?今日若是说不清楚,再敢故弄玄虚,孤看你这主簿也别当了。”
司马懿正想开口,却想起怀中郭嘉,咬牙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肚子。
曹操见状,随之下令:“司马仲达罔顾律令,罚二十板。从今日起停职,罚薪半年,留守查验。等到什么时候愿意把秘术之事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酌情复职。”
“曹子桓御下无方,罚房中禁闭半月。”
曹植一听,赶紧求情:“父亲,兄长这次也是爱臣心切,心急则事乱,这才相信秘术那种怪谈之说。若是儿臣身边的人被推上风口浪尖,恐怕儿臣这会比兄长还着急。兄长事务繁多,禁闭半月实在太久。”
见曹植求情,曹操神色稍缓:“依子建的意思?”
“不如让兄长于房中反思三日,再罚抄三遍府规,就算过去罢。”
曹操转头看向孔桂:“子建提的罚法,孔大人还算满意否?”
孔桂这会哪还敢说不是,只能依着曹植和曹操的话连连点头。
“陈群雷公藤一事,你们双方就不要插手了,孤亲自来定夺。来人,传令下去,命尚药监明日申时需将案本陈列整理好送到孤这。若是还找不到,若还交不上来,白绫伺候。”
“丞相英明。”
堂下瞬间雅雀无声。
**
待离开大厅后,司马懿一身轻松。
“被停职还这么开心?”郭嘉有些不理解。
“你懂什么?我还以为曹贼要杀了我。”司马懿耸耸肩,“不就是停职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好处想,好歹这条贱命还在不是?”
有时候,郭嘉不得不佩服司马懿身上有些近乎盲目的乐观精神。
“下一步怎么办?”郭嘉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司马懿打开窗,只见外面是放哨的侍卫,“我这点一亩三分的小破地都被侍卫包围起来了,我还能飞出去不成。”
郭嘉兔耳一耷:“难道这次真的要让孔桂和赵太常得逞么?”
“其实细想一番,事情闹大了也未尝对我们不利。”司马懿唇角微启,“现在曹贼亲自接手此事,孔桂那边应该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的。两日之内,时间紧迫,赵太常还真不一定能仿出整本案本。”
虽然事情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糟糕,司马懿内心仍有压抑。被囚禁于屋中,司马懿就好像失去了翅膀的鸟雀,渴望天空却又无可奈何。
寒灯纸上,梨花雨凉。
司马懿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雪发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呆。
“二愣子,支棱起来。”郭嘉在一旁鼓励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第二双眼睛。”
得曹丕私下授意,板刑外重内轻,但是二十板下来后,司马懿股间仍有些火辣。
“佳佳,我不是泄气,我只是累了。”
司马懿将整颗头埋在被子里,苦涩一笑。
17.郭照:她结婚为什么要给我发请帖啊喂!
晚来风起,夜色渐凉。
屋中,郭照正向甄宓请教作诗,却被府中小吏交予了份请帖。
请帖方方正正,红底金边,信口被浆糊细致封好。
“这是赵婉容的请帖?”郭照打开,一看名字,差点惊呆了下巴,“这厮可真大胆,前日才被我怼完灰头灰脸溜走,今日就敢给我发请帖?还是……大婚请帖?”
甄宓一听是赵婉容,本不想理会,得知是大婚请帖,心头更是一阵刺痛。
“子桓果真决定要娶她了么?”甄宓心不在焉整理着手中诗稿。
“不是不是,新婿是孔云!”郭照指着请帖上的墨字,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是前几日还缠着要嫁给曹丕么,今日怎么突然又转身着急去嫁孔云了?对了,孔云是谁?”
甄姬接过请帖,放在明亮的烛光下仔细端详:“孔云是孔桂的次子,今年二十,官居学政。”
郭照正试图弄清其中的复杂人际关系,却察觉到请帖的背面有一行小字。
“今日婉容一人寂寞,奴家曾与郭小姐有眼缘,不知今晚可否来小女闺房中一见?”
“这狐狸精是不是搞错对象了?”郭照不由哂笑,“邀我一聚?”
甄宓垂眸,将指间请帖翻置背面:“女王,你与她很熟吗?”
“不不不!就见过一面,赵婉容昨日想勾引曹丕那次。”郭照连连摆手,忙撇清关系。
“既是邀约……”甄宓眼底犹如一泓清泉,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女王,等下你去见一面吧,也算了结她的心愿。”
“不要,我只愿和小甄姐姐在一起。”郭照连忙摇头,挽起甄宓的胳膊,“而且,她身上那股香味我着实受不了,饶了我吧。”
“那好吧。”
甄宓无奈笑笑,见郭照反对,便将请帖放到一边,继续执笔,与郭照讨论诗韵。
正当两人谈论得起劲,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甄宓开门,只见门外是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团子。而在跟在白团子后面的,还有一个小吏。
“佳佳?”甄宓有些惊喜,忙弯腰将郭嘉抱入怀中。
“少夫人,这是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府中小吏赶紧把一份请帖递予甄宓手中。
将郭嘉抱到房内后,甄宓打开那份请帖,只见是赵婉容交给曹丕的大婚请帖,背面也有一行小字。
“她心可真大,居然成亲还敢邀请旧相好?”郭照往前一凑,心直口快道。
“什么旧相好?”甄宓看郭照的眼神有些责怪,转而又询问小吏,“这请帖既是给子桓的,你把他交给妾身做甚?”
小吏解释道:“今日公子被丞相责罚,正于幽室禁闭。加上男女有别,深夜实在不方便进入女子闺房,恐怕难以前往,所以想请夫人代为一行。”
甄宓听闻曹丕被关禁闭,连忙问起其中缘由。
于是,小吏便将今日在孔府和大厅之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甄宓听罢一声长叹,这才相信曹丕确实从未喜欢过赵婉容。若是自己没有因为这赵婉容的事与曹丕置气,指不定当时自己还可以劝上两句。
“还有,司马先生也被停职了,这只小兔无人顽皮好动,故而想托夫人照看一二。不过请夫人放心,这只小兔现在被调教得很好,不会再糟蹋夫人的薄荷草了。”小吏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司马懿的嘱托。
“劳烦你和司马先生说一声,妾身会照看好佳佳的。”
得甄宓许诺,小吏这才放心回去复命。
屋内温暖如春,镂空的香炉隐隐飘来兰芷之气。
郭照拎着请帖,举起又放,放下又举。
甄宓见郭照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打趣道:“女王,你要是真放心不下赵婉容,不如妾身陪你一块去看看?”
见被甄宓戳中了心事,郭照撇撇嘴:“才没有呢!她是你情敌,先不说是情敌大婚,现在是情敌待嫁,待嫁有什么好看的。”
“这可不见得,平日里赵太常最宝贝的就是他那女儿。如今案本在赵太常手上,久觅不得,司马先生和子桓才会出此险招。若是我们能够从赵婉容身上下手,说不定可以劝动赵太常呢?”
听甄宓一席分析,郭照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碍于面子,还是有所迟疑。
明明自己前一天才毫不客气骂完人家,第二日竟然还被人家邀请到闺房一聚,开什么玩笑?
郭嘉见状,含住郭照衣袂就往外扯。
“你看嘛,佳佳也想去。”
甄宓深知郭照傲娇,拉不下脸皮,便只好朝着郭嘉方向努努嘴,试图转移郭照的注意。
郭嘉点点头,赶忙后腿一蹬,表演了个完美后空翻,逗得郭照哈哈大笑。
“好吧好吧,那就依我们佳佳。”
郭照捧起郭嘉,去衣橱里寻了两件披风,同甄宓一同踏月而出。
**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只有几缕微弱月光勉强穿透云层。
赵府门前,两尊石狮显得格外狰狞。
一顶四周垂挂着深蓝绸缎的精致辇车在赵府门前停下。
郭照扶着甄宓走下轿辇,只见赵府门前有很多站岗的侍卫。
郭照不由皱眉,放低声音:“区区一个太常的家,一没至宝二没情报,设这么多守卫作甚?”
甄宓拍拍郭照的手,示意人儿安心。
“侍卫大哥,我们是赵婉容的闺友。听闻过几日婉容就要成亲了。”郭照随即找了名侍卫上前道,“她现在可在府中,我们想见见她。”
侍卫面无表情瞥了郭照一眼:“赵太常有令,一律不见。”
“你!”见眼前侍卫无视自己,郭照有些生气,“明明是你们小姐……”
甄宓见状,赶紧捂住郭照的嘴,将人儿小心拖至身后,并将怀中郭嘉交给郭照:“看我的。”
郭照不明所以,只好捧着郭嘉,往旁边站了站,给足甄宓表演的空间。
甄宓拿起帕子,便往侍卫额角擦去,弄得那个侍卫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月色并不明朗,却依旧难挡甄宓绝色容颜。
甄宓一手提着灯,一边捏着嗓子娇声询问道:“侍卫小哥,你们今日当了多久的差呀?”
侍卫脸颊有些发烫:“多谢姑娘好意,今日从早上卯时开始值到现在。”
甄宓撇嘴,嗔怪道:“都值这么久的岗了,居然还不让你们歇歇。我听说赵家的薪水是按天算的,一天能挣多少呀?”
侍卫挠挠头:“一天也就十文。”
甄宓为侍卫打抱不平:“哎!怎么才十文,赵家也真是的。不如,小哥你来我府中当差吧?辰时来,申时走,薪资十五文。”
见侍卫小哥有些动摇,甄宓嘴角一勾:“明早来丞相府报道。”
“曹……曹丞相府?”侍卫大哥连连应下,“姑娘可是丞相的女儿?”
“算是吧。”甄宓一笑。
“原来是丞相家的千金啊!”侍卫小哥赶紧拜道。
“你新工作的事我自会安排。”甄宓盈盈一笑,“今日我见闺友心切,可否先让我们进去?”
侍卫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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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摇摇头。
郭照本以为一切顺利,见侍卫小哥再一次阻拦,顿时火冒三丈:“赵太常才多大官,都说了我们是丞相的人,怎么还不让进?”
“姑娘姑娘,小声点。”侍卫小哥赶紧把郭照拉到一边,“其实,我们不是赵太常家的侍卫,而是杨主簿的管家临时雇我们来的。”
“杨修?”甄宓凝眉,“为何?”
侍卫小哥叹了口气:“姑娘,我们只是拿钱办事。”
“那你偷偷放我们进去呢?难不成我们两个弱女子还能搅乱这赵府不成?”甄宓收敛表情,继续追问。
侍卫小哥有些为难:“不是我不能偷偷把你们放进去,等到里面,赵小姐住在内阁,内阁外还有好几人守着,到时候姑娘还是见不到赵小姐的。”
“你们这是……囚禁新娘?”郭照气极。
侍卫小哥咽了口唾沫,算是默认。
“那我们如何才能进去?”甄宓将一枚信物交给那名侍卫,“你放心,许诺你的差事我一定安排。”
侍卫小哥有些动容:“不知姑娘与杨家人熟悉否?”
甄宓摇摇头。
侍卫小哥犯了难,突然灵光一现:“既然姑娘是曹丞相之女,不如直接去找曹植公子吧?杨主簿与曹植公子交好,若是曹植公子出面相劝,里面的人一定不敢拦!”
甄宓与郭照对视一眼,谢过侍卫后,又匆匆赶往曹植的住处。
由于曹植向来不喜拘束,所以并不住在丞相府,而是住在离市井不远的一处郊外行园中。
可是,当两人到达行屋门口,却被告知曹植已经歇息了。
“这才几点啊?”郭照扶额。
今日晚上不宜出门,走哪哪碰壁。
“大哥,我是子建公子的好友,劳烦通告一声吧。”甄宓求道。
可是这里的守卫不比赵府门前的怜香惜玉,只是板着脸,凶巴巴站着,见甄宓还要纠缠,一把将人推开。
甄宓一时没站稳,扭到了脚,幸好郭照扶住。
见甄宓受伤,郭照心中愈发不爽,满腔怨气正愁无处发泄,立刻冲到前面骂起来:“你什么意思?道歉!”
守卫傲慢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现在的女子愈发开放,大晚上还敢出门,去别的男子府邸纠缠,可真是……伤风败俗。”
“我呸!”郭照一口唾沫直接喷在地上,“老娘这不是草船,你别什么箭都往我这放!赶紧的,道歉!”
“女王……”甄宓在后面小心拉拉郭照衣角。
“小丫头片子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守卫睥睨道,“真看不惯你这种女的,和泼妇有什么区别?以后嫁不出去的。”
“看不惯?”郭照气极反笑,“看不惯你有种就把眼珠子挖了啊?佳佳,上!”
郭嘉正思索着如何帮助甄宓郭照两人,见时机来了,立刻扑倒守卫身上撕扯。守卫正要去赶郭嘉,却又被郭嘉灵活跳到另一边。
郭照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就与另一名守卫大打出手。车夫见状,也赶紧送了手上的缰绳,陪郭照一同加入拉扯的行列。
“小甄姐姐,快!”
甄宓心领神会,忍着脚踝的疼痛,趁乱之间一瘸一拐就溜进行园内。
突然,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抵在甄宓背后。
“何人擅闯行园?”
甄宓一个应激,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正要解释,却意外看见身后青衣人收了剑。
“原来是甄姑娘。”青衣人拜道。
“你是?”甄宓并没有认出对方。
18.甄宓郭照抢救赵婉容
“我是子建公子的贴身侍卫卢岚。上次姑娘和公子灯会解谜,以及醉客楼用餐,我都是在场的。”青衣侍卫将剑重新放回鞘中,客气道,“公子今日疲惫,所以休息得比平时要早些。不知姑娘这么晚了来找公子所为何事?”
甄宓将自己想进赵府却被拦的事情告诉卢岚。
卢岚听罢沉思片刻,随后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恭恭敬敬递予甄宓:“这是公子的令牌,也许可以帮到姑娘。”
甄宓接过,有些诧异:“这可是象征身份的令牌,卢大哥怎么会有?”
卢岚笑道:“我家公子洒脱惯了,平日里东西都是我在帮忙保管。”
“可是,就这么把它交给我,不怕你家公子怪罪?”
这块令牌宛如救急的稻草,甄宓内心虽感激,却觉得对方给得过于草率,有些不安。
“我们家公子早有吩咐,姑娘是他的诗文知己,又是他最敬重的嫂嫂。甄姑娘的事就是我家主人的事,若是能帮则一定要全力相助。”卢岚道。
“原来如此,多谢卢大哥。”
这时,园门口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卢岚立刻朝院门口奔去,只见门外自家两个守卫与另外两人和一只兔子正打得起劲。
卢岚正要挥剑,又看到了郭照,只好无奈把剑放下,喝令身后的守卫。
“住手!”
守卫听罢,立马松开擒住郭照的手。
郭照这才得以挣脱,喘着大气。
甄宓姗姗来迟:“卢大哥,刚才进来得急,我的朋友许是与门外的守卫发生了些冲突。”
卢岚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无妨,郭姑娘没受伤吧?”
郭照回头,毫不客气接过道:“我倒是皮糙肉厚没伤着,不过刚才他把我姐姐推崴脚了。”
“甄姑娘受罪了。”卢岚赶紧道歉,“这两个守卫是刚来的,还不懂什么规矩,这才让两位姑娘受了委屈,明日起卑职一定好生管教。”
郭照打开金疮药瓶,先是在甄宓的脚腕处抹上均匀一层,再将剩余的金创药全都递给车夫。
甄宓宽慰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晚的事还要多谢卢大哥,只是我们赶时间,就先告退了。”
车夫重新架起辇车,穿过茫茫夜色,一路疾驰,向赵府赶去。
**
甄宓急忙下车,出示曹植的令牌。
侍卫小哥对视一眼,很识趣地放行。
郭嘉曾看过司马懿桌案上赵府的构图,很熟练地甄宓和郭照绕过几间不知名的房屋,直奔赵婉容闺房。
果真同刚才的侍卫小哥所说,赵婉容的房门外有更多的侍卫把守。
甄宓努力保持平静,拿出曹植的令牌。
一众侍卫虽然迟疑,但是碍于是曹植的人,也不敢阻拦。
郭照连忙推开门进去,却发现房中一片冷寂的,甚至没有点灯。
“那赵婉容莫不是在戏耍我们?”郭照打开窗,借着并不明朗的月色划开火柴,点亮了桌上油灯。
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甄宓瞧见桌边打碎的茶杯,顿感事情不妙,立刻往屏风后面赶去。
赵婉容一袭金冠红衣,口唇发紫,脸色苍白。左手中抓着锋利的瓷片,右手的手腕处则有一道显眼的血痕。
鲜血正不停从划痕处汩汩冒出。
甄宓连忙跪至赵婉容身侧,立马扯下身上布料,为赵婉容包紧伤口。
郭照小心探出两根手指横在赵婉容的颈间,并检查赵婉容体征:“脉搏很弱,呼吸断了。”
“那怎么办?”甄宓嘴唇紧抿,求助般看向郭照。
郭照舔舔嘴唇,仿佛是下定决心,先是捏住赵婉容的口鼻,再是深深吸进一口气。
还不及甄宓反应过来,郭照就俯身包上赵婉容凉薄的口唇,用力将所有的气息送入赵婉容腔内。
几次循坏下来,赵婉容才渐渐恢复原本规律呼吸。
本身失血并不多,加上如今伤口的血也已经止住,赵婉容的脉象渐渐趋向平稳。
在两人合力抢救赵婉容之时,郭嘉早已偷偷溜到床上,暖好被窝。
郭照和甄宓合力,小心将赵婉容从冰凉的地上抬回温暖的床上。郭照重新管好门窗,伸手点燃了屋中暖炉。
片刻后,赵婉容面色渐渐恢复血色,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甄宓守在自己床边。
见赵婉容醒了,甄宓将人小心从床上扶起。
“我这是到了阴间么?咦,阴间还会有这么美的女子?”赵婉容一脸恍惚。
“阴间全是鬼煞,这是我们少夫人!”郭照端来热水,用勺子小口喂入赵婉容口中,讥讽道,“亏我之前还以为你赵婉容是个精明人,却没想到这么傻。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寻死觅活,值得吗?”
见到凶巴巴的郭照,赵婉容这才确认自己还活着。
“这是少夫人……”赵婉容侧眸,往甄宓脸上看去,忽然一阵苦笑,“怪不得我一直入不了曹丕的眼呀。”
甄宓拍拍赵婉容后背:“小心呛着。”
赵婉容点点头,没有之前的张扬明艳,此时更像只温顺的小猫,小口饮下碗中热水。
“说吧,这么晚叫我们来,别是光来看你寻死觅活的。”待赵婉容饮尽后,郭照用帕子小心擦擦赵婉容的嘴角,嘴上却是半分情也留不得。
“这么晚了,我以为没有人会来了……”赵婉容苦涩摇摇头,“我不是为曹丕寻死,我只是不愿意嫁给孔云。”
“儿女嫁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难不成还有人逼着?”郭照不解。
甄宓想起自己出身,不由轻咳两声:“有时女子确实是身不由己。”
见甄宓体谅自己,赵婉容缓了神色:“自打昨晚曹丕拒绝我后,父亲就逼我嫁给孔云。我不依,他便将我锁在房内。今日一早父亲就出门去了孔府,家中来了一大群陌生人。我娘来给我送饭,却只是掩泪,什么都不肯说。如今快近子时了,父亲还未归来,恐怕凶多吉少。”
赵婉容眼中含泪,半坠不坠:“我这才想到以死相逼。我猜想外面那些是孔家的人,若是孔云执意要娶我,一定不会轻易让我死掉。可是,等我割伤手腕,外面的侍卫却依旧不理不睬,看我的眼神如同草芥……”
说着,赵婉容直起身子,突然下床,往郭照和甄宓面前一跪。
“我只不过是一介闺阁之女,所识之人并不多。之前是婉容刁难任性,想夺夫人所爱。今日落难,婉容所认识的有权有势之人只有曹丕公子了。给郭姑娘写请帖,也是看中郭姑娘性格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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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寻常女子,故而恳求郭姑娘不计前嫌……”
眼见赵婉容就要磕头,郭照连忙手急眼快扶住。
“别啰嗦,你快说,怎么帮?”
“我想见父亲一面,我要和他说清楚。”赵婉容目光炽热。
郭照看向甄宓,征求意见。
甄宓点点头,转身将赵婉容拉起:“正好,我们也有一个小忙想请赵姑娘帮忙。”
赵婉容含泪仰头,正好对上甄宓秋水般的眼波,用力点了点头。
甄宓放下之前对赵婉容的戒备,转而把赵太常藏案本的事告诉赵婉容。
“你能说动你父亲把案本交出来么?”甄宓问道。
赵婉容听后神色凝重,沉思一会,随后拾起地上的瓷片,重重点头:“能,一定能!若是父亲不允,大不了我再死一次!”
郭照哭丧着脸:“姑奶奶诶,你可别再来一次了。”
甄宓嘴角微微一扬:“赵太常才不似孔府之人凉薄。若是自己宝贝女儿以死相劝,定不会再执迷不悟的。这样吧,婉容姑娘,你将红衣脱下,你与我身形相近,夜色昏暗,换身衣服应该没有人会看出来的。”
事不宜迟,甄宓与赵婉容对调了衣服,扮作赵婉容留在屋内。而郭照则拿了曹植的令牌,带着乔装打扮好的赵婉容和郭嘉,趁着夜色前往孔府。
不得不说,曹植的令牌确实好用。孔府的门卫见郭照和赵婉容是曹植的人,眼睛都没眨就放了行。
郭嘉虽来过孔府一次,却也不知孔府全貌。
白日里都找不到赵太常,更不用说天黑了。这会儿只能先联系上栀栀,看看有没有赵太常的最新线索。
**
郭嘉带着郭照和赵婉容来到孔家小姐孔娴的闺房外,用前爪轻挠着窗棂。
不一会儿,窗棂从内打开,一只小型的海棠兔出现在窗口。
“佳佳大哥,你怎么来了?”栀栀有些意外。
平日里作为郭嘉的小迷弟,都是栀栀自己去找郭嘉,没想到居然还有被郭嘉找上门的一天。
“长话短说,上午我们走后,那个叫赵太常的人出现过没有?”郭嘉急切问道。
“什么赵太常?”栀栀刚被吵醒,有些迷糊。
“就是白日里和你主人一起在梅树下挖地的那个?”郭嘉一拍脑门,差点把栀栀不懂人类语言的事也忘了。
听郭嘉这么一说,栀栀立马反应回来:“有!下午主人从西院出来,身上那人的气味很浓郁!”
郭嘉心里大致有了答案,估计人就关在西院了。
身后的郭照和赵婉容不懂两只小兔在交流什么,只好密切注视着屋内和屋外的东西。
突然,屋内的孔娴打了个喷嚏,见窗户开了,摸黑起来关窗。
眼看要被发现,郭照一个眼疾手快,夺过赵婉容手中的瓷片就一个翻身跃入屋内,劫持孔娴。
“不要伤害我主人!”栀栀正要去咬郭照的脚,却被郭嘉揪回。
“乖,自己人。”
栀栀瞬间没了脾气。
赵婉容在地上又寻了好多垫脚的石块,才勉强爬上窗台,然后小心跃入屋内,借着月光点亮了灯盏。
孔娴被劫持,本吓得花容失色,灯亮后见是两位女子,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19.郭嘉孔桂周旋
“孔小姐,多有得罪。”见孔娴没有呼救反抗的意思,郭照放下瓷片。
“我认得你们,你是甄宓身边的郭照,她是我未来的嫂嫂赵婉容。”孔娴柔声道。
赵婉容有些错愕:“你怎么会知道?”
孔娴笑了笑,转身去衣橱里取来外衣穿好:“我在父亲房中见过你的画像。说说吧,今日两位姑娘这么晚还来我孔家做客?”
郭照打定孔娴也是直率之人,便开门见山询问赵太常的藏身之处。
“竟有此事?父亲父亲竟然将赵太常囚于府中?”孔娴一脸震惊,完全不知情。
见孔娴也不知赵太常去向,两人立马泄了气。
孔娴之前对父亲的事略知一二,也有猜测。这次听郭照完整讲述后,愈发觉得荒唐。
“栀栀最通人性,平日没事就爱在府中溜达,它应该知道。”
赵婉容看着栀栀,内心已经凉了大半。
“栀栀,来。”孔娴拿起剪刀,剪下赵婉容一缕头发,凑到栀栀鼻边。
为防止信息传递出错,郭嘉特意在旁提醒:“你主人和我们目的一样,就是让你带她们找赵太常的位置。”
栀栀一闻,发丝上的气味与赵太常的气味有相似之处,更加坚信郭嘉所说之话。
见栀栀拼命点头,孔娴起身将剪刀放回原处。
“有了,我和栀栀这就带你们过去。”
赵婉容有些怀疑:“真的可靠么?”
孔娴笑道:“目前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总不能直接去问父亲的人,赵太常藏去哪了吧?”
郭照和赵婉容虽觉得有些荒谬,不过看在郭嘉也是这么灵性的份上,选择相信栀栀。
见众人达成共识,栀栀便在前头领着,一路向西院走去。
途中,郭嘉突然闻到孔桂的浓郁气味,仿佛是刚走过不久。
眼前三人还在向前走去,不过有栀栀和孔娴在,应该没有意外。
郭嘉心里斟酌了一小会,觉得与其去旁观父女重逢,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去好好探明孔桂下一步的计划。
想明白后,郭嘉立马掉头转向另一边。
此处是孔桂的卧房。
趁着孔桂开门的功夫,郭嘉藏在孔桂身后,一同溜进屋内,寻了处偏僻角落里,小心蜷曲成一个毛球。
屏风后,孔桂点了火炉取暖,宽衣上床。
明天就要交案本了,难道孔桂没有别的动作了?
郭嘉疑心病起,蹑手蹑脚地走上去,只见之前苦苦找寻的案本如今正放在火炉之中,被熊熊燃起的火苗啃食掉大半。
郭嘉连忙一跃而上,忍着巨烫将案本夺下,拍灭上面的余火。
本是趁着孔桂睡下,郭嘉兔爪赶忙翻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内容是空白的。
突然,一只巨大的手揪起郭嘉,紧接着身后传来了孔桂冷冷的声音。
“我就说你这只兔崽子有问题,司马懿没有理由直奔别院去的。”
糟糕!案本是假的不说,自己还暴露了!
郭嘉心中暗叫不好。
“别以为早上的时候我没看见你。”孔桂冷笑,“我与赵太常商议时有你,司马懿搜我孔府时也有你。我原以为兔子成精一说荒谬,却没想到一本假案本竟然真的能将你引来。”
郭嘉拼命挣扎,四肢在半空中疯狂乱抓。
“喏,今日加个餐,就吃烤兔子吧。”孔桂将拎起郭嘉的那只手,缓慢移向火炉。
不断从火炉中涌出的黑烟和高温不断刺痛着郭嘉的鼻腔和眼睛。
郭嘉头晕目眩,昏死过去。
突然,郭嘉被一盆冷水浇醒,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不过,还是被孔桂拎在手中。
“一只成了精的兔子,想必你主人也是很宝贝你吧?若是以你为质,不知道能不能废去曹丕一根左膀右臂。”孔桂坏笑。
郭嘉朝着孔桂呲牙咧嘴。
“有意思。”孔桂重新将郭嘉拎置火炉旁烤。
身上的冷水受高温烘烤,化作蒸气,将郭嘉压迫得难以喘气。
郭嘉眼珠一翻,正欲晕厥之际,心田中响起司马懿的呼声。
“佳佳!你现在这么了?你在哪里,在孔府吗?等我,我去想办法求人……”
郭嘉胸脯剧烈起伏,努力去追寻那道声音。
二愣子向来慵懒,不喜复杂的人际关系,如今也是被逼无路,自身被囚还要巴巴去求不熟之人。
郭嘉咬紧牙关,横眉剜向孔桂。
忽然,郭嘉注意到孔桂的里衣中鼓出一块长方形的物体。
难道是……
郭嘉找准时机,忽地猛然反咬孔桂一口。孔桂原以为郭嘉昏了过去,一时间始料未及,被郭嘉狠狠咬了一口,失了力气。
郭嘉趁机挣脱,迎着火光,借助火炉边缘的外力,一跃而起,伸出利爪就往孔桂眼中划去。
孔桂眼见郭嘉想戳自己眼睛,本能一闭,却不知这只是郭嘉的一个假动作。
郭嘉轻盈扭身,转口叼出孔桂怀中的案本,就往门上撞去,却发现门已上锁。
孔桂缓缓起身笑道:“很聪明么,但是你以为在我的地盘,还能逃得出去?”
眼前孔桂步步相逼,郭嘉叼着案本,后退两步。
下一秒,房内一人一兔展开追逐。
慌乱间,郭嘉撞到灯盏,盏上的火苗点燃帐幔,帐幔上的火又燃烧到床上。
正当孔桂弯腰拿水浇火时,郭嘉借助椅子的力量跳到孔桂背上,又瞬间后腿弹跳到高高的窗台之上。
郭嘉拍拍屁股就要溜之大吉,却被窗台上的捕兽夹给夹住了后脚。
这个老狐狸。
郭嘉忍痛,心中暗骂。
孔桂灭完火,正要重新抓住郭嘉,却不料郭嘉拼命一扯,硬生生将腿拽脱臼。
下一秒,郭嘉的兔腿如同软骨的流水,从捕兽夹上逃脱,淌着血,朝着窗外跃下。
眼看郭嘉就要逃离,孔桂朝外面喝道:“来人,把那只兔子给我抓回来。”
孔府侍卫得令,一路循着郭嘉的血迹小跑,来到小梨园。
郭嘉三只脚狂奔,也不知道自己窜到了哪里,只是瞧见这里梨花开得正盛,兴许是处不错的藏身之处。
郭嘉的白色与梨花融为一体,侍卫们守住小梨园的入口,没有再往里面来。
郭嘉长舒一口气,转身就要寻找另一处出口,却惊奇发现这园子竟是个死胡同。
趁着外边的人还没有追进来,郭嘉寻了处标记便伴着墙角一边用前脚刨坑,一面又向司马懿传讯。
若是自己真的不幸被抓,只要司马懿知道埋藏的地点,一定还会和曹丕想办法找出案本,还陈群一个清白的。
正当郭嘉拼命刨土之际,小梨园外传来袅袅青烟。紧接着,园中的梨花被点燃,燃起熊熊大火,照亮整个梨园,一瞬间犹如白昼。
郭嘉眸如明镜,折映出满园烈火。
满园梨花在火中消失殆尽,门外的侍卫将火把丢入梨园后,继续守回门口。
纵使被浓烈黑烟呛得难受,郭嘉也不敢停止手中的动作。许是吸入过多烟气的缘故,郭嘉顿感呼吸困难。
眼见大功告成,郭嘉正要将案本埋藏进土,却一时间倒塌在地。
黑暗中,一个小身影趁乱蹿进梨园,闯过大火,来到郭嘉身边。
小小身影之后,还跟着一人。
郭嘉视线朦胧,以为那人是来和自己抢案本的,便用牙齿死死咬住案本。
下一刻,郭嘉感到自己被一双柔软大手托起,是熟悉的气味。
**
大火之中,郭照一袭飒装,抱着栀栀从火海中爬出,半身已被熏得漆黑。
“阿照!”小梨园焦急踱步的孔娴赶紧迎上去扶住郭照,并将郭照怀里的栀栀抱回怀中。
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孔桂尽收眼底。
孔桂面色阴沉,踱步而来,看向郭照:“你是什么人?”
郭照不卑不吭,手持令牌:“见过孔大人,卑职自然是子建公子身边人。”
孔桂认得令牌,上下打量着郭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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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疑虑仍未消散。
明明之前那只死兔子刚消失在小梨园,自己才让人放的火,下一秒这人就从火海中冲出,未免太过蹊跷。
“父亲,刚才是栀栀不听话跑进梨园去了。我一时心急,也想进梨园,却不料梨园竟然着火,他是为了帮我找回栀栀才被烧成这个样子的。”孔娴说着便取帕掩泪。
“原来如此。”孔桂看了一眼栀栀,暗自不爽,继续质问郭照,“子建公子这么晚还派人来,可是有什么指示?”
“公子只叫我提醒孔大人一件事,丞相不日就要立选世子,尔等莫要再生事端。”郭照一本正经。
听郭照之言,孔桂的脸上先是一阵惨白,再是慌乱,最后竟是欣慰:“公子想通了?”
“咳咳。”郭照衣摆下的腿有些颤抖,连忙用咳嗽掩饰,“公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摩的?另外,我此次奉命,不是专门为你孔家而来,而是为孔小姐而来。”
“孔娴?”孔桂看向正抱着栀栀的孔娴。
郭照义正言辞:“正是。”
听着郭照信口开河,孔娴嘴角一勾,险些要藏不住,于是赶紧垂下头。
然而在孔桂眼中,却是自家女儿娇羞回避。
“哦哦,好。”孔桂立马反应过来,以为曹植对自己女儿有意,顿时抛去之前阴沉,整个人惊喜明朗起来。
“姑娘无碍就好,过几日我家公子定会亲自前来向姑娘赔罪的。”郭照准备告辞。
“无妨。”孔娴摇摇头,抱着栀栀,“我送你一程吧。”
孔桂望着郭照离去的背影凝望片刻,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便放下疑心,重新将目光投向小梨园中大火。
但愿那只兔子和那本案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出府小径上,孔娴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郭照姑娘,案本你可以拿回去,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
“你说。”
孔娴眸光流转:“此事确实是父亲有错在先。但是,我还是希望大事化小。等案本的事情结束后,我会劝父亲回头的。”
孔桂一时糊涂,可是养出的女儿却通透明达。
虽然这事也不是郭照能决定的,为表感激,郭照还是点头应下。
在孔娴的护送下平安出府后,郭照便立刻撩起衣摆将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郭嘉取下,抱至怀中,奔赴约定好的地点。
茶馆旁,赵婉容已苦等许久,见郭照来了忙上前哭诉:“郭姑娘,我爹说真假两份案本现在都在孔桂手上。”
郭照掂量起怀中案本,面色平静:“无妨。”
若郭嘉拿到的是真案本,那么可以在当堂对峙时呈出,揭示孔桂的真面目。
就算郭嘉拿到的是假案本,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尚药监的张院判是孔桂亲信,到时候为了保全张院判,孔桂不得已只能拿出手中真案本,亲自还陈群清白。
“你爹怎么样了?”郭照关心道。
“之前是我想多了,孔桂应该只是将父亲禁到此事结束就会放人。”赵婉容缓缓道。
“你家怕是回不去了,先在客栈住一晚吧。”
“那少夫人她?”
郭照揉着被烟雾熏成漆黑的郭嘉:“少夫人她不会有事的。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无论是曹丕还是曹植,都不会放过那群人。”
此处不宜停留,郭照帮赵婉容订完客栈后,便带着案本和郭嘉匆匆赶回丞相府。
**
方寸之域,司马懿与外界彻底失联。相府侍卫中虽有怜惜者,但在这个非常时期谁也不敢上前相助。
“二愣子,安全了。”
坐立难安间,司马懿心海中传来郭嘉疲惫的声音,才安下心来,躺回床上。
寅时,天还未亮。
司马懿辗转了整整一夜,这会才好不容易合上眼迷迷糊糊睡去,突然被一阵诡异的鸟叫声吵醒。
布谷布谷——
大冬天哪里来的杜鹃?还叫得这么难听。
司马懿梦中惊坐而起,刚想仔细去听,却发现声音好像是从房内传来的。
20.司马懿杨修对决公堂
床板好像在震动。
司马懿正要去查看,却在刹间被掀翻在地,不由瞪大双眼。
“鬼……鬼掀床?”
黑暗中,那床板突然发出亮光。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从床下钻出,手里似乎还有一团瘴气,缓缓朝司马懿走去。
“不要过来啊,小的一没钱,二没做过亏心事!”司马懿转身就要躲,却被白衣人一把拉回去。
“嘘,是我。”
“子桓?”司马懿反应过来。
曹丕点点头,将屋中灯台点亮,随后将手中“瘴气”交予司马懿,回到床边,往床下伸手。
司马懿接过一看,自己的佳佳早已被熏得漆黑,那还有白兔的样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司马懿一阵心酸。
本是死里逃生后主兔重逢的温馨场面,郭嘉一身脏乱被司马懿捧在怀中,内心正感动着,却不料司马懿撅起嘴就往自己鼻子上亲了一口。
郭嘉愣了一秒,几乎要尖叫起来,却被司马懿捂住嘴。
“脏了脏了,小爷脏了!”
郭嘉顿时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不,那只是我对你的宠爱。”司马懿正襟危坐。
“司马先生,佳佳后腿好像有些脱臼。我刚接回去的,你就别折腾它了。”一阵清冷女子音传来,司马懿回头,只见郭照蓬头垢面被曹丕从床板下小心拉出,手中还有一本完好的案本。
“郭姑娘,今晚过后,你和少夫人就是我和佳佳最大的恩人。”司马懿正要去拜,被郭照拦住。
“诶,虚的一套别来。”郭照打住,"先不说你还欠着小甄姐姐三个月的月俸前,你一没钱二没权,拿什么还?”
司马懿局促道:“这不是……还有色?”
郭照盯着司马懿,尬笑道:“司马先生还是太抬举自己了。”
眼见两人从恩人吵成仇家,曹丕赶紧去拦:“先别吵了,先商议明日的事吧。”
郭照将案本交给司马懿:“这案本是你家佳佳拿命换回来的,我也不知真假,一起看看吧。”
“这年头开个无罪证明都这么难。”
司马懿长叹一声,同曹丕一同凑近,看着郭照翻开那皱巴巴的案本。
“陈群第一次是九月取药,内含雷公藤六两。一月后,又取雷公藤七两。医方中说是每日用药两钱,两个月不到时陈群病好……”郭照一字一句分析。
司马懿拿起笔,在竹简上演算起来。
“也就是说,陈群手中一共有十三两雷公藤,两个月的量是十二两。如今医方中描绘的是两个月不到病愈,那么按照一个半月来算,陈群手中还剩四两雷公藤。”
“若是一次性给人下四两雷公藤,会致死么?”曹丕问道。
郭照无奈:"你傻呀,雷公藤味苦,若是不放到药中一起煎熬,傻子都能尝出来。”
“可若是郭祭酒本就自身体弱,需要长期服药呢?”曹丕不依不饶,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
“郭嘉是谁呀,军祭酒。每日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在他的药中加雷公藤,每次饮用前会没有医官查出来?肯定是放到水或者酒里,小剂量慢慢毒死的呀?”
郭嘉就静静趴在司马懿怀里,听着三人讨论着自己的死因。
其实吧,虽然当年小爷确实是忧思而终,但好歹身体也没有弱到天天吃药呀。
还有一件令郭嘉纳闷的事,雷公藤事件从年前发展至今,个个都是阴谋论,貌似就没人想过自己不是死于雷公藤的假设。
有没有可能,当年压根没人想害小爷呢?
听闻郭嘉不经意间流露的声音,司马懿忽然嘴角一勾。
“司马先生这么开心,是不是有新想法?”曹丕注意到司马懿的神情与刚才截然不同。
被忽然点名,司马懿脑海飞速运转:“额,听我说,你们想的太复杂了。在陈群房中搜到的雷公藤量是二两,若是采取最极端的一个月用量来说,陈群手上是有五两雷公藤不翼而飞的。”
“五两的用量能害死郭祭酒吗?”曹丕求助药铺出身的郭照。
“先讲好我并不知郭祭酒体质如何。常理来说,除非一次性服用四两以上,被发现的风险极大。若是慢性中毒,时常至少在两个月以上,区区五两的量根本不够毒杀一人。”郭照解答。
“可能性小,那这个就是真案本了。”
三人争了半天,最终得出陈群确实没杀人的断论。
“还有一件事,明日这案本由谁交上去的问题。”曹丕提议,“我和仲达被囚府中,是没有理由拿到的,若是实话实说,以父亲的疑心病又要查个半天,谁都逃不脱。不如,女王你明日出个面?”
郭照摇头:“今日我刚借孔小姐和曹植骗了孔桂,孔桂若知道我是你的人,孔小姐估计免不了一通责令。我不想孔小姐受牵连。”
思来想去,真案本由谁送上去都不妥。
“见面时赵婉容可劝过赵太常?赵太常的态度如何?”司马懿问道。
郭照回忆片刻后答道:“赵太常是听劝了。”
“那就让赵婉容去送。”司马懿眼珠子一转。
曹丕与郭照停止争论,忽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若是赵太常被迫伪证,到时候就让赵婉容出面交这本真案本,顺带再把孔桂一起拉下水……”司马懿小算盘敲得邦邦响。
三人达成共识。
曹丕掀开床板,带着郭照重新回到床下的暗道里。
“慢着,我好像还没问这暗道是怎么一回事?”司马懿抱着郭嘉幽怨道。
“当时阿宓刚来,我担心她不适应同居,就给她修了这间,正好通我房里。”曹丕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笑道,“后来阿宓接纳了我,所以就一直没用上,留给仲达你住了,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等等,为什么女王可以找到你?”
“因为,我抄完府规那人就回去复命了,外面那些的侍卫根本不管我。女王一来找我,我连衣服都没换就赶来了。”曹丕转身跳下暗道,“仲达,你好好休息,下午公堂上见。”
司马懿叹了口气,曹丕果然是有背景的公子哥。
这年把真正受累的呀,只有无依无靠的打工人。
司马懿疲惫地收拾完床铺,简单给郭嘉擦了擦身子,钻进被窝,正要入睡,却闻窗外响起响亮的鸡鸣声。
喔喔喔——
诶,天亮了?
**
申时一刻。
丞相坐镇,大堂之内安静无声,似乎连空气也凝固。司马懿和曹丕虽是戴罪之身,但也是本次事件的参与者,故而一起前往。
曹操坐于宽大的判桌后,神情极其严肃。
堂下,曹丕与曹植各自分立两侧,身后是各自的亲信,再往外围是目光如炬,手持官杖的侍卫。
陈群一身罪服,昂着头,跪在青石铺就的大堂地板上。
杨修上前,将陈群的罪状列出,当庭宣告陈群用雷公藤害死郭嘉一事。
正当杨修要列出证据时,一夜没睡的司马懿忽然打了个哈欠,引起杨修的强烈不满。
杨修补充道:“今日臣来公堂,一告陈长文残害同僚,二告司马仲达强闯民宅,毁人财物。”
曹操点头:“不急,先把第一件事弄清。来人啊,赵太长和案本可都到了?”
堂中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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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从堂外走进来一名年近七旬的白须老者,将案本呈递给曹操。
司马懿与曹丕互相对视,眼神中有些茫然。
案本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中打捞起。
曹操抚着湿透的案本,十分不满:“张院判,孤给你们尚药监留足时间,你们就交上来这么个东西?赵太常呢,怎么不来见孤?”
见曹操发怒,白须老者赶紧颤颤巍巍拜道:“丞相恕罪,案本今早就已经备好。赵太常曾是专门负责陈御史病情的医官,下官想着今日下午就由交由赵太常来公堂交递案本。可没想到,赵太常竟不小心喝多了,在来的路上一脚跌进水沟里。等被人发现打捞上来,发现已经淹死了,只留下怀中这本案本。”
“这么巧?”曹操直勾勾盯着张院判。
张院判不敢去迎曹操的眼神,只好又拜道:“确实如此,当时在场的群众皆可证明。”
曹丕出列打断:“张院判一派胡言,赵太常明明不会喝酒,还请父亲明鉴!”
“丕儿,你怎知赵太常不会饮酒啊?”曹操又望向曹丕。
“儿臣曾与赵太常的千金赵婉容有过交情,闲聊时曾听她提起过。”
见曹丕起身反驳,杨修也不甘示弱:“子桓公子此言差矣,赵家喜事将至,多饮几杯怎么了?”
一旁曹植见两人剑拔弩张,连忙打圆场:“今日不是说雷公藤一事么,还是先分清主次,将目光放回案本上吧。”
曹操赞许点头,翻开手中案本。
“丞相,在第九十二页。”张院判提醒道。
案本虽被湿透,字迹也有些模糊,却还能辨认。
曹操阅闭,摁摁没眉心,将案本交给身旁的理官:“孤刚才在心中推演了一番,按照案本所言,陈群手中现在还有十二两雷公藤,你看看孤推算得可对?”
理官接过,看了两眼便得出结论:“丞相所言不差。”
“陈群,你手中原有十二两雷公藤,为何在你房中只剩下二两?还有十两雷公藤去向何处?”曹操看向堂下陈群,目光犀利。
陈群昂着头,语气铿锵有力:“臣虽记不清自己手中有多少雷公藤,但是绝没有十二两之多。”
随陈群话落,司马懿摇摇出列,俯身一拜,质问杨修:“杨主簿状告陈群的前提是当年郭祭酒死于雷公藤下。倘若这郭祭酒并非因雷公藤而死,可是一切举证都无效了?”
其实司马懿所言正合曹操心中所想,曹操提起神正色道:“你可能证明郭祭酒并非死于雷公藤?”
“祭酒逝世时隔已久,臣不能证明。可是,也没有人能证明郭祭酒死于雷公藤。杨主簿,你能证明么?”司马懿答完将问题抛给杨修。
“怎么不能?”见司马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杨修悠然笑道,“且不说郭祭酒死前心悸无力,病案上还有过肝肾疼痛和血尿的记录,这些都与雷公藤中毒症状吻合。再者,你司马仲达不也是这件事的证人么?”
司马懿装懵:“此话怎讲?”
杨修回道:“这件事情的起因可是你司马仲达用秘术探听到的呀,难道说,秘术一事本无稽之谈,是你想故意借此挑拨各位同僚间的关系?”
“我也觉得杨主簿所言有理。”司马懿看着杨修不依不饶的态度,嘴角一勾,退回行列。
正当杨修对司马懿的行为不解之时,堂外传来通报声。
“丞相,赵太常之女赵婉容求见。”
“宣。”曹操放下手中案本。
迎着众人目光,赵婉容一身素服,用白布裹住发髻,出现在众人面前。
“臣女参见丞相大人。”
赵婉容眼眶泛红,脆弱的模样惹人怜惜。
21.是他想要的结局
“丞相大人明鉴,刚才张院判所呈之本是假的,真正的案本在臣女手中。”
本以为胜券在握,孔桂压根没料到赵婉容会在这个时候杀出来。
赵婉容强忍悲痛,从袖中取出一本被捏得微皱的案本,呈给曹操。
“来人,赐座。”
曹操赶紧吩咐。
正当曹操与身边官员识别之际,赵婉容鼓起勇气,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虽不是自己女儿,曹操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赵婉容,却也有些心疼。
“臣女除了来呈这份案本,还为孔桂迫害我爹爹一事而来。昨日爹爹才被囚于孔府,今日爹爹溺水身亡,肯定与孔桂脱不了干系!”赵婉容死死盯住孔桂,恨不得直接把人的眼睛剜下。
“可孤怎么记得,你们孔赵两家要联姻?”曹操将两本案本一同递予身边之人,转而眼神凛冽看向孔桂,“可有此事?”
孔桂不慌不忙:“并无此事,赵太常是臣未来的亲家,臣怎么可能去害他呢?”
回答完曹操,孔桂侧身直接对峙赵婉容:“赵小姐,孔某知道你托心曹丕公子,看不上犬子孔云。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我儿的婚事,我与你爹很早之前就定下了。”
言外之意,赵小姐喜欢曹丕,极有可能与曹丕勾结来倒打一耙。
赵婉容不依不饶:“自昨日我爹来你孔府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孔桂叹了口气,面作同情:“孔某也理解赵小姐痛失令尊的心情。昨日早晨,我的确将赵太常邀入府内商议婚期。可是在商议完后,赵太常便走了。至于去向何处,孔某并不知晓。天地可鉴,孔某绝不敢做出有违法纪之事。”
一旁的曹植想起昨日光景,不由上前帮道:“昨日儿臣前往孔府时,正好是孔大人送赵太常出府。儿臣当时还特意瞧了一眼,赵太常应该是往集市方向去的。”
曹丕暗自冷笑一声:“被人当狗耍了都不知道。”
曹植听力灵敏,转头看向曹丕,一脸错愕。
“若非要将赵太常之死作阴谋论,臣昨日与好友子时夜归时看见婉容小姐衣衫不整出现在街道口。莫非是赵小姐是因对婚事不满,这才与赵太常吵架离家出走的?还是说赵小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堂下有一位叫做丁仪的官员提道。
赵婉容咬唇,昨晚偷潜入孔府的事情当然不能被知晓,正思索着借口,却被一声通报打断所有思绪。
“禀告丞相,已经调查清楚了,赵太常确实是喝罪才坠入河中,当时在场的百姓都可以证明,赵太常并非受人迫害溺死。”亲卫回复。
看着身前赵婉容夺眶而出的泪水,孔桂微微笑道:“婉容啊,虽然你爹去了,但是在我心里呀,早把你当做女儿了,你安心嫁过来,定不叫你受委屈。”
“好!”不知情者听闻孔桂一席语重心长,不由鼓手称赞。
赵婉容全身一颤,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口中喃喃:“我爹从来不会喝酒,怎么可能……”
“一定是你灌醉他,再将他带到河边的!”赵婉容突然起身,手指孔桂哭喊着,情绪失控。
孔桂一脸无辜。
曹操皱眉:“来人,赵小姐受了刺激,先将赵小姐带下去,好生歇息。”
两个侍卫得令,上前就将赵婉容小心架了出去。
虽说和赵婉容早已划清界限,但见到她这番落魄样,曹丕心中还是狠狠揪了一把。
一番闹剧过后,大堂恢复宁静。
经过仔细推敲对比,两本案本看似大差不差,除了陈群那页,其余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要不,再让张院判看看?”有人提议。
曹操听闻,看了一眼身前的白须老者,微微摇摇头:“张院判上年纪了,孤怕他眼花看不清字,还是孤身边的顾太常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
人虽中年,但是精神气宛如十几岁的小伙一般充沛。
“微臣顾宸安,参见丞相。”
“来。”见了顾宸安,曹操面色才稍和缓,寒暄道,“刚从冀州回来?一路可还顺利?”
“一路坦途。”顾宸安点头一笑。
堂下议论纷纷,均不知这顾宸安是个什么角色。
见司马懿也疑惑,曹丕在司马懿耳后小声介绍道:“自从当年伐袁起,这个顾太常就在父亲身边。他和郭祭酒交情匪浅,专门为父亲看病,当然后期也一同负责郭祭酒的病情。”
司马懿点头,得知此人与郭嘉交情匪浅,顿时安心。
“平安回来就好。”曹操将手中两本案本交给顾宸安,“这两本案本,应当有一本是真的,有一本是假的,孤看不明白,想请顾太常看看。”
早在来之前,顾宸安便已经详细了解今日的公堂之事,不论结果如何,都早已想好说辞。
有些粗糙的手指翻过陈群的案录,顾宸安不着急着回答,而是反问曹操:“无论哪一本是真的,都不能定陈御史的罪。”
听闻此话,在场众人皆错愕。
杨修、司马懿等人:好家伙,白忙活了?
“当年郭祭酒确实出现过类似于雷公藤中毒的迹象,不过只是对其中一味药材的药性不耐用所致。在微臣改了方子后,不日就恢复正常了。”顾宸安接着道,“若非说雷公藤中毒,首先排除慢性中毒。当年祭酒过口之物均由微臣一一监制,无人可动手脚。”
“若是大剂量中毒致死呢?顾太常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祭酒身边啊。”张院判提道。
“这个……没有这种可能性吧。”看着眼前年近七八旬老者在钻自己一个小辈的牛角尖,顾宸安万分无奈,又不好意思点出。
见顾宸安不敢挤兑长者,司马懿想起昨日郭照的分析,幽幽开口:“雷公藤味苦,若是一次大剂量服用,像郭祭酒那般聪慧之人,怎会品不出。”
见司马懿给自己解围,顾宸安连连点头。
曹操脸上阴霾散去,不由鼓掌:“分析得好!”
杨修和孔桂本欲嫁祸陈群,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顾宸安,将苦心经营的计划全盘搅乱。
曹丕司马懿本欲借真假案本一事当众揭露杨孔面目,却不料也因顾宸安的出现无疾而终。
双方间一时分不清谁更占优势。
“依顾太常所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理?”曹操满心舒畅问道。
“首先,案本有真有假,定是要有人想伪造案本,于陈御史不利。杨主簿品行高洁,孔大人廉洁奉公,自然不会做这迫害同僚之事,举报之事应当是场误会。”
杨修眼神微微低沉,心里不得不佩服顾宸安是个人精。
“微臣来时便听人谈论,赵太常之前想将女儿嫁给曹丕公子,却被曹丕拒绝。估计是赵太常心胸狭隘,由此生恨。得知陈御史和曹丕交好,故而‘恨乌及乌’,想把气出在陈御史身上。”顾宸安侃侃而谈,“依臣看来,今日溺水之事,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还是死者为大,微臣也不便多谈。”
得顾宸安一席话,曹操笑道:“孤也觉如此。”
“不是,案本的事情还没弄清楚,父亲怎么就听他一家之言,草草结案了?”曹丕刚想上前,却被司马懿扯住衣袖拦下。
司马懿低语道:“陈大哥无罪,我们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再纠缠下去,就不是丞相想看到的结局了。”
曹操看向众人:“对顾太常所言,诸位还有什么疑惑。”
杨修思虑片刻,如今真假案本都在,顾宸安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倘若再差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于是摇摇头,拜道:“丞相英明。”
曹丕得司马懿提点,也悬崖勒马:“儿臣也没有疑惑。”
曹植一脸迷惑,刚往走了前半步,正欲问个究竟,却看见杨修和曹丕同时朝自己疯狂使眼色,只好又退回原处。
见众人不再发话,曹操随即宣布道:“除陈御史无罪释放一事,孤还有件事情宣告。张院判年事已高,恐不再适合院判一职。顾太常虽资历不高,但长年行医,经验丰富。今日孤便聘请顾太常为尚药监的新院判。”
“多谢丞相!”顾宸安拜道。
张院判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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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想到能脱离官场,心里又突然轻松起来。
在场只有孔桂一人不悦,张院判的离去,意味着自己就少了双眼睛。
杨修却并不忧虑:“也许,顾宸安比你的张院判更有用。”
“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曹操已被今日争论吵得有些头疼,将收场之事交给身边官员,转身离去,“司马仲达,你随孤来一趟。”
不知是福是祸,司马懿有些始料未及。
**
曹操房内陈设简单,虽也有名器点缀,总体上却给人一种大气旷达之感。
司马懿站在门旁,局促不安。
曹操见状笑道:“怕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坐吧。”
“多,多谢丞相。”司马懿突然习惯性往身边寻去,却发现郭嘉不在。
也是,郭嘉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过,正会估计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司马懿,你是聪明人啊。”
“啊?”司马懿全身一颤,平日里听哥哥常说,上司都爱说反话。
见司马懿反应,曹操又不由一笑:“反应这么大做甚?刚才公堂之上,从你提出雷公藤害人一事本不存在,为孤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孤便想到今日之事要怎么解决了,这才火速派人暗示顾宸安。”
不知为何,每次被曹操单独约谈时,司马懿都会感到不自在。
公堂之上,自己想起昨日佳佳的心声,只是察觉到雷公藤事件的一个最大前提漏洞。这一切只是预判真假案本之事查清后,杨修会拿雷公藤害人本无稽之谈来抵赖,这才提前让杨修封了他自己的退路。
司马懿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举动误打误撞符合了曹操的心意。
“你本不是冲动逞强之人,这次帮丕儿出头,费了不少心思吧?刚才孤见你拉住丕儿,劝他不要追究,说明你还懂进退。”曹操直接夸到司马懿满脸通红,“丕儿性子急,你和他关系好,可要帮孤好好引导着。”
司马懿连连点头。
“另外,子建心思单纯,出了这茬子事,孤不愿罚他,你也莫怨他。”曹操继续吩咐道。
司马懿本来想着等这件事一过,就来个打击报复,没想到被曹操看出,只好收回自己的小心思,再次应下。
“此事已过,孤可以免你的禁足。听说被你强行拆掉一面墙,孔家别院那间房彻底塌了,你想办法赶紧把孔家的损失填上就好。”
司马懿拜道:“荀令君已经替我还了,过段时间臣再想办法攒钱补回给荀令君。”
“也好。”曹操抬眸,“只是,你当真不愿把秘术一事告诉孤?”
司马懿正要拒绝,却又听曹操开口。
“你若告诉孤,孤立马恢复你的职位,支你五个月月俸。”
想起自己囊中羞涩,司马懿咽咽口水,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
但是!自己和佳佳的秘密,怎么能被外人知道!
不过细细思索之后,司马懿发现,若是秘术真相被曹操知道,自己岂不是少了一半的利用价值?
正因为自己有秘术之事吊着曹操口味,曹操才愿意高看自己呀!
“秘术之事,臣有口难言,还请丞相体恤。”司马懿咬咬牙,硬是不去想钱袋子的事。
曹操叹了口气:“罢了,不愿讲就不讲吧。等日后你愿意讲了再来找孤。”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扣门扉的清脆音。
“进来。”
得到房里人应允,顾宸安便手持两本案本推门而入:“丞相就真不想知道这两本案本的真假?”
司马懿也看向曹操,若是曹操压根就不关心这案本真假,自己和佳佳这一阵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孤怎会不知,你们也未免太小瞧孤了。”
“丞相知道?”两人一齐纳罕道。
“孤虽看不懂医书案卷,但是孤看得懂人啊。”曹操耸耸肩,“孤不是已经借张院判撤职一事打压孔桂了么?对了,顾宸安,赵太常的位置空出来了,就由你任命提拔新官吧。选前先问问丕儿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好好关照一下。”
22.休夫协议
心惊胆战了一日,司马懿回到房中,见郭嘉还在熟睡。
听到门开的动静,郭嘉耳朵一动,随后翻了个身,又一头扎进被窝。
“装死。”司马懿嘀咕了一句,打了个哈欠,也脱了鞋袜,正准备上床补觉,外面却响起一阵吵闹声。
“谁呀!”司马懿极不情愿套上鞋,一脸疲惫打开房门,只见曹丕郭照甄宓三人齐涮涮站在门口。
“司马先生,酉时六刻陈大哥醉客楼请客。难得的薅羊毛机会,先生可别忘了。”甄宓笑眯眯道。
“那我肯定放开了吃呀。不是……为啥你们仨这么精神啊?”司马懿看着眼前精神抖擞的三人,在看看铜镜中憔悴的自己,有些不能理解。
难道是自己老了么?
