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神医妃楚云苓萧壁城》 第 1525 章 渡己(二) 路上,谢枕玉顺其自然地问起少女的名字与住址。 “我叫锦容!乃金……锦官城人士,谢过大师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锦容眸子灵动地转了转,一看就八百个心眼子。 “大师,你好人做到底,将我送至渝州境内便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等到了渝州再还你!” 谢枕玉听得出锦容的话可信度不高,她自称锦官城人士,但却无半点巴蜀口音,反倒是汉周官话说的标准流利。 汉周就是大周,如今中原大陆上有非常多的异域外邦人面孔,倒是间接凝聚了中原百姓的民族心,皆自称是汉秦、汉楚人。 他也不点破,姑娘家出门在外有些防备之心总是好的,尤其锦容举止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孩子。 “掳你压寨的是苗人?那你该去最近的县衙报官才是,然后通知官兵前去剿匪。” 锦容噎了一下,“呃……报官还是算了吧,一来我不想让家人知道后担心,二来不愿惹祸上身,苗人很难缠的!” 谢枕玉摇头,严肃道:“你不能因此就息事宁人,若不斩草除根,兴许还有下一个受害者。何况大周对此种劣行向来从不姑息,你无需害怕。” 大周的剿匪力度之大,在整个中原都是闻名的。 旧唐半边国土山脉连绵,山匪泛滥成灾,兴风作浪是早有的事。 官家历来重文轻武,本就兵力不足,更是拿这些嚣张的贼人束手无策,是以有过中原闻名的“南唐十大悍匪”,每一处寨子都在易守难攻的山中扎营,甚至和苗人勾结,连路过的朝廷官兵都敢抢杀。 大周和旧唐开战后,也顺道跟这些山匪打得火热。 最值得说道的便是那位“璇玑姑娘”,据悉是炮火战车的创始人,曾有过一人单挑整个山寨的壮举。 好像是拿着天雷火一路炸了五座山头,所过之处鬼哭狼嚎、寸草不生,比最凶恶的悍匪还可怕数倍。 余下几个山寨听说其他寨子连后山祖坟都被炸得冒了青烟,纷纷抖着腿投诚自降。 锦容趴在谢枕玉背上,难得忸怩了几下,“……你说的是这个道理,我那不是怕有漏网之鱼起报复之心嘛,伤害我身边的人嘛,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谢枕玉沉吟一声,“也可以将这行贼人的具体方位和种种讯息告诉我,由我去报官,便不将你牵扯其中。” 锦容略显纠结地捏了捏手指,“那、那好吧……不过我说,大师你的正义感也太强了,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出家人,通常是不问世事的,就算要管,也会是规劝度化那些山匪呢。” 但这位“吾念”大师,一开口就是要斩草除根,还真是铁面无私啊。 谢枕玉顿时默然,他好歹也是当了十几年首辅的人,更是从大理寺走出来的“酷吏”,这种做法再正常不过。 但听了锦容的话,也不经反省起来,自己是否不够“慈悲”? 随后的一路上,锦容含含糊糊,模棱两可地透露了一些关于贼人的讯息。 到了苗汉交界的小镇上,谢枕玉寻了一家客栈,找来了行脚大夫给锦容治跌打损伤,又去给她买了一身汉人少女的常服。 当天晚上的半夜,锦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偷偷爬起来,写了一封信。 她用随身玉饰向客栈掌柜换了几十两银票,随着信纸一起塞入了谢枕玉客房的门缝里,自己则带着另一半,背着包裹一拐一拐地悄声离开了。 锦容走后,谢枕玉立刻就睁开了眼。 他自年少时就武艺非凡,锦容的那点小动静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借着微弱的蜡烛光芒,谢枕玉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方知大致来龙去脉。 “大师,你是个好人!但其实我没有人掳去做压寨夫人,一路上和你说的都是假的,不要去县衙报官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不过我有未婚夫是真,只是跟他闹了点矛盾,便就瞒着家里人跑出去散心。” “在苗疆那边游玩的时候,恰好碰上当地人的传统节日,我不知道跟别人唱歌跳舞抛绣球,便是代表接受求爱的意思,闹了个大乌龙。” “可他们说我在和未婚夫正式定亲前接绣球,便算是先和他们家少主定亲了,要留我在苗疆成亲。” “对方是白氏的少主,我闯了个大祸,若被爹娘知道了,会被骂死的,所以偷偷溜了。” “银票是我付给你的医药费和留宿费,谢谢大师出手相助,我们有缘再会!” 谢枕玉看完之后叹了口气。 苗疆白氏,他也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多年前周唐之战后,苗汉和解,南北两疆统一,南疆上任的白氏家主白川“入赘”大周,与镇国公府容家的嫡小姐成了亲,宁王萧玉和则留在北疆,成了风氏女王的王夫。 白氏是典型的苗人,在此等传统礼俗方面极为重视,锦容不小心招惹了他们,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对方不然不会轻易罢休的。 以白氏之人的独特手段,只怕很快就能找到锦容。 虽不知其到底身份如何,但与这小姑娘相遇一场也算缘分,当然不能看着她被抓回去强行成亲。 谢枕玉所料不错,他起身循着踪迹找到驿站的时候,地上已经睡倒了一片人。 明亮的灯笼左摇右摆,站在大门侧,透过空旷的院落,能清楚地看清二楼长廊的画面。 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黑发微卷,剑眉星目,模样颇为精致艳丽的青年正面色不悦地站在那里。 他背后背着一把银蛇造型的独特弓箭,手中一道紫色绸布,上面铃音颤动,另一端正栓捆着锦容的双腕。 青年略显生气地问道:“我真心真意要与你成亲,你为何骗我?” “你说你住在青川山脚的汉人村落,我准备了最好的见面礼前去提亲,那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阿爷阿奶!” 等他回来的时候,锦容已经不见踪影,方知被她骗了。 锦容苦哈哈地求饶:“白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放过我吧,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作为补偿,你要什么赔礼都可以,除了成亲!” 青年不为所动,执着道:“你在女娲神像下接了我的绣球,便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这是女神的指引。” “你大可把未婚夫的身份告诉我,我亲自前去与他交涉,你说与他感情深厚,却连你在苗疆待了三个月也不曾来找过你,可见对你也没有多上心。” “等见面以后,我会考验他,让你知道他并不可靠,当面点头与我的婚事。” 锦容欲言又止,苦恼的想抓狂,“他身份很不一般,你斗不过他的……” “你还是不肯说,是不是又在骗我?”青年略显气愤,冷着脸道,“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我只好直接带你回去成亲了。” 锦容面如菜色,她想死。 她的未婚夫是大周的燕王世子,她的亲堂姑是上任白氏家主的夫人。 这事要闹开来,她的前途一片完犊子 驿站大门侧,谢枕玉拿着从客栈掌柜手里赎回来的随身玉佩,神情若有所思。 三个月……锦容……容。 之前就传出镇国公嫡长女马上要与燕王世子定亲的消息,可入境大周后,又听说日子突然推迟未定,据闻是要选更好的良辰吉日。 思及此,谢枕玉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他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第 1526 章 渡己(三) 阁楼之上,白泽绑了少女的双手,打算先将人带走再说。 “阿布,阿朗,等回去以后,你们立刻向族内宣布,我明日一早就成亲。” 不远处望风的两个苗人汉子皆是一惊,“少主,这也太着急了吧,婚事还没筹备好呢!” 锦容也大惊失色,“你别是来真的吧?” “我也不想委屈了你,可谁知道你接下来还要怎么骗我,别忘了大祭司在女娲神像前说过的话,背弃诺言的人要吞一百根银针,难道你想被五仙教处罚?” 白泽倒也不是吓唬她,这的确是五仙教立下的规矩之一,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急着找锦容。 万一被大祭司知道逃婚的事,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即便看在他的份上,锦容不会被怎么样,但对方是他看中的人,他不希望教内留下坏印象。 锦容见大劫难逃,顿时万分后悔不该半夜溜出客栈,早知道就老实跟着吾念大师进了渝州再说。 她母亲功夫不俗,周人的贵族少女从小习武也很常见,奈何从前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会儿脚踝摔伤,更加不是白泽的对手。 眼看就要被套进麻袋里抗走,忽而闻得微风中飘过一缕檀香,束缚住双手的力道猛然间便消失了。 白泽在力道失衡的惯性下后退两步,沉声道:“谁!” 谢枕玉扶稳踉跄的锦容,单手作势,微微点头:“阿弥陀佛。” 眼前的僧人约莫四十上下,颈戴佛珠,白袍朴素,生得俊美无俦。 不知对方何时来到,又待了多久,光凭刚刚那一石击断绳索的内劲,白泽就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吾念大师——!” 锦容激动地一嗓子叫出来,险些跟见了亲爹一样热泪盈眶。 白泽微眯着眼,警惕地上下打量谢枕玉,语气警惕且不善。 “阁下,随意插手苗人的私事怕是不妥吧。” 少林僧?吾念? 从没听说过中原还有这么一号高手。 谢枕玉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施主,她不愿随你走,何必强求。” “好了好了,我可不想听你们这些秃驴唠唠叨叨,动不动什么子曰佛曰的。”白泽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你硬要阻拦,就拿出些本事来!” 话落,他与身后的两名护卫便一同围攻上去。 谢枕玉也不再言语,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从来不擅长劝说,更没想过对白泽动之以理。 他只用事实和实力讲道理。 白泽知道眼前的人不简单,却没想过对方的武学造诣会那么高,自己加上两个护卫,竟然愣是找不到一个突破的口子。 谢枕玉只是一昧防守,并不出手伤人,入了佛门的他早已收起了年轻时的锐利,仍显得游刃有余。 饶是如此,这场“平局”的较量也已经分出胜负了。 锦容被护在身后,任凭白泽等人怎么发起攻势,也摸不着半片衣角。 她时不时小声发出惊呼,看着谢枕玉的双眸都快成了星星眼。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白泽的脸越来越黑,急躁之下失了节奏。 谢枕玉抓住一个破绽,抬掌将其击退数步。 “年轻人,你敌不过我的,便是能赢了我,以锦容的身份你也带不走她。” 白泽听到这话,终于停了下来,冷声道:“什么意思,你知道她是谁?” 谢枕玉微微颔首,“锦容与皇室密切相关,你便是想娶,也要先问过光熙帝的意思才行。” 他没有完全点破锦容的身份,但此言也已令在场之人面色皆变。 锦容更是瞪大眼睛看着谢枕玉,满脸不可思议,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暴露了身份,还是说对方为了帮她开脱故意撒了个巧合的谎言? 白泽问出了她心中所想,“你当真不是胡说八道骗我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看谢枕玉淡如清风的神色,再看锦容诧异的神色,白泽便知这大概是真的了。 “你是皇室之人?” 白泽眸光复杂地看向锦容,沉默了片刻,后者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否认。 “难怪你说自己有婚约在身,不肯与我成亲,想来对方身份也不简单。” 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却不想再次口出惊人。 “不过锦容,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白氏乃苗疆第一大族,他就算是周帝的皇子,我也敢与之一争!” 白泽眼神执着地留下这句话,暂且带着护卫离去。 锦容大松一口气,随即愁眉苦脸地哭丧道:“完了完了,看来到底还是难逃一劫……” 事至此,她是否告知白泽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对方明摆着不到黄河不死心。 谢枕玉淡淡道:“你若不半夜出逃,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锦容吐了吐舌头,一瘸一拐地跟上去,又被他背回了客栈。 月光倾泻在长街上,她趴在谢枕玉的背部,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师,你是怎么猜出我身份来的?” 她寻思自己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啊。 “你卖给掌柜的玉佩我赎回来了,此乃御贡之物。” “就因为那块玉佩?光是这也不能轻易断定我身份啊,万一我是从别处得来的呢!” 谢枕玉继续道:“那块玉佩是北秦之物,宫中对御礼的规格和拟定都有严格要求,此物专为兰陵公主而造,和赠给大周皇室的礼品不同。” 