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回》
1. 返都
元和二十九年十一月,启明公主祁涟漪篡位,成为大延的第二位女帝。改年号为启元。
启元二年秋。
朝堂上,皇帝坐在正上方,听着众人在底下议论纷纷。
如今战事已毕,宁将军凯旋归都。面上是可喜可贺,但实际上却是心惊肉跳。
因为这仗打得时机太巧了。
怎地就在宁连送他夫人归都的半途中突然发起攻击?还正巧杀了他夫人?朝廷上下都心知肚明,这场偷袭必定有鬼。他们也知道宁连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这场敌袭。
可是没人敢提。他们既怕宁连,又怕这大都里的传言。
所以自打归都这消息一出,许多人都想先见着大将军一面,好探探虚实。可谁知这请柬与贺礼就像汇入大海里的水,不仅面没见上,还折了许多东西在里面。群臣们都是哑巴吃黄莲了。
现今反映在朝堂上,自说什么都有。有激扬愤慨,说将军一生为国,更有先帝的荣誉加身,其妻遭如此不测,早该给个交代。有说行刺案就是阴谋诡计,说不定是宁连自导自演,毕竟早有传言夫妻关系不合。还有人进谏说此事已久,若将军不说,此事可不必再提……
正吵时,太监一声颇为急促的尖锐呼声传来:“宁将军觐见!”
话音没落,一身玄衣玄袍的宁连就出现在门口。身上照例是缴了剑,气势上仍如雷霆之势般踩在群臣的头上,一下都默不作声了。
宁连拨了袍,鞋履上就着延北的泥踏入了议殿中。
走至皇帝前,行了礼,道:“臣一返都就先来向陛下请安,家中还不曾看过。不过听说这几天我府上群贤毕至,热闹非凡。实在没曾想各位对我这个将军关怀备至。不过,怎地到皇帝跟前又讲什么“不必再提”?到底是边境的军士百姓命贱,还是这场仗别有深意,竟让我大延臣子们言不达意?”
此话一出,朝堂上更是静默无比。正值深秋,却已汗涔涔地落了一片。
皇帝面上不显,心里早已骂了一遍。
说什么不必再提!
暗地里探口风就罢了,怎地当着面说出这样的蠢话来。这么多年的科举莫不是都举上来一群酒囊饭袋不成?宁连虽有先帝给的殊荣:可穿玄色服制,位同亲王。但这么多年哪次不是规规矩矩。倒不知这群人留了自以为是的念头。
原本是殊荣,到了今天就是警钟!穿着这身一路回来,不就是为了昭天下人,这仗打得不清不楚吗?
“此事决非不会再提。来人,把刚才疯言疯语的拉下去仗责二十,罚俸两年。将军之安危位同我大延百姓之安危,怎可轻言?以后万不可说这等气话了。此事早该彻查!朕即刻下旨,命大理寺卿主管此案,尚书省,御史台全力辅佐。三月之内,若是拿不出什么结果,朕要你们提头来见!”皇帝又让记录在旁的太监颁布了昭告天下的旨意,先夸了宁连凯旋归来,体恤边陲广大军民,又赐亡妻谥号为贤悯。
这时旁的大臣还想说点什么,女帝一摆手,“散朝吧。”太监拖着细细的嗓音喊了,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宁府内。
“霄儿,救救娘!霄儿,别离开娘!”一白衣女子正死死地抓着宁霄的腿。脸上笑着,嘴里却哀求着。
宁霄正身处火海中,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烤,一层又一层的热浪向他扑过来,烧得他满头大汗,烧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不是!不是!你不是我娘!我娘呢?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宁霄想甩开那女子,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一丝力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放开我,我要找我娘……”宁霄已经快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他心底蔓延到五脏六腑。
宁霄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笑着的女子,耳边是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哀嚎。
“救救我,烧死我了,热死我了,宁霄!”
“你就是这么对你娘的吗?你就这样看着我被烧死吗?”
“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胆小鬼!”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要救娘的,我是要救的……
我没力气啊,我没力气啊!
“公子,公子?”一旁的侍卫秋弋满脸担忧地看着宁霄,心道,公子这是又做噩梦了。
“谁在叫我?是有人来了吗?”宁霄感到这火没有那么旺了,又惊又喜,力气也恢复了,一下子推开那女人。又听见一阵说话声。
谁在说话?
秋弋已经叫了好几声,看公子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于是赶紧叫了府里备的郎中来。
“小公子这是发烧了,又被梦魇住了。”郎中探了探宁霄的额头,开了几剂药,又叮嘱了注意事项,道,“服了这药,停半炷香的时间,小公子就能醒了。”
半炷香后,宁霄果真慢悠悠地醒了。
秋弋见宁霄醒了后,连忙擦了泪,来到宁霄跟前。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哭这么痛,你宁公子又不是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将军快回来了,我这是高兴呢!”秋弋一脸兴奋的样子。他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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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的时候就跟在将军身边,后来因为前年的敌袭,被将军留在宁霄跟前。
自从元和二十九年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
三年了。宁霄想,过得真快,爹马上要回来了。
下朝后,宁连打道回府,正巧碰上了送点心的商贩,接了一包后直奔宁霄屋子里去了。
本想是当爹的给孩子个惊喜,一路上不许让人往家里传消息,结果进了屋子后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想怎么回事,手上一轻,宁连扭头一瞧,宁霄正提着那包点心闻呢!
“光想着吃的,想你老子了没有!”宁连又笑又气。
三年不见,宁霄早已脱了稚气,像柳枝抽条似的长高了不少,快比得上他爹了,鼻子和眉毛也很像他爹,都很深邃浓郁。倒是眼睛越长越像他母亲:一双稍吊的桃花眼,眼下还有颗小痣,笑着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想到潋滟的春水。
总的来说,是个让人看了心情会变好的模样。
“当然想。我还给爹做了一桌菜呢!”
宁连心里一阵感动,看着一大桌子颇有色相的菜: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色泽棕红油亮的辣子鸡,裹着金黄酥皮的香酥鱼。翠绿湛兰,红白相宜,看着十分有食欲!
然后顺势坐下尝了一口,顿了一下,又尝了一口,然后再尝了一口。终于确定了:徒有其表。
这简直不是难吃了,这菜根本都没熟!
对此,厨房的膳夫有话要说:小公子根本不管是生是熟是咸是淡,只管“色香味”中占据首位的“色”啊!
宁连用筷子搅着这桌不算菜的菜,恨恨地说道,“菜随其主。”宁霄听到后竟显得十分高兴,“没错!这菜和我一样好看!”
两人东挑西拣地终于结束了这顿饭。
“最近身体怎么样?”宁连看出宁霄脸色十分不好。于是想起来之前信上郎中报的情况。
“还是那样。不过噩梦没那么频繁了。”
“注意好身体。爹可只有你一个了。”宁连拍了拍宁霄的肩膀。
“知道了。”宁霄往嘴里丢了一块奶酥糕,不经意说道,“我昨天晚上梦见着火了,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宁连顿了顿,“着火?”
“是啊。我娘和这无关吧。”宁霄看着宁连脸色稍显沉重,“真有关么?”
“没有。和你娘无关。我也不知,兴许是和以前的事有关吧。”
宁霄挑了挑眉,心道,难不成我以前还经历过这事么。
“既然这火和娘无关,就先这样吧。”
2. 初遇 大都,宣元殿内。
大都,宣元殿内。
女帝正扶额小憩,最近到了官员考核的时候,加上刺杀案一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长时间的疲劳让祁涟漪感到一阵烦躁。
这时,在外通报的人又进来了。
“说吧,又是谁?”
