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没我造反快》 第1章 重生朱允熥 大明建文四年五月,朱允熥悠悠醒来。 当他得知自己的新身份,还有当下的时局,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那位废物兄长,此时正在奉天殿上无能狂怒。 前线战报传来,灵璧大战,朝廷五十万主力被击溃,燕军已经拿下泗州,随时准备渡河南下。 这仗也不知道怎么打的,别说五十万军队,就算是五十万头那啥…… 淮河南岸,与燕军对峙的主将是盛庸,人如其名,是个废物。 不出意外的话,至多一个月,大明江山便会易主。 城破之日,宫中起火,建文帝下落不明。 自己的结局也很惨,被圈禁起来,像条狗一样度过余生,至死不见天日。 怎么办…… 总要做些什么,否则,怎么对得起满脑子的科技与狠活? 朱允熥思来想去,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帮着大哥去打四叔,二是直接投靠四叔,当个老六。 魏国公家里的小儿子徐增寿,就是靠着当老六,白捡了个定国公的封号,徐家一门两国公,真正做到了与国同休。 如果选择前者,且不说四叔太猛,打不打得过,龙椅上那位废物大哥会信任自己吗? 自从靖难开始,看看他用的都是什么人! 第一代战神耿炳文,领兵十三万北伐,还没过石家庄,便已全军覆没,最后单骑走千里,孤身回京复命。 第二代战神李景隆,四叔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领兵五十万攻打又破又小的北平城,最后大败而归。 甚至在攻城时候,四叔压根就没在城里,而是跑去大宁搬救兵。 至于平安、盛庸、铁弦等人倒是忠心,奈何实力有限,被四叔撵着揍了一路。 倒是有个能打的,就是魏国公徐辉祖,却因为和四叔的姻亲关系,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就被召回,闲置起来。 无论是选人用人,还是排兵布阵,建文皇帝每一步都精妙地避开了正确答案。 开场妥妥的碾压局,硬生生打成了京城保卫战。 时至今日,燕军已经势不可挡,就算得到大哥的信任,给自己掌兵的权力,只怕也会被四叔吊起来打。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毕竟都是一家人,谁做皇帝不是做? 朱允熥开始认真考虑第二套方案。 如果这个时候倒向四叔,等靖难之后,不奢望什么封赏,只要能逃过被囚禁的命运,安心做个逍遥王爷,一辈子荣华富贵,便知足了。 可是,想要表忠心,至少要有投名状吧? 如今自己徒有藩王之名,实则手里无兵无权,拿什么去投靠? 加之四叔生性多疑,若自己突然跑去投奔,说不定会被当成建文帝派去的奸细,给人一刀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可如何是好? 眼看四叔的兵马越来越近,再不做些什么,待城破之日,只能陪着废物大哥去玩火,身为朱家子孙…… 等一下! 蓦然间,朱允熥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场靖难是朱家叔侄内战,无论谁赢,最后坐天下的,依然是朱家人。 既然建文帝纯纯烂泥扶不上墙,投靠四叔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那么,为何不踢开建文帝,自己来做这个皇帝呢? 我朱允熥也姓朱啊! 而且,论出身,自己比朱允炆那个废物还要正统。 若非母妃早年病逝,哪里轮得到吕氏上位! 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你朱允炆抢了我的皇位,如今又将皇爷爷留下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毫不客气地讲,就算在龙椅上栓条狗,也不至于打出今日的局面。 趁着四叔还没有过江,只要大权在握,仍可与之一战。 那么问题又来了,造反也得有人啊! 父亲病逝以后,皇爷爷为了保朱允炆,不惜再度大开杀戒,亲舅姥爷蓝玉被满门诛杀,傅友德、冯胜、王弼等开国功勋被一锅烩,株连蔓 引数万人。 如今自己手底下,只有太监王忠和侍卫统领孙虎。 除此之外,一个可靠的亲戚都没有,总不能亲自提着刀闯进乾清宫,一刀把大哥噶了。 大哥是废物,不代表皇城的禁卫也是废物。 如果自己提刀上殿,下场可想而知…… “殿下,该用午膳了。” 吴王妃赵婉儿上前来,眉宇间尽显关切之色。 这几日朱允熥的行为有些不正常,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时不时还自言自语,旁人不敢靠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朱允熥看见自己的王妃,心念一动,问道“岳丈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赵婉儿愣了一下,回道“父亲如往常一般,每日在南城巡视治安。” 朱允熥的老丈人赵思礼乃是南城兵马指挥,手里有五百兵卒。 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京城的治安、火禁、疏通沟渠、清理街道等日常事务,所属兵马并非正规军,更像是后世的民警、城管一类。 虽然这些人的战斗力并不够看,虽然只有区区五百人,虽然…… 但是,这些人是眼下自己唯一能接触到的兵权。 “岳丈大人身体如何?” “承蒙殿下关心,父亲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其实赵思礼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甚至还纳了妾,上个月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朱允熥突然说道“为何本王听闻,岳丈大人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染了风寒?什么时候?” 赵婉儿眼神有些慌乱,父亲何时得了重病,自己却毫不知情。 朱允熥缓缓吐出两个字“明天!” “啊?” 赵婉儿彻底愣住,我爹明天得病,为何你今天就知道了? 朱允熥说道“你去准备一下,三日之后,回娘家省亲,本王陪你一同去探望岳丈大人。” 藩王不可随意走动,就算去看望自己的老丈人,也需要有个正当理由。 赵婉儿还是一头雾水,问道“我爹真的病了?” 朱允熥神色笃定,说道“对,他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那……要不要先派王府的郎中过去诊治一番?” “这个病,寻常郎中治不了,只有本王能治。” “殿下还会……治病?” 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本王不但会治病,还会治……总之,以后你就明白了。” 第2章 我请你造反 赵思礼皱眉道“听闻朝廷派出驸马都尉梅殷,调集兵马镇守淮河。” “没用的!” 朱允熥摇了摇头,说道“兵败如山倒,现在朝廷的兵马听到燕王的名号,早早就投降了,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气。” “那……那该如何是好?” 赵思礼也开始焦虑起来,如果真的被燕王夺了江山,定会将孝康皇帝朱标一脉斩草除根。 到那时候,吴王活不成,赵家也要陪葬。 朱允熥突然问道“岳丈认为当今陛下和燕王,孰优孰劣?” 赵思礼神色大变,慌忙道“殿下莫要说笑,为臣者岂敢诽谤陛下,此乃大不敬之罪!” 朱允熥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你觉得我那兄长的皇位还能坐多久?” “殿下慎言……” 饶是房间里只有翁婿二人,赵思礼也是脸色苍白,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万一被人偷听了去,怕是等不到燕军入城,赵家已经提前享受九族套餐。 朱允熥神色淡然,缓缓说道“我出生不久,母亲便撒手而去,吕氏趁机上位,紧接着, 雄英大哥染了天花,不治而亡,于是,朱允炆的身份从庶子变成嫡子,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赵思礼静静聆听,大气都不敢出。 朱允熥顿了顿,继续说道“夜深人静之时,我经常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母亲还在世,吕氏就做不成太子妃,就算雄英大哥不在,储君之位也该是我来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朱允炆。” “我本无心权势,做不成皇帝也认了,皇爷爷封我做吴王,将最富庶的杭州留给我,此生做个逍遥王爷倒也自在享乐。”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 朱允熥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赵思礼已经冷汗直流,因为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臣人微言轻,不能为殿下分忧,臣,臣……” 朱允熥打断道“跟我造反吧!” “啊……” 赵思礼听完,人都傻了。 人家燕王起兵,还知道打着靖难的名号。 你倒好,不遮不掩,直接就造反? “殿下,您……说笑了……” 朱允熥缓缓摇头,沉声道“我没有说笑,朱允炆那个废物,根本不是四叔的对手,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否则,等四叔渡过长江,说什么都迟了。” 