顾君霓嫁到大周以后,内务府依旧会每年准备许多布匹、香料和玉石摆件等物,定期给她送去。 娘家为出嫁女儿准备的东西,自然和送亲家的礼物不同。 所以在赎回玉佩的时候,谢枕玉一眼就认出来了。 再结合近来种种传闻与其他细节,少女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你是兰陵公主和镇国公的女儿,容锦。” 谢枕玉知道这个名字。 容锦小小声惊呼,“哇!大师你也太厉害了,不仅功夫了得,连智商都这么高,简直是做大理寺一把手的好料子啊!” “断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出家当和尚真是可惜了,嘿嘿……” “对了大师,你怎么认得北秦之物,你是北秦人吗?” 容锦刚被人出手解围,这会儿被道破身份,也不觉得紧张,反而对谢枕玉生出几分依赖和信任,话匣子一下便被打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好像你对北秦皇室也很熟悉的样子,莫非舅舅或者哪个后妃经常请你进宫讲佛?” 北秦那边敬重佛道,她寻思吾念大师生得这样俊美,肯定很受表舅的妃子们青睐。 谢枕玉眸中氤氲起几丝莫名的神色,“嗯,我是北秦人。” 甚至还见过年幼时的容锦。 那是有一年他去大周皇宫见云苓,偶然在宫中碰到与火团兄弟玩耍的孩子们。 三岁的小丫头摇摇晃晃地撞在他的腿上,还将他错认成了亲爹。 一转眼过去,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谢枕玉回过神,从未想此刻般深深地感受到岁月的飞速流逝。 第 1527 章 渡己(四) 这样一说,容锦看他越发觉得亲切起来,“那咱们还算半个老乡呢,大师!” 她还想再问更多,客栈却已经到了,只好乖乖回房休息。 谁料第二天一早,便看见白泽板着脸坐在客栈大堂,说是不捉她回去成亲,也要跟着去金阳城会一会她那未婚夫。 容锦觉得头疼,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打死她都不会偷跑出来了。 “大师,等回了金阳城,我定要请你到家中作客!” 谢枕玉下意识地拒绝,“你不用担心那苗人青年,我会送你直到金阳城外,作客就不必了。” “唔……我倒也不是怕白泽抓我回去啦,而是你这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昨夜又替我解围,我想好好感谢你一番。” “反正你也是出来云游的,去一道也不耽搁事嘛!” “嘿嘿,说起来,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面善呢,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爹爹……” 大抵是这个原因,她才会在当时毫不犹豫地开口求救。 否则换成别人的话,她还信不过呢,毕竟有些佛门中也有败类弟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枕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颔首轻声:“好。” “太好了——!” 容锦兀自欢呼,却不知这对于谢枕玉而言有何种意义。 其实这十几年间来,由于新宝钞发行的缘故,他每隔两年都要去一次大周。 但每一次他都是匆匆而来,匆匆又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巧合,竟是再也没有见过顾君霓一面。 也许,他并不是因为巧合才见不到顾君霓。 只是他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罢了,尽管这些年来已经刻意去淡忘、不去想当年的人和事,他的潜意识里仍然在意她。 因为在意,才会逃避,那是刻在他潜意识中的本能。 就如现在这般,天下之大,无处不可云游历练,可金阳城从未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又如刚才那般,容锦邀他前去作客,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吾念,无念。 ——你的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事物,入不得佛门。 原来如此…… 恍惚间,谢枕玉回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深秋。 客栈外风声轻起,寒意微凉,模糊褪色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晰。 当年的刺痛与不甘在内心深处藏了太久太久,于岁月的催化下已发酵成空前的无边遗憾与牵挂。 有一个故事还停留在往昔静止的时光中,等着他直到两鬓霜白,等着他亲手画上句号。 …… 谢枕玉护送着容锦上了路,白泽执拗地跟随同行。 有他在,容锦身傍倚仗,态度明显硬气多了。 “不是我说你,哪有这样追女孩子的?” “你就算打着喜欢我的旗号,也不能掩盖那是绑架行为的事实,这是非法囚禁,擅自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是要被抓进大理寺坐牢的!” 白泽眼底闪过黯然,“可是,是你先邀请我跳舞的,也是你主动接了我的抛的绣球。” 在苗疆的节日习俗中,一方主动邀请另一方跳舞是表达爱意的方式,另一方回抛绣球也是同理,接下了绣球便等同定情。 年年都有苗族少女向他示爱,可容锦就是惊鸿一瞥便闯进了他的心。 容锦话说得理直气壮,“我是看你长的好看才邀舞,否则绝对不会贸然招惹你的。” “原先只听说旧唐民风保守,哪知道你们苗人也一样,接个绣球就得成亲……按你们的规矩,我平日里路过浣花馆不知接了多少张秀帕手绢,后院里岂不是得被男人塞满了。” 大周早就不允许有做皮肉生意的小倌妓女了,不过才貌出色的伶人无论在哪都很受欢迎。 谢枕玉听到这话,默默地想,这性子当真是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觉得我好看,那不就是喜欢我的意思,为何不愿嫁给我?” 白泽不甘心地追问。 容锦一本正经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对你只是欣赏,世上美男子那么多,难不成我个个都要嫁?” 她爹娘成亲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四个了,也不影响她娘欣赏各类美人。 所以在容锦的世界里,“爱美”是件再成长不过的事。 相处这段时间,白泽也算是领教了容锦对美色的“垂涎”程度有多深,又语气古怪地开口。 “所以是因为你未婚夫长得比我更好看,才更愿意嫁给他的吗?” 容锦听到这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隐隐发黑。 她突然变了语气,凶巴巴地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还不是跟针尖一样大小!我告诉你,男人光长得好看是不够的,还要心胸豁达才行!” “就好比吾念大师,瞧他现在的年纪模样也不比你们差呢,而且人家不仅温和良善,武功高强,我骗了他也不生我的气,可谓度量非凡,这样的男人才会给人安全可靠之感。” “倘若他年轻二十岁,我倒是宁愿嫁给他!” 白泽被骂了一鼻子的灰,有气没处撒,只能恨恨地瞪了谢枕玉一眼。 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秃子! 谢枕玉却是笑了,淡淡道:“这话可不兴说,小心你爹听见了罚你戒尺。” “我爹才不是那种人呢!”容锦笑着凑过去,“我娘可喜欢赏美人了,但爹爹再怎么吃醋也不会跟娘生气,更不会阻拦娘的爱好。” 因为她爹吃起醋来都是直接蛐蛐那些“美人”的,自家爱妻舍不得说半句。 这一点就比她的未婚夫萧忆楚强过八百倍! 谢枕玉笑意莫名地看她一眼,“难说。” 不过,他倒是挺好奇,容湛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说想嫁给当年情敌的话后,会是什么脸色。 这么一想,早就古井无波的心罕见地生出些许期待,连带着对接下来的重逢也少了几分紧绷。 容锦还不知道自己给亲爹带回去一份什么大礼,转而又对谢枕玉的过去产生了无尽的好奇。 “大师,你生的这样俊美,年轻的时候肯定不缺姑娘吵着要嫁给你,怎么想不开入了佛门啊?” 谢枕玉目光一时悠远,有些事情,他习惯性地在遗忘,有些感情,他习惯性地在隐藏。 但看着容锦天真大胆的无邪眼眸,如一汪澄澈的清泉,又似一面明亮的镜子。 这一刻,容锦的瞳眸看起来有些许忧伤,而那抹忧伤倒映自谢枕玉。 “我年轻时也曾钟情于一个女子,她亦对我赤诚如火,只是我那时思虑背负太重,被许多事物蒙蔽内心,致使亏欠她良多。” “待我醒悟之时,她已遇到了可共度一生的良人,我再想挽回却于事无补,遂遁入空门。” 第 1528 章 渡己(五) 谢枕玉原以为会很难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着容锦那张神似故人的脸,不由自主地便说出来了。 “……啊?”容锦愣了一下,脸上迅速闪过几丝内疚和后悔,“抱歉抱歉!都怪我多嘴,大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这下可好,戳到人家的伤心处了。 “无妨,都已经过去十六年了,我早已放下执念。” 谢枕玉淡淡笑了笑,神情又恢复成了看不出多余情绪的平静。 尽管对他的故事感到无比好奇,容锦自觉失言,接下来的一路上也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找了其他话题闲聊。 容锦长这么大,还不曾离开过大周,对外面的天地很是好奇,偏遇上个走遍过天南地北的谢枕玉,东一句西一句问得停不下来。 谢枕玉从来不是话多的人,哪怕他这些年来变化很大,这一点也不曾改变。 容锦明显是个话唠,思维跳跃性也很强,总是突然蹦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而谢枕玉的耐心却好得出乎意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或许是对曾经抱有遗憾吧,当年那个姑娘热烈而执着地跟随在身侧时,他总是冷淡待之,而今时日不同,心境便也不同。 有时不等容锦开口问,他也会主动与她讲些鲜少有人听闻的趣事。 两人谈笑风生,一时到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倒是苦了被冷落的白泽,抱着双臂坐在旁边,一张俊脸拉得比驴还长。 渝州本身在苗疆与大周的交界处,紧挨着襄州城,一行人转道赴京城,不过半日便入了襄州境内。 容锦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家里肯定找她已经找疯了。 她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去镇南侯府上,托对方带个平安信给京城。 镇南候便是封阳了,当年周唐之战中,他与卫缨夫妇妙计擒拿淮湘王立下大功,而后的十余年又一直坚守襄阳,为周唐的融合与苗疆边界稳定付出诸多辛劳。 两年前,封阳由镇南将军正式授封为镇南候,原本已经可以和卫缨一同回到京城定居,与亲人长聚。 不过二人认为时局还不够稳定,又主动在襄州留守了三年。 封阳也是佩服这位小祖宗的大胆,“我这便书信一封,以金雕送往京城,你们暂且在府内歇下吧,明日一早派人驾御车送你们入官道走。” 容锦起身连连答谢,不好意思地道:“多谢侯爷,给贵府添麻烦了。” 那送信的金雕是二姥姥留情亲手所训的奇禽,能像信鸽一样传信,甚至是送轻便的包裹,速度却比信鸽要快得多。 这样的金雕在各州主城的官府内都有一只,是吃公家饭、有编制铁饭碗的大鸟,只会用于传送紧急重要的讯息。 估摸一天一夜过去,京城那边就能得信儿了。 卫缨安置好容锦一行人后,不由得好笑,与丈夫私语道:“容丫头生得如此乖巧,谁成想这般跳脱,倒是承了她母亲的性子。” “听说容锦这次跑出来是为了逃婚?”封阳有些不解,“镇国公夫妇想把她许给谁,这孩子今年才十五岁吧,成亲未免也太早了。” 这些年来,大周女子成婚的年纪越来越晚,二十岁是比较常见的。 卫缨解释道:“自然是忆楚了,不过这门婚事是北秦和东楚那边催得紧,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秦帝的后宫根本不进新人,他膝下的子嗣也非适婚年龄,东楚一直想联姻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封阳闻言顿时了然,“所以他们就想到了容锦和萧忆楚。” 这两个孩子,一个母亲是北秦的兰陵公主,一个母亲是东楚的嫡九公主,又都是大周血脉,倘若结亲的确意义非凡。 卫缨继续道:“前两年我回京探亲的时候,云苓就和我聊起过这件事,说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大抵难以自己做主。” “她一向不赞成和亲,何况孩子还这么小,哪参得透人间情爱,若是自家孩子便也罢了,偏偏这二位俱是异国皇室血脉,将来的婚事秦楚二国都是有话语权的。” 封阳理解地点点头,“这事的确难做,北秦和东楚双双有意,她若插手阻止的话就成唱反调的恶人了。” 说句与局势相关的话,这很不利于中原三国的深入联合。 卫缨叹道:“所以啊,容丫头与忆楚能两情相悦是最好的。” 她记得这俩孩子因为出生背景相似,打小在同辈玩伴里关系是最好的,所以镇国公夫妻才没有抗拒北秦的想法。 