“昨日我在赵小姐房中歇息的,外面侍卫守着,一点杂音都没有。”甄宓回想起。
司马懿看向郭照:“那女王呢?你昨日闯完孔府又来我这,怎么说也……”
“我回去后就一直睡到今日申时。”郭照挠挠头。
“我的话……”曹丕正要开口,却被司马懿打住。
“别说,我一点都不好奇你。”
曹丕不服:“你为啥不问我?”
“人家姑娘们在东奔四走,你一个公子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累着你?”司马懿用食指狠狠戳曹丕的脑门,将没睡醒的怨气全撒到曹丕身上。
“我这不是和你一样也被囚禁着么……等那监官走了,你们事情也办完了。”曹丕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欠点意思,想尽办法转移话题,“对了,仲达,父亲解了你的禁足,可曾复你官位?”
“没呢,还在停职。”司马懿一想起这些破烂事就脑袋疼,突然想起曹丕现在算是自己半个金主,态度不免缓和下来,“昨日拆了孔桂家的墙,荀令君帮我垫着。我不好意思欠他钱,公子预支我点钱呗。”
曹丕也算仗义,拍拍胸膛:“以后司马先生复职前的所有费用全算我身上。”
听到许诺,司马懿恨不得当即抱紧曹丕大腿:“我还欠着少夫人钱,丕啊,你替我一块还了吧?”
“司马先生想空手套白狼呀?”甄宓用袖子掩住难压下去的嘴角。
曹丕(冷漠):“我刚才说的是以后的费用,仲达啊,你欠阿宓的,还得想办法自己还。”
司马懿(暗戳戳):你们这群冷漠的人。
许是门口吵闹的声音有些响了,郭嘉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司马懿房前围了一群人。
“嘘,安静点,佳佳都醒了。”司马懿连忙跑至床边,去逗郭嘉,“小懒兔终于醒了?睡了多久了?”
郭嘉翻了个大白眼,打了个打哈欠:“你在公堂上的发言小爷听得可认真了,从得知顾宸安去了公堂时,才安心睡着的。”
“哦?为何顾宸安一去公堂,你就安心了呢?”司马懿坏笑道。
“因为小爷和他……”郭嘉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反了天了,二愣子,你套路小爷?”
眼看郭嘉就要邦邦打来,司马懿连忙一闪:“晚上陈群请客,你去不去?”
“去,必须去!”
郭嘉一听立马来劲,今日不吃个他破产,小爷就不姓郭!
司马懿抱起郭嘉就要走,就见门口三人岿然不动。
“其实,司马先生若想休息一下也无妨。时候还未到,我们想先带些礼物去一趟赵家,和赵小姐道个谢。”甄宓莞尔道。
“赵小姐刚失去父亲,估计正在伤心。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帮了我们大忙,道谢是应该的,我和你们一起去。”司马懿抱起郭嘉就奔出门。
**
赵婉容一身白衣,坐于火盆前,手中撒着纸钱,双目无神。
“囡囡,你父亲虽犯了这么大错误,死前也好歹为你寻了孔氏这门好人家,你可要好好珍惜。”赵夫人坐于赵婉容身边。
“娘,你怎能这么说,父亲明明是被孔家害死的。”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赵夫人劝道,“孔桂只不过是怕你父亲讲出案本的事,怎么可能要害你父亲?”
赵婉容沉默不语。
“囡囡,你听为娘讲。无论你对孔云再不喜欢,孔大人大度,孔家没想退婚不是?你爹不在了,家中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如今能抓住的,也只有你夫君孔家这座靠山了。”
“娘,他们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赵婉容捂耳,听不进一点。
“你这孩子!这可是我们赵家的利益啊,你自己不嫁,你还得想想你那两个弟弟呀!”赵夫人恨铁不成钢。
正当母女二人争吵之际,门外响起脚步声。
“是孔二公子带着聘礼来了。”门外侍女进门通报。
“我就说吧,孔家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在赵夫人抬头间,孔云已经一袭华服,在众人拥簇下款款而至。
孔云缓缓走进,俯身挑起赵婉容的下巴:“父亲说得不假,赵家的千金果然真生得一副好皮囊,就连未施粉黛时也是这么娇人可爱。”
“父亲逝世,作为女儿,自然遵守孝礼。三年之期,公子若等不了,就趁早取消这门亲事。”赵婉容将孔云的手掰开,撇过头去,眸中只剩下一口冰冷棺材。
“哪有这么多规矩?老祖宗说了,情况特殊,戴孝一年就够。”赵夫人满脸谄笑迎上去:“孔公子今日怎么来了?是等不及了?”
孔云懒得抬眼看赵夫人,而是从怀中掏出之前的婚约和一份协议放在桌上,去扯赵婉容的手。
“你干什么?”赵婉容挣扎。
“你若按下,我许你赵家下半辈子无忧。”孔云道。
赵婉容往协议上缓缓望去,只见偌大的黄纸张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我赵婉容自知家父渎职,赵家家道中落,配不上孔家,故而自愿嫁予孔府二公子孔云为……妾?”
赵婉容轻声读到一半,就再也不想往下看。
身旁赵夫人一听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孔云大腿:“妻妾有别,二公子呀,之前我们明明约好了,送出去的请帖上可不是这么写的,这可不兴开玩笑呀。”
“如今谁不知赵太常心胸狭隘,赵婉容半夜在街头抛头露面,试问还有谁愿意娶她?我孔云还愿意遵守约定娶你们家婉容,已是大恩。”
孔云面色无虞,继续道:“若你签了,就算为妾也是贵妾,以后赵家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当然,你不签也无妨。到时候你嫁进来就是守活寡,我不会再看你一眼的。若是不幸熬几年死了,届时再另扶继室,与我无损。只是,今日的聘礼我可就减半了。”
“你还是退婚……”赵婉容刚想反驳,却被自己母亲拉回。
“你两个弟弟,一个还在长身体,要用钱;另一个在念书,过几年就要为官任职了,正需要人脉。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为赵家的未来考虑啊。”赵夫人思虑片刻,“签,就签!到时候等你弟和赵家壮大起来,谁敢欺负你?”
被赵夫人这么说一通,赵婉容的眼眸忽地黯淡下去。
“平时父亲身上的压力,原来这么大。”
孔云打量着赵婉容的神情,悠悠道:“若你自愿为妾,我也是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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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女婿了,自然会帮你一起分担些的。”
“好,我签。”
赵婉容咬唇,心中最后一丝信念倒塌,将拇指缓缓伸向印泥。
“卿本佳人,何故自降为妾?”
云云众人之中,一声凛冽女声传来。
赵婉容抬眸,只见曹丕与司马懿挡在前推开众人,身后是甄宓与郭照。
“真实好笑,正礼聘娶,娶得是德容兼备,名门淑女。赵家的黑点不说,光是她赵婉容明明自己有婚约还与你曹公子有染,夜半不归,哪一点是玉洁冰清的样子?”
赵婉容沉默。
“你爱娶谁娶谁,别来祸害我们家婉容。”郭照一马当先就将孔云推开。
孔云自诩为君子,自然不能与郭照一介女子动手。更何况,还有曹丕和司马懿在场。
“我曹子桓也不是养不起她……”曹丕见状也要替人出头,却被甄宓沉脸拉到身后。
自甄宓和郭照来救自己后,赵婉容对曹丕早已死心,却不料今日曹丕竟然为自己说出这番话。
“呦,这不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么?”孔云讽刺道,“我还是真羡慕曹丕兄后院和谐呀。”
“婉容,听着,今日咱们休夫。”甄宓俯身,将赵婉容从地上拉起。
屋外的余辉折射进来,映在甄宓绝色脸庞上,火红耀眼,引得赵婉容一时看愣。
“休夫?”
在场人全部一愣:“休夫?”
“从来只听过男子休妻,哪有什么休夫的?若是我们赵家和孔家的联姻断了,损失谁来负责?难不成是少夫人你吗?”赵夫人第一个不乐意。
“对了,婉容的事,妾身不仅负责,还负责到底。”甄宓用掌心包住赵婉容冰凉的双手。
“你一个女子怎么对女子负责?难不成古有断袖,今有你们……”孔云正要继续,却被曹丕狠狠怼回去。
“我夫人说话,你别插嘴。”曹丕挥拳警告。
孔云脑海中只飘过一个词——粗鲁。
“少,少夫人,我还有两个弟弟。”赵婉容逃避甄宓热切的目光,正要将手从甄宓温热掌间逃脱,却再一次被人儿坚定裹住。
“孔云实非良人。以后,就由妾身来引你持筹握算、操营致奇之事,教你钱财流转之理,谙商场风云之变。婉容,你是赵家长女,更是独当一面的赵家家主!”甄宓看着赵婉容,字字恳切。
众人万万没想到,甄宓竟要破天荒扶持赵婉容做赵家家主。
“好,今日我赵婉容就要休夫!”赵婉容目光闪烁。
趁众人哑口之际,司马懿已经很自觉地摸出纸笔起草《休夫文书》。
曹丕更是惊呆,好久没回过神:“阿宓还会经商之道呢?”
郭照小声蛐蛐:“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当时你和小甄姐姐说要另娶赵婉容时,她就把你俩和离后事情全想好了,天天拜屋里的财神像,还读什么《生财之道》,还说要开一家胭脂铺,带我自立门户。哎,曹子桓啊,你可长点心吧,搞不好下次被休的就是你了。”
曹丕一个寒战,陷入反思。
“来吧,写好了。”司马懿仿着传统的休妻说辞,乐呵乐呵将自己新编的《休夫协议》递给赵婉容。
“吾与君志趣迥异,难以同心。宜速聚亲族,共商离异,书之于纸,各归其途。愿君别后,春色依旧,再觅佳偶,共享欢愉,白首偕老。”
众目昭彰间,赵婉容撕毁之前的一纸婚约和《为妾协议》,将《休夫协议》甩到孔云脸上。
“从此,你我孔赵之间,泾渭分明,互不干犯!”
23.一封恐吓信
在赵府耽搁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等众人来到醉客楼时,满桌饭菜已经备好很久了。
外边朔风凛冽,可是醉客楼内却温暖如春。
“长文,不是和你说好我们去趟赵家,让你先动筷的么?”曹丕见陈群一口没动,不由怪道。
“哎,子桓啊,你还没我懂陈大哥。今日他是东家,我们是客人,哪有客人不动筷,主人先动筷的道理?”主要司马懿自己肚子饿了,于是一入座就把面前几道爱吃的加了个遍。
公子和少夫人没动筷,你倒是先吃上了?
要是在平时,陈群早把司马懿揪到一边讲规矩了。不过今日念在司马懿对自己有恩的份上,陈群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司马懿动筷了,其余几人也纷纷开动。
开怀畅食之余,司马懿还不忘找一个小碟子给郭嘉夹了大把的煮篙草。
“乖,佳佳,我们多吃点,让陈群破产。”
郭嘉一想到自己为了前世的死对头奔波劳苦这么久,心中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自己该得的,愈发嘴下不留情。
陈群(暗戳戳):今日觉得司马懿有点欠揍怎么回事?
“近日长文遭无妄之灾,幸得诸位援手,得以脱困。在此,谨以杯酒,聊表谢忱。”陈群往杯中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
“好。”众人一齐举杯。
郭嘉跳上司马懿膝盖,扭头也想往酒杯里探去,却被司马懿放回地上,揉着脑袋。
“乖,兔子不能喝酒。”
眼看桌上有那么丰盛的佳肴,郭嘉却只能干瞪着眼。
下辈子一定不要投胎成素食主义者!
“公子认为,杨修他们弄出这回事,就真的只为报复之前罢黜杨谙一事?”吃到一半,陈群突然提道。
甄宓听出言外之意,放下手中碗筷,侧头看向曹丕,却欲言又止。
郭照正吃得开心,忽感周围气氛一变,有些不适应:“不然呢?怎么不吃了?”
“有了这次,还有下次。不是长文危言耸听,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公子啊,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陈群语重心长。
曹丕先是埋头吃着,听闻陈群忠告,才沉重点头:“长文教训的是。”
陈群看着司马懿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忽地矛头一转。
“还有你!”
“我怎么了?”司马懿正狼吞虎咽吃得开心,却忽然被陈群一点,满眼无辜。
“救个人怎么还把自己官职弄没了?”陈群一脸嫌弃,却又无可奈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呢?你在公子身边,我怎能放心?”
“这不是担心你在牢房里过苦日子么?”
司马懿在内心里琢磨,要不是当时半路杀出个曹植,有郭嘉当眼线,孔桂哪有机会转移赵太常。
“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该防着的还得防着。别是这次我出来了,下次换你进去了。”
**
正值饭饱微醺之时,楼下传来一阵沸腾声。
郭嘉趴在栏杆上,只见一个江湖艺者正在众人间玩起杂技。
伴随着一阵阵波浪般的呐喊和掌声,一条威猛的火龙从艺人口中喷涌而出,引得几个胆小的孩子抱头逃窜。
“接下来还有一场表演,名为易容之术,需要在现场宾客中选一位有缘者配合表演。”
众人围捧之中,那名江湖艺者彬彬有礼鞠了个躬。
“易容术,平时里只在话本子上看见过,没想到真的存在,有点意思。”
郭嘉抬头,不知何时司马懿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与自己依靠在同一边栏杆。
“你咋出来了?”
“里面四人刚好凑一桌叶子戏,我又不会,我待在里面做什么?看你一只兔子怪孤单的,就来陪你喽。”司马懿轻抚着郭嘉毛茸茸的皮毛,往楼下看去。
台中央的江湖艺者目光掠过面前一双双高举着的双手,向上看去,忽而落在司马懿肩头,与人儿目光刚好对上。
“不知楼上那位蓝衫公子可否配合在下一起表演呢?”江湖艺人将手一侧,礼貌邀请道。
“荣幸之至。”
司马懿正愁无趣,忽被艺者点中,俯身抱起郭嘉,兴高采烈就往楼道奔去。
郭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着司马懿挤过拥挤人群,眨眼间便来到台上。
艺者热情将司马懿请到围帐之前:“公子,这易容之术是我们吃饭的本事,绝学不外传,故而这围帐之中只能你一人进去。”
“我知道啊。”司马懿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这只小兔也要留在外面。”
司马懿愣愣,忽地抱紧郭嘉,又不太想进去了。
倒是郭嘉被“易容之术”的噱头给吸引住,再也挪不动脚了。
“怕什么,小爷就在围帐外!这里还有这么多人。”郭嘉心痒痒,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好奇。
见郭嘉执意要求,司马懿只好将郭嘉往地上一放,与艺者一同钻入帐内。
围帐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草药香气,还有另一名男子站在木桌的另一旁。
“他是我徒弟,公子莫要慌张。”艺者见司马懿有些不适,连忙解释道。
下一步,艺者拿起桌上的锋利小刀和软蜡块,柔声道:“公子请闭眼。”
司马懿心里虽紧张,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谅这两人也不敢对自己做出不利之事。
闭上眼后,司马懿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冰凉凉,好似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在脸上乱动。草药的香味似乎有助眠之效,司马懿不知不觉睡过去。
莫约一两炷香时间后,围帐内香味散去,耳边传来一阵轻唤。
“可以睁眼了。”
打了个小盹后,司马懿整个人精神起来,只觉得脸上有些难受,正要用手抓,却被拦下。
“过一会儿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艺者笑道,“颜料还需沉淀,公子在忍耐一会。”
司马懿点点头,忽地感到自己发冠一散,紧接着整个脑袋变得沉甸甸的。
“易容之术有时效性,三日后就会自动脱落。若是公子介意,回去用水洗把脸就恢复原状了。”
待艺者收拾好一切,司马懿脸上的颜料也干了。
果真,颜料一干,之前种种的不适感就消失了。
司马懿顶着头上重物,走出帐内,只见之前热闹的人群忽然全都安静下来。
就连郭嘉愣在原地,与司马懿对视良久,始终没有迈出脚上前。
“全傻了?”司马懿不由瞪大双眼,这一个一个都是什么反应。
“爹爹,你看衣服没变,这个姐姐是刚才的公子。”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娃子兴奋喊道。
随着稚嫩的童音落下,四周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
正当司马懿疑惑之际,郭嘉突然“扑哧”一声:“司马小姐今夜极美。”
司马懿:?
“多谢。”伴随着全场的赞美声,艺者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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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落幕。
事后司马懿赶紧跑到铜镜旁,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自己本棱角分明,可是如今却珠圆玉润。易容之术当真厉害,就连人的骨相都能改变,镜中司马懿成了个活脱脱的“美娇娘”。
“嘿,别说,还挺好看的。”司马懿对镜自夸。
眼看司马懿照了半天的镜子,郭嘉蹲在一旁,甚是无助。
“祝愿每位宾客在新一年里平安喜乐,财富广进。醉客楼特意准备了福签送予各位,这边排队,先到先得。”伴随着艺者的表演落幕,宾客们的情绪来到顶峰。
正当司马懿欣赏女版自己的花容月貌时,艺者已经收拾完物品来到身边。
“公子,这是你的福袋。”
“这啥呀?”
司马懿打开福袋,只见里面有一张人脸皮,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丢到一边,被郭嘉接住。
郭嘉(撇撇嘴):这小子的胆量还得再锻炼一下。
艺者见状连忙笑道:“这是之前我与徒弟熬制猪皮胶质所做的人脸面具,全当做是公子配合表演的礼物了。”
“好东西啊。”司马懿重新从郭嘉口中取回福袋,好奇打量着。
“一次性的,用法在里面。今日演出结束,我也该离开了。”艺者笑笑,从司马懿表情就知道人儿对这份礼物很满意。
“司马先生,这是你的福签。回到家只需将福签放于茶水中,就能看见上面的祝语。”艺者的徒弟连忙上前将之前预备的福签递予司马懿。
四周吵闹,司马懿压根没听清艺者徒弟说了什么,只知道有好处就接。
郭嘉敏锐捕捉到话中怪异之处,用红眼凝视着这位艺者徒弟,眉心疑心乍现。
艺者徒弟自知说漏了嘴,迅速离开。
郭嘉长耳一动,追了上去。
艺者往外走到一半,忽然扭头问自己的徒弟:“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呀。”徒弟试图用笑意掩饰尴尬。
“不知阁下家在何处呀?以后可否登门讨教?”
趁着艺者还未出门,司马懿想追上去,再请教一番易容之术的原理,却只闻那艺者仰头大笑三声,出门而去。
“江湖浪者,随处是家。”
门外朔风依旧凌冽,艺者身影逐渐消失于风雪之中。
**
等再次回到雅间,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位姑娘走错房间了?”四人手中的叶子牌忽然不香了,一个一个全围了上来。
“哎,是我。”司马懿挠挠头,“刚才楼下有个表演易容术的艺人,不过这会人已经走了。”
“真是司马先生啊?”听到是熟悉的声音,四人才敢确认。
“真是可惜,错过这么有意思的节目。”郭照不由惋惜。
“还有好玩的。”司马懿拿出怀里福签,递给郭照,“他说放水里就会出现祝词,你试试?”
郭照听闻甚是惊奇,连忙接过,讨了碗清水,将福签放入。
可是过了一炷香时间,福签只是被泡得软趴趴,并无半点变化。
“二愣子,是茶水。”郭嘉慢悠悠提醒道。
“你不早说!”司马懿一跃而起,将手中茶盏里的液体倒在福签上,仔细观察。
湿透的福签上逐渐涌出蓝色字样,变得清晰。
“管好你的兔子,如若再犯,下次见到的就是红烧兔头了。”
文字只浮现了短短几秒,随之消逝。
24.开春宴
次日一早,赵婉容便来到府中,由甄宓带着学习经营巧算之事。
为表支持,曹丕又请了几位出名的商贾,专门来为两人讲解疑惑。
今日天气晴朗,冬日暖阳照在身上,甚是舒服。
司马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被福签上的恐吓内容所刺激,这会是一点都不肯离开郭嘉半步。
“哪有这么危险?”郭嘉正懒洋洋趴在桌上,脸上是一副大风大浪后的惬意神情。
小吏来报:“公子,过三日开春,宫中摆宴,皇后娘娘邀请您和夫人去宫中赴宴。”
当朝皇后是刘协的第二任妻子,也是曹丕的妹妹曹节。幼年里曹丕与曹节关系甚好,此次开春宴曹节便只在兄弟中邀请了曹丕。
曹丕点头,朝甄宓走去。
正值上午课毕,两人收益匪浅,这会正得空,收拾着案上的笔书。
“阿宓,三日后可有空,皇后摆宴,邀你我一同前往,我已经应下了。”曹丕邀约。
“可是三日后,我与婉容铺子正好开张,早已宣传出去了,恐怕无暇赴宴。”甄宓思索道,“非得带一人么?”
“要不……”甄宓正想找郭照,却发现今日郭照已不见身影,“怎么不见女王?”
司马懿搓搓下巴:“今晨顾院判派人来曹府,说是尚药监太常一职有缺,问子桓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见女王是药铺出身,就推举上去了。过几日还有场考核,这会估计她在房间里温习呢。”
曹丕皱眉:“我怎不知道此事?”
司马懿摊手:“难道公子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曹丕看向司马懿的目光中略有责怪:“我虽没有合适的人选,但你真是乱来,哪有女子进尚药监的?”
曹丕这席话又招来甄宓反感。
“女子怎么就不能进?”甄宓责备道,“你别整日唯男儿论,女王才思敏捷,又熟悉药理,哪点比不上别人了?”
被自家夫人一通说教,曹丕哑口无声,片刻后竟有些结巴:“我的意思是,女王若是进了尚药监,怕是会因为女子的身份被人针对欺负。”
果然只有甄宓治得住曹丕,司马懿某种闪过一丝狡黠,立马开口:“那不是有你罩着么?再说,我们女王性子刚烈,谁敢欺负?”
甄宓点头附和。
曹丕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显得有些多余,于是又把目光放回开春宴。
“尚药监的事情再说,难道三日后的开春宴只能我一人去了?”
“如果公子你非要找个伴行的,带上我也不是不行。”司马懿窃笑道,“正好我也没进过汉宫,不知里面长啥样,这会正好开开眼界。”
“你?”曹丕看着司马懿,眼神万般无奈,“仲达,你别闹,这正事呢。”
甄宓见状,在一边笑道:“怎么不行,正巧司马先生停职在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替妾身去了吧。”
司马懿与甄宓击掌达成共识。
曹丕: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
时间眨眼而过,来到三天后的清晨。
仿佛那封恐吓信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司马懿连守郭嘉几日,未见异常,这才放下警惕。
从汉宫来的马车早已备好,司马懿带着郭嘉与曹丕一同登上马车。
马车路过街巷,一家新开张的胭脂铺挤满了人群,占据了大半个道路。
郭嘉探出脑袋,只见那间胭脂铺中分工明确,甄宓正在帐台飞速打着算盘,而赵婉容则负责讲解介绍各种色型的胭脂粉盒。
“你看,这不比关在府中有意思多了?”司马懿指着车窗外,不由感叹道。
曹丕望去,只见甄宓虽忙碌,却乐在其中。想起昔日甄宓刚嫁到曹家,整日一副忧愁相,自己当时也只当她是位娇滴滴的病西子,新婚时新鲜了几日便未多关注。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甄宓才开朗起来的呢?
曹丕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甄宓身上有种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明媚感。
或者说,自己之前从未静下心来,去了解自己的妻子。
反思之余,马车轮子已渐渐滚至宫门口,前来接待的是一名年约十六的小宫女。
“可是国舅大人和……夫人?”小宫女梳着兔形双髻,正要去迎,却发现马车上下来的两位都是男子。
“家妻有事不能前来,故而今日和好友仲达一同来。”曹丕道。
郭嘉蹦下马车,往四周看去。前世早年时自己曾与曹操来过一次皇宫,如今看来,汉宫建筑威武雄壮,气派不减当年。
“好的,原来是司马公子。”小宫女连忙记下,带领着两人走向宫内。
“你怎知我姓司马?”司马懿好奇追问。
“奴婢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平日里总听娘娘念叨曹府里有个成天抱着白兔的司马先生。”小宫女笑道。
“原来如此。”司马懿带着郭嘉憨憨一笑。
“开春宴连摆三日,两位先把行李搬至别宫吧,别宫房间众多,公子可凭心意自由挑选。”
“三日?这么久啊?”司马懿心里泛起嘀咕,怪不得甄宓不想来。
见曹丕似乎有心事,也不说话,司马懿觉得怪无趣的,正好和小宫女搭搭话。
“小姑娘,怎么称呼?”
“奴婢叫小铃铛。”小宫女笑着回复道。
“小铃铛呀,你是什么时候跟着皇后娘娘的?”
“前不久才来到宫里的。”小铃铛说道,“当时我初来乍到,宫人们都瞧不上我,欺负我。只有皇后娘娘一视同仁,怕我又被欺负了去,就把我留在身边了。”
司马懿低头,忽然看到小铃铛一双白皙细腻的巧手:“怎么偏偏就来到宫中呢?”
“还不是家中贫寒,吃不饱饭。”小铃铛叹道。
司马懿也不知道该不该追问人家私事,不过见小铃铛不愿多说的样子,识趣闭嘴。
别宫的建筑楼屋虽不及正宫里雅致大气,却别有一番闲趣。然而,在挑住所的时候,司马懿正好看相一处幽静小院,却被告知已有人了。
“不是说好随便挑的么?”司马懿表示不服。
“里面是新来的莫政事,现在是皇上眼中的大红人。”小铃铛连忙把司马懿拉回,“得罪不起,要不公子换处地盘?”
“莫政事?”曹丕皱眉,“可是主张废除官职举荐制的那个莫轻燕?”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女孩子的?”司马懿凑到那处院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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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望。
“本来就是女子。”小铃铛泛起嘀咕,“莫政事和先皇后长得有几分相似,陛下为了这个莫政事,已经好几日没去看过娘娘了。”
曹丕听罢冷笑一声:“我就知会如此,当初阿节还不听劝,说是支持莫政事主张,非要选贤举能,挑选一些新的有学之士,压迫自家空间。可人家看上的是她的后位,这下才真的引狼入室了。”
作为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司马懿只是觉得这莫政事确实有点意思。废除举荐制,意味着以后官员任命只能靠硬本事,有能者居之。
“倒也不算坏事,虽说贵族权利受了点削弱,不过好在寒门庶族也有上升的空间,到时候朝廷又会有一批新鲜血液。”郭嘉赞同司马懿的观点。
但是由于立场不同,两人只好私下交流。
小铃铛带着两人绕过小院,打算另寻一处僻静之地,却迎头撞见了一名达官显贵。
那位贵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位沉稳少年。
“姚上卿?”曹丕一眼就认出。
姚衡曾与曹操共事过,也有军功,后来由于身体原因,被曹操推举来汉宫任职,也称得上是曹丕半个长辈。
“子桓公子!”姚上卿也认出了曹丕,连忙上前寒暄。
可怜司马懿谁也不认识,只能在一旁薅着郭嘉的兔毛,勉强安放双手。
郭嘉无奈:“再薅就秃了。”
“这只小兔甚是可爱。”一旁的少年上前,看着郭嘉。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夸着实拉足司马懿好感度:“你是姚上卿家的公子?”
少年听闻眼神忽地一暗:“我出身寒门,哪敢高攀权贵。因为会写写文章,便被姚上卿留于府中做门客,赚点微薄收入罢了。”
司马懿见自己戳到人儿伤心处了,连忙另寻话题:“寒门庶族又有什么关系,汉宫中不是新来了位莫政事,说是要废除推举制,改选拔制了么?”
少年仍兴致低迷,听完司马懿所言不由苦笑:“当官人总喜欢说一套做一套,她莫轻燕就是因为和皇帝好上,才有如今权势。选拔制只是外囊,听起来好听罢了,其中的水深着呢。”
司马懿一阵唏嘘,瞬间没了好奇心。本以为这辈子能破天荒看到贤才女子步入朝堂,却不料莫政事官职竟是这么得来的。
见姚上卿和曹丕还未聊毕,那位门客继续道:“其实早在去年十一月,朝堂已经办过一次选举。当时选上了三名官员,后来弄虚作假被发现,当时负责此事的选官都掉了脑袋。”
“单单莫政事没有受半点影响?”
少年门客点点头。
司马懿在心里盘算,觉得这女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在下严诚,敢问兄台姓名呀?”少年门客拜道。
“在下司马懿。”司马懿连忙介绍自己。
恰逢此时,曹丕和姚上卿正好聊得差不多了,告别之后便各自离去。
临别时,郭嘉敏锐注意到小铃铛看严诚的目光有些别样。不过严门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个小宫女。
等来到别宫寝殿后,小铃铛便端来两份暖汤:“二位先喝完热汤暖暖身子,也可以四处逛逛,只是千万别走远,等到午时奴婢会领着二位一同前往开春宴的。”
25.别宫凶案
司马懿舔舔嘴唇,只觉那手中菌汤鲜味无比,连忙又倒了一小勺让郭嘉也尝尝。
曹丕放下碗,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仲达,我之前是不是对女子多有偏见?”
“嗯?”司马懿从来未想过曹丕还会有自我反思的一天,本以为只是玩笑话,却见曹丕目光恳切,只好一笑带过,“环境所致,不是你的错。”
听完司马懿劝解,曹丕仍是眉头不展:“我有一种阿宓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感觉。”
“为何这么说?”
郭嘉和司马懿同时表示疑惑。
“她会经营,会变得很忙,会有自己的朋友,那她以后就不需要我了。”曹丕又被司马懿被劝了好久,才肯道出心中忧虑。
得知曹丕是真正上心了,司马懿不由笑道:“这有何忧?子桓之前不也是一心扑倒政务上,将少夫人冷落在府的么?你未曾抛弃过少夫人,少夫人自然也不会抛弃你。”
曹丕又陷入深深自我怀疑之中。
司马懿努力忍住笑:“你还有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何事?”曹丕见司马懿神情一变,连忙侧耳去听。
“当你在忙自己的事时,少夫人成日在府中守着你。而当少夫人有了自己的事业,你却成天担心她离你而去?”
曹丕点头,回想起自己的今日状态,确有其事。
“公子还年轻,不懂夫妻间相守的道理。”
郭嘉竖耳一听,险些将口中的汤喷出来:“你一个实操为零的,还能厚着脸皮去指导别人?”
“你懂?”曹丕也觉得司马懿的话很奇怪。
虽然实际经验为零,但是并不耽误司马懿近乎满分的理论。
“就这么说吧,所谓爱意,并不仅仅是互相凝视,更重要的是你们要并肩而战,去眺望同一个远方。”
得司马懿所言,曹丕恍然大悟。
郭嘉:坏了,真被司马懿装到了。
正当曹丕还欲向司马懿请教时,房外响起一阵清脆的呼唤。
“子桓哥哥!”
司马懿和郭嘉循声往外看去,只见一玲珑俏丽的女子提着凤裙向殿中跑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也包括之前的小铃铛。
“阿节。”
自从曹节入宫之后,兄妹俩只能每年见上一两面。此次宴会还没开始,曹丕便见到故人,有些惊奇。
“这位就是司马先生和佳佳吧?”曹节伸出手指揉揉郭嘉的脑袋,从司马懿的手中小心转移到自己怀里。
郭嘉眯起眼,觉得曹节身上有一股很清雅的香味,闻起来很是舒服。
“卑职,参见皇后娘娘。”司马懿还没行礼就被曹节一把拉起。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之前马车上曹丕曾和司马懿提过,皇后曹节是与自己关系最好的妹妹,到时候不用拘束。
可是司马懿万万没想到,一国之后竟是这般没有架子,连一句“本宫”自称都没有。
曹节眉中带笑,转回头看向曹丕:“今日嫂子没来?”
曹丕宠溺一笑:“阿宓在忙着胭脂铺的事情,你这开春宴一请就请三天,阿宓可抽不开身。”
曹节鼓起腮帮子,凤冠一侧,佯装愠色:“倒是我的不是了?”
见曹丕又惹女孩子生气,司马懿连忙自觉出列:“皇后娘娘,你哥嫂俩都来过好几次了,只有我从来没进过宫,这才求着你哥带我进宫见见世面。就拿娘娘这身行头来说吧,凤冠上的工艺精致巧妙,若非仲达亲眼所见,怕是想都想不出。”
听闻司马懿一哄,曹节顿时喜笑颜开:“小铃铛,分司马先生一篮落香糕。”
小铃铛将左手的落香糕递予司马懿:“这是外邦进贡的,用料珍奇,味道也是宫廷糕点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谢娘娘。”司马懿俯身接过。
曹丕见还有一篮,也很自觉:“老规矩,这一篮是让我自己来拿是吧?”
曹丕正要伸手,却被曹节一拦:“哥哥扫我兴致,不给哥哥了。小铃铛,我们走。”
“不是,那这一篮落香糕你送谁去?”
拿都拿到别宫了,总不可能又拎回主宫去吧?
“自然,去给莫政事。”曹节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曹丕劝住。
“莫轻燕?”曹丕不可思议。
“是啊,怎么了?”曹节回头,见曹丕的反应有些奇怪,不由想起曹丕之前劝自己的事,有些糟心,“哥哥,你净听外面的人嚼舌根。莫轻燕提出的确实是有用之策,只不过实施上略有差池,陛下才没有因为她冷落我。”
“我还听说,她与之前的伏寿有几分相似。阿节啊,你万万不可放松警惕。”曹丕心里干着急,也不知曹节为何这般不听劝。
司马懿连忙把曹丕拉回,劝道:“子桓啊,你妹妹都是一国之后了,做事肯定自有分寸。娘家人不就是拿来撑腰的么,我们只管撑腰就好。有丞相和你在,谁敢动皇后娘娘。”
“就是!小铃铛,你和我一起走,这次就让哥哥自己认路去开春宴吧。”曹节朝曹丕扮了个鬼脸,就往莫政事的小院走去。
虽说曹丕与曹节感情好,但是每次见面总免不了要拌两句嘴。好在都是小打小闹,从不伤及感情。
“你妹妹,还挺可爱的。”
待曹节走后,司马懿不由夸赞道。
曹丕叹了口气:“可惜就是眼光不太好,要是早几年,我就给你和我妹说媒了。”
司马懿抿抿嘴,一时觉得自己说啥都不对。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你说是吧,佳佳?佳佳!”
司马懿猛然发现,自己的兔主子被曹节一起顺走了。
曹丕拍拍司马懿肩膀:“估计曹节等会就直接带到开春宴上了,咱俩先走吧,宴上还有一些别的官员,我陪你去认识认识。”
两人并肩走过别院出口,却见严门客正急匆匆赶往别宫内。
“诶,严门客,你不是已经和姚上卿先去开春宴乐么?”司马懿好奇问道。
严诚跑得一身是汗,也顾不及擦:“姚大人闹肚子急需止泻药丸,我一想到行囊中正好有,便回来取了。”
“哦好,慢点跑,小心摔着。”司马懿连忙避过。
曹丕打量着严门客的背影,有些奇怪:“宫里不就有御医么?何苦多来回跑这一趟。”
“也许人家和我一样是第一次进宫呢?”司马懿摊摊手。
“有道理。”曹丕不再细想,便带着司马懿一同前往主宫赴宴。
安平大殿内灯火辉煌,乐声悠扬,仿佛融融春光已经提前降临。与其说是开春一宴,不如说是一场大型的联络会。
虽说开宴的时间还未到,大多宾客们也基本就位。曹丕将司马懿一一介绍给交好的官员,交谈间气氛融洽。
眼看宴会时间就要到了,姚上卿一副拉虚脱的样子,苦着脸赶回到大殿之中。
刘协独坐在龙椅上凝神,身影似乎有些落寞。小铃铛站在空荡荡的后位旁,不时朝殿外张望。
“皇后娘娘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曹节身着一袭九天凤尾袍,裙尾摇曳宛如天边流云,手捧玉兔,一举一动间显尽端庄大气。
“皇后娘娘千岁——”
众臣各退其位,齐声拜道。
路过曹丕和司马懿的桌前时,曹节悄悄松开手,将郭嘉往司马懿的怀中一抛。
司马懿伸手,正好捧住郭嘉。
见到曹节向自己走来,刘协赶紧手执其两杯美酒起身,并将其中一杯递给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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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
刘协慷慨激昂:“今日春回大地,朕与诸位卿家在此共沐春光。开春之宴,非但为迎春之喜,亦为联络君臣之谊,共商国泰民安之大计。大汉兴衰皆系于诸位之才智与勤勉,借此春宴之际,朕愿与诸位共饮此杯。”
“愿天佑我朝,国运昌隆。”曹节举杯邀酒。
众人齐道:“天佑我朝,国运昌隆。”
曹丕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不着急饮。
司马懿饮罢看向曹丕,只见曹丕杯中仍满。
“子桓,你怎不喝?”
曹丕抬眼望向龙椅之人,神色轻佻:“一个朝代的君主若是连自己皇后都护不住,何来国运昌隆一说?”
司马懿不解:“可是先皇后伏寿被废一事?”
“是啊,当初刘协忌惮父亲权势,明明是他自己下的衣带诏,事情败露,却让自己的皇后伏寿揽下所有罪名后自戕。”在曹丕眼中,为一国之君者,就不该是刘协这样的。
“今日朕还要介绍一位官员,她虽是为女子,可却巾帼不让须眉。朕与她……”刘协向群臣席位望去,只见莫轻燕的位置空空如也。
正当此时,侍卫来报:“陛下,莫政事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怎么唤也没有回应。”
宴会被迫终止,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唯有曹丕一人淡定饮茶。
“来人,摆驾别宫!”刘协火急火燎,面色根本藏不住。
“诸卿勿燥,菜马上备齐,本宫与陛下先去看看情况。”曹节得体交代完宴会事宜,便与刘协一同前往。
司马懿不禁皱眉,忽而有些理解曹丕对刘协的偏见。
等众人进入别宫幽院时,只见屋内门窗紧闭。
侍卫踹开房门,曹丕和曹节等人跟在刘协身后,开门只见屋内是一副凌乱不堪的景象。
寝房头顶的梁子上,悬挂着三尺白绫。而风头正盛的莫轻燕却吊死在白绫上,身旁还有一只正舔着爪子的黑猫。
“啊——”曹节靠近,只见刚才还与自己把酒言欢的莫轻燕面部青紫狰狞,舌头伸得老长。
就连郭嘉也没见过这个死状,吓得一个哆嗦,直往司马懿怀里钻。
司马懿一手抱着郭嘉,一边又连忙借着桌椅登上,单手将白绫解下。
曹丕顺势接下莫轻燕尚有一丝温热的身体,将其平放在地上。
“人是没气了,刚死不久。”曹丕简单判断道。
刘协回头看向曹节,眼神有些不定:“朕记得,你宴前才给她送过落香糕……”
忽而,刘协看到一旁的曹丕,才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曹节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此刻见刘协看向自己,更是拼命摇头。
曹节正欲解释时,却被曹丕一个上前霸气护在身后。
“陛下,皇后娘娘的落香糕,臣也吃过。”
“那之前可还有其他人进出过此处?”刘协撇过头,扫向众人。
谁也没想到,本该是喜庆洋洋的开春宴上竟出了这种事情。
此时见汉帝发怒,众人更是屏气凝神。
“佳佳,你闻闻,屋内还有没有其它味道?”司马懿想起手中的郭嘉,赶紧求助。
“这里人太多了,气味早就混杂了。”郭嘉努力嗅了一番,却徒劳无功,“不过我知道,在曹节走后,严诚来过这里,当时严诚好像还和莫轻燕起了争执。”
正当众人雅雀无声之际,角落里传来一阵喵喵叫的声音。
郭嘉灵机一动:“对了,那只小黑猫应该是莫轻燕养的,它至始至终都在,应该会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黑猫似乎也有话要对郭嘉说,见郭嘉从司马懿怀中跳出,连忙凑了上去。
可是,一猫一兔东闻闻,西嗅嗅,硬是交流不了一点。
26.落香糕
郭嘉回头望去,唯一的房门钥匙正被莫轻燕牢牢攥在手中。
屋内门窗紧闭,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莫轻燕自尽。可按常理推测,若是一个人正值风生水起之际,又怎么可能自寻短见?
“这房梁这么高,光凭莫轻燕的身高,怎么可能抛得上去?”司马懿马上否认了这个念头。
曹丕虽有不满,却仍委婉提醒道:“陛下,现在人太多,实在不利于查案。”
刘协立刻反应过来,命宫中侍卫将在场所有人回到大殿中静候,并传唤御医检查死因。
待人群散去,郭嘉隐隐闻见一股淡淡香味。
根据郭嘉所言,严诚极有可能是见过莫轻燕的最后一个人。
“严诚!”司马懿人群中喊,却根本找不到严诚的身影。
“司马先生,严诚刚才一直留在大殿上,并未一同过来。你找他作甚?”姚上卿走到一半,忽闻司马懿在找人,便好心提醒道。
曹丕听闻,快步上前问清其中缘由。
“姚大人,当时可是严门客给你拿的药?”司马懿反问道。
姚衡回忆小片刻后摇头:“许是第一次进宫不熟悉路,小严拿药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正好御医那边有药,我就直接吃了御医房的药。”
对上了!
司马懿与郭嘉对视一眼,眸中不由一亮。
曹丕看出倪端:“陛下,就请严门客来一趟问个话吧。”
刘协点头,随后下令传唤。
“陛下、哥哥,莫政事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曹节本是害怕捂眼,却被郭嘉拉至尸首旁,正好发现莫轻燕颈上的蹊跷之处。
三人连忙跑来,却见莫轻燕脖颈上确实有一道血痕,不过并不深,想来也不是致命伤。
“仲达,你刚才那些话,可是怀疑严诚?”曹丕一边检查着四周环境,一边侧脸问道,“当时我们去赴宴,严诚正好回来过。对了,仲达,你不是有千里窃听的秘术么?”
司马懿见瞒不住,只好把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曹丕:“严诚当时确实来找过莫轻燕,两者还发生过争执,只是争执的具体内容我也没太注意。”
正当几人陷入沉思之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参加皇上、皇后娘娘。”严诚看到屋内惨景,目光闪烁。
“严诚,当时皇后离开后,朕听闻你还进来过?”刘协凝视着严诚的脸。
严诚脸上藏不住,得知自己来找过莫轻燕的事已被宫人检举,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回陛下,当时我确实来找过莫政事。”
“你找她做什么?”曹节不解,按理说,莫轻燕是刘协才提拔上来的女官,不太可能和朝中官员有太大牵扯。就算有牵扯,也不是严诚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其实我……”
正当严诚思考说辞时,莫轻燕养的那只黑猫便高翘着尾巴向严诚走去,似乎很是亲昵。
见到此景,严诚也只能无奈一笑:“其实莫轻燕是我的同门师妹,只是她做了官,平日事忙,我只好借这次宫宴见见她。”
郭嘉时刻关注着严诚脸上的神情,虽有些不自然,却又不像是全然在说谎。
“当时你与她争执什么?”曹丕面色铁然。
“是、是一些师门中的事情,文人么,辩论之事常有。”严诚努力保持着面上平静。
正当众人审问严诚之时,郭嘉隐隐问到床下有股血腥味。
郭嘉钻入床底,只见最深处有一枚沾着鲜血的簪子,便顺势将簪子叼出,扔在严诚面前。
严诚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脸上神情早已将自己出卖。
“严诚,你撒不撒谎,我们看得出来。”司马懿在一旁提醒道,“身为同门,嫉妒师妹平步青云?”
“我……”严诚望着那枚簪子,目光忽然有些可悲,只好轻叹口气,“莫轻燕原姓伏,是先皇后的妹妹,也曾是我的心上人。所以对于她飞黄腾达这件事,我也并不奇怪。”
先皇后伏寿的妹妹?
曹丕听闻不由眉头一皱,瞥向刘协。废后多年,刘协另娶曹节,还不够知足么?
而曹节本以为莫政事只是与前皇后长得有几分像罢了,却没想到刘协竟是有意扶持旧部势力。
结合之前严诚对莫轻燕的恶意,司马懿不由推测道:“所以,你怀疑你的心上人为了权力而主动献身陛下?”
“不可能,朕和莫政事从来不曾有过逾矩之事!”刘协横眉道。
曹丕冷笑:“拿什么证明?”
比起曹丕怀疑刘协单纯变心,曹节更怕自家哥哥联想到刘协试图通过扶持旧部来对抗曹家势力。
“本宫会永远相信陛下的,还请哥哥说话注意分寸。”曹节赶忙站到刘协身边。
曹丕见状,心里极度不悦,却只能冷哼一句“无可救药”。
刘协心中明白曹丕对自己的不悦,却也因曹节能站在自己身边而无限感激。
“我从来不恨她,她本就贵族之女,平步青云也不过是一件正常的事。我在意的,只是她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严诚如实相告。
“此话怎讲?”司马懿接过严诚的话,“她曾许诺过什么?”
“目前朝中主流的是推举制,可是这一条途径早已被贵族子弟垄断。我等寒门庶族,永远不能有实现抱负的那一天。”严诚字字恳切。
“莫政事推行选拔制,有能者居之,不是正合你心意么?”刘协皱眉问道。
“这件事情,陛下应该比我更了解。”严诚再次拜道,“当时选上的三位官员,尤其是魁首林敬,不学无术,德不配位!可不就是莫轻燕打着新制,在自己的制度里任意妄为,做着培养贵族关系网的旧事么?”
“可查出弄虚作假,并带头宣布此举作废的,也是莫轻燕。”刘协淡淡道。
听闻刘协之言,严诚忽地眼神一暗,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我只知,当年伏林两家是世交,她与林家小姐林瑶关系很好。”
“怪不得。”曹节听后眼眸一垂,“本宫之前进来时就见她拿着半块帕子看。小铃铛,你去将莫政事刚放在枕下的帕子取来。”
“喏。”
身后的小铃铛回过神,连忙移至莫轻燕床边,从枕下取出半块帕子。
帕子上面绣着一只燕子在林中里嬉戏,针法稚嫩。可以看出,帕子虽已经很旧了,但是却依然被莫轻燕保存得很好。
郭嘉凑近观察着尸首,瞧见莫轻燕的怀中有一封书信,便急忙叼出,送到司马懿手边。
信中内容是希望免除林敬的罪责,落款是林瑶,时间在三个月之前。
司马懿移交给曹丕和刘协传阅。
刘协并未仔细看信,只是继续责问,目光中一丝威严:“所以,你因为误会你的师妹,就借今天接近莫轻燕,设计密室并杀害她?”
“密室确实是我利用黑猫和丝线设计的,我也确实因为自己会因为惹上官司而伪造出轻燕自尽的样子。可是自从她拿那枚簪子划伤自己以明其志的那一刻,我就再未恨过她。更何况,后来我已经与她和解,更是没必要害她!”严诚据理力争,“只是当时不知为何,我突然晕倒,醒来时莫轻燕已经断气了。”
“你不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好笑么?”曹丕有些听不下去,“除了你,皇宫里还有谁和莫轻燕有过节,难不成是我妹?”
“子桓,严诚应该没有撒谎。”司马懿蹲在莫轻燕身旁,“你看,死者面色平和,嘴角似乎还有笑意。”
司马懿话音刚落,身旁御医检查完毕,朝着刘协颤颤跪下:“敢问陛下,那篮落香糕是谁送来的?”
“落香糕怎么了?”刘协皱眉看向御医,护紧了刚才坚定维护自己的曹节。
“落香糕上,有撒过乌头草。而乌头草过量,则可致人迅速死亡。”
见祸水引到自家头上,曹丕当即便沉不住气:“落香糕我们也吃过,统共两篮,当时是小铃铛随手给的,怎么偏给莫轻燕的那篮有毒?”
小铃铛也站出来为自家娘娘抱不平:“若是要怀疑皇后娘娘,就先带上奴婢。”
司马懿见御医一脸为难,便仔细询问道:“可是这一整中篮的落香糕都有毒?”
御医摇摇头:“只有其中几块有毒。”
没想到自己送的落香糕中竟然□□,曹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驳。
“许是这落香糕进贡时就存有乌头草,才害得娘娘无辜遭疑。”小铃铛脱口道。
刘协不由皱眉:“进贡落香糕的是哪方之臣?带过来问话。”
“陛下先别急。”司马懿见状,赶紧上前,“我们屋中还有一些剩余的落香糕,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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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拿来检查?”
刘协看向曹节,得曹节确认后才点点头,道了声“允”。
曹丕亲手将宫中的落香糕拎回,放在桌上,让御医当场检验。
司马懿用袖子掩住手指,轻轻将几块有毒的落香糕与其他分开。
忽然,郭嘉鼻尖一耸,爬进了就要去看,却被司马懿拉回。
“佳佳,这一堆是有毒的,你若馋就去吃另一堆。”
“二愣子,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枚落香糕放在一起,有一股很浓的山楂味?”郭嘉用爪子小心翼翼拨开糕点堆,一块一块小心辨析过去。
恰逢此时,御医将另一篮落香糕检查完毕。
“回禀陛下、娘娘,此篮中剩余的糕点全部无毒。”
“那应该不是贡方的问题。”曹丕摸索着下巴,陷入思考。
司马懿顺着郭嘉指引,俯下身小心将鼻尖凑近在那几枚有毒落香糕,确实有浓郁的山楂味:“陛下、皇后娘娘,落香糕还分不同的口味么?”
“落香糕确实有许多不同口味,不过不外乎山楂、葡萄、枣、杏、桃几种,都是平常的口味。”曹节回忆道。
说起不同的味道,严诚忽然想起往事,却有些犹豫。
“陛下,草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讲。”刘协也正值一筹莫展之际。
“刚才皇后娘娘说起不同的口味,草民想到轻燕曾经最喜欢吃的,便是山楂。刚才见司马先生在凑近闻,敢问这些有毒的糕点可都是山楂味?”严诚虽未曾接触过落香糕,可是却推测得却八九不离十。
司马懿抬眸,看向严诚,答道:“正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曹丕联想到自己,顺势分析道,“我喜食葡萄,所以吃前就乐意先挑葡萄味的。而莫轻燕喜欢山楂,自然就会倾向先挑有山楂味的先吃,故而中毒。”
虽说严诚从未接触过落香糕,可是,这一席话却又不知不觉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了。
侍卫将今日进出别宫的人员名单交予刘协,刘协浏览完毕后将名单拎至严诚面前:“除了你,这里面还有谁与莫政事有过节?还会有谁知道莫政事偏好?”
严诚恭敬接过名单,扫过一眼,只知道名单上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官员,却并无认识之人。
“来人,现将严诚关入牢中,听候发落。”刘协心中已有答案。
在司马懿眼中,严诚好歹是个聪明人,哪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道理?
可是,严诚刚被押入大牢后没多久,内务府却派人告知,在皇后娘娘宫中盆栽中发现几株乌头草。
曹丕本以为事情结束,忽然见事情又牵扯到自家妹妹身上,不由讥讽道:“皇家事情真多。我们家阿节德行高尚,绝不会去害一个区区废后之妹,散了吧。”
曹丕本欲就此了结,以免节外生枝,却不曾想曹节主动发话:“本宫自是问心无愧,若是诸位不信,大可来本宫宫中一查究竟。”
曹丕心中长叹,万分无奈看向自家妹妹。
曹丕:我的傻妹妹啊,你是皇后,就算你真杀了莫轻燕,也没有人敢动你呀。
“既然如此,先去皇后宫中看看。”
刘协本就在意自己亲任官员的死因真相,加上见曹节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也不介意多走这一趟。
得刘协发话,众人纷纷跟随圣驾前往曹节宫中。
司马懿见曹丕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心安慰道:“子桓可是担心有人要害皇后娘娘?”
曹丕点点头:“依我看来,此案不过只是私仇。许是伏家七年前得罪了人,又或许是她莫轻燕推行新制时得罪了人,碰巧被仇家寻上门罢了。阿节脾气我也知道,只是这件事本就与我们无关,何必祸水自引。”
郭嘉忽地有个一念头:“公子分析得很对。”
“什么?”司马懿抱着郭嘉快步跟上队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觉得我们最好别趟这浑水?”
“我的意思是,就从新制所牵涉的所有人员中查。当时选拔上的前三者不是都被革职了么?就查他们啊!”
司马懿快步上前,将郭嘉的话转告给刘协。
刘协本来觉得是个好主意,却忽然记起,那三名信任官员早在三个月前就以“弄虚作假,藐视新制”的罪名给处以死刑了。
27.幕后青梅
凤仪宫气势恢宏,可后院却嫩芽出露,别有一派生机。
几名内务府的官员早已立在乌头草边恭敬等候。院中乌头草数量不多,一共只有三株,却被养得极为壮硕。
曹节走进一看,也没想到自己去年新移植来的紫花竟是传言中的“毒株”乌头草。
“当年本宫一共移植来五株,第一株没有经验,年前便养死了。另一株不知怎的,前不久刚枯死,现在正好剩下三株,数量对得上呀。”曹节一边说着,一边还顺势伸出手指拨弄。
“那两株养死的乌头草在哪?”刘协顺势问道。
“都说是养死了,留着不扔作甚?”虽为天子,曹丕依旧对妹夫的脑回路表示极其无语。
两人交谈间似乎总有一股暗戳戳的火药味,曹节不由扶额:“本宫早让小铃铛处理掉了。”
正当众人围着那几株乌头争论不休之时,郭嘉早已踱着步子在小院中打转,除了乌头之外,院中的奇花异草还真不少。
想来也是,曹节一人在宫中无趣,将收集和养护花草作为一大爱好,也是一件雅事。
穿梭于花草间,一丝似曾相识的气味钻入鼻内,郭嘉不由打了个喷嚏。
司马懿一边听着众人谈论,一边密切关注着郭嘉举动。
郭嘉趁着众人不备,赶紧往气味最浓之处刨去,刨出了个小坑。
司马懿明面上在认真听众人分析,时不时点头发表两句自己的观点,实则暗中却在给郭嘉打着掩护。
可是,郭嘉刨着刨着,却发现那味道又淡了下去。
“佳佳,你有什么发现?”司马懿传递心声。
郭嘉叹了口气,摇摇头:“这片土里好像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可是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许是郭嘉掘地动静大了点,很快就引来了宫女们注意。
“这是谁家的小兔呀,怎么在糟蹋娘娘精心培育的花草。”三两位宫女急忙上前要抱走郭嘉,却被曹节拦下。
“无妨,是本宫哥哥家的,佳佳爱刨坑也是天性,就当为本宫的小院松松土了。”
乌头株数量对上后,曹节清白自然得以证明。
此时正好见郭嘉淘气,曹节不由一笑。
被曹节这么一说,郭嘉只觉得数十只眼睛直盯着自己,一时间觉得刨也不是,不刨也不是。
“不许刨了,整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我还怎么带你回家。”眼见郭嘉被众人盯住,司马懿连忙将郭嘉拎回怀里。
说罢,司马懿又环顾四周,问附近有没有水盆,要为郭嘉洗洗爪子。
得知这只兔子和兔子主人都是皇后娘娘的“贵客”,宫女们争相去打水。
司马懿抱着郭嘉,轻轻举起郭嘉的爪子放在自己鼻下,忽地一皱眉。
“二愣子,你可是闻出什么了?”见司马懿脸色一变,郭嘉就猜到肯定有发现。
“佳佳,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醉客楼,有位江湖艺人曾在我脸上表演过易容术?”司马懿用手指将土,轻轻捻开,再次肯定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用的药水,就是这个味道。”
郭嘉与司马懿对视了一眼,彼此间心领神会。
“司马懿先生,水来了。”一位宫女忙将水盆端至旁边,恭敬道。
“多谢。”
司马懿道谢完,继续蹲下身,为郭嘉洗爪子。
“宫中有人会使用易容术。”司马懿低沉,将目光放置在场所有人脸上。
“二愣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姚大人和严诚时,小铃铛看严诚的眼神不对劲。正常人见到陌生人并无明显反应,而小铃铛却是诧异的,好像之前和严诚就认识。但是严诚并不认识小铃铛。”
“你是怀疑……”
郭嘉点头。
正当司马懿和郭嘉还在商量时,另一边似乎已经有所定论。
刘协和曹丕彼此间难得商量几句,又匆匆赶去安平大殿中,好生安抚众位官员。曹节则留在原地,安排销毁剩下的乌头草和封锁别宫幽院。
一年一度的开春宴本该持续三日,却因别宫中出现人命而被迫腰斩。大多官员都忌讳此事,便主动提出离场。
刘协顾及汉室颜面,于是提前终止今年的开春宴。
曹丕难得与曹节见一面,连家常都没来得及唠就被这破事给糟蹋了心情,此时宁愿留在别宫。
而司马懿与郭嘉才刚发现事情的苗头,更是不愿离去。
**
结束一天周转,两人终于回到别宫的房间中。
“明明是他刘协自己的皇宫,出了事还要我这个国舅一起帮忙收场。”曹丕累到在床上,不松半分口。
“明明就是你嫌陛下处理不好事情,自己巴巴贴过去的。”司马懿决定丝毫不留情面地戳开真相。
曹丕背过身去,想了又想,依旧不满嘟囔:“刘协那性子也太优柔寡断了,整个汉家明明是父亲在撑,怎么偏偏他当皇帝。我见他对阿节也不好呀,怎么阿节就偏偏喜欢这种?”
司马懿:危!
“还好整个别宫都清场了,也没有隔墙之耳。”司马懿擦擦额角薄汗,试图将话题转向别处,“子桓,你真的觉得凶手是严诚么?”
“无论是谁,与我无关。”曹丕翻了个身,忽然注意到房内少了些什么,“佳佳呢?”
