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来访》
1. Chapter 01
《彗星来访》
文/北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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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周嘉述毫无疑问又是第一。
这次题目很难,但他总分超第二名37分,简直不是人。
分班后多了很多新面孔,虽然以前都多少听说过他,但近距离见到他还是忍不住惊叹,因为毕竟美貌和智慧很难共存。
有人开玩笑说,他长了一张数学就该考零蛋才公平的脸,但他竟然还是个学霸。
这会儿侧前排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啃数学最后两道难出天际的大题,顺便听着别人说周嘉述数学差两分满分,忍不住发出一声国粹,由衷感慨,他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坐在周嘉述同学旁边的梁宝意被戳中笑点,突兀地笑出声,也仰起头,端详他好一会儿,笑眯眯戳了戳他的胳膊:“述,你吃什么长大的。”
男生掀了下眼皮,唇角微微压平,笔尖悬停片刻后,继续笔走游龙。
肢体语言很明确,懒得理她。
吃什么长大的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
她只是一会儿不骚扰他一下就难受。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撒在桌面上一片金斑,深秋了,再明媚的阳光也是冷的,秋日的冷风穿堂而过,把宝意的头发吹起来。
吹到他脖颈,一片刺痒。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抬起的手却没拂开那蓬发丝,只是伸过去,勾起她校服拉链拉到了顶。
宝意习惯了他无法开口说话所以经常毫无预兆地动手,其实说不上两个人谁照顾谁更多一点,虽然妈妈经常叮嘱她小述不能说话,生活很不方便,你多照顾他一些,但她觉得只是两个小伙伴互相陪伴罢了。
她身子都没倾斜半分,只是微微扬了下下巴,好让他顺利拉上去,兀自嘟囔着:“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小时候,你十顿饭有八顿都在我家吃,也没见你多吃几口,为什么你长得跟电线杆子一样,我已经不长了。”
事实上他还有点挑食,小时候个头在同龄人当中只能算中等,这两年突飞猛“长”。
——她不关心他脑子,她更耿耿于怀为什么他长这么快,雨后春笋一样节节高,明明俩人以前差不多高,现在身高差距已经快一个头了。
她有些无法接受青春期男生女生的巨变,这让她觉得他变得有点陌生了。
她不想跟他变陌生,所以她觉得一种没来由的烦躁。
暑假他跟着爸妈回老家一个多月,再见面她都感觉自己不认识他了。
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确实变化很大,大概是肩膀更宽了些,五官更凌厉了些,喉结比从前凸出,那天去找他,他竟然在刮胡子。
总之……他变得陌生了!
周嘉述瞥她一眼,眼神上下一打量,眼皮微微抬了一下,那意思是:你再长也是电线杆子了。
他不理解她脑袋瓜里突然在想什么,因为她并不矮,小姑娘抽条似的长,胳膊长腿长,乍一看跟个舞蹈生似的,可惜体型像那么回事,却是个手脚不协调的懒蛋,平时里干什么都懒洋洋,猫儿似的随时随地都能瘫下来蜷一会儿。除了骚扰他最积极,向来是个不积极分子。
梁宝意觉得他眼神让她有点不自在,抬手挡了下他的眼睛,嘴硬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准备长到两米呢。”
周嘉述点头,表情写着:嗯,行,目标远大。
敷衍中带着三分讥笑和揶揄。
宝意读懂了潜台词,大概是懊恼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情不爽,却又不知道不爽在哪儿,一通无理取闹被他看穿,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抬手掐他的腰,他眼明身快,躲过去了,宝意没止住动势,一脚踩凳子的时候踩空了,趔趄了一下把凳子也绊倒了,手胡乱抓了一下,没抓实,整个就要乱七八糟摔过去了。
周嘉述也来不及救她,只回身捞了她一下,又被她牵连,俩人“嘭”一下一同摔在地上。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几秒。
宝意:“……”
神啊,救救她。
人怎么可以出这么大的洋相!
挺让人无语的,宝意的沉默震耳欲聋,觉得自己头顶满是黑线。
但懊悔也无济于事,她闭了下眼,模样很安详。
桌子上的东西被她扯得叮呤咣啷掉一地,她一只膝盖跪凳子腿磕得生疼,另一只膝盖跪在他大腿,他脸都疼扭曲了。宝意赶紧收腿,重量挪到另一只腿,顿时疼得痉挛,条件反射挪了下身子,手忙脚乱又摁他肚子上,明显听他一声闷哼……
总之……场面更混乱了。
但她莫名有点想笑,又觉得太混账,忍得很辛苦,周嘉述好巧不巧正好抬眸看她,整个人僵了一下,略微直起身朝着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还有脸笑。
被发现了,宝意彻底笑出声,抬手揉了下后脑勺。
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李淑华踩着铃声正好从后门进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路过班级第一身边,看到两个人惨状,顿住脚,观察几秒钟,摇头叹气。
仿佛已经见怪不怪,骂都懒得骂,只“啧”一声:“宝意,怪不得你妈妈说没有危险的时候,你就是你哥哥最大的危险,你几岁啦。你看看你……!!”
梁宝意同学尴尬傻笑,匆匆忙忙把周嘉述拉起来了。
什么哥哥,他就比她大两个月,申女士又跟老师乱讲。
哄堂大笑中,李淑华已经走到了讲台,俯身扫视全班,等大家都安静了,她把卷子和教案从腋下抽出来,笑眯眯说:“这次大家进步都挺大,尤其刚刚地上那个……危险分子,这次班级排名第二,年级第三。而且年级前十五名,咱们十三班占了整整六个,表现很不错啊,期中考试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
说着,带头鼓了掌。
去年教育改革,十九中试点,正好从他们这一届就没有重点班了,高二32个班级,竞争激烈,以往都是各个班级争年级前五十占有率,还是第一次前十五能占六个。
台下非常捧场地欢呼一声,与有荣焉地啪啪鼓起掌来,十分有集体荣誉感。
有人扬声调侃一句:“梁宝意这祖传的外挂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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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为什么不能赐我一个年级第一坐同桌。”
旁边人唱和:“人家祖上家传的竹马,你羡慕得来吗?”
一群人哄笑。
——传闻,梁宝意和周嘉述爷爷奶奶那辈儿就互相熟识,后来梁家的儿子和周家的儿子从小一起读书,是好兄弟,两兄弟长大了又一起当兵,一起退伍,一起复学,一起毕业,差不多时间娶妻生子,买了门对门的房子住邻居,所以周嘉述从生下来就和梁宝意一起吃饭睡觉玩耍。
八岁那年,因为一场事故,周嘉述语言功能受损,成了个哑巴,性格也变得阴郁沉默起来,对谁都爱答不理,只宝意寸步不离陪他,两个人一同上学下学,形影不离。
这俩人从小学到现在,都是同桌,家长交代过,周嘉述不适合跟其他人同坐,而且本来也只有宝意会手语能跟他交流。
所以不管怎么调座位,他俩就没拆开过。
更可恨的是,俩学习都很很好,只是好法不一样。
周嘉述的成绩非常稳定,但梁宝意学习成绩有些忽上忽下,成绩好的时候可以压过周嘉述一头,成绩差的时候其实也很少掉出过前十,只是她和周嘉述连体婴一般,成绩又都不差,所以每次都拿她和周嘉述这种极度稳定派比,就显得成绩格外跌宕。
不过每次成绩一下降,周嘉述就会实行严苛的盯管模式,然后她的成绩就会显著提升。
所以他们都调侃周嘉述是梁宝意的智能调节阀。
宝意其实跟周嘉述打赌这次要跟他争第一的,她已经好久没拿过第一了,可惜跟年级第二都有差距,所以老师夸她,她也就一点点开心。
不过周末去姥姥家就不用担心她那讨厌的二舅妈拿她跟她表哥比了。他表哥上次破天荒考了个年级第五,偏偏宝意跌破眼镜考了个年级第十八,二舅妈嘴角难压地教育她:“女孩子不像男孩子后劲足,你得加倍努力才行啊!”
宝意气得都想扎小人。
她这会儿侧头又瞅周嘉述,想问他周末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姥姥家。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但他这个人非常难搞,请他不比请一尊大佛容易。
周嘉述低头在验算题目,但好像侧面也长了眼睛一样,屈指敲了下桌面,意思是:听课。
宝意压低身子,小声吐槽一句:“少年,你很拽吗?放学别走。”
周嘉述:“……”
他终于拿起纸,写了一句:我不仅不走,我今晚还跟你去你家,我也可以留你家写作业,顺便给你带三张卷子。
她瞬间想起他之前为了报复她,暑假快结束买了十三张卷子骗她妈说学校留的暑假作业,把她堵家里一周从早到晚埋头写卷子不能出去见偶像的事了。
他惯爱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别人眼里周嘉述斯文冷酷,正直又高洁。
其实他幼稚傲娇臭屁又记仇,十分气人。
宝意龇了龇牙:“……那我去你家。”
毫无杀伤力,周嘉述又不理她了,再次敲了下桌子:听课!
呵,真过分。
2. Chapter 02
一直到最后一节课之前,宝意都没再骚扰他。
今天是周五,原本成绩是要下周出的,老师们为了考差的同学们等在周末挨上这份打,也是兢兢业业煞费苦心。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上完就周末了。
课间教室里乱哄哄的,一半洋溢着即将周末的欢乐,另一半在琢磨回家怎么跪搓衣板。
学习委员替各科课代表去办公室抄作业了,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学校组织了一次集体活动,就在下周,但具体去哪儿还没定下来。
宝意对外出没什么兴趣,跪趴在桌子上,探身和前排廖婷婷说话:“周末我想去万隆,也不知道一楼那家甜品店这周开门没。我上次吃了旁边新开那家的开心果巴斯克和树莓卷,不怎么好吃。”
廖婷婷也满脸嫌弃:“那家的布司蛋糕也齁甜。”
“不然去新街吧!新街开了一家电玩城,有帅哥,店员超——级帅。”廖婷婷转过身,满脸笑,“他们有个陪玩项目,可以点个帅哥陪全程,二十分钟八十块钱,超划算的。”
梁宝意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咳”了一声,装模作样说:“这是正规的店吗?”
廖婷婷笑着拍她,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突然有人从门口闯进来。
“宝意宝意宝意……”
一迭声急促的叫声从后门及近,声音被淹没在笑闹声中,徐行知声音带了点不耐烦,加大音量,“梁宝意!!”
最先回过头的却是周嘉述,隔着人群回眸一瞥,眼神带冷,警告味十足。
徐行知忍不住噤声,觉得对方那眼神里仿佛写着:谁准你对她大呼小叫的?
他顿时收起不耐烦,咧嘴一笑,讨饶:“述哥我错了,帮我叫一下宝意,找她有事。”
周嘉述闻言却整个身子都侧过来,轻歪了一下头,疑惑中带着几分警惕。
意思是:干什么?
徐行知从小就是一肚子坏水,虽然他觉得梁宝意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周嘉述就跟那双标的护犊子家长似的,满脸都写着:你少带坏我们家孩子!
这感人至深的“父女情”……
徐行知默默腹诽。
周嘉述一米八二的个头,肩宽腿长,眉眼冷厉,加上常年被动沉默装酷哥,压迫感十足,跟公主身边的哑巴保镖似的,很有一种势头不对就要站起来砍人的架势。
“没,没事,真没事,找她要你们班的语文资料……而已。”徐行知心虚了一下,他被挡在后排,后排一群人凑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鬼东西,他只能挤在缝隙里,隔着人群抱拳道,“我述,拜托拜托,快上课了。”
梁宝意是语文课代表,周嘉述这才垂下眼眸,轻拍了下旁边人的腰,结果没想到梁宝意突然动了下,于是被周嘉述拍了下屁股。
宝意扭头看他,眉毛纠结成一团。
满脸不可置信:周嘉述!!!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很沉默。
周嘉述应该说句对不起,但不会说话的他在社交场合总是迟钝半拍,虽然他和梁宝意有着经年累月的默契,但这默契不包括无意耍流氓该怎么办。
半晌,他抿了下唇,决定冷处理,沉默地指了指徐行知。
宝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瞪大眼看着他,好像是要讨一个说法似的,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她难道不是应该调戏他两句,趁机敲诈他两笔吗?