噗通! 赵思礼再也忍不住,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磕头如捣蒜。 “微臣恳请殿下收回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晚了!” 朱允熥既然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就没打算给老丈人留后路。 “不造反只能等死,造反还有一线希望,不管你帮不帮我,这个反,我非造不可!” “殿下,臣……病了,病的很重,耳聋眼瞎,什么也听不到……” 赵思礼急得都快哭了,你干嘛啊? 你作死就作死,为何还要拉个垫背的? 我就是个小小的兵马指挥,你们谁做皇帝,那是你们朱家的事,我得罪谁了? 朱允熥轻笑道“如果我造反失败,九族尽诛,岳丈大人想要明哲保身,怕是不大可能。” 赵思礼哭丧着脸,说道“殿下图谋大事,微臣……微臣无兵无权,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岳丈大人何出此言,南城兵马司的五百兵马,难道不是掌握在岳丈大人手中?” “兵马司平日里只负责捕贼缉盗、疏理沟渠,如何能打仗?” 朱允熥死死地盯着赵思礼,沉声道“本王只要岳丈大人一句话,这个反,造还是不造?” 赵思礼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吴王,竟然还有这等心思。 呵! 果然姓朱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只要吴王敢造反,不管自己答不答应,都会受牵连。 就算现在把人绑了,亲手送进宫去,皇帝陛下大怒之下,怕是自己也难逃干系。 朱允熥微微一笑,又说道“岳丈大人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没满月,就被扼杀在襁褓之中吧?” 赵思礼看着对方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后背发寒。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从吴王踏进这道门开始,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可是,臣手里只有五百兵马,而且都没上过战场,那两名副指挥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怕……” 朱允熥抬手打断“岳丈大人不必担忧,本王自有打算。” 赵思礼浑身已经被汗水打透,再三犹豫之后,终于狠下心来。 既然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臣誓死追随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殿下吩咐!” 朱允熥稍加思索,问道“岳丈大人刚刚所言,南城兵马司有两名副指挥?” “回殿下,一个叫张贵,负责治安巡逻,一个叫沐良,负责城门守卫。” “这二人关系如何?” “张贵的资历较老,但是沐良仗着自己和魏国公府有姻亲,根 本不把张贵放在眼里,两人平日里谁也不服谁。” “魏国公府?” “哦,沐良的妹子嫁给了中山王的小儿子徐增寿。” 朱允熥眼前一亮,笑着道“岳丈大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心养病。” 赵思礼神色愕然,喃喃道“臣……没病啊!” “不!” 朱允熥缓缓摇头,然后说道“岳丈大人一定要记清楚,你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第3章 给吴王找点事做 王府书斋。 “殿下,今日又写奏疏?” 太监王忠正在卖力研墨,心情大好。 吴王殿下最近开窍了,奏疏写的很勤。 朱允熥点了点头,说道“皇兄每日操劳国事,本王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为君分忧才是。” 说罢,他提起笔,写下一行字。 “臣弟问圣躬安!” 写完之后,将笔扔在一旁,起身准备离去。 王忠迟疑道“殿下,后面还有吗?” “没了,你抓紧些,送进宫去!” 王忠看着墨迹未干的奏疏,又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研好的墨,挠了挠头,很是不解。 虽说殿下最近几日奏疏写的频繁,就是这上边的内容吧…… 每次只写一句“圣躬安”,若论礼节,那是相当到位,可是……有什么用呢? 燕军已经打到淮河,陛下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心听你问候? 然而,不解归不解,却不敢怠慢。 王忠小心翼翼捧起奏疏,吹干墨迹,吩咐人送进宫去。 奉天殿上,朱允炆正在大发雷霆。 燕王朱棣陈兵淮河北岸,并未急着南下,而是带了一队护卫,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渡过淮河,前往凤阳谒陵,顺路还犒慰了一下当地父老。 更可气的是,守在淮河南岸的盛庸,眼睁睁看着人家从军营出来,去了一趟凤阳,然后又回到军营,自始至终,硬是一动没敢动。 真的是……太稳健了! 就算是千年的王八,遇到这种情况,也要探出头去看一眼吧? “传朕旨意,让盛庸滚回来复命!” “陛下,不可!” 兵部尚书齐泰站了出来,说道“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燕王诡计多端,做事从来不循常理,盛庸担心有诈,故未曾轻举妄动。” 朱允炆感觉到胸腔怒火中烧,大袖一拂,愤然离去。 四叔实在太嚣张了,只带了百余护卫,大大方方跑去凤阳谒陵,还给当地百姓分发牛羊犒慰,我这个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太监刘安赶忙喊道“退朝!” 待群臣散去,又在后面喊道“陛下口谕,宣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翰林学士方孝孺前往文华殿议事!” 这三人除了各自的职务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头衔,内阁学士。 从建文四年开始,朱允炆改洪武朝大学士为内阁学士,参预机务。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内阁学士更像是皇帝的顾问,品轶很低,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如齐泰等人这般身兼两职,平日里大多称呼其本职务。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肯定是挨骂的事,纷纷叹了口气。 这场仗打了四年,燕王从八百府兵起家,到如今,竟然有了和朝廷势均力敌的兵马,而且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陛下不急才怪。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 朱允炆很努力地克制着心里的怒火,说道“三位卿家平身,刘大伴,去搬几张椅子来。” “是!” 刘安吩咐宦官搬来椅子,三人纷纷谢恩,然后欠身坐下。 “燕贼接下来会如何行动,朕想听一听三位卿家的看法。” 朱允炆一边说着话,拿起御案上的奏疏,顺手批阅起来。 三人心里稍稍踏实一些,看来,陛下还算理性,知道骂人没用,就不再骂了。 兵部尚书齐泰率先道“臣以为,燕逆冒险去凤阳,其真实目的并非谒陵。” “哦?” 朱允炆顿时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奏疏,问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齐泰说道“燕逆欲渡淮河,最合适的路线有两条,一是淮安,另一个则是凤阳,依臣所见,此番谒陵为假,探路为实!” “原来如此!” 朱允炆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果然是老狐狸,真够狡猾的! 齐泰继续说道“兵法有云,攻心为上。燕逆自幼跟随中山王,不但熟谙兵法,攻心之 计更为炉火纯青,臣建议,陛下大可将计就计,在淮安、凤阳一带埋伏重兵,阻拦燕军渡河。” 这时候,黄子澄说道“倒不如命盛庸按兵不动,用以迷惑燕逆,却暗中调驸马都尉梅殷去淮安、凤阳一带埋伏,只待燕军大举渡河,打他个措手不及!” “甚妙!” 朱允炆心情大好,忍不住拍手称赞。 “就按两位卿家说的办!” “臣等遵旨!” 齐泰、黄子澄闻言,赶忙起身行礼。 方孝孺随后也站起身,说道“百姓大多愚昧无知,容易受燕逆蛊惑,臣建议陛下亲临中都祭祖,广施恩惠,以安人心。” 朱允炆想了想,说道“方卿所言有理,不过,朕实在走不开,不如辛苦方卿代朕去一趟中都,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臣遵旨!” 安排好了一切,朱允炆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顺手拿起一封奏疏。 啪! 三人正准备告退,却看到朱允炆再次变脸,将手里的奏疏扔在一旁。 “吴王真是闲的,每天圣躬安,圣躬安,大敌当前,朕能安吗?” 太监刘安陪着笑,说道“吴王殿下每日问候,说明心里惦记着陛下,兄弟情深,乃社稷之福也!” 朱允炆不耐烦道“他就是闲的,朕还是安排他就藩吧,免得闲出事来!” 