“今日别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担心皇后娘娘害怕得睡不着觉,就把佳佳留在凤仪宫陪她一晚。”司马懿抬手沏了杯茶,凑近一抿。
曹丕忽地噗嗤一笑:“仲达,你未免太小瞧我曹家女了。”
“此话怎讲?”曹丕的话引起司马懿极大兴趣。
“身为曹家次女,阿节自幼就与我一同随父行军,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五岁反手转匕首,十岁单手耍花枪,所谓柔弱,不过是阿节瞎担心自己会太强势,才装着哄刘协玩的。”曹丕伸了个懒腰,“今日下午,我反倒是担心,莫轻燕那条命会不会真是阿节自己看不惯而弄死的。”
得知曹节是故意扮猪吃老虎,司马懿一时语塞,不由想起早晨与曹丕的对话。
“皇后娘娘是明白人呀。”
眼见曹丕眯眼就要睡去,司马懿赶紧凑到床边:“子桓,你可还记得几日前,我曾试过易容之术。”
“子桓自然记得司马小姐的花容月貌。”曹丕忍着困意打趣道。
“在皇后娘娘宫中,也有这样一位易容之人。”
司马懿装作不经意一说,却引得曹丕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阿节宫中竟然有如此用心险恶之人?”
司马懿还没来得及说一下句,就被曹丕之言所惊:“用心险恶?”
“正经人谁成天以假面示人?”曹丕脸上倦意一扫而散,“你告诉我是谁,我这就去把那人揪出来,免得背后捅我家阿节一刀。”
果然还是护短的。
司马懿掂量片刻后道:“子桓别急,还没有定论。今日我只是在皇后宫中,闻到过那日易容药水的味道。”
听司马懿此言,曹丕神色不由放缓:“仲达是不是有些太多虑了,宫中女子所耗香物种类众多,若是味道相似,也不奇怪。”
司马懿内心吐槽:我多虑?你倒是比我还激动呢。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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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法直接告诉此事是郭嘉闻到的,司马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子桓可还记得,今日在莫轻燕身上发现得那封信?”
“不就是莫轻燕闺友替自己哥哥写的求情信么?”曹丕不以为意。
“魁首是林敬,写信的人叫林瑶,现在林敬已经死了,还是莫轻燕主动带头查出来的。”
一开始曹丕还没觉得蹊跷,直到听司马懿分析,才在脑海中将整个事件串连起来。
“这就对上了,虽然现在林小姐查无此人,但若是她通过易容术混在阿节宫中,便可通过控制落香糕的口味让莫轻燕迅速中毒身亡。”
“不知子桓还记不记得,那小铃铛出身贫苦,手却白皙光滑,并不似贫苦人家的女儿。”
曹丕回想片刻:“原来你怀疑的是她呀。她的手长啥样我倒是没有注意,只不过我听阿节宫中其他宫女提到过,她是一个多月前才刚来的。”
突然,信中落款日期再一次浮现在曹丕脑海中。
曹丕恍然大悟:“三个月前,莫轻燕为推行新制时被人钻空子,所以通过追责林敬来以儆效尤。结果林敬被处死,林瑶怀恨在心,千方百计入宫,就为了等开春宴这一天手刃莫轻燕。”
司马懿点头,若明确小铃铛就是林瑶,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
寂静时分,郭嘉睁开眼。
此时,曹节已经沉沉入睡,呼吸均匀而平和,而卧房外仅有两位宫女在守夜。凤仪宫规矩并不严苛,两位宫女虽守在门口,但后脊已不自觉贴向梁柱,半倚而眠。
郭嘉小心翼翼跳下床铺,踮起脚尖就往房门外跨去。
经过在凤仪宫的傍晚一轮游,郭嘉已经摸清了凤仪宫大致格局。宫中值夜是轮班制,而小铃铛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接替后半夜的岗。
郭嘉悄然钻进宫女住处,只见闪烁的烛光旁,小铃铛正面对铜镜,手持刻刀,在脸上细细雕琢。
越靠近,那药水的味道便愈是浓郁。整个房间里还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与郭嘉在莫轻燕房间中问道的香味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浓郁。通铺上还有其他几名宫女,此时也尽数睡下。
这种香味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郭嘉本精神十足,却才不过短短一刻钟眼皮子便有些睁不开了。
随着刻刀起舞,片片蜡屑滑落桌下。不到一会功夫,镜中又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脸。而桌旁之人似乎仍有些不满意,不断地在做微调。
郭嘉悄然爬上床,心中默念了句“得罪”后,便用门牙去轻轻咬住其中一位宫女的手臂。
在这暗香笼罩之下,一般的疼痛感似乎依旧难以唤醒人的意志。郭嘉侧头,只见刚才被自己咬着的手臂出现了牙印,而那名宫女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严诚会在房中蹊跷晕倒。
郭嘉不信邪,加重口中的力度。
“啊!”那宫女忽地发出一阵轻叫,将手臂缩回被内。
声音本身并不响,但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小铃铛忽地手一抖,险些割歪眉弓,忙转身看向身后的宫女,见没有人醒才继续转回身体。
重新调整完装束,小铃铛熄了手中蜡烛,在床上辗转反侧。
伴随着那支蜡烛的熄灭,屋内香味渐渐散去,郭嘉的头脑终于好受了一点。
借着从窗中投射入的清冷月光,小铃铛悄悄从怀中取出了半块帕子。
四周光线并不明亮,但郭嘉却看得分明清楚,那半块帕子上,绣着另外一只燕子,底下是另外半片树林。
燕子,树林。
轻燕,林瑶。
28.帝后攻略
晨光熹微,春意渐浓。
曹节发髻轻挽,抱着郭嘉正要出门,却发现宫外曹丕等候已久,不由惊讶。
趁着兄妹俩讲话的功夫,司马懿看向曹节身后的小铃铛,只见她面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二愣子,小铃铛就是林瑶。”
郭嘉伏在曹节怀中,急不可耐就要把昨夜的发现告诉司马懿。
司马懿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点点头,暗示郭嘉早有对策。
曹节看出曹丕欲言又止,便将两人带到宫中的凉亭内安坐,并屏退了众人。
“哥哥可是有话要和我讲?”
见瞒不住曹节,曹丕只好把昨日推测娓娓道出。
“莫轻燕虽无辜被害,可是再怎么说也是前臣势力,死了倒也符合心意。”曹丕深知妹妹性格执拗,故而苦苦劝道,“阿节,我知你心善,看不得小铃铛被人欺负才调至身边,可毕竟她的底细不明,不可不防啊。”
曹节听后,只是嘴角微微一勾:“哥哥这么快就知道了?”
郭嘉突然有些错愕,看曹节的神情,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昨日我与仲达讨论了良久,似乎只有这个可能性。小铃铛毕竟是你的人,怎么处置还需看你的意思。”曹丕并未注意曹节脸上微妙的变化,只是自顾自开口劝道。
曹节没有再说话,只是凭空伸出手,掌心相对拍了拍。
紧接着,不远处的小铃铛便手托早膳,款步向亭中行来,步态轻盈。
“皇后娘娘、国舅爷、司马先生,请用早膳。”小铃铛恭恭敬敬向众人行了个礼,将食物放在桌台上后就收起托盘退至一侧。
“边吃边聊。”曹节端起汤面,温言示意小铃铛坐于己侧。
小铃铛轻咬朱唇,微微摇头:“娘娘,这不合规矩。”
“林瑶姑娘不必多礼,本宫早把你当做一家人了。”曹节语出惊人,一颦一笑间尽显尊荣。
被皇后直唤其名,小铃铛“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垂首低眉,不敢出声。
“佳佳早已把你的帕子叼给本宫了。”曹节一边轻抚着郭嘉的脑袋,一边从怀中拿出半块绣着燕子和树林的帕子,递给小铃铛,“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
司马懿和曹丕静静观望着,不知曹节心中打什么算盘。
“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你被李美人罚跪在宫门口,跪了一整夜”曹节起身伸出手,眼尾略带怜意。
小铃铛迟疑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有些颤抖着落在曹节的指间,同初见那日一样,缓缓起身:“当时娘娘也是这么将我从泥地里拉起来的,从那时起,奴婢便认定了是娘娘的人。”
谈笑间,曹节双手搭在小铃铛的肩膀上,将人儿按在身旁石椅上:“当时本宫便觉得,这么一双纤纤玉手的主人,怎么可能是被迫入宫谋生的小姑娘呢?”
“可是,娘娘从未问过我,出身何处。”小铃铛面色仍有不安,尤其是发现面前虎视汹汹的曹丕正盯着自己。
“因为本宫信你,因此也不怨你借本宫之手杀了莫轻燕。”曹节亲手舀了勺汤面放在碗中,移至小铃铛面前,“只是,你可还有别的事瞒着本宫?”
小铃铛虽心中感动,却仍抿抿唇,欲言又止。
见小铃铛依旧踌躇不决,而曹节并无强迫之意,司马懿便意识到,此事已发展至攻心之际。
若要控制人心,最有效的手段并非威逼的打压,而是抓住其弱点和把柄,巧妙制衡。
想到这,司马懿忽而起身拜道:“皇后娘娘,近几日微臣在民间遇到了个好玩的小把戏,就想着带来哄皇后娘娘开心。”
“什么把戏?”曹节饶有兴趣看向司马懿。
众目睽睽之下,司马懿胡作玄虚拉起围帐,似乎在念什么咒语,而后钻入帐中,带上了之前艺者所给的人皮面具。
“这是要表演什么?”曹节托腮望着厚厚的围帐,看向曹丕。
曹丕用绢子擦擦嘴,神秘一笑:“易容术。”
听到“易容术”三个字,小铃铛忽地脸色煞白,喉间一哽,看向曹节。
曹节注意到小铃铛异样的神情,只是轻轻拍着小铃铛的后背,替人儿舒缓道:“不急,先吃完。”
片刻之后,围帐被缓缓掀开,出来的却是一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脸。
“娘娘,现在可还认得出是我?”司马懿语音未变,只是表面的容貌早已从一位俊朗青年变作是胡渣大叔。
这张面皮虽能与司马懿的脸贴合,但并非是“量身定做”,因此细看之下还是会有许多破绽。
小铃铛本从未担心易容之术会有人质疑,直到看到司马懿的演示,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秘密早已被人看穿。
看到此,小铃铛早已全身发颤,忽地又往下一跪,忙向着曹节磕头认错:“奴婢知错,皇后娘娘饶命!”
司马懿见目的已达到,便与曹节交换了个眼神。
曹节意会,转头托腮望向小铃铛:“司马先生不过只是表演了个民间的小把戏,你这么慌张做什么?难道说,这易容术让你想起什么之前没说完的?”
“奴婢该死,还请娘娘恕罪!娘娘今日所见,并非是奴婢真容。之前为复仇,奴婢迫不得已只能以用易容之术遮挡真容,不是有心要瞒着娘娘的!”小铃铛伏地认错,不敢动弹。
“本宫查过,林家是调香世家,你这易容术是从何学来的?”曹节俯视着地上的小铃铛,不紧不慢问道。
皇后虽看上去无世无争,但小铃铛自知,若一再隐瞒下去,局势将百害而无一利。如今自己背负人命,欺瞒在后,除了抱紧皇后这一条大腿,似乎别无选择。
小铃铛缓缓起身,将兄长林敬酷爱研究江湖之术一事如实相告。
“哥哥曾与一名江湖术士交好,常请至家中做客,那名术士也曾教过我。”
“那你可知那位江湖术士现在何方?”司马懿问道。
“自从哥哥作弊入狱后,乃至林家连带抄家后,那名术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小铃铛微微垂眸。
见眼前的三人不说话,小铃铛又赶紧补充道。
“司马懿先生应该只会最简单人面术,可是若想伪装的天衣无缝,只能使用一种特殊的融蜡和药水在脸上进行雕刻。”
“那你可愿意将这易容术教给司马先生?”曹节淡笑看着小铃铛。
此时不站队,更待何时?
“奴婢……愿意!”小铃铛微微一愣,连连点头,“只是易容之术复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恐怕需要练习多年。”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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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只管教。”
“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教习的工具。”小铃铛将空余的碗筷给整理完毕,一同端了下去。
“阿节,易容之术哪是短短时间就能学会的,你这未免……”待小铃铛走后,曹丕忙问道。
“诶,子桓不知,皇后娘娘要的就是她这个态度。”司马懿见曹节险些又要翻白眼了,赶忙扯下面具拦住曹丕。
“这么多年了,哥哥怎么还是不懂我?”曹节忽然话锋一转,“听闻近日府中世子之争的传闻闹得愈来愈厉害了,不知哥哥这边有何行动?”
“我虽想争,却也实在不想和子建闹翻。”曹丕闻之,唯有叹息。
“这可不像哥哥了。”曹节听到,不免有些落寞。
揣测完曹节心意后,之前与曹操在房中的对话再次浮现在司马懿心头。
思索一番后,司马懿还是决定帮曹丕下定决心。
“子桓,虽然子建公子表面上不愿与你争夺,但他背后的势力却未必如此。历史长河中,唯有胜利者方能居于高位。若你为胜者,如何处置败者,那将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然而,若你成为败者,那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如今我们已得罪了杨修和孔桂,你想,若是他们得势,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自然不会。”曹丕摇摇头,一番苦笑,“是我太局限于手足之情了,还是仲达分析得透彻。”
“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司马懿微微一笑。
曹节凤眼一斜,似乎并不满足:“世子之位难道就是哥哥的终点了?”
曹丕和司马懿两人忽地一愣,就连郭嘉也不由瞪圆了瞳孔。
“当年哥哥可是和我说,若是出嫁后夫家待我不好,你可是要替我出头的。”
“这……”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之前都是哄我的玩笑话?”见曹丕迟疑,曹节拍桌佯装生气。
“没有。”曹丕连连否认,“若是我觊觎陛下的位置,你不是第一个就来找我拼命?更何况,刘协还能欺负得了你?”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我觉得,能留在他身边,就是此生最大的幸福。能成为他的皇后,我更是想都不敢想。但是身为帝王,身边的美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出现。昨日刚送走了个李美人,今日又会来个红颜知己莫轻燕,明日不知还会有谁出现。”曹节面带苦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每日空守着凤仪宫的日子,本宫腻了。”
之前曹节总把自己伪装得太好,时至今日,曹丕才理解自己妹妹多年隐忍的辛酸。
“你想如何?像父亲当年逼宫废后一样,要求陛下遣散后宫么?”曹丕心中虽有一个更荒唐的念头,但却顾及到曹节的后位,只能委婉表达。
“我听闻,驯鸟之人会剪断鸟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鸟儿难以起飞后,便不得不依赖于人的投食。若是我把陛下的翅膀打断,那陛下是不是就只能依服于我一人?”此刻曹节眸色如狼,锋芒毕露。
猜到曹节大致想做什么,郭嘉身上忽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只可惜阿节不过一介女儿身。”曹节看向曹丕,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哥哥可愿助我?”
司马懿一个激灵,心思这曹氏兄妹胆子也太大了。
今日亭中对话倘若放在过去皇权专制时期,不知道要掉多少个脑袋。
29.女王施针
在宫中时间有限,易容术必然是学不会的。不过尚药监的考核在即,司马懿又带着郭嘉在从太医院卷了好些医书典籍回来。
毕竟是前世挚友,这次听闻又是顾院判亲自出题,郭嘉深知顾宸安的套路,便特意又从一大堆书籍中精选了几本。
曹节本就直率大气,一听这次考核尚药监新太常的是自己人,二话不说就让宫中御医将医典分门别类整理了满满一车,光是医典还不成,非要从几个头部御医那各薅一本手记,直到木车实在装不下了才肯罢休。
走之前本是和曹丕约定好,两人一起把车推到郭女王房中。可是曹丕见妻心切,当车儿行过路口时,便跳下车径直朝甄宓的铺子奔去。
“见色忘友。”
司马懿望着曹丕离去的背影,只敢在背后蛐蛐两句。
郭嘉看着司马懿一脸怂样,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司马懿一副苦瓜脸,正愁无处发泄,于是看到了郭嘉——
“笑什么笑,等会我搬不动了你来搬。”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郭嘉兔耳一耷,再也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好生无辜,都变成兔子了还摆脱不了被压榨的命运。
目前造纸术虽有应用,但仍不及竹卷广泛。
司马懿将竹卷和纸书分别打包至两边,其中将一小部分纸书做成包裹绑成一个环放置郭嘉面前。
也罢,吃他用他的(虽然好像也不全是司马懿的),如今肯把轻活留给自己,还算有点良心。
郭嘉叼起眼前的包袱,一蹦一跳就往府中拖去,却被门槛拦住去路。
“二愣子,你要我帮你搬书,好歹把我抱进门槛呀。”郭嘉体型受限,只能仰望着高高的门槛干跺脚。
突然,郭嘉回头,只见司马懿吩咐着府中小厮把包裹全运至郭女王现居的客房中。
郭嘉:其实吧,有时候司马懿这人心眼还是挺多的。
“来吧,佳佳,我来帮你吧。”
待安排妥事务,司马懿背着一袋手记,大跨步上前帮郭嘉渡了门槛关。
郭嘉跟随其后,正蹦得开心,不料迎头忽然撞上了个人。
“呦,回来了?开春宴玩得开心啊?”
听着这酸不溜秋的语气,郭嘉甚至连鼻子都不用动就知道是陈群。
“还行……不过就是吃的东西丰盛了点,住的地方也宽敞点。”司马懿挠挠头。
虽然现在自己是停职了,案本一事后也与陈□□情匪浅,但毕竟曾经还是自己上司,司马懿还是表示一贯恭敬。
“自打你停职不在府中这两天啊,甚是想念。”陈群靠近,拍了拍司马懿肩膀,一脸怀念。
一旁的郭嘉看着震惊半天:“这不像陈扒皮的作风啊。”
“陈大哥,我也想……”司马懿以为陈群放下偏见,忍不住放下包裹给陈群一个熊抱,却被陈群躲开。
就在这时,陈群轻轻叹气:“我真想不通,丞相停你的职作甚?虽说之前主簿这一职确实是丞相昏了头给你的,你能力不足尚且不能胜任,但是好歹停薪不能停职啊。这几日仲达你不在,子桓公子找的那批人手没一个效率高的。”
司马懿所有动作一瞬间在空气中凝滞住,忽然觉得有些尴尬,顺势蹲下转身,用刚才定在半空中的手抱向郭嘉。
郭嘉(挣扎):你刚抱过陈扒皮的手不要碰我。
司马懿(抱):终究是错付了,佳佳你才是真爱。
“我定要和丞相说说,实在不行就继续当回文学掾,总不能让你闲着一天到晚没事做呀。”陈群背过手,盯着司马懿的眼神略显惜才。
“哎,子桓不是说了养得起我嘛。”司马懿连连摇手,表示能躺平绝不起来奋斗。
“仲达啊,你好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人家郭女王一介女儿都如此上进,天天在房中学习,你怎么能吃白饭呢?”陈群很是无奈,又想好好说教一顿,却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加身,只好匆匆离去。
郭嘉感受到司马懿憋屈,只好用兔爪挠挠司马懿胸口,给人儿顺顺气。
“不气不气,陈扒皮他自己就是天选打工人,咱们管咱们的事就好了。”
告别陈群后,两人来至郭女王门口。满满一车的医典都堆至门口,小厮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开春宴别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郭嘉顿时预感不妙,急忙从司马懿怀中跳出,想要撞开门。司马懿看出郭嘉心思,抢先一步用肩撞开门,却不料门根本没锁,一个落空撞倒在地。
郭嘉一脸无奈,正要上前,抬头间忽然就见一个比自己还大几寸的稻草人被人扎满针,正直直立在自己面前。
司马懿揉揉肩膀坐起,只见屋内稻草人形态各异,但全是被扎满银针,顿感不妙,连忙往里屋中找,却看见梁上挂着一条红绫。
郭照的头发就悬在红绫之上,而一旁的椅子桌子和柜子排列有序,像是天然的阶梯一般直通房梁。
郭嘉见势不对,借助一旁的桌柜,三两下跃上梁顶,咬开了红绫的活结。
“女王!”
司马懿赶紧冲上前,正要接住郭照,却见郭照的头忽地在空中一顿,接着睁开了眼。
“谁啊……”几日不见,郭照的声音略带沙哑。
“你这是学傻了?”司马懿小心翼翼凑上前。
郭照剥开乱糟糟的头发,顶着双黑眼圈死死盯住司马懿,略有一丝怨意。
“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司马懿见人儿无事,这才神色稍缓,“你这一地稻草人是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巫蛊邪术呢,怪渗人的。”
郭照扶额,将手打湿拍在脸上,才稍微清醒一些:“这些稻草人是为了练习针灸临时扎的。尚药监的考核包括理论和实操,我只懂药理之术。若要望闻问切的实操,怕是还不够格。”
得知只是一场误会,郭嘉连忙从门外将自己整理的书给叼了进来。
“这是从宫中御医那边淘的书,你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司马懿环顾可一圈乱糟糟的房间,一时间没个落脚的地方。
郭照打了个哈欠,将目光重新投掷于面前书本:“多谢司马先生,只是我手中的书还看不过来呢。”
待司马懿将书搬至郭照的书架上,还剩下半车。
“堆在床上就好。”郭照用笔蘸了墨,在卷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批注。
司马懿无奈看了眼本就拥挤的床铺,只好将房间简单整理一番,勉强腾出片空地放书。
“对了,这几本布帛包的是宫里御医的亲手笔迹,都是几十年下来的经验,之后要还回去的,可不能弄乱了。”司马懿将几本曹节特意薅来的笔记放在案头。
一听是几十年的经验浓缩,郭照眼睛发直,拆开布帛就打开品鉴。
细阅之下,书中鲜活而详尽的例子,确实比自己手中那些冷冰冰文本好得太多。
“多谢司马先生,要是能顺利入职,我请你吃饭呀。”郭照捧着布帛包裹,如获至宝。
“好啊,那我可等着。”司马懿抱起郭嘉,随手拿起一个稻草人研究,“话说,在这上面扎针真的能练习针灸之术?”
“自然也是没法子的法子。”郭照叹了口气,放下笔,“府中众人知道我从来没有施过针,都不愿成为我第一个试验品,所以我只好扎些稻草人练习。”
“哎,不就是扎个针么,这些人也真是的。”司马懿一边嫌弃,一边将稻草人摆成各种各样的姿势玩,“你的小甄姐姐呢?”
郭嘉看着司马懿玩稻草人玩上瘾,很是无奈:“你几岁了?”
司马懿不理会郭嘉,只是觉得郭照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几个稻草人扎得倒是细致。
“小甄姐姐自己那边的生意都忙不过来呢,已经好几天没回曹府睡了。”郭照托腮无趣道,眨眼间把目光落在了司马懿身上,“不就是被扎个针,他们怎么都不愿意帮我呢?要我看,有些事情只有司马先生懂我。”
见郭照开始给司马懿带高帽,郭嘉心中忽然一笑,料想到郭照下一个猎物是谁了。
而司马懿则忽地背后一寒,打了个哆嗦,颤颤起身:“那个,子桓找我……”
“曹丕肯定在小甄姐姐那,他怎么可能想起你?”郭照仿佛看到了猎物,冲到门口就把门关上,转身脸上却是眼泪巴巴的情景,“还是说,司马先生和那些胆小鬼一样,刚才说的话全只是嘴上哄人的?”
司马懿一个错愕,满脑子全是被扎满针的稻草人,连连后退。
郭嘉自然知道郭照这一招铁定是和甄宓学的,便悄悄溜到角落里看戏。
屋内一暗,角落里的司马懿略显无助,却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晕针,举起双手:“我不怕针,只是男……男女授受不亲。”
“没关系,我不在意。”
郭照哪管司马懿卖不卖乖,直接把人半拖着拉到的小板凳上,另一只手将竹简翻至穴位一章。从柜中顺出一包针袋,拿出放在烛焰上消毒。
司马懿忽地肩膀一凉,回头才发现郭嘉已经把自己半个肩膀上的衣服给撩开,而对应桌上的书本正好翻至肩膀穴位一章。
“你别胳膊肘往外拐啊。”司马懿赶紧抱走郭嘉,要将衣服扯回,却被郭照拦下。
“司马先生,忍一下就好。”郭照语气诚恳,目光真挚,“相信我,不会死人的。没有你,我的医术哪能进步?日后我若有出息了,你绝对就是我学医道路上的第一大功臣!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一翻气氛烘托之下,司马懿大有一种即将为郭照的医学事业光荣牺牲之感。
“等等等……”
眼见郭照拿着银针越靠越近,司马懿忽地眼珠向上一翻。
“这家伙,晕针?”郭照捏着手中的银针,迟疑地看着装死的司马懿,又回头与郭嘉对视。
郭嘉自然知道司马懿在装晕,但是司马懿怕针不像是装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拆穿。
正当僵持之中,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问郭姑娘在吗?”
“啊,在。”郭照连忙起身,只见一名精神气十足的陌生男子出现在门外,“请问你是?”
“在下顾宸安。”陌生男子行了个见面礼。
“啊……顾院判,快,请进。”郭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将顾宸安请至屋内,“屋内有点乱。”
幸亏之前的房间早让司马懿简单整理一番,倒也乱中有序。
顾宸安抱着几本医书走至屋内,只见到被扒了半个肩膀倒地的司马懿和一旁悠闲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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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子的郭嘉。
“你们这是……”
感受到脚步声,司马懿眼皮一抬,看见是顾宸安,瞬间原地复活。
“顾院判,你可别误会。只是我之前从未施过针,大家都不肯当我的试验品。柿子挑软的捏,所以我只好找司马先生……”郭照正要解释,却看到顾宸安连连点头。
“啊?”司马懿哑了半响,不知何时莫名就被冠上了“软柿子”的名号。
郭女王损的时候也是真损。
“我懂我懂。”顾宸安正准备将书放在桌案上,却看见案上早已有几本相同的书,“这些书是?”
郭照连忙跟上,解释道:“这些都是司马先生从宫中带回来的。”
“你挑的?”顾宸安看向司马懿,眼神有些诧异。
司马懿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我哪懂什么医书啊,一部分是佳佳挑的,一部分是皇后娘娘非要塞进来的。”
“考核将至,郭姑娘就先看这几本吧。”顾宸安将郭嘉选的几本书抽出,放在最上面,“当然,考核一事放平心态就好,郭姑娘也千万别累着自己。”
“嗯。”郭照眼神发光,连连点头。
顾院判都来亲自划重点了,何愁过不了理论一关。
“至于实操一部分……郭姑娘可曾替人把过脉?”顾宸安看见了角落里的一筐稻草人。
“把脉和查体我会,只是考核范围中有施针一事,我从未涉及过。所以,顾院判,请问可不可以……”
郭照自知这些操作都是长年累月所得,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提升。
“可不可以什么?”顾宸安耐心听郭照讲完。
“可不可以不考啊。”司马懿见郭照支支吾吾,索性将后半句话讲了出来。
郭照听见司马懿戳穿自己,便也脸皮一厚,重重点了点头:“对!”
“当然不可以啊。”顾宸安忽地铁面无私,“你要考核太常,怎能连施针都不会?”
“可是……”郭照刚拿起针,司马懿就下意识一躲,“没人愿意陪我练呀。”
顾宸安看着司马懿,叹了口气:“司马先生,不过是几枚针而已,不用怕。”
司马懿内心宛如晴天霹雳:“合着我就是那个最软的柿子呗?”
“一两银子一次。”郭照深知司马懿德行,马上开价。
司马懿左思右想半天,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佳佳。”顾宸安忽地把目光转向郭嘉。
司马懿一愣:“你怎么知道它叫佳佳?”
顾宸安将之前郭照的银针再次消毒:“这里就你一个人养兔子,我知道很奇怪吗?”
前世的默契犹在,郭嘉心领神会,掉头就将桌上红绫扯下来一块,叼至顾宸安手中。
顾宸安轻轻拍拍郭嘉脑袋:“做的不错,司马先生蒙上眼睛就不会晕针了。”
郭嘉跳到司马懿怀里,尽力安慰:“二愣子,信我,有顾宸安在不会有意外的,你不用怕。”
“女王,你来。”给司马懿蒙上眼后,顾宸安自觉退后。
“我没怕……”司马懿刚想狡辩,一听施针的是郭照,立马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那个,女王,咱俩应该没仇吧。”
郭照执针,神情严肃:“没仇。”
“那你可轻点,喂,啊痛痛痛!”司马懿情还没求完,只觉得肩后一痛,不由嘴角一抽。
“第一针位置是对了,只是还过于浅显,针须再深一点。”顾宸安耐心教导着郭照。
“还深啊?”郭照小心将银针往内挪一点后,就再不敢往里推了。
“来,跟着我的手。”顾宸安轻轻捏住郭照的手指,又将针往里推了几分。
司马懿忽感肩上一阵酸爽,竟然还有点上头。
郭嘉看着司马懿的模样:“呦,还享受上了?”
司马懿眯眯眼,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
“心俞穴掌心,胃俞穴控食欲,若遇腰痛,环跳穴也是可以……”
背后,顾宸安正耐心与讲解郭照,直到将司马懿脖颈背后几处重要的穴口全摸索了个遍才肯罢休。
司马懿伏在桌上,舒服到只打哈欠。
“桌子上不好躺,司马先生要不躺床上?”郭照忽然发声。
司马懿以为是两人担心自己伏着累,连忙拒绝:“你床上?别吧,桌上挺好的。”
“司马先生,背面我们讲解完了,你且换个身面。”顾宸安话音刚落,司马懿就紧紧捂住衣服。
“不成。”司马懿表示这是自己最后的倔强。
“再加一两。”顾宸安也学郭照有模有样地加价。
司马懿抱着衣服死命摇头。
“三、二、一倒!”
郭照忽地伸手往司马懿双侧颈端狠狠一敲,司马懿整个人便无力趴在桌上。
“三……”司马懿颤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两银子,奸商啊。”郭照脸色一边。
“行吧行吧,就三两。”反正顾宸安左右不缺钱,见司马懿收回手指后,直接将司马懿抱至床上,平躺着摆好。
郭嘉一旁看得那些银晃晃的针有些发抖,忽地感觉是一只兔子也不错。
好歹郭女王不考兽医不是?
30.尺素
半日教习结束后,顾宸安与郭照一起将所有银针收好。
“今天的练习就到这里吧,小郭很有天分,司马先生也没有看错人。”
“是顾院判教得好!”郭照趁机嘴甜卖乖。
上辈子的顾宸安极其毒舌吝啬,口中死活憋不出一句夸人的话。这会却突然变性般连夸两人,而正好都是自己看中的,郭嘉内心正得意,却看到司马懿在眯眼打盹。
“二愣子,二愣子,醒醒,顾宸安夸你呢。”
郭嘉连忙跳到司马懿脸边,用爪子轻轻推着司马懿。
司马懿睡眼惺忪,才知道练习已经结束了,连忙从床上坐起系好衣服,只觉得浑身酸酸麻麻,好像在发热。
“司马先生,感觉如何?”顾宸安顺口问道,“若是无碍,我可就先走了。”
“浑身暖暖的,肩膀也不酸了。”司马懿活动活动筋骨,倍感舒服,“顾院判事务繁忙,还得为这点小事还亲自来一趟。”
“毕竟是丞相交代的,也是司马先生选的,小郭姑娘是个好苗子,我也愿好好培养。”
考核将至,顾院判竟肯亲自指教,郭照心中除却感激,也更想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正巧一旁的水刚好煮沸,趁旁边两人搭话之际,郭照看顾院判口唇有些干,连忙沏了杯茶水上前。
“今日多谢顾院判指教,小女受益匪浅。”
司马懿看着郭照一脸乖巧,忽地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内心泛起嘀咕:“佳佳,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郭嘉也从未见过郭照安分的样子,托起兔脸:“众所周知,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只是你的能力尚不足以召唤出郭女王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顾宸安正要越过门槛,听闻郭照的话,停下脚尖,侧眸间看到郭照双手扶杯立于身后。
“今日只不过是教些基本功,小郭姑娘这茶我恐怕受不起。”
“今日不为别的,就为顾院判教我执针要点。”
郭照右手端杯,左手亲托杯底,恭敬道。
“若是我没看错,小郭姑娘这手势,是拜师的奉茶礼啊。”顾宸安忽然一笑,踏出槛外的左脚悬在半空。
“常闻顾院判医者仁心,妙手以救病患之苦。若是顾院判愿意收我,小女定当勤学苦练,学其所用,用尽所学,扶危拯溺,济世救人。”郭照一字一句真切道。
顾宸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顾院判不是也说了愿意好好培养我……”郭照见顾宸安摇头,忽而有些尴尬与不解,小声试探性问道,“同子桓公子说的一样,难道因为我是女儿身?”
郭嘉前世曾与郭照舅舅有过交情,知道崇阳世家的秘方传承向来传男不传女。郭女王虽天赋极高,但其所知不过也只是从书上学的一些死道理。
为医讲究对症下药,最忌生搬硬套。若是无人指导、不懂变通,就是郭女王天赋再高,恐怕也再难有大提升。
“顾宸安这家伙独来独往惯了。哎,两人都是一根筋,二愣子你快去劝劝。”郭嘉也替两人尴尬,赶紧指挥司马懿去打个圆场。
司马懿得令,马上起身,左右张望一番后,最终决定——柿子挑软的捏!
司马懿悄悄溜到郭照身旁:“女王,拜师之事我们可以再去找找别人呀,顾院判平时事情多,忙得很,你若要学本事,他恐怕都抽不出时间来教你。”
“可是……”郭照起初还想追问,却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眸色一暗。
郭照端着茶杯的手正要缓缓放下,却被顾宸安重新托起,拿去手中杯。
初春气温尚低,故而茶水凉得很快。
“确实有些口渴了。”顾宸安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将杯子还予郭照。
“顾院判……”郭照有些惊讶。
顾宸安装傻,用手挠挠后脑勺:“诶,不是说是奉茶礼么?我听错了?”
“师父!”郭照鼻头一酸。
“诶,好!”顾宸安用力点头,携着来时旧书跨出门去,“五日后的考核,我只是出题人,不是判分者。这次职位只有一人,考核者却不止有你一个,这几日定要勤加练习,不可大意。”
“女王谨记!”郭照答道。
“还有几人?”司马懿微微震惊,不知道这些人为何都这么想不开,赶着要去打工。
郭嘉实在是听不下去,直接兔拳往司马懿头上一抡:“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在家有老爹养,出门有老板养呢?”
司马懿仔细一想,乱世之中,自己的日子好像过得确实比旁人要轻易些。
“说不定是我上辈子积的福分呢?”司马懿反驳道。
郭嘉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执拗的司马懿。
“司马先生留步。”
司马懿正欲跟在顾宸安后一同离去,却被郭照叫住。
“女王还有别的事么?”
“请问,司马先生可否把佳佳借我一个晚上?”郭照眨眨眼。
司马懿瞅瞅郭照,不由抱紧了怀中的郭嘉:“我皮糙肉厚,扎我可以,佳佳不行。”
“你想到哪里去了?”郭照无奈道,“这几天我总感觉房间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
司马懿素来不信牛鬼蛇神之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几晚一睡下,便总感觉有人在哭。但是出门一看,四周却根本没有人。在我老家,兔子是可以驱邪的。”
“真是荒谬,这不过是他们老一辈人的迷信,你也信?依我看啊,你还不如打听打听府中有哪个丫鬟遇上什么难处,偷偷半夜躲在附近哭呢。”
司马懿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本是不以为意,抬眸却见郭照一脸认真。
为表诚意,郭照特意从身后拿出一个被精致装扮好的篮子。除却篮身的装饰,篮子底部由淡黄色的鹅绒铺好,松松软软的。
司马懿悠悠道:“呦,早有预谋呀?”
郭照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不由柔软下来:“那,司马先生,借不借呀?”
不等司马懿回答,郭嘉就先翻滚进篮中,打了个哈欠。
确实,这篮子不知道比司马懿用那破旧衣服铺得小窝要舒服得多。
司马懿正转着眼珠子打算趁机敲竹杠,却发现郭嘉已经乖乖躺进篮子里不动了。
“司马先生,你看佳佳都……”郭照悄悄指指篮子里正惬意顺毛的郭嘉。
“死兔子,你也重色轻主。”司马懿看出郭嘉的小心思。
郭嘉眉头一横,不乐意了:“我才没有!我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郭女王可以好好休息,好好休息才能好好看书,好好看书才能好好考试,考上了太常,咱们可在尚药监又多了一个自己人。要是尚药监本就是我们自己人,杨修孔桂他们还敢乱来?”
司马懿只感觉到郭嘉小嘴叭叭,声音化作字符,一个连着一个蹦进自己脑海里。
“打住打住,脑子要炸了。”司马懿撇撇嘴,不满怨道,“你现在只不过是一只兔子,真不知道还要去争什么。”
“什么叫我现在是一只兔子?”
郭嘉觉得这话不对劲,正要追问,却被门外慌张的小厮打断。
“郭姑娘,二公子可在你这里?”
“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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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郭照一时间还不知曹家兄弟间的辈分,不过见小厮面色匆匆,连忙让到一旁,向司马懿求助。
司马懿回头,却发现那名小厮竟是自己家的。
那名小厮也正好认出司马懿,连忙将手中尺素交给司马懿道:“老爷病逝,大公子前几日才与夏侯将军起征奔赴前线,这会联系不上。其余几名小公子尚且年幼,家中乱成一团无人主持,还请二公子即刻回家。”
司马懿头脑仿佛被一记暴击。
郭嘉仰起头,只见那尺素背面贴了三枚火红色加急符。
虽然司马懿心田内寂渺无声,可是郭嘉却能感知深处隐藏的无助。
读罢信后,司马懿攥紧拳头,努力稳住自己情绪:“尚药监的太常我请的得动,宫中御医我厚着脸皮也能请来。爹的病拖了多久了,为何你们一直不告诉我?”
“病了有一个多月了,也请过好多名医来诊,均无起色。之前大公子本是要派人通知二公子的,可是老爷说,二公子你才刚任职,不能在这个节点影响你,就一直拖着没让我们告诉你。”
“二愣子,要不我还是跟你……”郭嘉跳出篮子,缓缓靠近司马懿,想要贴近。
郭照也曾受丧亲之痛,知道司马懿内心不好受。
“令尊驾鹤西去,司马先生悲痛我理解。只是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司马懿咬紧牙关,努力压制内心悲痛,蹲下重新抱起郭嘉:“女王,替我照顾好郭……佳佳,我回一趟家。”
还未等郭照反应过来,司马懿便将郭嘉塞进郭照怀中。
之前只当是朋友间的嬉闹,如今郭照捧着郭嘉,却萌生出一股错愕,不知道该不该将司马懿唯一的安慰拿走。
见司马懿神情不对劲,郭照斟酌片刻,还是决定让郭嘉留在司马懿身边:“司马先生,还是让佳佳跟着你吧。”
“没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个人回去都够忙了,还要照顾他,到时候分心反而两边都做不好事。女王,若是今日晚上睡得安稳了,可别忘记欠我一个人情。”司马懿故作轻松,不经意间沉过脸去。
“自然记着!”郭照应允道,“不光是佳佳,司马先生举荐我,陪我练针的事,我都记着。”
“好。”
司马懿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别扭的微笑。
郭嘉知道司马懿之前日子顺遂,家中有父亲司马防和哥哥司马朗顶着,也从未历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今一回去就要扛起家中大梁,司马懿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可是,人在逆境中才能成长得更快不是?
郭嘉坚信,自己和主公是不会看错人的。
“你当然没有看错人。乖,今晚好好陪女王,我处理完丧事就回来。”司马懿伸手揉了揉郭嘉的脑袋。
郭嘉知道司马懿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用力点点头:“等你。”
**
夜已深,屋内灯火摇曳,郭照还在伏案看书。
不知是否是距离变远的缘故,一连整夜,郭嘉都感知不到司马懿心中所想。
周围寂静无声,并不似郭女王所述。舟车疲顿,兔身精力有限,郭嘉趴在篮中,很快就昏昏欲睡。
难道果真同老祖宗所言,兔子真能辟邪?
几夜没休息好,郭照也有些困乏,便合上书,将烛火熄灭,换衣躺至床上。
今夜竟然静得出奇,郭照美美躺在床上,安然闭眼。
本以为此夜有所改变,却不料入睡之际,那阵幽怨的泣声再次透窗而入。
这声音似乎实在哀嚎,又像是听不清言语的哭诉,刺入耳膜,使人心生厌惧。
31.药香
郭照蜷在床上,将耳朵捂得死死的。
郭嘉正在做着美梦,却被这阵泣声吓得激灵,连忙将整个身体站立起来,趴在篮口张望,只见郭照也辗转反侧。
睡人之窝,替人办事。
郭嘉敏捷跳出篮中,踱步至门口,决定一探究竟。
哭声似乎是从竹林深处传出。
府中来往之人较多,甄宓怕打扰到郭女王看书,便特意挑选处僻静的空屋。此处位置虽偏僻,但风景却很不错。旁边还有一片小竹林,很适合看书倦乏时出门散心。
夜半冷风轻轻拂过竹片,发出飒飒响声。前方似有幢幢黑影,郭嘉放轻脚步,借着竹丛的掩护缓缓靠近。
月色之下,那人并不是在哭泣,而是拿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哨子在吹。普通哨子发出的声响嘹亮清脆,可是那哨子吹出的声音却似在哀鸣。
小爷到底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扰人清梦。
趁人不备,郭嘉点脚绕到人影身后,一扑向前。交锋间,郭嘉锋利的牙尖划过那人手背,渗出点点血痕。
泣声随之停止。
“死兔子!”那人怒骂一声,反手将郭嘉摔在地上。
郭嘉轻松躲开,往旁一跳,正准备看清那人嘴脸时,乌云却遮住了皎月。
一瞬间,天地间暗了下来。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忽地拍出一包辣椒粉,转身假山方向钻去。
郭嘉不知那人还有后手,没有防备,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辣椒粉进了眼有些灼痛,郭嘉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冲走粉末,仰鼻就要重新嗅闻那人的气味,却意外见到黑暗之中郭照提灯往这里赶来。
“佳佳,佳佳,你在那边吗?”
周围哭声停止,郭照本欲睡去,却被门口刮来的冷风吹醒,发现郭嘉不在篮中。甚至来不及穿外衣,郭照随手扯出一件旧披风便直奔出来寻兔。
郭嘉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见郭照来了,便主动上前咬起郭照的衣袂,往假山边上扯去。
“你是想告诉我,哭声是这座假山发出的?”
郭嘉点点头。
郭照顺着郭嘉指引,哆哆嗦嗦来到假山前观察,却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郭嘉趁机往假山里一钻。
紧接着,假山之中传出一阵诡异声响。
“谁?”郭照反应过来,握拳警惕靠近。
突然,一个黑影冲出假山,直往郭照袭去。郭照侧身一闪,便与那人影交起手来。
提灯坠落,四周陷入无限黑暗。
男女在体型和力气均有较大差距。虽有郭嘉在旁辅助,郭照依然处于下风。
摸黑交手两三个回合后,郭照便被一记冰凉抵住喉咙。
“别动。”
郭照正要逃脱,脚后跟却撞上山壁,这才知身后无路。
“竟敢公然在曹府行凶?谁给你的胆子?”
黑暗之中,那人很紧张,似乎是第一次拿刀,大腿有些颤抖。
郭嘉料定那人不会轻易开刀,便放轻脚步,小心靠近。
“转过身去,别多嘴。”
郭照被抵住喉咙,只得转过身去:“谁派你来的?”
弯刀缓缓离开郭照颈间,那人后退了几步,正要转身逃走,却被冲上前的郭嘉绊倒。郭照听闻刀片掉落的声响,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就向那人反击而去。
两人扭打做一团,郭嘉叼起刀柄就往郭照手边送去。
郭照捏到刀柄,反手就往那人身上刺去,溅起一身血。那人只是低闷一声,随之便没了声响。
“我该不会是……杀人了?”郭照颤颤缩回手,黑暗中摸索着那人的形态,。
郭嘉看得明细,郭照所扎之处并不是要害,那人兴许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正当郭照想伸指查探情况时,那人突然将郭照扑倒在地,拔出弯刀,向郭照刺去。
“我可没想害你,这是你自找的。”
糟糕!
郭嘉奋身而起,拼尽全力向那人冲去,刀锋一偏,正好划开郭照右手掌。
“啊!”
惨叫声引来附近巡卫的注意。
“谁在那里!”
那人想要慌忙去捂住郭照的嘴,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便重新躲回假山后。
郭嘉本要去追,心底却放心不下郭照,便留在旁边,等待巡卫到来。
等府中巡卫赶到时,灯火围绕间,郭照半身染血,发髻凌乱。
右边手掌的鲜血还在汩汩涌出,郭照用牙扯下袖口,忍痛将手掌包扎好。
见众人赶到,郭照连忙手指假山。
“快,那人应该还藏在假山后面。”
郭嘉见状,主动跳出为巡卫带路,直奔那人之前在假山中的藏身处,却发现空无一人。
假山由黑山石搭制而成,虽占据众多空间,但是实际范围并不大。
四周血腥弥漫,滴落在黑山石上的血迹却戛然而止。气味还在附近,却始终找不到人影。
郭嘉和巡卫们又翻寻整个假山,依旧任何线索。
时近清晨,四周泛起大雾,空中戚戚沥沥下起小雨。
几番搜寻下来依旧无果,巡卫只得作罢。
待郭嘉返回房中时,屋内早已被一阵清新雅致的暖香所笼罩。
香味由多种香料混合调配而成,自带祥和安静。郭嘉记得,自己以前在荀彧房中闻到过。
床上,郭照已经安然入睡。
桌前,顾宸安在一旁翻阅着医籍。
吱呀——
察觉到房门被推开,顾宸安抬起头,只见郭嘉蹑手蹑脚溜进屋。
“情况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不是兔子?
郭嘉有些激动,不过很快却发现顾宸安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回顾院判,外边起了大雾,还没有找到人。不过,假山那边已经封锁了,没有人能进出。”郭嘉身后的巡卫头领答道。
“郭姑娘无大碍,你先去将这件事报告给钟总管吧。”
“是。”
巡卫头领退下后,顾宸安将视线落回四处闻嗅的郭嘉身上。
“小家伙,这香味是不是很好闻啊?”顾宸安朝郭嘉勾勾手指。
郭嘉跃到顾宸安身前,任顾宸安将自己抱在手中。
“这香我藏了整整五年,也一直不舍得用。之前我有一个旧友,来向我要过很多次,我也不肯给。不过,今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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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安笑道。
郭嘉歪脑看向顾宸安。
杀千刀的,那旧友不正是自己么?
当初受荀彧影响,郭嘉曾有一段时间特别沉迷于调香。得知顾宸安手上有一盒带有奇效的香料,便厚着脸皮去讨。可是顾宸安却总认为郭嘉暴殄天物,故而每次都将香料藏起来。
“这香有镇痛安宁之效。”顾宸安看着郭嘉的眼睛,轻轻用手指戳了戳郭嘉的眉心,“小家伙,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像他。”
小爷可不就是他么……
“以前啊,我总喜欢逗他,看他那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心里特爽。”顾宸安嘴角泛起微笑,眼底却尽是悲凉。
郭嘉了无生趣盯着顾宸安。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挺后悔的,早知他是个短命鬼,当初就该早点让给他。”顾宸安自嘲道,“放着也是放着,反倒徒增些牵挂烦恼……”
缭绕香气之中,郭嘉沉溺在故人怀中,听着耳边叨念,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
**
药香燃尽,郭照和郭嘉几乎是同时醒来。
不知何时,身旁之人已从顾宸安变成甄宓。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除却右掌和几处淤青有些隐隐作痛以外,郭照精神充沛,已无其余不适。
见郭照苏醒,甄宓连忙端起米粥坐到床头。
“女王,你手怎么样了?”
“不严重的。”郭照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藏在身后,“小甄姐姐,店里不是很忙么,你怎么回来了?”
“铺子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呀。再说了,不是还有赵婉容应付着嘛?”甄宓眸中尽是关切,“这件事都怪我不好,本以为曹府适合静心,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唉,早知如此,就把你带出去一起住了。”
说罢,甄宓端起一勺米粥喂入郭照口中。
“别担心,我身子壮,没事的。”郭照一脸轻松,往外探头,“顾院判呢?”
“听闻居巢起了瘟疫,顾院判和子桓今早接到命令,已经赶过去了。”甄宓问答道。
郭嘉知道主公还是放不下东吴。
风云变幻,瞬息万变,时局难测。
郭照望着自己被精心消毒包扎好的右手,忽地有些小失落。
“这才不过一下子,怎么都走了?”
“都走了。”甄宓早已将这种一醒来枕边人就不见的日子视作常态,于是拍拍郭照肩膀,“不过,还有我陪着你呀。这几日先出来和我住吧,等钟总管抓到昨日的凶贼,咱再回来。”
“嗯!”
郭照倾身,紧紧抱住甄宓。
甄宓知道郭照手上有伤,便想替人儿将重要物品收拾打包好。
室内,几本医卷平平稳稳躺在案面上,一旁架上狼毫笔尖的朱红仍未凝固。
“小甄姐姐,这些记号是?”
郭嘉好奇跃上桌案,只见书卷上每隔几列便有朱红色的点状记号。
甄宓凑上前道:“这些是顾院判用朱笔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需要一起装起来么?”
虽不懂医文,郭嘉一眼便看出顾宸安这次是要存心要放水。
郭照看了那记号内容看了半天,忽然噗嗤一笑,重重点头。
“嗯!”
32.堕地成尘
五日后,尚药监大门迎着晨光缓缓打开。
在郭嘉与甄宓陪同下,郭照将名册递予门口考官。
顾宸安走前,曾与这位姓杜的考官打过照应。
杜考官见郭照只是一介女子,不由好心劝道:“其实郭姑娘若是有才学,在乡间自己办一间小医铺,也是挺好的,不用非得考我们尚药监。尚药监只是名声好听,若是战事吃紧,一年可着不了几次家。”
身为尚药监太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随军出行,主要负责军队人员的伤势病症。
甄宓本以为尚药监的太常如同御医一样,是待在阁中治病的体面活,却不知还要随军奔波。
无论多远,无论多凶险,凡有所调,皆需前往。
“女王,你想清楚了。”甄宓攥紧郭照衣袖,有些舍不得。
万一郭照真考上太常,届时反悔可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郭嘉立于甄宓脚边,听到三人的对话,一瞬间有些自责。
之前只考虑到对郭女王未来发展以及扩展曹丕势力问题,却从未想过郭女王是否真的适合这种奔波的生活。
郭照点点头,轻轻拍拍甄宓的手背:“小甄姐姐放心,我已经考虑好了。”
甄宓也知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便缓缓松开手,目送郭照进阁。
昨日细雨冲刷,道路两旁的花瓣如同细雨般飘落,铺满一地。
郭照才持着名册踏入尚药监门槛,却不料被一位匆匆赶来的素袍男子撞了个满怀。郭照一时没站稳,跌做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手中名册也飞了出去。
男子赶紧弯腰道歉,向郭照伸出援手:“刚才走得太急了,冲撞姑娘,实在抱歉。”
“没事。”郭照礼貌一笑。
郭嘉本欲和甄宓一起回去,却意外回头瞥到那男子手背上的抓痕,拔腿就脱离甄宓怀抱。
“哎,佳佳!”
甄宓回头正要去追郭嘉,却因为没有名册而被拦下,只能眼睁睁见郭嘉蹿进尚药监。
背后的抓痕,熟悉的气味……
郭嘉基本确定眼前之人和当日故弄玄虚的黑影是同一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郭嘉冲上前就是一番呲牙咧嘴的警告。
“佳佳!”
郭照怕郭嘉吓到别人,赶紧爬起,跑到门口将郭嘉交还给甄宓:“不可以乱凶别人,还快不赶紧和小甄姐姐回去。”
司马懿不在,郭嘉实在是有苦难言,受了委屈,只能耷拉下耳朵。
见郭嘉没有再逃跑的欲望,郭照便赶忙返回尚药监内,名册还在地上,只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考场内,每张桌案都被精心布置,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郭照入座后竟意外发现身后坐着的便是之前不小心撞到自己的人。
“原来你也是来考核的。”
考试还未开始,郭照本想寻一人随便聊聊缓解压力,却见那人面色紧绷,没有接话。
郭照也自讨没趣,便转回身继续候考。
时辰将至,杜考官走进考场,下发考题。
“本考官再重申一下,尚药监太常一职至关重要。本次考试若有作弊之人,将按军法十三条严肃处置。”
考试开始后,考场便只剩下“沙沙”的书写声。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桌案上。考题整体并不难,但却十分灵活。
正当郭照奋笔疾书时,郭嘉悄悄从杜考官身后探出头来。
杜考官感知到脚旁有什么东西在挪动,低头一看,只见是之前门口那只叫佳佳的兔子。
杜考官性情温和,凡是不影响考场秩序,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嘘——”
郭嘉抬头,只见杜考官将食指立于唇前示意自己,便赶紧点了点头。
杜考官揉揉郭嘉的脑袋,便继续在考场中踱步巡查。而郭嘉则继续跟在杜考官身后,眼神死死盯住撞倒郭照之人。
而那人似乎也感受到郭嘉锐利的目光,只是屏气凝神,不敢做什么太大动作。
备考充分,郭照越答越顺畅,很快便作答完毕,重新检查之前作答。
眼见香漏燃尽,身后之人却忽然高举起手。
“考官大人,小生李赫,要检举有人藐视考规,徇私舞弊。”
话音刚落的刹间,龙舟香漏中铜球落入下方盛器,发出叮当响声,宣告考试结束。
“停笔。”
杜考官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整理好桌面,而其余的监考者则负责依次收起考卷。
郭嘉心中隐隐不安,便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场考试观察下来,那人连自己的题目都没打完,也没有做小动作的时间。
不知道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你说,是谁?”
杜考官目光落于那人身上。
“回考官大人,作弊者正坐在小生前方。”
郭照一脸震惊,虽说之前确实有被顾宸安特别关照过,但是这次考题中并未出现顾宸安所标注的重点,反而更多考察的是随机应变。
郭照和那人无冤无仇,若非要争,还是那人先得罪自己的。
平白无故被污蔑,郭照可受不了这个气,待考卷收完后,当场拍桌:“凡是可要讲证据。”
“小抄就在你口袋中!”
“肃静!”杜考官皱眉,瞥了眼两人,“可有其他人看到了?”
其余考生皆摇头。
“真是荒谬。”郭照本不以为意,将手放进口袋,却突然变了脸色。
“其余人先退场,准备下一轮考核。你俩留下。”
待众人离去后,杜考官走至两人身边。
“郭照,别藏了,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郭照憋红了脸,将口袋中意外出现的纸团缓缓打开,只见上面确实写着一些常用的药物名称以及剂量用法。
“你怎么解释?”
物证确凿,杜考官虽受托有心照拂郭照,此刻也无能为力。
“回考官大人,我刚入尚药监时曾被他撞倒,这纸团一定是他那时趁机放在我衣袋中嫁祸的!当时很多人都在场,都可以证明。”郭照临危不惧,将纸团大方交给杜考官,反咬一口,“更何况,这纸团上的字迹也不是我的。至于是不是他的,一对便知。”
杜考官将信将疑,将李赫和郭照的答卷调出比对,可是与纸团上的字迹皆不一致。
“一定是她找别人代笔”李赫率先夺人。
“怎么就不能是你找的代笔!”郭照反驳。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你?”
杜考官眉头越来越紧:“这次考题中并没有涉及纸团上任何知识,根本不可能用上。但郭照将纸团带入考场,确实有嫌疑,最严重也只能说是作弊未遂,此次成绩为零处理。”
见杜考官发话,李赫才不继续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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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满意辞退。
“杜考官,你若不信,你就考我,卷子上的作答分析我都能讲出来。”郭照还想为自己辩解,却杜考官打住。
杜考官坐下,执起朱笔,直接把郭照的卷子批完,交予郭照手中。
“很厉害,全对。”
郭照不明所以。
“几日前顾宸安找到我,说是收了个女徒弟,让我对你多加关照。今日考场上我便留意你的作答,很有条理。”
“您既然一直留意我,就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有作弊,为何还要取消我成绩?”郭照追问道。
“太常不适合你。”杜考官捋捋胡须,“你可能不知之前赵太常是怎么死的。若是卷入权力之争,又无自保之力,只能是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今日你只不过被一个考生陷害,就已经难以反击;他日,你承受的只会更多。”
郭照捧着答卷,陷入沉思。
“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门道可多着了,我能看得出你性情直率,根本不用来趟这场浑水。你若想扶危济困,当一位民间医师不是更好?”
郭照眼眸低垂,沉思良久答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杜考官见郭照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匆匆离去。偌大无人的考场中,只剩下一人一兔。
“佳佳,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郭照看见脚边的郭嘉,一抱而起。
紧接着,一滴清泪顺着轮廓缓缓滑落至下巴,最后坠落在郭嘉脊背上。
“一切都结束了。”
郭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想开口说话。
曾为谋士,考虑问题时,郭嘉看到更多的是所在阵营利益最大化。
先不说曹操有意扶持和试炼曹丕作为接班人,若是曹植为世子,不一定能压住自己手下的人。届时大魏内部纷争不断,权力分散,蜀吴两国趁机发兵入侵,形势岌岌可危。
举荐郭照选太常一事最初是郭嘉的主意,两人讨论后由司马懿代为转达。本以为顾宸安坐稳院判,扶持郭照不过只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没想到竟有鞭长莫及之时。
反思间,郭嘉想起司马懿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兔子,为何有如此过重的争胜心,忽地有些木然和自责。
郭照涉世未深,知道能有个实现自己抱负的地方便欣然接受,情有可原。可是自己入世良久,却不该没在郭照角度想过,在她前方的究竟是繁锦还是火坑。
先有闭门不出、悬梁夜读,后又遭人红眼、半夜侵扰,如今还被人诬陷舞弊。多事之秋,一介女子本就不该承担太多。
也许前世之事本就该随风而去,今生转入畜生道,就该是另一种活法,不该管的事别管。
可是纵使郭嘉心中有再多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化作无声陪伴。
心中亏欠,郭嘉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郭照脸庞。
郭照抱着郭嘉缓缓走到屋檐下。
窗外下起蒙蒙细雨,雨滴顺着屋檐的边缘滴落,敲打着地上的花蕊。花蕊不堪击打,从枝头坠落,堕地成尘。
“还有坚持的必要么?”郭照自嘲,神情似笑又似哭。
郭嘉伸颈舐干郭照眼角的泪,喉咙有些嘶哑。
“呜——”
郭照第一次听见郭嘉叫声,有些惊愕:“你说什么?”