哪想到临门一脚,容锦却逃婚了,现在又主动要回京,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 不过,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卫缨选择尊重,不去过多探究别人的私事。 翌日一早,镇南候府便派了马车送容锦等人回京。 这些年来,萧壁城夫妻化身基建狂魔,几乎把大周的路修了个遍。 一些原本需要绕行的山有了路,江河两岸也架起了长桥,交通条件得到大大改善。 沿途还多了不少驿站,各种陆路与水路长短途相结合,让出行方式有了多种多样的变化。 就如容锦一行人从襄州城回到京城,沿途先走水路再走陆路,总共需要十四天左右。 这只是正常旅途所花的时间,并且堪称悠闲,途中不耽搁游山赏水。 要知道当年叶折风千里追妻,从京城追到凉州的丹阳郡,一路翻山越岭抄近道,马都快跑死了也不敢停,最后花了七八天才追上人。 而凉州正是襄州的临境,容锦这个速度已经比十多年前快了三分之一。 再加上金雕已经报了平安信,她便越发不紧不慢,小半月后才终于抵达金阳城。 抵达京城后,容锦还不敢立刻回府,先是约了熟人在酒楼见面,想着打探一番情况,看看爹娘怒气消了没。 不多时,一个身着玄黑短打的少年掀帘而入,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格外高挑,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浓黑茂密的马尾高束起,眉舒目朗,双眸炯炯有神,端的是丰神俊朗。 谢枕玉浅隐一口清茶,微微挑眉。 来了个熟人呢。 少年腰侧别一把盘蛇纹长剑,似是份量极重,厢房木地板都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沉重的闷震声。 他进屋第一眼便看到了谢枕玉,顿时神色微怔,心道好生面熟,目光却在对方剃光的头顶上游移,有些迟疑。 不等少年深思,容锦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壮壮哥哥!” “小锦!你没事吧,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快担心死我们了!” 少年回过神来,也激动地迎上前去,还没碰到容锦便突然被一道身影所拦截。 白泽面色沉郁地看着他,冷声质问:“你就是阿锦的未婚夫?” “……啥?” 少年顿时懵了,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显露出几分憨意。 “既是你的话,便拔剑来战吧!” 这次不等白泽出手,容锦已经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没好气地吼道:“战你个头啦!什么未婚夫,这是我舅舅!” 【作者君:可以猜猜是谁的儿子!】 第 1529 章 渡己(六) 白泽面部抽搐,“……舅舅?” 他看这人年纪也不大啊。 容锦解释道:“他是我娘的叔叔的儿子,是我娘的亲堂弟,按辈分来讲理应叫他一声舅舅。” 少年倒并未将白泽的敌意放在心上,好奇道:“初次见面,我是顾南禹,敢问阁下尊名?” 白泽眼神微动,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面色些许缓和。 “原来你就是顾南禺,久仰久仰,我叫白泽,苗疆白氏族人,方才多有不敬,还望海涵。”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是五仙教圣女风留情与北秦摄政王顾长生的长子。 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白泽听过不少传闻,据说此人天生神力,能徒手斗猛兽,倒着拽动九头牛。 去年他与南诏国的勇士们比试举鼎,更是轻而易举地赢过了一群魁梧健壮的大力士,名声大噪天下。 顾南禺恍然大悟,亲切笑道:“原来是白泽兄,我妈前阵子提起过你,说白氏前段时间选拔出了新任少主,才十九岁,当真是年轻有为啊,佩服佩服。” 这些年来,留情夫妇没少往返中原与苗疆,但顾南禺鲜少涉足那里,故而与白泽都是只闻对方名字,却不曾打过照面。 没办法,他跟兄弟姐妹等人平日里现代古代两头跑,就连寒暑假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实在是抽不开身。 大周又不像现代,出门没有专车和私人飞机可以搭乘,想去苗疆的话光是路途就得花上半个多月。 两人的出身细说起来还颇有渊源,白泽态度显而易见地好了许多。 他疑虑地看向容锦,“你说顾南禺是你舅舅,那你到底是……” “罢了,也不瞒你,我爹是镇国公,娘是北秦兰陵公主。”容锦顿了顿,继而道,“至于我未婚夫,他正是燕王爷与东楚公主的儿子,这下你该知难而退了吧。” 白泽不假思索地道:“知难而退?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四个字,先让他打过我再说!” 顾南禺满眼好奇,试图从对话中探究他们的关系,“小锦,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啊,还有这位同行的大师……” “壮壮哥哥先别问那么多,我回头再和你解释。”容锦摆了摆手,有些紧张地问,“我娘那边什么情况,还生气吗?” 她寻思娘亲火气再大,收到平安信也有十来天了,怒气该冷却不少了吧。 顾南禺道:“你留下一封信便不见人影,可把她气坏了,差点就要派公主府亲卫队的私兵去抓你,幸亏被你爹拦了下来。” “不过小锦,你这次的确做的过火了,离京那么久平安信也不报一个,让大家担心好久,失联两个多月,你爹娘觉都睡不着。最后还是凤眠叔叔算了一卦,说你很快就会平安归来,他们才勉强放下心来。” 当时凤眠叔叔还说,容锦这一去路途并不凶险,唯独卦象沾惹桃花意,也会遇到化解困难的贵人。 只是这卦象甚是玄妙有趣,贵人亦故人,桃花两朵成重影,一绽一散。 顾南禹扫了白泽一眼,觉得这话指的可能就是他,对方很明显跟小锦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你娘已经不气你离家出走了,只气你期间信也不写一封,让她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等回去了可要好好向她认错解释。” 容锦闻言不由得悄悄瞪了白泽一眼,还不都是因为这家伙软禁她。 顾南禺继续唠叨,“倒是忆楚哥被你害惨了,燕王叔叔觉得你会离家出走都是他的错,把人吊起来打了一顿,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伤还没好就又动身带人去寻你下落,把京城周遭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人影,急得都快上火了。” 容锦脸色发白,神情迅速闪过焦虑与担忧,“他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儿呢?” 萧忆楚从娘胎出生就体弱,从小没哪个长辈舍得打过他,这回可是因她遭大罪了。 “他前些日子去青州寻你下落了,镇国公府收到平安信后给他也递了消息,正在往回赶,想必明天就能抵京了。” 顾南禺说完,劝她先回家报个平安,父母弟妹们心里都惦记着她呢。 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置身事外的谢枕玉倒是坐在一旁,神情自然。 而后容锦邀请谢枕玉到府上作客,却将白泽留在酒楼中安置,后者有些不满,但也觉得贸然上门不好,起码得准备准备,给未来岳父岳母留个好的初印象。 …… 镇国公府内,初夏荷香四溢。 顾君霓坐在太师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岁月在她身上沉淀了稳重的气质,收敛了年轻时的张扬恣意,却更显高贵典雅。 她有些郁闷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顾君霓从来不愿儿女的婚姻与朝堂政治挂上钩,她只盼孩子们能够寻找到真正简单的幸福。 所以牺牲容锦的婚事去换取朝堂利益,一直都她坚决反对的事情,哪怕萧忆楚是熟人的孩子,各方面都优秀出色,他们对其知根知底。 摆在第一位的仍是容锦的意愿,否则萧忆楚再优秀也和女儿无关。 但早前凤眠给两个孩子算了一卦,说他们有天赐缘分,若能把握住便是美满一生。 出于这个原因,顾君霓方才主动配合北秦促成婚事,哪料容锦的反应会这么大,不由让她怀疑自己的选择。 容湛思索着道:“还记得凤眠告诫过我们,不可强求两个孩子的缘分,否则适得其反。我们原本觉得有他的判词在,这门婚事该是命中注定,同意和亲也算顺应天命,如今想来大概是会错意了。” “小锦的婚事我们就不该插手,嫁与不嫁,全凭她自己想通后再做主。” 顾君霓也蹙眉颔首,“不错,缘分缘分,讲究的正是一个“缘”字,强求则缘消缘散。之前云苓姐姐建议我们先推脱此事,等小锦大个三岁再去考虑这些,怪我心急了。” 大周女子的及笄年龄早就改到了十八岁,云苓觉得不妨以此为由再等几年,反正现在定了婚事也不能立刻成亲。 而且未来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若是容锦不愿意嫁,兴许以后会有转机出现呢。 倒是这会儿把婚事宣告天下,万一将来要取消,诸国面子上也不大好看。 偏生顾君霓被催得紧,再加上有凤眠的判词当定心丸,方应了婚事。 容湛拍拍她的手,“别自责,你也有你的难处,毕竟这次面对的压力不仅来自于北秦。” 北秦毕竟是顾君霓的娘家,她想叫板也有底气,但东楚就不一样了,太强硬容易坏了和气。 更何况燕王夫妇本来就很喜欢容锦,有小私心促成亲事,他们实在不好唱反调。 夫妻俩正说着话,便有下人前来通传,报大小姐回府了。 顾君霓立刻起身,黑着脸道:“也罢,亲事先暂缓吧,北秦和燕王那边怎么应付回头再商量,且待我先看看这傻丫头在外面浪那么久有没有饿得瘦成猴,等会儿见了爹妈可别光顾着嚎哭!” “呵……小锦肖你,机灵着呢,哪里会吃亏。”容湛笑着跟上她,跨出门槛,“我倒是好奇她惹了什么样的桃花回来呢,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有烂桃花了?” “哦?那平日里是谁总吹嘘自己年轻时府里有十几个男侍的?” 夫妻俩数年如一日的打情骂俏。 容湛言笑晏晏,心里只觉得暗喜,自家闺女颇有本事,能迷得不少男孩子团团转。 却万万没想到,有那么一朵烂桃花不是闺女的,而是他媳妇儿的。 第 1530 章 渡己(七) 来到厅堂内,顾君霓一眼就看见了多日未见的女儿。 她完全忽略了旁边的谢枕玉和顾南禹,紧绷的心弦才松下来,便气不打一处来地开口训斥。 “你还知道回来,老娘就差带人把整个大周都翻个底朝天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地府看看你是不是把魂儿丢在那儿了!” 容锦被揪住一只耳朵,哎哟叫唤起来,“娘松手,疼疼疼!您听我解释……嘶呀!” 幸得容湛解围,她心里又将白泽咒骂了十遍八遍,然后下意识地飞速躲到了谢枕玉背后。 “呜呜呜,吾念大师救我!” “你还敢躲,倒要看看你怎么解……” 顾君霓正欲把人揪出来,抬头便对上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忽然怔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大脑因这猝不及防的照面瞬间空白。 多年未曾见面,让顾君霓几乎快要忘记了这张脸,可记忆却先一步认出了那个名字。 谢枕玉静静地看着她,单手行礼缓声道:“阿弥陀佛,多年未见,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容锦悄悄冒出半个脑袋,惊奇道:“咦?吾念大师,你竟然认得我娘?” 这一路上也没听他说过啊。 顾君霓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顾南禹闻言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忽地拳砸掌心一声暗叹:坏了! 他瞥了眼堂姐夫容湛的神情,果然见对方脸上的笑意已经僵住。 小锦啊小锦,你可真是给你爹娘钓了个大宝贝回来啊! 容湛眸带异色,似乎很是惊讶他这副僧侣打扮,语调微扬:“你是……谢枕玉?” 一年前,朝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谢枕玉主动辞官回家,今后银联宝钞相关事宜不再由他负责。 双方离得十万八千里远,他们本来也无心留意别人的私事,却不知他辞官后竟入了佛门! “是你。” 听到这个名字,顾君霓如梦方醒,很快便恢复庄严镇定,“你怎么会突然到访?” 没有冷漠,没有爱恨,流逝的岁月早已埋葬了多年前的纠葛,让这未曾预料的重逢多出别样的陌生与岁月恍惚。 缺心眼的容锦还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直扑上去挽顾君霓的手臂,一开口全是惊喜。 “娘和吾念大师当真是旧识啊,大师你这一路上怎么不早和我说!” “娘,我方才正要与您解释呢,孩儿原本是想去苗疆,找宁王叔叔家的妹妹玩去。谁料碰上苗族的风俗节日,闹了个大乌龙,差点被白家的少主强留下来成亲。幸亏途中遇上吾念大师替我解围,否则便真要成了那压寨夫人了!” “那白泽一路像狗皮膏药似地粘着我,故而吾念大师亲自送我回来,以防他又搞什么幺蛾子,孩儿感念吾念大师一片好心,特地盛邀他来咱们府上小住作几天客!” 顾南禺听到这话,心里啧啧直叹。 敢情凤眠叔叔说的烂桃花不是小锦的,而是他堂姐的啊…… 容锦解释完,屋内其余人的脸色多少都有些精彩,唯独谢枕玉依旧淡若清风。 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何种感受。