方孝孺见状,赶忙说道“大敌当前,若吴王殿下此时离开京城,难免有临阵脱逃之嫌,不利于稳定民心。” 朱允炆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那就给他找点事做,眼下可有职位空缺?” 三人纷纷陷入沉思,因为吴王的身份特殊,给他寻个职位,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档次低了,不符合藩王的身份,若档次太高,接触到的大臣自然而然就多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半晌之后,齐泰说道“南城兵马指挥赵思礼病重,已卧床数日,不如让吴王殿下临时接管南城兵马司,待赵思礼病情好转,再行交接。” 朱允炆闻言,略显迟疑,问道“赵思礼的病还没好呢?南城的副指挥呢?” “回陛下,南城兵马司两名副指挥张贵和沐良速来不合,赵思礼告病期间,这二人更是摩擦不断,无法统御部下。” “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混账东西还搞窝里斗,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朱允炆气归气,心中权衡片刻,还是同意了齐泰的建议。 毕竟兵马司不是什么核心机构,那些兵卒没有上过战场,说的难听些,就是一帮维护治安的杂役。 而且,南城住着很多权贵,平日里嚣张跋扈,经常与兵马司发生摩擦,吴王领了这个差事,非但不能笼络人心,时不时还要出面当个坏人,正合自己心意。 “传旨,命吴王暂领南城兵马司!” 第4章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清晨,南城兵马司衙门。 两名副指挥张贵和沐良一大早就在门口候着,因为今天是吴王上任的日子,自是不敢怠慢。 张贵看了一眼沐良,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不就是攀上了魏国公府吗,再说了,你那妹夫又不是嫡长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你拽什么拽? 沐良则仰着头,似乎在说,就算我妹夫不能继承爵位,人家也是左都督,手握重兵,你算个什么东西? “恭迎殿下!” 吴王府的马车刚一出现,两人赶忙上前,躬身行礼。 车驾前方,有个年约四旬、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是王府的侍卫统领孙虎。 此人早年在锦衣卫任职,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下旨撤销锦衣卫的侦缉审讯职能,同时将一部分办过大案要案的人员分散开,从那时起,孙虎便跟随在朱允熥身边,寸步不离。 只见他警惕地扫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翻身下马,撩开车帘。 朱允熥身穿大红蟒袍,缓缓走下马车,看向面前两人。 “本王猜一下,你是张贵,你是沐良,对不对?” 张贵赶忙道“殿下好眼力,俺就是张贵!” 沐良没抢过,情急之下,单膝跪地“卑职沐良,见过殿下!” “不必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快起来吧!” 朱允熥说着话,伸手扶了一把。 “卑职得令!” 沐良心中暗暗得意,顺势站起身,还不忘瞥了张贵一眼。 张贵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说道“俺已经吩咐人将殿下的公房重新打扫过,请!” 朱允熥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大门。 张贵和沐良同时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快步跟上。 两人拥着朱允熥来到公房,早有杂役沏好了茶,连茶具都是新置办的。 孙虎并没有跟进来,而是守在门外,左手紧紧按着腰间的刀柄。 朱允熥很满意,说道“本王初来乍到,以后还要仰仗两位副指挥。” 沐良抢着回道“殿下太客气了,从今以后,卑职唯殿下马首是瞻!” 张贵一愣,心说又让你这个叼毛抢了先机,赶忙说道“俺也一样!” 朱允熥又说道“本王上任之前,特意去探望了赵指挥。” 沐良立刻面露关切之色,说道“卑职也去探望过。” 张贵紧随其后“俺也一样!” 沐良神色不悦,忍不住撇了撇嘴。 朱允熥见状,笑着道“两位是赵指挥的左膀右臂,平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劳苦功高,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本王亲自去陛下面前给两位请功!” “谢殿下!” “俺也……谢殿下!” 两人大为感动,纷纷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朱允熥站起身,同时托起二人,说道“两位不必客气,还是给本王介绍一下兵马司的现状吧!” 张贵和沐良闻言,立刻争先恐后介绍起自己的功劳,生怕被对方抢了先机。 朱允熥静静聆听,不时点头微笑,表示赞同。 五城兵马司置于洪武元年,设都指挥、副都指挥、知事,主要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 洪武二十三年,改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各城门设兵马。凡京城内外,各画境而分领之,境内有游民、奸民则逮治。若车驾亲郊,则率夫里供事。 南城兵马司主要负责的区域分为两块,秦淮河以南是十八作坊,又称为金陵十八坊,共五万匠户,超过二十万人。 秦淮河以北,至皇城一带,则是当朝权贵居住的地方。 总体来说,南城最为繁华,南城兵马司的职责在五个衙门里最为繁重。 张贵和沐良两个副指挥,前者负责维护十八坊的治安、火禁等,后者负责戍守三山、通济、聚宝三座城门。 至于秦淮河以北的富人区,则是由赵思礼直接负责。 朱允熥细细听完,然后说道“ 两位副指挥的功绩,本王都记下了,望两位日后继续精诚协作,将南城兵马司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谨遵殿下教诲!” “俺也一样!” 张贵和沐良再次躬身行礼,不过,两人的表情很奇怪,吴王这番话听起来……为何感觉怪怪的? 南城兵马司不过是个治安防火的衙门,如何做大做强? 朱允熥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本王来此之前,陛下特意嘱咐过,南城门经常有商队出入,眼下正当战时,须得谨防奸细通风报信,因此,所有进出城门者,无论是何身份,必须严查!” 沐良分管城门,闻言赶忙应答“请殿下放心,卑职定全力严查!” 朱允熥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张贵“沿街商铺也要加强防范,如若发现任何不对劲的人或事,立即向本王禀报!” 张贵抱拳“卑职得令!” 朱允熥想了想,又问道“南城这地界,有多少商户?” 张贵回道“商户的话……秦淮河以南的十八坊,少说也有数百家。” “本王说的是大商号,特别是经常出城走货的,有多少?” “殿下说的那些商号大多在秦淮河以北,总共有三十多家,平日里都是赵指挥亲自联系。” 朱允熥看向沐良,问道“有出城记录吗?” “有的,有的!” 沐良赶忙去翻找,很快拿出一本簿子。 普通人进出城自然不会记录,但是,那些大商户进出城是走货,要交税的。 依照大明律,商行走货,三十税一。 这个时代是实物税,比如说某商行从外地进了三千匹布,进城之时,需缴纳一百匹作为税收,南城兵马司再将收的税转交税课司,因此,走货的商会都有记录。 朱允熥翻着看了看,最近三个月内,经常进出城的商行不超过十家,再看看近一个月,只有五家。 毕竟外面在打仗,战火连天,弄不好就会人货两空。 这个时候还忙着四下奔波,要么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要么…… 朱允熥放下账本,说道“张副指挥,辛苦你跑一趟,将这五家商会掌柜叫过来,本王跟他们聊聊。” “卑职得令!” 张贵抱拳行礼,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去。 沐良的脸色有些迟疑,问道“殿下莫非怀疑这些……” 朱允熥摆摆手“没那么严重,就是把人叫过来,当面叮嘱几句。你就别站着了,去做事吧!” “是!” 沐良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躬身退出公房。 第5章 本王视金钱如粪土 秦淮河畔,华灯初上。 诗有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里只有莺歌燕舞和风花雪月,与江北的战火相比,似乎是两个世界。 沐良迈步走进醉春楼,老鸨赶忙迎上前。 “沐爷来啦,段爷在二楼甲字号,早已经恭候多时了!” 老鸨口中的段爷,乃是南城最大的布庄,吉祥布庄掌柜段有德。 沐良点了点头,轻车熟路上二楼,迎面就是甲字号。 “沐指挥,今天怎么回事?” 段有德已经等了许久,看到沐良,便迫不及待发问。 沐良大咧咧坐在主位,说道“段掌柜不必紧张,吴王殿下初来乍到,跟大家交待几句,仅此而已。” 段有德上前斟酒,又问道“为何专门挑选我们几个?” “还不是你们经常出城?” “我们做生意,不出城怎么进货?” “我知道!” 沐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外面在打仗,吴王担心有奸细向外送情报。我跟你讲,以后出城定要谨慎些,切莫被人钻了空子。” 