“呜——”
郭嘉注视着郭照,眼神坚定。
前路艰难,但你绝非一人。
33.如愿
实操考核分为两场,均在下午。
尚药监内设好饭点,凡是参与考核之人,均可免费用餐。上午理论考核成绩已经发榜完毕,郭照以为零的成绩位于最末。
其余考生均是男子,郭照显得有些突兀。见郭照前来打饭,四周议论纷纷。
郭照只当众人的非议是耳旁风,打完饭便独自坐在角落里用餐。
经郭嘉不断的积极暗示,郭照已经想通。
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不能辜负举荐之恩的司马懿,不能辜负破例收徒的顾宸安,更不能辜负日日夜夜潜心修读的自己。
人群中意外闪过李赫的身影。李赫转头正好迎上郭照凛冽的目光,忽地又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开。
明显心里有鬼。
确认完郭女王情绪无忧后,郭嘉便跟在李赫之后。只见李赫绕过屋舍,在一处梨树前停下。
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从树后缓缓绕出。郭嘉认得,这是考场上另一名考生李廉。
此人身上的气味与李赫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
当时跟在杜考官身后在考场监视时,郭嘉便留意过此人。
“表兄,做得不错,这是你的报酬。”说罢,李廉将一袋银子抛给李赫。
李赫掂掂钱袋,似乎并不满足:“怎么就这么一点。”
李廉听完,冷笑一声,直接抬脚将李赫踹倒在地:“不过是给你点好处,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能和我们李家沾上关系,对你来说已是大恩。你们家只不过是个旁支又旁支,若非我好意,你这个废物连进考核的资格都没有。”
兄为天,弟为地。
可是身为兄的李赫被踹倒在地,却不敢有任何反抗:“本就说好,我帮你干扰郭照,你来出给我娘买药的钱,怎能反悔?”
“尾款呀,自然是等我任职太常之后才给你。”李廉的脚尖正好踏在李赫之前被郭照刺穿的肩口,“放心,我们同姓李,说到底还是一脉相承,我怎么会骗你。”
“那我……便再信你一次。”之前伤口再次撕裂,蓝衫外渗出点点血迹。
“表兄的伤口又裂开了,下午考核,还不快去重新包扎包扎。”
李廉见李赫松了口,便收回脚,背着手欣然离去。
郭嘉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转身回到郭照身边。途经榜单时,郭嘉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李廉,评分八十,位居第一轮榜首。
真是讽刺。
郭嘉冷笑一声,蹿回郭照脚边。
之前李廉不知道郭照底细,所以故意设计使坏。如今郭照的成绩对任何人都构不起威胁,想必第二轮便不会再使阴招了。
排名第一和第二咬得很紧,只相差五分。郭嘉猜想,李廉下一步的目标将会是排名第二。
饭后小憩后,众人重新围聚在考场附近。
第二考场被绸布所隔,每间隔间内都有一位病人等待诊治。
“第二回合以抽签制进行,所有的考题都在竹签底部,每人到我这来抽一根,再由各位考官陪同进入打分,谁先来?”杜考官在台上高声宣布规则。
本次考核以杜考官为首,总共五名考官,这意味着一次只能考核五人。
判分先紧后松,几乎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一时间,场下寂静无声。
“我先来!”
一声高亢划破寂静,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郭照踏步流星,身后还跟着一只白兔。
忽然台下开始议论纷纷。
“那不是……郭照么?”
“就是那个上午作弊,考核成绩为零的郭照?她还有脸来参加下午的考核?”
“肃静!”杜考官见到郭照有些惊讶,很快便眉头一皱,澄清道,“郭考生上午并未作弊。”
李赫的任务本就是保证李廉能够顺利考取太常,而非节外生枝,故而撇过头,不发一言。
众人虽不知其中缘由,见举报人李赫闭口不言,也都闭了嘴。
按考场规则,倘若郭照真作弊,现在也已经是被拖出去军法处置,根本不会留到现在。
郭照镇静自若,快步上前抽取筒内竹签,只见竹签底部写着一个“五”字。
有郭照打头阵,其余人也纷纷排好队,等待抽取。
“郭考生,第五间考场,请吧。”杜考官正色道。
第五间考场的隔间内,一人面色痛苦坐于凳上。
郭照扫眼望去,只见那人的左上臂下段向前内侧成角畸形,肿胀明显。
“什么时候弄折的?”郭照坐在患者正对面,一边关切询问,一边整理出正骨所需的工具物件。
“就在中午贴榜时,我脚下的梯子忽然一倒,就摔成这个样子了。反正正好有考核,就被安排进来了。”病患痛苦述道。
郭照小心撩起病患的袖子,仔细观察,只见那人左上臂皮肤依旧完整。将手指轻轻放在臂膀中下部,触及明显的骨擦感。
“忍一忍。”郭照伸手轻柔握住病患的手掌,小心拖动,感知到肘关节主动活动已明显受限。
“疼啊!你一个女娃,到底会不会治病啊!”病患忍不住叫骂。
杜考官并未阻拦,只是用眼神示意病患稍安勿躁。
“请相信我。”郭照放平心态,不燥也不恼。
病患自身便从事于尚药监,知道杜考官水准,见杜考官没有阻拦,故而也没再吭声。
见病患配合,郭照继续摸骨。
郭嘉屏住呼吸,生怕干扰到郭照。
机触于外,巧生于内,郭照心中已有结论。
下一步便是拔伸牵引。
欲合先离,离而复合。
郭照先顺着原畸形位置的方向用力,待臂膀稍松弛后,迅速拔伸牵引。
紧接着,郭照一手把住近折端,并以拇指反方向推顶,另一手把握远折端,使远段沿其原始移位途径回绕还原。
眨眼间,手臂外表的畸形便已恢复正常,就连病患自身都未反应过来。
郭照额间渗出薄汗,借着手掌和指间力量进行小幅度的端提挤按,直到完美复位。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流畅至极。
身后的杜考官见郭照手法娴熟,不由点头赞许。
最难的节点已经渡过,考核来到后半段。
郭照不敢放松,从医箱中取出合骨垫,以三点加压的方式进行包扎,最终顺利完成整个操作。
“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么?”郭照的声音给人一种心安感。
疼痛缓解,病患神色早已轻松,摇摇头道:“没有了。”
一旁的杜考官见操作完成,又伸手检查完扎带的松紧,打下成绩。
“若是有出现肿胀,立刻回来复诊。若是一切正常,三日后来回来换敷料。”郭照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嘱咐道,“半月后可小心活动。”
“好。”病患点头,“姑娘医术高超,之前是我语气太冲,多有得罪。只是,我从未见过还有女子来考核尚药监的,敢问姑娘姓名?”
“郭照。”
“零分郭照?”病患错愕。
郭照轻松一笑,将所有物品归于原位后,礼貌道别离场。
杜考官跟在郭照身后走出隔间,又带着下一位考生走进别处隔间。
除去离开的五名考生,其余考生均持签在原地静声候考。
“怎么样,佳佳,我还可以吧。”郭照坐在角落,开心和郭嘉对话。
郭嘉点点头,团子状的尾巴一耸一耸。
“幸亏我多看了眼顾师父标记的正骨要点,没想到真遇上了。”郭照松了口气,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没想到第一次操作,竟然真的成功了。”
虽然夺魁再无可能,不过郭嘉心底却为郭照感到高兴。
正当两人击掌之时,原本安静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喊声。
“谁把我的针全折弯了?这场我抽到的可是针灸术啊!”
一人一兔应声看去,只见排名第二者捧着针包,里面皆是折外的银针,几乎崩溃。
“一定是你干的,只有你来借过我的东西!”排名第二的孙案拎起李赫衣领,就要往人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而李赫前几日的伤势还未痊愈,中午又被李廉欺负,现在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
“真是解气,坏事做多了自有报应。”郭照和郭嘉悠闲看戏。
“下一位,孙案。”另一名考官走出考场,高声喊道。
孙案听到自己名字,松开手,低头走到考官跟前。
“回考官大人,我的针……全折了。”
考官听罢不禁皱眉:“怎么连自己的东西都保管不好,在场可有人带了针包,愿意借这位考生用用?”
孙案被训,有些局促,只是恶狠狠盯住鼻青脸肿的李赫。
毕竟是竞争关系,其余考生皆装作没有听见。
“用我的。”郭照上前,将自己的针包交给孙案。
洁净的针包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孙案接过,有些不可思议:“当真借我?”
“反正我考核无望,倒不如成人之美。”郭照笑道,心中更多的是孙案揍李赫的快感。
“多谢郭姑娘!”孙案弯腰道谢后,连忙跟着考官步入考场。
考生们陆陆续续考核完毕,更新后的榜单再一次公布。孙案以一五五高分位于榜首,赶超李廉一四零的成绩。
当然,其中不免有爱看他者笑话的人。
有人正要看郭照的笑话,却发现榜单底部的名字换了一人。而彼时零分郭照竟以百分成绩位于中等梯队。
郭嘉瞥头看去,只见李廉脸色铁青,看向李赫的眼神充满埋怨。
“大家原地休息,半炷香后,将进行最后一轮考核。”杜考官宣布道。
众人纷纷休息,交流着名次和考后心得。也有些考生自知无望,主动放弃第三轮考核,丧气离去。
“郭姑娘,多谢你的针包,里面的针已经消过毒了。”
郭照回头,只见孙案双手持着针包走到自己面前。
针包里的银针被洗得极其干净,在阳光下锃锃发亮。
“不客气。”郭照收起针包,“你也帮我出了口恶气。”
“我出了什么恶气?”孙案有些发懵。
“揍李赫。”郭照莞尔一笑。
“哦,这个啊,一时冲动。”孙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活该!对了,上午郭姑娘的成绩莫非也是他……”
“正是他动的手脚。”郭照低头抿了口茶水,“不过我已经看开了。”
“还是郭姑娘格局大。”
正当孙案与郭照攀谈之际,李赫却突然走到孙案身后,撞了一下孙案后顺势倒下。
孙案侧头,只见李赫像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
这一次,李赫脸上的伤明显比刚才更重了。而就在孙案查看情况时,李赫忽然双手抓住孙案的拳头,往自己身上砸去。
孙案见状,连忙缩回手:“你这是干什么?”
“打人了!”
不知是何人率先喊起来,引起了考官们的注意。
杜考官抢先上前,分开两人。
“尚药监禁止斗殴,你们在干什么!”
“考官大人,他……打我。”李赫无力声嘶。
“怎么回事?”杜考官皱眉望向孙案,“你打他做什么?”
“我没有!”孙案摊手,“他自己摔倒的。”
“胡说,我们都看到了!刚才考前你就怀疑李赫弄坏你的针,所以揍了他!”众人纷纷站出作证。
郭照站出:“我可以作证,李赫这家伙自己摔的。”
“这么严重,怎么可能是自己摔的!”李廉忙跑到李赫身边将人扶起,一脸心疼。
“是孙案先出的手!”众人纷纷谴责。
除却郭照支持自己,面对身旁之人无辜的谴责,孙案气上心头,冲上前就揪住李赫的衣领:“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自己明白!”
李赫表现得即为害怕,像是受害者,不断抱头求饶。
“够了,考生孙策私下斗殴,即刻带出考场,取消考核资格。”另一位考官站出宣布道。
杜考官神情微动,却也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
“不是的,我没有!”孙案低头,却被扰乱秩序为由拖出。
孙案一走,李廉再次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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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首。
果然一切不出所料。
郭嘉望着鼻青脸肿的李赫,不由叹了口气。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受伤势影响,李赫不得不主动放弃第三场的考核。当下第一和第二相距悬殊,按理来说,第三轮将不会再有受害者。
郭嘉回头,却见李廉正死死盯住郭照第二轮满分的成绩。
而一旁的郭照则察觉到李赫肩处微微渗血的衣衫,若有所思。
一炷香时间很快结束,众人重新坐回位置。两轮下来,许多考生自知无望,纷纷离去,所以留下来的人并不多。
“第三轮考核中,所有考生共同面对一名病者,对其进行望闻问切,并需要根据得出的信息开出药方,由尚药监的人根据药方取药,再由考生们亲自煎熬。所有操作将独立完成,我们将会根据大家的诊断、药方的准确程度,以及火候掌控进行评分。”
待规则宣布完毕后,一位病人便来至中央。考生们按照座位顺序一一上前诊断病情。
李赫已经退场,郭嘉密切关注着李廉的行动,未见端倪。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郭照已经提笔在处方笺写好了方子,交给尚药监的伙计。
李赫在明,李廉在暗。
李赫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在为李廉做嫁衣。
郭嘉忽然反应过来,一直盯着李廉是不会有结果的,便跟上伙计的步伐,直奔药房。
伙计将方子放在桌上,便转身拿药称取。郭照断病写方的速度很快,故而药房中只有一人。
趁着无人注意,一个身影悄然潜入。
果然是李赫。
李赫拿起药方扫了一眼,偷偷提起一旁的笔,正要往上面改写,却被冲出的郭嘉咬住手指,不由大叫。
叫声惊动了伙计和附近的人。
之前所有怨恨都凝聚在锋利的牙尖,郭嘉死死咬住李赫的手,直到伙计应声赶出才松口。
“住手!”伙计见状,立马从李赫手中夺过方子。
众人很快寻声赶到,正好见到李赫提笔欲篡改郭照的方子。
李赫见状,失了神,连忙松笔逃窜,却被郭嘉咬住裤脚,绊倒在地。
杜考官本在监考,却听闻药方出了事,连忙赶到。
伙计连忙把刚才的事全部道出。
“大胆,擅自篡改他人药方!来人,拖下去,鞭责五十,发配充军。”杜考官脸色一横。
军中鞭刑可是出了名的要命,对于一般人来说,十五鞭就能打得人半年下不来床。更何况还是五十鞭,摆明是夺人性命啊。
“不要啊,不要啊,大人饶命,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小人是被人胁迫的!”李赫一听,慌了神,连忙跪地求饶。
“那你说说,是受何人指使?”
李赫排名并不高,因此杜考官早就料定李赫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是李廉!”李廉为求自保,只得供出,“家中母亲还卧病在床,无人照顾。我不能丢下我娘啊!”
“你和李廉什么关系?”杜考官审问道。
“他是……我表弟。”
“来人,先带走。”
杜考官示意伙计继续抓药。
伙计点点头,继续按着药方抓药,不由唏嘘:“还好刚才有这只小兔,不然就被他得逞了。”
由于所有事都在药房内发生,故而考场内不受任何影响,顺利进行。
一波三折后,最终成绩再次公布,郭照以两百高分位居榜首。而最后一场中,李廉则判病失误,得分并不高。
“大人,李赫已经招了,上午郭照和孙案之事,均为他动的手脚,主谋是李廉。”伙计来报。
李赫得知李廉胜出无望,反正横竖得不到那笔钱,加上对李廉积怨已久,以及孙案在旁边不断施压,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不……不是我,他胡说!”李廉恍若晴天霹雳,万万没想最初点燃的火苗会化作烈火烧回自己。
“来人,带走!”杜考官正要发话。
“等一下。”郭照忽然站出,“可否容我再讲两句话。”
一旁的孙案不解:“莫非郭姑娘要以德报怨?”
伏在地上的李赫和李廉一听,忽地萌生出希望,不断朝郭照磕头认错。
“李赫左肩有伤,并且身形与之前偷潜入丞相府里挟持我的刺客一致。”郭照伸出带有伤疤的手掌,“若是他俩受完鞭刑后还有口气,不如交给丞相府处理?”
孙案听罢,忍俊不禁:“罪上加罪,真损啊。”
“允。”
不容两人狡辩,一旁的侍卫上前,架着李廉便拖了下去。
杜考官执笔转身,将榜单上郭照名后的成绩改写成“三百”。
“顾院判果然没有看错人,郭姑娘,欢迎入职我尚药监。”杜考官笑着看向郭照。
“我的荣幸!”郭照明眸一笑。
**
半亩夕阳洒在郭照脸庞上。
在得知药房中发生的所有事后,郭照望向郭嘉,目中感激。
“佳佳,谢谢你。”
郭照蹲下,笑拥郭嘉入怀。
随着考核落幕,人群纷纷散去。就在郭照抱着郭嘉踏出尚药监时,身边却响起一阵突兀的掌声。
两人目光随之抬升,只见孙案依然站在原地,面露赞赏之色。
“巾帼不让须眉!”
“若是没有出那档子事,说不定你是第一。”郭照谦虚一笑。
“非也非也!”孙案摆手道,“郭姑娘是实实在在的三百,我怎敢相比?其实说到底,我也要多谢郭姑娘帮我出了口恶气。”
“若是我当时拉住你,你就不会以殴打之事被取消资格了。你不恨我?”郭照反问道。
“恨什么,郭姑娘肯借我针包,我孙案感激还来不及。也许我脾气本就不适合做医者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孙案话语中带着几分豪迈。
郭嘉抬眸,瞧见郭照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心中忽然涌出无限满足。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粉紫色。
或许,这就是司马懿之前和自己提到过的人情味吧。
34.兔妖邪祟
如愿考取太常,郭照不日后便能入职尚药监。
而后续曹府总管也派人告知郭照,当初李赫正是从假山后的缺口逃走。不过当下已经把缺口补全,再无疏漏。
不过郭嘉也是纳了闷,就连自己这个爱四处奔骛兔子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缺口,他李赫一个穷小子是怎么敢觊觎相府的。
不过一切都是后话,当下要紧事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欢。
如今郭照也有了稳定的职务,寄人篱下绝非长久之计。甄宓特意为郭照寻了处在尚药监附近的宅子安住。
一切基本尘埃落定,郭照便与甄宓商量着回府,将府中剩余的物品全部搬出。
路过集市时,郭嘉耸耸鼻,倏忽一下睁大眼睛,似乎闻到美食的芳香。
摊位上,一排排翠绿欲滴的菜叶整齐摆放着,每一片叶子上还挂着清晨露珠。
“这芜菁看起来好生新鲜。”郭照放慢脚步,“老伯,芜菁怎么卖?”
“芜菁三文一斤。”
“甜菜呢?”郭照又把目光抛向其余的蔬菜。
“甜菜五文一斤。”买菜老伯答道。
郭照点点头,又精心挑选好多品类,最后大手一挥:“老伯,就这些了,全帮我包起来。”
郭照拿的数量不多,但是种类却极其丰富。
才没开张多久便来了这么个不讨价还价的姑娘,实在是好兆头。
买菜老伯笑容满面,爽快抹去零头。
“女王,这菜确实新鲜,但是价钱也不便宜啊,你买这么多作甚?”
毕竟是未来的当家主母,甄宓比郭照更熟悉市井。见郭照没事买大把的蔬菜,甄宓有些稀罕。
郭照眨眨眼,伸手摸摸趴甄宓怀里的郭嘉:“佳佳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今日我要亲自下厨,给佳佳做场蔬菜全宴,好好犒劳它!”
甄宓噗嗤一笑,用食指戳了戳郭照脑门,打趣道:“那这是不是还得谢妾身那日没看住佳佳,让它溜进考场了呢?”
“好好好,也犒劳犒劳我的小甄姐姐!”
两人一路说笑着回到曹府内,发现短短几日不在,丞相府已经大变摸样。
每扇门扉上都贴着黄纸朱砂画制而成的符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异香。
原本明朗气清的主院此刻变得无比压抑。
主院中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铜香炉,炉旁高香缭绕,如同一条条细蛇盘旋在空。庭院四角上分别挂着几面绣着咒文的幢幡,随风飘扬。
主院中央,一位术士身着道袍,手持桃木剑,正站在法坛之前,双眼紧闭,念念有词。
郭嘉只觉得那术士有些眼熟,不过还来不及细想,便被四周异味熏得有些泛呕,捂紧鼻子就往甄宓怀里钻。
桃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轨迹,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股子阴风,
似乎在驱赶着什么,又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刚入门的郭照和甄宓两人呆呆地望着眼前景象,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绕路走。
周围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
正当两人想绕路时,道士作法停止,手中的桃木剑直指甄宓:“妖孽就在这里。”
甄宓先是一愣,忽生一种在自己领地被冒犯的感觉:“荒唐!哪里有什么妖孽?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竟敢把曹府弄成这个样子,还不滚出曹府!”
甄宓正要摆出少夫人的架势斥责,却被杨修拦下。
“少夫人,你先别急啊。前日子建公子去奉命驻守邺城,临行前回相府收拾行囊,不料却看见了满地血脚印,你说蹊跷不蹊跷?我是担心着曹府有邪祟,这大师是我特意请来驱邪的。”
甄宓正想将杨修一并责骂,却被打断。
“少夫人,昨日卞夫人也遇见鬼压床了。这几日曹府闹鬼,昨日我陪夫人去后院时,竟看见一只无线的血纸鸢在半空中飞。”
卞夫人是曹操第二任妻子,也是曹丕和曹植的生母。
甄宓回头,只见说话人正是陪在卞夫人的贴身侍女。
“依杨主簿的意思,妾身是那只鬼?”甄宓手指自己,气极反笑。
“非也。清明将至,鬼门大开。刚才施法时,恶鬼已被驱逐出,贫道正要捉鬼时,少夫人突然闯入,那鬼如今便附在少夫人怀中的白兔身上。还请少夫人将兔子给贫道,贫道这才好继续做法。”
甄宓自然不肯,死死捂住,不让杨修和术士有任何可趁之机。
“来人,少夫人被邪祟迷了心智,去帮一帮。”杨修丝毫没有把甄宓放下眼中,开口下令。
眼见来者不善,郭照抢先冲上前挡在甄宓面前,却被两旁侍卫上手扭住肩膀,不得动弹。
“郭女王,满分太常,了不得。”杨修打量着郭照,目光略带嘲讽,“我没认错的话,当日在孔府冒充子建公子身边人的,也是你吧?”
“你!”郭照拼命反抗,可是双拳难敌四掌。
甄宓见杨修来真的,便将郭嘉放在地上,敞开臂膀拦住众人:“我可是曹府的少夫人,你们也敢冒犯!”
彼时甄宓略显娇弱的身躯像是化作一座屹立大山,护在郭嘉身前。
“少夫人可要清楚,杨某这次可是奉卞夫人之命驱鬼,为的是曹府平安。”杨修谑浪笑敖。
平时小爷也没招惹什么人啊,难道是孔桂那个连兔子也不放过的变态?
郭嘉一激灵,知道这波是冲着自己来的,撒腿便逃。
见白兔逃窜,十几个侍卫追了上来,将郭嘉团团围住。
慌忙间,郭嘉忽然想起,今日术士正是当日江湖术士身边的徒弟。不知是何缘故,郭嘉在心田里不断传唤,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司马懿,却没有等来任何回声。
郭嘉内心臭骂一句:“该死,太阳都晒屁股还在睡觉。”
对方人数虽众,可是郭嘉却更灵活敏捷,一时间谁也擒拿不住,只有跟在郭嘉屁股后面跑的份。
戏耍完众人后,郭嘉转身往曹府外跑出。眼见就要逃出生天,却忽然被府外冲出的恶犬扑倒在地。
迎头恶犬头圆嘴尖,满口獠牙。郭嘉只感觉自己的身躯被利齿不断撕扯着,不一会儿便伤痕累累。
郭照望着血迹斑斑的郭嘉,却无可奈何。
甄宓拔下发间的玉兔霜簪,直指自己颈间,以死相逼:“杨修,你若敢伤害佳佳,妾身就告你迫害良妇。”
杨修认得甄宓手中簪子是府宴上与曹植配合吟诗所得,恍然想起曹植和甄宓间还有段交情。
“行了,让你的狗把它叼回来吧。”杨修漫不经心拂拂袖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术士只听从杨修一人之言。
“是。”术士微微颔首,指令那只名唤‘波儿象’的巨犬将郭嘉叼回。
然而,此时郭嘉已被咬断筋脉,只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再也没有逃跑的力气了。
“少夫人莫忧,杨某若是要害一只兔子,大可以直接让波尔象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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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杨修向来博爱,它被恶鬼附身,我们此举可是在救它呀,还请少夫人理解。”杨修牢牢占据道德最高点,先发制人,“来人啊,少夫人累了,送少夫人回房中休息。”
杨修话音刚落,便有人打落甄宓手中霜簪,架着甄宓肩膀,将人拖回房中。
“女王,快去找司马先生!”
郭照知道短时间内杨修不会对郭嘉下手,便应声点头,转身就逃。
杨修似乎压根没将郭照当回事。侍卫们正要上前阻拦,却听见杨修话声悠悠。
“随她去。没有她,怎么把更大的鱼钓回来?”
主院内烟雾缭绕,郭嘉被置于法坛中央。
以兔身为圆心,四周燃着猛烈炙热的火光,将郭嘉包裹其中。
热浪一波紧接一波袭卷而来,郭嘉恹恹垂下眼帘,视野中只剩下纷乱繁芜的残像。
**
父亲逝世,兄长也不在,司马懿才忙完丧事,又被府里的大大小小事务忙得焦头烂额。
伏案小憩后,司马懿精力恢复稍许。
经营家业确实麻烦,小到日常琐事,大到日后发展,都需要自己亲自过手。
司马懿按住眉间,负手立于窗旁,望着亭中无忧无虑的弟弟们,只希望他们快些长大,可以接过自己肩上的担子。
等弟弟们出息了,自己就找个理由告老还乡。届时就做曹府的蛀虫,带着佳佳玩遍山水世间。
正当司马懿心中美滋滋计划着,忽地心头一阵绞痛。
紧接着,脑海中传来郭嘉的臭骂。
“二愣子你到底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啊,小爷快死了。”
“佳佳,你怎么了?”
司马懿忙要细问详情,但郭嘉那边却没了回音。
但司马懿依稀感觉到郭嘉的意识在慢慢溃散。
出事了?
司马懿神情骤变,冲出门外,正好碰见捧书的司马孚。
“哥哥,你这么急是去哪呀?”司马孚本想找二哥帮自己抽查功课,却见司马懿神色匆匆。
“哥哥现在要去救佳佳。叔达乖,哥哥走后,你就是顶梁柱,在家好好听娘的话。娘年纪也大了,腿脚不便,你要管好弟弟们,知道么?”
司马孚从未想过平日散漫的二哥还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虽然听不太懂司马懿的话,但是司马孚依旧坚定点点头:“哥哥放心!”
司马懿揉揉司马孚的脑袋,交代完事后便直奔马厩。
“佳佳,你等着我啊。”
司马懿一边在心中疯狂呐喊,一边策马奔腾,跑得飞快。
为了迅速赶回许昌,司马懿特意挑选最近的通道。路程虽短,可是地上碎石遍布,对马儿并不友好。
司马懿出门时走得太急,甚至都未仔细检查过马儿身上的配件。正当司马懿火急火燎拐过弯口时,身下的马儿忽地发出一阵嘶鸣,停下脚步。
“走啊,天黑可就看不清路了。”司马懿摆弄缰绳,却不见身下马儿前进半分。
马儿嘶鸣,有些幽怨地望向司马懿。
“还闹上脾气了?”司马懿抽出马鞭,正要威逼,却发现地上有一枚马蹄铁。
司马懿翻身下马,这才发现马儿前脚的马掌脱落。
可是这荒郊野外,也没有蹄铁匠呀……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司马先生!”
正当司马懿心急如焚之际,迎风传来一女子高呼。
35.小爷又死了?
好险,若是不走这条路,怕是遇不上了。
司马懿抬头,只见迎面而来之人是郭照,有些惊喜:“女王,你怎么来了?”
郭照拎起缰绳,调转马头:“府中出事了,今日杨修带了一大群人进府,硬要说佳佳是邪祟。”
“岂有此理,我去和他们理论。”
司马懿撸起袖子就要上马,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马才掉了马掌。
郭照看出司马懿的窘迫,便伸出手,将司马懿拉上自己的马背后:“司马先生,坐稳了。”
夕阳西下。
狭长古道间,白马载着两人急速掠过,扬起滚滚烟尘,一骑绝尘。
**
两人赶回曹府时已是半夜。
曹府中灯火幽暗,郭嘉被仰天束缚在法坛中央,身上还有两个血色的大窟窿。
“佳佳!”司马懿见到此景,心都快碎了,也不顾火烫,踏着火烛就向郭嘉冲去。
“二愣子,我好难受……喘不过气来。”
感知到司马懿靠近,郭嘉视线模糊,大口大口吸着气。
周遭无人,司马懿直扑上前,想要解开郭嘉四肢上的红色绳索,却发现上面竟是一个死结。
“别怕,佳佳别怕,我回来了。”
司马懿一边安抚着郭嘉,一手疯狂扯着禁锢郭嘉的红绳,却发现其韧性非比寻常。
“二愣子,你还记得上次在醉客楼的江湖艺人么?”
郭嘉被呛得难受,司马懿能感知到的心声已经非常微弱。
“我记得,你说。”
“杨修这次请来的术士就是……”
心语未落,郭嘉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司马懿手间一愣,见还是行不通,便直接上口,歪头用牙齿去扯。
“闪开!”
郭照不知从哪拿来大剪刀,直接上手。
砰——
可是,正当郭照要剪开绳索时,剪刀却被一颗冲击力极强的飞石击落。
“拿下——”
一刹间,四周灯火通明。灯笼明明幢幢,却照得人心惶惶。
杨修从人群中持着折扇缓缓步出。
府兵将郭照和司马懿二人团团围住,擒拿住二人的肩膀,押送至杨修面前。
“杨修,你欺负一只兔子算什么本事?”司马懿怒吼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喑哑。
“真是笑话,我和一只兔子有什么好过不去的?我这只不过是替曹府铲除邪祟而已,名正言顺!你司马懿又在做什么。驱鬼仪式要进行七天七夜,这仪式一破坏,你担待得起?”
司马懿被锁住双肩,余光扫过四周,几乎皆是杨修的人。
“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杨修也不生气,只是忽地想起什么,凑近一笑。
“反正大白兔也不值几个钱,若是你的佳佳真一不小心死掉了,大不了我再赔你一窝嘛。”
先有罢黜杨谙,后又强拆孔府、公堂对决。杨修高傲,却三番两次在自己和佳佳身上栽跟头。
“杨修,你不要虐待佳佳,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司马懿自知杨修已经记恨上自己。
见司马懿气到极致却又无可奈何,杨修的笑容在灯笼光下显得愈发阴鸷。
“我确实恨你,因为你实在太过愚蠢。”杨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让你管好兔子么?”
司马懿瞳孔骤缩,忽地想起先前福签上的恐吓信:“是你?”
“尚药监人事空缺,我好不容易才看中李廉那根苗子,怎么这次你又把那只蠢兔子放出来坏我的事呢?”
“明明是李家兄弟先作的恶!”郭照反驳。
“啧,我和你说话了么?”杨修皱眉,捂耳示意府兵将郭照拖走。
“你要对她做什么?”司马懿不知考核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疯狂挣脱。
“不做什么,我对她没有兴趣。只是觉得人如其名,聒噪。”杨修嘴角勾起,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肯跪下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让大师想想有没有别的驱鬼方法。”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下势力悬殊,更何况佳佳还在对方手上。
咸鱼半生,除了佳佳,司马懿从未想过要争取什么,更不曾在意过尊严。
还没等杨修话落,司马懿便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杨主簿教训的是,还请杨主簿尽快结束这场仪式。”
“你倒是……挺识相的。”杨修忽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神色便恢复如初,抬脚将司马懿踹到在地,踩在脚底,试图消磨司马懿最后一点自尊。
“做我的人,为我办事。”
被踩住胸口,司马懿望向奄奄一息的郭嘉,只得点头屈服。
忽而,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焰火。
雨水冰凉,不断敲打白兔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
凝眉间,郭嘉只觉得身上伤痛渐渐消失。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凌空而起,身躯竟恢复前世人身。
郭嘉悬浮在空中,视线从原本白兔的视野变得越来越广。俯身望去,整个主院都能尽收眼底。
场下纷争还在继续,雨水无情浇打着司马懿的脸庞,原本整齐的发髻也变得凌乱不堪。
与兔子视野中的庞然大物不同,成人视角的郭嘉只觉得此时此刻司马懿无比瘦削。
“二愣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郭嘉急切喊道。
显然,司马懿并未听见。
郭嘉向前,身体透过杨修,飘至司马懿上空,俯身注视着司马懿的眼眸。
那双原本慵懒澄澈的眸中,倒映着杨修阴鸷的嘴脸。眼底有恐惧,有不甘,有仇恨,也有隐忍,却唯独没有自己。
雨点逐渐变大,木把上的火被熄灭,化作青烟。
四周暗下来。
一把伞横在头顶,杨修收起压在司马懿胸口的脚,反手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一枚丹药,塞入司马懿口中。
“只要你服下这枚丹药,就可以把那只兔子带走了。”
“这是什么药?”司马懿将丹药含在嘴中,口齿有些不清。
“毒药。”
毒药?那我吃个毛线?
司马懿刚想趁着昏暗偷偷吐掉药丸,却被杨修捂住嘴巴。
杨修缓缓蹲下,指着法坛中央的白兔:“司马先生,做事前可要想清后果啊。我也不瞒你,此毒名唤食心散,服下后心脏便会逐渐腐烂,直至心死身灭。”
“当然,若是司马先生接受不了痛苦,期间同服寒食散也可以止痛。”
看得见,摸不着。
郭嘉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在心中摸摸祈祷。
“二愣子,你可别犯傻啊。”
哪知下一秒,司马懿便喉间一动。
见司马懿服下毒药,杨修再次警告。
“解药一共有九枚,每四月服用一颗,连服三年毒性才能解。另外,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小聪明。制药之人已经被我杀了,除了我这里,你不可能从别处找到解药的。”
司马懿面色温顺,眼底早已暗潮涌动:“杨主簿,我都听你的。”
“很好,司马先生是识时务者。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之前的不愉快都可以一笔勾销。”杨修神色稍缓,松开手退至一边,并命人将司马懿拉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最后坐上世子之位的不是曹丕就好。”
“可是曹操心思极深,他想立谁为世子,谁便是世子,又怎是我们可以左右的?”司马懿心知杨修花费心血不过是想让曹植接任,便抢先打断。
“你若真同表面不学无术,曹公怎会请你出山六年?”
杨修挑眉,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般在司马懿面前来回踱步,用手比出一个数字:“三年时间,我不在乎你是用离间计挑拨关系,还是用美人关去消磨曹子桓的意志,又或是制造点意外……我只要结果,懂?”
司马懿咬唇,用力点了一下头:“我可以带佳佳走了么?”
杨修冷笑一声,命人放开司马懿,转头拂袖道:“去回禀卞夫人,邪祟已除,今晚可以安稳入觉了。”
司马懿连滚带爬冲到主院中央,跑起白兔,挽起长袖为其遮挡住雨水。
四周没有遮蔽物,司马懿便将白兔带到屋檐下,轻轻拍打白兔的脸。
“佳佳?小懒兔,别睡了,你醒醒。”
司马懿将指间放在白兔胸上,才后知后觉怀里佳佳已没了心跳。
“佳佳!”
郭嘉浮在空中,鼻子越来越酸,索性闭上眼睛。
司马懿一阵怒吼,趁一位侍从不备,忽地从人儿刀鞘中抽出利刃,冲向杨修。
杨修本已放松警惕,转身离去。眼见就要被司马懿所刺,却被一旁的术士眼疾手快用桃木剑拦下。
利刃将桃木剑劈成两段,却也给足杨修反应时间。杨修侧身一躲,命人再次擒住司马懿。
“杨修,你不得好死!”司马懿声音无比凄厉。
无数晶莹顺着司马懿颌角倾斜而下,一时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幽暗中,司马懿的眼睛早已一片血红。
“你咒我?我是主簿,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背后有谁啊,还敢和我叫嚣?”
司马懿的举动彻底惹怒杨修,杨修冲上前死死锁住司马懿的喉咙,指间力道不断加重:“你兄长司马朗如今自身都难保,可不会再护着你了。我可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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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你,只要曹丕不在,你司马懿不过就是一只蝼蚁!”
司马懿被掐得极难呼吸。
“主簿大人,少夫人不见了!”侍女冒雨跑来禀告。
“不见了?”杨修皱眉,忽地想到什么,“传我命令,凡是从许昌通向邺城的关口,都要仔细审查,若是又发现少夫人,立即扣留。”
雨下得越来越大,杨修的衣摆均被沾湿,难受得厉害,也不想继续和司马懿过多纠缠。
“我相信司马先生会想通的。来人,送客。”
抱着白兔的司马懿,被几个府兵架着,丢出了府门。
大雨倾盆,街上已没有了行人。
整个世界安静到只听得见雨声,司马懿孤零零一人,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淋着雨。
郭嘉想俯身为司马懿挡雨,却恍然想起自己是魂魄状态,根本接触不到现世的一切。
“爹爹曾是都尉,长兄又是元城令,家中只我一人不思进取。但是在外任职,聚少离多。那冷冰冰的官位怎能和温暖的家相比?无人懂我,他们指责我不学无术,指责我坐吃山空。三年以来,只有你一直陪我身边。风里雨里,得意失意,不曾远离。”
嘶吼化作哽咽,司马懿将温热的脸旁贴在白兔僵硬的身躯上,逐渐被绝望吞噬。
“佳佳,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没有兔身束缚,郭嘉反倒一声轻松。
虽然不能触摸到别物,但是天地间的清风和泥土的气味却是可以被感知的。
好久没有这么肆意地淋过雨了,郭嘉仰头,敞开臂膀,在司马懿身侧堂下,肆意感受着雨点的触动。
“对不起。”
正当郭嘉在雨中放纵之际,忽然听到司马懿略带喑哑的嗓音。
郭嘉转头看向司马懿,笑声爽朗:“二愣子,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快,有啥可道歉的?”
“之前我还埋怨你争胜心太重。若是我早点听你的话,早点抓住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化作盈盈:“不听小爷言,吃亏在眼前,这回终于懂了哈?不枉小爷费心费力,用兔生伴你这一段时间。”
司马懿还在难受,看得郭嘉都有些心疼。
“好啦好啦,别傻坐着了,你淋着雨不难受啊?缘起缘灭不过是寻常,主兔一场,别伤感了。再说了,兔子的寿命本就不长。”
郭嘉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劝慰司马懿还是在自我劝慰。
惜缘随缘莫攀缘。
“我会为你报仇的。”
大雨滂沱中,司马懿抱着白兔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佳佳,你说的对。乱世行舟,若是我不思进取,不去争取,便只能任人宰割。”
化作天地间一缕孤魂的郭嘉听到此话,缓缓抬眸。
司马懿眼皮低垂,走向对檐下郭照的白马旁,脚步趔趄:“他杨修不是主簿么?那我就想办法取代他!他不是想扶持曹植继位么,我便对抗到底,偏不让他得偿所愿!”
郭嘉看着司马懿要吃人的眼神,忽地反应过来,一个激灵。
等一下,方向歪了!
打归打闹归闹,找对冤家最重要,你可别拿曹植小公子开刀啊。
**
正当司马懿翻身上马时,郭照一身污泥,脏兮兮从隐蔽墙角的狗洞中狼狈钻出,气喘吁吁。
“司马先生等一下!”
司马懿听见声音,勒起缰绳,寻声望去,有些难以置信。
“女王?你怎么出来了?”
“他们把我关在了你房中,却不知道床下还有地道。不管你现在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你先把佳佳交给我,兔子生命力顽强,兴许还有办法救。”
一日的奔波早已将精力耗费,郭照勉强支撑起身子,拖泥带水走到司马懿跟前。
“可是,他连心跳都没有了……”
郭照看着白兔,坚定道:“我知道佳佳是司马先生的心尖宠,但是佳佳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司马懿目光闪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决定把怀中白兔交给郭照。
“相信我!”郭照抱着白兔,再三保证。
司马懿眼神一黯,咬唇闭眼,任雨水淌下,仿佛在做一场永远的离别。
“等我。”
司马懿用手抹开脸上的雨水,单手卷起缰绳,向边外赶去。
“二愣子,你这是要去哪?”
郭嘉本是愣在原地,腰间忽地一紧,像是被一根无形丝线栓住。
而线的另一头牢牢系着司马懿,郭嘉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顺着司马懿奔骑的方向飘去。
郭嘉(捂脸):小爷就这么被人当风筝放了?
36.奉孝限时回归
司马懿策马速度实在太快,郭嘉稍不留神,便被耳侧呼啸而过的风扯得满脸是发。
沿途天气变幻莫测,司马懿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郭嘉忽然觉得以前有些小瞧司马懿了。许昌与居巢相距三百余里的路程,就算是铁打身躯也能支撑不住高强度的奔波。如今,除去每日三个时辰睡眠,司马懿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赶路之中。
路程较长,郭嘉也有些无趣,便在空中不停变幻姿势,甚至开始主动尝试御风飞行。
根据沿途境况来看,司马懿目的地似乎是居巢。
**
到达与居巢毗邻的长临时,太阳已近西山。微风带着凉意拂过山谷,远处泛起茫茫大雾。
司马懿经过三岔路口,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不远处有一片湖塘,湖塘旁正好有人在河畔垂钓。钓者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司马懿翻身下马,缓步行至那身影后:“老先生,请问前面哪条是通往居巢的路?”
老者听了司马懿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将鱼竿收起。
“老先生,老……”司马懿不知自己那句话冲撞了那人,刚想追上去,却被斥退。
“我很老么?”
“不老。”司马懿乖乖改口。
老者摘下斗笠,似乎有些埋怨司马懿打扰自己清静。
郭嘉凑近,发现那人竟是贾诩。
贾诩年长自己二十三岁,前世郭嘉便有听过毒士贾诩的事迹,觉得很有意思,便一直想好好讨教,却无奈没有机会,两人便只能停留在面熟阶段。
临近战场,人烟越少。
司马懿料定此人不简单。
乱世之秋,人人疲于奔命,哪有人悠哉悠哉钓鱼的。
司马懿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面色上还是诚恳道歉:“先生,晚辈多有得罪。看先生一人在此,晚辈之前还以为是晚年失意之客。”
“确实是失意客啊。用到我的时候说自己求贤若渴,其余时候唯恐避之不及。”贾诩收起钓具,用余光上下打量司马懿,“对了,你又是哪里过来逃难的?”
几日未曾好好合眼休息,司马懿此时面色蜡黄,纯纯一副瘦脱相的模样。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
“我不是难民。”司马懿赶紧理理自己头发。
“哦。”贾诩收拾完钓具,转身就要离去。
司马懿赶紧上前拜道:“敢问前辈可是那位劝降张绣,潼关引得马超韩遂内讧的贾诩贾文和?”
难得有人提起自己功绩,贾诩扬扬眉:“李郭之乱听过没?”
李郭之乱发生时,司马懿甚至都还没有出生。
当年郭汜和李榷攻破长安,杀害司徒王允,控制汉帝刘协。不过而后幸得曹操拥护,携天子以令不臣,才将汉帝迎回。
依兄长的描述,毒士一计害三贤。
“略有耳闻。”司马懿恭敬拜道。
“我提的。”
贾诩侧眸去瞥,却见司马懿面色如初。
司马懿本意只是套个近乎问路,并不想节外生枝,便打算转移话题:“既然居巢瘟疫,战事吃紧,为何前辈又会独自在此地垂钓?”
“谋士的任务就是出谋划策啊,计谋我已经提了。”贾诩摊手,“主公不用,我有何办法?”
司马懿忽地有些好奇:“是何计策?”
“把感染瘟疫而死的尸体聚集起来,用投石器丢到对面炯炀城内。这样既解决处理尸体的烦恼,又能拿下炯炀,岂不两全?”贾诩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问题。
听罢,司马懿面色有些窘迫:“这方法是挺别致的。”
“别致?哈哈哈,这个词我喜欢。”
司马懿的表现正合贾诩心意,贾诩仰天长笑,心情大好。
“好啦,我也不逗你。你虽满身褴褛,但应该也不是普通之辈。而今居巢起了瘟疫,早已被封,你去那里作甚?”
“去找曹操。”
贾诩忽地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是何人?”
“晚辈司马仲达。”司马懿作揖道。
听完名字,贾诩目光流转:“随我来吧。”
一番兜兜转转后,贾诩将司马懿带到军营里,正要面见曹操,却被帐两侧守兵拦住。
“贾太尉,丞相头风病发作,已经服药歇下了,恐怕不见人。”
贾诩回头见司马懿神色焦灼,忍不住开口道:“等着也不是办法。你有什么急事,不妨先告诉我。等丞相醒来,我再替你转述。”
正当司马懿寻思要不要相信贾诩时,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文和老师!”
贾诩侧眸,刚好看到曹丕和顾宸安提剑归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
“子桓怎么回来了?”
“居巢那边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今日特意和顾院判回来向父亲述职的。这位是……”曹丕望向贾诩身旁的叫花子,凑近一看,满脸错愕,“仲达?才短短半月不见,你怎么?”
司马懿刚想回答,却打了个喷嚏。
顾宸安伸手摸了摸司马懿额头,有些滚烫。
贾诩见两人认识,便引路道:“有什么事先来我帐中慢慢说吧。”
众人移步至贾诩帐内。
军中药材不多,顾宸安简单熬了碗姜汤。
被雨淋打湿过的衣服还带着湿气,已经不能再穿了。曹丕从柜中找了一件旧衣,替司马懿换上。
“仲达,你不是回家了么,来前线做什么?”
司马懿本想把府中发生的事全部告知曹丕,却想到如今曹丕将身在外,身不由己,说多了恐怕也是苦增烦恼。便只是挑了其中一部分,说是杨修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佳佳生死未定,也无人可制衡。
“我已决定将秘术之事告诉丞相,只盼早日复官。”
曹丕听罢,眉间略带忧愁:“早知就不把陈群调去汉中帮曹彰了。不过,若能得仲达秘术相助,父亲一定会很欣慰的。”
“今时不同往日,当前关键不在于对方,而在于我军内部。还没开始打,军队里便死的死,病的病。若是不愿采纳我的计策,那便只能等疫病解决之后才能全心攻城。当下无解,曹公自然无心见人。”贾诩并不认同曹丕的判断,而是将局势进行简单分析。
顾宸安也叹了口气,将姜汤递给司马懿:“若是奉孝还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劝住丞相的。”
司马懿轻轻摸索下颚,细思道:“也许,我可以借郭嘉之口,说出我心所愿。”
“郭祭酒已经死了,如何开得了口?”曹丕不解。
“在郭嘉身上发生的事,十有八九,我都知道。”
司马懿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自己从郭嘉身上得知的事情缓缓吐出。
郭嘉越听越觉得细思极恐。自己的心思之前早已被司马懿有意无意察觉,而司马懿的心声自己却不得而知。
情况分两种:要么此人极其单纯,要么此人一直将自己心思隐藏得极深。
“佳佳是郭祭酒?”曹丕初听觉得有些荒唐。
人死魂消,轮回之道。若是人人可以带着记忆往生,这世间岂不是乱了套。
“也许,还真是。”顾宸安恍然想起白兔和郭嘉极其相似的眼神。
贾诩听了司马懿的转述,觉得可行:“曹公是念旧情之人。莫非司马先生想装作请魂上身,去骗他么?”
“不可以么?”司马懿请教道。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怕你演技不过关。”贾诩死死盯着司马懿的脸,“况且,就算你现在真的被我旧交附身,并将只有我与他知道的往事说出来,我恐怕也还是不会相信的。你想想,我尚且不信,曹公多疑,又怎会信你呢?”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记娇柔的女声划破寂静。
“也许,小铃铛可以帮到司马先生呢?”
顾宸安猛然转身,发现女子声音竟然是从曹丕身后那个满脸横肉的仆从口中传出。
“子桓,你先前不是说他是个哑巴?”
见顾宸安被吓一跳,曹丕噗嗤一笑,清了清嗓子:“正式介绍一下,这是阿节的贴身侍女,林瑶。”
**
虽说之前不曾主动拉拢人脉,但司马懿实实在在当过文学掾和一小段时间的右主簿。
郭嘉就因司马懿职位所便,从其整理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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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文卷中了解到当前局势以及自己死后发生的事。
几人在帐内商议,郭嘉便独自一魂悠悠飘向曹操帐内。
帐中昏暗,榻上曹操已经熟睡,鬓发已经灰白,脸上又苍老几分。
郭嘉缓缓靠近,将手放在曹操额上,本想好好看看曹操模样,却被一股力量吸到另一个时空。
再睁眸时,四周布局竟变作黄沙滔天。
郭嘉低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鼓槌,不由瞪大双眼。
“奉孝,咱赢了!”空中回荡着曹操的大笑声。
郭嘉循声抬眸,只见滚滚烟尘中,曹操雄姿英发,正率领众多将士向自己飞奔而来。
“祭酒大人,战鼓再敲响一点,咱可要拿出点气势啊。”一旁顾宸安也笑道。
这是……重新回到白狼山了?
火堆旁,众多将士勾肩搭背在一起庆祝。
眼见周围皆是故人,郭嘉眸中渐渐泛起泪光,手中鼓槌也随之落下。
下一秒,郭嘉眼角的泪花被人用袖口擦干。
“乌桓大破,奉孝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哭了?快一起走啊,之前孤许你过美酒十坛,今晚就让你喝个痛快!”
郭嘉抬眸,只见是曹操,喉间一动:“嘉,只想主公了。”
随着曹操面上错愕,天地间忽然风云大变。一阵强光袭来,郭嘉用手挡住,再睁眼发现身边又是另一幅景象。
横江之上,火光连天,众多战船以铁链相连。
此情此景,郭嘉曾于司马懿手绘的案卷上看见过。
赤壁。
郭嘉瞳孔皱缩,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曹操的梦境。
眼看曹操正要上船,郭嘉赶紧冲上前拉住曹操衣袖。
“军队中人水土不服,后方疫病频发,行伍疲弊。天不和,地不利,人不和,主公不可去!”
曹操正要甩开袖子,却见说话之人是郭嘉,不由迟疑。
“你在质疑孤?”
“北方才刚统一,尚未稳固,不可操之过急!长江是他们的防线,也可做我们的屏障。江东之辈难扯,但于我魏大局却无关痛痒,主公的敌人不只有一个。”
“那依奉孝你的意思?”
“荆州四通八法,是兵家必争之地,并且就离此地不远,主公不妨掉头去攻荆州,打到季汉元气大伤,自顾不暇。同时,再让顾太常找到对抗疫病的方法,等长江以北政权巩固,再进攻江东。”
郭嘉将之前看过司马懿案卷后的所思所得一并脱口而出。
曹操再问:“既然能打到季汉元气大伤,为何不趁机一举歼灭?”
“江东气候潮湿,川蜀同样也路势崎岖,易守难攻。因此,对于季汉,主公只需采取消耗策略就好。”
曹操陷入自我怀疑:“可是,孤耗得起么?”
“不知依主公看来,川蜀运粮和中原运粮的速度相比,哪个更快?”郭嘉笑着反问。
“原来如此,孤明白了。”曹操眼眸忽然一亮。
难得入梦一回,郭嘉决定也给司马懿开个小灶。
“对了,主公啊,咱军中是不是有个叫司马懿的?”
曹操木然一愣,紧接着点点头。
“嘉觉得,他提出沿线屯田的方法,也可以采用。”郭嘉欢笑,脸上还是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曹操点头认可,却忽地想起什么,紧紧抓住郭嘉的手:“奉孝,你已经许久不曾入过孤的梦了。”
四周宛如山崩,摇摇将倾。
“奉孝今日为何来见孤?”
“嘉今日入梦,一是思念主公,二是为司马懿而来。”
**
当曹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那一刻时,梦境瞬间崩塌。
郭嘉话还未说完便被弹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曹操也惊出一身冷汗,睁眼才发现梦中人并不在身边。
“咳咳。”
帐中响起轻微的咳嗽声。
曹操从枕下摸出匕首,猛然坐起,却见一人坐于桌台前,额系白布,身型瘦削。
“当初驾虹霓,乘赤云,临沧海,观日暮。北上太行,主公曾许嘉美酒一壶,不知今日还能兑现否?”
37.夜半陈情
司马懿本将自己养得很好,可是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耗费心神,变得极度憔悴。
郭嘉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司马懿跟前。
当初自己可不也是这样嘛。与袁绍交战时,敌强我弱,草木皆兵,自己常常熬夜备战,连饭都顾不上吃。
如今司马懿眼窝微陷,加上小铃铛的点缀,还真有这么几分像自己累得快猝死的时候。
哐嘡一声,匕首坠地。
曹操见到眼前之人,有些难以置信:“奉孝?”
司马懿额间渗出微微薄汗,缓缓开口:“人生一世,不过轻尘栖弱草。嘉知主公豁达胸襟,也知主公心中忧愁。文不得陈宫,武不得关羽。功至丞相魏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依旧不得荀文若归心。平定北方万里疆土,却难踏步江东半寸土地。”
司马懿本就与郭嘉声线相似,加上如今嗓音喑哑,曹操并未听出有何不妥。
曹操热泪盈眶,甚至连鞋履也来不及穿,便去倒酒:“奉孝,你不在这几年,孤一人,太累了。”
郭嘉错愕,二愣子是真敢说啊。之前自己只是觉得曹操和荀彧有些貌合神离,司马懿便直接按自己的意思揣测杜撰。
之前郭嘉不打算告诉司马懿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怕对方利用自己祭酒身份起什么坏心思。不过长期观察下来,其实司马懿心里啥都明白,只不过纯粹不想掺和太多。
“只有你最懂孤。刚才你曾和孤说,为司马懿而来,是何意?”曹操对着司马懿坐下。
已经有人为自己打好铺垫了?
司马懿虽不知曹操所言,但依旧面色如故,攥拳掩咳,接过曹操的话:“嘉特来求丞相复司马懿官职。”
司马懿正要继续,却见曹操本要递给自己酒的那只手悬在半空:“你刚才喊孤丞相?”
完蛋,喊错称呼了。
司马懿僵在原地。
郭嘉在一旁看热闹似的,悠悠飘移至凑到司马懿跟前,心里捉摸着等司马懿睡着,自己就抽个时间再进司马懿梦里,和他坦诚交待一番。
“你不是奉孝,来人!”曹操马上反应过来。
听闻丞相怒声,守在帐外的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曹丕试图用口型求助。
瞥见帐外身影幢幢,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曹操脸上皆是愠色。
“人呢,都在帐外做什么?”
“乖,子桓,你先去!”贾诩起手便往曹丕肩膀上一堆。
“父亲恕罪!”
曹丕一个趔趄,抢先冲入帐中跪地认错。
几人紧随其后一齐拜道:“丞相恕罪。”
曹操见到帐外足足有六人,不由蹙眉。
“儿臣是担心父亲不肯接见司马先生,才想着这出。”曹丕慌忙掩饰。
四周烛灯被逐一点燃,帐内明亮起来。
军中瘟疫难解,曹操本就头痛,看到眼前六七个人在添乱,脸上愠色更重。
“一个一个的,大半夜在孤帐内装神弄鬼做什么?”
司马懿也知道这次自己弄巧成拙,赶紧下拜道:“丞相曾许诺仲达,若能告知秘术真相,丞相就许我官复原职。”
曹操本欲动怒,却看见面前那张与奉孝极其相似的脸,才勉强将心火压回腹中。
“之前不是说有口难言么,突然想复官做什么?”
“君择臣而用,臣则主而事。仲达已经想通……”
平时曹操最厌弯弯绕绕之人,不由面露鄙夷,直接打断。
“说人话,别和孤扯什么弯弯绕绕的。”
司马懿无奈,只能开口:“臣之前与杨主簿有些过节,而这次杨主簿以铲除邪祟之名,迫害佳佳。府中无人可拦,所以臣想恢复官职,制衡一二。”
“孤说过,同营之中可比不可比斗。再者,驱鬼一事,卞夫人早与孤打过招呼,并无逾越。”曹操重新坐回床边,穿好外衣。
“若是臣说,佳佳就是郭奉孝呢?”
倘若放在平时,曹操只会觉得荒唐。但刚有郭嘉托梦,曹操念头一转,似乎在思考司马懿话语的真实性。
曹操蹙眉,耐住脾气,继续问道:“如何证明?”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去年南下一行,丞相曾问过我,整诗从何而来,还说想引荐作者。从山岛大海到日月星河,能将万千景象汇聚于胸襟的,世间独有丞相一人。”
当初曹操北上路过东海,身边只有郭嘉一人。
曹操想起往事,又得司马懿解语,微微动容。
“佳佳不是邪祟。”司马懿喉间微动,“郭奉孝前世牵挂过重,故而游魂一直未入轮回,停留在臣的白兔佳佳身上。”
郭嘉(汗颜):小爷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故事,你倒是给小爷编出这么多花样。
“郭奉孝能与臣心意相通,故而秘术一事,表面玄机,实则是郭奉孝以兔身探查情况,再由臣转述给丞相。”司马懿陈辞恳切。
曹操一脸震惊,却也不得不信:“为何不一早告诉孤?”
“之所以迟迟未认,恐怕是因为担心臣有异心。郭奉孝虽未明确告诉臣身份一事,但他一直想与主公相认。当然,臣也有私心,怕节外生枝,故而隐瞒。”
郭奉孝夺舍之事只是司马懿的猜测虚构,算不上是铁板钉钉的事。
而司马懿也自知自己的话真假掺半,面上虽不露,但内心同样煎熬。
曹操想起郭嘉梦中嘱托,面色焦灼:“奉孝如今在哪?”