大概还是因为那该死的……突如其来弥漫的……陌生感。
她无心去仔细分辨,看他指徐行知,才如蒙大赦,一溜烟朝着徐行知跑过去了。
她和徐行知也是从小就认识。
三个人是一个楼的。
她和徐行知小时候在一起没少闯祸,以至于长大了有羞耻心后经常板着脸说: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
然后徐行知因为多次冲她竖中指而被周嘉述揍。
走近了,刚想问徐行知“你找我干嘛”,看到他,突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头发……”
挑染了一缕紫,风一吹荡漾起来了。
他校服里面还穿花衬衫,真是浪得飞起。
他本来就长得秀气,花里胡哨的一鼓捣,宝意都想叫他一声姐妹。
徐行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嘚瑟地扬了下眉,但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小声用口型说:有帅哥找你。打今儿起,别再说哥不疼你。
表情欠欠的。
又是帅哥……宝意心道,难道自己最近命犯帅哥?
但宝意怀疑他口中的帅哥是自己,又怀疑他对帅哥的定义,眯了眯眼,冲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意思是:你跟谁哥呢!耍我你就死了。
虽然满腹疑虑,但宝意急于逃离班级,还是跟着徐行知走了。
走着走着,拽了下他的紫毛:“你终于疯啦?小心高姨把你腿打折。”顺便问,“到底谁找我。”
她刚依稀也听到他和周嘉述的对话,又接着问,“要什么资料?”
徐行知眼看快糊弄不下去,心虚地推着她快步跑出去,“哎呀问这么多,去了你就知道了,问问问,一天就知道问,你问号成精啊?”
梁宝意:“……”如果杀人不犯法……
生在法治社会你就偷着乐吧!
出了教室,徐行知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根黑发卡,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圆镜,非常斯文优雅地把那缕头发别进去了,抓了抓头发,让它藏得更严实点,“这不就看不出来了。”
梁宝意冲他竖了下拇指:“有点叛逆,但不多。我要是你,你就露出来,怕什么,青春就是要敢想!敢干!勇于叛逆,勇于挨打。”她伸出手,往半空一挥,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英勇就义了。
徐行知却冲她比小拇指:“我述哥浑身的优点你都没学会,就学会他那一腔阴阳怪气了。”
宝意不仅学会了阴阳怪气,还学会了睁眼说瞎话式的极致双标:“他都不会说话,怎么会阴阳怪气,瞎说,少造谣。”
徐行知又默默竖了下大拇指。
“要不你俩天天狼狈为奸呢。”
宝意踹了他一脚。
徐行知躲开半米远,突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前面。
宝意没来得及踹他第二脚,八班的班长站在楼梯拐角处站的笔直,姿态有点僵硬地冲她招了下手,徐行知笑得跟翠红楼的老鸨一样,示意她快去,宝意顿觉不对劲,狐疑地盯了徐行知一眼,但都到了也不好转身就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好?你找我啊。”她抬头看了一眼男生,发现自己的确见过他,好像高一运动会还加过他微信来着,不过应该没说过话。
这男生和周嘉述差不多高了,就是瘦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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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没周嘉述体型好看。
吴泽强装镇定和她对视了一眼,其实内心里兵荒马乱,梁宝意性格随和,活泼开朗,但长得太精致好看了会有一点距离感。
吴泽心跳加速,耳朵都红了,他把一个信封拿出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梁宝意,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这是……我的情书,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一直等你答复,你……你有我的微信的。”
他紧张得说话都磕巴,然后突然把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往她手里一塞,一个大跨步上台阶。
跑了。
真是动如脱兔啊!宝意叹为观止地感慨,以至于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捏着本不该收的——
啊啊啊情书。
这是能乱收的吗?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哎——”
等她真情呼唤的时候,人都一溜烟跑没了,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羞涩又兴奋地补充一句:“我等你啊!”
等等等你等个锤子哦……你倒是现在等一等,宝意徒劳地伸手:这位同学,你不要害我!
当然,对于自己的表现,吴泽给自己打99分,扣的那一分是觉得场合不够温馨浪漫。
但这真不怪他,也不是他非选这么一个时间、这么没有氛围地表白,实在是他策划好几次偶遇,她身边都跟着周嘉述。
最后只好托同是发小的徐行知把她单独叫出来。
甚至为了说服徐行知,答应给他带一周的早饭。
见钱眼开没人性的徐行知还扭头冲宝意吹了个口哨,吴泽的耳朵从后面看更红了。
两个人一溜烟没了,留宝意一个人风中凌乱,半晌发出一句困惑的:“啊?”
然后无声呐喊:徐行知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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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响了,吴泽还在出神,徐行知从后面拽他衣领,笑着用拙劣的港普恐吓道:“阿泽啊,千万别让我们述哥逮到,一拳给你脑袋开花啊!我们明桂街公主的贴身保镖,人狠话不多,杀人不见血呐。”
“富贵——险中求嘛。”吴泽眯着眼,四十五度虚望天空,拉长声音接戏。
不到两秒钟又破功,略带拘谨地咳了声,小声问:“你觉得我有戏吗?有没有机会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我可以去特工队进修一下,保证不惊动皇家御用保镖你述哥。”
机灵抖到一半,他正色道:“你们不都一块儿长大的,帮我吹吹耳边风。”
徐行知两手一摊:“情报工作不到位你还想偷水晶。我和宝意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我妈怕我带坏人家小姑娘,整天耳提面命。在我带着梁宝意去公园爬树之后,我妈就明令禁止我再去骚扰人家了。你不如让我们述哥给你吹枕边风,只要你有胆,而且以梁宝意和我述的连体关系,你跟梁宝意表白和撬墙角有什么区别,我可不敢去吹耳边风,我怕被我述子哥沉塘。”
“你也低调点,你小心被暗杀啊!”徐行知后怕地说。
“怎么让你一说就这么暧昧。”吴泽迷茫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这是相亲相爱的兄妹,是感天动地的父女情,你懂什么!”
说着,徐行知给自己说得不自信了,莫名想起刚周嘉述刚刚那副“你跟谁大呼小叫呢”的眼神,忍不住嘀咕一句:“哎……?”
那个,哎?
3. Chapter 03
宝意回教室的时候,刚坐下上课铃就响了。
桌子上学委放了纸条,是周末布置的语文作业。
让预习和提前背诵出师表。
他们学校实行揠苗助长式学习法,各科进度都跟坐火箭似的,预计高二下学期就完成高中大部分学习内容。好给高三腾出更多时间复习巩固和刷真题。
宝意怀里还揣着情书这个烫手山芋,浑身不自在,尽管她不是故意接的,但莫名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捏纸条的动作都僵硬,啪嗒一下就飞了,飘出去几十厘米远,正好落在周嘉述的手背上。
梁宝意再次沉默:“……”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现在丝毫不想跟他有任何互动。
——因为心虚。
周嘉述要是知道她收情书,不定怎么骂她呢!
这个人有时候比她亲哥还有哥哥范儿,怪吓人的。
她小心翼翼去捏那张纸片,周嘉述却像是有了某种直觉,突然抬头凝视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仿佛无声在说: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
宝意色厉内荏地看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仙女?”
周嘉述的无语都写在脸上,抬手把纸条递给她,突然打了个手语:“离徐行知远点。”
宝意对这一点倒是很认同,撇嘴说:“你不知道他多烧包,给自己挑染了一缕紫头发,刚还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圆镜,然后拿发卡把那缕头发卡在正常头发下面……”
梁宝意给周嘉述学徐行知那滑稽的动作,往自己口袋里也掏了下,然后一个东西被带出来,“啪”一声,掉地上了。
周嘉述眼神看过去。
粉色的信封,圆圆的小爱心,还有星星贴纸。
四目相对,宝意想找根绳吊死,她根本不敢去捡,迟疑而僵硬地开口:“……我说我不要他非塞给我的,你信吗?”
周嘉述打手语的架势跟要砍了谁似的,眉眼顿时冷下来:“谁?”
宝意弯腰抓起信封胡乱往桌洞里一塞,然后抓起纸条就往讲台跑:“我去抄作业。”
课代表们把作业都抄在黑板上供大家统一查看,数学最嚣张地写在正中央,其他依次排开,天下苦“重理轻文”久矣,语文老师非常没有排面,连带着宝意也非常卑微,她把作业抄在角角里,顺便提醒大家一句:“朋友们,记得回家背啊!不背我半夜托梦去你们家里站床头。”
虽然大家都不重视语文,但宝意人缘好,所以都非常捧场但敷衍地大喝一句:“好!说得好。”
宝意掐了下人中。
一群人哄笑。
纪律委员叹口气:“正经一点,正经一点,待会儿杀千刀来了。”
年级主任叫杨协,据说有一次他签名极其潦草,看起来像杨十办,办字那两点一个往上跑到十上头去了,一个往下像顿号,于是有人仔细辨别了一下,十分字正腔圆喊一句:“杨千刀!
于是开始有人叫他杀千刀。
外号总是传播得特别快,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叫他杀千刀,但莫名就觉得符合他气质。
突然,后排江寒突然举手:“语文课代表,那个,我非常好奇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周嘉述背没背,如果你抽查他,他是给你默写还是比手语啊?”
一些古诗词是有手语版的,但周嘉述并非听障,多学一个手语似乎也没有必要,而默写又太过耗时耗力,周嘉述虽然是个免检产品,但他偏科啊,他语文经常跑题,古诗文背诵常年缺空,语文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
宝意沉默,半晌,突然一拊掌:“好问题。”
她其实从来没有抽查过周嘉述的古诗文,向来只有他盯管她的份儿。
江寒忍不住笑:“所以到底怎么抽查啊!你不会不敢抽查他吧!他天天督促你学习,你都不监督他一下吗?不会吧~”
宝意笑了笑,一边往讲台下面走,一边说:“好的,我决定今晚就去站他床头。”
她当然是说去梦里站,但介于她能去真的站,有人喊了句:“宝意,不要耍流氓啊。”
宝意立马比“嘘”的手势,本意是为了让大家不要起哄别把杀千刀招来,廖婷婷却深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意思是,低调、低调!”
然后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纪律委员适时来了句:“好,收!”
又过了几秒钟,大家才彻底安静下来,沉下心把能搞定的作业先搞定。
这也是学校给周五最后一节设自习课的意义,就是给大家写作业的,手快的就可以空着手回家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
——尽管大家写完了也还是会带的。
毕竟:带个心理安慰。
宝意却忐忑,因为情书已经不在桌洞,被周嘉述拿走了,就堂而皇之地攥在他手心。
宝意顿时无心写作业,偷偷给他写纸条。
——我真不是要收,他塞我手里就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周嘉述不理她。
——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塞回去。
周嘉述撇她一眼,意思是:你还想有下次?
——我待会儿放学就还给人家。
周嘉述终于开了尊口……哦,手。
再次比划了一下:谁?
宝意突然开始转移火力。
她趴在他那边,小小声说:“这应该怪徐行知,他带我去的,他们班的……好像是他们班的那个体育委员。我真没要收,我都没见过他几面,我也不喜欢他。”
那意思是见过,喜欢,就收了?