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顾君霓来不及数落女儿惹出来的麻烦事,缓声道:“既是如此,谢首……吾念大师便在镇国公府上歇下吧,容锦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还望海涵。” “娘,大师是您在北秦时的旧友吗?” 容锦还想好奇地盘问,这次却被打发到了一边,“好了,你别缠着问东问西的,快去梳洗一番把衣服换了。” 顾君霓顿了顿,又道:“我和你爹与吾念大师叙会儿旧,你去叫管事把客院收拾好。” 大人谈话小孩子不好插嘴,容锦只得退下。 被遗忘的顾南禹扫了眼众人,也识趣地悄悄离开了,虽然大家都说他随母亲粗枝大叶的性子,可他真不是小锦那种傻瓜。 不多时,容锦换好规矩衣裳后来到后院,便见三个弟弟妹妹们正围着顾南禹热火朝天地讨论什么。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见她,直喊道:“惨咯惨咯,大姐你这一遭可真是给阿娘摘了朵烂桃花回来,我看咱们家接下来的日子不得安宁了!” 另外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跟着附和,“爹爹肯定又要偷偷吃醋了,那个大和尚要倒霉咯!” 娘亲喜欢看美人,爹爹每次嘴上不在乎,然而狭路相逢时老跟别人过不去,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小心眼。 “可壮壮哥哥说大和尚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爹爹打不过他怎么办呀。” “我们可以找留情姥姥出马,把大和尚揍个落花流水,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娘亲!” “什么什么?”容锦听得一脸蒙圈,“你们在说什么呢?”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自己带了个什么人回来。”顾南禺摊手,无奈地道,“那位吾念大师的俗家名字叫谢枕玉,原是北秦的首辅大人。” 精神力者记忆力超乎寻常,他以前在亲爹书房里见过对方几面,仍有印象。 容锦不可思议道:“啊……他就是北秦首辅?” 于她而言,这是个经常出现在大周官报里的人物。 不过她向来贪玩不爱看书,尤其不喜欢看正经严肃的官报,所以对这个人物的印象只有铁血冷酷,以及他是个天才,据说还生得俊美无比。 只是容锦怎么也没办法把吾念大师和传闻中不近人情的玉面阎王联系在一起。 “怎么你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什么又叫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娘亲?” 容妹妹叹气,稚嫩的小脸显得语重心长,“大姐,你还记得早前咱们看过一本叫做《镜花情缘》的话本吗?” “当然记得。” 那话本的作者正是娘亲的好闺蜜,蔷薇姨姨,据说是她年轻时写出来的经典之作。 大概讲述的是一位公主痴心错付,黯然伤神决定放下爱情去远方搞事业后,却意外寻得命中情缘,旧爱幡然悔悟却当初不再的故事。 话本前半部分虐恋,后半部分甜爽,格外牵动人心。 有人觉得男主乃万千女子的人间理想型,也有人惋惜遗憾男二迟来的情深。 总之读者中的两派党争打得极其火热,时隔多年到如今聊起来还能掀起纷争,连带着容锦姐妹这样的小姑娘后来都慕名拜读过。 容妹妹煞有介事地道:“此前我偶然听姨姨和别人聊天说起,其实那本书的剧情是由真人真事改编的,故事原型乃咱们的娘亲,而那伤透她心的人正是当朝北秦首辅。” 容锦目瞪口呆。 所以那个话本里的超级大渣男就是吾念大师? 她想说这是世上最荒谬的事,却转念又想起了对方亲口提及的过往。 “……” 容锦忽然就明白了刚才爹爹的脸色为何那么臭,原来不是因为她闯了祸,而是因为她“闯了祸”。 ……她好像一不小心做了漏风的黑心小棉袄。 第 1531 章 渡己(八)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斑驳地洒在厅堂中。 谢枕玉全身都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眉眼淡若画,白衣出尘。 容湛夫妻问起他为何出家,双方都客套寒暄了几句。 “不过是倦了俗世纷扰,想图个清静罢了,如今我也算得了无牵挂,比做官时自在悠然许多。” 容湛浅饮一口清茶,“难得你我有一天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相坐而谈,不必为政事争辩不休,甚好,甚好……既如此,便在府上多留几日吧,也好让我和君君尽一份地主之谊。” 三人会面时,起初厅堂内的气氛还有些凝滞尴尬,随着交谈片刻后倒是慢慢缓和下来。 第一眼看到谢枕玉时,容湛本能地黑脸皱眉。 倒不是因为当年的感情私怨,毕竟在那场爱情战争中,作为胜利者的他连孩子都长大了,没必要再芥蒂。 双方之所以合不来,更多原因还是在于后来的政事往来。 容湛作为云苓钦定的银行行长,关于宝钞的发行、利率浮动调整,等等相关新政的变动都是由他负责。 牵一发动全身,在中原三国被紧密捆绑的情况下,每次商议共事的地点都轮流定在各国京城。 容湛自然少不了与谢枕玉频繁接触,两人为了各自王朝的最大利益,没有哪次不针锋相对的,不欢而散更是常态。 现在没了矛盾冲突,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跟对方正常相处了。 对于容湛的招待,谢枕玉也欣然应下,并未拒绝。 顾君霓问他,“小锦那丫头这一路上到底闯了多少祸,没给你添麻烦吧?” 提到容锦,谢枕玉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笑意。 “祸是闯了不少,但麻烦都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他把容锦的经历更仔细地交代了一遍,帮助夫妻二人了解全貌,言语中又多处为其开脱,方令顾君霓的怒火和担忧都平复不少。 “那白氏少主强硬执拗,锲而不舍地跟了一路追到京城,估摸这两日就会上门寻来,你们且有个心理准备。” 顾君霓揉了揉额角,“全怪我们平时太娇惯小锦,养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凡事不懂思虑后果,怕是要让你看笑话了。” 这是容湛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整个镇国公府都宠上了天,比公主都还娇惯得厉害。 得亏她一直维持着严母的形象,才叫这丫头没被惯坏。 谢枕玉浅浅弯唇,“哪里哪里,小锦的性子骄而不傲,心思机敏大胆又不乏细腻包容,倒是更胜公主当年。” 他仔细端详金缕紫杉的女人,她一如当年的明艳,面若银盘,神态柔和,眼角眉梢都是悠然惬意。 圆润的两颊从当年的少女憨态变为成熟丰腴,却依旧保留着年轻时的朝气,可见这些年来过得幸福美满。 闻言,顾君霓哑然失笑,“你倒还编排起我来了。” 不过,容锦的确比她年轻时强得多,她在少女时代是当真被宠坏了,逢人没有不说她霸道的。 但这孩子继承了她骨子里的自信和大胆,同时还有容湛的温柔包容,同理心很强。 别看顾君霓平时对容锦堪称严厉,可旁人一夸这孩子,心里比谁都骄傲欣喜。 “还说我做事霸道,我看你的心眼也没比以前大多少。” 她以揶揄的语气回敬了一句,气氛陡然间变得轻松融洽许多。 于是接下来,三人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话匣子,琐碎地闲聊起了天南地北。 好似他们只是多年未见的旧友,彼此间从未有过任何不快。 临近黄昏时分用过晚膳,顾君霓亲点了几名侍从,引谢枕玉前往客院歇息。 他在容府暂住了下来,庭院内栽了很多桃树,这会儿正是晚桃盛放之时,景致难得。 花期早的桃树已经开始凋零,满地都是粉色的残瓣,风一卷起,满帘清香。 容锦的未婚夫萧忆楚在第二日上午便匆匆赶了回来,谢枕玉只远远地见了那少年一面,看着是个俊美矜贵的,满脸焦急担忧的模样,却不知对容锦到底有几分真心。 白泽也是掐准了时间,情敌前脚才上门,他后脚就备礼前来拜访。 双方一打照面,顿时格外眼红,气氛剑拔弩张。 谢枕玉原以为联姻之事板上钉钉,岂料顾君霓夫妻突然又转变了想法,决定暂缓长女的亲事,待三年后再议。 这无疑给了白泽信心和继续纠缠的底气,后面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情,便无关谢枕玉一个已经出家的外人了。 外面的世界闹得喧嚣,他在院内静得悠然。 只是容湛夫妻俩忙着处理麻烦,一时无暇仔细顾及这方小院,时常叫三两只小猫溜进来嬉戏胡闹。 对于房间里时不时出现的小虫子,时而苦极时而咸极的甜汤,谢枕玉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日他在庭院内禅坐,又听得院外有几分响动。 那两个孩子大抵不知道他耳力极强,离这么远也能隐约听个七分明白。 “你今天抓到什么了?” “一只大将军螳螂!” “螳螂?这个管用吗?他连毛毛虫都不怕的……” “那要不我们找容婼表姑家的姐姐借条蛇来,吓唬吓唬他?” “壮壮哥哥说他是武林高手,那样的小蛇肯定不管用,我觉得应该请蟒大爷出马!” 两小只正密谋着,便被容锦逮了个正着。 “你们几个想干什么,要吓唬谁?” “嘘……大姐,你小声点,小心他发现了!” “我们抓了一只大螳螂,正准备放到大和尚的屋里吓唬吓唬他,好给娘亲出气。” 容锦黑着脸,一手揪住一只耳朵,“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回房待着,不许随便靠近客院,谁再敢胡闹我揍谁!” 话音落下,隔墙传来谢枕玉的声音。 “可是小锦来了?” 她赶紧把两个弟弟拉开,吩咐妹妹带走看管好他们,然后连忙走了进去。 “吾……吾念大师!” 第 1532 章 渡己(九) 谢枕玉冲她微笑,在石桌前倒了两杯茶示意她坐下,“今日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容锦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是心烦意乱,无意路过此地时为了躲人才来的。 “咳……说起来真是对不住,我邀大师留在府内作客,这几日却多有怠慢。” 谢枕玉也不介意,只关问道:“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为了议亲之事烦恼?你若不介意的话,不妨与我说说,虽然未必能替你解忧,有个倾诉的对象也好。” 容锦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他对面。 “的确是为了议亲的事,此前爹娘已经答应了燕王伯伯,皇室那边也已经在筹备了,临门一脚却因我的任性让爹娘失信于人。燕王伯伯一家虽无怨怪之意,但北秦和东楚的使者却都极为不满,催促我们早早把亲事定下来。” “不过爹娘想法有变,这次哪怕失信也铁了心要将此事推迟三年,我知道他们这全都是为了我,如今弄得各方都难做,我心里也很是懊恼……” 这事是容家理亏,对不住燕王一家,帝后夫妻也难做人,更别提还有来自于两国使臣的压力。 容锦不想爹娘为难,果断提出决定尽快定亲,但容湛夫妻却不肯了。 谢枕玉听完颔首道:“三国联姻一事,只要有两方改变主意便做不得数,故而不用担心。这是你的婚事,你应当深思的只是愿不愿意与那人共度一生,无需考虑是否为大局做牺牲让步。” 容锦闷闷不乐地叹气,“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否则娘也不会被苦苦相逼至此了。” 她那秦帝舅舅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若说为了利益推动她嫁给一个混不吝的二世祖,这倒不至于。 可萧忆楚作为一个优秀的联姻人选,不会伤害她的同时还能带来好处,舅舅可就不会因为“恋爱自由”这种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理由而改变想法了。 谢枕玉指腹摩挲着茶杯,缓声道:“放心,我好歹在北秦做了十几年的首辅,哪怕出了家,在秦帝面前说话也还有些份量,你大可放下心来。” 容锦顿时惊喜地睁大眼睛,“当真?吾念大师肯帮我们解围?” 她知道舅舅能稳固帝位和朝堂,离不开那位传说中的首辅大人,但从来没想过谢枕玉会出手帮她。 “大师,太谢谢你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婚事沦为朝政的牺牲品,现在你可以仔细说说燕王世子了,你是因为不喜欢他才逃婚的吗?” 容锦迟疑了一下,眸中闪过不自知的失落,“我不知道。” “嗯?” “我说不清自己喜不喜欢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未必喜欢我,不过是因为爹娘的期许才答应这门亲事罢了。” 萧忆楚大她三岁,很是照顾她,因为母亲都是来自异国和亲公主的缘故,相似的出身让他们在年轻一辈中关系最要好,共同语言也最多,许多事情的想法都不谋而合地合拍。 容锦一直觉得,像他们这样的青梅竹马,假如没有所谓的联姻关系,而是顺其自然地走到一起,定然是一则金玉良缘的佳话。 可事情就偏偏坏在这一举联姻上。 得知这个消息时,容锦的心理很奇怪,她一开始会为此暗自欣喜和期待,随后又抑制不住地感到抵触。 在她成长的大周环境下,经历云苓四姐妹等人的思想调教,年轻的男女们正处于思想变革的阶段,反抗包办婚姻就是主流的思想热潮之一。 尽管仍有无数家庭遵循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传统,但为了自由与真爱而选择反抗,才是年轻人的追求的真理。 容锦也不例外,她学习的书本都是新编教材,里面更不乏大量现代观念。 