“启禀陛下,是巡察使张阁求见。”
“让他进来。”
女帝走至桌前,道,“此次官员考核可有优异突出者?”
“回陛下,此次考核优者两成,良者五成,劣者三成。其中,尤以延西成州和延中令州最为优异。”
“成州?你说的莫不是章裘?呵,我看你们巡察使是被延西的风沙迷了眼不成?”
“陛下息怒!下官说的是他底下的一名官吏陆霁。这陆霁乃是成州竹溪县的一名知府。下官偶然路过,发现此地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百姓都对当地的知府赞不绝口。下官又扮成平民,仔细看了当地的情况,发现此地当真是井井有条!与这州其他地方都截然不同。又发现陆霁任职以来次次考核为优,这才禀了陛下。”
“既次次考核为优,怎地还是小小知府?以前怎没通报过?”
“回陛下,他之前在壶口任慈州刺史,那时考核也只是良,后来是被调到成州做了一名知府……而且后来……”
“后来什么?难道还要让朕教你说话吗?”
“后来当地有传言说陆霁是……是……先皇的后代……所以才……”
女帝皱了皱眉,道,“为何有这样的传言?”
“因为……因为……”
女帝听着者人几番吞吞吐吐,怒从心来,一脚踹了过去,“难不成这是你传出去的?说话都说不利索,朕先革了你的职!”
“陛下息怒!是因为陆霁是陆机的儿子,所以才……”
女帝愣了一下,尘封多年的记忆呼啸而来。不由得想起了做公主时候的事情。
那时四哥祁序从百花宴上回来后就一直和她念叨一个女子。听得她既好奇又生气: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四哥哥如此痴迷!竟然都忘了帮我捉蝴蝶!那时祁涟漪气冲冲地跑到户部尚书家里,非要见一见白韶。
本看看是何方神圣,结果两人一见如故,从天上扯到地下。祁涟漪还自觉得很隐晦地问了白韶对自己四哥的看法,结果发现白韶已经心有所属。当时顿觉失望,一是失去了个这么好的嫂子,二是竟让我知道失去了这么好的嫂子。不过白韶说她可以经常来找她。祁涟漪觉得很好很好。又兴冲冲地回去了。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两人都无法再见了。
这也怪不得会有那种传言了。毕竟陆机的夫人白韶曾是先帝的挚爱这事几乎大延上下都知道,甚至这皇位也是为了白韶而坐的。不过,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祁涟漪还是清楚的。
白韶。祁涟漪念着这个名字。
你竟还留有亲骨肉在世上。
女帝从回忆里抽离出来,道,“既然表现优异突出,就该得到奖赏。既如此,就把之前欠的补上吧。至于传言么。”
“那就把他放在我跟前吧。”
启元四年秋末,陆霁连升三级,封为侍中,调入大都。
此消息一出,大都官员们十分好奇这位“连升三级”是何方神圣。不多时,陆霁就发了帖子,邀请大都里的公子们来他桂苑里一坐。
宁府自然也得了消息。
宁霄正摆弄着他那一身艳丽的大红袍。
常有人问他,别的公子哥都是一副清清白白的做派,怎地到你这就如此花枝招展,大张旗鼓啦。
宁霄对此的惯用回答是,“自然因为我是不青不白之人啦!”
其实宁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穿如此色彩鲜艳的衣服,但他潜意识里觉得,就是得这么穿,穿的这么花枝招展,总会有人注意到他的。
至于要让谁注意到,为什么要让人注意到,宁霄也说不上来。反正这么穿着就是了!
并且事实上宁霄虽然穿的艳,但又不丑。配合他这张脸,还生出了一点风流倜傥的感觉。在喜好淡雅清隽的大都,也算是自成一派了。
不过赴别人的宴,按理说是应稍作收敛。可惜宁霄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穿着这身十分艳丽的大红袍就去了。
刚进桂苑,宁霄就看见这宴的主人陆霁。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正落在陆霁身上,让宁霄看仔细了他的模样:这人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颜色极淡的青色衣袍,身形修长,长相极其俊雅,只是眉眼浅淡,尤其是眼睛,给人一种褪了色的感觉。好在有这阳光的暖意,看着不至于那么疏离。
走近了,还能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此时陆霁许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瞧他,一转眼,就看见了宁霄,便朝他会心一笑。
好敷衍的笑。宁霄心里想。于是偷偷将备好的礼物随手藏了起来。
待宾客入座布好了菜,已将近快日落的时候了。按照大都里举行宴会的惯例,主人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来贺礼的。也是各位公子哥最兴奋最期待的环节:炫耀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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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到了!
于是大家催着陆霁让人拆了贺礼给大家们瞧瞧。
这一拆,可是快拆出来半个大都了!
“兰府龙凤玉璧一对!”
“陈府金丝毛笔一对,青玉云纹砚一副!”
“张府鎏金印百花簪两支,翠色翡翠荷花坠一只!”……
什么百年珍品到这都像是大白菜似的,黄金珠宝反倒成了稀罕物!
正拆着,突然有人喊了声,“怎地还没拆到我们宁公子的呢!”
“哎呦,这一说不就想起来了吗?前几天那掌柜的正说这事呢,他说提了几个玩意宁公子都看不上眼,说这玩意俗套,要送就送个清新脱俗的。我们几个可都等着瞧瞧呢!”一旁的公子们起哄着,都想知道宁霄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陆霁听罢好似也带了点好奇,歪头看向宁霄。
宁霄冲陆霁一笑,眨了眨眼。
“等着!”
说罢,少年双足一点,身轻似燕,一翻身越过红瓦墙头。再一眼,就已看不清他身影了。
不过片刻,就带着一身碎花叶片假模假式地站到陆霁身边了。少年摸了摸后脑勺,变戏法似地献出一枝含羞带怯的白丁香来。
少年脸上盛着满满当当的明媚,含笑道,“丁香亭亭玉雪色,此花才配名美人。”
陆霁没看花,倒摘下宁霄头发上沾的一片花瓣,轻轻用帕子包了放进怀里。
“是吗?”
陆霁弹了下那只白丁香,看着它颤颤巍巍地飘下几颗花瓣。才接过,又反手把花插在宁霄腰带里。而后细细摩挲着,像在品鉴上好的玉一样。
这一摸,给宁霄摸出了点热意来。
宁霄看着陆霁这副样子,心下一动。一把握住那只赏花的手,又慢慢将手指滑进陆霁的袖子里,摸到一只清瘦的手腕。学着刚刚陆霁弄花的样子,使坏地在他腕骨上轻弹了下,又胡乱摸了几下。
这事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一旁的公子们没察觉出来不对,只当是两个人握了手。
又嚷道,“咱们宁公子真是打的好算盘!一枝花就能俘获陆大人的芳心啊!”
宁霄觉得自己总算扳回来这局,正得意地看向陆霁,却发现陆霁脸上连之前那点笑意都没有了。
只盯着刚刚宁霄摸过的那只手腕,皱了皱眉。
不会有洁癖吧…宁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摸我的时候我都没说什么,我摸回来乃是人之常情!