段有德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在摇曳的灯烛下,很难发现。 “沐指挥说笑了,我这个掌柜的充其量是个大管家,铺子是魏国公府的,难道魏国公还能通敌不成?” 沐良一边喝着酒,说道“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自己心里有点数,把手底下人都看紧些,万一真的混进燕王的人,魏国公也保不了你!” “这个您放心,所有人的底细都查过,绝对不可能有奸细!” 段有德再次给沐良身前的酒杯斟满,眉宇间却暗暗出现异样之色。 酒过三巡,美女相伴,接下来到了谈论风月的时候。 沐良自然是乐不思蜀,段有德却找了个托辞,早早离去。 “王管家!” “老爷,您吩咐!” “连夜备一份厚礼,明天一早,送去吴王府!” “老爷,您看……这礼要多厚?” “有多厚就备多厚!” “是!” 王管家答应一声,又问道“老爷,后天那批货还走吗?” 段有德沉声道“按原计划,走!” 夜色深沉,秦淮河畔喧嚣之景依旧,直至天明曙光初现,方逐渐归于宁静。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朱允熥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用过早膳,王忠上前询问“殿下,今日还上值吗?” 朱允熥摇了摇头,说道“今天不去了,本王要给皇兄写奏疏。昨天忙活一整天,这般辛苦,当然要讲给皇兄知道,否则,岂不是白辛苦了?” 王忠有些无语,你昨天晌午就跑回来了,很辛苦吗? “对了,殿下,今天一大早,有人送来贺礼,说是恭贺殿下……” 朱允熥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谁送的?” 王忠说道“都是南城一些大商行的掌柜,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便将礼品暂放在前院,您看……” “走,去看看!” 朱允熥起身来到院子,看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礼品,古玩字画,红木桌椅,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大箱的金银珠宝。 “这口箱子是谁送的?” 王忠回道“回殿下,是吉祥布庄的段掌柜。” “嗯,好,很好!” 朱允熥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连说了两个好。 王忠微微皱眉,说道“殿下,老奴这里有清单,您看是原物退回呢,还是作价……” 朱允熥摆了摆手,说道“俗话说,礼轻义重,笑纳为幸。虽然本王视金钱如粪土,不过,既然是大家的一片心意,退回去多不合适?” 王忠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赶忙劝道“这些事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对殿下不利……” 第一天上任,就敞开门收礼,让别人怎么看? 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大明亲王, 世享富贵荣华,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朱允熥轻笑道“皇兄每日案牍劳形,哪有闲心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收起来吧!” 王忠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太年轻啊! 如此明目张胆地收礼,被人拿到把柄,岂不是自断了前程? “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些东西实在是碍眼,放在府上……多有不便。” “你说的对,确实不方便。” 朱允熥稍加思索,然后说道“这样吧,你去寻个牙行,把这些东西全都变卖了!” “啊?” “换成钱就方便了!” “这……” 王忠傻了,我说的不便,不是这个不便啊! 朱允熥又叮嘱道“记得要铜钱,不要宝钞!” 王忠挠了挠头,疑惑道“换成宝钞岂不是更加方便?” 大明朝实行宝钞和铜钱两种货币,但是有明文规定,市井流通,一百文以下只能用铜钱,百文以上的交易则必须用宝钞。 这些金银字画价值数千两,若全部换成铜钱,就是数千贯,至少满满好几大箱,哪里方便了? 朱允熥摇头道“那玩意不行,还是铜钱实在!” 王忠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得照做。 有用东西太多,王府下人全都被喊过来帮忙,正搬着,只见孙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王公公,殿下在何处?” “刚刚去了书斋。” “哦!” 孙虎答应一声,转头奔向书斋。 王忠赶忙喊道“孙统领,殿下正在写奏疏,你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还是等一等吧!” 孙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 “哎呦!” 两名下人抬着一口大箱子,经过孙虎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人脚下不稳,几乎摔倒。 孙虎赶忙上前扶住箱子,却感觉十分沉重。 “多谢孙统领!” “没事,你们小心点!” 等人走远,他又看向王忠,问道“王公公,箱子里装的什么?” 王忠苦笑道“今天一大早,南城那些个有头有脸的掌柜们,全都派人来送礼,刚刚那口箱子,就是吉祥布庄段掌柜送来的。” 孙虎眉头一挑“你是说……吉祥布庄?” “正是!” “嗯,明白了!” 王忠不解,问道“明白什么了?” 孙虎却不答,而是转身向书斋走去。 “孙统领,殿下还在写奏疏……” “我去书斋门口候着!” 孙虎头也不回,来到书斋,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殿下,卑职有事启奏!” “进来吧!” “是!” 孙虎推开门,然后看到朱允熥正在悠哉悠哉喝茶。 “查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个吉祥布庄,果然大有问题!” “哦?说来听听!” “是!” 孙虎整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这家布庄是魏国公府的生意,不过,魏国公徐辉祖公务繁忙,便将其交给徐增寿打理。” 朱允熥问道“徐增寿身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不见得比徐辉祖清闲,哪有时间打理这些生意上的事?” “殿下言之有理,据说,徐辉祖本打算将布庄生意交给小妹徐妙锦打理,但是徐增寿以徐妙锦女子之身,不便抛头露面为由,将生意揽到自己头上。” 朱允熥点点头“很好,你继续!” 孙虎继续说道“卑职顺藤摸瓜,查到两条重要线索。” “其一,吉祥布庄的进出货量很有问题,最近半年来,他们出城的次数太过频繁。” 朱允熥笑着道“说明人家的生意好啊!” 孙虎摇摇头,说道“布庄的生意,大致流程就是外出采购原料,纺织成品,然后倾销,但是,吉祥布庄经常低价出售,有些时候,甚至会低于成 本价抛售给同行。” “货物积压,偶尔赔钱抛售也很正常。” “殿下说的是偶有发生,可是,在吉祥布庄,却经常发生,以至于有些小布庄压根不去生产,就等着吃吉祥布庄的货,然后以正常价格出售,说明市场行情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吉祥布庄。” 第6章 魏国公府有问题 朱允熥并不擅长做生意,却清楚一点,就是无利不起早。 如今正值战乱之际,收购原材料本就有风险,你还把成品低价出售,忙来忙去,图什么? 为爱发电吗? “做生意不图钱,有意思,你刚才说有两条线索,还有呢?” 孙虎继续说道“其二,徐增寿身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掌握着京营虎贲右卫、留守右卫、水军右卫、武德卫、广武卫的兵马调动。” “左军都督府领镇南卫、留守左卫、水军左卫、骁骑右卫、龙虎卫、英武卫、沈阳左卫、沈阳右卫,以及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所领卫所。” “卑职将建文元年至今的战况做了比对,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凡是吃了败仗的,几乎全都是左军都督府辖下。” 朱允熥眼中透出一缕精光,不愧是锦衣卫出身,厉害! 凭着后世的记忆,自己很清楚是徐增寿那小子通风报信,没想到,孙虎通过战况就能分析出其中的端倪。 “你讲详细些。” 孙虎微微颔首,说道“建文元年,长兴侯耿炳文率十三万大军出征,最终在滹沱河败给燕军。后换帅李景隆,率五十万兵马攻打北平城,败兴而归。建文二年,李景隆再次组织兵马北伐,惨败于白沟河……” “……前不久的灵璧大战,朝廷再次大败,以上这些兵马大多征调于左军都督府。” “反观右军都督府,建文三年四月,李景隆在白沟河之战中惨败,损失十数万兵马,溃逃至德州。魏国公徐辉祖奉旨率三万兵马驰援,成功掩护李景隆残部撤回,并且还能全身而退。” 朱允熥插嘴问道“徐辉祖带的人马,全部出自右军都督府,是吗?” “回殿下,正是!” “越来越有意思了,你继续!” 孙虎继续说道“建文四年正月,徐辉祖再次领兵北上,于齐眉山大破燕军,斩杀燕军骁将、蔚州卫千户李斌等。