更别提母亲顾君霓曾是其中的佼佼者,反抗北秦千里迢迢来到大周自行择夫,放到史书上都得写好几笔。 作为以母亲为榜样的女儿,她当然不允许自己屈服于“落后与封建”的陈旧传统中。 在年轻一代的心里,包办联姻是会被耻笑的。 联姻的小道消息传出后,容锦顶着周围人别样的目光,在与萧忆楚相处时更是产生了别样的微妙心理。 但她依旧默认了婚事,直到偶然听见萧忆楚的同窗问他,“旁人都道东楚让你娶容锦是别有目的,你心里怎么样。” 萧忆楚不置可否:“这门亲事于东楚而,言政治意义大于一切,旁人的说法倒也没错。” 同窗问他:“那你可喜欢容锦,亦或有其他心悦的姑娘?” 萧忆楚抿唇不答。 同窗又问,“难道你甘愿受命于父母了?” 萧忆楚顿了顿道:“我自幼便知将来娶的人会是小锦了,并不抵触此事。” 大人们总是不避讳地当面谈起这些,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小锦或许不懂,但他年长一些,自然听得明白。 容锦顿时难受得说不出话,想来萧忆楚默认婚事的原因是为了东楚,而不是喜欢她! 再加上双方前两天才刚吵完架,正是冷战的时候,她才想去和好便听到这些,一时冲动就逃婚了。 她在信里写下自己反抗糟粕传统的决心,毅然离开了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容锦不喜欢萧忆楚,才会选择逃婚,事至此,真相原委仅有谢枕玉知晓。 谢枕玉思索着道:“你们当时为何吵架?” 容锦气冲冲地道:“他总对我去秦楼楚馆赏美人颇有意见!这种事情上,我爹都没管过我娘,偏生他要来约束我,我不乐意,自然与他争吵一番!” 事后便更觉得萧忆楚不喜欢她了,否则怎么没跟爹爹一样包容娘亲呢? 谢枕玉低笑一声,果真……还是个孩子啊。 他看得出来,容锦对萧忆楚是有几分心意的,只是在联姻之事上与思维观念起冲突,钻了牛角尖。 那位少年也未必对容锦无意,可喜欢与爱是有区别的,在他们这个年纪,双方都尚且琢磨不透这些东西。 说亲一事的确过早了。 谢枕玉倾听完这番话后,摸了摸容锦的头。 容锦倾诉一通后,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她现在心里很纠结,也很迷茫。 “抛却杂念静一静心,然后顺其自然,且待三年后再看。到那时,你一定要直面内心,不管旁人眼光,不顾这些那些,只认真问自己是否心悦他,然后……” 容锦悄悄抬眼,只觉得谢枕玉悠远的目光似穿透岁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第 1533 章 渡己(完) 容锦离去后,翌日清晨,顾君霓来了客院。 “抱歉,这些天琐事缠身,没能好好招待,今早方知三郎伙同四郎一起暗地捉弄你,才叫阿湛揍了那两个小混球一顿,一会儿押他们来给你赔不是。” 谢枕玉正在庭院内练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过如今遁入空门,长剑也换成了桃枝。 他扫了眼顾君霓,将她脸上的疲惫看的明显,不在意地笑笑道:“孩童玩闹罢了,又伤不得我分毫,不必如此严厉。” 顾君霓抿唇,直言道:“昨夜小锦前来寻我,说联姻一事你会出手帮忙。” “只是我与阿湛思来想去,你早已辞官入佛门,好不容易遂心如愿寻得清闲,如何能让你再因我们的家事被卷入其中?” “你的好意我们谢过了,但此事留给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麻烦归麻烦,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说到底她们一家远在大周,隔着十万八千里,北秦还能跑过来逼婚不成。 谢枕玉收了剑势,将桃枝拿在身侧,上面还有着凋落了粉瓣的零星花蕊,“我与小锦这孩子甚是投缘,出于喜爱之情才这样说。” “长公主放心,我不会回到朝堂上与文武百官据理力争,当年陛下欠我一个人情,他答应过我可以凭此换取任何一个条件。”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他兑现这个诺言,如今恰好派上用场,既能了结我在尘世中的一番因果,也能替小锦略解烦忧,算不得麻烦。” 谢枕玉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只是顺便为之一样。 顾君霓眉梢微挑,讶异道;“以皇兄那种算计不吃亏的性子,还会给出别人这样的承诺?” “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枕玉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我当上首辅的那一年,陛下亲口承诺只要我不与长公主过多纠缠,便许给我这样的好处。” 那年他和顾子瑜有史以来第一次爆发了明面上的矛盾。 因为他发现对方此前多次做局,只为令他误会顾君霓,对其生出隔阂。 谢枕玉痛苦的同时感到愤怒,而顾子瑜也坦然承认了在一些事情上对不起他。 于是对方给出补偿,只要他肯放弃顾君霓,就可以得到其他任何想要的东西。 最终,他没能抵住此番诱惑,放手了爱情。 直到很久以后,谢枕玉回望时才发现,他最想要的东西已经被自己亲手遗弃,再也找不回来了。 提起这个话题,气氛不免有些许沉默。 谢枕玉像是感知不到一样,继续道:“让小锦过得无忧无虑一些吧,从今往后,北秦不会再在她的婚事上动念头。” 他不是要帮忙劝说将婚事推迟三年,而是要彻底绝了北秦拿容锦联姻的念头。 让小丫头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全心全意地去追逐真正喜欢的人吧。 “等她真正出嫁的那一日,不知我是否有幸前来观礼?” 顾君霓身披嫁衣的模样,谢枕玉曾在心里幻想过很多次,但今生他无缘得见。 不过容锦肖似生母,想来穿着嫁衣的样子也与她格外相似。 顾君霓沉默几许,眉眼柔和了许多,“自然少不了你的请帖,谢谢。” 曾经竭力阻挠她婚事的人,如今又为她的女儿百般争取,当真是世事无常。 谢枕玉点点头,目光一直不曾从她脸上离开:“嗯,另外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北秦。” “这么快?你才来了五天而已。”顾君霓一怔,“远途到金阳一趟不容易,不多留几日吗?” 她和容湛商量过,本是想留谢枕玉在府上作客半月的。 谢枕玉温和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我之所以前来拜访,一是小锦几番盛邀,不忍叫她失望,二来便是想见见故人,了却当年的遗憾,我离开寺庙已有数月,此番心愿终了,该是归期。” “心愿……” 听到这话,顾君霓神情微怔,不禁凝眸望去。 那人一袭白衫立于树下,衣袂翻飞,步入惜花期的春桃纷落如雨,吹落在他肩头脚边,满地残粉馨香。 清晨朝阳,花雨朦胧。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打破了岁月的禁锢,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年她霸道地缠着他作陪赏春,两人并肩而立,他冷若冰霜,不理会她笑靥如花。 今年桃树下相对而立,仅隔数尺却已咫尺天涯,如花笑靥不再,而他神情温柔似水,风中轻语低喃。 “看到兰陵过得幸福,我便再无遗憾与牵挂了。” 终于说出了口,谢枕玉陡然心底一松。 原来……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放下过她。 顾君霓忽而觉得鼻尖发酸,多年前分别的那个秋日,她送他至金阳城外。 此去一别再难相见,他说永远都不会祝福她。 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顾君霓眼眶微涩,淡金赤朱的朝阳映在脸上,眼眶周围泛起一圈薄红。 “我亦如此,望君安好。” 她莞尔嫣然,一如当年美丽,尽是释然。 步入垂珠帘内,透过绿纱窗,谢枕玉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目及远处,似有另一人在驻足等待,与她并肩消失在雨花深处。 他的心情平静宁和,有块在心底压了很久的无形石头被打碎,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褐色的桃树枝头抖落了最后一片花瓣,这一场红尘纠葛,终于有始有终。 …… 第 1534 章 圆一场遗憾 秋去冬来,天空飘起雪花。 送走了谢枕玉这尊大佛后,云苓得以在繁忙的朝事中喘上一口气。 顾君霓和容湛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了,尽管被插曲耽搁了几个月的时间,婚事的筹备工作却是一直没有暂停进行的。 当下,只需要等待北秦朝廷正式应下此事,派送亲队伍带着顾君霓的嫁妆来大周便可。 “羽知虹”的出现解决了一个棘手的要紧问题,如今整个朝廷上下信心大振,官员们也能拿着奖赏过个轻松的好年了。 这是云苓夫妻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以往自除夕夜开始,皇帝都要连续十多日地宴请宫中大臣,能让昭仁帝胖上好几斤。 萧壁城觉得这事实在折腾人,当皇帝的累不说,臣子们在献礼环节也免不了攀比心理,既想挖空心思夺得天子青眼,又怕送得平凡无奇被旁人比了下去。 这种场面基本都是大官员们的秀场,对于清贫些的低阶官员则破费不小。 昭仁帝在位那么多年,他的私人小金库基本就是靠逢年过节献礼攒出来的,折合成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些钱主要用于退位后的开销,不充入国库,算是养老金。 但是萧壁城穷惯了,可以说他这么多年来就没过得几天富裕日子。 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没有心思趁机敛财,而是共情起了文武百官。 萧壁城吐槽道:“我以前最愁的就是过年时给父皇献礼,在边关辛辛苦苦攒上一年的钱,每到过年就得给父皇上供一半。” 云苓不解:“可你以前不都是送敌将的战利品给他吗?” 这也不用花钱买啊,还倍儿有面子。 萧壁城叹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献礼总得找个漂亮箱子装一下吧,别人的礼盒都是拿什么纯金和象牙做的,我若送个木箱子回去,岂不落人口舌,免不了也要镶金嵌银的。而且,若逢战事吃紧回不了京,便得派人把东西送回去,这一路上的开销也不少呢。” 云苓:“……” 整个包装盒就能把他的家底掏空一半,是她低估了他的穷苦程度。 “那你的意思是今年这宫宴不办了?” 萧壁城想了想道:“办还是要办的,不过只除夕夜大办一场就够了,以后四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用赴宴献礼,让内务府多拨点年货给他们以表慰问。” “到时候除夕宫宴分两场,一场设在紫宸殿宴请朝臣,一场设在瑶华殿宴请宗室皇亲,你我正好轮流轮换着主持,如何?” 云苓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好,早点收场回去还能赶上陪皇祖父看春晚。” 旨意颁布下去,朝中四品以下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对他们来说,过年时不能冒头抢高位大臣的风头,还得破费一大笔献礼,着实讨不着什么好处。 往后不用献礼了,还能实打实收到宫中补贴的年货物资,可见陛下是当真有心体恤他们的。 宫人们也心头泛喜,他们平日里都还算清闲,唯独逢年过节最是忙碌,尤其是过年连办十多日的宫宴,简直是场苦不堪言的硬仗,忙起来彻夜不眠也是必然的,根本不用想什么图个过年清闲喜庆。 但今年的一切与以往不同了,除夕宫宴结束后,凤君不仅给他们放假,还特许他们每人可以出宫三日。 有亲友在世的可以探亲,没有亲友的便当是出宫游玩,内务府只需要把轮流值班的表排好就行。 对云苓等人而言,则省了一笔筹办宫宴的开销,皆大欢喜。 于是今年的除夕宫宴结束后,云苓早早就回了别墅跟姐妹小聚,时间才刚过九点。 祁天河财大气粗,他的别墅里有一个私人地下影院,前阵子花钱改装了最新的全息投影设备。 这会儿巨大的三面墙壁上正投影着今年的贺岁档新片,视觉冲击力极强。 云苓刚踏进来的时候便有种恍若真实穿越的感觉,更别提已经戴上了虚拟视觉眼镜的小老头等人。 小老头儿带着三只奶团子,与其他人一起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这会儿一老三小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墙壁,时不时发出“哇呜哇呜”的惊呼声,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萧壁城小声道:“……我头一次知道,原来皇祖父也能发出像猴子一样的叫声。” 云苓没忍住笑出声,扫了眼投屏,发现今年的贺岁片竟然还是少见的古穿今题材。 这会儿女主角好似正在穿越当中,画面的时空隧道场景做的相当绚烂逼真,是科幻片导演想象不出来的程度,难怪把小老头儿看得发出猴叫。 祁天河第一个注意到他们,笑着走上前来,“怎么样,这可是我斥十亿巨资拍摄的电影!” 云苓闻言惊呼:“这部电影是你拍的?” “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计划立项了,一直到七个月前才正式开机。”祁天河转头看向荧幕,“剧本由我亲自操刀,是我以父母的经历改编的奇幻题材,拍摄过程不算难,主要是后期处理花了很久。” 钱不是问题,技术才是最难的,因为他想尽可能地还原真实场景。 在祁天河出生的时代,科技高度发达,全息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在用户体验一些游戏的时候,完全能做到靠全息舱连接人脑来达到五感拟真的程度。 