于是宁霄不甚在意地去和一旁的公子哥们说说笑笑去了。
3. 端倪 待宴会结束后,已是酉时。
待宴会结束后,已是酉时。
天色已黑,公子们提了灯,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去了。
宁霄上了马车,突然想起那枝被陆霁把玩的丁香。鬼使神差地低头看去,一片叶子正好卡在了腰带的缝隙里。
宁霄夹起那片叶子摩梭着,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陆霁包着的那片花瓣。面上一热。
这人倒是怪会自来熟的。
看着自己手上的那片叶子,说道,“你可就没有人家那么好命咯。”
这时,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公子,刚刚有人差点撞到我们马上!”
一掀帘,看见那人躺在地上哀嚎着,“撞人了!撞人了!”。
宁霄走到那人跟前,借着一旁客栈的灯打量了一番:这人怀里裹着什么,被撞了也紧紧护着,看来这东西必然对这人贵重无比。
那有多少可能他会在这黑灯瞎火的路上横冲直撞?另外,听这嚎声,还挺中气十足的。
“小兄弟,撞了你真是万分抱歉,不知该如何赔偿?”宁霄一边装模作样地做道歉状扶起这人,一边从他怀里摸出那东西。
没承想,那人十分警惕,用肘稍稍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但宁霄还是看见了。
那是封文书,还用墨蓝色缎子包了。
只有皇宫里才这么做。
宁霄眸子暗了暗。原本是想捉弄一下这胆大包天装模做样之人,没想到竟看见这个。
若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那又往哪去?
若是这人真知道这封文书的来历,断不敢在路上这样装模做样。
要不就是故意拦下我,要不就是贪财到命也不想要了。不管哪种情况,对宁霄来说都是一样的紧要。
宁霄眯了眯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反向一拧,又是一脚,那人便毫无抵抗之力了。宁霄拿立刻绳子把这人绑了,将要带回府时,一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小公子,抓着我家小厮作什么?”
宁霄转头,看见是兵部尚书陈石家的陈二公子陈舸。宁霄对他向来没有好感。这人面上一派柔弱亲和样,实际上如同毒蛇一般令人恶寒。
“原来是你家小厮。那怎地跑到我家马车跟前,还要讹我好大一笔钱呢。”
陈舸已走到宁霄对面。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宁霄想。陈舸听了这话后显得极为失望,对那人道,“看你平日里温顺有加,怎地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伤天害理之事?还不快跪下向宁公子谢罪?”
说罢,那人十分惊恐地跪下了,开始一个劲地向宁霄磕头。
“这小厮平常在我家府上也算听话,不知今日会做出如此之事。刚刚宁府所受全部损失,陈家会一并赔偿。看在我们同窗的份上,不如这次先放过他如何?”陈舸一副痛惜的样子,十分诚恳地替这人求情。看起来真像一个书香门第里温润有礼的公子啊。怪不得那些书院里的学生们都如此维护追捧他了。宁霄想。
“看来这小厮非同小可啊。竟让陈二公子如此维护。”可惜宁霄从不吃他这副可怜样。
“那就看在同窗的份上放这幸运人儿一马吧。”事到如今,宁霄不好再扣着这人。于是转身上了马车。
“只是不知道咱们这同窗之情,还能看多久。”
听了这话,陈舸紧握了拳,眼里满是郁色。狠狠地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人。
“蠢货。”
此时宁府的马车已经走远,陈舸取了绑着那人的绳子,用手帕包着。又满脸嫌恶地将那人怀里的文书拿了,擦了手。对一旁的暗卫道,“把这人处理干净了。”
陈舸回头望着宁霄离开的方向笑了笑,喃喃道,“我们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啊……”
不多时,宁霄已经回府。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从宫里来的文书难道是给陈家的?
什么文书重要到能让陈二公子亲自来迎?
电光火石之间,宁霄突然想到了今日在陆霁宴上,张三公子张悉不经意说的一件事。
他说最近他爹总是管着他,好不容易因着陆霁的宴来了,又让人隔三岔五地盯着自己,不让他和他那群弟兄们玩了。他说这话时宁霄喝了点酒,以为他爹最近得了空,终于肯管一管他这个便宜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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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现在想来这明明是要让他避着什么人!
最近朝廷上下因着偷袭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哪有什么闲心来管他这个纨绔子弟!他爹张缪又任职都查院,自然是最了解刺杀案详情进展的。
张悉和大都十七卫里的那帮人玩得最近!
十七卫!宁霄一下子站起来。
十七卫是大都的巡查队。名义上虽是女帝的直辖兵,但这其中有将近一半是兵部掌握的。
兵部。陈舸。
不,不一定是陈家。他爹兵部尚书陈石并不负责调查偷袭案,而且说不定还与此事有关,没有理由在大都内传消息。陈大公子陈恪也是都查院的人,难道他会不告诉自家人吗?这时候陈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从皇宫往外传消息,有什么必要?
难不成陈家也是障眼法。可究竟是在为谁障眼?又是障谁的眼?
宁霄的脑袋已有些昏沉了,他恨着自己的迟钝,忍不住想着这件事。他总觉得,这事如果错过了,说不定会错失什么真相。
皇宫,陈家,十七卫。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也容不得宁霄多想了。他头痛症又犯了。
像数万只蚂蚁在啃噬一样,宁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救救我。我好痛。
宁霄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用缚帘子的绳给自己的双手打了个结,防止自己痛得没有理智了用手抓头。
宁霄感觉自己不只是脑袋疼,甚至是骨头缝,都像在流血一样。捱着这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疼痛,宁霄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也被疼痛搅成了一团浆糊。
为什么我还不晕过去!
没事的,马上就过去了!
马上就过去了!
这么胡乱地安慰着自己,虚脱地蜷缩成一团。
一炷香后,终于把这剧痛给磨过去了。
宁霄用牙咬开手上的结,将近虚脱地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脸色苍白,凌乱不已的自己。
想起陆霁对自己说的那声“是吗“,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看到自己这副样子,陆霁还能说出来这种话么。
4. 冲突
宁霄收拾了一下自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关于陈舸那封文书的事已经断了片,于是又想起了昨夜做的那个梦。
母亲并不是因为走水而逝世的,怎么突然做起着火的梦了。难不成和我失忆有关?总不该这么多年不来,偏偏昨夜做?
宁霄又开始胡思乱想着,思绪不知怎地飘到了陆霁身上。
他看着像随便撩闲的人吗?不像。
年纪轻轻就做到侍中,这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难不成他和我之前认识?可是,如果认识的话,怎么连问都不问我。自从宁霄失忆以来,总有之前认识的朋友问他还不记不记得自己,但陆霁并没有。他难道这么自来熟吗?可是也没见他和别人多好……还是说他认为自己一定不记得他?
再或者说……我们之前是敌对的关系!所以他一看我就知道,我肯定不记得他了。
宁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起了当时陆霁皱眉的表情。
谁说俘获芳心的?
现在看来,那就是嫌弃我了吧。毕竟被自己讨厌的人摸手腕可不是一件什么享受的事。宁霄想,要是陈舸那么摸他的话……
宁霄打了个哆嗦,觉得实在是恶心。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陈舸的手指头拔下来的。
但是,如果我们两个之前只是关系普通不好的话,他肯定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出来,而且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宁霄越想,越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同小可。
天啊……我们该不会是……
我们该不会是宿敌吧!?宁霄为自己的这个想法瞪大了眼睛。
宁霄觉得可能性很大。可是,我已经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啊……
要不找个机会向他解释一下吧!