周嘉述沉默片刻,拧着眉点了下头:知道了。
宝意看他面无表情还有点毛毛的,但旋即又撇撇嘴,呵,我爸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我又没跟你早恋,吓不死你。
你凭什么生气,我还生气呢!
我又没错!
对,又不是我的错。
宝意怒气冲冲的,心情十分不爽地看着已经开始低头写作业的周嘉述。
然后凶巴巴地写着作业,跟个炸毛狗似的。
周嘉述余光看她,突然笔杆敲她额头,拧着眉看她一眼。
意思是:别趴着写字。
但宝意正出神不说,还在心里默默吐槽他,被他敲了一下,顿时吓一大跳。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一滴。
滚圆滚圆地从眼角划过。
周嘉述顿时僵住了,这场景实在在他意料之外,因为梁宝意很少哭,不熟悉的人面前可能会文静一些,但大体是个非常活泼和开朗的小姑娘,挨打都没掉过眼泪。
所以他现在彻底懵了。
最近怎么回事?
他终于忍不住回忆从暑假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里发生的一切,细细排查自己有没有惹她生气,越想觉得迷茫。
宝意偏过头,眼泪都没擦,留给他一个傲娇的后脑勺,赌气似的,坐得比铅笔还直,写作业的动作更凶狠了点,好像笔下的不是卷子而是周嘉述的脑袋。
笔笔凌厉,力透纸背。
于是周嘉述做了第二个错事,他以为是自己把她脑袋敲疼了,突然抬手,揉了下宝意的头,然后扯了她一下,想给她说声对不起。
但宝意却误以为是威胁:耍什么脾气?
所以根本不看他。
于是周嘉述写了张纸条。
——对不起。
纸条塞到她眼前,但宝意突然捂住眼。一副铁了心不想理他的样子。
周嘉述:“……”
他突然无计可施了,低头沉默片刻。
不禁产生一丝迷茫的情绪:嗯?
宝意其实还觉得有点好笑,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也没有那么难过和委屈,她就是……莫名其妙生了一下气,就掉了一颗眼泪。
但掉完还挺尴尬,所以不想看他。
捂眼睛是因为手比脑子快。
结果捂完他把纸条收回去了,她还有点遗憾,他到底写了什么啊?
俩人跟演哑剧似的,周嘉述沉默去写东西了,宝意又忍不住偷偷瞟他。
真是的,没有一点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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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还挺多的,不写回家又不能玩了,好不容易周末,不能浪费了。
于是宝意也不再走神,专心去写作业了。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教室顿时怪叫一声:“哦豁,周末,我来了~~”
沉闷气氛被打破,一群人笑起来,骂一句:“杜子航你个神经病。”
宝意也抬头看一眼,忍不住乐了一下,乐完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正在和周嘉述单方面冷战,顿时又板住脸,突然拍了下桌子:“周嘉述,跟我道歉。”
他站起来,用手语认真比了个:对不起。
宝意有点不好意思,但也非常郑重说了句:好,我原谅你。
冷战结束。
周嘉述看她:回家?
宝意本来就已经绷不住了,顿时笑起来,去扯他手臂,“走走,快点,我小舅舅说来接我们。”
小狗一样,说变脸就变脸。周嘉述无奈地拉住她,低头把她书包三下五除二地收拾起来,满脸都写着:丢三落四。
宝意也不伸手,抱着胳膊在旁边等,顺便点评一下:“你的手好好看啊,述。”
周嘉述:“……”
他蜷了下手指,突然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伸过去递到她脸前。
宝意就是随口夸一句,看他把手递过来愣了一下,迷茫地看着他,半晌,伸手握上去,上下晃了下手:“你好你好!”
周嘉述被她反应逗乐,那张冰山脸上顿时挂上几分笑意,于是宝意忍不住也笑了:“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呢!”
周嘉述:“……”
“夸你还不行啊?”
周嘉述比划:无事献殷勤。
宝意顿时不满,“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嘉述:谁肚子里憋坏水谁知道。
宝意突然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晚上肯定不去你屋里站床头。”
周嘉述把书包收拾好了,揪住她后脖领,带着她往外走去。
宝意想起最后一节课自己小小闹了他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清楚:“那情书真不是我要的,他叫我出去,我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塞完就跑了。我还不想收呢!我不早恋,怎么能早恋呢?早恋是不对的。早恋影响我学习,我要考清华北大。”
周嘉述:……
“走,现在就去还了,我不能带着情书度过这个周末,走走走,快点。”
周嘉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着去了八班。
很巧,八班老师在训话,拖堂了。
两个人站定的时候,周嘉述的手还拎在宝意后脖领,他脸色又沉又冷还有一点不耐烦,而宝意长了一张乖孩子脸。
所以两个人往那儿一杵,看起来跟暴躁老爹带着乖乖闺女去找黄毛讨公道一样。
隔着窗户,徐行知龇牙咧嘴地扯了吴泽一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已经惊动我们皇家保镖述子哥了,劝你待会儿从后门偷偷溜,反正我要溜,他真的会揍我啊啊啊!”
他咬着牙狠狠晃了一下吴泽。
吴泽一脸捍卫真爱可以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的表情,但听完徐行知的话,突然沉默了、动摇了。
周嘉述看起来就很拽很酷很凶猛。
“他很拽吗?他凭什么替别人做主,宝意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吴泽义愤填膺道。
徐行知点头,可以,勇士。
“好了,下课。”八班的老师下了赦令。
一群人往外冲,吴泽和徐行知装作若无其事慢吞吞收拾东西,其实小声在谋划,待会儿从前门跑还是后门跑。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吴泽碎碎念:“但我不会放弃的!”
下一秒,桌子被敲了一下,周嘉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垂眸,手撑在他桌面,轻歪了下头,然后一边直视他眼睛,一边把粉色的信封按在桌子上,停顿片刻,似乎无声在传达某种类似于警告的讯息,然后抬起手臂,用手背敲了两下他胸口,一句话没说地转头走了,路过徐行知身边的时候还踹了他一脚。
徐行知童年阴影再次浮现,抱头鼠窜:“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4. Chapter 04
宝意在外边看着,叹为观止。
好嚣张啊!
周嘉述是逆着人群进去的,八班的人出来都忍不住看他,他走到吴泽桌子前,双手按在上面,目光和他对视片刻,然后把情书往他桌子上一按,手背朝他胸口拍了两下。
吴泽大气都不敢喘了。
宝意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追过去,觉得让周嘉述出面似乎不太妥当。
只是等她追过去当然晚了八百年了。
进去只来得及拉住要揍徐行知的某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和呆愣的吴泽对视了一眼,出于礼貌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我哥脾气比较急,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不好意思。”
说完,拉着周嘉述跑了。
太尴尬了。
宝意在外面确实会叫他哥,因为这样不用费心解释为什么自己总代替他说话。
俩人走了,徐行知才偷偷溜回来,拍了拍自己胸口:“还好还好。”
吴泽这会儿才回过神,扭头看了徐行知一眼:“这……什么意思?”
“警告、威胁,看不懂吗?”徐行知学着周嘉述装酷,手背啪啪朝着吴泽胸口拍两下,“哎,小子,离我们宝意远一点,再让我发现剁了你。”
他装模作样,看起来十分中二,吴泽一言难尽看他一眼,心道周嘉述才不像个中二病。
徐行知说完就破功,仰头自顾自笑了几声:“没事啦,他就长得狂拽酷炫,其实很好说话的,就是单纯警告你不要再骚扰宝意,至于他怎么想的,我可猜不到,我又不是梁宝意,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我小时候一度觉得这俩人是双胞胎,太心有灵犀了。只有梁宝意能精准捕捉他情绪和想表达的潜台词,我没有这项传奇技能。”
吴泽叹了口气,还没荡漾起来的少男心啪叽摔粉碎。
但又觉得恼火,刚内心吐槽完徐行知中二,自己一溜烟跑出去,隔着人群大喊一声:“梁宝意,周末一起约个饭吧!我想听你单独跟我谈……我微信联系你。记得看消息啊!”
周嘉述先转过身,表情十分地不可置信,吴泽条件反射退回教室,一把抱住徐行知:“啊啊啊啊啊啊!”
我可真是个战士。吴泽默默想。
徐行知也:“啊啊啊啊啊!”
两个神经病吸引了班上余下没走的人的所有目光。
本来都不知道周嘉述突然来他们班是要干嘛,吴泽吼那两句顿时就清晰明了了,一个女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吴泽,行啊你,勇气可嘉!跟周嘉述抢人。”
“他又不是她亲哥,什么抢不抢的。”
女生“啧”一声:“死直男,不是亲哥却能关系这么好,还是青梅竹马,天选……嗯。”天选小情侣不过她没敢点破。
徐行知适时插话:“我作证,他俩纯纯……父女情!”
虽然不是很自信,但他力挺兄弟。
女生翻个白眼:“你也洗洗睡吧。”
两个被嫌弃的二傻子面面相觑。
-
梁宝意坐上了她舅舅的大眼萌迷你老头乐。
“你又偷开我姥爷的车,你的奔驰呢?放家里生小奔驰吗。”
空间十分的局促,宝意觉得周嘉述这种个头坐进来都憋屈,腿长胳膊长的,十分占地方,但宝意还是往他身边挤,笑眯眯看着他:“述,陪我去看我姥姥嘛~哥~你是我亲哥。”
周嘉述嫌弃地拿手抵住她蹭过来的脑袋,听她足足撒娇五分钟才屈尊降贵般点了下头。
宝意握拳:“yes!”
她小舅申峻“啧”了声:“梁宝意看你那德性,你迟早把小述烦死。”
宝意如愿以偿,心情正好,笑说:“他告诉你啦?子非鱼安之鱼之乐。你不要造谣,明明我们相亲相爱,少挑拨离间,不然我告诉姥姥你偷偷把她种的豆角拔了。”
姥姥年纪大了闲不住,没事儿就种点花种点菜什么的,但种多了吃不完,全家吃菜吃得脸都要绿了,申峻就偷偷给拔了装自然死亡。
而且他做得很隐蔽,每次拔出来根系破坏了再原样埋回去,没两天就黄了,他在再装模作样说一声肯定是水浇多了。
申峻“哼”一声:“那我就跟小述说你这么狗腿地让他跟你去姥姥家是因为你偷偷跟二舅妈说你跟他定了娃娃亲,以后你俩要比翼齐飞,好让你二舅妈死了那条给周嘉述说媒的心。”
虽然孩子们都还小,但二舅妈她未雨绸缪,心眼子比火龙果的芝麻粒还多,老早就琢磨着把她娘家的亲侄女介绍给周嘉述。
还非常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虽然晗月成绩差点,但他是个哑巴,咱们不嫌弃他就不错了。毕竟成绩差可以补,哑巴可是实打实的缺陷。也幸好他是后天造成的,不然说不定还遗传呢!”