既不仅是画面让人身临其境,甚至还会有痛觉,嗅觉等真实模拟。 云苓这个时代的虚拟影像技术已经很发达了,但要达到那种程度还差得很远,祁天河砸了很多钱,用了最新的技术才达到这种效果。 不过,他对此看起来已经很满意了。 “刚刚你们看到的穿越时空的画面,光是这段几分钟的镜头,后期处理就花了小一个亿。” “一个……亿?” 萧壁城感觉自己在听玄幻故事,再看画面,只觉得满屏都写着两个字——烧钱。 祁天河点点头,“是啊,这段可是我坐飞船时看到的真实场景还原。” 云苓被画面所吸引,情不自禁道:“真美,果然人类无法想象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你这个电影的美术简直可以拿殿堂级的奖项了。” “多谢夸奖。”祁天河笑了笑,神情多了一丝忧伤,“但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妈妈从大周穿越到未来过程中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样子,就只好拿亲身经历去填充这段想象了。” 说完,他很快又笑了起来。 “不过,我改编了故事的结局,就当时圆了爸妈的遗憾吧,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会托无心道长帮忙,把成片转交给我爸。” 第 1535 章 遭了你的毒手 云苓了然,“难怪你刚到大周的那阵子总是到处跑,玑崽说你成天拿着相机拍来拍去,好几次差点被人发现,我还以为你是考古兴趣使然,原来是为了电影拍摄在做实景采风啊。” “嘿嘿,幸亏这个时代的3D扫描技术足够发达,靠就能进行场景建模。”祁天河挠了挠头,“否则搭建实景拍摄的话,一嫌时间太长,二怕细节还原不到位。” 萧壁城道:“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封左相却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祁天河摸了摸下巴,笑笑道:“给外公看我还怕吓着他呢,我是想着等将来他老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的那天,再偷偷用平板电脑放给他看。” 萧壁城没有持反对意见,这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将来封左相在临终之际得知真相,能通过照片录像见见阔别几十年的女儿,以及素未谋面的女婿,这样也算不留遗憾。 云苓见其他人都看得聚精会神,也戴上虚拟视镜,拉着萧壁城坐在了沙发上。 剧情是祁天河母亲经历的改编,不过最后是圆满的温情结局,很符合新年档上映。 古穿今的影视题材在当今的市面上也算常见。 但这部电影较为特殊,严格来讲算是古穿未,过去与未来的两个主要故事场景,都跳过了云苓所处的这个时代,反而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十分惊奇。 千年前的古代和千年后的未来,都是没有见过的人无法想象的,这对观众来讲绝对新奇。 云苓听说这部电影还在全球各大影院有排片,她有预感绝对会大火大卖。 “小天啊,你之前怎么不早说自己在拍电影,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花钱投资的。” 如果投资的话,分红一定不少。 祁天河耸耸肩,无辜地道:“我原本找萧三哥提过这事,想让他问问你们的意愿,但后来一直没有下文,我就以为你们不感兴趣了。” 云苓立马睁大眼睛看萧壁城,“有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萧壁城懵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可当时我们不是在采购超级种子,设立国外农场么,花了好大一笔钱,大师姐她们也没多少积蓄了,我就没提。” 云苓给他灌输现代金融知识的时候,他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他一个古代土著也不懂什么电影投资,更别这种事情和基建大业毫不相关,哪有心思去了解啊。 云苓突然感觉错失了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有点心梗:“……总感觉你的破财气运已经无形之中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但凡四姐妹之一了解这个项目,必然不会错过的。 萧壁城:“……” 他好像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蠢事。 难道上辈子走过路过时,不小心掀了财神爷的饭碗,这么被针对? 祁天河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嫂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拍这个电影就没想过能赚钱的,当时也就没有多提。” 他找萧壁城说投资,本身并不在于钱,而是想要一个他们也参与其中的仪式感。 毕竟对于这个故事来说,他们都是意义非凡的人。 奈何那时云苓等人太忙了,祁天河又转念一想,觉得故事本身就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否参与电影项目也无所谓了。 “不过如果这部电影真的能大卖,可就多谢嫂子吉言了。”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众人才回到别墅客厅,各自洗漱休息。 除夕后的十天,萧壁城提前安排好了宫中各项事宜,给自己放了个小年假。 平日除了到燕王等人府上走亲戚,大多时间都呆在别墅这边度假。 胧夜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大了,今年大家都没有选择去太远的地方游玩,只是由祁天河安排人手,带着小老头儿和小三只去了几个主题乐园。 有时候姐妹几个也会心照不宣地约好,把各自男人扔在家里,不知去哪儿组团快活。 这日云苓等人在大周那边走亲戚,别墅里显得有些冷清。 公子幽抱着母婴百科视频翻来覆去地看,无比期待道:“胧儿的预产期在四月中旬,再过两个多月就能看到我们家的小公主了。” 月份较大的时候,他们去做过胎儿鉴定,确定腹中是个女儿。 公子幽很高兴,虽然他觉得云苓家的奶团兄弟很可爱,但最馋的还是小香团。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香香软软,乖巧可爱,奶呼呼的小萝莉! 话音才落下,管家爱妃就送来了新订购的快递,是几个极其精美的礼盒,收件人显示公子幽。 萧壁城凑过去围观,“你最近怎么天天买东西,你哪来那么多零花钱,每次我过来都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堆包装壳子。” 公子幽兴冲冲地撕开包装,“我可从来不缺钱花,这都是给我们家小宝贝定制的新衣服,当当当当,漂亮吧!” 萧壁城看他拿着一件做工精致,闪闪发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淡紫色小裙子来回比划,忍不住抖了抖嘴角。 “你确定你家闺女出世以后,这衣服能穿?” 怎么看都是三四岁小女孩才能穿的裙子。 “我只是提前把宝宝一到三岁的衣服都准备好而已,而且尺寸是按照香团的身量做的,到时候穿起来也大差不差。” 萧壁城诧异道:“一到三岁的衣服都准备完了?有必要一下子准备这么多么,是新衣服也放旧了。” “别以为谁当爹都跟你一样,平时也不知道给闺女多买几件衣服!” 萧壁城:“……” 说得像他兜里有钱似的。 就是有钱,也轮不到他花。 在大周时穿的衣服款式有分级制度,有内务府一手操办,现代这边的衣服则都是云苓买的。 尽管他也很想给香团选衣服,但云苓每次都实名制抗议他的参与。 现在香团身上穿的这件大红色的新中式毛绒小褂裙,还是他用自个儿零花钱买的,怎么就不疼闺女了。 萧壁城觉得愿望。 公子幽立刻瞪他,“你还好意思喊冤,难得买回衣服还选那么丑的,好好一个漂亮闺女,给人打扮的跟个大红灯笼似的!” 偏生两个发揪揪扎了两朵大绿花,再配金色的云锦鞋,小丫头往那一杵,活像红绿灯成精。 明明娟绒花和金丝云锦鞋都是宫里上乘的御用之物,红配绿更是经典传统配色,也不知怎么在他手里就搭成这个德行来。 他摇头直叹,“可怜今天云苓不在家,让孩子遭了你的毒手啊。” 第 1536 章 论黑历史的养成 萧壁城有些不服气。 “香团这一身搭配可是我专程请教过岑嬷嬷的。” 以前宫宴上也看到过昭仁帝的后妃穿绿裙配红花,典雅稳重又不失艳丽活泼,是大家公认的好看。 他不就是把衣服和头花的颜色对换了一下么,能有什么区别? 公子幽眼角抽搐了一下,“得亏岑嬷嬷没听到这句话,不然铁定去衙门前击鼓鸣冤。” 他一边吐槽,一边拆开了其他礼盒,里面是相同设计主题的另一款蓝粉色渐变裙,这是他给香团买的。 哥几个平时馋孩子,自家又没有,都是拿云苓家的来疼爱,买什么东西都少不了三兄妹的。 “团团,我给你买了新衣服,你喜欢吗?” 香团看到那漂亮的裙子,眼神明显地亮了起来,软软糯糯地问,“爹地,我现在可以试试这条裙子吗?” 萧壁城被闺女期待的眼神噎了一下,默默把心里那句“现在这身明明挺好的”给咽了回去。 “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香团长得可爱,但性格却并不爱俏,大概是之前被伺候起居的宫女们弄出心理阴影了。 她作为唯一的公主,是整个皇宫的宫人们的心头宠,宫里规矩颇多,逢年过节的重要场合中,被困在梳妆台待上一个多时辰是常事。 所以每天早上梳妆打扮好了以后,小丫头通常是不愿意再重新换衣裳和编头发的。 但现在香团却主动想要试新裙子,还任由公子幽给她梳了个法式小公主的编发,萧壁城就什么都懂了。 他选择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碎掉。 公子幽很是体贴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香团或许是不想你被云苓骂呢。” “……” “每个人的审美不同,可能这个风格不是香团喜欢的。” “……” “其实吧……这些都是可以通过学习和实践改变的,你看我以前也不会这种欧式或者法式风格的穿搭,学了大半年之后,自己开个账号分享日常都攒了几十万粉丝呢!” 又能做感兴趣的事情,又能在这个世界里掌握一种赚钱的方式。 “学习和实践?” “是啊,我和胧儿没事做的时候,经常看那些美妆博主和潮流穿搭视频的,慢慢地也就研究出自己擅长的风格了。” 萧壁城眼神动了动,“你说得没错,对于不擅长的东西,私下应该虚心向别人请教学习。” 他平时忙得像狗,没工夫和公子幽专门去报相关课程学习,但是可以偷偷找“模特”来练手。 多实践操作几番,总有让云苓和香团都惊喜改观的一天! 那么谁来当这个模特最合适呢? 买模特娃娃也是要付钱的,萧壁城有些犹豫。 直到听见别墅外的花园传来熟悉的童声,他瞬间福至心灵。 对啊,眼前不就有两个正合适的大胖小子么! 火团和雪团都没有剪现代式的短发,这个世界对奇装异服的包容程度也很高,对此见怪不怪。 他正好拿来当练手的模特,等将来香团长大了,当爹的手艺便也练出来了。 萧壁城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满意。 公子幽见他的情绪忽而从沮丧转变到信心满满,甚至还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怎地没有感到松一口气,反而还有点不安。 “那个,你自己私底下练练手就得了,可千万别想着去做什么穿搭博主啊,万一被她们知道,该骂我带着你不务正业了。” 其实他是怕萧壁城乱晒穿搭,到时候被围观者“群起而攻之”,必然大受打击,那画面就太惨不忍睹了。 萧壁城随口回应:“我明白,不会让云苓知道的,还等着出师以后给她个惊喜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得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找地方分享发表一下作品怎么行?他得知道别人的评价,才知道如何进步啊。 公子幽松了口气,却不知这一番话,将来会让团子兄弟的童年被迫留下无尽的黑历史…… * 奶团兄弟今年四岁了。 云苓和萧壁城私底下商量过,打算七岁前都以大周京城幼稚园那边的教育为主,让兄弟俩跟着京城的孩子们一起读书。 幼稚园是义务教育推行的产物,作为帝后夫妻的孩子,自然是有必要去作表率的。 除此之外,也是担心两个孩子年纪尚幼,思想未能成熟,世界观也还没有构建起来。 过多地在两个世界穿梭的话,和两边的土著人类频繁接触时,或许会不小心对外透露不该说的东西。 目前,京城幼稚园所教的内容并不多,每天回到别墅之后,云苓还会让智能机器人对他们进行现代式的幼儿学前教育。 仅是如此,孩子们也有很多次在亲近的人面前说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云苓心里一直明白,诸如瑞王、燕王等人,他们心里应该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深想,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好像成了面对他们这些“异类”时的一种默契。 对此,云苓心里还挺感激大家的体贴。 两个孩子现在比之前懂事了不少,等再大一些,她便决定让他们在现代上小学,以接受现代教育为主。 若是京城和皇宫那边有人问去,就只道是被无心大师这样的高人看中,收去做弟子私下教授了。 