可是,如果之前做了很不好的事,我这样不就是在推卸责任吗?这也太不负责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不像主动挑事的人。宁霄又想了想自己。嗯……有很大可能是自己动的手。
再者,退一万步讲,成为宿敌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自己肯定也有一部分责任在里面。虽然自己确实失忆了,但不代表做出伤害事情的人就不是他了。
宁霄觉得自己实在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嗯!我一定要和他亲近起来!争取不做宿敌做朋友!
宁霄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在自己脑子里设想了一副十分美好的图景,并打算一早就付诸实际。宁霄又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想着今日正是休沐,觉得赶早不赶晚,当即决定换衣服准备去找陆霁。
宁霄叫人备了马车,又带了点好东西。总不能就真只送人家一枝丁香花吧。
路上宁霁心里想着这个时辰陆霁应该没吃早膳,叫人停了轿子,自己去珍味楼里要了点点心和粥。正等着,看见一个约三十几岁,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在和旁边的人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着。
这人之所以能引起宁霄的注意,全然因为他穿得相当花里胡哨。宁霄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每天穿些什么红色紫色就已经足够显眼了,和这位比起来,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还有就是这人在谈论着宁连。
“你们不知道,我之前就在宁连手下待过。对外说的什么常胜将军,延北之墙,其实都是胡扯!之所以他能百战百胜,完全都是他手底下那些将领的功劳,他就一虚名。”
“你可别瞎说了。你不就是在宁将军手底下待过,然后因为军功才当了官么?你这叫嫉妒!”
“就是就是。宁将军保家卫国的本领都是真的,你可不要诬陷人家啊!”
宁霄曾听过关于他爹的许多议论,早已习以为常,打算提了东西走人时,又听见他道,“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他能屡次获胜吗?就是因为他靠的不是自己。你们想想,这边寇怎地就正好在他不在延北的时候突袭?说明他们知道啊!送他夫人这事,除了他自己和身边人,还有谁能知道?不是他自己传出去的还能是谁?还有他那儿子,也是和他爹一样,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目无法纪,蔑视尊长,唉,你们好好想想吧!”
“呵。”宁霄走近他们位子,冷冷地看着刚才说话的人。
“你是谁啊?你笑什么?”
“我笑你痴心妄想,以为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其实还是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鸟杂雀。你刚才洋洋洒洒一大篇,简直是毫无逻辑可言。听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和边寇勾结又侮辱我娘和我爹的感情,是吗?那么,你有证据吗?我从来不讲究什么清者自清,清者就是被你这样的人搅混的。我今天站在这里问你,你说我爹和边寇勾结,侮辱我双亲,说我目无法纪,蔑视尊长。我请问,我爹怎么勾结了?为什么勾结?我又犯了哪门子法纪,又是蔑视了哪位尊长?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你知不知道我爹有先皇亲封的特制,亲加的荣誉,我娘是当今陛下亲封的夫人,我们全家都对大延做出了实实在在贡献,你要是有证据,那是卧薪尝胆,神机妙算。你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诬蔑功臣,蔑视皇族,犯的是杀九族的罪!”
宁霄一脚踹翻了茶桌,用靴子碾在那男人的心口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有吗?”
那男子哪会知道宁霄本人亲自这茶楼里,还被他本人亲耳听见了这番话。现在被宁霄踩着,这才知道了后怕。泪和鼻涕通通往外流着,两只手握着宁霄的脚,肥胖的身躯不住地扭着。一想到这话带来的后果,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宁霄看这人半天没动静,一探鼻息,已然没了动静。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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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禁吓。”宁霄耸了耸肩,赔了桌子和茶,把这事原委告诉了酒楼老板,让他去和大理寺的说一声。
“这事闹得,都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早膳了。”宁霄嫌弃地“啧”了一声,丢了手里的点心和粥。正打算回府时,一转头,遇见了陆霁。
宁霄心想,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
宁霄一扫郁色,朝陆霁笑了笑,道,“陆大人好啊。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陆霁微不可察地将宁霄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点了点头。
宁霄感觉陆霁在生气。
不知道他在这儿待了多久,不会就恰好看见了刚才自己骂那人吧。宁霄清了清嗓子,装作乖巧道,“陆大人是刚到这儿吗?”
陆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在这好一会了。”
宁霄心道,不会吧。虽然说万事开头难,但是自己这运气也太不好了。解释道,“刚才你也看见了,是他先动口的。”
“嗯。我知道。”
宁霄看陆霁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
“上次在桂苑和陆大人开了个玩笑,希望陆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宁霄心里忐忑着,要不要问呢。
“那个,咱们俩之前是什么关系啊?”说完宁霄就想打晕自己。这问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哪有人说完不要在意又问咱们是什么关系的!
宁霄连忙解释道,“我以前出了点意外,18岁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宁霄看着陆霁低了眼,又抿了抿嘴。
怎么感觉有点可怜?
“你不记得了吗?”陆霁抬眼看着宁霄。
宁霄感觉自己的责任更大了。连忙靠近陆霁,拉住他的手腕,十分诚恳地说道,“我如果之前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的话,实在是抱歉。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想起来。但你放心,我不会逃避的!”宁霄心想,果然是自己欺负了人家。简直岂有此理!
陆霁轻轻瞟了一眼宁霄抓着的那只手,轻声说,“忘记不高兴的事?”
宁霄连忙点点头,又往陆霁身边靠了一点。承诺道,“你如果还是不高兴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肯定会负责的。”
“那高兴的时候呢?”“高兴的时候当然也可以了!总之,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
“好。”
陆霁冲宁霄笑了笑,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宁霄。
宁霄第一次看陆霁这样笑。心想,我简直岂有此理!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人家。
陆霁和宁霄道了别,走到半路,身旁的侍卫石筹突然问道,“公子不是早就……”
“多嘴。”
石筹心里暗暗道,公子真是的,明明就很开心嘛。
5. 流言
翌日一早,宁霄就收到了大理寺的通传。
宁霄心下疑惑,这事若是昨天有疑点,昨日就该叫我去了,怎地会拖到现在。若说看在我爹的份上,那就压根不该叫我走这一通。况且这事昨日已经十分明了,莫不成那传话的掌柜词不达意,让大理寺卿会错了意?
宁霄正想着,车已经到了大理寺。还没等宁霄进去,那大理寺官员就一脸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一会儿别管听说了什么,可别再发火了。”
宁霄以为是昨天的事还没结束,就摆摆手,“你宁公子什么时候成那种人了?”
那官员心里知道宁霄是会错了意,也不敢再说,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带着宁霄进了偏堂。
宁霄心里的好奇与不安越来越浓。带来偏堂干什么?若是昨天那事,宁霄是不怕对簿公堂的。来偏堂明摆着是有什么不方便明说的事,而且看着官员紧张的样子,应该不是和我,是和我爹有关系。
进了偏堂,宁霄看见大理寺卿薛无量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正说着什么。见宁霄来了,薛无量对那男子说:“你把刚才说的话再给这位公子重复一遍。”
那男子看起来双眼无神,虚浮地对宁霄说,“昨天那人不过说了一句宁将军的功劳不全是他自己的,宁公子就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把那人给杀了。”
宁霄皱了皱眉,问道,“谁交给你这么说的?”
“没人教。都是这么说的。”
宁霄还想问点什么,薛无量抬手示意他稍等一会儿。又对那男子说道,“你继续说,还说了什么。”那男子抬起眼看了一眼薛无量,伸出手。薛无量命人给了他一个馒头,等他细嚼慢咽地吃完才说道,“说不定那人说宁连为了军功和边寇勾结是真的,不然他儿子为什么要杀他?肯定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啊!”