分析完劣势再说说优势:“不过我觉得这孩子聪明,有前途,而且不是说还有恢复的可能吗?趁早定下来,不然等他以后有出息了,倒显得像我们攀高枝。”
当时姥姥就说,孩子们还小,不合适。
但二舅妈大战群雄,傲视全场非常威猛。
宝意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她对那个女孩倒是没意见,印象里是个挺漂亮还挺和善的小姑娘,但是有这么个姑姑,真是不幸。
她那二舅妈唯恐天下不乱,宝意每次去,都要被数落,不是觉得她不够温柔,就是觉得她太懒,偶尔还要吐槽一下她忽上忽下的成绩,觉得都是她爸妈对她太骄纵。
宝意每次见她之后都要对着空气打一套军体拳才能发泄自己想骂人的心。
不过二舅妈救过姥姥和小舅舅的命,当年家里煤气泄漏又半夜起火,是二舅妈冒着熊熊火光把姥姥和小舅舅从火场里背出来,刚出家门,就发生了爆炸,如果晚一步,可能就炸死在里头了。
全家都感激,也敬着她。
所以宝意每天呜呼哀哉,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有次宝意在二舅妈侃侃奇谈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不行,静姨跟我妈给我俩已经定了娃娃亲,都说好的,不能反悔。”
二舅妈目瞪口呆:“我怎么不知道。”
“那能到处说吗?事以密成二舅妈。这事儿怎么好到处说的。”宝意还跟她解释事以密成的深刻含义,给二舅妈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二舅妈依旧丝毫不信,觉得宝意唬她。
宝意答应她周末带周嘉述来家里做客,声称丑女婿总要见公婆。
当然,到底是出于赌气还是炫耀,宝意自己也分不清。
她其实虽然有一点点那个心思,但更多只是觉得二舅妈很烦,但姥姥又住在二舅妈家里,想去看姥姥又避不开二舅妈,她就是想拉个人分担一下火力。
被小舅舅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宝意差点原地弹跳起来,直了下身子顿时磕到头,揉着脑袋伸手徒劳地抓了一下,又不能殴打司机,最后转过来捂住周嘉述耳朵,满脸痛苦:你不要听!!
但是已经听到了。
周嘉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顺便感到到她整个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莫名又想起白天在教室里两个人摔的那一跤。
真是要了命了。
他缓缓抬手,去捏她的后颈,顺便拍拍她的腰,意思是:起开。
但宝意没有领会精神,反而贴得更近了,跟小时候一样,打闹起来就没了分寸,整个人半跪在他腿上,捂着他耳朵,顺便解释:“我……你……我……”
周嘉述:“……”
她贴太近了,他觉得呼吸不畅,推了几下都没推开。
——当然他也不舍得硬推。
到最后,周嘉述实在受不了,直接掐着她的腋下把她摆回去,顺便给她捋直了,重重打了个手势:坐好!
宝意:“……”
这么严肃。
宝意颓丧了,无精打采说一句:“是的,就是我说的,是不是好朋友,你就不能帮帮我!”
周嘉述看着她,认真比了一下:我什么也没说吧?
哦,好像是呢!
宝意眨眨眼,尴尬的……比了个心。
周嘉述再次沉默,掐了下太阳穴,头疼。
申峻忍不住笑起来,无声摇了摇头,这俩孩子一个不会说话,都能演小品,俩从小到大都不消停。
不过关系倒是一直挺好。
很快就到家了,申峻把俩人送上楼,跟着宝意去家里,等着自己姐姐下班,姐弟两个好久没见了。
一梯两户,两家住对门,周嘉述左转,梁宝意右拐,她突然扭过头喊了句:“述,待会儿来我家吃饭啊!我舅舅做饭。”
申峻给她后脑勺来一下:“我来你家做客还要给你煮饭啊!”
宝意甜甜地笑:“舅舅,你也知道,我做饭很难吃的,如果你不介意吃烧糊的茄子煎黑的鸡蛋,我也可以给你露一手。”
申峻又给了她一巴掌。
周嘉述无奈摇头,比划了一下:“我做吧!”
“不行,不用白不用,好不容易来一趟。”
然后没等周嘉述比划,直接挥了挥手,拖着舅舅进家门了。
申峻眯着眼:“他刚说什么?”
梁宝意睁眼说瞎话:“他说要不出去吃,我寻思楼下也没什么好吃的,怎么好让你来我家饭都吃不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舅舅,来,我给你打下手。”
然后她就跑着进自己卧室放书包了。
申峻今年23岁,也没比梁宝意大几岁,笑骂了句兔崽子,然后换了鞋,脱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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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撸起袖子进厨房了。
五分钟后,申峻喊一句:“梁宝意,你不是要给打下手?跑哪儿去了。”
宝意积极响应,然后给他放了一首歌:“那我给你放个背景音乐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加油舅舅,你是最棒的,你是天下第一好舅舅。”
申峻:“真想揍死你。”说完忍不住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周嘉述怎么受得了你的。所以他十八般武艺样样全能是被你哄骗出来的?”
梁宝意靠在厨房门口,胡扯八道说:“不,是他天生聪慧,学什么都快。”
申峻笑骂了句:“扯淡。”
他一直都知道这俩孩子关系挺好的,小时候周嘉述刚出事的时候,家里一片愁云惨淡,周嘉述的爸妈在家里都不敢多说话,姐姐说,那会儿周家安静得很,夫妻两个交流都靠眼神和手势,都怕多说两句话害儿子难过。
周嘉述其实也没有很颓丧,只是安静不说话,总是发呆,好像突然就对很多事失去了兴趣,因为无法表达和交流生活变得十分不便利。
他们带着他到处寻医问药,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等,医生说他是器质性创伤导致的失语,但手术很成功,迟迟不能恢复很可能是大脑神经受损,做了很多检查但没有明确的问题,除非做创伤性检查,但对孩子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最后夫妻两个决定不做,只能等,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最开始每天都祈祷第二天就有奇迹,但随着时间推移,也只能慢慢接受现实,甚至做好一辈子无法开口说话的准备。
比起未知的风险,失语还在家里人可接受的范围。
后来就开始给他请手语老师,夫妻两个也去学,他不是听障儿童,学起来倒没有那么费劲。
只是没想到,宝意每次都偷偷坐在旁边,学得格外认真,俩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虽然宝意还小,但却想很多,她害怕以后周嘉述跟她比划她看不懂,那他们就不能再一起聊天了。
那时候都还觉得小孩子没定性,她愿意学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她学得最认真,有时候周嘉述跟爸妈说话,爸妈都要连蒙带猜,宝意跟他沟通是最顺畅的。
申峻忍不住看了宝意一眼,上下打量她几秒钟,突然笑说:“给你和周嘉述定个娃娃亲其实也不错,就是有点委屈小述。”
他故意气她。
宝意果然不服气,争辩:“哪里委屈他了?我这么人美心善,打着灯笼都难找吧。”
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她小舅舅给他下套,说得义愤填膺。
申峻撇撇嘴,对着她身后说了句:“小述,离梁宝意远点,自恋这种恶疾,是会传染的。”
周嘉述有时候一天要来家里无数遍,每次都要按门铃也烦,所以他是有家里钥匙的。
宝意把音响放旁边,根本没听到门响过,这会儿吓一跳,回头“啊”了声。
她明显被吓到的样子,往旁边挪了下,周嘉述怕她把音响撞掉,拉了她一把,宝意撞进他怀里,从这个角度看,周嘉述长得可真漂亮。
宝意略略仰头看他的脸,漂亮的下颌线,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
他吞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宝意突然手痒,抬手摸了下。
周嘉述只觉得痒,还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于是一把拍掉她的手,沉默看她。
过了很久,宝意说:“你变了。”
周嘉述给她比划:对,马上变哥斯拉毁灭地球,顺便把你发射外太空送你去见你小时候最想见的外星人。
宝意:“……我怀疑你在讽刺我没事找事。”
周嘉述挑眉,意思是:不然呢?
梁宝意深呼吸一下,狠狠踹他一脚,周嘉述抬手勒住她的脖子,控制她不要动。
以往宝意被制止就算了,但今天格外固执要揍他。
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扭打在一起。
周嘉述几次都没控制住她。
申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梁宝意掐着周嘉述的脖子把人按在沙发上,逼问他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怪怪的。
周嘉述换了一身轻软的家居服,这会儿被梁宝意都快揉成干菜叶了,领口微敞,胸口微微起伏,拧着眉,脖颈一片红,看起来异常可怜。
“梁宝意!!”申卉头疼道。
宝意一副暂时放过你的表情从沙发上下来,还伸手给他拽了拽衣服。
“妈。”
周嘉述第一次觉得哑巴也挺好的,至少不需要开口解释他们在做什么蠢事。
他浑身不自在,异样的感觉充斥全身。
可扭头去看梁宝意她却已经屁颠屁颠抱着她妈妈胳膊炫耀自己考年级第三去了。
他无声看了她片刻。
一个榆木疙瘩。
5. Chapter 05
申峻的厨艺挺不错的。
但是……
“比我们小述要差一点,但也很不错了。”宝意学着姥爷的语气点评一句。
申峻还没说话,老妈先敲她的头:“没大没小。”
爸爸今天值夜班不回来,隔壁周叔叔和阿姨今晚也不回来。家里就妈妈舅舅以及她和周嘉述。
宝意笑了笑,给周嘉述夹菜。
周嘉述埋头吃饭,抬头看她一眼,又习以为常地垂下目光,她不是关心他吃没吃好,她就是吃好了又不想离席,偶尔戏瘾大发,不知道把自己代入到哪个角色了。
今天估计内心世界里是个慈爱的母亲。
申卉和申峻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家常,说姥姥没事还是种种菜养养花和隔壁王奶奶一起去跳广场舞,十分活力四射。
姥爷他没事就去河边跟一群老头下象棋,偶尔架起相机拍拍鸟,河里钓钓鱼。
前一阵体检了,老太太身体倍棒,老爷子血脂有点高,医生让注意饮食。
她大舅和大舅妈在澳大利亚陪女儿读书,顺便在那边做生意,说今年过年不回来了。
二舅是个海军军员,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最近又失联大半个月了。
家里一切都是二舅妈在操办。
她那烦人又能干的二舅妈最近痴迷可爱的钩针小玩意儿,在夜市上摆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申峻忍不住笑了声:“二嫂有点事干也好,免得在家里老训祺祺。”
——她表哥。
宝意忍不住插了句话:“我二舅妈适合去居委会工作,专业吵架三十年,品质保障。”
老妈又敲她头:“吃完饭写你的作业去吧!”
于是宝意拉着周嘉述去自己卧室了。
她的卧室非常少女,当然这不能怪她,装修的是妈妈精挑细选的,因为当初问她的意见,中二病发作的宝意希望自己的卧室搞成神秘的黑色,寂静的灰色,和明亮又空茫的白……
申卉和梁文山同志刚开始还认真听着,听了没两句就开始左右开弓揍她:“你怎么不住灵堂去?”
宝意觉得他们根本不懂自己磅礴而盛大的内心世界。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卧室装修的选择权。
申卉女士全权替她包办了,粉色的墙壁,纱粉的窗帘,奶黄色的内层窗帘。
衣柜是粉色拼粉蓝,吊灯是云朵和星星,书桌也是奶油白的……
总之一进去就一整个清新少女风格扑面而来。
宝意一度悲伤不已,不过长大后的她也不能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虽然她依旧很难接受这么少女的风格。
不过偶尔她也会臭美一下,靠在自己房间巨大的小熊玩偶上,问周嘉述:“我可爱吗?”
周嘉述每次都会转头就走。
这会儿她把周嘉述推进去,门反锁,神秘兮兮地冲他“嘘”了声。
周嘉述:“……”
真让人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
宝意蹲在书桌旁边的柜子旁掏啊掏,最终掏出来一个平板:“我小舅舅送给我的,保密,我们看会儿电影。”
周嘉述再次沉默,所以为什么不能去客厅看,不能去电影院看,非要偷偷摸摸,躲在卧室看。
直到她打开视频网站前,他还在纠结如果她要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片子,他到底是包庇她,还是严厉制止她。
而且,拉着他一起看合适吗?