忙碌的新年热热闹闹地就过去了。 有祁天河与小老头儿帮忙带孩子,云苓夫妻不必操心太多,精力重点都放在政事上。 新宝钞依照计划在年后发行,大周京城中央银行也正式成立了。 容湛负责领头,设立了许多处新旧宝钞兑换点,其他城池与郡县也都将会效仿京城,将百姓们手中的纸币换成统一的新宝钞。 夫妻俩下决心要整治混乱的纸币体系,也是下了血本。 萧壁城感叹道:“公子幽出手还是大方啊,据听雪阁上报的消息,那座金矿比我们相信中还要深。原本以为耗尽这座金矿,兴许还要动用国库一部分银子来填新宝钞的坑,现在看来只需这座金矿就绰绰有余了。” “南唐朝廷富而不自知,叫那么多金银埋在地底实在可惜,不知道这样的金矿他们还有几座……” 第 1537 章 胧夜生了 云苓捅了捅他的腰,“差不多得了,偷偷挖了一座也该见好就收,我都怕再往南边挖深一点会惊动他们。” 目前而言,听雪阁那边的挖矿路线已经超出原本的安全临界点了。 萧壁城摆摆手,“没什么好怕的,让他们只管南边挖就成,南唐内部乱成那个样子,动静再大也没人会发现的。” “我看你是巴不得惊动他们,等打起来之后,你就能名正言顺的挖了。” “嘿嘿,知我者苓儿也。” 萧壁城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他并不惧怕战争,而且已经六年多没上过战场了,还真有点手痒痒。 这几年来,夫妻俩都是基建种田流玩家,拼尽全力发展各种科技树,成效显著。 如今大周各方面都与其他诸国有一战之力,且不容小觑。 之前那次大雪导致粮食短缺后,朝廷与清懿书院联合在京城设立了试验田,如今已过去一年多。 第一批毕业生分派出去后,各州郡县也在协助下更换了新的粮种。 今年的春种依然很忙,但有李元绍那边统筹此事,萧壁城倒是不必再亲力亲为。 事情看似又多又杂,每个环节却都有了可靠的人手,顺其自然地推进着。 云苓得以有空闲工夫把精力放在胧夜身上。 下个月她就要生了。 四月初也是顾君霓和容湛大婚的时间,北秦的和亲队伍在年后便立刻出发,现在已经抵达了京城。 遗憾的是胧夜的产期和婚事相撞,需要在现代私人医院中待产,无法亲自参加。 凤眠难得破例对外撒了一次谎:“我给金王妃算过一卦,她这一胎的胎相比较特殊,临产前的一个月最好不要见外人。” 公子幽附和:“对对,胧儿身体自幼欠佳,所以过年时我就把她送去别庄上待产了,否则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我可受不了的。” 至于容顾二人的婚礼,他会出面参与。 顾君霓虽感遗憾,但十分理解,“难怪许久不见胧夜姐姐了,不过腹中孩子要紧,等她生了,我和阿湛定然第一时间上门庆贺。” * 胧夜已经在私人医院住了一个月。 这家医院自然是祁氏集团名下的,作为当代医学界龙头,她身边配备的都是专业团队。 而且这个时代的无痛分娩技术已经十分发达,可以当真做到轻松无痛。 萧壁城想起当年云苓生产时的凶险,仍旧不免心疼,“如果那会儿能有这种技术,苓儿也不用吃那么大的苦头了。” 忆及当时的生死边缘与惊魂动魄,他现在都仍心有余悸。 相较之下,胧夜生产时有现代医学技术,还有道无心亲自坐镇,令人安心多了。 所有人都觉得万无一失,只有公子幽神经质一样地紧张。 离胧夜的预产期越近,他越发失眠,短短三天就挂上了黑眼圈。 等到有胧夜宫缩反应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公子幽瞬间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胧儿!你是不是要生了!” 胧夜素着小脸,眉头轻蹙片刻后松开,“还没破水呢,要等破水了才会发作。” “哦,对对对……” 公子幽擦了把汗,完全感受不到四月天的凉爽,之前勤奋学习的产前产后知识也都忘了个精光。 “啊?那这样的话,你岂不是还要疼好久!”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在胧夜床前焦虑地绕来绕去,自己没绕晕都要把别人看晕了。 可恶!为什么没有能够转移痛苦的精神力异能? 公子幽宁愿自己替胧夜受这遭罪。 胧夜宠溺而好笑地看着他,“你忘了我以前也是受过忍耐训练的?这点程度真的不痛不痒,等会儿开三指后打麻醉针,就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这会儿的无痛分娩麻醉针和初代问世时的效果可没法比,是当真不会感到一点疼痛。 她这么一说,公子幽立刻想起她从前在那个组织里经历过许多该死的医学实验,心脏顿时抽搐的更厉害了。 “胧儿……你别怕,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 他双眸闪泪地看着对方,然后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暗自调整情绪。 这种时候,该是他来给胧夜安全感才是,怎么能让对方反过来安慰他呢,他实在是太逊了! 公子幽开始把话题转到其他事情上,试图用大周近来发生的事吸引胧夜的注意力,让她不会那么疼。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胧夜感觉到自己破水了,第一时间叫来了医护人员。 “月小姐该进产房待产了,金先生可以全程陪护哦,院方是建议您身为丈夫,最好能在产房内陪伴她直到生产为止。” 亲眼看看生产的不易,也好让男人们多体谅心疼自己的妻子。 公子幽点点头,看着胧夜被推进产房,却忍不住脸色发白,浑身紧绷,双腿都有点发软。 一直在外间的萧壁城忍不住吐槽:“看你这幅样子,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是你要生了呢。” “你就别取笑我了……当初未必比我好到哪去。” 这倒是,云苓生那会儿他就跟上刑场一样。 都想着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直接随她去了算了。 不多时,公子幽调整好心态,坚定地走进了产房。 胧夜已经孕周37周以上,破水之后,十二个小时内便会进入产程。 这会儿还是早上九点多,而公子幽自打进去后就没再出来,陪着胧夜吃了早午饭,自己却一点都吃不下。 产房外也聚集了许多人,云苓、留情等都在,其他男人和小老头儿也都早早就来了。 团子兄弟一左一右地扶着香团儿的小推车,像是两个小保镖,都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里看。 “妈咪说,我们要有新妹妹了,会和香团儿一样香吗?” “再有妹妹,香团就能做姐姐了。” 香团眨巴眨巴乌黑的大眼睛,也兴奋地笑起来,“妹妹!姐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正午到黄昏,又到日落和月出。 产房外慢慢安静下来,空气却越来越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云苓终于看见产房的门被打开,护士笑脸微红地恭喜道:“母女平安!是个六斤六两的小公主,很健康标准的体重呢,看来寓意今后一帆风顺呀!” 第 1538 章 公子幽觉醒 话一出,产房外的一众人喜出望外。 璇玑率先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火速冲了进去,“让我看看小宝宝!” 云苓刚刚也有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精神力波动,果然就见护士来报喜。 道无心说胧夜的精神力损伤比她们大,最初几年又没有拿到天星碎片,还多次透支使用,所以恢复的也最慢。 不过因祸得福,这让她在怀上孩子生产时,所受的压力远比云苓前后两胎要小。 无需他亲自坐诊诵经,只眉心一点灵气,就足矣让胧夜顺遂生产。 云苓松了口气,也扬起喜悦的笑容走进产房。 胧夜和孩子已经被先行隔了开来,璇玑牵着三只团子凑在小宝宝身旁围观,个个兴奋的要命,她和留情自然是先去里面查看胧夜的状态。 “恭喜你,打赢了一场旷世之战。” 留情竖起大拇指,她还没感受过成为母亲的过程,但亲眼目睹胧夜与云苓的经历,只觉得其中的艰辛不比真刀实枪的战场少。 云苓也凑过去,尽管知道胧夜不会有问题,还是习惯性地给她把脉:“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别担心。” 胧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刚生产完的容颜有些疲惫苍白,却没有憔悴之色。 她双眼明亮地看向床边的公子幽,“孩子出生了,你怎么都不去看看?” 公子幽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才放心嘛。” 他在南唐时,曾碰到过不少女子的生产过程,那叫生无一不撕心裂肺,还有人因此而丧命。 如今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的面色松缓许多,却又换上了另一种激动。 “我去把咱们的小公主抱过来,还没给她起个可爱的乳名呢!” 他话音未落便快步朝外走去。 璇玑等人看到他,立马喜气洋洋地招手,然后将空位让给他,“富贵姐夫快来!你看她好乖啊,刚刚只哭了一小会儿,现在就不哭了!” 公子幽不由屏住呼吸,紧张的浅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刚刚他全心全意都是胧夜,还没顾得上仔细看看期待已久的孩子长什么样。 他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眸光紧紧地盯着被剪完脐带后洗干净的小团子。 “啊——” 粉色的绒布里,刚降临人世的奶团子发出一声软软的叫声,却像是在公子幽心脏上重击了一下。 他看到两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粉拳头,可爱的好像猫咪的肉爪一样,不安分地在绒布里挥舞。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 不是别人家的闺女,是他的亲闺女。 “唔唔——” 公子幽的心脏瞬间前所未有的飞速跳动,有种幸福到天旋地转的感觉,这一刻好似周围的喧嚣都不知不觉离他远去。 在这个人世间,他终于有了真正血脉相连的珍宝。 “金先生,要抱一下吗?马上还要带小宝宝去做各项检查哦。” 护士笑盈盈地看着他,下一秒,表情瞬间变为错愕。 云苓正在床边闲谈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伴随着医护人员和璇玑的惊呼,好像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波动。 “哎哟哟哟!” “快快,小心着点孩子!” “赶紧把人扶起来。” “富贵姐夫你怎么了啊!!!” 云苓心下一紧,赶紧冲出去查看情况,便见公子幽一副半昏不醒的模样,正晕倒在医护的怀里,被璇玑猛猛地掐着人中。 “怎么回事?” 璇玑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啊,我刚刚看富贵儿姐夫一直不说话,一动不动的,让他抱抱孩子,突然就这样了。” 小老头儿没忍住嘎嘎笑出声,“别太担心,这小子就是紧张激动的晕过去了而已!” 公子幽的精神紧绷了这么久,直到胧夜生产顺利结束,脑子里那根弦才松下来。 刚刚要他抱孩子的时候,简直手脚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是好,指尖还没碰到女儿,自己先撅过去了。 云苓确定公子幽没事之后,才大松了口气。 小团子被抱去检查,公子幽也被送去了其他房间休息。 万万没想到,这一觉昏过去便是整整三天三夜。 * 熟悉的别墅内。 留着微微挑眉,“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比前两天强烈了好多。” 云苓则若有所思,“难怪我那天感受到一丝很浅的波动,原本还以为是孩子身上的,这下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也觉醒了。” “的确。”萧壁城颔首,“富贵儿身上的精神力和孩子的明显不同。” 璇玑没有吭声,只是围在公子幽床边,看了周围两眼,试图试图捏住他呼吸的鼻子。 然后被凤眠抓包,拦住了作恶的爪子。 她吐了吐舌头,眼神兴奋:“真是太好了,不知道富贵姐夫会异化出什么样的能力,莫非是点石成金,变废为宝?” 凤眠打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据我所知,他祖上有几分狐妖血统,从没听说过狐妖会炼金。” 那是他们道士爱干的事情。 顾长生却是笑了,“你们身上拥有的那种力量,他以前就羡慕很久了,不管怎么样,终于算是得偿所愿,这孩子真是他的福星。” 云苓也没想到,公子幽会因为孩子的降生,情绪激动到直接被刺激的迸发了精神力,可见亲情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当初道无心说,想激发精神力,不光要有天赋潜能,还得有那个机缘。 凤眠等人就属于拥有前者,只差一个机缘,但这种不可捉摸的东西最玄妙了。 云苓一直觉得,如果余下的人能激发精神力,顾长生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毕竟公子幽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个废柴美人了,他自己都没抱过这种希望。 她扭头看了眼顾长生,这下四个男人里只剩他还没有觉醒精神力。 不过顾长生倒是看起来心态平和,机缘这种事情,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就好。 