宁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事分明不是这样的。肯定是有人教唆。”
薛无量让人把那男子带了下去,对宁霄说道,“我已命人把昨日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地张贴了出来。但效果甚微,甚至都有说是大理寺和宁将军狼狈为奸。但如今最主要的不是大理寺如何,这流言才是最要人命的。无论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陛下知道,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能让陛下相信。”
宁霄看着薛无量,心里知道他如今能站在这里和他说出这番话的重量。
薛无量看出宁霄眼里的怀疑和疑惑,解释道,“宁公子不必怀疑。宁将军之前对我父亲有恩,我不忍看恩人因此落得不好的结果。”
宁霄朝薛无量行了礼,说道,“无论薛大人是报恩还是因着别的事情,宁霄都感激不尽。”
说罢,宁霄骑了快马赶回宁府。回到府上时,正赶上宁连出门。急忙叫住,“爹,如今外面有些流言蜚语。”
宁连皱眉道,“流言?”宁霄定了心神,回道,“和边寇勾结。”
宁连冷笑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可是这口风已经传到了皇上跟前。爹,此去万分小心。”宁霄抓着缰绳,十分冷静地说道。“今日一早大理寺卿薛无量把这事和我说了。他说您与他父亲有恩。”
宁连疑惑地说道,“他父亲?我和他父亲薛政并无来往。何况他父亲早已逝世。但不论如何,这人现在和咱们站在一边,姑且先信他。”
宁连上了朝,心里不清楚这流言已经传到了哪一步,若是今日陛下在朝上提起,那就有点大事不妙了。
直到毕朝,皇帝都没有提起过大都里的流言。但刚才女帝几次让他参与论事,宁连知道这是女帝的警告。
下了朝后,祁涟漪叫住了陆霁和宁连。
“陆侍中新调进大都,感觉如何?”祁涟漪往荷塘里撒了一把鱼食,“朕知道你自幼长在大都,后来才去了成州,那地方常有风沙,水土也不太好。想必受了很多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说大都与成州不同的就是离陛下更近了,臣自然感激不尽。”
祁涟漪笑了笑,抬头看了陆霁一眼,“你母亲与我是旧识,无需这样生硬。”
祁涟漪撒完了小盘里的鱼食,对着宁连打趣道,“将军就是将军,在大都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朕自然明白这是假的,但是别人可不一定。”
“多谢陛下信任,臣会尽快处理,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待宁连告退后,女帝看着陆霁,知道他还有话要说。“若是你想替他求情,就免了。朕自有分寸。”
“臣知道陛下自有决断。只是臣觉得这流言和偷袭出现的时机也都太巧了,所以想向陛下讨教。”
“哦?”
“昨日宁公子刚惩治了一个妄议国事,侮辱军纪的流氓,且这事已交至大理寺处理。要说民众心有不满,也该等大理寺审完,至少不该就在昨日。但这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传的沸沸扬扬。尽管大理寺即刻张贴布告,但是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火上浇油。臣虽来大都不久,但在成州就听过现任大理寺卿薛无量的风评是极好的,民间还称他为‘包青天在世’。大家不信这样一名好官却信一个地痞流氓。臣刚来大都,听闻这流言只觉得十分奇怪。故向陛下讨教,和这流言相关的一些事情。”
女帝看着陆霁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任何细微的心虚或者包庇。但是没有。好像真的只是疑惑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你既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得靠你自己了。”
陆霁摇了摇头,说道,“臣不想去探查军事,也并不擅长。只求一个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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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盯了陆霁片刻,大笑道,“好,朕会给你一个答疑解惑的机会。你且等着吧!”
陆霁低下头,弯了弯嘴角,“谢陛下。”
午时,皇帝身边的敬德公公来了宁府。宁霄知道这是宫里来了消息,立刻将敬德公公迎了进来。
“这么冷的天,劳烦公公走这一遭,快给公公敬茶。”宁霄笑着,抓了一把金瓜子放进了敬德的手里。
敬德公公颠了分量,喜笑颜开道,“宁公子不必担心。陛下一句重话都没说,只是请将军先在宫里住下,陛下估计是想叙叙旧。”
宁霄心下一沉,面上还是笑着,说道,“我爹嘛,只会打仗哪懂说话?就怕惹陛下不高兴了。”
“哪有的事,今日陛下还叫了陆侍中和将军一起呢。陆侍中说了这事,咱家看陛下是上了心,打算好好查呢。咱家可不能待得太久,得赶快回去了,多谢宁公子这杯热茶了。”
“公公慢走。”
秋弋也在一旁,听见宁连被皇帝留在宫里,心里是一万个着急。却看见宁霄气定神闲地吃着点心。
着急道:“公子!您怎么还有心思吃点心呢?这皇上都把将军软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谁和你说软禁了?”“那太监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我可一点儿都没听出来。”
宁霄看着秋弋瞪大了双眼,一副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就忍不住逗他。
“唉,要是你宁公子以后破产了可怎么办。就养不起你们咯!”
秋弋听了这话,更是相信了将军就是被软禁了的事实,“我又不是为这点银子!”
宁霄看秋弋已经开始计划去劫皇宫了,终于不忍心逗他了。
“行了,我爹没事。”“真的吗?那为什么要把将军留下来。”
“笨。你想,如果皇帝真不信任我爹了,敬德还会跑这儿来给我们通报一声吗?应该是皇帝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了,准备好好查一查呢。把爹留在宫里,一是面上留个由头,好光明正大不至于落人闲话。二是,皇帝也没有那么信任爹,借着流言么,也顺带把咱们查一查。”
宁霄收了脸上散漫的笑意。还有就是借此敲打一下在背后不安分的人。
但宁霄想不明白一点。这和陆霁有什么关系?
宁霄自认为他们俩关系还没有好到在皇帝面前替他家说话的地步。
更何况!我们俩可是宿敌!
宁霄一想,不行。人家不仅不怨我还替我说话,而且上次在珍味楼前给他留了一个那么不好的印象,人家都没说什么。
宁霄一下子蹦起来。秋弋看着公子脸表情变化多端,正好奇着。
宁霄突然大喊一声,“我要去找陆霁!”
6. 宿敌
宁霄正在检讨自己。说好要好好待人家呢?说好要补偿人家呢?之前在桂苑调戏人家就算了,明明要请人家吃饭,结果还因为别的事耽搁了。
太失败。太失败了!
宁霄痛心疾首。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宁霄想象着陆霁帮了自己不仅得不到回报,还要空守着自己的承诺,那副可怜的小模样,就心疼得不行。
“宁重言,还不都是你害的!”
谁说陆霁心思深沉,不好接近了?这分明就是他们胡言乱语,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霄在心里一边谴责着自己和说陆霁坏话的人,一边感叹着陆霁的好。
然而小可怜本人,正在自己府上悠哉地喝着茶。
一个时辰之前。
女帝身边的敬德公公得了授意,正要去宁府告知一声。到了半路上时,遇见了陆霁。
“陆大人!怎么在这儿碰见了您。”
“公公是要去宁府了么?”
“是呢,走到半路就碰见您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这么冷的天,公公快去我府上坐一坐。”
到了桂苑,陆霁亲手给敬德泡了杯桂花茶。
“这可使不得。咱家哪有这样的福分让陆大人亲自泡茶?”