朝廷讹传燕军已兵败,京师不可无良将,陛下听信,遂召徐辉祖回京驻防。” “随后,燕军在灵璧大败朝廷主力,前后就差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燕军还是那个燕军,唯一的区别,就是朝廷兵马从右军都督府,变成了左军都督府。” 朱允熥说道“右军都督府能打赢,换成左军都督府,全都是大败而归,莫非是右军都督府战力远超过左军都督府?” 孙虎说道“左军都督府辖下,无论是兵马数量,还是武器装备,全都在右军都督府之上。” “既如此,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事关重大,卑职不敢妄言!” 朱允熥淡淡一笑,说道“本王命你去查这件事,就是信得过你,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卑职……卑职便胡乱猜测一番,若说错话,还望殿下莫怪!” “但讲无妨!” “是!” 孙虎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渍,因为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远超想象。 他努力定了定心神,说出心中的疑问“魏国公府,有通敌之嫌!” 朱允熥静静地看着孙虎,脸上毫无波澜,甚至还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孙虎却不淡定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殿下早已经料到了?” 朱允熥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摇头,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仅靠这一条就断定魏国公府通敌,还远远不够。” 孙虎想了想,又说道“殿下莫要忘了,魏国公府和燕王有姻亲。” 徐达的长女是燕王朱棣的正妃,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建文帝才会充满对魏国公府的不信任,齐眉山大捷之后,立刻将徐辉祖撤回来。 朱允熥说道“如果魏国公府通敌,徐辉祖出征应该输多赢少,为何每次都是大胜?” 孙虎脸色沉重,说道“卑职猜测,或许通敌的并非魏国公,而是……” “说下去!” “掌管右军都督府的徐增寿!” “有证据吗?” “卑职只是胡乱猜测,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要去找证据,你们锦衣卫遇到这种事,该怎么查?” 孙虎面色犹豫,问道“卑职斗胆问一句,殿下确定要查下去吗?” “查,自然要查!” “既然如此,请殿下给卑职几天时间,卑职保证,定能拿到证据。” “可以!” 朱允熥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只需记住两点,第一,今日你我之间的对话,必须严格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第二,无论你查到什么,绝不能惊动魏国公府,更不能惊动朝廷。” “卑职谨遵王令!” 孙虎领命退出,却看到王忠还在指挥人搬东西。 “孙统领,殿下写完奏疏了?” “我没注意。” “那算了,咱家自己去看看吧,奏疏须得及时送进宫去,可不敢怠慢。” 王忠说着话,看着那些没搬完的大小箱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孙虎见状,便驻足问道“王公公何事忧心?” 王忠压低声音道“殿下刚刚上任,就收了这么多孝敬,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孙虎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王公公多虑了,殿下此举,怕是有意而为之。” “孙统领何出此言?” “如果皇位上那位是王公公……” “哎呦,可不敢胡说,可不敢……” 王忠好似被人踩到尾巴,几乎要蹦起来。 孙虎只好换个说法“王公公以为,当朝者喜欢什么样的臣子?” 王忠定了定心神,说道“大公无私,忠义性直。” “还有呢?” “胸怀大志,兼资文武。” 孙虎摇了摇头“不完全对。” “孙统领,你究竟想说什么,就别跟咱家绕弯子了。” “为臣者,首先要可靠,否则,任你能力再强,对百姓再好,但是关键时候不听话,反而是个威胁。” “殿下和陛下乃是亲兄弟……” “燕王和陛下还是亲叔侄呢,还不是一样打的天翻地覆?” “这倒也是……” 孙虎又说道“殿下身为大明亲王,如果没有把柄捏在陛下手中,你觉得陛下会放心吗?” 王忠恍然大悟“你是说,殿下大肆收受金银,是为了……” 孙虎赶忙打断道“王公公,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对你我都好。” 王忠躬身道“承蒙孙统领指点,咱家受教了!” 第7章 优势在我! 啪! 朱允炆再次将好弟弟的奏疏摔在御案上。 洋洋洒洒上千字,看了老半天,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臣弟今天开始工作了,臣弟好辛苦啊! “让他做点事,就来朕面前臭显摆!朕每日操劳,夙兴夜寐,难不成也要告知天下臣民百姓?” 刘安讪讪笑道“南城住着很多权贵,经常与兵马司发生摩擦,如今有吴王殿下掌管,倒也合适。” “哼!” 朱允炆冷哼一声,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又打开一份奏疏。 没想到,刚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没想到,朕的好弟弟还有这等本事呢?” 刘安还以为是夸赞,便说道“吴王殿下有此功绩,全赖陛下平日教导有方。” 朱允炆冷笑道“朕可没教过他如何收受贿赂,大肆敛财!” “啊……” 刘安惊呆了,什么情况? 朱允炆扬了扬手里的奏疏,说道“翰林编修杨荣弹劾吴王,上任第一天,将南城的商贾都叫了过去,你猜猜看,发生了什么?” “这……老奴不知……” “那些商贾倒也算精明,连夜备了厚礼,第二天一早给吴王送到府上!” 刘安的脸色很尴尬,他是洪武朝的老人,打小看着朱允炆、朱允熥两兄弟长大,除了主仆之情,甚至还有老一辈对晚辈的呵护。 吴王朱允熥性格内向温和,不太主动示好长辈,对祖父朱元璋也总是保持着恭敬拘谨的态度。 而朱允炆则恰恰相反,打小便活泼好动,口齿伶俐,每当朱元璋询问考较,回答都非常得体。 先帝驾崩以后,朱允炆以皇太孙身份继承皇位,便着手削藩,如今燕王的兵马已经打到淮河,本以为吴王可以为陛下分忧,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露出贪婪的一面,真的是……难办! “吴王殿下……收了?” “呵,照单全收,他倒是不客气!” 刘安只好说道“吴王殿下年少不懂事,还请陛下息怒!” “他还不懂事?他只比朕小了一岁而已!” “陛下乃九五之尊,吴王殿下是臣,君有君道,臣有臣道,老奴窃以为,只要吴王殿下对陛下忠心,这等细枝末节……” “算了!” 朱允炆摆摆手,不耐烦道“朕现在没空理会他,等灭了燕贼,再找他算账!” 刘安赔着笑,低头称是。 这时候,门外有小宦官传话,兵部尚书齐泰求见。 朱允炆大手一挥“宣!” 齐泰迈步上殿,叩拜行礼“臣齐泰问圣躬安!” “朕安!” 朱允炆答应一声,然后问道“淮河南岸的兵力部署如何了?” “回陛下,这是最新的部署!” 齐泰拿出一份章程,由刘安转呈御前。 “臣等针对眼下时局进行研判,认为叛军攻打凤阳的可能性最大,因此,将驸马都尉梅殷的兵力部署在凤阳一带。” 朱允炆问道“如果燕逆选择走淮安呢?” 齐泰说道“陛下担忧不无道理,为了诱使叛军走凤阳,可命魏国公徐辉祖领右军都督府兵马守淮安。” 听到徐辉祖的名字,朱允炆立刻皱起眉头,说道“同样有兵力把守,卿家为何笃定燕逆的选择是凤阳,而不是淮安?” 齐泰早有准备,回道“启禀陛下,魏国公两次带兵出击,一次顺利掩护主力撤退,一次重创叛军,燕王是个极其谨慎之人,必然不愿再碰魏国公。” 朱允炆沉思片刻,摇头道“朕还是觉得不妥,京城不可无良将,换个人去吧!” 齐泰想了想,说道“陛下以为,左都督徐增寿如何?” 朱允炆心里这个气啊,我不同意派徐辉祖去,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四叔的小舅子,有什么区别? “听完卿家的建议,朕反倒觉得,根本不需要调动第二支兵马。” 齐泰面色疑惑“恳请陛下明示!” 朱允炆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引燕逆攻打凤阳,既然如此,何不给他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齐泰眼前一亮,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命梅驸马假装陈兵淮安,用以迷惑燕军,实则大队兵马悄悄前往凤阳,如此一来,燕军得知凤阳防守空虚,必然放弃淮安,攻打凤阳!” “正是!” 朱允炆面带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四叔虽然打到淮河,但是北方的很多阵地还在自己手中。 如山东布政使铁铉等人,手握重兵,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个时候,着急的是四叔,而不是自己。 只要在凤阳重挫燕军,等各路勤王军队赶到,四叔必败! 总的来说,优势在我! 齐泰权衡许久,如果部署得当,不但可以引燕军进圈套,还省去了大量的兵马和粮草调动,倒是个一举双得的好主意。 