直到看到是个正经的网站,他终于才舒了一口气,至少是正经片子。
但下一秒他就一口气再次堵胸口。
她在看一部比她还老的僵尸片,她胆子芝麻点大,却只把卧室的夜灯打开,看到紧张的地方就掐他。
等一部电影看完了,周嘉述觉得自己腿都青了。
时间已经无声滑到晚上九点钟,老妈和小舅舅出门逛街去了,俩人给姥姥和姥爷挑换季的衣服。
周嘉述去开灯,但打开亮了不到两秒钟,啪一下就断了。
梁宝意“啊”一声,没得到周嘉述回应,沉默几秒钟,崩溃朝着他就跑过来:“啊啊啊啊!”
周嘉述看她冲过来,却无法开口安慰她,几次抬手试图沟通……沟通不了一点。
到最后只好抱住她,拍了几下她的后背。
没事,别怕。他沉默地说。
宝意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不会说话,他讨厌一切无法沟通的场景,她这么害怕,他却无能为力,一定很着急。
她顿时就不怕了,握住他的手,深呼吸了一下给自己打气,小声说:“我没事了述述,你别怕啊,你等一下,我用平板照个明,然后去看一下是不是跳闸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周嘉述腹诽。
平板打开了,宝意依旧固执地抓他手,好像感受一下他的体温,才能不那么害怕。
她的手很凉。
但周嘉述只觉得被她抓过的手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这时候,诚心吓我是不是。”她愤愤。
两个人刚出卧室门,外面门就开了,梁宝意再次“啊”一声,把进家门的申卉吓一跳:“你这孩子,啊什么啊!屋里怎么这么黑,停电了?”
宝意欲哭无泪,又不敢承认自己刚刚在看鬼片,抓起平板把摄像头对准下巴,微笑:“妈妈~”
申卉倒抽一口气,走过来啪啪给她两巴掌,宝意委屈地抱着周嘉述胳膊,靠在他肩膀:“没有人懂我的幽默。”
你那不是幽默,是欠揍。周嘉述想。
宝意仿佛听到他心声,嘟囔一句:“你也不懂我。”
那我该给你鼓个掌?周嘉述默默吐槽。
宝意继续道:“你今晚能不能陪我睡?”
周嘉述:“……”
你觉得合适吗?
这次宝意自己否决了自己:“好吧,我知道不能,十岁我妈就不让我跟你睡了,她说我睡相很差。”
你确定只是因为睡相?周嘉述不解,她为什么可以如此天真,还是说她确实心无杂念。
也是,一个自己给自己捏造娃娃亲都毫无心理压力的人。
呵。
“我睡相真的一点都不差。”
这个不用解释,因为我们又不会在一起睡。周嘉述很想让她清醒一下。
“述,你是不是在肚子里偷偷吐槽我,我心电感应到了。”
周嘉述心道,那你还挺敏锐。
“让我摸摸,是不是憋了一肚子坏话。”说着,上手摸他肚子。
?
什么时候还添了动手动脚的毛病。
他一巴掌把她手拍掉。
好的,舒坦了,宝意轻吐一口气,这种唱单簧相声的日子其实不好过的,没有回应是真的让人难受,被打一巴掌也好过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不是。
申女士去打电话去了,物业说没停电,可能是故障,会立马派人来检修。
周嘉述爸妈还没回来,申卉喊他去开门看看家里有电没。
梁宝意亦步亦趋跟着他,一副要做连体婴的架势。
这孩子从小胆子就小,怕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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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要命,而且周嘉述没法说话,她在身边也好照应一下,申卉就没管她。
周嘉述开了家里的灯,没反应。
宝意便扬声说了句:“妈,没电。”
“知道了。”
电梯响了,申卉去看是不是物业过来,周嘉述家里的门无声滑动一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宝意头皮发麻,一脚踹上门,然后一把把周嘉述推墙上,哀求道:“述,跟我说说话,求求你。”
周嘉述:“……”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脸,试图安慰她。
宝意抓住他的手,搁在自己掌心,意思是你写两个字也行。
周嘉述意会,指尖微动。
过了一会儿,梁宝意气得揍他。
因为他在她手心里写:门后有鬼。
这下宝意顿时觉得哪里都不安全,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最后一副同归于尽的姿态狠狠勒住他的腰,抱在了一起。
“周嘉述我今晚一定去你梦里站床头,我要是个鬼,我一定夜夜缠着你,你个小人。”
黑暗里,周嘉述无声笑了下,手臂微微抬起,把她圈起来,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
她头发上有甜腻的水果香,让人觉得头脑发晕。
“怎么还没好啊!”她小声嘀咕。
最好再迟一点。他想。
“你家有没有什么照一下亮如白昼的灯,我快受不了。”
没有。他用手指在她脖子上打了个叉。
宝意有些遗憾地说:“下次备一个吧。”
不。他沉默回绝。
“你为什么没有呼吸。”宝意开始无理取闹。
他抓了她手放在鼻下,心道,我闲着没事喘出声不像个神经病吗?
宝意被他动作逗笑,乐出声:“你有一种冷幽默的感觉。”
嗯。谢谢夸奖。
又过了会儿,灯突然闪了一下,宝意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
周嘉述的神色却无声黯淡下去。
真可惜。
但没修好,大概断断续续闪了三次,才彻底亮起来,宝意抬头的时候突然看到周嘉述这么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好像抱住他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他少年时的样子,一睁眼他变成了大人模样,五官凌厉,眉眼冷峻,连唇角下撇的弧度都带着冷酷。
他变了。
宝意再次感受到。然后蓦然后退一大步。
她没看到周嘉述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绝交吧,你长这么高,影响我们的革命友谊。”
周嘉述:“……”
他打手语:那你明天去姥姥家别喊我了。
宝意沉默片刻,顿时又换上一副狗腿的嘴脸:“我错了哥哥,你最好了。你一定要去,你这身高刚刚好,去超市没你谁给我拿最上面那一格的东西啊!”
周嘉述无语片刻,比了个:滚蛋。
“好嘞,晚安哟~”
等她走了,关上门,周嘉述无声笑了下。
临睡前宝意在班群里活跃,周嘉述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不爽,突然私聊她:明天陪我去买衣服,鼻涕眼泪蹭我一身。
宝意秒回: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不要造谣。
于是周嘉述给她拍了一张自拍照。
照片里他靠在床头,身上家居服松松垮垮,领口微微敞开一些。
宝意:我放大一寸寸看,明明什么都没有,你只是想炫耀自己的美貌吧?
周嘉述一边说她眼神不好,一边无声轻笑。
总算媚眼没有抛给瞎子看。
6. Chapter 06
美好的周末从天不亮开始。
宝意起床,伸个大大的懒腰,去洗洗脸刷刷牙,然后换上漂亮的衣服,开开心心出卧室门,然后老妈还在睡,梁文山同志也在睡。
客厅里安安静静,外面天还灰蒙蒙的,窗户外面秋风打着旋吹过。
宝意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发了张自拍发朋友圈:谁懂,少女的孤独。
回复者寥寥,因为……
廖婷婷打了十八个感叹号:梁宝意,你清醒一点,现在才六点多,谁大周末起得比上课还早。
宝意反问:你不是也醒了?
廖婷婷:我起来上厕所,顺便关闹钟,就看到你个瓜娃子大早上发神经。
宝意:……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又过了几分钟,宝意下楼去了,楼下一些大爷大妈在遛弯遛狗遛娃娃,她拐了个弯,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坐在小推车里一看宝意就笑,宝意冲她做鬼脸,小女孩笑得更开心了。
然后……
然后她家长呢?
宝意傻了,左看右看,附近都没大人,小孩竟然也不哭闹,就那么坐在宝宝小推车里对她这个路过的人笑。
梁宝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周边邻居不说都认识,大部分都眼熟的,但她确定没见过这孩子,挠了挠头,最后选择先发个朋友圈:我就说早起有奇迹,看到一岁的宝宝自己开小推车出来遛弯[大拇指]。
她又等了会儿,还是没见到有人来领,喊了路过的两个阿姨,都说不认识,没见过,也没注意。
她只好又去打物业电话,但物业还没上班。
最后,只剩下报警了。
宝意跟警察叔叔说自己捡到一个小孩,警察让她原地等待。
也不知道谁家的家长这么粗心。
宝意腹诽。
没多久,下雨了。
零星小雨飘下来,小孩还在露天里,宝意只好给他推到单元楼的门廊去。
但他刚推过去,一个老奶奶就哇哇哭着扑过来:“抢孩子啦!!人贩子啊!!救命!!”
在这寂静的早晨,荒诞又震撼。
宝意:“……”
这早起的惊喜也太多了吧……
宝意正在无障碍通道上,又不能撒手把孩子扔了,所以也没来得及躲,被冲过来的老奶奶一巴掌连着一巴掌打在背上。
一直乖乖的小女孩突然也哇哇大哭起来,声嘶力竭。
遛弯遛狗遛娃娃的人都聚过来,不少认识宝意的,都替宝意说话,但沟通两句突然发现这老太太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互相都在问认不认识,最后发现好像不是他们小区的,老奶奶闹了一会儿,嚷着要带孩子走,一群人又只能拦着,怕万一出什么事。
场面极其混乱。
宝意扎的完美双丸子头变成了疯丫鬟头,她掐了掐自己人中,但还是上前一步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从小推车抱出来,因为感觉再哭下去要缺氧了。
老奶奶又不行了,看到宝意抱孩子,就跟看到她杀小孩一样。
宝意吓得不行,但抱都抱出来了又不能扔,只能一边哭一边抱着孩子往后躲,一下子撞周嘉述怀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述述,好可怕,我再也不早起了,早起害死人。”
老奶奶往这边扑,一群人一边劝一边拦,最后还是没拦住,朝着宝意过来了,周嘉述把人拦在身后,但也无法开口制止或者沟通,被推搡了好几下。
宝意抱着小孩,躲在周嘉述身后,看到他受困,顿时又不害怕了,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来,述,你抱着,你躲我后面。”
但两个人第一次这么没有默契,周嘉述根本不理她,只是老鹰护小鸡一样护着她,一把攥住老太太的手,对方吃痛,终于老实了一点。
好在宝意一早就报过警,没多久警察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急疯了的孩子父母年轻小两口。
原来是婆婆精神出问题,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有不少基础病,就没舍得送去精神病院,一直单独住在家里由护工照看,今天却偷偷去了儿子和儿媳的婚房,夫妻两个加班,凌晨了还没回,家里就一个刚上班的小保姆,保姆见过家里摆的合照,知道是奶奶但不知道奶奶又精神病史,就放进来了,没想到就转个身的功夫,奶奶偷偷把孩子带走了。
刚去的时候精神还不错,保姆便没有多想,以为就是奶奶带孙子下楼去转转,还埋怨了句这奶奶带走孩子也不知道说一声。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孩子父母也回来了,一边调监控一边报警找。
虽然紧赶慢赶,没出什么事,但看到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抱在陌生人怀里,老人精神状态混乱,还是腿一软,孩子妈妈忍不住痛哭出声,后怕地过去抱孩子。
宝意把小孩交给她,本来一肚子牢骚,顿时又心软了,轻声说:“姐姐,没事,小孩我一直看着呢,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有点吓到了。”
“谢谢,谢谢你妹妹!”
老太太精神状态也没有很糟糕,大概是把孩子丢了内心太恐慌才突然又发急病,见到儿子和儿媳终于安定下来了,男人又气又急又心疼,在老婆的怒视和拍打中也不敢说话,警察叔叔把他们训了一顿,还好没事,万一出点事就是悲剧了。
围观群众忍不住说一句,现在年轻人也不容易,压力太大了。
人群慢慢散了。
回家的电梯上,宝意有些虚脱地靠在周嘉述身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周嘉述拧着眉,有些心疼地揽住她的肩,本来是想安慰她,下一秒,梁宝意熟练地把眼泪往他身上一蹭,拽着他外套说一句:“你外套太硬了,蹭得我眼皮疼。”
周嘉述:“……”
宝意再次说:“我再也不早起了。”
电梯缓缓往上爬,周嘉述拉起她两只胳膊,把她三百六十旋转一圈上下左右都看一遍。
宝意觉得自己像八音盒里的旋转舞女,忍不住笑:“我没事,就挨了两巴掌,这奶奶手劲可真大,我觉得都给我拍出血了。”
说着,扒自己后衣领的衣服凑到他脸前,让他看自己后背:“你看看,是不是肿了,流血没?”