“这怎么使不得?公公是在皇帝跟前做事的人,这么大的福分,还不值一杯茶么。今后有许多事不都得从公公这儿知道么。”
说着,让人给敬德塞了一把金豆子。
“哪里,哪里,以后陆大人有什么事,尽管问咱家。咱家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霁笑了笑,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今日我向陛下讨教偷袭案之事,看陛下并无惊讶之色,难不成这事陛下早就知道不对么?”
“咳,陛下派了大理寺卿主管此案,还有尚书和御史台。这是明明白白的圣旨,可近些日子来,因着宁将军流言那事,他们还借了十七卫的人去查。”
“十七卫?那不是管大都巡查的么?陛下同意了?”
“陆大人刚到大都,还不知道。这十七卫有一半是陛下的,一半是兵部的。他们借的,是兵部管的。”
“既是如此,那就说明兵部和这偷袭案无关了?”
敬德看了看周围,没想到陆霁说话如此直白。看了看四周,低下脑袋,悄声说,“陛下不知此事。”
陆霁一脸疑惑地看着敬德,道,“那公公……”敬德额头上已经冒汗,本不欲多言,恨自己一个没把门溜了出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陈三公子。”
陆霁一副明了的样子。陈三公子陈祐,是个爱去烟花之地的浪荡子,仗着自己父亲是兵部尚书,又有两个哥哥护着,行为举行十分不堪入目。在那种地方么,兴致上来了自然什么都肯说。
“陆大人,这事……”敬德现在进退两难,自己亲手交出去的把柄!
“嗨,这算什么大事,烟花之地么。”陆霁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敬德心里一喜,又听陆霁道,“不过公公还是得多多注意啊。陛下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是是是。陆大人教训的是。”
“公公一会儿还要去宁府吧,不知可否方便帮陆某带个话?”陆霁摩挲着手里的花瓣,挑了挑眉,问道。
“方便,方便,就是不知陆大人要咱家带什么话?”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劳烦您在宁公子面前提一嘴,今日我和将军一起见了陛下。”
不多时,宁霄已经进了桂苑,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
“宁公子今日怎么跑到我府上来了?”
宁霄看着陆霁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心里想的是陆霁一副眼泪汪汪但见了他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
“我知今日陆大人为我爹说情,重言万分感激。那日在珍味楼前就想请陆大人尝尝他们的奶酥糕了。”
宁霄看陆霁垂下眼帘,一副受伤的样子,以为是陆霁不喜欢这糕点。连忙说道,“不知陆大人喜好,我……”
陆霁侧过脸,咳了一声,一手握拳轻轻抵在嘴边,闷闷地说道,“几日不见,没想到宁公子已经和陆某如此生分。”
宁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不知该……如何称呼。”
“陆霁兄?”
“陆兄?”
“子妄兄?”
宁霄看着还是一脸受伤样的陆霁,着急道,“子妄!”
陆霁这才转过头。脸上丝毫没有刚才受伤难过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就很不错。”陆霁靠近宁霄,看着他红红的耳尖。
“你觉得不错,那就这样吧……”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称宁公子……”
“可以!”宁霄抬起头,不待陆霁说完,“可以的。你怎么称呼都行。”
陆霁轻轻笑了一声,“好的,重言。”
宁霄觉得自己被调戏了。明明这么正常的称呼,怎么到他嘴里就这么……旖旎。
不对不对,陆霁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一定是自己跟那群公子哥们混久了,怎么能这么想陆霁呢?不就是一个称呼吗?肯定他愿意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了!况且他们之前可是宿敌来着!人家能够不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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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不就是叫自己重言吗?
“不是带了点心吗,一起尝尝吧。”宁霄同手同脚地进了屋子里,拨开油纸,一股香甜的味道漫开。
宁霄看着陆霁尝了一口,心里隐隐约约期待着。
“好吃。”陆霁用手帕擦了嘴角的碎屑,冲宁霄笑了笑。
宁霄心里一阵开心。
但随后不免有些惋惜,怎么自己和他以前是那样的关系呢!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宁霄当即决定,向陆霁坦白,决定彻底割裂之前的关系,让他看到自己友善的一面。
“陆……咳,子妄,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们别做宿敌,做朋友吧!”宁霄拉着陆霁的手,一脸诚恳道。
“宿……敌……?”陆霁面无表情地看着宁霄拉着他的手。
“我知道,或许你还对我怀有敌意,但是我会努力,让你看到我好的一面的!我,我不求咱们能够马上和好,但我确实不想和你敌对了……”
“敌……对……?”陆霁看着一脸害羞又愧疚的宁霄。
陆霁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刚刚相互亲昵的不是他们吗?
陆霁恍惚地看向他们刚刚站的地方。
宁霄好像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惊天动地,只当陆霁是一时无法接受。于是叫人拿了笔墨,准备立字据,来表面自己和好的心。
“不必了。我自然是信重言的。只是……”陆霁握住宁霄想要动笔的手。事情发展到现在,实在是太惊人了,他不停地回想着他们在大都的几次见面。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算了,宿敌就宿敌吧,宿敌也有宿敌的好处。
到了宁霄这里,却是截然相反。他看着陆霁握着自己的手,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心里又谴责了自己一番。自己什么都没做,单单是说了一通话就让他如此惊讶。自己以前到底是多混账啊!
我一定要待他如手足!宁霄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陆霁紧紧地捏着茶杯,艰难地说道:“我自然是相信重言的。”
陆霁看着一脸开心的宁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失忆真是害人不浅啊……
等宁霄从陆霁府上出来,觉得心情甚好,像是解决了一桩不得了的大事。一路上哼着小曲,好不惬意!
秋弋看见宁霄这副模样,好奇道,“去了一趟陆大人府上,有什么高兴事吗?”
宁霄瞥了秋弋一眼,“秘密。”
秋弋:“……”
7. 匕首
最近这几日,秋弋觉得公子真是十分地不对劲。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那日从陆大人府上回来的时候。
从前公子总和什么张家公子李家公子玩儿在一起,现如今倒是好了,一得了空,就往人家陆大人府上跑去。
秋弋特别纳闷:公子干嘛天天往人家腹上跑呢?陆大人真的不嫌烦吗?公子真的有一天不会被赶出来吗?
秋弋一想到自家公子被陆大人赶出府门那副流浪小狗的样子,心里警铃大作。不行!我必须阻止公子丢脸!
于是紧赶慢赶地回到府里,却发现本人早已溜之大吉。
因为小流浪狗本人正在给陆霁舞剑。
宁霄剑使的很好,从小他父亲就教他练武,后来宁连去了延北守边,也从没让宁霄懈怠过。
“重言的剑真好。是壶口的铺子给打的吧?”陆霁拿了件薄袍子,递给宁霄。
“好眼力!你怎么认出来的?”宁霄拿布擦了汗,接过陆霁递给他的袍子,披在身上。
“看这纹饰材料,都不像大都有的。我就想着估计是将军托人在壶口打的了。”陆霁笑着眯了眯眼,看着十分欣赏这剑。“可惜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没办法再练武了。”
宁霄听了这话,一股凉丝丝的气从心里冒了出来,忍不住说道,“你别伤心,你若是喜欢这剑,我就叫人在壶口另打一把,做成匕首,就当防身用了。”
“那花纹样式……”陆霁用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眼睛看着宁霄的那把剑,轻轻地说道,“可以和重言的一样么?”