只不过,这是一招险棋,必须做到严格保密。 “陛下的排兵布阵高明至极,不过,臣还有一处担忧……” “讲来!” “臣担心,万一有奸细泄漏情报,后果不堪设想。” 朱允炆点头道“卿家担忧不无道理,这样吧,拟一道圣旨,命驸马都尉梅殷驻守淮安,至于暗中转移凤阳,只有你我君臣,还有梅驸马知情,其他人一概奉旨办事。” “陛下高见,臣这就去安排!” 齐泰说完,躬身行礼,退出大殿。 朱允炆顿时心情大好,看到弹劾吴王的奏疏,也没那么闹心了。 “等朕平定叛乱,让吴王尽早就藩,等他去了藩地,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朕眼不见为净。” 刘安赶忙应道“陛下高见!” “只不过,这藩地嘛……” 朱允炆的脸色再次犹豫起来,老弟的藩地在杭州,杭州啊!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么好的地方留给老弟,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我还有俩儿子呢,现在把最好的封地给了你,我儿子怎么办? “朕决定了,待平定叛乱,将吴王的封地改为北平!” “啊……” 刘安闻言,顿时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你觉得不妥?” “不,不……老奴不敢……” 刘安神色惶恐,连连摆手,急得满头大汗。 太祖皇帝有遗训,宦官后宫不得干政,你爱封哪封哪,跟我有啥关系…… 朱允炆微笑着道“北平乃我大明北方屏障,换做他人,朕不放心,吴王虽然贪财,但是他本性不坏,朕信得过。” “陛下圣明!” 刘安这次学乖了,你说什么都对,我不吱声了! 第8章 大记忆恢复术 而生员又分为贡生,廪生、增生、附生,陈江只说自己是生员,应该就是增生或附生,也就是增加录取,或附加录取者,又被称为下等生员,说不定还是靠走关系弄来的。 别小看了这个芝麻大的功名,虽不能出仕为官,却可享有免除差徭、见官不拜、状子直呈、罪不用刑等特权待遇。 通常来说,若生员向上考试不第,可以办私塾,或去府州县衙为吏,再不行,就去文臣武将府上做个幕僚,总有谋生之道。 而商贾的身份低微,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最末,如陈江这种弃文从商,确实少见。 朱允熥又问道“先生今年贵庚?” “回殿下,学生今年三十又一。” “才三十一岁,正值大好年华,为何不继续读书?” 要知道,秀才往前一步就是举人,若是能中举,除取得乡试资格外,还享有免除赋税徭役的特权待遇,而且,举人可以出仕为官,虽多是府、县教学、主簿一类的八、九品级的佐官,但是,官就是官,身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陈江眼神有些闪躲,说道“学生自认才疏学浅,不想再考了,还是踏踏实实赚钱养家。” “先生成家了?” “回殿下,学生上有老,下有小,老母已经年过五旬,犬子也已经六岁了,若继续读书,实在没有生活来源。” 朱允熥点点头“既然有家有口,就好办了!” 陈江顿时慌了,喃喃道“不知殿下……什么好办……” 朱允熥笑着道“若你是光棍一个,再 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本王还真拿你没办法,现在你可以说说了,为何要当奸细?” “啊,这个……那个……” 陈江大惊失色,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本王劝你如实交代,否则,后果很严重!”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陈江磕头如捣蒜,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今天下午,自己刚刚拿到密函,所有的一切都是小心翼翼,不过是去秦淮河畔听了个曲,突然就被人按住,再睁开眼,就到了吴王府。 什么情况? 孙虎说道“殿下,此人冥顽不灵,不如让卑职给他上点手段。” 朱允熥摆了摆手,说道“本王是个讲道理的人,从不严刑逼供,既然他不愿意开口,那就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心服口服。” “是!” 孙虎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查起来很简单,只需找到吉祥布庄的账簿,发现陈江每个月都会拿走几笔分红,今天刚刚拿走五百两。” “卑职顺这条线索追下去,果然,从他身上搜出来这个!” 孙虎说着话,拿出一封密函,用红泥封了口,未曾开启过。 朱允熥接过密函看了看,依然面带微笑,问道“先生分到这么多钱,想必是吉祥布庄的大东家?” 陈江神色惶恐,说道“吉祥布庄的大东家是魏国公府,学生就是个账房,每次外出走货,跟商队一起,方便算账,仅此而已。” “那就奇怪了,一家布庄的账房,每个月的薪俸是多少?” “这,这……” “今天这五百两,又该怎么说?” “学生不过是赚点辛苦钱,还请殿下饶命……” “看来吉祥布庄的生意是真的好,走一趟货就五百两,这钱还真好赚,正好本王最近缺钱,不如让本王也入个股,如何?” 陈江欲哭无泪,说道“殿下莫要说笑,您是皇室宗亲,怎能行这等卑贱之事……” “那咱们就聊点正事,这封密函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布庄的段掌柜,说是给他捎一封家书……” “真的是家书?” 陈江哭丧着脸,说道“学生……学生根本没打开看过,不知……” “殿下,还是让卑职来吧!” 孙虎愈发感觉不耐烦,上前主动请缨。 朱允熥抬起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卑职曾在锦衣卫学过一套记忆恢复之法,最多一个时辰,保准让他什么事都记起来!” “你这鲁莽的性子要改一改!” 朱允熥摆了摆手,说道“本王早就说过,这件事不能惊动外人,你把他恢复的遍体鳞伤,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魏国公府,他们的人出事了?” 孙虎闻言,挠了挠头,说道“那就把他肋骨一根一根捏碎,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端倪。” “还是不妥!” 朱允熥想了想,说道“不如把他阉了,这样才真的看不出端倪!” 第9章 本王心善,见不得血 陈江大骇,连连磕头求饶。 孙虎伸手将他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短刀。 “殿下饶命,饶命……” 陈江看到对方手中的短刀,在火烛下不断闪着寒光,脊背不住发凉。 “等一下!” 朱允熥突然喊住孙虎。 陈江心中升起一线希望,眼巴巴地看着朱允熥。 孙虎转过头,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允熥说道“本王心善,见不得血……拖去柴房阉吧!” “殿下饶命,学生招了,招了!” 陈江心中的防线瞬间崩溃,痛哭流涕,嚎啕不止。 “你看,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朱允熥摆了摆手,示意孙虎将人放下。 陈江蜷缩一团,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道“学生……学生只负责送信,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望……望殿下明鉴!” 朱允熥将密函拆开,拿到火烛下。 上面的内容只有一句话驸马都尉梅殷已经带兵前往凤阳埋伏,淮安守备空虚,速过河! 对朝廷的排兵布阵这么清楚,肯定是徐增寿那个老六给的情报。 不过话说回来,小舅子帮姐夫,也是人之常情。 朱允熥又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信的内容?” “学生真的不知情……” “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送一次信,能拿到那么多的银子?” “学生错了,还请殿下开恩,放过学生一家老小……” 陈江刚刚吓得尿了裤子,此时万念俱灰,问什么就说什么。 通敌叛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自己的小命肯定不保,只希望不要连累家人。 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吴王将这封密函送到皇帝手中,别说自己一家老小,就算是魏国公府,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朱允熥又问道“你是如何与燕王联络的?” “回殿下,学生只负责带书信出城,然后交给特定的人,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学生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不,让学生断子绝孙!” “你也没问过?” “没,学生不敢……” “回信呢?” “只有往外送的,没有回信。” 朱允熥沉吟片刻,说道“看来四叔还是很谨慎的,担心被朝廷截了情报,本王再问你,这样的信,你总共送出去多少?” 陈江稍加思索,回道“从建文元年开始,几乎每个月都会送,有些时候甚至一个月送两三次。” “你说的有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陈江如实道“通常都是前线战事吃紧的关键时期。” 朱允熥心中暗忖,这样就能对上了。 