周嘉述下意识想把她衣服拉上去,但确实害怕她受伤,于是拉开看了一眼,这老太太确实有劲,一巴掌拍出淤血了,不过没破皮,就是肿了。
印记很大,周嘉述看不清,于是解她的拉链,把她衣服撩起来看。但他确实有点短暂忘记了她是个女生,他把她衬衣掀起来看到黄色的内衣的时候,他唰一下就放下来了。
宝意隔着电梯的镜面也看到了,她的小黄鸭卡通胸衣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见天光了,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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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电梯还有监控。
宝意深呼吸了两下,“哼”一声:“你怎么不干脆给我脱了。”
周嘉述:“……”
电梯开了,宝意拽拽自己的衣服,又拽拽自己的头发,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才好奇问:“你怎么下楼了?今天起这么早。”
周嘉述还沉浸在刚刚的失误里尴尬,沉默打了手语:不知道,可能心电感应吧。
宝意想起昨夜的事,非常不想告诉他其实她昨晚压根没睡多久,一直做梦被僵尸追,所以才起这么早的。
好在虚惊一场,宝意说:“别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会担心的。”
宝意从小就是个热心肠,小时候遇到过一次一个老头拉扯小女孩,宝意便过去呵斥,结果挨了打,一脚给她踢石头上了,头上到现在还有个疤,那天把爸妈都吓坏了,勒令她不许管闲事:“有大人有警察,什么危险都不需要你一个小孩子上前。”
虽然宝意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今天真的很无辜,但她觉得还是不要勾起爸妈不好的回忆为好。
周嘉述打手语:那你背上的伤怎么办。
她自己可能很难涂药。
宝意思考片刻:“你帮我嘛,你都看到我的小黄鸭了,你要对我负责。”
周嘉述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觉得她没个正形,也恼恨她根本不懂男女有别。
又或者说,真把他当无性别的哥哥了。
于是周嘉述说了句:不要,找个女生去帮你涂,你脱光了趴你卧室或者趴我卧室让我给你涂药,哪天梁叔叔知道,我还能活吗?
宝意瞪大眼:“什么,我为什么要脱光?涂个药而已你龌龊。”
周嘉述:“……”
重点也不知道偏到哪里去。
但周嘉述依旧坚持:不要。
宝意撇撇嘴,今天要去姥姥家,姥姥家有二舅妈有表哥有姥爷,唯一的女生就是二舅妈,但二舅妈知道了,远在澳洲的大舅妈估计都能知道,她娘家大侄女估计都能听到消息。
于是最后她哀怨地看着他说:“算了,那我让我表哥或者我小舅舅给我涂吧!虽然有点尴尬,但谁让你是个狠心又无情的人。”
虽然是她亲表哥和亲舅舅,但周嘉述还是拧紧了眉毛。
突然说了句:等着,我去买药。在家等我。
十五分钟后,申卉在煮早饭,梁文山因为赖床被老婆骂,这会儿一边打哈欠一边拖地的时候,周嘉述光明正大进了梁宝意的卧室,然后梁宝意悄咪咪地反锁上了门,一边脱睡衣,一边说:“你先转过去。”
周嘉述觉得这场合太奇怪了,而且隔着不远的距离甚至能听到申阿姨的炒菜声,梁叔叔的哈欠声……
那种感觉让他一向平稳的心跳都忍不住乱蹦跶起来。
等宝意用衣服和墙壁挡着前身,露出后背让他涂伤药的时候,他的呼吸都无法控制平稳了,沉默而僵硬地走过去,指尖触摸到她皮肤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汗都要下来了。
宝意还在担心地嘟囔:“药味儿也太大了吧,感觉瞒不住。”
她的蝴蝶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周嘉述努力仰了下头,感觉才喘上一口气,为了掩盖自己快要发抖的指尖,只好胡乱而大力地一通揉搓。
宝意疼得倒抽气,喘息声混着哽咽:“周嘉述!!疼!!”
7. Chapter 07
周嘉述忍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
那折磨不喾于经历了一场酷刑。
他甚至很想捂住她的嘴。
而梁宝意此时莫名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还在上小学,她刚换牙,说话还漏风,笑起来十分滑稽,但她依旧很爱笑,唯独见了他,会闭上嘴。
两个人比划了一周的手语,互相沉默得父母都开始焦急起来,他问她:最近不开心?
宝意摇头,但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我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周嘉述:……
宝意追问:会不会?
他答:会。
她终于笑了下:我们要永远做好朋友。
周嘉述:嗯。
因为长辈总说,男孩和女孩不会一直做朋友,而小孩开始换牙,就是要长大了。
那时宝意一点都不想长大。
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那么点好笑,小小年纪就有容貌焦虑了。
回过神,宝意忍不住问了句:“你觉得我好看吗?”
周嘉述哪知道她一瞬间脑子拐了几个弯,只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她平时偶尔也发发神经抽抽风,十分自恋,但他这会儿还是恨不得抽她,大脑那根弦算是彻底断了,他深呼吸了一下,近乎破防地闭了闭眼,俩人这姿势,也没法对话,他低着头,认真涂药,顺便拍了她一下,意思是:闭嘴。
宝意很生气,哼哼唧唧说:“你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你对我越来越不好了,你是不是变心了。”
我变你个头。周嘉述如果能说话,早就骂她了。
好不容易涂完,宝意杀人的心都有了,一边吐槽他心狠手黑,一边把他往外赶,自己开了窗通风,趴在床上等药吸收,顺便看了一眼手机。
朋友圈跳出来很多消息,是那条她拍小孩的朋友圈的,都在调侃她可真有活力,大周末不睡觉演小品。
包括周嘉述的一条:?
原来是看到她发朋友圈才下楼的。
宝意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有点伤心,今天其实挺倒霉的,而且真的疼,好疼!
没多会儿,妈妈叫她吃饭,她这才从床上爬下来,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没精打采地出卧室门,坐到餐桌前。
“去叫小述一起吃饭,他爸妈昨晚没回家。”
“啊?静姨和周叔叔这么忙啊。”宝意微微拧起眉,嘟囔道,“小述他一天到晚都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多可怜。”
“可惜,你要是个小子,我就干脆让你住隔壁去算了。看把你操心的。小述都那么大了,有什么事?”申卉笑道,“你静姨和周叔能不心疼儿子吗?轮得到你瞎操心。”
“反正……反正出事就晚了。万一家里起火了被困在房间呢,他连救命都喊不了……”
话刚说完,就挨了申卉一巴掌:“呸呸,说什么呢。这不是叫你去叫他吃饭吗?你静姨和周叔不在,我跟你爸不是在呢,这不还有你呢。”
宝意还是觉得闷闷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觉得很不开心,好像那个被迫每天自己待在家里的人是自己一样。
可如果自己一个人在家,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为什么会觉得他一个人待着孤单呢?这倒是个问题。
宝意一脸深沉地叹了口气,但懒懒的不想起身。
梁文山说了句:“你静姨和周叔还不是想多赚点钱,这年头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小述又……”他停顿了一下,但谁都知道他是说他不能说话,“小述又那样,将来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等将来娶老婆了,人家女孩子看着家里条件好,也能少点疑虑不是。你个小孩子家家,少操大人心。”
申卉总觉得孩子还小,于是嗔怪老公一句:“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梁文山笑了笑:“她不小了。”
宝意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
她想起二舅妈说的话了,周嘉述这种尖子生,考个好大学应该是很容易的,但找个好工作……
尽管在宝意眼里他干什么都会成功的,美貌和智慧共存的怪物,但也不禁为他的未来轻轻捏一把汗,万一人家嫌弃他失语,可怎么办啊。
宝意第一次感觉到成人世界的残酷。
还有娶老婆,这么漂亮一个生物,是个人都会喜欢的吧,不说话也不影响什么啊!他会手语还会写字,科技又这么发达……而且、而且他还有恢复的可能的,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
但宝意忍不住想起过往一些不好的瞬间,其实不能说话还是有很多不便的,万一人家女孩子就是嫌弃呢。
宝意越想越难过。
不是难过他会找不到工作和女朋友,只是想到他那么骄傲的人,如果将来频频碰壁,真的是件很残忍的事。
她唰一下站起身:“那他不要结婚了,她有我呢!”
父母顿时齐齐转过头,表情惊愕地看着她。
宝意义正辞严说:“人又不是非要结婚,和好朋友待在一起也很开心啊。”
申卉:“……”
她扒拉她一下:“行行行,快点,去喊小述吃饭。”
宝意一溜烟出门了。
同样,她也有隔壁门的指纹和密码,不过她一般还是会先按门铃,除非提前打过招呼,不会直接进去的。
今天是知道他一个人在家,所以宝意按了下门铃提醒,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客厅很暗,大阳台的窗帘紧闭,屋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于是宝意直接穿过客厅去他卧室了。
她一把把门推开的时候,周嘉述正在背对她穿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他的背呈现一种男人而非男生的形态,肩宽,腰窄,背部肌肉线条明晰,利落地收束进裤腰。
他转过头,拧着眉看她,无声叹出一口气。
如果他能开口这会儿一定会说一句出去,但可惜他只能挥一下手。
宝意根本没读懂,但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手撑在门边,说一句:“我妈让我喊你吃饭。你一大早就洗澡啊!”
周嘉述迅速把上衣套上,转头朝着她走过来,走近了,一把揪住她衣领,把她往外一推,顺便关上门。
宝意还是第一次吃闭门羹,顿时那种关系起了微妙变化的不满再次蔓延上来,她愤愤说了句:“你就是变了。”
隔着一扇门,周嘉述冷哼一声,就该开了门让她看他换裤子,一天天没有一点数。
五分钟后,周嘉述才出来,宝意还没回去,站在他门口当门神,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头没脑说:“述,你孤独吗?”
周嘉述比划:嗯,我孤独。所以呢?
“你要是个女生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跟我一起睡了,干脆住我家,我的床很大的,可以分你一半。”她满脸遗憾。
周嘉述:……
好个屁。
他比划一句: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宝意拉住他的手臂,完全忘了刚刚被他拒之门外的不爽,突然又兴冲冲起来:“没事,你将来娶老婆,你老婆可以跟我睡。”
周嘉述想锤死她。
他冷着脸:我老婆为什么要跟你睡。
宝意:“看你小气的。”
她就是……就是觉得将来不管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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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好朋友,他的老婆也是她的老……哦不,好朋友。
周嘉述冷酷道:不。
宝意龇牙片刻。
“绝交吧!”宝意一进门就追在后面喊一句。
梁文山正帮老婆摆筷子,闻言乐了声,抬头说:“梁宝意,你一年说365次绝交,跟你妈一年说八百次的不过了有什么区别,撒娇不能这么撒,伤感情。”
申卉“啧”一声,忍不住过去踹他一脚,说的什么胡话。
宝意瞪大眼:“我……谁撒娇!”