说罢,又觉得自己好像要求太过分了,垂下眼帘,侧过头,“若是不方便,我也不勉强的。只是觉得公子这把样式就极好,况且,我们不是……”
“是!不勉强不勉强。我答应你,你放心好了。”
不就是一把和自己花纹一样的匕首么?又不是要穿一样的衣服。再说了,明明下定决心要待人家如手足的。
说不定,这匕首一送出去,我们俩就和好了呢!宁霄成功地把自己说服了,并十分期待和好那一天的到来。
陆霁看着宁霄这个样子,心里一凉。生无可恋地想,他绝对当成宿敌间的和好象征了。
这还不如宿敌呢!
宁霄发觉陆霁看着那把剑的脸色越来越冷。心里一阵忐忑。
我说错话了吗?难不成他不是那个意思?
难不成……难不成……
难不成我用那把剑伤过他?所以他对那把剑怀有敌意,才想要一把纹饰一样的匕首时刻警醒自己吗?宁霄看着陆霁,心里想象着小可怜陆霁把打好的匕首放在枕边,每天看着它提醒自己宁霄是个多坏的人。
“不行!那可不成!”宁霄心里一惊。连忙握住陆霁的手,“这匕首的事,我们姑且放一放。”
陆霁好奇地问道,“为何?”
“总之现在不成。我们,我们还没有到那种份上……”宁霄看着陆霁的衣领,艰难地回答道。
陆霁把手抽出来,转过身,背对着宁霄,平静地说道,“那就等你想好了,咱们再说。”
宁霄不肯就这样结束,主动走到陆霁跟前,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过了片刻,陆霁轻轻叹了一口气。“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说。嗯?”宁霄还是不肯。陆霁拉过他的手,在手里轻轻捏了捏。“我没生气。”
宁霄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烫。
“好……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当然可以。”
宁霄松开陆霁的手,擦过他指腹的薄茧,感到一丝痒意。
“那我以后再来。”
陆霁看着宁霄离开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手里的温度。
等到公子回来的时候,秋弋已经想开了,“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真有道理。
宁霄一进府里,秋弋就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公子今天不开心么?”秋弋看宁霄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终于被陆大人嫌弃地赶出了府门,心里不免有点担忧和窃喜。
“没事。爹今天来信了吗?”宁霄脱了外袍,才发现还是陆霁府上的那件。又拿下来,好好叠了递给侍女,“把这件袍子洗了,洗干净点。”
“来了,说还是那样。不过今日敬德公公倒派人来传了个信。”
“什么信?”
秋弋拿那密封的信递给宁霄,“那人说让您亲启。”
宁霄立刻拆开看了,将那信投进火炉子里。
“公子,这信说什么?”
“没什么,我爹快要回来了。”
晚膳后,宁霄想着信的内容。那信异常简短,只大致说了朝中近况和一些杂事。
“将军在宫中安好,三月之期将至,公子仅可放心。近来十七卫统领庞杉和陈三公子相处甚佳。”
这信的末尾刻着一棵小鸢尾花的印记。
宁霄觉得好奇,这传信的人借了敬德的名义,说明和他关系应该是非同小可。可是这人冒险给我传消息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我报个我爹平安的消息么?
而且这人说的话或许也不能全盘相信。真是奇怪,怎地一个两个都要帮我?莫不是我上辈子真积了什么功德,这辈子这样报答我?
宁霄在这幸运中估摸出一点危险来。又把那信上内容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陈三和庞杉一直以来私交不错。宁霄对庞杉不甚熟悉,但对陈三知之甚多。
“陈三么……”宁霄琢磨着。若是对这大都里公子们的事熟悉,这句话等同一句废话。但若传这信的人对大都公子们不甚了解,那就说明对这俩人熟络起来感到惊讶。
最近大都里都忙着查偷袭这事,女帝明面上下了死命令,他们推也要推出来个替死鬼。既如此,对公子们的交往不免在意起来。
“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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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宁霄默念着。陈三是陈石的儿子,又想起了早之前被自己忽视掉的张悉。
张家是在元和十八年科举案后被提拔,入了大都。现如今根基不稳,在朝中谨小慎微,对朝中风向很是敏感,告诫的话一般不会有错。
陈三与庞杉走得近,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走得近?尚书,御史台还有大理寺,和十七卫有什么关系?
就算要向十七卫借人,哪怕是借兵部的人,陛下会不知道么?
宁霄被这想法一惊。如果陛下就是不知道!
这事完了以后,无论什么结果,都得向陛下陈情述职,多出来的人怎么办?他们就没想过吗?
那兵部一定有鬼!插手这事,不惜得罪陛下。就算最后要罚,他们可以说是将功底过,甚至把这事推到庞杉身上。
兵部陈石!怪不得那天陈舸来接!可这事需要陈二公子亲自上阵么?
陈石如果要出事了,谁会受益?谁需要兵部尚书来替他顶罪?
不,这消息的真实性也有待考虑。宁霄冷静下来。
最近消息接二连三,到底是想引导自己怎么做呢?
还有那鸢尾花,肯用敬德的名义,就算让敬德知晓也并无大碍,说不定他还会帮忙掩盖。
宁霄想着宫里的人。难不成是后宫里的人?可后宫里的人何必要帮我?现在后宫里的都是先帝在世时留下的妃子,女帝就当自己的姐姐妹妹养着。可是,除了后宫,还有谁呢?
“算了,这事先这样吧。”宁霄算了算日期,七日之后,就是他母亲的忌日了。
祁涟漪看着奏折的内容一阵头疼。
那日陆霁提了流言传的蹊跷后,她立刻派人马不停蹄地去查。连着几年前的偷袭,大都上上下下全为着这件事把心提到了脑袋上,大臣们上的奏折也是明里暗里规劝这事。
祁涟漪又喝了盏浓茶,手支着头,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这夜已深了,还是早日休息的好。”敬德公公看着过度操劳的女帝,担心道。他是从公主的时候就跟在祁涟漪身边了,看她如同看自己女儿一般。虽然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但还是免不了忧虑。
“朕知道了。”
“陛下总这么说。万一让秋姑娘知道了,肯定要怪奴才了。”
女帝听了这话,睁开眼,叹了口气,艰涩地问道,“最近,她有来信吗?”
“没有陛下,离上次姑娘来信才过了五日呢。”
“是吗……朕以为好长时间了。”
“陛下是太思念秋姑娘了。”
祁涟漪从上锁的匣子里翻出以往秋邱寄的信件,摩挲着上面干涸的字迹,就像在感受着她亲手握着的笔。
不知道她又在哪里玩,连信也不来一封。祁涟漪想着。
“舍不得让她怪你。行了,下去吧。”
敬德知道,还是秋邱姑娘最管用了!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8. 哀思
上次匕首那事闹了一回后,宁霄这几日倒没再去陆府。一是觉得尴尬,二是他也确实没有想好。宁霄思来想去都没嚼出是怎么个一回事。
虽然他俩闹得不愉快,但是秋弋和石筹这边倒是好的热火朝天。前不久秋弋还在为自己公子被赶出陆府大门而惴惴不安,现在宁霄不去了,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
“公子……您都好几天没去陆府了。您和陆大人闹不愉快了?我觉得您不能一直憋着,我觉得陆大人不像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您应该主动找人家说清楚。”秋弋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宁霄。
秋弋看宁霄没动静,心里更急了:这两个人怎么还闹别扭呢!一个是朝中栋梁,一个是将军府的公子,怎么说两个人都不该这么别扭吧。
秋弋正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您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去找石筹玩儿了……都看不见小荷姑娘了……”秋弋嘟囔着。
“对了公子!上次您从陆大人那回来,不是带了一件袍子吗?那天您还嘱咐洗干净点,这袍子我早就帮您收起来了。不如我们趁这次机会给陆大人还过去吧!”秋弋看着宁霄,发现宁霄还是毫无动静,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茶。
“你觉得,一个袍子,我还要亲自去送么?”宁霄终于放下茶杯,朝秋弋慢慢地走过去,平静地看着他。
秋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后悔不该擅自揣摩公子的心思。
“自然是……”
“知道,还不快去备马!记得装好那袍子!”宁霄拍了拍秋弋的肩,“真是好秋弋,宁府没白疼你。快去,跑起来。”
“好嘞,公子。”秋弋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跑去备马了。
真是,差点忘了袍子这岔。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不就成了吗。
到了陆府,陆霁正在喂他新得来的鹦鹉。那鹦鹉五彩斑斓,长着一双滴溜溜的黑眼仁,在架子上叫个不停。
陆霁背对着宁霄,只留下修长的背影。
“陆……咳,子妄。”
陆霁没回答,倒是那架子上的鹦鹉叫起来了:“你来了!你来了!”