怪不得每次四叔都能大胜,好大哥身边徐增寿这个老六,不输才怪! 自己想要造反,急缺人手,如果能得到魏国公府的支持,便多了三分胜算。 拿住徐增寿的把柄只是第一步,可是,仅仅有陈江的口供,还远远不够。 不难看出,徐增寿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通过商行向四叔传递情报,却不会自己出手,而是层层下放,到了最后,落在陈江这个小小的账房头上。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万一陈江被抓现行,也只能招认信是段掌柜给的。 徐增寿则有充裕的反应时间,比如说,他可以杀了段掌柜灭口,也可以用陈江的一家老小要挟,到时候只要一口咬死自己不知情,建文帝除了治其管教不严,还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除非能拿到四叔的回信,才有资格和魏国公府谈判。 不过,这些都可以放一放,当务之急是阻止四叔顺利渡过淮河。 否则的话,自己的造反大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孙虎,拿纸笔!” “是!” 孙虎转身去了书房,不多时,带着纸笔回来。 朱允 熥说道“将刚刚你所说的,全部写下来,签字画押!” 陈江有些不解,既然已经被你们抓了现行,有密信还不够定罪吗,为何还要写下来? 孙虎不耐烦地说道“殿下让你写下来,愣着作甚?” “是,是,学生这就写!” 陈江不敢再犹豫,提起笔,刷刷刷写下一份供词,在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然后双手呈上。 朱允熥接过来扫了一眼,不禁赞道“还别说,这手字写得真漂亮!” 陈江苦着脸,说道“殿下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朱允熥将供词递给孙虎,又拿出密信,问道“这封信上的笔迹,能模仿吗?” 陈江眼珠一转,说道“学生可以试试看。” “好!” 朱允熥点了点头,将密信丢给陈江。 陈江不敢怠慢,先是用手指比划了一会儿,然后提起笔,尝试着将原文誊写一遍。 可能是觉得相似度不够,又继续练习几遍,过了大约一刻钟,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朱允熥拿起陈江的笔迹,和字条上对照一下,果然有七八分相似,若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其中的区别。 “殿下请看,原主人字迹隽秀,工整端庄,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朱允熥听到这里,突然心念一动,莫不是她吧? “……学生特意在笔锋处做了处理,回拉的这一笔,只用三分力道……” “很好!” 朱允熥没心情再听下去,便打断道“你愿意为本王做事吗?” 陈江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狂喜,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疯狂磕头。 “学生愿为殿下效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允熥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你不用如此紧张,本王最讲道理。就算你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强迫你,更不会用你妻儿老小的命来威胁你。你家也住在南城对吧,本王以后多派些人手,在你家附近加强巡视,护你一家周全。” 陈江越听下去,越感觉不对劲,从脊梁骨往外冒凉气。 “请殿下放心,自今日起,学生唯殿下马首是瞻,无论殿下需要学生做什么,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皱眉头!” 朱允熥淡淡一笑,说道“本王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做好一件事,不但保你性命,将来还有一场富贵,你可愿意?” “请殿下吩咐!” “你用刚刚模仿的笔迹,重新写一份密信,内容改为,驸马都尉梅殷已经带兵前往淮安埋伏,凤阳守备空虚,速过河!” 陈江不假思索,下笔有如神助,一气呵成。 朱允熥拿起来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交给孙虎“重新密封,不要让人看出来。” 孙虎接在手中,说道“请殿下放心,卑职的手艺还没丢!” 第10章 殿下猜对了一半 密函经过孙虎重新封装,根本看不出被拆封过的痕迹。 朱允熥前前后后检查一番,然后看向陈江,问道“你们计划何时出城?” 陈江赶忙回道“原定明日辰时。” “那好!” 朱允熥将密函递过去,说道“今晚之事,不得泄露一个字,否则……” “请殿下放心,学生从今以后只听从殿下的吩咐,殿下怎么说,学生就怎么做,绝无二心!” 陈江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刚刚九族都走到奈何桥了,竟还有回转的余地,简直堪称奇迹。 如今全家老小的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哪里还敢有二心? 不过话说回来,能攀上吴王这样的人物,也算是因祸得福! “本王能看出来,你是个人才,即为俊杰,当识时务,你帮魏国公府做事,无论徐家许诺你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徐家给不了的,本王还能给你。” “是,是,殿下所言,学生定铭记在心!” “孙虎,派人送他回去,别让人起疑!” 陈江赶忙道“不劳孙统领,学生自己能走!” 朱允熥说道“还是让孙虎派人送你吧,顺便认认门,以后找你的时候方便。” 陈江嘴角不住颤抖,却只能强作镇定,躬身道“学生谨遵王令!” 孙虎安排人送走陈江,回来后,看到朱允熥还站在院子里,静静发呆。 “殿下,夜深了。” 朱允熥突然说道“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孙虎抱拳行礼“卑职只负责保护殿下安全,其他一概不知。” “本王拿到了魏国公府通敌的证据,却没有上呈皇兄,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殿下做事,自有殿下的道理。” 朱允熥反而急了,再次追问“你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孙虎面沉似水,说道“殿下认为卑职应该知道的时候,自会告知。既然殿下不说,就是时候未到。不该问的,卑职不会问。” 朱允熥闻言,不禁笑道“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殿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等一下!” 朱允熥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跟随本王多久了?” 孙虎说道“自洪武二十六年至今,已经有九个年头了。” 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亲自下令废除锦衣卫,同时将锦衣卫专属监狱诏狱的刑具拿出来,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全部烧掉,以示再也不重启锦衣卫之决心。 从那时起,贯穿洪武四大案的锦衣卫,终于消失在历史舞台。 朱允熥静静地看着孙虎,问道“皇爷爷在撤销锦衣卫之前,你们办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不是凉国公蓝玉谋反案?” “是!” “凉国公是本王的舅姥爷。” “卑职知道。” “他真的谋反了吗?” “卑职只知道奉命行事,先帝说蓝玉反了,他就是反了。” “哦?” 朱允熥听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同时对孙虎的身份更加怀疑。 九年前,自己只有十四岁,回想前身的性格,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懦弱无能。 再仔细回想一下,在那个时间段,发生了什么? 老爹刚刚病逝,朱允炆坐上储君之位,紧接着就发生了震惊天下的蓝玉案,被株连杀戮者不下万人,连同傅友德、冯胜、王弼等公侯在内,一律牵连。 蓝玉案之后,锦衣卫被撤裁,皇爷爷将孙虎留给自己,莫非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你有事瞒着我!” 朱允熥突然改变语气,不再以本王自称。 因为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皇爷爷将孙虎留在自己身边,绝对不仅仅是个护卫这么简单! 果然,孙虎神色一震,似乎很是意外。 “说说吧,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殿下刚刚已经说过了,凉国公蓝玉案发,牵连甚广,锦衣卫杀孽太重,先帝 迫于压力,只得下旨撤销锦衣卫。” “迫于压力?谁敢给皇爷爷施压?” “满朝文武!” “呵!” 朱允熥不禁发笑,又说道“皇爷爷是什么人?自大明开国以来,皇爷爷面对满朝官员,士绅勋贵,何时退让过半步?” 孙虎沉默了,因为朱允熥说得对。 从来只有朱元璋杀别人,却没听说过,有谁敢对朱元璋施加压力! 