见曹操显然已经相信,众人才缓舒一口气。
司马懿垂眸,缓缓吐出四字:“生死未知,不过郭女王应该在尽力抢救。”
曹操听罢,即刻起身提笔,在蜡笺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并盖好印章。
“传孤诏令,司马懿官复右主簿。若杨修还要纠缠,只管说是孤的命令就好。”
司马懿接过,内心无限欣喜:“谢丞相。”
“太好了。”曹丕脸上笑意难以按捺,直接往司马懿肩上一勾搭。
曹操望着两人,宛如看到自己与郭嘉的曾经。
自己与郭嘉君臣一场,曹丕和司马懿兴许也是一样。若能得挚友辅佐身侧,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
更何况,司马仲达这小子还是郭嘉严选……
“这就相信了?”贾诩有些诧异,怀疑曹操是不是也被人夺舍了。
曹操将目光转至贾诩:“文和,现在还不是走投无路之际。孤之前对你说了些重话,你别放心上。”
“没事,反正文和也习惯了。”贾诩浮浮沉沉多年,看得也淡,“臣给主公出此计的真实目的,并非有多仇恨对面那帮人,而是时局非常,希望主公能够退兵。”
曹操想起梦中郭嘉也是劝自己转移重心。等对抗疫病的方子研制出,或是等培养完一批能够顾适应江下气候的队伍,再做打算。
“文和所言极是。”曹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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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听劝,并将目光转向顾宸安,“宸安,你半夜过来又是为何?”
“回丞相,居巢疫情所仍有蔓延,但微臣已经自制出能够遏制此次瘟疫的药物,正在投入试用。此番是与子桓公子一起来向丞相述职的。”顾宸安将居巢情况一一回禀道。
“好。”曹操听罢,神色舒缓,目光继续右移,看到自己两个守兵,“你俩,自己去请十军棍。”
守兵忙磕头:“多谢丞相仁慈。”
毕竟是自己要强闯进来的,司马懿忽然觉得那俩守兵怪可怜的。
曹丕微微摇头,示意司马懿不必忧心,自己早已想好补偿策略。
曹操正要步回,却发现帐中还有一人。
“这是?”曹操觉得那人满脸横肉,面相不大好。
“民女林瑶见过丞相。”
“禀父亲,这是阿节的人。”曹丕连忙解释道。
曹操看着女音男貌的侍从,不由纳闷:“你怎么把阿节的人带到军营了?”
“回父亲,林瑶姑娘并非寻常之辈。阿节也是怕我有不时之需,就将人派至我身边的。”曹丕补充道,“司马先生的易容扮相就是出自林瑶姑娘之手。”
不用曹丕介绍,曹操也知林瑶易容术的技艺。
一想到好久没见到自己女儿了,曹操不由合上眸:“你才从宫中回来不久,她与陛下近来可好?”
“面上还行。”曹丕也不做多粉饰。
曹操无奈:“你倒是实诚。行了,孤乏了,都回去吧。”
从曹操帐中退出已是后半夜,底下众人也纷纷散去。
“林姑娘留步。”司马懿追赶上林瑶。
林瑶蓦然回首:“司马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林姑娘,我记得你懂江湖上的一些事情,不知可曾听过食心散一物?”
林瑶思索一番后摇摇头:“之前确实听哥哥有讲过,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司马先生若是急需了解,我可以回故居去找找。”
“好,若是有食心散的解法,还请林姑娘尽快告知。”司马懿大致心里有数。
“一定。”林瑶告辞而去。
**
天边再次下起点点细雨,脸上的粉饰被冲刷,司马懿露出原本面貌。
虽说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到底也利用了郭嘉,司马懿心中并不好受。
但郭嘉并不在乎,反而看一整晚的戏,正在兴头上。
见外头下雨,贾诩便想留其余几人在自己帐中过个夜。唯独司马懿牵起马绳,归心似箭。
“仲达不休息一晚吗?”曹丕关心司马懿的身体。
郭嘉也飘在一旁,无奈吐槽:“二愣子你倒是快睡啊,你不睡我咋给你托梦?”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还是休息一晚吧。”贾诩也开口。
佳佳有郭女王相救,是生是死,皆有命数,复仇似乎也不必急于一时。
司马懿思考良久,点了点头。
雨声还在继续,司马懿侧躺至铺上,虽然极度困倦,却因心事过重而难以入眠。
郭嘉在一旁等得都有些乏倦,不由打了个哈欠。
临近日出时分,司马懿才缓缓睡去。
待司马懿睡眠稳定,郭嘉正要触额入梦,身下之人却再度被帐外一声通报喊醒。
“丞相,丞相,不好了!夏侯将军被阵斩了!”
看到司马懿睁开眼的那一刻起,郭嘉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癫了。
38.备战汉中
不出半炷香时间,众将领已在主帐中集合完毕。
司马懿从未参加过会议,对汉中军事布局也不是很了解,只知汉中位于蜀北,既是刘备出川,北上中原的要道,也是决定曹操能否一路南下,直入蜀中的关键。
“上月不是才刚交战取胜么,汉中现在什么情况?”曹操走进帐中。
曹真展开汉中地图,手指四道:“之前与蜀军几番交战下来,皆以我军胜利告终。不知为何,近日探子来报,刘备不断往定军山增兵,似有强占之势。”
曹操凝眉:“对面有多少人?将领都有谁?”
“保守估计八万人,加上降兵,只多不少。目前主将只知有张飞和马超,正在陈仓道与夏侯将军交战。”
司马懿循迹望向羊皮卷上绘制的汉中布局,只见从川蜀入汉中有四条通道,由西至东分别标注着:陈仓、褒斜、傥骆和子午,而子午道全线却全被标黑。
曹操在心中估摸了一番人数:“他是打算压上所有赌注了?”
“按照之前观察,刘备的布局重点应该放在定军山,但不知为何,近日探兵发现另有一支蜀军正在绕路去一百多公里的兴势山。”
司马懿望去,只见众人谈论的兴势山正在傥骆道咽喉要地上。
曹操凝视地图良久:“陈仓道旁有徽成粮仓,万万不可放掉。”
“预算刘备自身驻军于褒斜道附近。”曹真指向褒斜道。
曹操似乎看到了入网的鱼:“传孤命令,让夏侯渊务必在陈仓道打退张飞和马超,夺下略阳,绕后形成南围之势。褒斜道让出,汉中守将郭淮占据北围,张郃驻阵东围。等刘备入局,由褒斜道闯入,再立刻成三面包抄之势,一举擒拿。”
明明曹操的思路已经很明确了,可郭嘉望着汉中布局,内心总有点不安。
曹操望向身旁众人,征求意见。
“丞相,而今疫病牵涉甚广。如今我军后备空虚,蜀军趁机倾巢而出,刘备以身入局,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贾诩提出担忧。
“仲达有何高见?”曹操将目光转向司马懿。
司马懿虽不擅兵家作战之事,但是对其余部署略有见解
“人人都说汉中山环水绕,土地沃美。但是在我看来,汉中资源之所以优越,除却土壤,更重要的是百万人口。蜀军倾巢而出,大有背水一战的气势。而我军目前受疫病影响,士气不高。”
司马懿将目光从汉中逐渐放远至整个地图:“正如文和先生所言,蜀军此举是否有诈尚且未知,但我军后备空虚。丞相何不将民众从汉中迁往关中和中原一带?”
曹真诧异:“若是人都从汉中迁出,我军军粮就得从外运进,岂不是消耗大量人力物力?”
“曹将军是觉得,汉中一仗若是打起来,百姓还有能将心思放在生产耕地上?”司马懿委婉反驳。
“仲达,继续。”曹操催促。
得曹操肯定,司马懿继续开口:“除川蜀刘备之忧外,东吴孙权也有虎视眈眈,我军不应将全力置于汉中。时局未定,若我军占优,则迁徙的民众将能在无战之地,继续为汉中地带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目前蜀中男战女运,说明蜀军已到非常时机。因此,刘备倾尽一切,背水一战,无论胜负,损失必然惨重。就算守不住汉中,届时民众已转移,刘备得到的不过是空地,汉中并不能为刘备提供实际价值和续航。”
曹真一想,顿时觉得有理。
“汉中人多安土重迁,迁徙一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曹丕对关中局势也不了解,看着众人洋洋洒洒争了一大堆,正苦于没有表现的机会。
听闻曹操提问,曹丕忽地灵机一动:“父亲,让曹宇劝啊。”
曹宇是曹操侧室环夫人所生,虽与曹丕同父异母,但是与曹丕交情一直不错。
“曹宇?为何?”曹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难道忘了五斗米教?”
相传,五斗米教本由张道陵创立,相传每人缴纳五斗之米就可入教。张鲁是张道陵传人,也是而今五斗米教的首领。
早年张鲁在汉中创办义舍,为百姓流民提供免费居食住所,甚得民心。自从投诚曹操后,曹宇便与张鲁之女张琪瑛情同意和,结为夫妻。
曹操深知,当下所有讨论都只是在纸上谈兵。没有亲临实地,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
曹操点头认可曹丕提议,见无人欲言,便开始点将:“此行前往汉中任务艰巨。丕儿,你负责联系曹宇,解决迁民问题。曹真,你叫上徐晃随孤即刻前往汉中……”
“是!”众将领命,即刻前往。
司马懿自知光是文官还不足以服众,若有军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便自荐道:“丞相,仲达也愿尽绵薄之力。”
曹操知道司马懿所想:“汉中之事孤自有部署。何况,汉中情况你不如杨修熟悉。这样,你即刻回府,把杨修给孤叫来汉中。”
意识到曹操仍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司马懿心中略微失落。
“不过当下瘟疫蔓延,流民遍地,前线战事紧急,后方局势也很重要。仲达,你回中原后立刻与文若取得联系,全权负责百姓安置救济事务,替孤安好内政。”曹操特意补充道。
司马懿也知建功立业并非一蹴而就之事,若能退而求其次,也是极好的。
“定不负丞相所托。”
点将之后,众人各奔东西。
与曹丕贾诩等人告别后,司马懿收好蜡笺和信物,策马返程。
**
客栈。
郭嘉憋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司马懿入睡,立刻触额入梦。
眼前是一扇木门,郭嘉推开门,迎着前方灼灼光华步入梦中,见到年幼的司马懿背着书袋,规规矩矩跪在堂前。
还未等郭嘉反应过来,堂上男子便朝着司马懿挥去一计藤条。
啪——
藤条打在司马懿身上,划开一道口子。
“今日为何为何迟到?书堂先生说你两句,你还敢顶嘴?”
小小的司马懿根本不敢揉伤口,只能咬牙硬挺:“我就是没有错,今日我和阿华在路上……”
啪——
又是一记扬鞭。
“又是阿华!仲达,为父和你讲过多少遍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应该多和书香门第交朋友,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玩!”
“他不是狐朋狗友!”
座上的司马防恨铁不成钢:“他们以后或是商贾,或是屠夫,也有可能一辈子是游手好闲之辈。而你不一样,是司马家的未来,要做王佐之材的。”
司马懿小嘴一鼓,不服道:“家里不是有哥哥了么?”
“还敢顶嘴是不是?玩物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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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和你哥哥学学!”司马防扔掉手中藤条,挥袖离去,“今日就罚你不许吃饭,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吃!”
“不吃就不吃。”司马懿不服气,跪在原地,眼神里满是委屈。
见四周无人后,郭嘉从后门溜进,蹲在司马懿身边,忍不住捏了一把司马懿肉嘟嘟的小脸。
“二愣子,你小时候还蛮可爱的嘛。”
“你才是二愣子!”司马懿才受了委屈,这会又被郭嘉欺负,正气鼓鼓地怒视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又被爹爹训了?”郭嘉叉腰,歪头看着司马懿。
“要你管。”司马懿不想理会郭嘉,继续跪着赌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郭嘉噗嗤一笑:“小家伙,刚才你爹爹训得不对。你方才说今日在路上发生怎么了?”
“是吧,我就说我没有错,是爹爹错了。”听到郭嘉认可自己,司马懿眼眸一亮,“今日路上我和阿华看到一个小白兔。它被捕兽夹弄伤了,我是为了救兔子才迟到的。”
“那只小兔呢?跑了吗?”郭嘉蹲在司马懿面前,替司马懿整理凌乱的衣褶。
司马懿仰头,水汪汪看着面前衣冠胜雪的郭嘉:“大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那只小兔呀。”郭嘉一袭素锦,起身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看,我也是白色的。这次我是特意来找你报恩的。”
司马懿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你是兔子精?”
郭嘉托腮点点头,拍拍司马懿脑袋:“饿了吧,我带你去街上买点吃的?”
司马懿虽然想去,但依旧摇了摇头:“不行,爹爹会打我的。”
“不会,你难道忘记我是兔子精了?只要我单手一挥,你爹保准不记得今日的事了。”郭嘉咧嘴一笑,伸手将司马懿拉起来,却发现司马懿纹丝不动。
“麻了,跪麻了。”司马懿跪在地上,眼巴巴求助郭嘉。
**
郭嘉背着司马懿走在大街上,街上来来玩玩的行人很多,但就是看不清脸。
司马懿左手一支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在郭嘉背上啃得正欢。
每次梦境都是随机生成的,郭嘉只是入梦者而非造梦者,故而只能适应。
郭嘉见司马懿一时半会长不大,叹了口气道:“接下来,我和你讲的一些话,你可记牢。”
“嗯嗯,兔子精哥哥你说。”司马懿乖巧点头。
“首先,我是有名字的,我叫郭嘉,目前另一个身份是曹操麾下的谋士,当然以后也会成为你的小兔。”郭嘉胡诌道。
“谋士会变成兔子?”司马懿若有所思。
郭嘉一时哑口无言,半响后才继续开口:“是啊,倘若以后你找不到我了……”
一提到离别,司马懿似乎很紧张,一不小心手里的冰糖黏住郭嘉的头发:“你会突然离开我吗?”
“疼疼疼,你怎么激动干什么?”郭嘉被司马懿扯住头发,嗷嗷喊痛。
“对不起对不起。”司马懿小心替郭嘉理好头发,“只是经常一觉醒来就见不到爹爹和哥哥,娘亲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家。我不喜欢等待的感觉。”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只是有时候你会看不见我。若是有一天你想我了,或者是需要我的时候,你就睡觉,我自然会顺着梦境来找你的。”
39.蓄意捧杀
路上几番梦境下来,司马懿逐渐掌握控梦能力,与郭嘉配合得也更加得心应手。
自从和司马懿在梦中互通有无后,郭嘉便将魏营大半人的脾气性情都和司马懿讲了一遍,也顺带造景为司马懿恶补兵法作战知识。
鬼魂托梦有利也有弊。
一场大梦虽能造出三千浮像,便于教习,却存在致命弱点。先不说梦醒后不能立即将所历之事记录下来,便会容易遗忘。再者,若是一味贪恋梦境,一不小心还会耽搁白日行程。
日间相随却难以相通,二人皆苦闷,亟欲寻得破解之法
**
距离司马懿离开许昌已有十日,等司马懿风尘仆仆赶回时,发现丞相府内一切已经恢复如初。
偌大的院内,两个府丁正在打扫,其中一人抱怨道:“说真的,这杨主簿请道士做法真有用么?”
另一个叹了口气:“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这满地的残灰还不是要我们打扫。幸好少夫人一气之下连夜走单骑去邺城,不然我们任务就更重了。”
“少夫人说话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我还从没见她发火的样子。话说那日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哪知道。听说杨主簿不光把少夫人气走了,还把司马先生给一并挤兑走了。”
“司马先生早就得罪了杨主簿,这有何奇怪的。我关心是咱少夫人……”
司马懿没想到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
两人拎起扫帚,正要离去,却转身看到司马懿,连忙行礼:“司马先生。”
“好,继续忙吧。”司马懿不由清清嗓子
司马懿步过长廊,持着淡色蜡笺缓步走向黄阁。
黄阁是丞相府中供各官员办公之地,司马懿曾在此短暂就职过一段时间。
杨修的位置就在司马懿对面。
虽然两人分庭抗礼、结怨已久,但杨修的办事效率,司马懿还是打心底佩服的。
自从自己停职后,录省众事全落在杨修一人身上。
既要处理本职工作,还要忙着帮曹植铲除假想敌,搞府斗……司马懿望着杨修桌上被分类得井井有条的书册问卷,全已处理完成,不由感叹杨修真忙。
正当司马懿寻思着如何对付杨修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
司马懿竖起耳朵,依稀听见是杨修的声音,但是具体内容却不得而知。
于是,司马懿悄悄走出黄阁,将耳紧贴于那扇门前。
“臣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公子!臣问心无愧!”
“为我好,为我好,你们一口一个为我好!你可曾在意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何物?这次若不是嫂嫂来邺城找我,我怕是还被你蒙在鼓里!”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曹植的。
曹植给人的印象或洒脱或不羁,司马懿还从未见过曹植因俗世之事发这么大脾气。
“见过司马先生。”正当司马懿要继续细听时,身旁忽然响起一句问候。
“哎好。”司马懿回头,只见是卞夫人房中的侍女,便小声招呼了声。
与此同时,房内争吵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门开了。
开门之人是曹植。
“司马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司马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称自己只是路过,来找杨修的。
“司马先生,之前驱鬼一事多有得罪。现在佳佳情况怎么样了?”曹植关切道。
“情况,不太好。”司马懿盯着曹植身后的杨修,淡淡道。
杨修也注意到司马懿,迫于曹植在场,好言劝道:“司马先生的兔子并没有死,许是受不了烟香而昏倒的。估计现在已经被那个刚考上太常的女娃救回来了。”
虽然郭嘉的灵魂并未因兔身而消陨,但司马懿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望着眼前依旧高傲的杨修,司马懿心中忽生一计。
“仲达理解杨主簿是好意为丞相府驱邪祈福,不会怪杨主簿的。”司马懿缓缓道。
听闻司马懿语气,杨修微微一愣,转而想起食心散解药还在自己手上。
猜想司马懿是对自己服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杨修神色稍缓,顺着台阶而下:“司马先生,之前确实是我除妖太过心切,才让你和佳佳受了委屈。”
见两人和解,曹植才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于门外备了些文玩珠玉,特为司马先生赔罪之用!”
“多谢子建公子体恤,之前的事我已经想开了,这次回来是奉丞相之命来找杨主簿的。”
“你去找丞相了?”杨修忽地警惕起来。
司马懿从容点头,看向一旁的曹植:“子建公子,我与杨主簿之间所有不悦都是误会。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和杨主簿单独交代。”
郭嘉曾在梦中劝过司马懿,都是魏营中人,斗来斗去着实没有必要。但对于司马懿是否纳言,郭嘉不得而知。
此刻,郭嘉凌空而立,心中隐隐觉得司马懿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曹植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便插手,正逢刚到邺城,还有许多琐事未曾处理,警告完杨修不许有下次后便告辞离去。
刚才司马懿在曹植面前给自己留足面子,故而杨修平声问道:“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汉中战事将起,丞相早闻杨主簿临机制胜,特让杨主簿前去相助。”司马懿从袖中拿出信物,示予杨修。
“丞相怎么想起我了。”杨修接过信物笑道,“你说的?”
司马懿淡笑,既未否认,也未承认,只是淡然道:“杨主簿,这是建功立业、展示才华的好机会。”
“行。”
见司马懿主动低头,杨修也不过多追究什么,便转身去黄阁收拾物品。
“对了,丞相可说过,我走之后,这些行书批件谁来处理?”
“我来。”司马懿又从怀中掏出曹操亲笔写下的蜡笺。
“你想架空我?”杨修停下脚步,蓦然转头。
司马懿俯首垂目,故作谦卑道:“杨主簿多虑了,若是仲达不升官进职,又如何助你呢?实不相瞒,我也看出曹丕缺容人之量,并非明主。杨主簿才情横溢,黄绢幼妇。破解‘活’‘合’之谜,洞察秋毫。而今军国多事,杨主簿又肩负重任,内外兼顾,仲达怎敢取代?”
“还挺识相。”杨修见状,不由一笑。
“只是杨主簿汉中一行,恐怕要呆好久,不知这第一期的解药可否先给我?”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司马懿不语,只是憨憨一笑。
不过得司马懿奉承,杨修倒也欣然释怀,从怀中拿出一个陶药瓶丢给司马懿:“之前常听府中人说,你是个软柿子,起初我还不信。不过食心散在手,谅你也不敢造次。”
如今司马懿低首服软,白兔也不一定会死,若能将司马懿发展成自己的眼线,百利而无一害。
“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近期的案牍文书我都处理完了,你只管享福吧。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务,你再按我说的做。”
杨修心中暗自盘算着,将司马懿带到桌前,将主簿所需完成的事务以及一些常用说辞悉数告知。
司马懿只当做自己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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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会的学生,所答皆所应。
待哄得杨修满意离去后,司马懿便开始在杨修柜中翻找解药。
郭嘉浮在空中,很是无奈。杨修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把解药放在自己桌子里嘛。
突然,司马懿手中的动作停下,缓缓从柜中取出一封调令,上面的内容是将司马朗调去居巢一带作战,经手人和审批者均是杨修。
“司马先生!”
正当司马懿翻箱倒柜之时,郭照从门外抱着白兔跑进来。
“女王……佳佳!”
“我听曹家家丁说你回来了,就赶紧跑来。”郭照将怀中白兔抱给司马懿,“前几日佳佳已经濒于绝境,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许是今日感知到司马先生要回来,方始启目。就是和往昔比,好像少了点什么。”
除了身上一些伤痕,佳佳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白兔也丧失以往灵气,眼神空洞,不爱动弹,一身疲惫。
司马懿抱着白兔,知道郭嘉已经脱离了佳佳的身体。
虽说自己真正动情的开始是郭嘉而非白兔,但是望着曾陪伴自己装病三年的佳佳,司马懿仍是眼眶一润。
司马懿轻轻抚着白兔的皮毛,缓缓道:“多谢女王,这就是我最初的佳佳,没有少什么。”
“最初的佳佳?”郭照不解。
都是过命的交情,司马懿也不在有所顾忌,将郭嘉与白兔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郭照。
“你说,上次帮我的实际是郭祭酒?”
司马懿点点头:“正是。”
昔日往事在眼前一幕幕浮过,郭照恍然大悟,连忙追问:“那现在白兔只是佳佳,郭祭酒又在何处?”
“许是在身边?”司马懿望望四周的空气,也不知郭嘉在自己左边还是右边。
郭嘉正伏着书桌上,无趣到和白兔对视。
兔子呆呆愣愣的,和郭嘉对司马懿的初印象一致。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兔子。
郭嘉凑近,看着自己曾经的样子,忽地觉得住在软绒绒的兔身里也不错。至少还能和司马懿说说话,不像如今孤魂野鬼一个,虚无缥缈,也无人交流谈论。
司马懿也想见到郭嘉,但有时心中事情越多就越睡不着。
“之前我一觉得这种鬼怪之说都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如今司马先生也这么说,我反而倒是有点相信了。”郭照若有所思,“我们崇阳有个传说,相传人死下葬,三载之后,若能搜集其魂魄,并将之与逝者生前所关之物一同携至墓前,则其魂魄将凝聚,归于一器之中,最终得以附身。”
“逝者有关之物?”
郭照点点头:“想来还是有一些说法的。司马先生可与郭祭酒有交情?”
司马懿摇摇头:“郭奉孝死后我才来曹府,之前我与他生前并无交集。”
郭嘉看着底下犯傻的两人,独自念叨:“你们直接问我啊。”
“等等,郭奉孝是荀令君举荐的,说不定荀令君那里有什么线索。”司马懿一拍脑袋,正好自己要去找荀令君,以理后防安济之事,不如就将两事合二为一,一并解决。
郭嘉(欣慰脸):终于聪明了一次。
“这不就是了。”郭照笑道。
司马懿心中重燃希望,看向郭照:“对了,你在尚药监现在情况如何?”
“这几日还在熟悉太常事务,清明之后就要进尚药监正式任职了。”郭照娓娓道,“听闻荀令君而今卧病寿春。后日清明,我也正好回崇阳扫墓。从许昌到两地,中途有段路程重合,不如一起,还有个照应。”
40.非居其位
月落参横,山河映辉。
明日就是清明节了,外边细雨不断,行人纷纷。
司马懿赶到寿春附近已是深夜。
月露渐重,荀彧早已关门谢客。司马懿不便打扰,就在附近驿站住下。期间还遇到了一位在丞相府熟悉的小吏,听说是奉丞相之命给荀令君送点东西。
**
梦里,江楼晚照。
郭嘉踏梦,如约而至。
司马懿迎着余辉,正舒舒服服躺着,见郭嘉靠近,便往边上挪了个身位。
郭嘉也不墨迹,单刀直入:“今日你怎么对杨修这么好声好气的,看得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你说的嘛,大魏一家亲,打打杀杀做什么。”司马懿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神情悠然。
“姑且信你一回。”郭嘉而今不能再探听到司马懿心声,也不知人儿的话有几分真假。
“对了,你在人间还有什么遗物没有?”司马懿想起白日里郭照和自己讲的法子,决心去试一试。
“你真信啊?”郭嘉缓带轻裘,端起酒杯,“附身而归,小爷附谁的身去?”
“附……这简单啊,到时候我让人去战场上搬个无名尸体。”司马懿上下打量着眼前面如冠玉的郭嘉,“放心,定不会委屈你,保准找个比你模样还俊的。”
郭嘉险些一口老酒喷出来。
“今日都请你喝酒,还不许开几句玩笑话?听说你和荀令君交情不错,反正明日我就去问问他还有没有你的遗物。等找完他,我就去你墓前,诶,你的墓在何处?”司马懿正念叨着,忽然问起。
彼时北征,路途险阻,军中士卒折损过半,多以马革裹尸,至于其终葬之地,无人得知。
郭嘉一时愣住,在脑海中搜寻了番,竟完全想不起来。
“兴许被扔到荒郊野外,被财狼虎豹给叼走吃了?”
“曹操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舍得将你抛尸荒野?”司马懿微微皱眉,不由嫌弃道,“你从死后到附身在佳佳期间的时间里,到底都在干什么呀?”
郭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好像没有意识。”
平日里总是郭嘉对着司马懿一口一个“二愣子”输出,而今在司马懿眼中,郭嘉反而更迷糊,人死后甚至连自己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罢了,明日我去问荀令君吧。”司马懿在内心小声蛐蛐完郭嘉一顿,转而想起什么,笑脸相迎,从手中幻化出一本兵法册,“祭酒大人,咱们今天学点什么呢?”
司马懿正要继续请教兵防部署之事,却见郭嘉幽幽看向自己。
迎面郭嘉眼神幽邃,司马懿心里瘆得慌。
“怎么?”
“说到荀令君,小爷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夜你在主公面前为什么乱说话!”郭嘉突然起身,一把将司马懿按住。
“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啊?”司马懿脑袋被郭嘉死死按在桌上,只能举手求饶,“郭祭酒,郭大人,咱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说主公不得文若归心那句啊。”
“拜托,那不是你先开的好头?平日里你不是总感觉荀文若和主公不在一条线上?”
“小爷什么时候说过了?”郭嘉质问道。
“你在心里说的,不过被我意外听到了。”司马懿继续狡辩。
“你那叫偷听!”郭嘉另一手戳着司马懿的脑门,在耳边进行教育,“主公平日最讨厌揣摩其意之人,你这么做是嫌自己小命太长么?听小爷一言,以后不许再犯了!”
“祭酒大人耳提面命,仲达怎敢不从啊。不过仲达可以理解为,祭酒大人是在关心我吗?”司马懿打趣道。
“走开。”郭嘉一阵恶心,连忙松开手,复于座前,恢复至原先风雅,“今日驿站中那个小吏给文若送的是什么东西?”
郭嘉面皮薄,绝不承认那个时候自己在开小差。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司马懿凝视郭嘉,含笑而言,“莫非心驰神往,偷偷跑去别人房中赏佳人去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郭嘉总算是明白司马防为啥要将司马懿管教得这么严厉了。
“皮痒了是吧?”
郭嘉吵不过司马懿,只能把小脸一沉,佯装生气,并用大指包住小指,比作一个“三”。
“小爷数到三!”
见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司马懿连忙恢复正经状。
“我看过了,是个食盒,没有什么特别的。本是在年后就要送到寿春的,不过后来遇上事情耽搁了。”
郭嘉回想起来,以往府宴曹操都会请荀彧一起过。仔细一想,今年的府宴好像确实少了荀文若身影。
“没想到曹孟德还挺体谅下属的嘛。”司马懿仰倒在席间,提壶而倾,“知道荀令君抱恙,还特意送了个餐盒,让人家吃点好的。”
郭嘉蹙眉,觉得事情绝没表面那么简单,于是问道:“那食盒可有何特殊之处?”
“就是一个普通的食盒啊。”司马懿凝神回忆,在指间幻化出食盒的模样。
郭嘉掂起食盒,捧着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准就是曹操想让荀令君吃好点,把身子养好呢?”司马懿在一旁看着郭嘉拿着一个破食盒研究半天,觉得甚是无趣。
“主公先是把文若调离中央,后又千里迢迢送个空食盒,必定有他的用意。”
“说不定是荀令君和曹操之间的暗号呢?”司马懿打趣道,“可惜这里离汉中太远了,但你要是实在等不及,不如进荀令君梦里问问。”
“小爷现在离不开你方圆十余步,怎么进去?”
“简单啊,我翻墙进荀令君房间。”司马懿拍拍胸膛。
之前郭嘉被害,司马懿寝食难安,瘦了整整一大圈。这次好不容易再见到郭嘉,才了却牵挂,开始心安养膘。
郭嘉瞅着好不同意才养回来一点的司马懿,叹了口气:“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小爷怕你还没爬进文若房间,就先把自己腿摔折了。”
“我小胳膊小腿?”司马懿不服气,翻了个身就要将郭嘉拽起来,嚷嚷着要和郭嘉比高。
郭嘉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在席间,岿然不动:“幼稚。”
“祭酒大人,要不咱们换个法子呗?”
“什么法子?”郭嘉甚至懒得去掀眼皮。
司马懿贱兮兮一笑,一副“小狗腿子”的样子凑上前:“角色演绎。”
“什么花里胡哨的?”郭嘉见司马懿一脸不怀好意,连忙后一挪,“看你这样就一肚子坏水,你要干什么?”
“祭酒大人可曾听过黄霸抱儿的故事?”
郭嘉点头道:“自然听说过,事儿就发生在我们颍川。汉宣帝在位时期,有两位妇人争一个孩子。当时太守叫黄霸,让她们两人去争抱那个孩子,说是谁能抢到就是谁的。结果真母怕孩子受伤而放弃争夺,黄霸就把孩子判给了真母。这和食盒有什么关系?”
“非居其位,难知其事。你若不从当事者的角度去推断,将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司马懿缓缓绕至郭嘉身后,用袖子蒙住郭嘉眼睛:“从现在开始,我是曹孟德,你就是荀文若。”
“为什么?”郭嘉把司马懿的袖子拽下,总感觉司马懿要占自己便宜。
司马懿拍拍郭嘉肩膀,坐在人儿对面:“我和文若不熟,暂由你代。”
郭嘉从未试过司马懿提的什么“代入演绎”法,将信将疑望着司马懿。
“听话,我不坑你。”司马懿一脸认真。
郭嘉起初有些局促,不过很快便沉入角色,缓缓闭上眼睛,沉浸于司马懿的描述中。
“东汉之世,阉宦专权,酿成两次党锢之祸,其祸首者。陷害清河王,篡立汉桓帝,宦官与士族集团势成水火。颍川之地,英才辈出,你荀氏家族尤为显赫。”
郭嘉凝眸,努力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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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沉浸在荀文若的视角。
“孤出身于低贱宦门,而君是士族之俊彦。”司马懿缓缓道出自己视角中最初的两人。
郭嘉缓缓睁眸,陈述道:“昔年正月,董卓败绩,强迁帝驾,沿途劫掠无度。讨董联盟虽已成立,但依旧是十里空巷,无人敢追。只有你明公一人敢挺身而出,虽遭董军所败,溃不成军,然明公之勇猛,却成功迫使董卓撤出酸枣。从那一刻起,文若便认定明公能助我复兴汉室。”
“明公”是对有才德者的尊称,也是郭嘉刚被荀彧举荐时,荀彧对于曹操的称呼。
只是,不知从何开始,荀彧便不再称曹操为明公了。
“文若的到来对于孤而言,更是雪中送炭。”司马懿踱步,在心间构出万千世象,“孤从文若所言,迎帝回都。之后几年里,文若不仅替孤驻守后方,还替孤举荐大把人才。从宛城破敌、下邳擒虎,到官渡之争、北定中原,得君相助,我魏势同猛虎。”
踱步间,司马懿恍然响起那日在曹操帐中,自己曾大言不惭说过‘曹操不得文若之心’,然而曹操并未反驳,说明自己所言是真话,于是话锋一转:
“文若虽是孤的子房,却也是孤的心头之患。在孤的阵营中,不论是颍川荀氏,还是长社钟氏,许县陈氏……皆出于文若举荐。孤不想受制于人,便发布《求贤令》,广招天下名士,培养自己的人。
“从校尉到司空,再从司空到丞相,甚至进爵魏公,加封九锡。可是,孤想要的还有更多。”
司马懿构出的景象将郭嘉拉至曹操在汉宫受封魏公那日。
文武百官皆躬身相迎,唯有荀彧一人挺起脊梁,厉声反对。
郭嘉蓦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时曾与文若在一起倚阑叙志。
文若心中所愿与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同。
自己的志向是逢乱世,择明主,共谋天下。而文若的夙愿,却是扶危定倾,匡救大汉。
曹操虽是自己的主公,却不是荀彧的主公。
想到这,郭嘉将视角转变:“明公的野心在一日日膨胀。我原来以为明公同我一样,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却没想过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昔日欢颜犹记,怎奈人心骤易。
繁华一世后,一切归于寂静。四周景象消失,最终只剩下原地那个木食盒。
郭嘉伸手缓缓打开木盒,却见里面空无一物,就好像一个空荡荡的棺材。
吾与公一路扶持而来,而今为何却落得殊途?
“文若一心为汉,半生归来,竟发现到了最后,竟无汉禄可食。”郭嘉眼眶开始泛红。
郭嘉捧着空食盒,回眸望向司马懿。
相顾无言,徒剩心凉。
“你先别哭啊。”司马懿发觉到郭嘉有些入戏太深,正要相劝。
下一秒,郭嘉便往司马懿脑门上弹了两指。
“主公和荀彧之间关系明面上还没有挑破,而今主公送空食盒,这多伤人心啊。 文若的性子我知道,这食盒绝对不能落到文若手中。”郭嘉起身,催促司马懿,“二愣子,你快醒来,得赶在文若之前去把食盒拿回来。”
司马懿揉揉额头,摊手道:“没有刺激,我怎么醒来?”
郭嘉从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我帮你?”
**
司马懿猛然惊醒,惊魂未定,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郭奉孝,你真狠啊。”
待司马懿好不容易缓过来后,郭嘉正好从隔壁小吏的房间内穿墙而归。
掀开窗帘,外边已是白昼。
看着床上磨磨唧唧穿衣服的司马懿,郭嘉忽也萌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冲动感,不由骂道:“小吏都已经走了,你还不去拦?”
司马懿忽然停住穿衣的手,对着眼前空气,惊喜道:“你说什么?”
“还愣着干嘛,快去拦啊。”郭嘉恨不得直接替司马懿整装好。
“我好像,能听见你话说了。”
41.荀令当归
民间相传每年清明这日,鬼界之门会打开,让鬼魂可以来到人间。
为了不让荀令君寒心,司马懿连忙跑出驿站。
天才刚亮,街巷上却满是行人。或独身一人,或三两成群,提篮往郊外走去。
一路上,郭嘉看到了好多同自己一样的鬼魂飘在空中,一时间还有些困惑。不过看见满街百姓头戴柳枝编成的帽子,以及柳枝簪发的女子,恍然想起今日是清明。
司马懿从一旁药铺出来后,便策马抄着小路,往荀令君所在的简居直奔而去。
**
简居极其质朴,唯一的装点便是门前土地上插着的一根纤细柳条。
司马懿赶忙迈着大步上前,抬起手正要叩响门扉,那门却自行敞开了。
里面正好有人出来。
“荀令君还需好好休息,切不可忧思过度。” 一位身着医者服饰之人告辞离去。
“好,大夫慢走。”荀令君亲自将其迎送至门口,抬眼却见司马懿正屹立门外。
两人对视间,屋外清风拂过枝条,沙沙作响。
“令君可安好?”司马懿问候道。
荀彧一身素色长衫,许久未见,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晨光沐浴之中,荀彧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
好久不见荀彧,郭嘉有些颤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仲达啊,好久不见。近来许都事务可忙?你这脸型都瘦了,快进来坐。”荀彧将司马懿迎到屋内。
自从被调离中枢,独居寿春后,荀彧便再也未焚过香了。如今,药的苦涩味充斥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荀彧看出司马懿对这苦涩味有些不习惯,便轻轻走到窗前,缓缓推开窗户。
“仲达今日为何事而来啊?”荀彧起身煮茶。
自从被曹操独留寿春,荀彧心思便愈发消沉。人生地不熟,加上心思郁结,荀彧在此处没什么朋友可以交谈。
谪居卧病已近三个月,荀彧也会偶尔想起和旧友清谈对论的日子。如今,难得司马懿前来拜访,荀彧心情大好。
炉中茶汤滚沸,热气腾腾而上。
荀彧取下茶壶,为司马懿斟了七分满。
“令君,这次我为三件事而来。”司马懿笑道,“令君的一位旧友想来见见你。”
“旧友?”
荀彧往门外看去,想看看司马懿后面还跟着谁,却见有一个官吏制服的男子叩响门扉,朝司马懿惊奇看了一眼便去相迎,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人。
“喂,等等,不是他!”
见小吏来了,司马懿赶紧追上去,跟在荀彧身后一起奔赴门口。
小吏有礼问道:“请问,荀令君可在?”
“文若在。”荀彧淡淡道。
“这是曹公特意命我带来给令君的。”
小吏将一个包袱恭敬交予荀彧掌中,荀彧打开,却见一木制食盒静卧其中。
“丞相这是何意?”
荀彧大开木盒,只见里面空无一物,有些错愕。
“下官也不清楚。”小吏挠挠头,“丞相未曾明示过。”
“空食盒,没有供养……汉禄已尽,我也没有价值了。”荀彧看着空食盒,独自念叨。
阳光宛如金色丝线,在地面上铺陈出一道纤细的光影。
忽然,荀彧眼眸黯淡,嘴角浮起一抹自嘲:“文若知道丞相的意思了。”
郭嘉不忍见到荀彧难过,连忙在耳边催促司马懿按既定计划走。
司马懿点点头,将食指和大指并在一起,抡成个圈,暗示郭嘉一切都在掌握中。
“诶,你才到啊。”
司马懿连忙上前,招呼道。
之前受门框视线所挡,小吏才看到司马懿:“好巧,今日早晨本想喊上司马先生一块来的,但是怕扰到司马先生好梦,故而就先行一步,没想到司马先生反而起得比我还早。”
“我才没有早起的习惯,只不过是抄了条近道。今日你走后,店家收拾房间说你落下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小吏翻找身上口袋,不知自己落下什么。
“这个啊。”司马将怀中一袋用白纱包裹好的当归放于那空食盒中。
小吏有些不明所以。
“你昨日还问我丞相为什么要给荀令君送当归呢,怎的,今日就把东西给忘了?”司马懿挤眉弄眼,拼命给小吏使眼色。
“啊对,丞相走前还特意交代过我,说是当归放在盒中怕撒漏受潮,便用纱布包好,等快到寿春再装入。确实是我走的太匆忙疏漏了。”小吏连忙躬身向荀彧致歉。
“不打紧。”荀彧嘴上虽谅解,但目光扔注视着司马懿手中的当归,将信将疑。
“当归当归,文若当归。”司马懿微微一笑,将掌中当归在盒中推开,正好铺满。
当归是今晨下楼时与郭嘉商量好的,量也是根据食盒尺寸精准抓取的。
荀彧看着满满当当的一盒当归,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回暖,和声相送:“有劳阁下替文若谢过丞相。”
“一定。”小吏任务完成,颔首告辞而去。
司马懿同郭嘉站在一起,如释重负。
“还好赶上,可把小爷憋坏了。”
“是谁在说话?”
荀彧依稀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腔调还有些熟悉。
“正是荀令君的旧友。”司马懿笑道。
可是接下来,郭嘉却没声了。
“嘉嘉?”司马懿诧异。
荀彧掩嘴轻咳,不由笑道:“你说的旧友是佳佳?”
今早郭嘉还因为要见荀彧乐乐叨叨个不停,这会怎么没声了?
难道是,又出什么状况了?
“郭奉孝,你人呢?”司马懿对空喊道
此时郭嘉早已哽住,喉间发不出一丝声响,好不容易平复情绪,直往荀彧扑去。
“文若!”
凭空传来呜咽骤起。
荀彧只是感觉一阵春风扑面,毫不犹豫敞怀相迎。
“是奉孝么,奉孝回来了?”
“是我啊,文若!”郭嘉激动得不能自已。
声音明明就在身侧,荀彧迟疑望向司马懿:“仲达,我这是出现幻觉了么?”
司马懿摇摇头,简单将郭嘉的事情长话短说讲了一遍。
“原来佳佳就是奉孝。”荀彧又惊又喜,连忙赶回房中,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香炉。
“奉孝最喜欢我调的十里香了。”
荀彧小心翼翼点燃香料,伴随着一缕轻烟缓缓升起,整个房间顿时被一种宁静而深远的香气所充满。
郭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以前的味道。”
司马懿知两人交情匪浅,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只是,在第三方角度看来,荀彧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个不停,画面有些滑稽。
“文若近日病情如何?”郭嘉关切道。
“方才医者言道,病势本不甚重,乃是心绪郁结,故而缠绵难愈。”荀彧本是笑着,忽地鼻头一酸,“前线战报传来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却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文若近日可有心事萦怀?”郭嘉此番前来目的就是为荀彧解开心结。
“你瞧我困居此地,连个倾诉之人都没有,岂能不生抑郁之情?”荀彧无奈一笑。
荀彧忽然想起被冷落在一旁的司马懿,连忙招呼道:“今日幸得仲达引奉孝至此,使我得以重逢故交。对了,方才仲达提及的另两桩事宜,究竟是何事?”
司马懿答道:“第二件事就是近来受战乱影响,城中流民增多,不好管理。我受丞相所托,想来请令君回归,一同治理。”
提及曹操,荀令君眸间一漠,摇了摇头:“我还不想回去。”
“为何?方才令君不是说在这里连个倾诉之人都没有么?”
“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想见到丞相。”郭嘉替荀彧说出心声。
荀彧一怔,随即颔首:“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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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奉孝。我陪曹公已逾二十载,并非是我轻视宦官之后,而是我亲眼目睹他随着功业日隆、位望日崇而劣根渐显。昔者礼贤下士,今则颐指气使;昔之虚心纳谏,今乃盛气凌人。曹公本是我亲手为大汉锻造出的一把宝剑,可是从他受封魏公,妄想僭越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不可能再回去为他效力了。”
孤臣虽可弃,但绝不会折节。
“可是这次需要令君的,不是丞相,而是大汉的百姓。”司马懿诚恳道。
“大汉的百姓?为何?”荀彧失神问道。
郭嘉劝道:“如今内有疫病肆虐,民有凋伤。外有吴蜀联军乘机攻伐,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曹操已亲率大军迎战,而后方防线空虚,无人坐镇。眼下仲达资历未深,唯有文若你德高望重,深得民心,足以稳定后方,安抚民心。”
荀彧垂眸,似乎还在思考。
“令君可是担心曹操大权在握,会谋生篡位不臣之心?”司马懿一针见血。
荀彧苦笑:“难道曹孟德做得还不够明显么?”
“那令君可杞人忧天了。”司马懿笑道。
“仲达何出此言?”荀彧瞳孔一震。
“其一,曹操如今大权在握。即便代汉而称帝,手中之权与实利亦不会增添分毫。曹操精明过人,于他而言,篡位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为了虚名而给外界伐曹的借口,不过是自讨苦吃,这又何必呢?”
荀彧点点头,曹操精明,定不会把因为虚有的名衔而将自身设于险境。
“其二,曹操遣人给令君送来当归,已是变相向令君低头认错了。曹操有劣根性不假,但也是被家世所累。人在春风得意之时,难免骄纵。此番加九锡,称魏公不过是一时狂妄之举。但是曹操已经知错,领军征战,收复汉土。况且,曹家世受国恩,亦未曾对汉帝行过虐待不利之事。”
荀彧捧着满满一盒当归,知晓是曹操在向自己低头退步,心尖不由微微一暖。
“更何况,曹公将最宝贝的女儿嫁给汉帝,两人名为君臣,实则情同父子,于情于理于心,都是不忍的。”
“对呀。”郭嘉接着司马懿的话继续忽悠,“主公自己写的《述志令》,‘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公往上是王,他要是敢继续称王称帝的,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嘛!我和主公平日里臭味相投,他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文若,你可要信我。”
听着郭嘉在背后肆意蛐蛐曹操,荀彧不由一笑:“平日里奉孝跟在曹公身边,总是一口一个主公长主公短的。凡是有人非议主公,都要上前理论。怎么,难得改了性子,为哄我倒骂起主公来了?”
郭嘉挠挠头:“反正主公这不是也听不到嘛。”
“好好好。”荀彧被郭嘉和司马懿一唱一和逗笑,彻底放下心结,“为大汉百姓,我不归去也不可。对了,仲达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是小事,仲达就想问问,当年奉孝葬在何处?”
“我记得当时奉孝的尸骨是就地掩埋,具体地点不详。但之后衣冠带回洛阳,做了衣冠冢。地点就在洛水旁的贞侯祠。对了,为何要问这个?”
于是,司马懿便将郭照之前同自己说的传说告诉荀彧。
“这个传言我也曾听说。洛阳北依邙山,南逾洛水,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为天下之中。流民多半是从洛阳关卡进入境内,若能在流民能在一开始就得到分流安置,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我同你一起去。”
“对了,令君这里,可还有与奉孝相关之物么?”司马懿忽然想起。
“有,弱冠那年,奉孝曾送给我一件礼物。”
荀彧缓缓打开最高层的木柜,从期间取出一个精致的香炉。香炉上的花纹虽然在如今看起来比较旧,确实当年最新的款式。
香炉年份已久,但却被荀彧保存得极好,除了在细微之处有些岁月斑驳的痕迹,其余皆光鲜如昔。
事不宜迟,两人相视一眼,便开始整理行装,蓄势待发。
42.贪恋红尘
在洛阳府内,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
府衙长廊中,脚步声此起彼伏——
“司马主簿,开府库济粮,府库该开几成?是否要从别处调粮?”
“流民名单已整理完毕,还请主簿过目。”
“三川一带灾情严重,您之前批的免除一年赋税徭役,还给予粮食布匹。有官员反映您批的实在是太多了,府库承担不起。”
……
原本就不大的桌案,如今已摆满文卷。司马懿对照着之前曹操和朝廷发布的《租赋令》《赡给灾民令》等众权威政令埋头审批,将与洛阳有关应灾的大小事宜一一敲定。
“司马主簿,快喝口茶解解渴。”洛阳太守捧着珍宝已久的华顶云雾。
司马懿正忙得晕头转向,正要接过饮下,却有一股香味沁鼻而来,忽地一愣。
“这是?”司马懿停下手中的杯子。
“上好的茶。”洛阳太守殷勤道。
“谢谢啊。”司马懿放下杯盏,转瞬间便变了神色,“不过,条律有规定,当前时局,一切从简。所以,还请太守大人自己领罚去。”
“啊?”洛阳太守没反应过来,不由一愣。
“这年头连陛下都以身表率,立诏罪己了,你怎还穿着这身华绸锦缎?”司马懿又瞥了眼身旁的洛阳太守,转而将目光放回桌案上,“你快换身去,我当没看到。”
“额,好好,多谢主簿大人提点。”洛阳太守脸色涨红,连忙退去。
今日一早荀彧便外出视察民情,而司马懿也在府中埋头苦批。
一群忙人之中,郭嘉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能见到司马懿勤奋打工本该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可是郭嘉却憋得烦闷。
自从清明一过,两人又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了。
许是到了自己的舒适区,司马懿越干越兴奋,已经连续十八个时辰没有合眼睡觉了。郭嘉既没人说话,也离不开司马懿身旁十余步,只能被关在方寸之间,几乎无聊到快发疯。
终于,司马懿费时三日,终于同当地官吏一同将草案订好,传给荀彧二审。
荀彧看了眼司马懿眼中的血丝,不免怜惜道:“仲达,剩下的事情先交给我吧。等汉中那边打起来后,洛阳是迁民的必经之地,事情只多不少。这样,趁这两日稍微空些,你先好好休息,记得先带奉孝去趟贞侯祠,若是能附身成功,也刚好能添把人手。若是行不通,就指正再等空闲时间去北上找坟墓。”
郭嘉听罢,觉得脑瓜子有点嗡嗡疼。
不像荀彧那种全能型选手,郭嘉向来对治理内政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怎么小爷还没活就要被安排干活啊。”郭嘉生无可恋趴在桌子上,将下巴搁在丛丛卷轴中,忽地有些共情以前的司马懿。
司马懿点头笑道:“那便有劳荀令君了。”
荀彧捧着三日赶出的草案,微微颔首。
“嘉嘉,咱走喽!”司马懿伸手招呼。
郭嘉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便一紧,顺着司马懿的方向翩然飘去。
洛水畔。
两岸柳树的枝条柔软而细长,随风轻曳,苍翠欲滴。
贞侯祠就坐落于滔滔流水旁的一处杏花丛中。
无论是白兔还是鬼魂,司马懿与郭嘉的交情都在与日俱增。
司马懿原本不信这些魔鬼蛇神之说的,奈何鬼魂附身这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
总之,死马当活马医。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躯壳,故而司马懿只能先试图将郭嘉纳入香炉中,等到时候有合适的容体再将其转生。
祠堂中心刻有碑文:洧阳亭侯郭奉孝,立身著行,与臣参事,尽节为国……
贞,是贞烈也是贞忠。
郭嘉轻抚着祠中的碑文,看到自己最终的谥号是“贞侯”,心中不由一乐。
正当郭嘉来回晃悠之时,忽地看到半空中凭空冒出两个黑影。
没想到还能在这遇到别的鬼魂,郭嘉心里纳罕着,正要凑近查看,却见那两人长得十分诡异。
郭嘉呆呆嵌在原地,定睛一看,只见其中一个长着牛头的手拿铁链,另一个生着马脸的则拿着钩锁。
牛头马面似乎也注意到郭嘉,火速朝郭嘉的方向赶来。
迎面扑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大事不妙,鬼卒勾魂!
郭嘉转头就要跑,结果身后的碑文忽然发出一道强光,将郭嘉卷入其中。
**
等再睁眼时,还是在洛水畔。
只不过与刚才不同,在贞侯祠旁不远处,已经挤满了众人。
郭嘉还是灵魂的状态,可以轻易穿越人群,来到最前端。
在人群中间,司马懿跪在地上,并拢三指,对天发誓。眼前的司马懿双鬓斑白,面色沧桑,并非是郭嘉熟悉之人。
郭嘉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只是俯视身着太尉服饰的司马懿,若有所思。
“今懿效仿光武帝,以洛水为誓,三公为证。臣受先帝所托,平生夙愿只为匡扶朝政。今日大将军曹爽如愿归还兵权,回归封国,懿定当宽厚以待。”
司马懿已成太尉,曹爽也成了大将军,此地莫非是未来?
郭嘉回头望去,虽然军中的人再也自己没有认识的了,但魏军旗帜上的图案还是同往日一样,只不过底色变作正红。
难道说,最后是自己一直扶持的大魏终结了乱世!
“臣蒋济,愿为太尉作保。”
“臣陈泰,亦愿为之保!”
……
放眼望去,满朝公卿皆俯身下跪,愿为之作保。
郭嘉突然意识到,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如今近在咫尺的,是另一个新的王朝。
谋士一生,不过是希望辅佐明主,成就霸业。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潜力股,司马懿竟然真的替自己完成了前世遗愿。
郭嘉望着人群中央的司马懿,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欣慰。
然而,还没等郭嘉高兴多久,身后却传来一句长音。
“泰始元年,朕受禅于魏,追尊祖父司马懿为晋宣皇帝——”
郭嘉回头,眼前的场景也从洛水畔变作了皇宫。
受禅于魏,晋宣皇帝?
郭嘉只感觉自己心跳停顿了一拍,瞬间由大喜变作大悲。
“司马懿你混蛋啊!”
正当郭嘉难以置信之际,忽地被身后蹿出的索魂钩勾穿了后背。
“郭奉孝,你已是鬼身,为何还贪恋红尘,不愿与我同归?”
郭嘉蓦然抬头,只见空中的牛头马面阴魂不散,竟同自己一起追到碑文之中。
郭嘉一阵无力,瘫倒在原地,用手支起身子。
“小爷死于建安十二年,是鬼身不错。可是魂随身灭,为何又能回到世上?”
牛头马面相互对视一眼,审判道:“魂归之事乃是我们一时疏忽,你本忘却红尘,遁入轮回。可是,却未曾想过孟婆汤失效,才让你想起往事。”
也就是说,郭嘉这一世本就是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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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兔佳佳。只不过是孟婆汤失效,郭嘉才在三年后恢复前世的记忆和能力。
“既是你们疏忽失职,关小爷何事?我又非作乱害人的厉鬼,为何容不得我一世?”郭嘉管不得面前之人是谁,据理力争。
“如今你兔身已陨,第二世已结束。”
这就结束了?小爷还没活够!
郭嘉摇摇头:“不行不行,头七就要完成的事,你们偏早不抓,晚不抓,等到这个时候抓,是不是懈怠本职工作?”
牛头马面又对视一眼,平日里勾的鬼魂皆已是了却红尘,呈半木讷状,未曾见过这么闹腾顶嘴的。
“天机已泄,本就不该留你!”
鬼差正要动手时,空中响起一阵大笑声。
“有意思,有意思。”
郭嘉循声看向天际,料想大笑之人应该在牛头马面之上。
“三国之后,天下尽归司马家,本君也时常惋惜。贞侯,如今你既然已撞破天机,敢不敢和本君打一场赌?”
兵家胜败,本就是一场赌注,郭嘉自认为前世自己从未失手,对赌约一事也当是手到擒来。
“怎么赌?”
郭嘉是天生的赌徒,听到此言忽地有些小兴奋。
“阎君大人!”牛头马面正要阻止,却被封住了口。
“本君给你第三世机会,你来阻止这一切。”
郭嘉本以为是什么复杂的要求,听到后不由哑然失笑:“阎君的要求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天地悠悠,世间不乏有穿梭时空之人。他们皆抱着改变过去的想法,从后世而来,却无一成功。”阎君幽幽开口道,“曹操和荀彧相伴二三十年,尚能从同道走成殊途。你不过为兔三余载,与司马懿相识不过几个月,又怎能肯定他掌权之后,不会生出异心?”
“那不让他掌权呢?”郭嘉耸耸肩。
“你现在还能改变的了么?”阎君笑问。
郭嘉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曹府驱妖一事后,司马懿受了刺激,发愤图强,与初见时早已判若两人。
难道说,自己还得再给司马懿灌输一个功成身退的理念?
“也许,可以。”郭嘉想起什么,忽地抿唇一笑,“赌吧。若我可以改变结局,阎君当如何?”
“活到司马懿死的那一天。”
郭嘉:??!
郭嘉弱弱开口:“那他……能活多久?”
“你猜。”
郭嘉扶额:“那若我无法改变结局,又当如何?”
“十八层酷刑,永世不入轮回。”
主公辛苦攒下的基业,怎么能被司马家给篡夺去?
郭嘉表面焦灼,实则已在内心敲定主意。
如今曹魏政权未定,少不了司马懿尽才效力。倘若二愣子日后真有野心,大不了等自己活腻后再悄悄弄死他。
“行吧。”郭嘉故作为难。
“好,那我便在忘川等贞侯的好消息。不过,再次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考验……”阎君的声音逐渐散去。
“什么考验?”郭嘉正要反问,却见身后的牛头马面也一起消失。
四周静悄悄的,又只剩下漆黑一片。
**
意识再恢复时,郭嘉发现自己被埋在松软的泥巴里。
小爷这是……又重生了?
忽然,身上土层被一双利爪刨开,郭嘉眼前一道强光,不由闭上了双眼。
“汪——”
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大舌头,舔上郭嘉脸颊。
43.魂穿栀栀
大舌头带着口水蹚过郭嘉脸颊,拉出道道晶莹的丝线。
似乎还有一股明显的口臭。
郭嘉几欲崩溃,想要推开那只大狗,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
“波儿象,我们该走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
原来那只大狗的名字叫做波儿象。
波儿象听到主人呼唤,便放下郭嘉,屁颠屁颠跑远去了。
剩余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郭嘉再次站起,推开覆盖于身上的土壤。
郭嘉依稀想起,当日在丞相府主院,就是这是恶犬咬伤了自己。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圈,自己竟还阴差阳错被波儿象给救了。
这里似乎是郊外,荒无人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枯黄的树叶落下,盖在郭嘉的脸上。
“阿嚏。”
郭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一只大手从上方伸下,捡开覆于郭嘉脸上的叶子,一把提起兔子耳朵,送到队伍中间。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
“郭院判,土里埋着一只蔫兔子,看来咱们晚上晚餐有着落了。”
“这里还是疫区,都忘了么?”为首的女子声音泠泠,给人一种疏远感。
女子的话似乎很有权威,在场人数众多,却无一敢反驳。
“这只兔子模样还有些好看,不像是寻常的野兔。”另一人上前道。
“倒像是前年丞相府宴上那只。”众人围着郭嘉七嘴八舌道。
“奇了怪了,孔小姐不是最喜欢栀栀了,怎么才刚嫁到冀州就把自己的兔子丢在野外呢?”
“兔子驱邪避灾,依我看,栀栀这是替孔小姐挡了一劫啊。”
“给我看看。”为首女子捧过郭嘉,抱在怀里。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郭嘉便认出面前之人是郭照。
按照刚才的对话,距离上次已有一年多时间了,郭照也已俨然成熟稳重许多。
“正好带到洛阳,和佳佳有个伴。”孙案一边熬着糖水,一边笑道。
一提起佳佳,郭照不由叹了口气。
“唉,一年多了,听说佳佳还是老样子,一点灵气也没有。”
“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孙案将糖水小心灌入郭嘉口中。
受糖水滋润,郭嘉恢复点力气,便伸出舌头,在郭照指间上舔了舔。
郭照也感知到郭嘉的热情,找了块抹布给郭嘉擦干净被污泥弄脏的毛皮。
“栀栀,你先同我们去司州,等以后有缘,再将你还给主人可好?”