这事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公子幽自己。 “啊?” 醒来之后,他坐在床上许久,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迷茫的情绪压过了喜悦。 不是,睡一觉醒来就有精神力了!? 第 1539 章 读心术的代价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萧壁城推推他的肩膀,“行了,别发呆了,赶紧去看看你家闺女吧,还没给她起名字呢。” 这几天,大家一直都是小团子小团子地叫。 “哦对!” 公子幽想起这茬,也顾不上高兴觉醒精神力了,一溜烟儿爬起了床。 不多时踏进卧室,原本温馨的房间里又添了许多母婴用品,让原本宽敞的房间都显得有点拥挤了。 胧夜正坐在落地窗边的藤编摇椅上,怀抱着出生才三天的小团子,轻轻地拍打哄着。 这温情的一幕令公子幽的心脏有种奇异的酸涩,还有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似的,涨涨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活不过三十岁,没有考虑过未来,只愿及时行乐。 他也没有想过随便找个女人,努力生个孩子,将来好继承听雪阁。 毕竟听雪阁最重要的传承是精神,而不是血脉。 何况那样做太残忍了,他自己就是在父母分离早亡的不幸中成长起来的,知道那是何等孤独寂寥的滋味。 不但时常忍受寒毒之苦,还要等待看得见的死亡朝自己一步步靠近。 那种感觉仿佛死神微笑着迎面而来,却连逃跑和躲避的勇气也没有,因为知道无论怎样逃,被追上的距离永远不会被拉开,只能认命接受死寂与窒息环绕的滋味。 爹和娘虽是兰因絮果,可好歹当初他的诞生是承载着期待与爱意的。 除非是与喜欢的人诞下孩子,否则公子幽宁愿孤独的死去。 可他又舍不得留爱人与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承受一切,所以遇到胧夜并且爱上她时,他向来无所谓的潇洒心态第一次感受到了极致的煎熬与痛苦。 公子幽以前一直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愁,他并不怕死,短短二十几年活的比绝大多数世人都要恣意。 可当尝过了爱情的滋味后,反而变成了怕死的胆小鬼。 于是在他的指示下,从来不与各国皇室有过多牵扯的听雪阁接了刺杀秦帝嫔妃的委托,只为向苗疆讨要麒麟果,保他能多苟延残喘些年月。 公子幽不想死了。 他想活着,想拥有爱情,想与之偕老,想儿孙满堂,想再有一个……家。 哪怕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他也要活着。 只为保护重重危险中的她性命无忧,直到濒死的那一刻。 “又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干什么?总不能是我生了个小怪物,吓得你多看一眼都要晕倒吧?” 略带无奈的熟悉声音传来,是不远处的胧夜在呼唤他。 公子幽回过神来,朝她扬起笑容,笑得有些傻,“怎么会,那可是我们听雪阁上下独一无二的小公主!” 过去的一切像是场噩梦,有许多人将他拉入了幸福的现实。 脚底踩着坚实的触感,他脚步轻快地走去。 小团子似是吃过奶了,这会儿没有闹腾,但也不睡,就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 “啧,爹来了也不看一眼,外面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公子幽摸了摸她的小脸,也朝外面的天空看去。 月亮圆如银盘,星河灿烂,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胧夜笑道:“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喜欢盯着外面的月亮看,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吸引她。” “哦?既然她那么喜欢看月亮,乳名就叫小月亮好了!” 公子幽眼神一亮,他觉得胧夜就像天上清幽温柔又神秘的月亮,那她生出来的自然就是小月亮了。 怀里的小团子似有感应,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睛和夜幕中的星辰一样乌黑闪亮。 “她肯定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公子幽蹲下凑近看她,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都凑到胧夜怀里,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脸,一会儿勾勾她的手指。 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小月亮“咿呀”的声音,片刻后便睡得香甜。 胧夜把小月亮放到婴儿床上,这才道:“你觉醒精神力了。” “是啊,以后我也可以保护胧儿你了,还有我们的小月亮!”公子幽这才慢半拍地露出兴奋之色,“就是我醒来到现在也没感觉自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不知道能不能有壁城那样厉害的本事。” 胧夜眼角泛着止不住的温柔笑意,“那如果你能拥有一种特殊能力,你希望是什么?” 公子幽毫不犹豫地回答:“让人没有痛苦、悲伤和烦恼!” “为什么是这个?”胧夜打趣他,“我还以为你会说永葆青春美貌呢。” “嘿嘿,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想你在使用读心术的时候有那么大的情绪负担。” 胧夜怔了一瞬,没想到公子幽会这样回答。 是的,她的读心术很厉害,但并非没有任何代价。 她从小就对周围人的情绪高度灵敏,往往在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之间,就能直觉地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并感知他们的情绪。 组织察觉了她在这方面异于常人的天赋,才会训练刺激她觉醒读心的异能。 但胧夜的读心术并非是像很多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单纯的听到别人的心声。 她靠的是利用精神力将自己的心灵感官放大无数倍,去连接别人的精神与情绪波动,进入高度同频状态中去,再完全体会他们这一刻的心情与思想,从而达到一种“读心”的效果。 这需要异能使用者不仅对周围人的情绪高度灵敏,还要有强大的共情能力。 共情能力越强,她读取到的感情与思想就越多。 一个人的情绪波动越大,读心术的效果就越好,比如人在恐惧、喜悦、紧张、绝望、兴奋等情绪时。 但当被读心者痛苦时,胧夜也会对痛苦感同身受,甚至超过本人数倍。 当初组织就是不断地让每个实验对象陷入极端情绪中,再严苛地逼迫胧夜进行共情训练。 共情成功后,她还要把感受到的情绪隐藏在心中,否则一旦情绪外泄,她在套取重要信息时或许就会露出破绽,暴露特工身份,导致任务失败。 后来许多实验对象到最后都疯了,只有胧夜苦苦咬牙坚持了下来,曾经对于心理学等专业的进修,都是自救的一种方式。 尽管她现在已经将读心能力用的出神入化,在别人极端悲愤绝望时也能保持得体的浅浅微笑,并在结束共情后迅速抽离。 但那种共感时的痛苦是无法抹去的。 所以假如可以拥有一种超能力,那么公子幽希望胧夜永远都不会悲伤痛苦。 第 1540 章 小月亮的能力 胧夜心底泛起柔软,侧头靠在他怀里。 “就算是那样的超能力也不及你本身的万分之一,有你陪在身边,我不仅没有悲伤、痛苦和烦恼,还会感到无比幸福快乐……这种感觉哪怕不使用精神力,也会放被大十倍百倍。” “胧儿……” 公子幽眼睛泛红,两人在夜幕下的月色中静静相拥。 …… 公子幽到底觉醒了什么样的特殊能力,云苓等人研究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只好放弃。 不过比较明显的一点是,对方的美貌程度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 其实五官相貌也没什么变化,他的寒毒治好以后,甚至比从前的清瘦体型要胖了一些,看起来倒是匀称有力了。 就是气质里多了一丝冷艳柔和,变化极其微妙,却令这本就不俗的容颜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冷艳与柔和本来是两种冲突的感觉,却在公子幽身上得到了一种刚柔并济的协调。 除此之外,云苓还感觉对方身上的亲和力增加了。 璇玑拍手评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夫感!” 云苓觉得:“可能是当爹之后不一样了吧,壁城也是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温柔许多。” 而公子幽恰好相反,肩上担起了以前没有过的责任,便不再像过去那么恋爱脑大奶狗了。 萧壁城岔开话题:“先不提公子幽,小月亮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么,有人观察到么?” 云苓摇摇头,“除了正常的精神力波动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特殊情况。” 小孩子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是没办法自己控制精神力的。 就像火团和雪团一样,出生后总会无意识地制造出小火灾和霜冻情况,夫妻俩一直联手压制着他们的能力直到现在。 为了观察小月亮的情况,这几天大家都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干扰,但什么也没观察到。 胧夜看着熟睡中的女儿,沉思片刻道:“我想,她的能力或许不是作用在外物身上的,和香团儿他们都不同。” “如果她继承了类似于我的特殊力量,那么使用对象必须是人才行,但我们的精神力强度都不是她目前可以逾越的,哪怕无意间用出来也会被免疫,自然也就察觉不出异样了。” “无论如何,为了保险起见,先封住她的精神力再说吧。” 母女连心,胧夜与小月亮日夜相处,根据近来的情况心中隐有一个猜测。 …… 昨日祁天河来探望过小月亮一次,刚踏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还揉了揉眼睛。 公子幽随口问他:“怎么,昨晚没睡好?” 祁天河回过神来,用力甩了甩头,“可能是昨晚和玑崽联机打游戏玩的太晚,出现幻觉了吧,刚刚一进门看到对面窗户外好大的月亮,还以为是晚上呢。” 总共也就一秒钟的错觉,但真实得不可思议。 “那你可真是玩得昏了头,现在是早上十点半。”公子幽笑他,“难怪凤眠近来对你颇有微词,那丫头到现在都还没睡醒呢。” 当然了,凤眠不是介意自家丫头睡懒觉,而是夜晚深入交流感情的时间被人抢走了。 …… 胧夜回过神来。 小月亮很喜欢看星空与月亮,而且祁天河是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无意间受到影响的概率很大。 如果那一慕不是错觉,胧夜猜测女儿或许是拥有某种能让人产生幻象的能力,或者说,制造幻境的能力。 道无心曾言,公子幽祖上可能有些许狐妖的血脉,狐妖最擅长的便是蛊惑媚神,而她的读心术则与精神思想共鸣有关。 结合两者特点,小月亮还真有可能领悟幻境之力。 当然这只是胧夜的推测,尚且不能就此断定,若果真如此的话,就要慎重对待了。 别看描述起来没有火团雪团那么杀伤力明显直接,成长起来也是种恐怖的异能。 在精神层面上制造种种幻境,迷惑人的心智,生杀只在幻境主人的一念之间。 压制住小月亮的精神力后,胧夜接下来的日常就是坐月子,以及陪伴和训练公子幽如何使用精神力,教他一些精神力的基本使用方法。 与此同时,公子幽也在命金王府的人尽快筹办好小月亮的满月酒。 自从他有了大周金王爷这个身份以后,背靠着朝廷给开后门,听雪阁想做生意就方便多了。 这几年他也是真有金盆洗手的打算,故而阁内很久不接恩怨仇杀的悬赏了,多是些寻人寻物的委托,以及五花八门的琐事。 南唐皇室那边见他近几年这么安静,一度有传言说他没拿到苗疆的麒麟果治病,早就嗝屁了,如今阁内群龙无首,连带着内战势力们打得火热时,都没有太重视听雪阁这个曾经棘手的老冤家。 远离了那些纷争,夫妻俩将重心放在经商上,金王府在明,听雪阁在暗,名下产业几乎涵盖了所有行当,并且四海之内皆有商铺,近来还和墨王、燕王妃联手,尝试起了远洋贸易。 公子幽这两年来也没闲着,在现代学了不少商业管理与营销的知识,放到另一个世界堪称降维打击。 云苓敢说他现在绝对是中原大陆的第一首富,个人资产能与东楚皇室匹敌。 她很庆幸这么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人是自家队友,大周能发展得这么快,少不了他这个纳税大户的功劳。 小月亮身为中原首富之女,满月宴自打胧夜刚怀上的时候就在筹备了。 酒宴当日,公子幽财大气粗,邀整个金阳城的人共贺,据说是把城里所有的名厨都请来了,长街上的流水席一眼望不到头,酒香肉香三日不散。 其余城池也都向民众派发了各种礼品,只要为小月亮说几句贺词,就能免费领到米面布匹之类的东西。 连其他三国的商铺都统一开放了各种打折促销活动,各大官方与民间的报社更是收到合作,统一刊登满月贺文。 一番土豪氪金大佬的阔气操作,硬生生把中原百姓们的焦点从南唐局势转移到了小月亮的满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