周嘉述笑了下,阴郁的心情这才好了那么一点。
-
宝意本来还想瞒着爸妈,但不是很巧,他们吃完饭还没出发去姥姥家,小孩的家属就拎了水果礼物在物业人员的陪同下上门感谢加道歉了。
并且想要赔付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爸妈一五一十全知道了,礼物收下了,钱没收。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宝意的伤还是没瞒住,申女士等人走了,把宝意上上下下又看一遍,掀开衣服看到伤的时候,眼泪都差点掉出来。
“都肿成这样了,下手怎么这么狠呐。”申卉刚还客客气气说孩子乐于助人是好事,这会儿恨不得把人拽回来骂一句,怎么看老人看孩子的,把人家的孩子都伤成这样。
宝意忙说了句:“没事妈妈,一点点皮肉伤,但我做了个好事呢!我这养两天就好了,那小孩那么小,要是出点事,她爸妈该多伤心。”
事已至此,申卉也不好再数落她,只是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我都没舍得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申卉又忍不住去看,整个背三分之一都是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练了铁砂掌。
其实这会儿后背火辣辣的疼,又热又烫又痛,但怕老妈更受不了,只能故作坚强:“没事,一点都不疼,小述已经帮我涂过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申卉闻着她满身药味,突然才反应过来:“小述给你涂的药?”
这么大一片,怎么涂,得脱了涂……
这孩子……
宝意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觉得有点不对劲,突然岔开话题:“昂,就……涂了。哎呀不是要去看姥姥,我们走吧!都快中午了。”
一家人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出门了。
周嘉述也跟着,换了一身新衣服,纯白卫衣加牛仔裤,干净清爽还有点……小小的……不是,大大的帅气,宝意上了车后座,挨着周嘉述,突然凑过去,小声说:“述,我觉得让你给我涂药确实不大合适。”
那你反射弧可真长。周嘉述腹诽。
“因为你一点耐心都没有,很用力,我感觉我背更肿了。”宝意其实想到了那一层,但潜意识里似乎一直觉得承认男女有别就要承认两个人的关系始终要走向疏远,那种隐约的不安让她下意识忽视那一点怪异。
而且因为后背火辣辣的疼,她确实感觉到异常的烦躁,忍不住埋怨他对她一点都不爱惜。
周嘉述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偏过了头,决定跟她绝交五分钟。
宝意觉得有什么情绪在不断地蔓延,可她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这会儿手机突然响了,是微信消息。
吴泽问她:宝意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单独见一面吧~[爱心][爱心][爱心]
然后发了个猫猫比心的可爱表情包。
宝意:“……”
还没看完,周嘉述就已经抢了过去,拧着眉沉默回复:我是周嘉述。
【她没空。】
【想说什么,过来跟我说。】
8. Chapter 08
周一去学校,宝意和周嘉述已经两节课没有说话了。
这很不对劲。
课间操,廖婷婷挽住宝意的胳膊,小声问:“宝,你俩吵架了?”
宝意无精打采地摇摇头,突然好奇问:“哎,婷婷,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廖婷婷点头:“是啊,我亲哥,非常烦人,我都不稀得搭理他。”
梁宝意见过她哥哥两次,都是来代替她爸妈参加家长会,看起来人挺好的。
“如果周嘉述是我哥就好了。”
廖婷婷不知道她突然伤感个什么,但还是安慰她:“竹马也挺好啊,你看你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比亲兄妹都还亲了。”
梁宝意闷声说:“如果是我哥,我就可以骂他了。”
骂完不用担心被两家长辈围殴。
廖婷婷:“……”
行吧。
“所以他怎么你了?”廖婷婷是真好奇。
宝意摇摇头,不想提。
那边周嘉述自己一个人走,江寒跟上他,揽住他的肩:“学霸,跟你商量个事呗。”
周嘉述侧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说。
江寒轻咳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那个,周五去科博会参观,我能暂借一下梁宝意吗?”
今天一到学校就有人透露了,说定下来集体活动了,分批次去,他们班大概是排到周五上午那样,学校租了大巴车。
大家还是很喜欢这种集体活动的,跟旅游似的,小姐妹们都会聚一起,小情侣们也可以偷偷当约会,混在人群里既不显眼又可以玩,简直太美好了。
周嘉述的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个问号:?
江寒其实心里也没底,自己给自己逗笑了,挠了下头,满脸都是“这该怎么说呢”的苦恼,半晌才一咬牙:“我喜欢她,想跟她那个……认识一下,学霸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甚至表了下忠心,“如果这事儿成了,她哥哥就是我哥哥,我跟她一起孝敬您。”
……孝敬你个头。
周嘉述:“……”
不是,怎么着,最近是闹蝗灾吗?
他忍不住比划一句:怎么你就喜欢了,你认识她几天,跟她说过几句话?考第一了吗?家里有矿没?你就喜欢……
但比划到一半才想起来对方看不懂,顿时烦躁地叉了下腰,下意识去找梁宝意。
但眼神转了一圈突然发现刚还和廖婷婷手挽手的人,此时正和吴泽肩并肩。
周嘉述:……
真他爷爷的没完了。
人群潮涌一样往操场上去,吴泽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一路跑着追上来,气喘吁吁叫一声:“宝意。”
深秋瓦蓝的天空下,万物都像是蒙了一层滤镜,她简直好看死了,吴泽觉得自己贫瘠的语言都形容不出来她的美,那脸蛋,那身形……就连每根头发丝似乎都是女娲精心描画上去的。
梁宝意抓了下头发,下意识在内心说一句“完蛋”,但觉得自己跟他的事,叫周嘉述出面确实不太好,总是要解决的。
于是她拍了拍婷婷的手,站到吴泽那边去了。
“你手机是不是也被你哥没收了啊!”吴泽一脸我站你这边“同仇敌忾”的样子,“对不起啊,是我不小心。”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有手机的,但毕竟学校和家里还是禁电子设备的,很多人都无法真正地掌握电子设备自由,聊天记录被查也是常有的事,他觉得自己发爱心和比心表情包实在是太着急了。
宝意张了张嘴巴:“没……没事……啊不,不是。”
问题不是这个吧这位大兄弟,她清了下嗓子,认真地看着他:“不是的,他不是我哥,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而且关系非常好,他的手机密码甚至支付密码我都知道,我的他也知道,我们不分彼此。”
从两个人出门戴小天才电话手表的时候,他们就不分彼此了。有一段时间,宝意食量猛增,怎么都觉得吃不饱的时候,周嘉述甚至用电话手表给她刷学校小卖部的烤肠吃,因为一天刷了六根,被他那个当医生的爸爸拎去教育。
但他也没把她供出来。
这么一想,宝意对他的气也消了一半。
她这么仔仔细细地解释,这下换吴泽呆住了,半晌,迟疑问一句:“你俩……是……”一对儿?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周嘉述就从后面揪住梁宝意的衣领,扯回到自己身边,跟她打手语:让他滚。
哎哎哎,这多冒犯。
宝意也比划:你别闹。
周嘉述皱着眉,手语比得像修仙结印:他是不是有病?缠着你干嘛?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有坑?跟他说,让他有事来找我。
宝意都想上去捂他嘴……哦不,拽他手。
她突然怒喝一声:“周嘉述,停!再伸手我揍你,我真揍你。”
她没什么威力地抬了下手,周嘉述依旧敛着眉:那你让他滚。
一点都看不懂的吴泽倒是看懂了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一句:“他说什么?”
宝意觉得周嘉述就是故意的,仗着别人看不懂就无理取闹借故发疯,反正也只有她能看得懂,他就是为了为难她,生怕她情商锻炼不到位。
于是宝意咧嘴,露出八颗牙:“没事,我跟他有私事聊,他让我拒绝的话不要拖泥带水,所以不好意思了,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也没有早恋的打算,也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完,宝意郑重地鞠了一躬。
其实是觉得周嘉述骂太凶了她心虚。
吴泽张了张嘴,有些受伤地看着她,但下一秒就捕捉到周嘉述冰冷的眼神。
算了,惹不起。
宝意扭头攥着拳头锤了周嘉述好几下,两个人又走到一起了。
梁宝意终于忍不住,吐槽他:“你周末真的很过分,你明知道我二舅妈对你图谋不轨,你见了她侄女不仅不避嫌,你还跟她有说有笑。”
那天去姥姥家的时候,她二舅妈不在,倒是她二舅妈的侄女祝晗月在家里跟表哥一起写作业,那小姑娘比宝意要小一岁,所以叫宝意姐姐,叫周嘉述哥哥,她在她们学校是手语社的成员,看他比手语,顿时忍不住炫耀,试图用手语跟他交流。
周嘉述是跟着宝意来做客的,他不仅是姥姥家的客人,更是她的客人,总不好丢她的脸,于是礼貌说了两句话而已。
周嘉述:……哪来的有说有笑。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那天在姥姥家就已经有点不想理他了,回家后更是彻底爱答不理,他以为她是因为他拿她手机回复吴泽让她生气了,但他拒绝因为这个跟她道歉,所以两个人周末直接冷战了两天。
到头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宝意嘴硬道:“就有,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行吧,你说有就有。
周嘉述比划:好,我道歉,我下次见她把她当空气。
宝意眨了眨眼:“那……那倒也不用。”
说完,她扭头看他,“我原谅你了。”
周嘉述表情冷酷:谢谢。
宝意顿时被逗笑:“不客气。”
走着走着,又发现江寒,周嘉述两眼一黑,顿时挂了脸,跟她说:周末带你去算一卦,你最近走霉运。
宝意根本不知道刚发生过什么,听他这么说,胡乱“哦”一声:“这次就我们两个去吧!不要叫上爸妈了,我想单独跟你出去玩。”
周嘉述看她一眼,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晌才点了头:嗯。
两家都有定时去寺庙拜拜的习惯,都说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周嘉述的嗓子,至今都没有恢复的迹象,虽然静姨和周叔都闭口不提,不想给他压力,但私底下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每次打听到有相关的专家医生,不管多远都会带他去看看。
到最后,甚至寄希望于佛祖保佑,夫妻两个都不信神佛,但每次都无比虔诚。
宝意很小就求过菩萨了。
她也相信,菩萨一定会保佑的。
江寒还是走过来了,跟在梁宝意身边,笑说:“梁宝意,你今天吃了仙丹吗,白的都要要发光了,远远看着都晃我眼睛。”
宝意张了张嘴巴,半晌才搓了搓自己胳膊:“你好浮夸。”
周嘉述忍不住勾了下唇,不愧是她。
但抓在她后衣领的手还是稍微用力了一下,预备随时扯她走。
江寒“啧”一声:“夸你呢,不解风情。”
宝意不解:“不要胡说,我干嘛要解你的风情。”
她撇撇嘴,“离我远点哈,少害我,我听过你的事迹。”
江寒长得挺妖孽的,就很招女孩子喜欢那种坏坏的男生,据说他撩女生就没失手过,因为招惹太多,经常有女孩子为了他争风吃醋。
江寒叹气:“传闻都是假的,他们造谣,我清清白白的。”
周嘉述突然揪着宝意揪到了另一边,自己跟江寒站一块儿,比划了一句:她家里定了娃娃亲,不约,再见。
江寒一脸懵,问宝意:他说什么?