郭嘉点点头,一脸乖顺将小脸埋在郭照怀中,沉沉睡去。
“行了,大家继续赶路吧,争取在明日辰时将物资押送到洛阳。”
**
再次醒来时,郭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司州以洛阳为都,等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郭照一行人也是一路施物救济,等到洛阳城的时候,随行人员中,还多了百来号人。
昔日繁华的洛阳如今已经变得萧条。
司马懿正坐在板凳上,闭着眸,一脸疲惫。
“主簿,洛阳城内的草药所剩不多了,上次朝廷调来的几十车物资都快用完了,咱们要不要省着点发?”一位官员赶紧来报。
司马懿睁开眼,用手捏了捏眉心道:“千万别省,补给就要到了。”
“主簿大人,东舍那边又闹事了。”
司马懿叹了口气:“东舍都是染病之人,继续看好,记得每日早中晚都要用硫磺消毒,不能让他们出来。若是道理还讲不通,直接来硬的就好。”
“是!”官吏告退。
“主簿,从冀州来的物资到了!”
司马懿连忙打起精神,走向城门要出城迎接,却见眼前一位身着月白长袍女子,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走了进来。
但是隔得太远,加上所有人都带着隔离用的面纱,司马懿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
那一抹月白色越来越清晰,来到司马懿跟前,徐徐拜下。
“司马先生,别来无恙。”
“女王?”
“正是。”郭照笑答道,“前几日听闻司州各城内均爆发疫病,就准备好了物资。只是从冀州通向司州这条路,要过座太行山,因此行程上耽误了些时辰,还望恕罪。”
司马懿一边将郭照请入,一边吩咐道:“无妨无妨,这么客气作甚,来了就好。来人,先把物资都清点储藏好,再把朱砂,艾草,雄黄分配下去,给街道、屋内都消消毒。”
天是灰蒙蒙的,街道上只有来回送汤药的士兵,而那一间间被隔离的房屋里,又不知道又要死去多少人。
偌大的司州,毫无生机,犹如一座“鬼城”。
除却医用物资缺乏,一场大疫下来,粮食也歉收得厉害。
司马懿将郭照请入邸第,煮了点稀米粥,端给随行的人员。
“现在司州情况怎么样了?”
司马懿将手中册子交到郭照手上。
“从昨晚申时截至今早辰时,司州内又有八十二人感染,二十九人病逝。”
郭照翻阅完,问道:“与其他两州相比,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对了,死者的尸体可处理好了?”
司马懿点点头:“火化了,骨灰和安葬费都一同交予死者家属了。另外,高烧腹泻者都已经被安置在东舍隔离观察。”
“好。”郭照点点头,“借口大锅可好?”
“大锅?”司马懿觉得自己有些幻听。
“煎药啊。”郭照笑道。
“女王有办法消解这场疫病?”
“那当然,从居巢到冀州的疫病,全靠我们郭院判治好的。”一旁孙案毫不吝啬夸道。
“呦,一年不见,已经官升院判了?”司马懿不禁刮目相看,“顾院判呢?”
提及顾宸安,郭照眸间一垂:“去年在居巢染病逝世了。我将他留下的医方修改几次,才研制出克制这场疫病的方子。”
听闻这个消息,司马懿也不由叹了口气。
去年此时,自己的哥哥司马朗也是死于居巢疫病。
“医者功德无量,若不是这药,又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罪。”府邸人手不够,司马懿便亲自支锅起火。
“对了,佳佳现在可还安好?”
“除了吃就是睡,无论怎么刺激都没有反应。不过,总归还活着。”司马懿摇摇头,“自从去年贞侯祠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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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奉孝再也没来过我梦中。”
“许是郭祭酒已经转世轮回了呢。”郭照宽慰道。
“但愿吧,说到底还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希望能投个好人家。”司马懿惋惜道,忽然注意到一旁孙案怀里的海棠兔。
司马懿看着海棠兔,心中竟萌生出一股亲切感。
“给我抱抱,这只小兔是哪里来的,我记得孔小姐也有一只一样的。”
“就是孔娴的栀栀。”见司马懿喜欢,郭照将郭嘉抱到司马懿怀里,“从冀州赶来的路上遇到的,当时已经被埋在土里了。”
郭嘉一想起在碑文里看到的景象就来气。
见司马懿要伸手逗弄自己,郭嘉直接张口,往司马懿手上就是咔咔两口。
“嘶——”司马懿赶紧缩回手。
“栀栀,快松口。”郭照似乎也没预料到会这样,连忙将郭嘉挪开,去关心司马懿的伤口。
“不打紧不打紧,以前佳佳也总喜欢咬我。”司马懿的手上有许多陈年的伤口,不过大多已经愈合。
“栀栀,你若再咬人,我可要把你丢出去喽。”郭照恐吓道。
郭嘉自然不愿被丢出去,只能将兔耳朵一耷拉,重新缩成个团。
此时,药已沸腾,郭照连忙组织众人舀出,挨家挨户分配好送去。
司马懿已经几夜没睡过安稳觉,此时有郭照这个救星顶着,也好少操点心。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司马懿和郭嘉。
“小家伙,过来,刚刚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司马懿手掌如同汤婆子一般,敷在郭嘉肚子上暖乎乎的。
一想到之前都是司马懿在照顾自己,郭嘉的心又不由一软。
既然是还未发生的事,一味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有小爷在,就定不会让你再走上那条路的。”
郭嘉想到这,舔了舔司马懿的手掌。
见郭嘉放松了警惕,司马懿乐呵呵,将小兔捧在自己身上,带去自己的房间。
房间已经近一年没有修缮,墙皮都掉了不少。
房中的小篮内,立着一只双目无神的白兔。
“佳佳,栀栀来看你啦。”
无论司马懿如何叫唤,那只白兔都没有什么反应。
司马懿只好放下郭嘉,取了些桌上的干草放下地上,又将白兔取出,清理着篮中的粪便。
正巧郭嘉也有些饿了,见自己原身不吃,便上去啃了几口。
皆是上好的干草料。
这不比以前司马懿喂自己的硬萝卜干好吃多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司马懿收之眼底。
“小馋鬼,给你佳大哥准备的干草都被你吃完了。”司马懿嘴上虽埋汰着,手中仍不忘又给郭嘉添一把干草。
郭嘉舔了舔嘴唇,拍拍圆滚滚的肚皮,美滋滋躺在毯子上。
见着郭嘉吃饱喝足的样子,司马懿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欣慰,正要轻轻抚弄,却被一阵急切声打断。
“主簿,不好了,刚才郭院判去东舍送药,那边又暴乱了!”
“什么?”司马懿连忙站起,往外面就冲出去。
郭嘉也瞬间打了个滚爬起,跟在司马懿的步伐后面一同奔出。
44.耗子
司马懿赶到东舍时,只见郭照被推倒在地,送来的汤药也洒了一地。
“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关关关,官府不知道治病,只知道关人。”
“我根本没病,这里是活棺材啊。怎么能让我和他们关在一起!”
……
“没事吧。”司马懿与身旁之人一同将郭照拉起,关心道。
“司马先生,你把这里事情处理好,我再命人去熬一锅。”
郭照惊魂未定,捂紧面纱,俯身出去。
司马懿心怀愧疚,只好先指挥官兵将郭照小心送出。
郭嘉跟在身旁,看着混乱的一切。
“闹什么闹,刚才药已经给你们送来了。何故推一弱女子?”司马懿望着东舍众人,面上皆是愠色。
“主簿大人啊,不是我们不信任,这药前前后后都送来多少次了,哪一次有用的?眼看东舍里的病人越来越重,这药也一次比一次苦,既然好不了,还不如直接放了我们,去干把农活,快过冬了,不能让妻儿们受苦啊。”
“不是已经和你们说了么,朝廷已经罢免今年所有的赋税,困难者皆有补助。刚才来的是治好冀州和居巢疫情的郭院判,你们倒好,直接上手了?”司马懿怒斥道,“别聚在一起,都回到自己的隔间。”
见把来救自己的郭院判给气走了,众人不知所措,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除了一人。
“老子根本没病,为何还要把老子关进来?若是老子出了问题,就是你官差的责任。”
说话的人是一位壮汉。
“什么没病,你只是病得没有那么厉害!”有人反驳。
那位壮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指上司马懿的鼻尖:“喂,说你呢,你就是领头的人吧?怎么,你们做官的就吃好喝好,我们老百姓就得活该吃这些陈年旧粮?”
无论是体型还是身高,司马懿都不占上风。
“非常时期,大家吃的都一样,谁也不容易。”早已习惯了处于下风的位置,司马懿面色自若,面对着比自己大一个个头的壮汉,丝毫不畏惧。
“瘟疫当头,谁能搞生产?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一旁的小吏也争道。
“哈哈哈,老子不信。这狗官分明是把好吃的给藏起来了,把腌臜物留给我们,让我们关在这东舍里自生自灭,你们说是吧?”
受壮汉的话煽动,一些病情不重之人纷纷拿起杆子,作势要出去。
“你若不信,明日早饭我就端来东舍门口吃!”小吏扯着嗓子争论道。
郭嘉看着司马懿,不免面露同情。
有这么多烦心事,怪不得一年时间,司马懿看上去憔悴那么多呢。
“不用讲废话。”司马懿抽出官吏腰间的铁刀,“还有谁想和他一样的,站出来。”
刀身折射过锋芒,折射在众人的脸上。
小吏慌忙去拦,在耳边轻声劝道:“主簿不可,令君大人走之前不是说了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么?都是一些目不识丁之人,主簿别动气。”
壮汉似乎看见司马懿并不敢真对自己动手,愈发得意,尝试继续煽动大家的情绪,逃出东舍。
其余民众见状,也愈发激动,向着外围冲去。
眼看官兵们就要压不住了,司马懿忽地一把推开小吏,拿起刀走上前就往那壮汉肩膀上劈去。
郭嘉也从未想过,以前人畜无害的司马懿,竟然会有今日如此举动。
一瞬间,郭嘉觉得司马懿有些陌生。
“官兵杀人了!”
东舍瞬间尖叫一片。
郭嘉跳上前,看清了些,所幸司马懿刚才用的是刀背,没出什么大问题。
之前一起闹事的人见司马懿动起真格,纷纷躲回各自的隔间之中。
“服气了?”司马懿将刀往旁边一丢,俯身蹲下,抬起了那人的下颚。
壮汉挨了司马懿一刀,有些发懵,不发一言。
“哎呀,主簿大人,太鲁莽了呀。”洛阳太守闻讯匆忙赶来,“能压就压下来吧,这传出去对咱名声多不好啊。”
“多事之秋,死一个两个也是很正常的。”司马懿向来不在意名声,“里面的人听好,不想落到如此下场,就再里面安心养病,等病好后再出来。”
洛阳太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搓着手应下。
原本闹哄哄的东舍一眨眼全没了声响。
见所有人都消停了,司马懿掸尽身上灰尘,满意离去。
“吓坏你了吧。”
走远后,司马懿忽然意识到还有一只海棠兔跟在旁边,便俯身抱起。
以暴制暴,在无奈情况下,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办法。
郭嘉摇了摇头。
司马懿宠溺地揉揉兔子脑袋:“有时候和兔子说话,真的比和人沟通简单多了。”
**
夜晚。
郭照正要入睡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是司马懿拎着一篮子水果,身后还屁颠屁颠跟着海棠兔。
“司马先生,怎么这么晚还来?”
司马懿将水果放在一旁的桌上:“刚从青州送来的,我私藏了点,特意留给你的。”
疫情当道,稍新鲜的食物本就难得,更何况还是水果。
郭照道谢接过:“还得留着偷偷吃,不然又要被人在背后追着骂了。”
“这有啥。”司马懿苦笑一番,关心道,“都是我不好,今日没伤着吧?”
郭照摇摇头:“一时没站稳,崴到脚踝了。不过想来也是,我要是被关在一处十天半个月的,也会发疯。只是可惜了那些药材,其中几味尤其珍贵。”
“没事,药没了总有法子补上的,人不出事就好。女王,这几日你押送物资也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下。东舍这群人不服管教,明天你命人把药熬好,我亲自去送药。”
“明日我想去司州别处再看看情况,今日我去东舍,总感觉这里的情况和居巢冀州的情况不太一样。”郭照有些隐隐担忧,“我担心病情会不会有变化……”
司马懿转念一想,司州其余几处都还算服帖。
“好,一旦有情况,你立刻派人来找我。”
郭照点点头,俯身招呼郭嘉:“想来司马先生和兔子还真是有缘,见面时还咬你,这才相处不到一天,关系就这么好了?”
“大有佳佳之风采。”司马懿毫不吝啬夸道,“早知道栀栀也这么通人性,我就直接偷过来了。”
“这旧爱还没走呢,新欢就来了?小心佳佳回来揍你。”郭照打趣道。
郭嘉被抚着脑袋,任由这两人埋汰,甚是无奈。
司马懿摊摊手,一脸认真:“以前还没感觉,今日一见,这栀栀越看越亲近。”
“你是想以前的日子了吧?不得不说,你这一年变化真是大。我听衙役说,你这些日子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要是搁以前,早不知道跑哪里去偷懒了吧?”
“我还敢睡么,之前佳佳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因为打了个小盹,才错过时机,酿成悲剧。我记得佳佳和我说过,他会一直陪在我旁边的,只是有时候我看不见他了。想来若是佳佳能看到我今日表现,也会欣慰吧。”
一提起之前的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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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懿就自责不已。
郭嘉(摇头):不,现在一点都不欣慰了。
“也不全是司马先生的错。记得注意身体,千万别累垮了。”郭照不由打了个呵欠。
司马懿也知时间不早了,含笑点头,便告辞离去。
郭嘉愣在原地,呆呆望着司马懿的背影。
难道是自己一直以来的鞭策,才导致最后的局面?
“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司马懿走远了才发现郭嘉没有跟上,连忙招呼道。
郭嘉撒腿就跑,追上司马懿。
熄灯后,司马懿渐渐睡去,只剩郭嘉正在篮中打着滚。
月光透过缝隙打下,郭嘉抬头,只见那体型比自己大了一倍的无魂白兔正瞪着大眼,愣愣盯着自己。
大眼似漩涡也似空洞,怪渗人的。
郭嘉打了个寒颤,不由一哆嗦,有一种和自己尸体躺在一起的奇妙感。
“吱吱——”
不知从何处传来磨牙的声音。
柜头也好像有什么影子在攒动。
郭嘉凑近一看,只见一双绿色的眼睛在直勾勾看着自己。
好像是——老鼠!
如果自己没猜错,老鼠是会吃兔子的吧?
郭嘉一个激灵,连忙后撤回篮中。
但是那只老鼠似乎也发现了郭嘉,便撒腿就篮子的方向跑来。
趁着老鼠攀爬竹篮的功夫,郭嘉正愁没处舒展筋骨,抬起脚就是猛猛一踹。
老鼠也彻底和郭嘉犟上了,见单打独斗不行,便起身钻回洞中,又呼了个朋友回来。
还搬上救兵了?
郭嘉见大事不妙,直接仰头叼起旁侧的桌布就盖到自己头上,将自己和白兔包了个严实。
可是老鼠的牙齿太过锋利,见郭嘉只守不出,愈发猖狂,逮着篮子和桌布就咬。
不一会儿,桌布就被咬出一个大破洞。两只老鼠偏不去咬白兔,反而发了疯似的就往自己身上扑。
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品种独特,肉质更细腻?
忽然,四周一片通明,一只大手将郭嘉和那只白兔一同揪出。
空荡荡的篮子里只剩下两只报团取暖的耗子。
司马懿小心将两只兔子放在地上,转身就将篮子一倾,两只耗子便落入了铁网之中。
“明天拿去喂太守的猫。”
司马懿锁好铁网,丢出门外后重新返回房间。
郭嘉伸爪,朝着一旁隐蔽的角落里指了指。
司马懿顺着郭嘉爪子的方向一看,只见里面有个一老鼠洞。
“好嘞,堵上。”司马懿转身拿起砖头就把洞给填上,伸了个懒腰,用盆中接好的水洗完手,重新回到床上,“可以睡个好觉喽。”
篮中还残余着老鼠的体味,郭嘉甚是不喜,宁愿缩在角落里也不愿再睡回篮中。
“地上凉,要不上床一起睡?”司马懿侧躺在床上,向郭嘉发起邀请。
郭嘉毫不犹豫就顺着司马懿的手掌往床上跳去,比起冷冰冰的地板,自然是暖烘烘的被窝更诱人。
司马懿睡觉时的习惯没有变,还是喜欢躬着身,把腹前的位置余出。
司马懿身上皮肉少,躺别处硌得慌。郭嘉调整了番位置,正好将脑袋枕在人儿软乎乎肚子上。
郭嘉忽然听到司马懿口中喃喃。
“你是我的佳佳吗?”
郭嘉以为是司马懿认出了自己,心中一喜,可是钻到司马懿脸旁才知道是人儿在做梦。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郭嘉舔了舔司马懿的下巴,重新钻回肚子上,调整好睡姿,安然入睡。
45.佳佳和贾迦
次日早晨,司马懿早早便下了楼。
整个洛阳府内都弥漫着药味,大厅里的药一锅接着一锅熬。
除去东舍闹剧和疫病摧残,洛阳城被治理得很好。凡是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皆可获五斛米。若是有人家需要搬重物,也给请官府帮忙。
郭嘉这才注意到,昨日的萧条感,不过是司马懿之前下令让民众全都待在家中,减少感染。不过如今观察下来,除却东西舍一块地,其余地区已无新病发生。
昨日的冀州和青州物资同时抵达,也给城中注入无限生机。原本府内只能煮些稀粥,今日总算可以吃上热面团子。
官府告示一出,城中的百姓的得知来了位名医,也纷纷排好队,无论身体有无不适,皆来府衙领药。
司马懿望着一长串的队伍,悄悄往后门一钻。
见司马懿从楼上下来了,孙案赶紧送去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怎么,我也要喝?”司马懿眉间一愣。
孙案点点头:“女王交代了,说是司州的疫病有些特殊。不过这些药材都是上好的,强强体健健身也好,不会有副作用的。”
“如此甚好。”司马懿跨坐在板凳上,缓缓吹开药沫。
郭嘉依偎在火炉旁,看着官民交融的场面,不免心中慰藉。
“差点忘了,还要给东舍去送药。”司马懿将药放在一边,连忙拍拍裤腿,将一口底下还燃着柴的中锅给推了出去。
“贾迦,去把刚才厨房煮好放在小车上的面团一并推过来。”
郭嘉正梳理着毛发,以为司马懿在唤自己,便循声望去,只见自己身旁确实有一个长板凳大小的推车。
刚好小车上系着绳子,郭嘉一咬便可以轻易牵动小车轮子。
见司马懿也不等人,郭嘉叼起绳子转身就往司马懿的方向追去。
“哎好。”
刚才那位名叫“贾迦”的官员正好给民众施药,手中才得了空。
不只是郭嘉反应太快了还是贾迦动作太慢,一旁装着熟面团的小车早已不翼而飞。
“孙太常,车呢?”贾迦一脸发懵赶到后门,也不见小车的踪影。
孙案才添好柴火,探出个脑袋:“小车不是刚送到外面了么?”
“外面没有啊。”贾迦干着急。
“哦我看见了,刚才那小车自己滚走了。”一旁有人指道,“往那个方向去了。”
“大白天活见鬼了。”贾迦自认倒霉,赶紧顺着手指的方向去找。
虽然街上的店铺许多都已经关门,但仍有不少行人。
司马懿推着锅走在前,郭嘉拉着小车在后。一人一兔招摇过街,吸引了不少眼球。
有人认出司马懿,本想上前寒暄几句,又怕耽误了主簿急事,只能在一旁远远打个招呼。来洛阳一年有余,司马懿似乎也与这片水土的百姓打成一片。
“司马大人,那是你家的兔子吗?”街头有两个孩童因这一幕驻足。
“兔子?”司马懿刚才只顾自己推锅,回头一看才发现后面跟上的并不是贾迦。
刚才自己叫得明明是贾迦,怎么来的是栀栀?
司马懿脸皮也厚,欣然答道:“是啊,是我家的。”
郭嘉瞥了司马懿一眼,略带嫌弃。
你家的你家的,什么都是你家的?
“请问可以让我摸摸嘛?”其中一童鼓起勇气上前。
司马懿点点头。
见司马懿默许,小童轻轻将手放在郭嘉的背上,顺了两下毛。
“它好乖啊。”另一小童也凑上前。
两小儿很懂礼貌,郭嘉也被揉得很舒服,便随地寻了块石子推到车轮后卡住,当即表演了个后空翻。
俩小孩被逗得哈哈直笑。
郭嘉的一切小动作皆被收治眼底,司马懿掐指又算了算人数,见今日车上面团有余,便开口问道:“吃过早膳没有?”
两个孩童摇摇头,齐声说道:“今早阿娘去府中领粥了,还没回来,让我们在路口等她。”
司马懿转身将小车里的白面团取出,塞到孩童们手中:“今日咱们不吃稀粥了,长身体,吃点好的。”
孩童捧着热面团,有些不敢置信,连忙道谢。
“司马大人,我爹爹被关在东舍,他如果出不来的话,我可以去看看他吗?”其中一人用小手轻摇着司马懿的衣摆。
司马懿俯身:“不可以哦。”
“好吧。”那孩子垂头丧气。
“或者你有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带进去转交给你爹爹。”司马懿耐心道。
“以前都是爹爹给我们折纸蜻蜓玩,现在我们已经会自己折了。司马大人,可以把这个交给爹爹,陪他解解闷吗?”两孩童对视一眼,将手中的竹蜻蜓交到司马懿手中。
“行啊,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竹蜻蜓虽然编得简单,但从手法和紧致程度来看,确实是上了心的。
“我爹爹排行老三,街坊邻居都叫他邓三。”
司马懿将竹蜻蜓放在袖中,点头应下:“我记住了,还有别的事么?”
两孩童捧着面团,摇摇头。
“好,我这就把你们的竹蜻蜓送给爹爹,你俩乖乖地在这里等娘亲回来。”司马懿起身,起脚将拦住车轮的石子踢远,“佳佳,跟上!”
郭嘉起初还跟了几步,忽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栀栀,愣着做什么,快来!”
司马懿走开几步远,回头见郭嘉还在原地不动,
来到东舍门口的简棚中,司马懿换好衣服,带好面纱的同时,顺势也帮郭嘉带上。
郭嘉甚是无奈,仍由司马懿拎住脚,裹了一层又一层。
一旁值岗的还有两位小吏,司马懿便招呼其中一人帮忙发面团,自己则根据病情安排挨间送药。
东舍的名单上并没有邓三这个名字,司马懿翻找了一圈,只见名册的最角落里有个叫做“邓艾”的。
想必就是同一个人了。
“邓三,来拿药。”司马懿敲响房门,却无人应答。
为防止意外发生,东舍的所有房门都不带锁,司马懿推门而入,只见一人行色枯槁,倒在榻边,被子也半掉了一地。
郭嘉见状,快步跃进,将落在地上的被褥叼回榻上。
“感觉怎么样了?”司马懿上前,将药捧至那人面前小心灌入。
邓艾嗓音沙哑,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药味苦涩,邓艾喝下一口便摇头将碗推开。
郭嘉见状,钻入司马懿袖中,将那只竹蜻蜓叼至邓艾手中。
邓艾指间摸索到那只竹蜻蜓,忽地一颤,用力点头。
“争取早日养好病,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回家。”
见邓艾有了喝药的动力,司马懿便将药碗交给邓艾,起身去往下一间。
下一间是昨日那个刺头的隔间。
司马懿收起名单,不禁扶额叹气。
郭嘉看出司马懿的不情不愿,用脑袋蹭蹭,暗示人儿压力别太大。
不想去是一码事,不得不去是另一码事。
司马懿舀好汤药,敲响房门。
这间也是许久没有人来开门。
“不应该呀,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司马懿推开房门,只见那大汉侧躺在榻上,看姿势应该是已经醒了。
“别睡了,起来喝药了。”司马懿走进,将药碗放在柜上。
壮汉翻了个身,不理会司马懿。
“怎地,昨日挨了我一刀,起不来了?”
按理说司马懿力道不大,用的也是刀背,昨日也没破皮肉,难道是内伤?
“大人,你看着瘦,这劲道可大着呢。”壮汉吃力扶着榻边爬起。
司马懿也不知自己何时有的天生神力,将手背搭在壮汉额上,才发现已经滚烫。
“你,发烧了?”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做人的缘故,郭嘉是越来越看不透人际之间的关系了。明明昨日还剑拔弩张,今日就握手言和,难道真同司马懿所料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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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就天生欠顿揍?
然而,还没等郭嘉想通,那壮汉就一把扯下司马懿的面纱。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就连司马懿自己也没料到。
“不是说这场疫病靠气味相传么?你们当官者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兴亡,百姓之苦。可曾有真正感同身受过?”壮汉虽然发着高烧,但对付司马懿还是绰绰有余。
“大胆!”
司马懿一声怒斥,转身就要重新夺回面纱,却被壮汉牵制,扭住手臂。
“今年东乡三十几口人,但凡染病者皆死绝。老子本没病,就是被你们狗官给硬生生关出病来的。不过贱命一条,有你这个大官做垫背,老子也不亏了。”
郭嘉看准时机,纵身跃起,却无奈海棠兔的腿太短,本想咬住那人的手臂,却咬在了大腿上。
血液顺着利齿一点一滴落下,滴在地砖缝隙里。
“死兔子。”壮汉无暇应对,只能暂时放开司马懿,提起郭嘉的耳朵就扯开。
司马懿自知单打独斗不占上风,便大呼“来人”。
东舍基本上没什么人说话,故而司马懿的声音在东舍的楼道里听得很清楚。
正当郭嘉与其周旋之际,一人提着大棒便直接赶来,不由分说敲在了那大汉的身上。
郭嘉和司马懿同时抬头,只见是刚才隔间里的邓艾。
大汉见又来了一人,嘴角一抽,正要故技重施,一同钳制。不料却被邓艾防了一招,趁着大汉用蛮力时趁势一钻,直接诶反绕至人儿身后。
司马懿趁势拿起板凳往那人膝盖窝里敲去。
力道不大,但加上郭嘉刚才的啃咬,大汉膝盖一软,最终跪倒在地。
郭嘉飞奔到廊道里叼起吊绳,快步跑至房中,将绳索交给司马懿。司马懿也是看准时机,七弯八绕,将人一举擒拿。
“司……司。”邓艾捡起掉落在旁的面纱,交给司马懿。
司马懿这才意识到邓艾有些口吃,接过笑道:“邓艾,身手不错。”
邓艾正要表示感谢,却忽地头脑一眩,重重摔倒在地上。
恰逢此时,另外一位送面团的官吏正好闻声赶来,见到屋中狼狈景象。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没带面纱?”
司马懿将名单递给赶到的官吏,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大汉:“此人不服管教,之后若是药材数量不够了,他这一份就不必送了。我不是荀文若,没有这么好的心肠。他要么病死,要么病好后直接押走服役。”
小吏怔怔点头。
司马懿先是将面纱带好,又将邓艾拽起扶回房间,离时不忘嘱托:“等会换个人其别处房间送药,再给这个房间加把锁。”
小吏忙恭送司马懿离开。
“我不想死啊……是你们害得,都是你们害我!”房间已经锁上,屋内之人还在挣扎。
郭嘉也觉得那人是咎由自取,既不想死,又非要往别人枪口上撞。
离开东舍后,迎面正好走来姗姗来迟的贾迦。
“主簿恕罪……之前装着面团的小车找不到了,下官就吩咐厨房按东舍人头又蒸了一笼。”
“也亏青州这次增援及时,经得起糟蹋,下次可要看牢了,回去吧。”司马懿招呼贾迦往回走。
“什么意思?”贾迦似乎还蒙在鼓里,“东舍咱不送了?”
“不用送了。”司马懿疾步走着,一直与贾迦保持两个身位的距离,“对了,时间一长,我都忘了,昨日我教训的那个刺头什么来历?”
“当时居巢疫病最为严重,他正好是从居巢来的,属下就把他拉去东舍了。”
贾迦……佳佳?
有意思。
司马懿嘴角一勾,吩咐道:“知道了,你现在去对对户口,凡是有老幼妇者,就都按人头数分了吧。”
贾迦一脸懵,但又见司马懿目光决然,一时间停住脚步。
重新回到房中,司马懿扯下了面纱,转身抱起郭嘉。
“小家伙,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
46.捕鼠试药
好家伙,这二愣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郭嘉赶紧点点头。
司马懿回想起郭嘉跳跃翻身的动作,和记忆里的如出一辙,犹豫了几秒,还是大胆提出一个看似很荒唐的问题。
“那,你是佳佳吗?”
郭嘉没想到司马懿会问的这么直接,愣了半刻,才点点头。
得到郭嘉肯定回复,司马懿激动不已,抓着郭嘉就揽入怀中:“这一年你到底去哪里了,也不来梦中找我。自从贞侯祠之后,每隔一月,我都会去洛水边找你好久好久……”
行了别肉麻了。
郭嘉将兔爪一伸,按在司马懿嘴上。
“好了不说话了。”司马懿嘴角向下一抿,眼睛略微酸涩,“回来就好。”
由于之前被扯下面纱,司马懿不知自己会不会受染,便主动将自己关在房内,通过小窗将事务折章分配给手下之人。
这一切本身没有问题,但奈何司马懿给出对策反应实在太快。
快到连郭嘉都觉得,司马懿是故意要去招惹那个大汉,特意找个理由偷懒的。
被失而复得之喜冲昏头脑,司马懿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始赋闲宅家生活。
郭嘉好生无奈,想开口数落却又不知该如何数落。
如今已经与司马懿相认,最要紧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变相传递给司马懿,改变司马懿的人生轨迹。
可是眼下自己一不能说话,二不能托梦,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郭嘉略显埋汰的眼神,司马懿猜出大概意思:“就这你还怨我不努力,去年我可几乎是全年无休。”
“全年无休?”郭嘉挠挠兔耳,便是怀疑。
“对呀,我只有在办事的时候才不会想起你,所以我就拼命地干拼命地干。”司马懿半哄半骗,弄得郭嘉半信半疑。
司马懿笑着笑着,忽然心口一绞,面色狰狞。
你怎么了?
郭嘉不明所以,刚想去帮忙,却见司马懿用颤抖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服下一粒药丸。
“没事,不打紧,反正从杨修那坑来一年半的量。”
郭嘉脑海中萌生出另一种“改扶曹植为世子”的解法,不过很快就被否决。
曹植向来随性风流,恐怕无心理会政事。若是不能压制手下人,难免不会出现第二个位高权重的“司马懿”。
望着司马懿的可怜样子,郭嘉内心稍许矛盾,先是蓄力跳上椅子,再借助椅子的力量跃至桌前,用爪子蘸了蘸墨水。
歪歪扭扭写下“身退”两字。
司马懿拿着竹片上墨迹研究了半天,才认出是功成身退的“身退”二字。
“你在说我?”
郭嘉点点头。
“为什么啊?”司马懿有些好奇,这不像是郭嘉的风格。
接下来,无论郭嘉如何提示,司马懿都同犯了傻一般。没有了心灵感应,一人一兔的沟通额外费力。
鸡同鸭讲,鸭同鸡讲。郭嘉解释了半天,既累又烦,见司马懿还是没有理解,气得在心里直骂榆木疙瘩。
不知道司马懿是真傻还是装傻,郭嘉有些乏了,直接往司马懿脑瓜上猛敲两下,赌着气就窝回床上睡觉。
司马懿费将近半天时间去研究郭嘉的“兔形文字”,结果什么都没有弄明白。见郭嘉又气鼓鼓不理自己,心中也有些小脾气,也不想再理会。
结果一掀被子,只见郭嘉仰面朝天躺在里边,四肢摊开成一个“大字”,以一己之躯霸占了大半个床位。
“郭奉孝,真霸道啊你!”
司马懿直接将兔子挪到一边,正想躺下时,郭嘉又滚了回来,拦住床位,不让司马懿上床。
“你和我生什么气啊。”
见郭嘉用呲牙赶自己,司马懿觉得自己无辜至极。
你丫分明是故意的!
郭嘉绝不相信以司马懿的觉悟,以及他那浮想联翩的能力,会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行吧行吧,你是尊贵的祭酒大人,你独享大床。我是卑微的小小主簿,我打地铺。”司马懿嘴里嘀咕着,手里却勤快地开始铺床。
可毕竟是自己的兔主子,自己不宠着还有谁会宠。
司马懿已经铺好地铺,将脸一凑,见郭嘉小脸气鼓鼓的模样。
“还气着呢?一天讲不清就讲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反正我这几天也不出门,你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事,就慢慢同我讲呗,我总能明白的。”
郭嘉不理会,用嘴拉扯好被角,闭眼就睡。
**
次日早晨。
郭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躺在床上时,郭嘉又重新回想了番司马懿睡前的话,觉得司马懿确实不像在故意装傻。
不得不说,司马懿有时候脾气还是挺好的。
怪只怪司马懿平时太喜欢开玩笑了,弄得郭嘉时常分不清司马懿嘴里哪句真哪句假。
想到这时,郭嘉腹中的怨气也全消了。
怒气一消,肚子就饿了。
郭嘉往四周找寻,屋里没什么吃的,只有柜顶的干草条。
民以食为天!
郭嘉本是可以想办法够到的,但司马懿怕被老鼠啃食,特意在干草外加了个铁栅。
饥饿难耐,随着肚子发出“咕”声,郭嘉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司马懿求食,却哪知爪子按在司马懿额上那一刻,竟是滚烫的。
司马懿微微抬眸,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抬眸瞥了一眼窗外,已是大白天。
“饿了?别急,我去给你拿。”
郭嘉赶紧缩回爪子,眼睁睁看着司马懿步伐紊乱走到柜前伸手去拿,一不小心却忘了昨天亲手设下的铁栅。
眼见铁栅就要砸到司马懿脑袋,郭嘉赶紧一个回旋踢,把铁栅踢到一边。
司马懿一阵后怕,赶紧蹲下取出干草喂给郭嘉。
郭嘉咀嚼着干草,心有余悸,总觉得是昨日司马懿打地铺睡出了什么毛病。
这是,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司马懿开门一看,是贾迦。
“司马大人,我来送早餐了。”
贾迦刚把餐篮放下,就见司马懿面色涨红,用袖子掩着嘴巴咳个不停。
“别待着,送完赶紧走。”司马懿见贾迦盯着自己,赶紧催促道。
贾迦赶紧退出门外,把门关好。
司马懿一手抓着面团啃,另一手举着郭嘉昨日写在竹片上的字迹研究。
虽说郭嘉写的字抽象到极致,但好歹还有几个词是可以勉强认得出来的。
灵魂、背叛、共生……
司马懿盯着三个能勉强看出笔顺和结构的词语,愣是交迫脑汁也想不出名堂。
“你成了灵魂,是因为遭到背叛?然后你选择和我共生?”司马懿同喝醉酒一样,脸颊火辣辣的。
郭嘉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让人儿好好休息,便收好竹片,扯着司马懿衣摆就往床上拽。
“终于肯让我睡床了。”司马懿得到床榻的占有权,抱着被子就直扑扑倒下。
郭嘉忽地想起,昨日司马懿在东舍被染疫病,加上昨夜又打地铺受了凉,才导致病情急剧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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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本就和司马懿绑定,这一烧烧笨了不要紧,要是把人烧没了可就损失大了。
郭嘉又回头瞥了一眼无力的司马懿,急忙蹿出房门,下楼时正好迎面撞上刚回府的郭照。
郭照甚至连面纱都来不及摘,便被郭嘉扯着裤腿就往司马懿房门里拽。
被郭嘉牵着走,郭照有些不明所以,走到床前才发现司马懿已经意识模糊。
“司马先生?”
郭照拍拍司马懿的脸,只觉得异常烫人。
来不及犹豫,见司马懿没有回应,郭照连忙伸手去探司马懿脉搏,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针包,单手摊开。
郭嘉知道郭照着准备是要施针了,便配合郭照轻轻咬开司马懿衣衫。
过去一年多,郭照随顾宸安一直练习,医术早已今非昔比。扎针时也不似最初犹豫,迅速选定三处穴位便捻下去。
“司马先生,听说你有些发烧了?”孙案从门外探出头,没看到司马懿,却看到郭照,不由惊愕,“郭院判,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郭照专注于手中事,顾不得抬头:“别在门外看了,带好面纱过来帮忙。”
“好。”孙案赶紧溜进来,将原本备好的药用汤勺喂下。
屋内拥挤,郭嘉便跳至一边,把空间留给两人。
**
司马懿醒再度来是在第三日的中午。
除却眼窝更深,外表更憔悴外,司马懿整个脸也是比之前蜡黄了一倍。
郭嘉连忙叼起柜上的水杯,给司马懿送去,顺势用腿蹬了蹬床旁的丝线。
丝线的另一端系着楼下铜铃。
郭照应声赶来:“醒了?”
“女王,你回来了啊。”司马懿恢复了些精力,却仍是酸痛,“我感觉睡了好久,可算想明白一个道理。”
“怎么睡着睡着还开悟了呢?”郭照忙着给房间撒药消毒。
“一个忙习惯的人,突然变得太空,是会病倒的。”司马懿若有所思。
郭照苦笑着摇摇头:“东舍昨日又死了两人,针对于司州疫病的药方我已经研制出来了,只是药性过猛。用药是大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昨日取了几只老鼠试药,不过只取用微量,便全死了。”
一听东舍又死了两人,司马懿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目前所知会致死的最大用量是多少?”
“每斗十铢。”郭照一一答道,“若是换做人身,应是每斗水药量十两。这用量已经很少了,没有可靠依据,我也不敢轻易去东舍找人试药。”
司马懿理解郭照的困境:“还能找到试药的动物么?”
郭照摇摇头:“尚药监书库里只有小型动物的记录,以鼠兔试药次数最多,也最为准确。”
“早知道不把之前抓的耗子拿去喂猫了。”司马懿先是惋惜,又忽地一拍脑袋,“诶,说不定这老鼠洞里还有别的老鼠呢,我去把那刚补上的洞给撬开。”
司马懿才没下床走两步,脚腕忽地一软,幸得郭照扶住。
“您好好躺着吧,可别添乱了。”郭照表示无奈。
郭嘉明白司马懿的意思,纵身跃下床,伸爪去将前几日填的砖头撬开,转身去楼下叼来捕鼠夹。
见司马懿还想起身,郭照连忙先起一步,将原本准备给司马懿留着喝药的另半块麦芽糖放在捕鼠夹上,拍了拍手:“成了。”
郭嘉趁势拉上窗帘,屋内暗下来,伪造出一副入夜状态。
昏暗之中,三人皆屏气凝神,只剩下三双眼珠子相互对视,大有一种“奸计”将成的偷感。
47.双向选择
得知洛阳府需以鼠试药,洛阳城内掀起一阵捕鼠浪潮。
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捕鼠行列,送来洛阳府的老鼠不是半死不活,就是缺胳膊少腿的,质量堪忧。同时,洛阳城的老鼠似乎也达成某种默契,不过三日便销声匿迹。
卧病期间,下属隔门述职,说是司州西部又发现几例新病患,全封在当地新建的舍馆里。东舍今日咱无人死亡,但之前那个刺头壮汉却因病发暴瘦整整四十斤。
司马懿也浑身酸疼得厉害,只能靠在床板上虚弱摇头,连动个手指都感觉要动用全身力气。
郭照忙完,来到司马懿房中询问病情。
“没力气,可得厉害,嗓子痛,四肢痛,肚子也痛。”司马懿蔫兮兮道。
“不是肚子疼,是肝区疼。”郭照再次检查司马懿的眼睑舌苔。
司马懿睁大眼睛:“神医啊。”
“看你脸色就可以知道。”郭照扶额继续道,“今日送来的老鼠有很多,但实际能用的却不多。药方我也重新改过,换了种高效低毒的药材,现在基本能把最佳用量锁定在每斗十二到十六铢之间。”
“也就每斗四铢的差距,差不多就行。”司马懿既无气也无力,“实在不行就给我喝,我来试药。”
“不行,情况再急也不能乱来。”郭照打断司马懿,“你别看十二和十六铢之间相差无几,若是折算成人,可相差远了。”
试药定量的过程极其繁琐,可是疫病一日不解,司州的生产运转就一日难恢复正常。
如今汉中的仗打得正厉害,司州洛阳一带本应担起此仗最大的支持,却因疫病在一直拖累整个后方。
“女王,这阵子劳你还要再多费心心思。东舍的人等不起了,司州和丞相也等不起了。”司马懿用手掌轻轻合在郭嘉的身上,声音渐渐变轻,“好不容易等到佳佳,我也还想多活些时日。”
“又病糊涂了,那是栀栀。”郭照纠正道,随后给司马懿喂下些暂缓症状的药,“放心,你一时半会还死不掉。”
司马懿难受得厉害,也不再争论。
郭嘉整天搁在房内和司马懿大眼瞪小眼,也闷得厉害,索性监督司马懿喝完药后,便跟着郭照身后一同走出。
已近戌时,稠夜如墨,洛阳府的西院却依旧灯光熠熠。
书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古籍典册。屋内还有几人,或蹙眉称药,或低头疾书。
蘸墨笔尖在空白的竹卷上游走,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尚药监的几人还在翻案,试图找寻更加安全的策略。
见郭照走来,孙案赶紧放下手中笔卷相迎,指着桌上的三杯药。
“郭院判,按你给出的最新方子,最终用量应该在十二和十四铢之间。现在整个司州的老鼠都快逃完了,没法再继续精确。”
郭照肩上沉重,眼神略过西院忙碌的身影,直接道:“不能等了,孙案,你按人用剂量重新再制两碗,我亲自试药。”
孙案一愣:“为何?这方子原理是以药毒攻克疫病,你没有病,怎么能试?世间哪有两全策,实在不行,就去东舍抓些病重的,从十二两到十四两依次试药,总有人能活下来。”
孙案话未说完,便被郭照眼神警告。
“师父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能以病者的性命做赌注。”
“那也要分时候啊。”
郭嘉见两人争执不下,便借着夜色跃上桌台。
色泽暗沉的檀木桌上,稳稳搁置着三只搪瓷碗。凑近细瞧,每只搪瓷碗的碗身上,皆用隶书标注着剂量。
郭嘉望着不同的剂量,陷入深思。
司州洛阳是主公最挂念的地盘,司州的百姓也是荀彧要守护的百姓。司马懿说得对,时局所迫,不能再等了。
若是自己能够成功阻止碑文里见到的结局,那么只要司马懿不死,自己总还是能活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神仙一诺,更是千金。
郭嘉并不认为所谓的阎君会欺骗一个无依的鬼魂,便趁无人注意时将舌头探入最左侧那杯标注着“十二”的药。
还未将碗中的药饮尽,郭嘉便觉得小腹一痛,紧接着四肢瘫软,从檀木桌上翻身坠落在地。
这动静声惊动了郭照和尚药监的众位医者。
郭嘉抽动着四肢,瘫倒在地,只觉得胃内犹如有刀在割,口中亦有白沫黄水溢出。
“栀栀!”
合眼那一刻,郭嘉隐约听见郭照在唤自己。
郭嘉再一次恢复人形,从海棠兔的身上升起,越升越高。过程还是和上一次一样,不过这次的痛苦却很短暂。
身后传来轻笑声。
郭嘉回头,只见是一团黑影。幢幢黑影后,是半个月前那位“阎君”的声音。
“贞侯,本君给你的第三世,你就这么浪费了?”
郭嘉望着脚底下忙碌的众人,耸肩一笑:“浪费么,小爷不觉得。”
“本君给你这一世,可是让你阻止司马篡魏的。谁知道你喝个药把自己喝死了。”
郭嘉仰头想了想,忽地噗嗤一笑:“总归兔身也做不了什么大事,能为司州而死,这就是小爷眼中最有价值的死法。”
“最有价值?”阎君不答,顺着郭嘉炯炯目光望向半夜里还在忙碌的医者,陷入沉思。
有了郭嘉试药后的急发症状,郭照很快把最终定量敲定在十二铢,并折合成十一两半,亲自试药。
天色还未破晓,经过十个日夜,药物的最终用量终于尘埃落定。在熹微曙光降临的那一刻,终药便被迅速投入东舍使用。
药性虽强烈,但量却被拿捏得恰好。连续治疗三日后,许多病人都已经恢复过来,陆续回归家庭。
洛阳城解禁,恢复往日的生机。
阴霾散去,百废待兴。
街道上的大笑店铺重新开张,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谈论着解禁后的计划;道路关口彻底开放通畅,田间也有了忙碌的影子……
阎君自知已经反驳不了郭嘉,便反问道:“那你不管司马懿了么?”
“那就要看阎君的承诺,还算不算数了。”郭嘉心中早有答案,此刻悠闲自若看向黑影。
“自然算数。”阎君饶有兴趣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司马懿在位高权重时不会觊觎皇位?”
“起初,小爷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几斤几两。不过,若是小爷能活到司马懿死的那天,就绝对有法子能压得住他。”
“凭什么?”
郭嘉的游魂掠过大街,移至洛阳府前,唇角一咧:“就凭小爷在他心中的分量。”
阎君疑惑,跟在郭嘉身后,穿过墙壁,看见郭照坐在司马懿床旁。
若说之前的司马懿只是瘦弱,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皮包骨头,形同枯槁。
“司马先生,你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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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别想不开。你想想我们大家啊,曹子桓,小甄姐姐,陈大哥,都在等你团聚呢。”
司马懿脸上一抹苦笑:“我本就不想掺和权力之事。曹丕有甄宓和储位,甄宓有铺子和曹丕,陈群有他的文卷和公事,你也有你的尚药监和孙案。”
“可你还有洛阳!你有司马府!”郭照捧着药,急切劝道。
司马懿苦涩摇摇头,手中边是郭嘉留下的“兔”形文字:“洛阳有太守,司马府有阿孚。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佳佳。现在连佳佳都没有了,从地府回来这么多趟也不方便。既然世间真有鬼神之说,这次还是换我去寻他吧。”
“孙案,掰开他的嘴。”郭照深知患病的人都喜欢胡思乱想,决定态度强硬一次。
“好。”孙案撬开司马懿的嘴,药汁顺着嘴角缓缓淌下,只有几滴随着呛咳滚进司马懿的喉咙。
司马懿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推开碗,瞳孔中早已没有求生的意念,口中的话早已喃喃不清:“他与我本不相识,却偏偏选中了我。他效忠曹魏,我便爱屋及乌,也为曹魏效力。如今洛阳疫病解除,关道四通八达,后方来往无碍。女王你功德无量,我也无愧与他。今日,就让我效仿伯牙绝弦一回,去地府找个知音吧。”
孙案与郭照两两对视,唯余无奈。
“那可惜了,他活不成了。”阎君打量着司马懿的模样,思寻道,“他活不长,你也该回地府了。不过,忘川还可聚,你也别过伤心。”
可是阎君回眸,却见郭嘉一脸淡定。
郭嘉不慌不忙,徐徐诱导:“阎君大人,既然他活不长,是不是后续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阎君点头默认。
郭嘉继续道:“后续的事情不发生,那我是不是可以活到他死的那一日?”
“自然。”阎君答道。
“他现在还没死,所以我是不是也应该还活着?”
阎君思酌片刻,点点头。
“那劳烦阎君大人送我回去呗。”郭嘉笑容灿烂。
“可以是可以,只是海棠兔的身躯已腐烂,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来承载。”
“阎君可别忘了,我第二世就是白兔呀。”郭嘉怕阎君反悔,连忙指着墙角篮中神情木然的白兔提醒道。
“本君还未注意到这只白兔,不是应该死在许昌么?”阎君想了一会,忽地看见郭照,“是被那个小姑娘救活的?”
伴随话音落下,阎君拂袖,将郭嘉魂魄送还于白兔的躯壳内。
被死寂吞噬的房间之中,空气都似已凝固。
万籁俱寂之下,一阵清冽的呼唤声如石破天惊般乍起,恰似一泓清泉,在幽寂无人的山谷深处汹涌喷薄而出。
“二愣子!”
刹那间,如坚冰般禁锢一切的沉寂被彻底击得粉碎。
这声音,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司马懿正要合上双眼,蓦然回首,却见停滞整整一年的白兔扑到自己身边。
“郭奉孝,你同我说实话,这地府是你开的么?”
司马懿脸上既是笑又是泪。
“你笑着比哭都难看,别废话,喝药!”郭嘉将郭照手中的碗推到司马懿面前。
兔子会开口说话了?
就连一旁的郭照和孙案也看傻了眼。
“我喝!”
司马懿咧开嘴,燃尽所有气力,将那苦涩的药汁灌入喉间。
48.重阳小团聚
要说这药真是真有奇效,就连病日膏肓的司马懿连服五日便有了转机。
身体和原先相比已经大有好转,只是离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是日。
九九重阳,天高云阔。
司州洛阳历经一番整顿后,经营运转已然重回正轨。城墙之内,处处呈现出欣欣向荣的蓬勃景象。
司马懿深知众人久困公务、身心俱疲,索性大手一挥,给洛阳府的全员都放了假。尚药监众人此番亦是功成身退,相邀结伴去登高采菊。
阳光飒飒,司马懿的身体还不便进行高强度的运动,郭嘉便同司马懿一起在后院晒晒太阳,唠唠嗑。
“你说得倒是轻巧,我也没见我爹死了还能活啊。”司马懿将茱萸佩在头上,迎着日光半闭双眼。
“孟婆汤失效了,神仙办事不利,自然要补偿小爷了。”
司马懿现在算的上是扺掌洛阳一把手,郭嘉的生活自然也跟着优越起来。原本只能啃萝卜干的生活也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如今,郭嘉正被各类型的食物和干草球环绕,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正当一人一兔美滋滋地晒日光浴时,一个身影遮住了阳光。
“今日不是官府休假么,怎么还有人?”
司马懿移开头顶的茱萸,看清人脸后不由一惊,紧接着又是惊喜。
“仲达,别来无恙。”
是故友相逢,双人对视的一瞬间,四目中满含喜悦。
“子桓?你怎么来了?”司马懿连忙起身让出个座位。
“还不是你拒药绝食,女王可是写了好长一封信求我们过来劝你。”曹丕环顾一圈,看了看整洁干练的洛阳府,“进洛阳城的时候我大概巡视了一圈,治理得还不错。以后可不许说傻话了。”
司马懿仰头寻思,一时半会竟想不起自己病重时说了什么。不过,当时活着也是徒增痛苦,是真有一种想去找郭嘉的想法。
“女王说,你最好还是出门走走,别一天到晚闷在府里。大家都来了,你不去看看?”
“都来了?”司马懿有些惊奇,可是骨头里却又懒得动弹。
“少夫人也来了?”郭嘉忽地凑上前,却被司马懿强行拽回。
“人家已经有夫君了,你别总是惦记!”
曹丕的目光本在司马懿身上,在郭嘉开口时被吓了一跳。
“是郭祭酒。”司马懿解释道。
“祭酒。”曹丕连忙改口,但是下一秒觉得自己管一只兔子喊“祭酒”,场面似乎有些荒唐。
“没事,还是叫佳佳就好,小爷听习惯了。”郭嘉微微摇晃着脑袋。
曹丕觉得新奇,便捧起郭嘉:“好的,佳佳。这次阿宓和婉容也来了,还有一人,你绝对想不到。”
“陈群?”司马懿挑眉。
曹丕忍笑着摇摇头。
“曹节!”郭嘉抢答。
曹丕还是摇摇头:“都在城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年不见,还学会卖关子了。”司马懿装作不感兴趣,不打算继续猜了。
可是,郭嘉“唰”的一下就脱离了司马懿怀抱,扯着四条腿就往府外冲去。
“佳佳!”司马懿和曹丕对视一眼,也只好在后面一路狂奔。
城头。
车水马龙。
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仿若穿梭的游鱼。其中有位簪花的女子挽着篮子,将柿饼免费分发给过往路人。
簪花女子明眸皓齿,盈盈而立。
折着七色光的玉兔霜簪将如瀑的青丝盘起,轻挽于簪花之间,为美人更添几分婉约雅致。
簪花女子刚发完一篮,正要回棚另取新篮,却见一只白兔向自己奔来。
“佳佳!”
女子立刻认出,敞开怀抱相迎。
少夫人!
郭嘉刚想开口唤人,又怕吓着甄宓,便伸舌舔舔人儿的手。
“来,我给你做了几身新衣,快试试。”
棚子里还有几人,正在台面旁忙碌做着柿饼。
甄宓把郭嘉带入棚子里的帷幕后,弯腰打开木匣子。
木匣里装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既有细腻柔滑的丝绸,又有透气舒爽的素麻。
郭嘉活了那么久,还没遇上有人为自己专门量身定做衣服。
郭嘉左选选,右挑挑,稀罕得很。
司马懿和曹丕紧随其后赶到,见甄宓正在给郭嘉穿衣服,对视间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佳佳是郭嘉这件事。
“‘霜降吃丁柿,不会流鼻涕。’司马先生,来,尝尝刚做的柿饼。”赵婉容将晒好的柿饼递给司马懿。
柿饼外表晶莹剔透,呈现明媚的琥珀色。
司马懿道谢后接过柿饼,啃了一口,味道极佳。
“好吃,赵姑娘手艺不错啊。”
“谢谢司马先生夸奖,不过这功劳我可不敢认,这些都是我家小云做的。”赵婉容挽袖笑道,“司马先生再来一个?”
柿饼开胃,司马懿正好今日心情舒畅,便不客气,又抓过一个。
“小云是你弟弟?”司马懿问候道。
“是我未过门的夫君。”赵婉容一边介绍道,一边去桌台前将还在忙碌的人儿拉来。
司马懿一抬头,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司马先生,之前多有得罪。”孔云赶紧拜道。
司马懿这才反应过来,缓缓放下手中的柿饼:“孔学政?”
一年多前,就是孔云拿着协议要找赵婉容贬妻为妾,如今这两人怎么又在一块了?
“正是。”孔云道,“之前多有误会,是我不懂得珍惜婉容,才大言不惭。之前我们孔家和您也有些摩擦,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司马懿早已离开许昌已久,过去的事情有很多都遗忘了,甚至都有些记不清当初自己是怎么和孔家结下的梁子。
“别这么客气,我都忘了。”司马懿宽慰道。
“行了,快过来捏柿饼。”赵婉容催促道。
“好。”孔云应道,转身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司马懿继续将手中的柿饼吃抹干净,还不忘舔舔手指,回头去问曹丕。
“子桓,他俩怎么又在一起了?”
“之前确实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后来阿宓带着赵婉容开店挣钱,赵婉容也争气,将赵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当时瘟疫爆发时期,许昌也受到波及,孔府资金周转困难,赵婉容趁机放贷孔府。”曹丕也顺手拿了个柿饼,与司马懿并肩坐下,“说来也奇妙,当初赵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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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想狠狠坑孔家一笔的,谁知道坑了个前夫回来。”
“那现在情况是……”司马懿听得有些迷糊。
“孔家公子上赶着入赘赵家呢。”曹丕刻意压低声音。
司马懿第一次听见还有男子赶着入赘的。
“是我狭隘了。”
谈笑间,甄宓抱着郭嘉从帷幕后面绕出。
司马懿望去,只见郭嘉的新衣上绣着的几朵淡雅的小花,还镶着褶皱荷叶边,眼前一黑:“少夫人,佳佳是公的,这么花里胡哨……”
郭嘉正满意自己的新衣,见司马懿又开始毒舌了,便抡起拳头就要打去,却被司马懿预判躲开。
“公兔子怎么了,还不是只可爱的小白兔?”甄宓撇撇嘴,不满道,“何况佳佳也喜欢。”
曹丕连忙打圆场:“不得不说,和原先相比,倒是精致了不少。”
郭嘉不由叹道,短短一年时间没见,曹丕哄媳妇的能力强了不少。
“那是,佳佳这么有灵气,怎么能和普通的兔子一样。一年二十四节气,我偏要佳佳每个节气都换着穿。”
有曹丕做捧哏,甄宓便也不在意司马懿的说法,重回幕后将整整二十四件兔装全部打包。
“怪不得一开始就问少夫人有没有来,原来是有新衣服穿啊。”司马懿看着郭嘉,暗戳戳道。
听着司马懿酸溜溜的语气,郭嘉无情嘲讽炫耀:“这可是少夫人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你连老婆都没有,过年自己给自己裁一件吧。”
说起娶媳妇,曹丕忽地想起一件事,忙从行礼中拿出一副画卷。
郭嘉叼过展开卷轴,只见上面赫然描绘着一位眉清目秀,英姿飒爽的女子。
“说起来,仲达,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是温县张家的女儿张春华,从小饱读诗书、聪明贤惠,和仲达你倒是很配。”曹丕一边说着媒,一边观察司马懿的反应。
司马懿接过画像,只见上面的女子确实明媚。
可是……
自己对于成家一点想法也没有。
“佳佳还没找到母兔子呢,怎么就轮到我了?”司马懿尬笑着,收起画卷。
郭嘉鼻尖一哼,白了司马懿一眼。
曹丕以为是司马懿不好意思开口,便劝道:“上次你不是在郭照面前说你总是孤零零一个么,我就寻思着……”
曹丕话音未落,郭照便抱着一捧菊花进棚:“都在这呢?”
甄宓听见是郭照的声音,忙走出迎接,将郭照手中的菊束插在花瓶之中,仔细瞧上人儿的脸。
郭照本要黏上甄宓,却见甄宓盯着自己,忽地一颤:“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女王,你一定很辛苦吧,你眼旁的黑眼圈这么重,我给你拿脂粉盖盖。”甄宓笑道,转身去拿脂粉。
“确实是辛苦了。”司马懿看着郭照,眼底尽是感激。
“辛不辛苦无所谓,毕竟官升院判了,都是应该的。”郭照大手一挥,将目光锁定在司马懿身上,“古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悦乐乎’,现在在这洛阳城,司马先生是主,我们是客,司马先生不表示表示?”