陆霁轻笑了一声,侧过脸看着宁霄。
“宁公子来了。”
“怎么又变成公子了,不是说公子生分了么。”他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傻子!傻子!”那架子上的鹦鹉又叫起来。
“它,它怎么……”
“这鹦鹉刚送到我这里时就会说这两句话了。重言别在意。”陆霁转过身看着宁霄。“重言好几日都没来了,我还以为重言不想再来。”
“没有的事。我只是之前没想好。”宁霄走近陆霁,“虽然我现在也没有想的很清楚,但是上次我拿走你袍子了,而且秋弋和石筹近来关系好的不行,就借此机会来这看看你。”
“……”陆霁看着宁霄手上拿着的袍子。
“那宁公子已经送到了。”
又生气了。宁霄想。“我是想来看看你。”宁霄老实回答道。
陆霁看着宁霄的眼睛,默默叹了口气。
“重言,我们之前并不是宿敌的关系。”
“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还有很多……”
“不是,我们真的不是那种敌对的关系。”陆霁扶额道。
他觉得如果再不澄清,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去。
“不是?!”宁霄瞪大眼睛,“那,那之前……”
“我以为重言会记得我……”陆霁抿了抿嘴,低下头,看着宁霄的腰带。
宁霄见陆霁这样子,不忍心再质问陆霁了,安慰道,“也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咱们两个的关系想那么坏的。”
“那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啊?”宁霄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如果我们不是宿敌,那为什么那日在宴会上……又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剑,为什么不想做一样的匕首?
陆霁看着宁霄,扬起一抹笑容。
宁霄看着陆霁这么笑,眨了眨眼,说道:“难不成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么?”
陆霁的笑僵在脸上。
兄……弟……
宁霄看陆霁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你是我长辈?”
长……辈……
陆霁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一脸冷漠地看着宁霄。
“都不是。”陆霁颇为怀疑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宁霄。
看宁霄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就是朋友关系。”
“不可能!”宁霄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肯定不是朋友。”
陆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霄,期待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宁霄拉住陆霁的手,“肯定还是那种情同手足的兄弟!”
陆霁一把甩开宁霄,一句话也不想说。
宁霄只当他是生气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出我们是朋友的关系,还一直把他当成敌人,赶忙转到陆霁面前,一脸诚恳地说:“我真是不记得了,子妄,都是我的错。”
陆霁闭了闭眼,又转到另一边去。宁霄也跟着转过去。
“子妄兄,你就原谅我吧。”陆霁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和一个失忆的人闹这样的脾气。
“我不怪你,重言。”
宁霄简直喜出望外,又拉起陆霁的手,“太好了,你人真好!”
陆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冷冷地看着在自己周围转圈的宁霄。
算了,他开心就好了。
临走时宁霄十分开心地向陆霁道别,并承诺下次再见肯定会给他带匕首的。
行至半路,宁霄去了离宁府较远的祠堂。
明日,就是母亲容慎的忌日了。
到了祠堂,宁霄照例上了几炷香,放了母亲最爱的糕点。跪坐下来和她说起了话。
“母亲,这么长时间,您受委屈了。我和爹马上就要帮您查清了。”宁霄微笑着看着母亲的牌位,“我和爹最近都很好,大都里一切也就那样。但是,”宁霄顿了顿,低下头,“我有点讨厌自己失忆了。”
“以前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也挺好的。忘了痛苦,忘了烦恼。但是,好像也忘了一些珍贵的事情。秋弋那天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和您下棋的时候,我说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还有,母亲,我以前好像认识陆霁。我也想不起来了。”
宁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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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好一会,又抬头看着母亲的牌位,“一开始我把他当成宿敌,我觉得很可惜,怎么这么有意思的人会是我的宿敌呢?后来我又和他开了几次玩笑,我才发现,我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他了。”
“他还老是逗我玩儿,还和我闹别扭。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反感。”
宁霄想到什么,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一下。
“不过我也挺坏的,还问他是不是我的长辈,我的兄弟。”
“母亲,每次我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时候,我都感觉好后悔。如果我没有失忆的话,我们会不会有很多话可以说呢?我听人说,他从小长在大都,后来几经辗转才回到了大都。要是我都没有忘,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辛苦了。还有爹,每次我都不敢看爹的眼睛,我……我……是真的都想不起来了啊。”
宁霄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母亲的牌位,仿佛在看着母亲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一片丁香花瓣悠悠地飘到了宁霄的腿上,又顺着衣服落在宁霄手里。宁霄看着它,忍不住哽咽道:“我好想您,我好想您……”
我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啊。
回到宁府,宁霄给爹传了个信,托他回到延北再打一把和自己剑样式一样的匕首。
秋弋看着自己公子眼圈红红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去祠堂了。
“公子,今天石筹和我说了个可有意思的事呢。”秋弋一边给宁霄倒茶,一边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他说,陆大人小时候和现在区别可大了。”
宁霄转过头,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个大法?”
“石筹是十四岁做伴读跟在陆大人身边,那时候陆大人才九岁呢。”
宁霄想象了一下九岁的陆霁,忍不住笑了出来。九岁的陆霁……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别看陆大人现在一副温柔好脾气的样子,其实小时候可厉害了。那个时候陆大人考试总能拔得头筹,书院里的孩子们都看不惯陆大人。就有一次,那群小孩把他书桌给划了,结果您猜怎么着?小陆大人当时操着砚台就往那几个孩子的身上砸。石筹说,当时真是吓坏他了。”
“哦哟,这么厉害呢。”宁霄觉得实在是很有意思,“那后来呢?”
“后来被石筹拦下来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惹陆大人了。”
“嗯……甚好甚好。那就是他们该的嘛,要是我,我肯定帮着他砸。”
秋弋偷偷瞟了宁霄一眼,心想,您别说,还真别说,您当时就是递砚台的那个。
“不过那天晚上陆大人就被自己父亲骂了一顿。当时被罚跪在院子里半个时辰,可可怜了。”
不过他也没真的好好跪就是了。
“他父亲?他父亲是谁?”“是陆机。前户部尚书。”
宁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是听说这位陆大人在朝中风评不太好。”秋弋道。
“风评嘛,不就是空穴来风的评价么。好与不好,就靠传的人一张嘴,听听就行了。何况,陆霁是陆霁,他爹是他爹。”
“公子教训的是。以后不乱说了。”秋弋看着宁霄脸色转好了,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以后得多搜罗点陆大人小时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