而且,朱元璋杀人从来不偷偷摸摸,每次都是光明正大,杀你的时候,你还要心悦诚服,欣然接受,但凡敢说一个不字,立刻杀你全家。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向官员妥协? 许久之后,孙虎终于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殿下,你长大了!” 朱允熥再次问道“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虎思索许久,最后还是说道“卑职并非对殿下不忠,只是……有些事,有些话,还没到重见天日的时候。” “是不是皇爷爷让你保守秘密?” “是!” “皇爷爷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等时机成熟。” “何时才算时机成熟?” 孙虎叹了口气,说道“等殿下有了自保的实力,否则,这件事会置殿下于万劫不复。” 朱允熥眉头皱的更紧,他迅速在脑子里将九年前发生的事过了一遍。 前身的经历,加上后世的知识储备,两个记忆融合在一起,就算孙虎不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知道了,是我爹的事。” 孙虎闻言,被惊地后退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您,您是……如何得知?” “我猜的。” 朱允熥神色平静,淡淡道“我爹病逝后,大哥被立为储君,皇爷爷则下定决心,将凉国公、颍国公等开国功臣尽数诛杀,是担心他们对大哥不利,同时也断了我争权的可能。” “我想不通的是,皇爷爷为何会在凉国公案之后,突然决定裁撤锦衣卫,如果锦衣卫指挥使权势过大,完全可以找个由头,一杀了之,换个人就好了。” “如果是迫于满朝文武的压力,那就更解释不清了,因为皇爷爷只会杀人,从来不会妥协和退让。”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们查到了一些极为隐秘之事,这件事很可能跟我爹有关,也就意味着和大哥有关。” “彼时,皇爷爷已经将大哥扶上储君之位,作为新君培养,并帮他量身打造的一套班底。反观我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而且我性格软弱,想要改立储君,已经不可能了。”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皇爷爷才会被迫妥协,裁撤锦衣卫。” 孙虎静静听完,然后说道“殿下猜对了一半。” 第11章 我可以娶了徐妙锦 朱允熥刚刚所言,只是临时起意。 既然孙虎说猜对一半,那就说明方向是对的,也就意味着距离真相不远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 孙虎低着头,说道“请殿下体谅,时机尚未成熟!” 朱允熥脑子里还在急速思考,究竟怎么样才算是时机成熟? “如果我要造反呢?” 孙虎大惊“殿下,慎言!” “我明白了!” 朱允熥神色萧肃,说道“皇爷爷不让你说,是担心我得知真相后,去找皇兄拼命,妄自丢了性命,是不是?” 孙虎额头汗珠滴落,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孙虎,你听好了,我朱允熥要造反!” “殿下……” 朱允熥摆手制止,说道“我要造皇兄的反,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再三权衡利弊后,最终作出的决定。” 孙虎汗如雨下,焦急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朱允熥回道“四叔已经打到淮河,皇兄大势已去,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等到四叔破城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燕王靖难,以清君侧为名,无论结果如何,与殿下无关!” “什么靖难,什么清君侧,不过是给造反找个冠冕堂皇的名头罢了,若四叔真的夺了天下,岂会容得下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先造了皇兄的反,然后再与四叔拼杀,我就不信打不过他!” 孙虎顿时急了,不住咽着唾沫,眼神中尽是慌乱之色。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懦弱无能的小王爷,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变得如此可怕! 可是,造反…… 你拿什么造? “卑职再次恳请殿下收回成命,就算燕王夺了皇位,卑职也会竭尽所能,保护殿下周全!” “哈哈,哈哈哈……” 朱允熥突然仰天大笑,漆黑的夜,突兀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保护我的周全,你护的了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四叔不杀我,也会将我软禁起来,像条狗一样卑微地活着,若是这样苟活一世,还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死就死了,省的受他们的鸟气!” 孙虎咬了咬牙,说道“殿下,您……您手里无兵无权,拿什么和陛下抗衡?” “你说得对,却不完全对,我手里已经有了南城兵马司。” “殿下只是暂领南城兵马司,等赵指挥痊愈,陛下定会要求殿下交权。” 朱允熥笑道“吃到嘴里的肉,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孙虎眉头紧皱,又说道“即便有南城兵马司,不过区区五百兵马,在朝廷数十万大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数十万大军并非都在京城,再说了,我也没说要靠自己单打独斗,连四叔都能找到内应,难道我就不能?” “燕王有兵,殿下没有。” “我没有,但是,有的人有!” “谁?” “魏国公!” 自从蓝玉案后,开国功勋已经所剩无几,以徐辉祖为首的公侯二代开始挑大梁。 徐辉祖对朱允炆忠心耿耿,甚至他的原名都不叫徐辉祖,而是徐允恭,因避朱允炆名讳,这才改名徐辉祖。 朱允炆对徐辉祖也是颇为信任,登基后立即加封太子太傅,领京城守备。 若非造反的是燕王,和徐辉祖有姻亲,挂帅出征者还轮不到耿炳文和李景隆。 即便如此,朱允炆依然将京营大权交给徐辉祖,只是不让他带兵出征。 此外,还有个掌管着右军都督府的徐增寿,毫不夸张地讲,一个徐家掌握着朝廷半数兵马。 孙虎思来想去,说道“魏国公府在朝廷势力极大,凭什么要跟随殿下造反?” “因为他们已经在做了,徐增寿通敌,向城外送情报,算不算造反?” “这……算!” “我有他通敌的证据,他会不会听我的?” “恐怕还不够。” 孙虎摇了摇头 ,说道“假如徐增寿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全都是下人所为,陛下至多治其管教不严之罪。” 朱允熥晃了晃陈江留下的供词,说道“我当然不会拿这份供词去要挟徐家,你想想看,等陈江送去情报,会发生什么?” 孙虎想了想,说道“燕军若轻信了假情报,定会挫败。” “挫败之后呢?” “收拢军马,重新寻找渡河的时机。” “四叔突然吃了败仗,难道不会找徐增寿问一问缘由?” 孙虎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殿下是准备截取燕王的书信?” 朱允熥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拿到四叔的书信,再加上陈江的供词,够不够魏国公府喝上一壶的?” “嗯,大致够了……” “现在,那个秘密能说了吗?” 孙虎思索许久,说道“魏国公徐辉祖对陛下忠心耿耿,若通敌一事全部都是徐增寿所为,徐辉祖怕是宁愿将徐增寿一刀砍了,也不会跟随殿下造反!” “那就策反徐增寿,他能帮四叔,不过是为了今后的荣华富贵,如果我能坐了天下,该他拿的,一分都不会少!” “殿下莫要忘了,燕王妃是徐增寿的亲姐姐。” 朱允熥顿时沉默了,是啊,人家除了利益关系,还是实打实的亲戚。 “这倒也是……对了,徐增寿是不是还有个小妹?” “徐妙锦,只比殿下小两岁。” “我给她娶了,徐家跟我就是亲戚了。” “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大明律法哪条规定,我堂堂吴王,不准纳嫔?” “不是……” 孙虎挠了挠头,说道“如果人家不嫁呢?” “也是啊,若她不愿意,我也不好用强……” 朱允熥再次陷入沉思,总不能登门去抢吧? 苦苦思索许久,还是没有好办法,不由变得沮丧起来。 有位伟人曾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简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同为开国功勋,魏国公一脉混的风生水起,我姥爷开平王,还有我舅老爷凉国公,全都凉了,上哪说理去?” 孙虎听着朱允熥发牢骚,却没有答话。 因为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先帝朱元璋刻意为之。 无论是常家,还是蓝家,都不可能对朱允炆效忠。 朱元璋决定痛下杀手,是为了避免内乱,将隐患扼杀掉。 朱允熥眉头一挑,突然说道“不让找几个死士,把朱允炆弄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