“表示,自然表示。”司马懿起身,拍拍胸膛,“也叫上尚药监所有人,今晚悦客居,不见不散。”
49.小兔仙&一百人
悦客楼不算是高大尚的会客场所,但却荟萃了许多洛阳的小吃名菜。
主桌由四张并不大的木桌拼接而成,其上摆满了烫面饺,胡辣汤和燕菜等美食佳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郭嘉获得专属座位,正趴在桌子上东张西望。
“兔子还能上桌?”孔云环顾一圈,本以为中间空了个位置,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兔子。
“这么多好吃的还管不住你的嘴?”赵婉容一边埋怨着,一边从一旁的行囊中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搞点,放在司马懿面前,“从许昌带来的糯糖糕,刚刚在厨房里加过热,司马先生好久没回许昌了,尝尝?”
“我?”司马懿有些受宠若惊,瞥眼看看孔云,确认没有威胁感才下筷品尝。
甄宓看出司马懿的局促,忍不住笑道:“司马先生,味道如何?”
“好吃好吃。”司马懿觉得味道不错,便给郭嘉也夹了块。
郭嘉虽在低处,不过视角也看得最为清晰。见面前赵婉容和甄宓欲言又止,郭嘉猜定两人肯定又在设什么套子。
这时,伙计端上来一碗盛汤,以高汤为底,辅以黄花菜和面筋等佐料。
曹丕刚想起身取勺,便被甄宓抢先夺过。汤勺承载着晶莹的汤汁,盛入司马懿碗内。
司马懿接过碗,大气也不敢出,瞥头去瞧曹丕。
“你俩还不说清楚,瞧把仲达吓得。”曹丕笑着拍拍司马懿的肩膀,在耳边轻说了声“没事”。
司马懿也察觉今天这两人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先是给郭嘉做了整整二十四套新衣,又是给自己送点心夹菜……
果然有诈!
“是这样的,我和婉容的铺子在许昌生意还不错,就寻思着能不能在洛阳这边开家分店。”两人对视后,甄宓率先开口。
司马懿想到城西街道里还有几间空铺子,空着也是浪费,便欣然同意。
“可以是可以,只是有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司马先生但讲无妨。”赵婉容认真听取意见。
“虽然中原内部尚且安定,但是毕竟也是战乱年代,开胭脂铺不是长久之计。”司马懿斟酌道。
“原是如此。”甄宓掩嘴笑道,“确实如司马先生所言,胭脂铺不是长久之计,故而我和婉容早就改做布匹了。”
司马懿恍然大悟:“怪不得给佳佳做了二十四节气服。”
甄宓拍手:“对了!”
司马懿正要舀勺喝汤,忽地感觉左手边有什么东西在扒拉自己。
回头一看,郭嘉左爪扒拉着餐桌,用右爪指指自己的碗。
“你也想要?”司马懿挑眉。
郭嘉赶紧点点头。
之前在洛阳,连着大半个月吃的全是干草白菜叶子,一点油水都没有。毕竟兔子是兔子,郭嘉是郭嘉。除了一凑近荤食就反胃以外,郭嘉对香味依旧不可抗拒。
此刻,郭嘉一老远就闻到胡辣汤四溢的香味,早就馋得不得了。
司马懿拿起郭嘉的碗,盛了大半碗,端至郭嘉面前。
见香喷喷的胡辣汤终于来到自己面前,郭嘉迫不及待就伸出舌头吸吮。
却哪知下一秒,口腔中一股辣意蹿过,直冲天灵盖。
“好辣!”
郭嘉舌尖同被火烧似的,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喘气。
原本热闹的餐桌忽然安静下来。
赵婉容紧张看看四周:“谁的声音?”
郭嘉瞅瞅司马懿,司马懿又瞅瞅曹丕,曹丕也想把无处安放的小眼神寄托于一人身上,最后只能看向甄宓。
甄宓一脸茫然,刚才喝汤正喝得开心,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好歹也是颍川出身的,居然这么不禁辣?”司马懿看着郭嘉被辣味呛得难受,赶紧去一旁倒白水。
郭照正好坐在郭嘉右侧,便赶紧将郭嘉面前的胡辣汤撤去,换成拌萝卜。
咽下几口凉白水后,郭嘉才赶紧好些,只是胃里火辣辣得疼。
郭嘉哪里知道,自己变成了兔子,居然连一点辣味都受不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司马懿嘲笑到,郭嘉只能耷拉下耳朵,埋头自顾自啃着郭照换来的拌萝卜。
司马懿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到郭嘉自尊,便揉揉兔脑袋安慰道:“好啦,不是在笑话你。”
“所以,刚才是佳佳在说话?”赵婉容小声问道。
郭嘉见露了馅,缓口气道:“是小……我,是我,今日才学会说话的。”
郭嘉早已习惯了在司马懿面前一口一个“小爷”,不过今日这么多人都在场,还是决定收敛一点。
“我不是幻听吧,佳佳真的成精了?”甄宓缓缓将筷子放下,离开座位凑到郭嘉跟前,眼底皆是不可思议。
赵婉容脑海中早已展开浮想联翩,顺口道:“怪不得司马先生对上门的亲事都不满意。”
郭照不解:“这有什么说法?”
“相传啊,一些获得仙缘的动物也是可以化为人形的。在化为人形当天,可以选择不同的性别。女王,你听过白水素女的故事没有?”
郭照摇摇头。
“那九尾狐呢?”
“九尾狐?苏妲己?”郭照眨眼。
“对了,就是从狐狸化为人形的。没准咱们的佳佳哪一天就化成了小兔仙,届时司马仲达表面正人君子、不染女色,实则蜗居洛阳,金屋藏娇……”
甄宓笑得险些连碗都端不住:“快,笔给她,她来写。”
比起甄宓三人聊得津津有味,司马懿等人这边就略显寂寞。
“什么九尾狐化作美女祸国殃民,分明是推出来给殷商灭亡背锅的。”孔云虽为学政,此刻面对妻主的八卦心,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孔兄,咱也别劝,她们怎么开心怎么聊。”曹丕拍拍孔云的肩。
司马懿和郭嘉则略显幽怨:“说得轻巧,造的又不是你们的谣。”
眼前人与记忆中的判若两人,郭嘉对赵婉容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那晚赵婉容身着嫁衣割腕自尽的场景。
“不得不说,今日见赵姑娘,确实要比之前刚认识时有朝气许多。”郭嘉小心挪过碗,指挥着司马懿给自己碗里夹菜。
“当时幸亏有你们在婉容身边。”孔云说着,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还有那封司马先生起草的休书,我至今还留着,算是做个警醒吧。”
司马懿尬笑道:“孔学政可千万别留着了,大不了改日你们成亲,提前告诉我一声,我重新写一份。”
“当时我和阿宓之间也是这样。要不是司马先生开导,我也是不同意阿宓一个大家闺秀总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见曹丕又要给自己戴高帽,司马懿连忙谦虚道:“我那是旁观者清。子桓你是相府的嫡长子,又有五官中郎将的官爵傍身,自然强势。少夫人虽出身也不差,但是自从嫁人后,便只能依附夫家。商贾虽然轻贱,但毕竟钱财才是硬道理。少夫人掌了财,心中多少就有了底气。阴阳调和则万物生,家里才会有生气。若是一方只能依附另一方而生,夫妻与主仆之间又有何异?”
孔云点头认同:“想不到司马先生没成过家,就有如此见解。我敬司马先生一杯。”
正当孔云想倒酒时,却发现原先的酒罐子已经空了。
恰逢此时,酒保又捧来一大罐酒。
“司马大人,您的酒。”
司马懿有些始料未及:“我刚没喊加酒啊。”
酒保抬头一笑,望向司马懿:“小人邓艾,不知司马大人可还记得我?”
司马懿揉揉眉心,回过神来:“我记得你,你是上次在东舍救我的邓老三,今天正好是朋友之间聚聚,还有几副空碗筷,你快过来一起坐。”
邓艾点点头,将怀中的酒罐一倾,为所有人的酒杯都满上酒。
“哎,什么救不救的,要我说啊,司马大人才是我的恩人。这是小人自家酿的菊花酒,不要钱,今日还请诸位敞开怀了喝。”
郭嘉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先是淡淡的菊花清香,随后是醇厚的酒香,两者交织在一起,味道竟是出奇地好。
“好酒!”曹丕得知邓艾帮过司马懿,心中也早已接纳,“快一起坐。”
邓艾不知曹丕等人的身份和官位,只当是司马懿的普通朋友,便另娶空杯斟酒。
“之前我被疫病缠身,痛苦难耐,若是没有司马先生带给我的竹蜻蜓,我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你真正要谢的人恐怕不是我。”司马懿端起酒杯,往郭照那边投去。
邓艾捧着酒杯,有些局促,忽然又看到了郭照的身影:“郭院判也在。也要多谢郭院判救我性命,才有和妻儿团聚的一日。”
郭照举起杯盏:“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任务,若是没有司马先生将损失降到最小,洛阳城的情况只会更糟。同样,若是没有栀栀,我怕是难以突破最后一关。”
“栀栀?”孔云有些困惑。
郭照见孔云一脸疑问,便将之前栀栀试药的事情说了出来。
“可是,栀栀早就已经死了。当时我妹妹嫁去冀州,怕不吉利,便托一位师傅把它埋葬的。”孔云得知郭照的事情后,更加疑惑了。
“我也正是从冀州来洛阳的路上遇见栀栀的,当时它是快死了,不过我喂了点糖水就又活蹦乱跳了。后来试药的最后一步,它才是真的归了西。”郭照不由惋惜道。
“如此也算死得其所。”一只兔子都能有如此觉悟,孔云不由感慨道。
司马懿与郭嘉默契一笑,心中早已将此事算作秘密。
酒过三巡,饭菜都吃完了,众人也喝得有些微醺。
“不能再喝了。”司马懿抓住郭嘉面前的杯盏。
“小爷偏要。”郭嘉反将兔爪按在司马懿的手背上。
突然,门被敲响。
开门后,一位身披兵甲的侍卫走到曹丕身边,并在耳边低语几句。
曹丕又嘱咐了几句,侍卫才离开。
抬眸之间,郭嘉瞥见曹丕脸色不对,赶紧给司马懿使眼色。
“二愣子,先别喝了。”
司马懿本要端杯继续喝,却被郭嘉警示,放下酒杯,才看到曹丕神色凝重。
“邓艾,你是洛阳本地人?对周围环境还熟悉么?”司马懿转移话题。
“我本是义阳的,不过来洛阳定居好多年了,自然熟悉。”邓艾回答道,心中也好奇司马懿为何突然提问自己。
“这样,我的这三位朋友是刚来洛阳的,还不太熟悉。城西的夜街不是刚开放么,我也不太熟悉,你替我带她们去逛逛如何?顺便带她们去看看空铺子。”司马懿说着,将腰上的令牌解下,交予邓艾。
司马懿自知自己只不过是被瘟疫留在洛阳,但在这里并没有根基。若能发展拉拢邓艾,洛阳便能成为自己的势力基础。
郭嘉看出司马懿是在试探邓艾。
官场如战场,司马懿内心有些小九九,也无可厚非。
“使不得使不得。”
邓艾见曹丕的面色与司马懿的反应,心中已知晓大概。但面对司马懿突如其来的令牌,有些不敢接下,连忙环顾一圈,从服饰判断,将令牌呈给甄宓。
“多谢。”甄宓也看出曹丕又有要事,便接过笑道。
“各位,请随我来。”邓艾带路,带着甄宓几人去逛夜街。
待众人离去后,整个雅间安静下来。
“可是汉中有难?”司马懿关心道,“子桓,你有心事,瞒不过我的。”
曹丕将刚才侍从告诉自己的事和盘托出。
趁着两人交谈的功夫,郭嘉已将餐盘整理至一边。
“王平投敌,夏侯将军中计身亡。父亲带兵深入,现在也没有消息,曹彰还在增援路上。仲达,司州现在有常备兵多少?”
“两万。”司马懿在司州洛阳这块长达一年,对其中各方各面已经了解得很清楚。
“可否借我一万去支援?”
“我手上没有兵权,铜虎符在太守那里,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商议。”
司马懿刚想同意,却被郭嘉打断。
“先别急,少公子想去哪里支援丞相?”
“自然是汉中啊。”曹丕不解郭嘉为何会问自己这个如此简单的问题。
“地点错了。”郭嘉指点道。
“错了?”曹丕和司马懿四目相对,眼底皆是疑惑。
“二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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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你去拿些竹片和笔墨来,把我说的地点全部标注出来。”
之前郭嘉入梦教导兵法时,曾让司马懿将现有的图册背熟。
在司马懿心中,早将郭嘉当做亦师亦友的存在,故而在失去联系的一年里,也不落下。
司马懿问店中掌柜借来笔墨和草纸,顺着郭嘉指导和自己记忆,在纸上简单作出汉中附近地带城池和地形的名字。
司马懿对于汉中地区的描绘已经很详尽了,但郭嘉仍是不满意。
“二愣子,之前小爷怎么教你的?用兵之道,不可仅观一隅,当谋全局。”
郭嘉当即用爪蘸墨,在草纸的右侧按下,用爪尖潦草写了一个“荆”字。
郭嘉的字虽潦草,但从笔顺开始却很好辨认。
曹丕蹙眉:“为何祭酒要把目光放在千里之外的荆州?”
司马懿起初也同曹丕一样迷糊,不过很快便在脑海中将荆州与汉中的路线联系起来。
“我明白了,可是这样?”
司马懿重新拿起笔,在草纸上标注了一条山脉——秦岭。
虽然自己不过才给司马懿在门中上过短短几节课,但是好在司马懿悟性不错。
郭嘉点头表示满意,又在司马懿的连线处按上两个爪印。
“别的标注我看懂了,这两个爪印又是何意?”曹丕不懂两人之间的哑谜,依旧困惑。
见曹丕还是不解,司马懿指着图上爪印解释道:“当前刘备主力六成在汉中,一成在川蜀,另外三成则由关羽带领,占据荆州。”
曹丕点头:“如今我们的兵力也在不断往汉中调度。可是,这与我带兵去支援汉中有什么冲突?”
“若是能稳定汉中,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我们的根基在中原一带,就算汉中失守,也不影响大局。司州洛阳尚需城防,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都交由你调度,你再回许昌调兵也是徒增劳苦。”比起曹丕话语间的急切心情,郭嘉分析得更为冷静,“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只有一万人,去了也是杯水车薪。”
“以你之见,该当如何?”曹丕赶紧问道。
郭嘉凝视着草纸上的图案:“这就用到二愣子你之前教给我的‘代入演绎法’了。”
司马懿不语,只是紧盯着纸上墨迹,细细体会郭嘉的话。
“二愣子,如果你是关羽,看着身边张飞、魏延等人陆续取得军功,而你自己长达七年却只有守土之功,你会如何?”
毕竟是自己看中的潜力股,更何苦当前危机当头,正是用人之际,郭嘉索性将日后都抛之脑后,徐徐引导。
司马懿斟酌片刻:“曹魏不断往前线增兵,后方定会空虚。若是我能趁虚而入,曹操势必回防。这样不仅可以缓解汉中压力,还可以为我自己挣得军功。”
“孺子可教也。”郭嘉点头认可,未雨绸缪道,“所以,少公子该带兵支援的地方不是大将云集的汉中,而是离荆州最近,而屯粮最多的樊城。”
开什么玩笑?放着火烧眉毛的汉中不管,跑去守一个离汉中千里开外且风平浪静的樊城?
哪怕郭嘉解释得再清楚,曹丕也依旧保留自己的判断。
“我信。”
郭嘉说得全是预测之事,尚不能说服曹丕,但司马懿也永远是郭嘉最坚定的拥护者
司马懿提笔,将汉中、上庸、西城、荆州连成一线:“子桓,若是这一带粮道被蜀军开辟出,那么荆州的兵力就会很快于汉中相连。而我们则前后夹击、顾此失彼。佳佳说得没有问题,若你觉得是杞人忧天,不妨先带兵去截断离汉中最近的上庸。”
上庸离汉中近,一来若是曹操真发生不测,曹丕也可及时支援到。二来,司马懿的担忧不无道理,此道不在魏军的掌控范围内,绝不可被蜀军轻易打通。
想到这,曹丕心中有数,欣然应许。
但在冷静下来后,曹丕心中又有些矛盾,开始担忧起郭嘉之前所言。
“我仔细想了想,祭酒说得话也不无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曹丕手持图示,反思道,“这样吧,司州的兵先由我调度去上庸。樊城目前的守将是我叔叔曹仁,在樊城也有近一万的守兵。人数虽不多,但若能提早提防,也可应对。”曹丕说着,将信物取下,要交给司马懿,“仲达,你领一百人去通知樊城,早做备战。”
司马懿擅长内政,之前主要负责批文调度屯田一事,涉及军事也不过只是纸上谈兵。
若要真论起真刀实枪、带兵作战,经验恐怕不足。
更何况,才一百人?
见司马懿有些接不住信物,郭嘉赶紧用爪子稳住司马懿的手。
“仲达,只给你一百人并非轻视。”曹丕也知道给司马懿一百人去奔赴樊城,联合素不相识的曹仁一同守城有些为难,但眼下汉中之事更为严重,实在不愿意在未萌之祸上多折费兵力。
郭嘉望着司马懿略显犹豫的神情,微微一笑。
“多谢少公子,一百人足矣。”
司马懿捧着郭嘉,有些欲哭无泪:“开什么玩笑?一百人足矣?”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二愣子,我们此行直接借道襄阳,沿途筹兵,从樊城去打关羽,让刘备两边操心。”郭嘉指挥道。
司马懿掂量着手中信物:“若要主动出击,我们便绝不能正面应敌。若是能用一百人拉扯住关羽的行动,那可太值了。可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郭嘉竖起耳朵。
司马懿摊手:“以几百人拉扯几万人的假设确实有一定可能,但恐怕只有资深将领才能做到。我这是第一次带兵呢。”
郭嘉抚须轻笑道:“二愣子,你不会带兵,可小爷会啊。”
得郭嘉在旁指导,司马懿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中的不安顿时消散。
曹丕本是想让司马懿带人提前告知樊城做好提防,却没想到郭嘉还萌生出主动出击的想法,便不由提醒道:“祭酒若要主动去打关羽,这些兵力确实不太够。你俩可别想的太容易了,除了关羽,东吴也在一旁虎视眈眈,万一趁机插手,腹背受敌的可是我们。”
“少公子,你提醒我了。那这样更简单,二愣子,咱们直接给孙权写封信。”郭嘉嘴角一丝狡黠。
50.路遇将军
次日破晓,曙光初绽。
由于人数极少,司马懿便与郭嘉商议,从甄宓那里借来布匹,索性伪装成普通商队。
正当司马懿点兵完毕,准备催动缰绳时,忽有一身影从洛阳城内直奔而出,在司马懿面前拜下。
“小人邓艾,愿追随司马大人!”
司马懿回头,只见邓艾一身草衣,手持三角铁叉,模样有些滑稽。
“邓艾,你上次在东舍助我有功。我已经和太守说过,为你在洛阳城内安排一件差事,何必还要跟来?”
司马懿本想为邓艾在洛阳谋个官职,留个眼线,却不知为何邓艾还要相随。
邓艾不假思索答道:“我正值血气方刚之际,也欲建功立业。司马大人对小人有恩,这次得知司马先生离开,随行之人只有一百,我虽一介布衣,放牛出身,但愿效犬马之劳!”
一百人确是痛处。
司马懿打量着眼前人,邓艾尚且没有作战经验,不知收下后会不会反倒多操份心。
“二愣子,收下吧。”郭嘉趴在司马懿左肩上小声道,“他在病重之时尚能有如此身手,日后说不定也是位大将。现在你与军中之人不熟,若是有一亲信帮扶维护,也会省力很多。”
得郭嘉开口,司马懿最终应下。
**
一路走来,山水迢迢。
军队白日装作商队前行赶路,晚上司马懿则按照郭嘉的方法操练军队。
整个荆州共分十郡,其中曹操占据南阳郡、章陵郡、襄阳郡、南乡郡;而刘备占据南郡、零陵郡、武陵郡、桂阳郡和长沙郡;孙权独占江夏郡一部。
十几日的朝夕相处中,司马懿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彼此之间渐渐熟悉。士兵们对司马懿也从最初的敬畏生疏,变得逐渐亲切信任。
黄昏时分,队伍行至临近襄阳的一处山岗。
正当队伍准备安营扎寨之时,密林深处忽然传来声响。
司马懿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安静下来。
郭嘉仗着体型优势,从司马懿怀里跃出,穿过灌木丛林,只见有一伙人围着一个篝火。
“这路途艰险,时不时还遇上的风雨天,粮草不能按时送到南郡,这是我们能决定的么?”其中一个略显壮硕的身影埋怨道。
“就是,还放狠话来收拾我们,这粮草我偏慢慢送!我倒是要看看,没有粮草,他北伐要怎么伐!”另一人也埋怨。
……
看这些人统一的服装,应该是隶属于蜀军。只不过和一般队伍不同,这些人似乎对自己的军队颇有微词。
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些,郭嘉忍不住凑近,悄悄绕至辎重后面。
“唉,追随关二爷这么久,一点好处没捞着。”
“樊通判,早做打算吧。”
郭嘉听着众人的描述,跳上辎重检查,只见里面装得全是粮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看来蜀军暗中确实有所图谋。
一时查探入迷,郭嘉却不小心踩中树枝,发出细微声响。
“谁!”
对面之人似乎也是身经百战,一有风吹草动便提起警觉。
郭嘉立刻屏住呼吸,躲在车轮之后。
整个队伍安静一小会后,很快便恢复正常。
“害,一只破鸟罢了。”
见这群人恢复如初,郭嘉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估摸完人数和粮草数量后,便准备从灌木钻回与司马懿汇合。
下一秒,一个铁笼子忽地从天而降,正好罩在郭嘉头顶。
郭嘉躲闪不及,长耳朵被一双粗糙大手拎起,送到为首的彪形大汉跟前。
这大汉看起来略微有些眼熟,但不知在哪里见过。
“樊通判,兄弟们饿了这么多时日了,粮草不让吃,今日好不容易逮住个兔子,这总可以分着吃了吧?”
那位被称作樊通判的大汉似乎有些惆怅,看见郭嘉,忽地夺过:“这只兔子怎么看起来有些像之前那只东吴的兔子?”
“什么东吴的兔子?”随行之人早记不清猴年马月的事情。
“啧,当初爷怎么升的偏将军,这你都忘?”樊通判直接抬起脚往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想起来了,东吴那帮混蛋截取我们的情报,还想让我们取打头阵去捉曹操,幸亏您通过白兔识破奸计,及时折返,才保住荆州,官升一等。”
“唉,想当初爷一人统领五个营,现在只能做押运粮草的通判。”樊通判回忆起自己的往昔的峥嵘岁月,忍不住摇头叹气。
两人的对话也提醒了郭嘉。
之前蜀吴内讧,倒是帮了自己省去不少事,也算是一个临时“盟友”。
樊通判的手掌摸索着郭嘉头顶,仿佛在透过郭嘉看到曾经统领千军的自己。
郭嘉也察觉到樊通判对自己没有恶意,连忙卖乖。
“报,樊通判,兄弟们在四周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带过来。”樊通判掌间微怔,随即开口。
紧接着,侍卫们便将两个头顶毡帽,身着褐色直掇之人给押到面前。
郭嘉抬眸,只见是司马懿和邓艾两人。
“佳佳,佳佳,嘿嘿。”司马懿傻笑着,看到郭嘉便直扑过去,吓得郭嘉直接呆滞在原地。
“你要作甚!”樊通判当即便踢起脚边大刀,握住柄就要往司马懿脖子上一刀,被邓艾拦下。
邓艾赶紧拉着司马懿一起跪下:“小的叫邓艾,家里做布匹生意的。家里养了只兔子,适才走丢了,不曾扰将军清梦,还请大将军息怒啊!”
已经许久没有人称呼自己为将军了,樊通判听到后神色不由稍缓几分。
“那他是怎么回事?”
司马懿咬着手指头,正歪头注视郭嘉。
郭嘉看到司马懿的傻帽样,强行按下上扬的嘴角。
有一说一,二愣子装起傻来是真像。
“回将军,他是我表弟,从小脑子不太好使,将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邓艾一边陈述,一边点着司马懿的太阳穴骂道,“你这个傻子,连官大人都敢顶撞?”
周围人皆嘲笑道:“原来是个白痴哈哈哈。”
司马懿不明所以,见众人都在笑,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得知司马懿还是个傻子,樊通判便更安心了。
“你说这只兔子是你养的,可有证据?”
“自然有。”邓艾连连点头哈腰,招呼郭嘉过去,“嘬嘬嘬,佳佳,过来。”
郭嘉知道轮到自己表演了,便伸了个懒腰,马上钻到邓艾怀里。
“行吧。”樊通判拂了拂手,示意手下人将人放走。
可是手下的侍卫们不但不放人,反而起着哄:“喂,卖布的,我们把兔子还你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处给我们?”
邓艾忙点头哈腰:“有有有,自然有孝敬官老爷的东西。那几位官老爷在这儿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见邓艾把手下人的话当了真,樊通判忍不住笑道:“行了,放人,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别逗他了。”
听到首领发话,手下人也只得作罢,把两人一兔放走。
回到自己的地盘后,郭嘉将刚才的所见所闻一并告知司马懿。
虽然接触时间并不长,但总体下来,两人已经能够大致摸清这位樊通判与蜀军的联系。
也许可以将这位樊通判作为跳板,去探查荆州的虚实。
司马懿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却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给勾搭上了肩。
“来的正好,佳佳,我有一个主意。”司马懿侧过眸,唇齿间微动。
“巧了,苍蝇无缝不下蛆,小爷也有一个。”郭嘉早已一肚子坏水。
**
今夜天晴,月明星稀。
蜀军的运粮大队正欲解散休息时,只见不远处出现火光。
“戒备!”樊筱提高警惕。
几位穿兵甲服的侍卫上前查探,只见是之前的商人又带着五六个伙计爬坡找回来了。
“将军,将军!”
还没见着人,邓艾已经开始叫唤了。
“在这呢。”其中一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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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有些不耐烦,“不是放你们走了吗,还回来作甚?”
“来来来,在这里,快把东西搬过来。”四五个人忙忙碌碌开始搬运木箱。
樊筱正好巡视到这边,拔剑就要上前,却听闻手下人说,木箱里全是些布匹和肉干。
“将军,你们作战辛苦,之前也是您帮我找回的小兔,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邓艾点头哈腰,宽大的裤脚一摆一摆,将商人表演得活灵活现。
“这多不好意思。”樊筱嘴上说着,心中却依然保持谨慎,直到所有的木箱都打开瞧了一遍,才彻底放下警惕,指挥道,“你们几个,将肉干都分给弟兄们。”
“是!”手下人听令。
趁着手下人忙碌的功夫,邓艾试图搭讪。
“将军,我听你口音,也是义阳人?”
受了商人的好处,樊筱语气间也更加客气。
“莫非你也是?”
“好巧啊,我也是义阳人。”邓艾索性用义阳话和樊筱交流,“没想到今个还遇见了当将军的老乡,莫非你就是咱乡赫赫有名的樊将军。”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樊筱已经很久没有回乡了,此刻竟在他乡见到故乡之人,心理防线早已松懈:“什么当不当将军的,现在就是个押送军粮的小官。”
“将军你太谦虚哩,大官小官都是当官的,比我们这些贱商可要风光多了。”邓艾一个劲地夸。
千错万错,拍马屁不错。
“唉,想我大哥,当初统领千军万马那是不在话下。”有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凑过来,“如今被打压成这样,尽心竭虑还要被人骑在头上。”
“莫说了。”樊筱大喝一声,将那人镇住。
“樊将军英明神武,谁敢骑在将军头上啊?”
趁着天黑,司马懿赶紧将温好的酒悄悄塞给邓艾,邓艾又递予樊筱。
樊筱被压抑得太痛苦了,也没有拒绝。
这支队伍都是真性情的人,一来二去之下,樊筱便将心里的苦闷全部借酒发泄出来。
“我早年离乡,凭借战功官至偏将军,留于荆州。谁知和那关二爷政见不和,闹了矛盾。他关二爷何许人也,刘备拜了靶子的兄弟!你说,我胳膊能拧得过他大腿么?”
樊筱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邓艾连忙作势安慰:“所以,他就打压您,削了您的官职?”
樊筱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关二爷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和他性子都直,就被有心人一撺掇,这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郭嘉正听着,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大哥,你还在为他找补呢?”手下人早就听不下去了,插声道,“你敬重他,他可曾正眼瞧过你?他关云长若真体恤咱,明知下雨天泥泞路难走,还恐吓说若不能按时到达,要找我们秋后算账?”
樊筱摇摇头,没有回应,只是同邓艾继续道:“邓老乡,你们准备去哪里做生意?”
邓艾本要直接脱口而出“樊城”,却被司马懿悄悄拉住袖子,马上改口。
“南郡。”
樊筱苦笑道:“现在城关查得严,想进南郡可不容易啊,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好。”
“那不行的,我们在那边已经约好店面,付过定金的。”邓艾摊手道,“我若不去,这钱全部要亏光光,一家子都要去喝西北风。”
邓艾话后,几个跟随的乔装士兵也相继揩泪。
见着此景,樊筱手下人也不由共鸣,反过来安慰邓艾:“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司马懿谨遵人设,见众人都在伤神,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樊筱见邓艾还有个痴傻的表弟要养,之前又受过恩惠,心中也不好受,便将手按在大腿上,支起身板:“这样吧,邓老乡,我官虽不大,好歹荆州的事情也能插得上一两句嘴。今晚你同我们一起过夜,明日我来想办法给你带进南郡。”
众人纷纷戏精上身,个个感动得痛哭流涕:“多谢樊将军!”
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那个痴傻儿悄悄与白兔击了个掌。
51.兔语攻心
昨日夜晚,司马懿已吩咐一部分人抄小路去樊城通报,只留下能说会道的二十人继续扮演商贩。
次日。
荆州水网纵横,南郡与襄阳、樊城之间隔了条汉水。汉水两岸分属于不同阵营,原本桥梁也被摧毁,故而只能走水路。
受蜀军管辖阻拦,一般的渔船和商船都是走蜿蜒曲折的小水道。虽然南郡在上游,襄阳在下游,逆流而上有些费时,但是今日司马懿一行人搭承蜀军军船,沿途江阔水深,也无人敢阻扰,反倒行程顺畅,节省了大把时间。
越靠近南郡,岸边的烽火台也愈发密集。沿途汉水南岸停了近百艘的船,似乎还有几处正在演习。
司马懿抱着郭嘉坐在江船尾,表面在眺望着川河光景,实则在心中暗暗记下蜀军部署格式。
船近渡口,不远处的沙洲由几座浮桥相连,沙洲旁边还有几座规模极大的船只,上面有士兵在操练。
“那是什么新船,之前没见过。”
在郭嘉那个年代,如此样式的船只还尚未生产出。
“那是楼船。每艘楼船的甲板上都建有数层楼,每层四周设有围墙和战格,极其适合防护和攻击。”司马懿一边用颍川方言和郭嘉说话,将郭嘉放在自己头顶,方便郭嘉看清状况,“以往楼船最大的缺点就是反应迟钝,但我看过,这几艘楼船有过明显改良。”
郭嘉早已闻讯,关羽执掌荆州数载,精心打造了一支勇猛无畏、技艺高超的水军。曹军兵力多来自北方陆地,在汉水一带作战,无论是造船技术,还是水性方面,都不如蜀吴。
若荆州一带真要开战,曹魏恐怕全无优势。
眼前船只体型庞大、气势恢宏,其建造成本也必定极为高昂,定是水军中极为关键的一环。
若能暗中使些手段,从内部将此船破坏……
郭嘉虽有想法,但一时还酝酿不出什么好主意。
而在船上人员看来,司马懿完全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起初还有人想去听听司马懿在念叨什么,可在得知司马懿是个傻子后,便不再理会。
傻子么,疯言疯语很正常,就算是真做出什么怪诞举动也不稀奇。
大船靠岸后,一行人又从商贩装束换上了蜀军的军服,由樊筱领着下了船。
南郡口,戒备森严。
过关队伍极长,一眼望不到头。嘈杂环境中,前方隐约有人在争论。
关津主司是负责在各个关卡检查行人与货物的官员。
郭嘉连忙钻过人群,凑上前观望,只见主司带着几个士兵将一个商贩围住。
“主司老爷,您就行行好,通融一下吧。我也是想多挣点钱养家糊口,我可以补交税款的。”最前端的商贩焦急万分,几乎要跪下来磕头哀求。
不知是因戒严的严格要求,还是官员办事过于死板,只听“咔嚓”一声,过所被官兵折成两半,随手扔在地上。
“货物数量对不上,统统拖走!”主司厉声喝道,命人将队伍前面的货物连同商贩的车马一并拖走。
商贩早已面如土色,周围也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邓艾不知蜀军会查得这么严,开始回想起怀中临时伪造的过所,一时有些紧张。
“唉,这些人就是死板。邓老乡,等会过关口的时候别出声,跟在我队伍里进去就好了。”樊筱拍肩嘱咐道。
“喂,记得管好你那表弟!”手下人也提醒道。
邓艾连连点头,牵着司马懿,大气也不敢喘。
不得不说,有人带路果然是方便许多。比起一旁的长队,司马懿乔装在押粮大队之中,成功蒙混过关。
“邓老乡,等绕过前面那个转弯,你们就可以把衣服换回来走了。”樊筱指着前方的转角道。
“好,有劳将军帮忙。”邓艾点头哈腰。
樊筱客气道:“这有啥,都是同乡。”
司马懿一行人心里正偷乐着,却见迎面来位身长九尺,面如重枣的长髯公。
“关将军,粮草送到了。”樊筱上前禀告道。
关羽一双丹凤眼掠过辎重,责问道:“比预计的晚了两日,你曾在前线作战,不会不知道粮草的重要性。索幸这次没有酿成大祸,通判罚军杖三十,其余人十杖。”
“关二爷,我们一路走来原有百来个弟兄,之前是大雨,前几日又在襄阳附近遭遇魏军伏兵,现在人数只剩下三成不到,能够从魏军的眼皮子底下把粮草送到南郡,已是极限。”军中那位满脸胡渣的士兵站出陈情道。
押粮人员虽有损失,但是又有司马懿等人的混入,故而表面上来看并未少太多人。
关羽抬眸,算了算人数,不由冷笑,不屑道:“是我不会算数还是你不会算数,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胡钟。”
“胡钟夸大其词,樊通判失职,这月军饷一律扣除。”
“你!”胡钟本就不服关羽,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冲上去与关羽争论,连忙被樊筱拉住。
“嗯?”关羽抬眸,不怒自威。
“樊某一延误时机,二管下不利,确实失职,是该领罚。”樊筱知道不是硬碰硬的时候,赶紧认错。
“你知道就好,把这些送到粮仓后,自己领罚。”
“是。”
众人虽不服,但人在屋檐下,却也不得不低头。
待关羽走后,司马懿一行人也于转角口与樊筱告别,分散于南郡内部查探虚实。
郭嘉则悄悄搭在车上,顺着押粮队伍的方向,一路用事先准备的磷粉做下标记。
**
樊筱等人走出粮仓,正要去领罚,却见邓艾带着几人还在转角处等自己。
“邓老乡,可还有事?”樊筱问道。
“樊将军,你是大好人,帮了我们大忙。见你和兄弟们被罚,我心有愧啊。”邓艾连忙拿出事先准备的酒来,“这次出行盘缠都用得差不多了,钱还没开始挣,只备了些薄酒,还请将军勿怪。”
“诶,这里就别叫将军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反倒不好。”樊筱推开酒壶,“邓老乡,你的心意我们都领了,这酒就不必了。”
“樊通判,我邓某人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是大家是因为我们才受罚,若是他日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也在所不辞。”邓艾早已将司马懿教给自己的说辞背得滚瓜烂熟,演绎得极其真切。
“害,不关你的事,是关羽那帮人不近人情。”那位名叫“胡钟”的站出,扶起邓艾。
这番话引起大家共鸣,正巧离军法处还有一段路,便都在彼此诉苦。
“樊通判,你当初是为何参军?是为建功立业,还是为了能混口饱饭?”邓艾见时机成熟,忽然问道。
“起初血气方刚,得知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我便一路追随,立志匡扶汉室。现在看来,我也不知该不该后悔,只是可怜我那弟兄们,从一开始就跟着我,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只留下这些。”
樊筱虽然嘴硬,但内心早已后悔莫及。
自己受罚倒也罢了,如今连累手下的弟兄们也扣俸禄。
“我本以为蜀军的长官都同刘备一般仁厚,如今一看才知太过死板苛刻了。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可不是长久之计,樊通判可想过什么别的出路没有?”邓艾循循诱导。
“俺们早就劝过樊大哥另投他处了,大哥非不肯。”胡钟是心直口快之人,刚开口却被人捂住嘴。
“仔细你这些话全传到关二爷耳朵里去!”
邓艾一路观察下来,已经摸清樊筱等人的底,便鼓起勇气开口:“不瞒将军,我有个在魏营当过差事的远方亲戚,曾经也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不过后来挂彩退出,现在每月还能得到五钱的补贴。”
周围人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五钱虽不多,但这待遇感情好啊。”
邓艾描述得绘声绘色,就连樊筱也有些向往。
“唉,只是我在蜀国军队尚且有军功傍身,若是去了魏营,就啥都没了。”樊筱不禁苦笑。
“不会,樊通判听说过曹操发布的《求贤令》没?以通判之才能,若是能入魏营,必当厚待。现在我亲戚他人正好也在南郡,要不我替樊通判引荐一番,不管成不成,樊通判先做个了解?”邓艾继续攻心。
樊筱本想拒绝,却拿不住身边兄弟们的撺掇,只好应下。
**
樊筱皮糙肉厚,加上曾对军法处的刑官有交情,故而三十杖后还尚能行动。
领完罚后,已是傍晚时分。
樊筱按照约好的时间步入酒楼雅间中,只见桌上珍馐美馔已尽数摆齐。
雅间正中立着一扇雕花精美的屏风,光影绰约间,屏风后隐隐约约映出一道人形轮廓。
毕竟只短短接触一日,司马懿不能保证百分百拿捏住樊筱心意。
为求万无一失,郭嘉决意亲自出马策反樊筱。
郭嘉将精心准备的人形立牌立于座前,借着灯光投射在屏风之上,继而不疾不徐开口试探:“樊通判,我备了些薄菜,还请莫要嫌弃。”
“怎么会?”樊筱入座,心中仍带有警惕。
“樊通判找我,是想询问魏营的待遇?”
樊筱执起筷子道:“算是为我弟兄们问问吧。”
郭嘉轻笑,便将魏营的基本待遇锦上添花般悉数告知樊筱。
“若是樊将军以官职投奔,俸禄五百石往上,还赠屋舍良田。”
五百石室郭嘉根据自己和司马懿的俸禄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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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量定下的。这个数字,对于樊筱来说,既不至于太过夸大,又有足够的诱惑力。
“五百?”樊筱显然没有想到,微微一怔。
樊筱的微动作很快被郭嘉从缝隙里捕捉。
“樊通判光是为弟兄们问,自己就没有动心么?”郭嘉料定樊筱已经上钩,便继续道,“我知樊通判追随刘备是为了心中大义。可如今曹操为汉家丞相,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反观刘备,虽对外宣称自己乃中山靖王之后裔,可细细究来,却并无确凿证物可佐。”
樊筱夹起一箸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似在品味菜品,又似在斟酌这番话语。
见樊筱有所动摇,郭嘉启唇一笑:“如今曹操麾下兵强马壮,势力如日中天,中原根基已然稳固;而刘备不过才刚刚崭露头角,尚在积聚实力。通判,您与刘备既无手足情分,又怎敢笃定,日后他能给予您荣华富贵,保您半生无忧?待时移世易,一切变数难测,通判大人,您和兄弟们的前程又在哪里呢?”
樊筱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先生所言有理,曹公如今的声势,天下有目共睹。可我樊筱在刘备麾下多年,一同经历风雨,他待我等将士,也并非毫无情义。”
樊筱虽然性情直爽,却也是一根筋的人。
郭嘉知其一时难以决断,也不强求:“樊通判重情重义,实在令人钦佩。只是在这乱世之中,情义填不饱将士们的肚子,保不住妻儿老小的安稳。曹公求贤若渴,广纳良才,以将军之才,若投身魏营,必能大展宏图,麾下弟兄们也能即刻过上富足日子,何乐而不为?”
郭嘉语气虽一如之前,但樊筱也不是傻子,听得出屏风背后那人是有心劝自己降魏。
樊筱搁下筷子,沉声道:“我若此刻背刘投曹,世人定会骂我不忠不义,这骂名,我担不起。再者,我虽非刘备至亲,可他信我、用我,曾将要职相托,此等知遇之恩,又怎能轻易忘却?”
郭嘉知道刚才自己的话有些着急,面对又当又立的樊筱,立刻换了副口吻,单刀直入道:“通判目光长远,想来也明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曹操一统北方,政令畅通,百姓渐安,正是顺应天意之举。通判为一人之恩义执着,可曾想过,若早日促成大一统,免去战火纷争,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届时樊通判功成名就,青史留名,不比这困守一方、怀才不遇要强得多?”
郭嘉此言正中樊筱下怀。
樊筱不由紧张,被人看穿心思,不禁恼羞成怒。
“你究竟是谁!”
樊筱正要上前时,雅间内的蜡烛忽然熄灭,只剩一片漆黑。
等樊筱摸出火柴再次点燃烛灯后,屏风后已经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雅间内,只留下一张字条。
“将军若有意,明日寅时三刻可来远山亭相见。”
窗外,暮色渐浓。
樊筱将字条放在掌心里摩挲了许久,才放在烛台上焚烧殆尽。
樊筱回房后,只见众弟兄都捂着屁股趴在通铺上。
“大哥,那人怎么说?”见樊筱回房,众人连忙围了上来。
樊筱摇摇头,只是询问邓艾的去向。
“他去做生意了,您叫我们不要拦着,我们就任由他们去了。”
“罢了。”樊筱叹了口气。“大哥,急死俺了,你快告诉俺们,那人到底都说了啥呀,我可是听说魏军那边待遇不错啊。”胡钟赶忙凑上前。
樊筱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将魏军奸细放进南郡,面色更加凝重,不得已才将刚才在雅间谈论的事情悉数告知。
“要是邓艾真是魏军奸细,关二爷问起责来,我们全得死。大哥,实在不行,咱干脆就放手搏上一回,干票大的?”胡钟早就对蜀营不满,率先发泄。
“没事,大哥,我们都听你的,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就是啊,大哥!这龙椅上究竟坐的是谁,与咱又有啥相干?咱兄弟们图的,不就是能有口安稳饭吃,有条活路可走嘛!”
众人纷纷开口,吵得樊筱心里五味杂陈。
熄灯后,樊筱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
远山亭地处城郊山谷之间,四周翠柏环绕,清幽静谧。
亭子六角飞檐,建于一方巨石之上。
天色微明,山间大雾弥漫。
司马懿一身玄服,卓然立于亭间。而邓艾则率一众精锐,手持刀刃,藏于四周草木之间。
山风轻拂,将亭角铜铃撩拨得叮叮作响。
蓦然——
大雾之中,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疾驰而来,须臾之间,已然跃上了司马懿摊开的掌心。
“二愣子,优伶已至,好戏要开场了。”
52.樊城鏖战
“樊通判,考虑得如何了?”
司马懿面朝石桌,背对而立,率先打破周遭死寂。
“不是樊某不愿,先生拿什么保证我和弟兄们的前途?”樊筱一袭劲装,带着几分试探,缓缓上前几步,按住司马懿肩头,想要将人扳转过来。
丛林中深处,邓艾等人按住兵器的掌心早已沁出汗来,只等司马懿一声令下。
他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司马懿修长的指间轻轻拂过郭嘉面颊,上身如苍松般岿然不动,唯有脖颈像轴承一般缓缓转动。
下一秒,司马懿面朝樊筱,眸似狼鹰。
“樊通判,还记得我么?”
“你不是傻子?”
樊筱脚步踉跄,语气中带有几分惊惶。
司马懿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从容转身:“看来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在下司马仲达,现为曹操麾下右主簿。”
樊筱心中一震,仿若一记响雷在耳边炸开,暗自咋舌。
右主簿……这可不是个小官啊。
樊筱撩起衣摆,双膝跪地,扬起一小片尘土:“若司马主簿不嫌樊某粗陋,能许我与弟兄们一个前程,樊某愿效犬马之劳,追随左右!”
司马懿脸上笑意加深,俯身亲手扶起樊筱:“樊将军是明白人,前程嘛,自然是少不了的。只不过,这前程能有多锦绣,还得看通判的作为。”
樊筱心中明白,事已至此,自己断无回头之路,便索性直言问道:“司马主簿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现在南郡内情况如何?”
樊筱思索片刻,如实相告。
司马懿蹲下身,拿出石笔在地上作画。
顺着笔锋宛如龙蛇般游走,汉水与荆州各郡的位置跃然地上。山川河流、城郭关隘,仿若一幅微型的兵家要图,一目了然。
“如此,樊通判只需设法打通南部五郡与江夏郡之间这几处通路即可,待关羽大军出发后,瞅准时机挑起内乱,抢夺东侧渡口便好。”司马懿折了段树枝,在地上演示道。
“依我推断,不出三日,便会挥师进攻樊城。”樊筱将司马懿的要求谨记于心,补充道,“到时候,我以烟火为信号可好?”
“有劳樊通判了,仲达日后不会忘记樊通判的功劳。”司马懿微微颔首。
“好,我这就去准备。”樊筱抱拳撤退。
待樊筱彻底消失后,邓艾众人才从隐蔽处拿刀而出。
司马懿抬脚抹去之前的图迹,吩咐道:“你们二十人,顺着昨日洒下的磷粉去找到粮仓,今夜子时前务必焚之。”
“今晚?”邓艾皱眉,再次确认道。
“用兵讲究出奇制胜,当下兵力本就悬殊,因此更要赶在蜀军做好万事俱备前扰乱敌方阵脚。”司马懿分析道。
“遵命。”
言罢,众人迅速乔装行动。
远山亭一带荒无人烟,司马懿怀抱郭嘉,沿一条幽僻小路蜿蜒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河流旁。
河畔,恰停靠着一叶扁舟。
“船家,有劳了。” 司马懿上前,将一袋钱币递与船夫。
船夫收下钱,微微点头,执起木桨去了船尾。
待二人坐稳后,船夫将竹篙轻轻一点。扁舟仿若离弦之箭,顺流而下,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狭长的涟漪。
“二愣子,这偷渡船,你那找来的?”郭嘉回头警惕盯着船尾船夫。
“自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司马懿嘴角上扬。
司马懿如今俸禄渐丰,行事说话的底气也足,全无往昔囊中羞涩的模样。
郭嘉无奈叹气,转而开口点评司马懿之前所做的决策:“提前搅乱敌方阵脚,虽说也是一策,可着实太过冒险。”
司马懿不以为然:“若能提前扰乱关羽的计划部署,说不定这仗就打不起来。孙权前几日回信了,说愿意同我们合作。反正我们也给东吴开了个口子,到时候我们就守着城,等东吴打进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你是这么想的,人家东吴何尝不是。万一支援不及时,咱们当了出头鸟怎么办?”郭嘉轻盈跃上司马懿肩头,趁机考察,“军粮皆毁,倘若你把关羽逼急,他采取急战猛攻,速战速决之策呢?樊城守军不过万余,守城压力可太大了。”
“兵书上将可以往,难以返者称为‘挂’。关羽在上游,我们下游。对于关羽来说,我们就占据挂位。”司马懿认真道,“水军顺流,易进难退。若是我们提早做好准备,反而对他们不利。”
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则不利[1]。
“不错,会学以致用了。”郭嘉赞许道。
“这会儿倒数落起我来了,方才怎不见你阻拦?”司马懿反应过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郭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虽是险棋,但也可以一试。”
江风呼啸,司马懿的玄衣被吹起,与郭嘉身上通体雪白相映。
扁舟顺流疾驰,抵达樊城时,正值午时。
之前预留的八十人早已与曹仁取得联系,待司马懿抵达江岸时,曹仁便派人直接将其接入城中。
樊城内魏军还在疏散百姓,紧急操练军队。
还未等司马懿踏入府邸大门,曹仁早已匆匆走出相迎。虽说司马懿此前未曾与曹仁谋面,但瞧这风度仪态,便可知来人身份。
“见过曹将军。” 司马懿正欲躬身作揖,却被曹仁伸手扶起。
“司马主簿,听你部下所言,关羽觊觎樊城,此事当真?”
守城之事迫在眉睫,曹仁语气万分焦急。
“千真万确,不过蜀军那边仍在紧锣密鼓筹备战事。我已设下计谋,今夜便要捣毁他们粮仓。若他们就此罢手,兴许此战可免。”
曹仁听闻,神色稍显宽慰。
司马懿见状,忙出言提醒:“只是,关羽若铁了心强攻,势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将军不可不防。”
听闻此,曹仁面容不由凝重,身旁侍卫亦是满脸沮丧。
“司马主簿可能不知,现在樊城连同襄阳诸郡,有生兵力才刚够两万。如今探子回报,关羽在荆州的兵力恐有五万,如今临水作战,无论是船只还是兵力,恐怕都难相及。”
“船只之事尚有法子解决。”司马懿神色镇定道,“我观察过蜀军的楼船,虽攻守兼备,但蜀军在力求运行迅速的同时,将左侧木板减薄。若我们能将蒙艟上装冲角,撞破敌方楼船,延缓登陆时间。”
“好。”曹仁立刻将安排传令下去。
“水上交锋,本就是我方短板,能不战则尽量避战。另外,这两处岸口地势平坦,极有可能是蜀军登陆点。”司马懿将食指点在图纸上,“将军应该在这两处提早埋下伏兵。”
曹仁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后说道:“不如效仿官渡之战时的做法,预先在这两处深挖大坑,坑内布满荆棘,再安排弓弩手于哨台射杀蜀军可好?”
“如此甚好。”司马懿点头道。
两人虽初次见面,但两者的作战思路明确且不谋而合。
郭嘉在一旁也没有什么好插嘴的地方,便静静卧于桌前,听着两人分析。
在当下这般局势里,倘若关羽果真挥师打来,最为妥当的应对之法,无非是设法拖延时间,借力打力,静候蜀军后方生变、自行崩溃瓦解。
断断续续之间,几位将领皆被请入房内,围坐沙盘,共商作战方略并立刻付诸实施。
众人激烈讨论,直至深夜才散。
**
凌晨,天还是一片漆黑。
哨兵巡逻,看到汉水上游方向的夜空出现点点星火。
一刹间,锣鼓震响,号角吹起。
司马懿与郭嘉正于榻上小眠,忽地被号角声惊醒,披上玄衣就往城楼跑。
樊城前是汉水沿岸,地势平缓开阔,既适合蜀军登陆,也适合守兵自上而下射出箭雨。
不少蜀军官兵被困于之前挖好的两处深坑之中,但其余蜀兵却选择绕道,从地市更为复杂的沿岸登陆。
将领于禁率兵在沿岸一带作战,随着愈来愈多上岸的蜀军,略显疲态。之前备下的陷马坑和鹿角木也难以阻挡攻势。
不远处,几座哨台早已弹尽,士兵挥起兵器近身作战。
黑夜背景下,火光影、兵器声愈演愈烈,几座烽火台也相继倒下。
“发射!”曹仁给了个手势。
瞬间,十几支弓弩带着火光,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际,自上而下射向蜀军。
可是,蜀军反应却极其迅速,原本看似散乱的队伍立马重新排好,举起厚盾,抵御住巨弩的冲击。
“曹将军,决不能让攻城机械着陆。”司马懿极目远眺,只见己方七八艘蒙艟才能困住敌方一艘楼船,抵御效率远远不及蜀军的速度。
前线士兵越战越疲,成功靠岸的楼船也越来越多。
局势僵持,直至次日午时,士卒来报。
“曹将军,庞德将军被关羽斩杀……殉城了。”士卒神色悲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听到庞德已死,周围之人不由心底一凉。那庞德作战何等英勇,常骑白马冲锋陷阵,有 “白马将军” 之称,不想今日竟折戟于此。
“于禁呢?”曹仁强压心头悲痛,沉声问道。
“于将军等人在南河岸遭关羽围困,难以脱身支援。”
先前拟定的策略虽有成效,可眼下这攻势,却仍显得杯水车薪。
“曹将军,恐怕抵不住了,不如我们退居第二防线,等关羽后方崩盘后再杀回来。”司马懿手持长弓,冷静观察局势。
虽说司马懿本身不善武艺,但射箭作为君子六艺之一,司马懿也是自小研习。如今虽派不上太大用场,却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不行!丞相委我驻守樊城,我誓与城池共存亡!” 曹仁目光坚毅,视死如归,决然道:“司马主簿,你速撤离,莫要在此枉送性命。”
“子孝,城中兵力已然空虚,后备箭矢也所剩无几,这是权宜之计而并非投降。”郭嘉忍不住开口劝导,“莫要犯倔,当下保存剩余兵力最为紧要,先等东吴那边动手。”
荆州数郡本为东吴属地,却被刘备用计巧取,东吴损失重大。如今有这失而复得的契机,东吴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东吴是什么鸟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曹仁忽地愣住,蓦然惊觉声音竟是从司马懿手中白兔口中传出,“你是……”
那声音熟悉至极,仿若记忆深处的回响,可眼前白兔模样,与印象中的故人却相差甚远。
“子孝,是我。”郭嘉的声音仿若一颗定心丸。
“祭酒?”曹仁有些惊喜,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怎么会?”
郭嘉将自己的经历一笔带过:“此事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等孙权那边动手,咱们再反戈一击、两面夹击。”
得知是曾经祭酒魂归相助,众位侍卫不由士气一振。
“如此甚好!有祭酒助阵,此战必胜!我这就出城会会关羽,请祭酒帮我坐镇城中。” 曹仁抄起大刀,大步流星地往城楼下奔去。
司马懿赶紧拉住曹仁:“曹将军,你是樊城的主心骨,你不能有事。”
“正是主心骨,所以更应表率!”曹仁仰天大笑,声震城楼,“所有人听令,前三营和我出城会敌,其余人听由司马主簿全权调令。”
“是!”众兵齐声应和,声如洪钟。
“曹子孝!”郭嘉还想去追,却被司马懿抓住后腿。
“佳佳,曹将军已经去了,城中不能无人组织。”司马懿瞳孔倒映着黑压压的人影。
忽而,汉水上游,一道狼烟腾空而起。
东吴终于开始发力了,关羽该回防了。
几艘楼船尚在远处,未及近岸,可大量攻城机械却已抢先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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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郭嘉定了定神,恢复冷静,却忽地察觉对面搬运器械的速度有些异样。
细细瞧去,只见暗处浮桥两端分别连着楼船与岸边沙洲,攻城机械下方装有滚轮,蜀军士兵喊着号子,推动器械迅速上岸。
司马懿刚命人扔下檑木巨石,转身便听见郭嘉呼唤自己。
“二愣子,浮桥可在咱们射程之内?”
司马懿眯起双眸,仔细观察比量后,点头道:“最极限的距离,或可一试。”
“把箭头装上爆筒,设法炸断那些浮桥!”
“好。” 司马懿迅速组织城墙上的士兵,架起弓弩,点燃引绳,利箭裹挟着爆筒,朝着浮桥方向直射而去。
只听 “轰然” 一声巨响,竹筒爆炸,水花四溅,高达三丈,几座浮桥的连接处被炸成两节。
近处城门前,城中剩下的三千兵马严阵以待。
曹仁站在列阵的中央,长枪、弓箭在外,机动兵力在内,结成方圆之阵。
此阵队形紧密,防御力极强,眼下己方处于劣势,唯有拼死坚守,方能多撑一时。蜀军虽人数众多,可想要攻入城中,也唯有从这一处城门突破。
敌军如同猛兽一样朝城门攻来,却被曹仁用阵法死死堵住,无法施展手脚。
蜀军起初摆出一字长蛇阵,在关羽指挥下,迅速变换阵型,将另一头扭转过来,化作二龙出水阵。曹仁刚欲应对,蜀军阵型又从中路向前突进,变成天地三才阵。紧接着,两头回撤,形成四门兜底阵,士兵相互穿插,又成五虎群羊阵。这般眼花缭乱的变阵,使得曹仁等几千将士反被围死。
“后院起火不回防,反倒竭力猛攻,看来关羽是打算学项羽破釜沉舟了。”司马懿望着远处狼烟,又俯瞰城下变幻莫测的阵法,紧咬牙关。
郭嘉站在城头俯视而下,只见蜀军按八卦阵布阵,变成方形,即八门金锁阵。八门金锁阵又留有六处出口,从生门、景门、开门破围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破则伤。
八门变幻莫测,从表面看好似一样,实则内部各有千秋。
郭嘉目不暇接,却仍沉下心来细细分辨:“东南角是生门,正西是景门,若能从中破出,其阵必乱。二愣子,想办法告诉曹将军。”
司马懿点头,立即奔赴城墙,迎风大喊。然而,城下喊杀声、刀枪声交织一片,震耳欲聋,司马懿的声音也瞬间被淹没。
郭嘉眉头紧锁,叼起鼓槌就冲向一旁战鼓,可奈何兔子之躯力气太小,鼓槌落下,竟连半点声响都敲不出来。
在八卦之中,东南角为巽卦方位,正西方为兑卦方位,巽为五,兑为二。
司马懿眼疾手快,夺过郭嘉口中鼓槌,双臂青筋暴起,狠狠砸向鼓面。
听闻鼓声,身陷重围的曹仁猛然抬头,只见郭嘉站在城墙上,朝着东南和西处方向奋力挥舞口中旗帜。
旗帜为指引,鼓鸣为进攻号角,这是昔日官渡之战时的作战策略。
曹仁心领神会,当即将兵力集中于两个方向突围。
见曹仁会意,鼓声随即转为激昂的进攻节奏,冥冥之中指挥曹仁破阵。
那连环阵从一变十,层层嵌套,寻常将领能破解至第五层已属不易,不想今日在樊城,竟被人一上来就识破至第八重。
“城墙上是何人在指挥?” 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望着城头,未曾料到曹仁能如此迅速就破解军师留下的十门连环阵法。
“敲鼓那人没见过,舞旗的是一只兔子。” 手下士卒赶忙禀报。
“兔子?”
“义父勿忧,看我的。” 关平挽弓搭箭,瞄准城墙上战旗底部的位置。
指间一松,长箭裹挟着寒光,如流星赶月般直冲郭嘉而去。
司马懿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眼见郭嘉轻盈跳起,巧妙避开,这才松了口气。
“小意思。” 郭嘉平稳落地后,还不忘调侃一句。
司马懿定睛一看,却发现那箭上绑着火药,引绳尚未烧尽。
“佳佳小心!”
司马懿心急如焚,飞身朝着郭嘉扑去,欲将兔儿护在身下。可就在此时,一簇暗箭从背后袭来,直直刺入自己脊梁。
郭嘉刚一转头,身旁的炮筒却忽然爆炸。
轰然一声巨响,郭嘉只觉双耳轰鸣,腿部也被炸得麻木不堪,一时间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
“二愣子,别管我,继续破阵!”
之前同郭嘉一起指挥破阵时,司马懿已经摸索出十门连环阵设局的大致思路。
听闻郭嘉力劝,司马懿趔趄了几步,扶着战鼓,强撑着站起身来,一面紧盯城下局势,一面奋力擂鼓,传达破阵之法。
迎面箭雨密集,在司马懿身上划开好几道口子,鲜血汩汩涌出,司马懿双腿一软,终是彻底倒在地上。
没有旗帜和鼓声的指引,城下曹仁队伍已然被困死,其余蜀军则趁势攻城。几番鏖战下来,曹仁手中人马数量急剧锐减,已不足三千。
敌方云梯高高架起,更有甚者,借着铁鸮飞跃到城墙顶上作战。
众人虽早已精疲力竭,却仍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懈怠。
守兵们有的奋力搬挪巨石,有的拼死杀敌,城墙上早已是一片血海。就连司马懿也强撑着提起刀,杀红了眼,却因身中数刀,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时间仿若失去意义,从白日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昼,战局僵持不下。
侧面,在投石机一次次密集投射下,原本坚固无比的城墙已被撞得摇摇欲坠。
正面,冲撞车来回冲撞着,紧闭的城门也渐渐出现缝隙。
突然,郭嘉只觉脚下一阵剧烈摇晃。
“城门被撞开了条缝,快守不住了!”
终于,樊城城门再也承受不住冲撞车的猛攻,发出痛苦呻吟,轰然倒塌。
底下城门已被冲车撞毁,无数蜀军涌入,樊城内顿时乱作一团。
53.信任危机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雨水如丝,冲刷过司马懿脸庞。
混沌之中,司马懿依稀感觉有什么温湿黏糊的东西在舔舐自己眼角。
寒意一寸一寸沁入肌肤。
许久后,司马懿才勉强睁开眼眸,城墙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周围尸骸躺得横七竖八,宛如炼狱。
“我还……活着?”
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雨,司马懿身上衣裳完全被浸湿,四肢也被泡得冰冷,唯有胸口暖烘烘的。
司马懿低头一看,是缩成一团的郭嘉。
风过处,血腥、焦糊与腐臭的气息交织翻涌,刺鼻难闻。
许是感觉到司马懿的动静,郭嘉也朦朦胧胧睁开眼。
司马懿用有些发僵的双手,伸进自己怀中,轻轻将半湿的郭嘉捧出。
彼时洁白无瑕的白兔,此刻却杂毛灰头土脸、一身血污。
“你脏了,回去带你洗洗。”司马懿扯下衣条为郭嘉包扎好右后腿。
“你去看看,樊城守下了么?”
郭嘉后侧腿脚受了伤,难以行动。在司马懿昏迷的时日里,郭嘉便一直卧在司马懿身边,用自己体温去护住司马懿心脉。
厮杀声是今早才停止的,这场战役已经结束了。
只是城墙上许久未有人清理,郭嘉也不知道最终结局如何。
之前的伤口已经结痂,司马懿揣起郭嘉,单手攀着城墙砖,摇摇晃晃站起,再次俯视而去。
残阳宛如殓衣,披在废墟之上。
眼下,断裂的魏旗半截没入泥尘,褴褛飘摇,于风中瑟瑟颤栗。
雨水落入地间,被染得殷红,汇成溪流,向着汉水潺潺而去。江边,船上只剩下孤帆残损在风雨中飘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汉水吞没。
谁也不知道最终结局。
死寂中,隐约有一阵脚步声从楼道方向传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嘘,有人上楼了,有可能是蜀兵。”郭嘉离地面更近,听觉也更灵敏,“先别说话,装死。”
司马懿装作没有听见,只是缓缓蹲下,将郭嘉轻轻放在隐蔽角落里,用半截甲胄遮好。
“你要做什么?”郭嘉小声紧张道。
司马懿不忍郭嘉担心自己,便强挤出一丝苦笑:“投诚。”
郭嘉脑袋蓦地一沉,有些不可置信。
小爷还没死呢,你就明目张胆叛魏?
“你!”郭嘉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用前爪推开甲胄,“你答应过小爷的!”
司马懿蹲下,掰开士兵握着大刀的手。
“我又答应过你什么?”司马懿拾起大刀,缓缓看向郭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背叛大魏。”郭嘉切齿骂道。
司马懿仰头看向天空,忽地露齿一笑:“郭奉孝,我可是欠你什么了么?”
郭嘉从未想过司马懿会这么问自己,一时愣住。
“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选择?”司马懿用刀尖重新挑起甲胄盖住郭嘉,冷笑道,“我本就是薄情寡义之人,这世间之事,无非利益当先,哪里有甜头、有好处,我自然是削尖脑袋往哪儿凑。像我这种能破十门连环阵的人才,蜀军若有意招募最好。左右我贱命一条,死了拉倒。”
“诺言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吗?二愣子,你回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郭嘉气得头脑发胀。
郭嘉正要再次推开甲胄开骂时,却见司马懿拖着半截大刀,一瘸一拐走向城楼口,忽地立刻明白司马懿的企图。
“二愣子,你装死啊,你平时不是最会装死了?后方崩盘,关羽自然会撤兵,你别做傻事!”郭嘉后腿已折,急切道。
司马懿只是装作没有听见,并未回头。
雨,依旧在下,如细针般密密麻麻扎在大地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城门一带还未彻底肃清,小侯爷还需当心些。”
司马懿匍匐在地,只见登上城楼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人还拿着青龙偃月刀。
待到人影靠近后,司马懿拼尽全力奋起,从后拐住其中身形较小之人,将刀架于其颈上。
同时,身旁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将士看到此景,立即拎出大斧抵住司马懿喉颈。
“放下刀,老子饶你一命!”
司马懿冷哼一声,只是将刀锋愈加靠近被缚之人:“把斧头扔了,不然我就杀了他。”
“徐将军,你先把斧子放下。”被绑架之人赶紧道。
被称作“徐将军”的人怕司马懿对“小侯爷”不利,只好缓缓俯身将斧头放在脚旁。
“后退!”司马懿看出自己挟持之人身份不凡,便继续咄咄逼人。
徐将军也不敢乱动,只能举起手,后退两步,却仍还在寻找机会试图将司马懿一击毙命。
司马懿看出其心思,挟持怀中人缓缓移至城楼边上:“退下城楼,备好马车,把那堆尸体也一并给我运走!否则,我就将你家侯爷推下城楼。”
尸体之中,就是郭嘉藏身之处。
若是郭嘉能随即钻入其中一人怀中,便可趁机脱身而走。
“徐晃,快去备马。”被挟持的“小侯爷”再次道。
徐晃凝神望向司马懿,目中凶煞。可如今自己护送之人在司马懿手中,也不敢乱动。
“你莫要害他!”
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司马懿威胁道:“废话少说,先备马。”
“去吧。”怀中人劝道。
徐晃只得转身撤退,奔下城楼。
“你伤势一定很重吧。”待徐晃走后,怀中人忽地开口。
司马懿并未回应。
郭嘉依稀听见“徐晃”的名字,便探出脑袋,只见司马懿挟持一人,立于危墙之上。
司马懿也看见甲胄之后,有个湿漉漉的毛绒团子正蹑手捏脚,依靠着前肢缓缓挪出。
“回去!”司马懿忽然当空喝道,没吓住郭嘉,反倒吓住怀中人。
“冷静冷静,马车立刻备好,不如我们先下楼等?”怀中人抬起手,轻轻捏住刀锋,想要推开。
司马懿立刻回过神来,握紧刀柄,然而余光却密切注视着在暗处挪动前行的郭嘉。
被挟持之人显然注意到司马懿有些心不在焉,立刻翻身,借势要将司马懿推下城楼。
司马懿握着刀就要砍向那人,却不料半个上身已然凌空。
“司马懿!”郭嘉绝望嘶吼道。
“司马先生?”
下一刻,司马懿陡然失去平衡,向城墙外仰天跌去。
刹那间,司马懿只觉脚踝处一紧,便呈倒挂之势悬于半空。
“为何救我?”司马懿探眸望去,只见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青筋毕露,虎口因用力而泛白,手指如同铁钳一般死死箍住自己。
“司马先生,是我啊,我是子建!”曹植拼命拉住司马懿的双腿,想将人拉上来。
郭嘉虽行动不便,也用前肢奋力挪动向前,咬住司马懿的裤脚。
城墙上砖石的碎屑簌簌掉落,司马懿摩挲过城墙,被曹植和郭嘉一寸一寸拉回。
待看清那人正脸,司马懿才彻底松一口气:“怎么是你?一年不见,我都听不出你声音了。刚才我见你旁边那位拿着关羽的兵器,还以为是蜀军,多有冒犯了。”
“如今关羽被东吴所擒,青龙偃月刀是之前缴获的。”曹植将司马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颈上,小心将人扶起,“司马先生的模样也有很大变化,子建刚才也没认出。”
还没等司马懿喘口气,徐晃不知从何现身,便用青龙偃月刀直指司马懿。
“误会,都是误会。”曹植赶紧向徐晃解释,“是自己人。”
徐晃听闻,收起武器。
“司马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曹植正要开口,却见司马懿两眼一翻。
几日未进食,加上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一松,司马懿彻底昏迷过去。
徐晃听闻,将手中缴获的青龙偃月刀交予曹植,将司马懿转移到自己背上,背着下楼。
曹植接过大刀,忽地看见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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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兮兮的白兔,连忙蹲身将郭嘉一起抱起,跟在徐晃后面跑下城楼。
**
司马懿再次醒来时,只见邓艾守在自己旁边,身上伤口处也敷好了药。
“主簿,我们这次可立大功了,不仅樊城保下了,我和樊筱与东吴打配合,还趁机夺下南郡和武陵两郡。”见司马懿苏醒,邓艾赶紧端上一碗热粥,报喜道。
“这次多亏你们了。”司马懿舀起汤勺,忽地想起郭嘉,“佳佳呢?”
“司马大人,我之前都不知道您的兔子竟然会说话,现在它正在隔壁和其余将领围炉煮茶呢?”
“他倒是闲情逸致。”
司马懿喝完粥,身上暖了,也有些力气,由邓艾扶着走向隔壁。
隔壁有许多人,曹植、徐晃、还有于禁和曹仁全在,最中间是火炉和郭嘉。
“徐老弟,少公子,幸亏你俩救援及时,若是再晚些,我们怕是早没了。”郭嘉谢道。
“还是要靠祭酒和司马主簿提前布局,牵制住关羽后方,我们的支援才有奇效。这次想不到东吴也出手了,许是有人报的信吧?”徐晃笑道。
“说来惭愧,本来应该支援得更早。当时我喝醉误了事,竟没见到父亲命我支援樊城的消息,才导致这次损失这般重大。”曹植捧着茶杯自责道,“唉,估计要被罚了。”
“欸,提这些扫兴事作甚?”曹仁满身负伤,一边给自己换药,一边试图岔开话题。
正当众人聊得正欢,郭嘉也瞥到司马懿来了,只是装作没看见,停了嘴。
“怎么都不说话了?”曹仁身形魁梧,抬头见是司马懿来了,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空位,“司马主簿,昨日刚把你接回来就晕了,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多谢曹将军关心,已无大碍了。”司马懿礼貌回复道。
寒暄几句过后,司马懿侧眸去看郭嘉,想伸手将郭嘉抱到自己怀中,却被郭嘉躲开。
“对了,祭酒,你刚说到一半,你们当时是如何参透那十门连环阵的?”曹仁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便寻思道。
郭嘉懒懒抬眸:“喏,这里不是还有个自称能破十门阵法的人才么,让他说啊。”
司马懿这才反应过来,郭嘉是因为之前在城墙上的话和自己怄气。
“佳佳,我之前和你说的那番话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司马懿连忙示弱道歉。
“每次都开玩笑,小爷怎知你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兔子的恢复速度得很快。
被随行太常接骨包扎好后,郭嘉歇息一天后腿便能缓慢行动了。
见司马懿要解释,郭嘉索性也装作没听见,伸了个懒腰就踱步而出,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没事没事,祭酒脾气就这样,我们都习惯了。”曹仁连忙打圆场,徐晃也在一边附和。
“等过会司马先生过去哄两句,说不定祭酒气就消了。”曹植赶紧倾壶,给司马懿倒了杯茶。
司马懿接过捧着,便同曹仁一起复盘,将自己从郭嘉破阵思路上所领悟的要点逐一告诉曹仁。
“仲达还有一件事想托几位,这次邓艾和樊筱等人立下大功,之前我为策反樊筱也给人许诺过……”
“司马主簿勿忧,这事祭酒也和我们说过了。等樊城修复完,到时候自然会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他们的。”曹仁笑道。
**
饭后,司马懿得知郭嘉还未用餐,便亲自端了菜盘去寻,走到门前却发现郭嘉把门给锁了。
“还在生气呢,都气一个下午了,再气就要气出病了。”司马懿知道郭嘉心思,开口好生劝道。
见屋内毫无回应,司马懿的声音不禁提高几分:“饿那么多天了,我听曹仁说你回来后都没怎么吃东西。再不吃菜可就凉了,吃冷食可是容易拉肚子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司马懿疯狂敲门,里面还是啥动静都没有。
郭嘉虽肚子空瘪,但依旧梗着脖子,倔强道:“你又不是小爷,你有什么权力干涉小爷的决定?反正今生小爷贱命一条,死了拉倒。”
54.如今手足
被郭嘉反讽一顿后,司马懿只好放低姿态。
“佳佳,我那天真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先吃点东西点点肚子,有什么误会咱们可以慢慢商量嘛。”
古往今来,多少真心话是借着玩笑的幌子说出口的。明明是本该郑重对待的事,却偏要以嬉笑调侃之态起头。
想到这儿,郭嘉气着气着忽地有些憋屈,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儿没处使。
“玩笑话玩笑话,你就这么喜欢开玩笑?”
司马懿急得额头直冒汗,只好贴门继续解释:“我真不是有心想背叛大魏的。我是怕你太惦记我……”
话语间有几分真情流露,却又因尴尬而有些慌乱。
门后传来一阵充满不屑的冷哼。
“自作多情。”
“佳佳,你若不信我,我今日便在这起誓。倘若我往后再吐出这种大逆不道、罔顾忠义的浑话,哪怕有一字虚言欺骗于你,就让我遭那五雷轰顶之灾,不得好死!”
郭嘉透过门缝,瞧见司马懿三指并拢立于耳旁,本如磐石般的心终究还是一软。
“你发那么多个誓,哪次守过信用?”
郭嘉咬紧下唇,犹豫了一瞬,终是拔掉门闩,猛然拉开门。二话不说,郭嘉当头就挥出一爪,紧接着狠狠咬住司马懿小臂,似是要把憋的闷气一股脑儿全宣泄出来,嘴里还恨恨嚷着:“你明明知道小爷生气压根就不是因为你投诚那档子事儿!”
司马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也知晓此番是实实在在捅到了郭嘉的大篓子上,便任由他这般咬着,既不敢挣脱,又不敢还手。
“我当时是想着,要是上来的真是蜀军。我这样说,倘若我真被扎死了,你就不会难受了。”
待郭嘉稍稍解些气,松开嘴,却还是余怒未消,伸出爪子就揪住司马懿耳朵,骂声像连珠炮般噼里啪啦砸来:“小爷还没说完呢,你插什么嘴!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扛着不行吗?哪怕真是蜀军,咱俩一块儿想法子装死躲上一阵不行么?何苦来哉,非要这般气我!”
司马懿被揪得嘴角直抽抽,还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郭嘉这语速快如疾风,司马懿根本寻不到一丝还嘴的空隙,只能眼巴巴望着,盼着郭嘉怒火能早些平息。
待郭嘉骂得痛快了,心中那股子气也总算消散去大半。
“是是是,骂得好,是我考虑不周。”司马懿认罪态度极好,趁着郭嘉歇嘴的当口,赶忙夹起一片菜叶子,小心翼翼送到兔嘴前。
郭嘉此时肚子正饿得咕咕直叫,实在耐不住煎熬,倒也颇给面子地张嘴,轻轻咬上一口。
人总不能和自己肚子过不去,有了第一口,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便自然而然接踵而至。
司马懿瞧见郭嘉终于开始动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待郭嘉吃完,司马懿手脚麻利就奔去刷盘,仿佛多做一点就能将功赎罪。
饭后,郭嘉只觉浑身倦意袭来,便径直回床上躺下。司马懿与外边几位将军是刚认识,也没什么好聊的,便也独自坐在床头,借着烛光翻阅兵书。
忽然,郭嘉像是陷入梦魇一般,不安地翻来覆去,耳朵时不时紧张抖动一下,嘴里还不时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低吟。
“不要!”
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呼喊打破屋内静谧。
司马懿察觉动静回头,只见郭嘉正好惊醒,胸脯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久久难以平静。
“做噩梦了?” 司马懿赶忙放下手中书卷,轻轻替郭嘉理好被踢翻的被子。
郭嘉回过神来,意识到不过是一场梦,仍心有余悸:“我梦到,你背叛大魏了。”
司马懿不由哑然失笑道:“你怎么天天觉得我要背叛这个、背叛那个?这次我发的可是毒誓,绝对不会再食言了。”
郭嘉脑海中突然闪过在碑文中所见的场景,心底一颤,借题发挥问道:“二愣子,你可想过,自己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害,不就是做个官员么?往后曹丕要是得势,我跟着沾光,便能混个高位当当;要是曹植掌权,我便安安稳稳做个小官。若是当不下去了,就辞官归隐,落得个逍遥自在。” 司马懿笑意盈盈,语气轻松,“我爹和我兄长就是这么想的。”
“不是他们,我问的是你。”郭嘉目光灼灼,直直盯着司马懿,似要将人儿看穿。
“不是他们,我问的是你。”
“我?”司马懿微微一怔,下意识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你就没想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郭嘉双眸死死盯住司马懿,不放过人儿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我……”司马懿一时有些喉间发哑。
“说真话。”
郭嘉语气中透着几分冷硬。
司马懿垂眸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缓缓低下头:“嬴政横扫六合,成就大秦霸业;刘邦终结乱世,开创大汉江山。如今天下局势变幻莫测,又是一轮群雄逐鹿。若能选择,谁人不愿站在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呢?”
果然。
郭嘉嘴角微微下撇,笑容瞬间收敛,望着司马懿的眼神里也掺杂进一丝陌生与疏离。
司马懿的回答虽然含蓄委婉,但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我就没这个想法。” 郭嘉别过头去,淡淡撂下一句。
见郭嘉突然较真起来,司马懿刚刚想道一句“开玩笑”,可瞧了瞧郭嘉脸色,又只好把这三个字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但是,我不一样!” 司马懿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这些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只能跟你念叨念叨,换做外人,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平日里藏得挺深的。” 郭嘉冷笑道。
“佳佳你放心,我也就偶尔无聊,做个白日梦罢了。” 司马懿笑容依旧,只是多了几分诚恳,“其实静下心来想想,做高官、觊觎皇位又有什么意思呢?整日里提心吊胆,防这防那,活得反而不自在。”
“你还能这么想?” 郭嘉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想过了,我的目标就是扶魏。等你心愿达成,等我攒够钱袋,等到天下安定,我就辞官,和你逍遥快活去。”
“等你真到深居高位时,你真能舍得放下么?你又不是欠了我什么。” 郭嘉又想起前日那般话。
“因为,你是我唯一能交心的挚友。” 司马懿脱口而出。
“小爷才不信,你从小到大就没交过好友?曹丕不算么?” 郭嘉追问。
“不算。以前是我爹管得严,不许我和身份低微之人交朋友,现在嘛,是我犯懒,懒得去结交新朋友。” 司马懿苦笑着解释道,“你还记得上次在汉宫中,曹节所说的话么。曹丕的野心定不会拘泥于区区魏公。日后曹丕若得势,我与他便不能再是朋友关系了。”
郭嘉下意识追问:“为何不能做朋友?”
“因为这是官场大忌啊,君臣之间怎么能是朋友呢?” 司马懿伸出手指,轻戳郭嘉脑门。
郭嘉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凤仪宫中偷听到兄妹俩曾密谋日后里应外合,一人夺权,一人夺夫。
“所以在我看来,荀彧实在有些愚蠢。想当年,他与曹操既是好友,又携手并肩共图大业,可如今时过境迁,双方地位已然不同,他却还天真地幻想能重回往昔那种纯粹的关系。” 司马懿仿若一位冷眼旁观之人,“就拿上次劝令君那事儿来说,咱们当时的分析其实还蛮可笑的,更可笑的是,荀令君还真就信了。”
倘若日后,若大魏当真平定天下,曹丕逼宫夺权,这皇位刘协敢不交么?
“文若不是全信,他只是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郭嘉语速平缓,顿了顿,望向司马懿,“那你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和你一致,我会帮曹丕的。”司马懿神色笃定。
“你怎知我站魏不站汉?”郭嘉挑眉道。
“你与令君不一样,你的出发点,从来不是大汉。” 司马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亦如此。”
“倘若日后曹丕得势,你成为权臣。等你百年之后,你的子孙难保不会动心思……” 郭嘉轻轻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你想的太远了。”司马懿洒脱一笑,“那我便不成亲,不生子。我不愿凭借裙带关系来维系权势,更不想沦为被勾心斗角所束缚的权臣。若能一生自在,随心随性,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归宿。”
“你这是打算彻底不管司马家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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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司马家了么?”
“司马家自有司马家的出路。人生短暂,何苦给自己平添负累呢?” 司马懿微微耸肩,一脸淡然。
“是真心话?”灼灼目光之下,郭嘉审视着司马懿。
“千真万确。”司马懿再次举起三指起誓。
**
同司马懿一聊,郭嘉睡意全无,便同司马懿一起出门闲逛。
皓月当空,洒下清冷光辉。
樊城的街道却依旧是一片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夜色寒凉,司马懿本就身子虚弱,没走多远,便被冻得瑟瑟发抖。
郭嘉敏锐察觉,便提议打道回府。
两人逛完一圈,回到府邸时,只见庭院之中,有人正对月吟诗。
司马懿走进,只见是曹植一个人喝得伶仃大醉,便不由走近。
“今晚月色不错,子建公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借酒浇愁?可是因傍晚那事?”
傍晚时分,从汉中快马加鞭跑来一封信,信中大意是责备曹植饮酒误事,以致支援樊城不够及时。
“若我那日未曾饮酒,能快些接到消息,或许就不会……” 曹植眼神迷离,话语中满是懊悔。
郭嘉跃下,轻声安慰:“子建公子无需太过担心,你是丞相最器重的公子,丞相定不会重罚于你的。”
曹植摇头:“我并非是担心父亲怪罪,若是我能早来一步,樊城这一战就不会这么惨烈。这一路走来,四处皆是逃难的百姓,多少将领也白白丢去性命。”
“丞相命你镇守一方,是器重你。小酌怡情尚可,大醉可是要寒丞相和将士们的心了。”
司马懿回想起自己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凄惨景象,不禁感同身受。
如果放在守城当日,知道援军因为将领醉酒而支援不及时,估计司马懿连刨人祖坟的想法都有了。
“祭酒,司马先生,你们可知我为何要饮酒?”曹植苦笑着望向两人,眼中满是无奈。
“借酒消愁?”郭嘉问道。
“非也,我是故意喝醉的,为的就是让人去父亲面前参我贬我。”曹植缓缓袒露心声。
“这是为何?”司马懿不解。
“我时常在想,倘若父亲不再看重我,我对世子之位不再构成威胁,兄长和我之间,还能不能回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曹植说着,忽地仰头灌下一口酒。
“怎么会回不去了?”郭嘉问道,“你俩不是一母所生,好好的么?”
曹植长叹一声,坦言道:“祭酒有所不知,我与子桓哥哥是同父同母,在兄弟几个中关系也是最好的。只是自从父亲从丞相进爵魏公之后,世子之位的传言便满天飞了。”
说罢,曹植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世子之位仅有一个,我与兄长便是最有力的竞争者。许多人企图追随我,劝我去争上一争。可我深知自己性格使然,难当大任。我也知道兄长因这事压力倍增,从那以后,我便和兄长形同陌路了。”
“若是你无心争取,为何不直接去找子桓说明白?” 司马懿依旧心存疑虑,总觉得曹植在极力撇清自己的想法。
“我早就同子桓哥哥说过了。”见司马懿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曹植语气略显急促。
“那他是怎么说的?”
“哥哥说我无需相让,世子之位各凭实力争取。可是,每次宴会,父亲都会在群臣面前赞扬我,我也知道上次德祖给您和祭酒带去很多麻烦,但是我总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曹植一股脑儿将心里话全倒了出来。
谈不妥曹丕,劝不住杨修,拒不了曹操,放不下追随者,无奈之下,曹植只好借醉酒佯装德不配位,想要自损,结果却恰逢军机要事,害得樊城平白多损失一倍人马。
“你还真是……”司马懿一向口齿伶俐,此刻也哭笑不得。
想不到曹植还真是没有心眼,要是换做自己是杨修,碰上这么个不争气的主,估计也得急得跳脚。
“若是我能和兄长一样,生长在寻常百姓家,兄友弟恭,该有多好。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爬树,一起放纸鸢,一起对弈……”
司马懿听着曹植描绘的理想蓝图,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见得,等兄弟俩娶了老婆之后,还要分家争家产呢。”
55.新组合:懿植相克
曹植忽地一怔,转而一笑:“也是,各有各的烦恼,但凡有分配不公之处,必有争执。我听闻司马先生兄弟众多,可还和睦?”
司马懿将双手交叉于枕后,依靠在树上:“当然和睦。老大伯达前年在居巢殉职;老二又一个人在外打拼,都快忘记有个家了,老三还在念书的年纪,老四老五才刚认识几个字,不提了。”
曹植微微颔首,目光中不禁流露艳羡之色,转而执起酒壶,将杯中酒倾满,轻声叹息道:“如今空有临淄侯之名有何用,若还能和兄长像当初年少时,一起把酒言欢该多好。”
要知道,临淄可是青州地界最为繁荣昌盛、文化昌明的名都大城,食邑足有万户之多,一年所得的俸禄丰厚得难以估量。
司马懿知晓曹植多情,可此刻听着这番言语,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别样感觉,总觉得曹植言语之间,像是在暗戳戳和自己炫富。
“天行有常,人么,自然也总要变的。”
司马懿并不是很能理解曹植内心的浪漫情怀,故而每次回应都像是在泼对方冷水。
“二愣子,你真的是……很破坏气氛。”郭嘉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观战,此刻实在忍不住,故而小声吐槽。
曹植本想找个人谈谈心,排解内心的诸多感怀,却不料和司马懿一聊,不但没能驱散心头阴霾,竟越谈越抑郁。
一时间,庭院再度恢复安静。
曹植满面惆怅,仿若唯有这杯中酒,才能稍稍慰藉孤寂落寞之心。于是,他一杯接一杯灌着,试图借酒消愁,麻痹自己的神经。
司马懿见状,自觉再留在此处反倒有些多余,况且外面风冷,正好也有些乏了,便萌生回房歇息的念头。
“佳佳,你陪子建公子再待一会,还是和我一起回房?”
郭嘉素日里本就不擅于安慰人,此时略一思索,自觉也难以为曹植排忧解难,索性极为干脆地紧跟在司马懿身后。
刹那间,乌云蔽月,天色陡然暗沉下来。
正当二人欲离庭院之际,背后骤然传来一阵急促且尖锐的马嘶声。
郭嘉下意识回首望去,只见马背上有一士卒忽地翻身跪下,高声禀报道:“小侯爷,汉中急讯,说是杨主簿扰乱军心,不日将被处决!”
哐当——
曹植原本紧握酒壶的手猛然一颤,仿若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酒壶径直跌落于地,酒水四溅。
曹植一时失了神,再度回神,下意识想伸手去摸索寻找那落地的酒壶,指尖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身体。
郭嘉仰起头,将酒壶轻轻递还到于曹植手上。
“啊,多谢。” 曹植仿若如梦初醒,木然地接过酒壶,双手紧紧捧于怀中。紧接着,曹植脚步虚浮,一步一步走向那名士卒。
正当曹植想细问时,被司马懿早一步凑到面前:“此话当真?”
之前和杨修结过梁子,郭嘉只当司马懿在幸灾乐祸,故而连忙将司马懿推开,自己抢上前去问道:“杨主簿向来自负精明,怎会犯下这扰乱军心的大罪?”
彼时天色如墨,士卒并未看清说话之人。
“听闻大军尚在驻守,杨主簿却提前收拾行囊,还教唆他人,宣扬主公即将退兵之言。” 士卒忙不迭地禀报道。
郭嘉闻言顿时愣住,轻“啊”了一声,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司马懿倒是神色平静,不见丝毫意外之色。
一年来,自己暗中谋划,屡屡修书夸赞杨修,又精心安排蒋济、孙资二人潜伏在杨修身侧,曲意奉承,只为让其愈发膨胀。
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只不过,这诸多手段终究不能直接将人逼上绝路。真正在背后一锤定音,决定杨修生死的那位,最终还是选择了曹丕。
想到这里,司马懿敛起眼底的深邃,看向曹植。
“快,带我去找德祖。”
曹植脚步虚浮,身形踉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幸而司马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小心点。”
曹植显得万分焦急,哪怕站不稳了,也是一个劲向前:“德祖不能有事……”
“你先回房休息,我让曹将军安排一辆马车,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汉中可好?”司马懿试图劝说道。
曹植心急如焚,额前发丝凌乱,,即便站立不稳,却仍是执拗地一个劲儿向前冲:“不行,我现在必须就去为德祖求情。”
司马懿仿若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将曹植搀扶到台阶旁,转头对郭嘉吩咐道:“我去命人速速备车,你在此好生照看。”
曹植点头应下,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几欲呕吐。
如今樊城正值修葺之际,处处皆是用人之时。况且正值深夜,司马懿一时间竟寻不到驾车之人。未几,司马懿亲自驾着一辆马车出现在府邸门前。
曹植被小心扶上马车,司马懿匆匆留书信一封,旋即带着曹植扬鞭启程。
司马懿紧握缰绳,驾车前行,郭嘉则相伴在车头。
“是你?”
司马懿微微一怔,侧首问道:“什么是我?”
“杨修之事。” 郭嘉目光如炬,直直盯住司马懿。
司马懿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说道:“我勤勤恳恳办公,怎么可能有闲心去做那种事情?”
郭嘉敏锐察觉到司马懿言语之间并未直接否认:“也是,大魏一家亲,你答应过的。不过小爷倒是好奇,你今日为何会主动帮曹植去救杨修,是不是又打什么小算盘?”
“天地可鉴,我哪有什么小算盘,我现在绝对比曹植更在乎杨修的生死。” 司马懿神色坦然。
“为何?” 郭嘉愈发不解。
“近几月诸事繁忙,我已有许久未曾向杨修拿过药。如今我这心尖又开始隐隐作痛,倘若再过七日寻不到药,恐怕性命堪忧。” 司马懿一手驾马,一手轻按心头。
郭嘉这才猛然想起,司马懿一直身中食心之痛,便不再追问,转而关切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很痛……”
“你若帮我揉揉,或许我就不痛了。” 司马懿故意苦着脸道。
郭嘉反应过来,狠狠白了司马懿一眼:“又拿小爷寻开心,自己好生驾车去,不许偷懒,小爷我回轿中歇息了。”
马车辘辘,疾驰前行,一连奔行三四个时辰。
曹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间,发觉自己已然置身马车之内,郭嘉也在身旁酣然入睡。
曹植微微探出头去,只见司马懿正一边打呵欠,一边强撑着驾车。
“司马先生,多谢你了。” 曹植揉揉自己还有些发胀的脑袋,“现在我们到哪了,要不换我来驾车吧。”
司马懿顶着黑眼圈转过头,往后瞥了一眼:“快到冀州边境了,你行么?”
“行啊。”曹植拍拍胸脯保证道。
司马懿正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闻言便缓缓停下马车,将缰绳交到曹植手中。
曹植接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疾驰。
山路崎岖蜿蜒,曹植驾车速度极快。马车行至急转弯处,车身剧烈摇晃,郭嘉险些被甩出窗外,幸而司马懿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拽住。
待绕过几处险峻关卡,马车离开山区,司马懿这才放心睡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疾驰的马车渐渐缓下来。
郭嘉一觉睡醒,还以为已经抵达汉中,满心欢喜正要跳下车,却忽地被司马懿一把拉回。
两人屏息敛息之时,车外陡然响起一阵洪亮粗犷之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
这说辞怎如此耳熟?
郭嘉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定睛望去,只见十几个手持大砍刀的劫匪,凶神恶煞站在路中间。
“坏了。”
郭嘉神色慌张,转头望向司马懿。
司马懿伸出食指放于唇前,示意郭嘉安静,然后微微蜷缩,躲在车内默默观察着外面动静。
“留下买路钱!”
劫匪一声咆哮,紧接着就大手一伸,直接将曹植揪下车,丢到一旁,而后掀开车帘,大步跨上马车。
郭嘉被凑上前的劫匪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躲在司马懿身后。
司马懿当即高举双手,指向曹植,急声喊道:“他有钱!我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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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劫匪啐了一口唾沫,满脸鄙夷,“老子行走江湖十几载,轿中的才是主人,他不过是个马车夫。”
眼见双拳难敌四腿,司马懿赶忙在口袋里摸索一番,无奈之下,只好将仅剩不多的钱袋子一股脑儿全交给了劫匪。
劫匪掂了掂钱袋,似乎并不满意:“就这么点?”
司马懿赶忙赔笑,脸上全是谄媚:“若是几位老爷不满意,小的在汉中还藏有珠宝,不如一同随去?”
司马懿刚要开始忽悠,却冷不防被一把大刀抵住脑门。
“你当老子是榆木脑袋么?前几年我表哥在崇阳,就是听信一个贱商说什么‘驴打滚’,钱生钱的鬼话,结果被官府骗走围剿,只剩下几个兄弟生还,前来投奔老子。”
前几年,崇阳,驴打滚……
司马懿不由打了个喷嚏。
郭嘉也没想到,前些年种下的因,竟如回旋镖一般,砸在今天。
“你若要钱,我有,只要你放了我们,都给你!” 曹植猛然站起,挺身而出,将司马懿护在身后。
“你有几个屁钱,老子劫富,你走开别添乱。” 劫匪压根没把曹植放在眼里,抬手便将他一把拉到一边。
哪知下一秒,曹植腰间的钱袋子竟不慎散开,钱币散落一地。
郭嘉生怕自己也被当成财物劫走,心下一慌,趁着众人慌乱之际,拔腿便逃。
车是好车,马也是好马,衣服是好衣服……
场面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
“阿嚏。”
司马懿的外衣早不知所踪,只一个劲儿地打着喷嚏。
等郭嘉再次折返回来时,便被司马懿一把揣在怀中,当做暖炉在用。
郭嘉扭头望去,只见曹植的广绫大氅也早已不翼而飞。
所幸劫匪们潜意识里认定曹植是受压迫的那个,竟还 “好心” 地扔给他一件粗布麻衣御寒,离去之时,还不忘拍拍曹植的肩膀,怂恿他跟着一起干。
“真没眼力见,不知道曹植比我有钱么?” 司马懿不满嘟囔道。
曹植望着喷嚏连连的司马懿,忽地心生愧疚,正想脱下麻衣给司马懿换上,却见司马懿早已拔腿跑远。
“快跟上啊,前面就是县衙,你不想救杨修了?” 司马懿边跑边喊。
德祖……
自然要救!
曹植咬了咬牙,赶忙跟上去。
好不容易赶到县衙内,三人却被告知,没有身份证明,县衙不予借马。
司马懿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睁大双眼瞧仔细了,这可是临淄侯曹植曹子建,曹丞相的公子!”
姓郑的县令摇摇头:“不认识。”
曹植见司马懿这般模样,生怕吓着人了,赶忙好言相劝:“仲达,你好生说话。郑县令,我不慎将信物遗落在大氅之中,不过我确确实实是曹子建。”
司马懿帮曹植说话,反被曹植说一嘴,于是便悻悻闭上嘴,只剩翻白眼的份儿。
郭嘉望向司马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惜。
县老爷一时也不敢轻易得罪人,犹豫片刻,说道:“那便……是吧?这样,你们暂且在此处住上一会,本官派人去城里问问,看看有没有大人认识曹子建,待确认完毕,再送你们去汉中。”
司马懿一听,心急如焚,争道:“等确认完毕,杨修早死了。子建,你就没有别的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么?”
曹植黯然摇头。
“要不你们谁抵押在这?” 郭嘉弱弱道。
司马懿刚欲开口,让自己留下,却忽地想起食心散一事,转而对曹植说道:“子建你留着,我想办法救杨修。”
曹植坚决摇头:“父亲唯有看在我的面上,才可能会对德祖网开一面。司马先生,你救不了德祖的。这样吧,要不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
“等你回来?”司马懿心口已经开始微微犯痛,一想到等曹植回来,自己恐怕早就是一具尸体了,连忙道,“不行!”
郭嘉见两人争执不下,长叹一声,走到两人跟前:“都别吵了,租赁一辆马车二百钱,小爷去卖艺!”
56.青楼借琴,君子卖艺
说干就干。
郭嘉直接在街头支起摊子开始杂耍,表演起翻跟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司马懿当即也折枝编了个竹碗,招呼围观群众。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曹植向来养尊处优,从来没做过如此掉身价的事,只能在一边眼巴巴看着。
“子建,你别光看着,你会啥才艺呀?”一场表演下来,司马懿虽然要到不少钱,可一数,距离租马所需的费用却还差得远。
曹植眨眨眼:“我会作诗。”
司马懿一听,顿觉这话无异于白说,苦笑着回道:“这儿都是些不识字的百姓,你作诗给谁听?”
“那,乐器呢?” 曹植开口问道。
忽地,司马懿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片竹林,灵机一动:“会吹笛子不,我给你削一个?”
曹植摇了摇头。
“那你问乐器作甚?” 司马懿捧着竹碗,满脸无奈。
“我会抚琴。”
现在上哪儿去找一架琴?
司马懿犯了难,只能摆摆手叹气道:“没事了,你看看风景吧,别走远。”
司马懿抬手扶额,默默将对曹植的期待收回,转身又厚着脸皮扎进人群,继续怂恿看客投钱。
曹植见司马懿对自己失去信心,也想证明自己,便跑至街巷中一家一家寻店借琴。
忽然,一段轻柔轻纱悠悠飘来,轻轻笼罩在曹植面前。曹植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一位娉婷少女正美目流盼,含笑望向自己。
“郎君,上来坐坐?” 少女朱唇轻启,声音软糯。
曹植木然摇摇头,不予理会,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悠扬的弹唱声。
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
曹植猛然回头,那姑娘还在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不由下意识赞道:“唱得真好。”
琴声与歌声戛然而止,楼上那位姑娘盈盈相谢道:“多谢郎君夸赞。从见郎君第一面起,奴家便觉得与郎君有缘。”
曹植本是木然,而后灵机一动:“姑娘,你的琴可否借我一用?”
“借琴?” 那姑娘忽地一笑,宛如春花绽放,“奴家若肯将琴借给公子,公子拿什么报答奴家?”
“那我给你作首词如何?” 曹植急切唤道。
“作词?我看你是做梦吧。就你这身粗布麻衣,是哪里来的穷酸书生吧?”
曹植正准备解释,楼上却抢先传来一阵刺耳的嘲讽声。这时,他才留意到,那位姑娘身后还站着几位妆容艳丽、神情高傲的女子。
“没钱还想打我们阿柔的主意,滚蛋!” 一位年纪稍大、风韵犹存的老鸨听闻动静,本是满怀期待迎出来,可一眼瞧见曹植衣衫褴褛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就是,阿柔,你要勾搭客人也得看看人家的衣冠穿着啊。”
还没等那位叫 “阿柔”的姑娘开口,其他人早已一拥而上,将阿柔团团围住,作势要把她拉走。
曹植正欲进门借琴,却见门口两位壮汉把守,一时也不敢闯入。
正当曹植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纸团从楼上踢下来。
曹植赶忙捡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后门见”。
曹植顿时兴奋不已,立刻绕了一大圈,匆匆跑去后门,只见那位名唤 “阿柔” 的姑娘怀中抱着一架琴,静静站在一角,早已等候多时。
旁边还摆放着一张旧木桌,木桌上已然铺好麻纸与笔墨。
“公子可否根据奴家的曲调,做一首词。如若公子作得好,这琴就当送给公子的礼物,可好?”
曹植连连摆手:“不过一首词而已,我不要姑娘的琴。”
“话可别说得太早,奴家的标准可是很高的。” 阿柔轻轻一笑,随即伸出葱葱玉指,拨弄起琴弦。
琴声铮铮,并不似寻常的柔弱之音,反倒透着一股铿锵豪迈。
曹植听得心潮澎湃,当即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下长篇词作。
一曲终了,曹植的诗作也已成篇。
阿柔轻轻执起,从头开始念诵,忽然将目光停留在最后两句上:“名入英雄簿,无暇顾私恩。捐躯守海疆,含笑赴冥昏!公子好词。”
这首词中有几处生僻字,曹植正欲开口解释,却没料到阿柔竟全都看得懂。
“我看姑娘的才情,不像是普通人家被迫卖身的姑娘。”
“奴家向来卖艺不卖身。” 阿柔紧握诗作,如获至宝,“奴家只是遭仇人报复,家道中落,这才被迫谋身而已。不过有了公子的词,奴家很快就能赎身了。”
“为何?” 曹植满心疑惑。
“前几日太乐令刚发檄文,以宫商之调征集乐曲,赏金百两。奴家的曲,配上公子的词,正好浑然天成。明儿奴家就去试一试,说不定很快就能筹好钱替自己赎身了。”
阿柔抱着曹植所作的词,转身便要跑回,跑开几步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手往桐木琴的方向一指,“公子只管抱去!”
“阿柔姑娘……” 曹植正要开口,却被那姑娘轻快打断。
“阿柔是艺名,我叫谢珑。”
“谢珑姑娘,若此词不能帮你脱身,我会亲自帮你赎身的。” 曹植挥臂道。
谢珑也不知听没听到曹植的话,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目的已然达成,曹植满心欢喜,很快便抱琴而返。
此时,太阳已然西斜,眼看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司马懿和郭嘉忙活了大半天,总共才凑了九十钱。
“还差百余钱。” 司马懿犯愁。
郭嘉早已累得瘫倒在地,四脚朝天地嘟囔道:“有钱也没用,马会过会儿就散了,根本租不到马。”
“唉,我去砍砍价。” 司马懿疲惫撑起身子,早已口干舌燥,“实在不行,今日咱们就直接睡大街,把曹植喊上,捡上一夜破烂,明日我们三人再加把劲,兴许就够了。”
正当司马懿想起身时,街巷深处悠悠传来一曲悠扬琴声。
只听一阵划音引领而起,整首琴曲像是流水顺着高山绵延而下,又像是彩云乘着和风浮向天际,绕梁余音,久久不绝。
“是谁在弹琴?”司马懿虽不善琴,却也懂些音律。
两人一同循声走进街巷,只见人来人往之中,曹植自顾自气定神闲地抚琴。
临近傍晚,行人们都行色匆匆,各自赶路,并没有人理会曹植,更无人在意他琴旁那只空碗。
司马懿见状,心中忽地泛起一阵酸涩,觉得曹植怪可怜的,忙从兜里掰出几个钱币,招呼郭嘉:“佳佳,你要不去给子建捧捧场?”
郭嘉叼着钱,快步走到曹植面前,将口中的钱币悉数放在空碗里。
所幸曹植似乎沉醉在自己琴声之中,并未留意来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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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曹植有些看不清琴弦了,这才抬起头,正好看见司马懿和郭嘉朝自己走来。
弹了许久的琴,曹植胳膊早已酸胀,看见碗中有钱,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忙捧起碗递给司马懿。
“司马先生,这些钱可够?”
司马懿瞧了瞧碗中,除了郭嘉投的,只挣了八钱。
可看着曹植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司马懿还是温言道:“还行吧,毕竟你借琴也要费不少功夫,才这么一下子就挣了十三文,过得去。”
说罢,他将钱全部汇入总钱袋中。
“太好了,那我明日加倍弹奏,争取快些筹好钱去找德祖。” 曹植眉眼弯弯。
司马懿望着曹植,忽然觉得他这种人,不该活在现实,而是应该活在梦里,可心中又实在不忍心直言,只好抬手轻轻拍拍曹植肩膀:“走吧,我们晚上可能要露宿街头了,不过我看过了,桥头那处地方倒是不错。”
正当三人要离开时,忽然有一人匆匆跑来,高声叫住:“这位公子,适才我家夫人在轿中听了许久,还未给过小费。来,这是我家夫人的小费。”
家丁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恭恭敬敬交给曹植。曹植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的是半袋子碎银。
“不行,太贵重了。我只要凑够二百钱租赁马车就够,夫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曹植赶忙取出两块碎银追上前,正欲将钱袋还回,却见一双玉手轻轻撩开轿帘。
“琴声中有故人之音,却未想到竟真是故人。”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小腹微微隆起的贵妇,在丫鬟搀扶下,从轿上缓缓走下。
司马懿一脸茫然,并不认识来者,诧异看向身旁。
“你俩…… 都认识她?”
“是栀栀的主人啊。”郭嘉小声提醒。
司马懿这才恍然大悟,眼见这名贵妇就是孔娴。
“经年不见,夫人近来家中可好?”曹植也未曾想到能在异乡遇见故人。
“叫什么夫人,叫阿娴就好了。”孔娴看着曹植一身布衣褴褛,眼中满是心疼,“夫家待我还行。倒是子建哥哥,你怎么会……”
“植今日落魄,说来话长。阿娴,可否借我快车一辆?”
“自然,不知子建哥哥有何急事?”
“杨主簿即将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决,我需要立刻赶去汉中求情。”
杨修是父亲好友,孔娴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一想到马会已然关门,当即就要下车,将马车让给曹植。
“夫人,你如今身怀六甲……” 一旁的家丁还想劝阻,却被孔娴厉声呵斥。
“阿娴,我还是去你府上再寻一辆吧。”曹植也欲推辞,却被孔娴急声打断。
“前面再走一段路就到府上了,天天坐着反而不利于胎儿,我也正好走动走动。子建哥哥,你就放心去吧,救人要紧。”
见曹植仍是不肯借,孔娴索性把牵绳直接交给司马懿。
司马懿满是感激,向孔娴道了声谢后,直接将曹植扛起丢进车里。
安置妥当后,司马懿探出头来,再次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多谢孔姑娘仗义相助,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了。”
“再会!”
孔娴身姿绰约站在原地,轻轻抬手,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缓缓招手。
直至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街巷尽头,那只扬起的手才慢慢放下。
57.绝笔之书
三人好不容易狼狈赶到汉中营地时,正欲上一位青年正带兵在营地附近巡视。
青年皮肤粗糙而黝黑,但眉眼间极其俊朗,模样和曹植有些几分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
“彰兄!”
曹植直奔而去。
司马懿与郭嘉跟随其后,快步上前。
曹操次子曹彰自幼便擅长射骑,武艺壮猛。只是曹彰平日里只爱打斗,不喜读书,故而常被曹操诟病。
巡视的青年也注意到曹植,便示意身后士兵继续巡视,独自上前迎接。
“植弟,父亲不是让你去支援樊城么,怎么会来汉中?还穿成这个样子?”曹彰带兵历经沙场多年,即使面对自己的弟弟,也保持着一贯的警惕感。
“此事说来话长,祖德现在如何了?”曹植焦急问道。
一提到杨修,曹彰不由将眉头一皱:“早就处决了。”
曹植听闻,心好似蓦然一碎。
“祖德是我挚友,父亲不会杀祖德的!我要去见父亲!”
哭腔中似有痛心,又有自责。
司马懿见曹植情绪有些失控,便想抓住曹植,却被曹植疯狂推开。
眼看曹植就要往营帐中闯去,曹彰抬手猛然往曹植胸口一推。
“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为何不杀?”
曹彰天生大力,曹植本就难及,如今被一推,连连趔趄几步,幸得司马懿扶住。
曹彰素来只认三件事物——第一是父亲曹操,第二是军队和手中长剑,第三便是兄长曹丕。曹彰尚武,曹植尚文,故而兄弟俩除同父同母的联系外,交情并不深。
“汉中之事本就烦忧,父亲身体不好,你莫要因这点琐事去打扰他了。”
曹植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接受这个事实,抬头却只见曹彰用拇指抵住腰间长剑,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郭嘉知道曹彰认死理,便开口问道:“那杨修现在葬在何处?”
曹彰以为是曹植身后的司马懿在说话,不屑答道:“处决之事是兄长亲手操办的,我怎知晓?”
“子桓哥哥如今在何处?”
得知是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杀了挚友,曹植心愈发疼了。
“之前在后山练兵。”曹彰简单指道。
曹植得知后,拔腿就往后山方向跑去。
郭嘉怕曹植出事,也迅速跟上。
得知杨修已死,司马懿心也空空的,眼见曹彰也要离开,就连忙追上去。
“那个,二公子,我想问问杨修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不知道。”曹彰似乎并不想在此处有过多耽搁,只是草草回道。
曹家兄弟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司马懿只觉自己踢到钢板上,只好顺着曹植离去的方向去找曹丕。
等司马懿赶到后山时,只见军队还在操练。
而郭嘉正站在里队伍后方的险坡旁往下眺望。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曹植和曹丕呢?”司马懿从背后抓起郭嘉。
郭嘉指指险坡:“见到曹丕太激动了,两个人滚下去了。”
司马懿咽了口唾沫,望着落叶堆和杂草丛生的险坡,一眼望不见坡底。
“杨修是曹丕亲自处决的,你问曹彰没用。”郭嘉将司马懿拨过树枝,到达一处隐蔽的小路口,“小爷看过了,这条小路直通坡底,你赶快去问问曹丕杨修的遗物如何处理了。”
司马懿点头,连忙紧跟在郭嘉身后,穿过丛林,跑了好远。
坡底似乎另有乾坤,本以为是灌木荆棘丛生,不料却有一处平坦之地。
司马懿和郭嘉一起绕过古木,只见一处孤坟前,曹植正跪在坟前,曹丕则站在人儿身后。
“是我害了祖德……他心高气傲,我应该早点劝他收敛的。”
泪水夺眶而出,曹植哭得几乎要岔气。
见曹植快哭得晕厥,曹丕似乎有些于心不忍,缓缓上前蹲下,像安慰孩子一般,轻轻拍打着曹植的后背。
“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你争……我只想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曹植转身,伏在曹丕身上恸哭。
此时无声胜有声。
晚来风起,曹丕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了曹植略显单薄的身躯上,随后递上一支香。
“有什么话想和杨修说的,就现在说完吧。你既然来了,再怨恨也总该见见父亲。晚上营帐会议,你就别再提杨修的事了。”
曹植接过香,用力插在坟前的土地里,深深一拜。
曹丕见曹植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便打算离去,转身却见司马懿和郭嘉鬼鬼祟祟躲在一颗古木之后。
“仲达、祭酒,你们也回来了?”曹丕本受曹植影响而心情沉郁,忽地见到司马懿,一下子明亮起来。
司马懿和郭嘉刚想打个招呼,就一个被曹丕勾搭住肩膀,一个给抱在怀里:“仲达、祭酒,父亲这次亲征中计险些被蜀军包围,多亏你们当时劝我去拦上庸,断了蜀军暗道,父亲才得以脱险。”
“都是佳佳想的周到,这次樊城解围也多亏佳佳能及时识破对面的十门连环阵。”司马懿连连推辞。
“呦,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郭嘉忽觉得司马懿有些改变。
“阿嚏——”司马懿打了个喷嚏。
曹丕这才发觉司马懿身上也是薄薄的一件:“都深秋了,仲达,你怎么也穿这么少,不怕冻着啊?”
司马懿愁眉苦脸:“子桓,此事说来话长。你弟得知杨修要被处决,大晚上就要出发来汉中救人。樊城战役刚刚结束,大晚上又哪找得到人?所以我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驾马陪着过来了。谁知啊,半路上遇见劫匪,连马车带衣服全被劫了去。”
“还好劫匪没有把你俩也劫去。”曹丕哑然失笑,正想解开披风,却恍然想起刚才已经给曹植,便换在风口的方向,替司马懿挡住风,“舍去大好的休息时间不要,反而来汉中涉险,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司马懿冻了好几天,鼻尖早已经吸溜吸溜:“要不是为了两颗破药,谁愿意过来。”
曹丕见状,带着司马懿就要回到营地。
“什么破药?”
司马懿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忙掩饰道:“杨修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之前不说,是怕曹丕担心自己。如今死到临头不说,是怕曹丕因此对曹植生出隔阂。
司马懿原本以为曹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但是经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却发现曹植压根就是纯粹到极致。受前几日的事情影响,司马懿暂时还不想让曹丕和曹植的关系恶化。
曹丕想了想:“他的东西都还在营帐里,我没来得及动。这样吧,晚上你就先安住在杨修原来的帐内,顺便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得知杨修的一切东西都还在,司马懿松了一口气:“好好好,子桓你快带路。”
曹丕点头,正要带路,却被怀中的郭嘉问道:“你们都走了,不就没有人管子建了?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呢?”
曹丕回头望了曹植一眼,一时间又难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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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既然司马懿不愿意将食心散之事说出,必然有其的道理。
“这样吧,小爷不怕冷,正好在这里看着他,若是有何意外还好防一手。”郭嘉自告奋勇。
司马懿与曹丕对视一眼后,便将郭嘉轻轻放回地上后,飞奔而去。
怕曹植寻死只是郭嘉脱身的一个借口。
当初杨修威胁司马懿,目的是为了能够确保曹植获得世子之位。因此郭嘉断定,杨修意属曹植,必定到死都在替曹植谋划。
无人会在意一个死去的谋士。杨修若想将什么有用之物留给曹植,该用什么方法传递给曹植呢?
是会托什么人?或者是料到曹植会来哀悼,在坟后设下玄机?
正当郭嘉暗自绕过树林,抵达孤坟之后,却见有一身影从小路边匆匆赶来。
曹植正孤身独坐坟前,双眼发肿,却忽地听闻身后有人在唤自己,便回过头去。
迎着声音的方向,有一人踏过灌木,来至曹植身边。
“丁仪!”
当初丁仪、杨修、孔桂和曹植关系甚密,如今孔桂削职贬谪,杨修又被处决,当初四人中,只剩下两人。
曹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故人了,害怕丁仪什么时候也同杨修一般就不见了,便拼了命地抓住人儿的肩膀。
丁仪知道杨修之死对曹植打击重大,便赶忙抱住曹植安慰道:“公子莫伤心,人总要去的。临刑之前,杨主簿命我将这份信交给你。”
竹简虽薄,却重逾千斤。
曹植双手颤颤打开信笺,眼眸却骤然瞪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紧接着,曹植像是被邪祟附身一般,手臂不受控制地奋力一甩。
信笺在空中划过一道凌乱的弧线,远远飞了出去,刚好砸在郭嘉头顶。
郭嘉被信笺砸得双眼直冒火星,本是在心底暗骂一句,忽地听到前面人声在说这是杨修的“绝笔书”,不由耳朵一竖。
既是杨修的绝笔书,对曹植来说必然关系重大。
[汝启此信时,吾已赴黄泉,与汝阴阳永隔矣……]
郭嘉兴奋打开,只见上面是一些珍重的话和往事,并没有自己想要的内容。只有在最后几行有几处蹊跷之话,写的是——
[临终之际,吾有一事相告。吾已为汝留下一人,此人必定可助公子扭转乾坤,夺得世子之位。]
杨修手上还有什么奇才?
还没等郭嘉将信全部看完,只听坟前曹植大喝一声,以头抢地。
“这世子之位,不争也罢!”
郭嘉将耳朵紧贴住后背,悄悄探出脑袋,只见丁仪疯了似的拉住曹植。
“公子,成败在此一举。杨主簿以性命相付,只盼公子能继任世子,公子怎能辜负?”
“祖德是因我而死,我不想要世子之位了,我想你们都好好活着,我希望我们四人还能像以前那样,你们为何总要逼我!”曹植痛苦至极,只能通过叫喊发泄。
“公子,小声点啊。”丁仪一边耐心劝,一边从怀中不知拿出什么,放在曹植手中,“杨主簿之死非公子之过。自追随公子起,我等从未后悔过。”
郭嘉正要看清是什么,却被坟头草挡住视线。
“这是什么?”曹植不解道。
“杨主簿为公子留下了一人,但此人性情如蛇,虽敏锐,却极难驾驭,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公子。打蛇打七寸,唯有掌控其命脉,方能令其俯首帖耳。此物便是拿捏此人命脉之物,公子只管等待,不出两日,那人必会主动前来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