宝意继续尴尬地笑:“他说……他说课间操要开始了,你再不回去杀千刀要过来拎你去主席台了。”
各班都已经站好了位,广播马上就要开始了。
宝意也去找自己的位置,临走前掐了下周嘉述:“再胡扯八道我就告诉全校我俩定了娃娃亲,到时候你就完了,再也不会有女生会跟你表白了。”
周嘉述比了个你随意的手势。
心道:我怕你不去。
宝意气喘吁吁跑到女生那边的时候,廖婷婷正捏着小镜子整理自己的刘海,顺便笑她:“宝意,刚隔壁班的林子璇和周雅雯那群人都快把你盯出个洞了。”
一个喜欢周嘉述,一个喜欢江寒,但宝意跟她们的仇怨倒是由来已久,刚高一那会儿,宝意被选到学生会当风纪委员,每天被安排去站校门口查校服、铭牌、学生证,以及记迟到。
那会儿林子璇是附中过来的一姐,周雅雯是县中来的一姐,两个人一姐合体变好姐妹,一入校就是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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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会儿查风纪的只有宝意是高一,时间最充裕,查迟到的活儿就留给她站最后一班岗,那两个人就总是趁只有宝意在的时候进学校。
因为学长学姐交代过,迟到几分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宝意每次都让她们过了。
可有一次宝意知道杀千刀就在教学楼,他们进去一定会被逮的,所以就直接记了她们的名字,结果两个人不乐意,非要她擦掉,她说:“今天不行。”
但两个人根本不懂她的良苦用心,一把就揪住了她的校服衣领,并且威胁她:“放学等着。”
那天宝意告诉老师了,所以她惨了,放学被一群隔壁私立和中专的堵了,但他们不知道她身边有个周嘉述形影不离,宝意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抱头蹲地上求饶。
周嘉述很默契地发了报警短信。
学校附近不远处就是派出所,出警特别快,到的时候一群人正威胁推搡她,而宝意哭得梨花带雨,见到警察叔叔哭得更大声了,嚎啕痛哭、悲伤欲绝、浑身颤抖,把警察叔叔吓坏了,一群人全拎去派出所教育,通知家长来接了。
周雅雯和林子璇被打了好大一个脸,从此之后看梁宝意都觉得不爽。
……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约着去超市买水,宝意也去了。
顺便讨论周五科博会的事,廖婷婷小声说:“理论上来说,是一个班一辆大巴,但可以换。”
宝意不解:“换什么?”
另个女生说:“笨,当然是跟自己的姐姐妹妹好朋友或者……男神女神同处一辆车啦,咱们班倍儿有面子,三大女神,四大男神,全在我们班,绝了,这什么班级啊,不敢想,我最近已经收到四个问候了,问我换不换,有一个甚至答应给我五十块钱!”
廖婷婷忙说:“再等等,再等等,感觉还可以再涨涨。我觉得涨到二百不成问题。”
宝意一周零花钱都没二百,顿时两眼放光。
还有这种好事?
廖婷婷拍了她一巴掌:“有你什么事,你也是观光景点之一,大家来看你的,你走了,我的座位卖给谁去。”
其他人都笑起来。
宝意:“啊?”说完脑补了一下,顿时一阵恶寒,“肮脏,太肮脏了。”
学校超市就七八排货架,这会儿挤满了人,宝意没想到会碰到林子璇和周雅雯她们,两个人看见梁宝意就是一个翻白眼的动作,宝意凑近廖婷婷,小声说:“你说她们有必要这么恨我吗?我都要怀疑她们暗恋我。”
廖婷婷莫名被戳中笑点:“没听过吗,恨比爱长久。林子璇哪里是恨你,是把你当假想敌了,你知道吧,上周你月考年级第三,她第四,这是她考得最好的一次,没想到你也超常发挥了,下次考试她又要坐你后面,我都怕她扎小人诅咒你。”
宝意也忍笑忍得很辛苦:“关我什么事,我还觉得神奇呢,她们大姐大不仅卷武力值,还卷学习呢!我知道她成绩我也很惊讶。”
“附中很变态的,学风浓郁,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学渣是没有资格当老大的。”
宝意伸了下大拇指,厉害。
几个人拿了水,就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战场了,免得撞枪口。
谁知道周雅雯早盯上了她,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她。
宝意往左,她就往左,宝意往右,她就往右,最后宝意只能抬头看她:“干什么?”
周雅雯拧着眉:“江寒找你干什么?”
宝意摇头:“你、你问他呗,你问我干嘛。”
她其实挺害怕的,又拽又怂地看着她。
周雅雯手搭在她肩上:“他又看上你了?”
宝意摇头:“没有。”
说完还不忘拿周嘉述当挡箭牌,“我和周嘉述不会分开的。”
意思是谈恋爱影响我照顾我好朋友,谁也不能影响我们的革命友谊。
没想到林子璇顿时不干了,拽了她一下:“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周嘉述还没到教学楼就听说梁宝意被人堵超市了,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就听到梁宝意正怂了吧唧地说:“你追……他也没用,你俩都聊不到一起去,要不你先去学个手语吧,不然还得我给他当翻译,那样的话你还不如追我。”
“你有病?”林子璇被气得七窍生烟。
宝意就是拖延一会儿时间,知道周嘉述一定会来救她。
没想到下一秒真的看见他,顿时热泪盈眶。
周嘉述一把把她从人群里扯出来,拧着眉看了一圈周围人,比了个手势:滚。
宝意委婉地翻译:到……到此为止吧,闹大了也不好看,老师说不定已经听到风声了。
宝意跟着他回教室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述,你现在越来越暴躁了。”
动不动就让人滚的。
周嘉述瞥她一眼,宝意顿时又笑了:“但你超帅的。”
顺便给他比了个心。
周嘉述:“……”
很难不暴躁。
9. Chapter 09
周五是个大晴天,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倒是很适合课外活动。
班级在楼下集合点名后,排队去了校门口,东门口停了一排大巴车。
各班班长站在车前门守着,因为早早就知道这些人会来回换,于是每个班长都默契地只数人头。
十三班的班长叫郑乖乖,是个男生,留板寸,色号比别人都黑两个度,深麦色的皮肤,加上天然烟嗓,五官又非常的端正严肃,让人觉得他本人和名字太过不搭。
他站车前门,跟副班一起商量待会儿到了带队的事,路过的人都会勾一下他下巴,夹着嗓子叫一声:“乖乖~”
他习以为常地忽视所有人,直到忍无可忍,才骂一句:“滚蛋。”
车里欢声笑语一片,等出发的时间太过无聊,三三两两凑一起聊天,有人八卦说昨天晚自习杀千刀在小树林逮了三对儿小情侣,说让周一请家长来。
“这周末不得辗转反侧煎熬无比啊!”
“我们刀哥是懂心理凌迟的。”
“他也是真的闲,每天还化妆侦查,上回他cos保洁大姨,还戴假发,据说当时还有人嘀咕,怎么大半夜在打扫卫生,发现是杀千刀,气得当场飙脏话。”
“哈哈哈哈刀姨是个人才。”
“真的,他干出什么来我都不奇怪。”
说完杀千万又说班主任,他们班主任李淑华是个非常可爱的老师,但可爱的班主任也是班主任,她虽然今年已经年过四十了,但长了一张娃娃脸,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又因为酷爱粉色,喜提外号粉红吉娃娃。
阿华同志现在是离异状态,据说高一的年级主任王异在追她,老王昨晚约她去吃烧烤,还送了玫瑰花,被隔壁班的撞见了。
“今天是甜蜜的吉娃娃。”
“怪不得我们可爱的吉娃娃女士,今天看起来格外的轻盈美丽。”
“便宜老王了。”
……
杜子航拿出自己专门带来的尤克里里给大家弹奏追梦赤子心。
这是他们之前班会定下的班歌,但因为分班才没多久,还没机会唱过。
伴奏响起,杜子航同桌扯着嗓子喊唱,这歌原版就带着要破不破的音调,唱起来又励志又魔性。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但他唱得实在也太难听了,收获一片嘘声。周围人眼看捂都捂不住他的嘴,只好用更大的声音把他盖过去。
一群人莫名大合唱起来。
大家边唱边笑,有人喊钟也晴给大家拍照,作为金牌摄影师,钟也晴带了自己珍爱的索尼相机,这会儿嫌弃地说:“你们正常点啦,不知道的还以为精神病院今天放风。我本来打算给咱们拍点唯美照片的,结果你们……手机给你们拍都委屈手机。”
旁边人附和:“我朋友刚还发消息问我你们13班是不是中邪了。”
“即便是精神病,那十三班也要做最精神的!!是不是!”杜子航的同桌起身,振臂高呼。
其余人默契配合,握拳高举手臂:“是!”
宝意一上车觉得自己误入某传销组织团建现场,叹为观止地鼓了下掌:“哇。”
坐前门的女生忍不住笑了,看她走过来扯了她一下:“宝意,别哇了,你快去拯救一下学霸吧,一群女生都要把他围了,刚还有人现学手语跟他比划,学霸都无语了,直接拿手机打了一行字,你猜什么?”
宝意思考片刻,学周嘉述摆出一副冷酷的表情,说:“我耳朵又没毛病。”
这下换女生“哇”了:“不愧是你。你怎么知道。”
宝意正了正脖子上不存在的红领巾:“从我还在我妈肚子里,我们就认识了。”
女生站起来,搂住她的肩,并排靠在座椅边:“那你觉得那一圈人,谁有戏?”
周嘉述坐在从前往后第七八排那样,以他为中心,周围都是外班女生,他就跟那唐僧肉似的。
但他身边连座的那个座位,却没人敢坐。
所以宝意摇摇头:“我觉得都不行,要征服我们述,至少得敢直接坐他旁边去。”
“为什么啊?”
“因为他……”宝意组织了一下语言,但发现很难讲,言简意赅说一句,“因为他不想理你的时候,还可以强吻他。”
女生原本还竖着耳朵认真听,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拍打她几下:“梁宝意!!你是个萌妹不许耍流氓。”
梁宝意笑着跑了。
但其实她也没说错,虽然不能说话对周嘉述来说好像并不能算一个缺点,但他确实存在语言功能的缺失,和他沟通需要更大的耐心,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而就算这些对方都能做好心理准备,也并不意味着普通情侣遇到的困难他们遇不到,亲人可以无条件的付出,恋人却需要互相包容。
一旦遇到问题,会比普通情侣更麻烦。
如果都不敢坐到他身边去,也很难在两个人面临问题的时候主动站出来解决麻烦。
宝意目光到处搜寻,找自己认识的女生,到最后发现一个都不在,一上车,感觉三分之一都是陌生人。
她从前门走到后门,然后又绕回来,直接坐在了周嘉述旁边。
如果校园组一个男团可以站在C位的男模,传说中的哑巴新郎,闭着眼抱着手臂拧着眉往那里一靠就是风景线。
宝意“啧”了一声,坐在他旁边后开始吃早餐。
“述,吃包子吗?”她问。
没人理她。
“你吃早饭了吗?”她又问。他姥姥生了个小病住院了,他妈妈实在忙,他就去陪床了一晚,早上直接从医院过来的。
还是没人理她。
宝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昨晚都没睡好,做梦都是在医院陪床给你当翻译,不在现场,比在现场还累,早知道我昨晚也留下了。”
其实昨晚宝意确实也去了,坐在病床前陪他姥姥说话,姥姥是个老顽童,喜欢打游戏看漫画,因为视力下降太快被管控了,就问宝意能不能想办法。
宝意捉住姥姥的手:“姥姥,你可怜可怜我,小述会揍我的。”
姥姥笑眯眯:“瞎说,他才不舍得揍你。”
宝意指了指周嘉述:“你看,他已经在瞪我了。”
“哪有。”姥姥不认,“你就向着他,你总向着他,小时候啊,但凡谁欺负小述,你就不愿意,我记得有回他姥爷凶他,结果把你凶哭了,哎呦喂,上哪儿找你这么好的妹妹去。”
宝意看周嘉述眉头拧成麻花了,觉得他大概是不好意思了,于是忙岔开话题,抓住姥姥的手:“姥姥,那我们来打牌吧!”
姥姥眼睛一亮:“那……那用你的手机玩。”
宝意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NoNoNo,手机看多了对眼睛不好,我们来玩无实物打牌。”
就是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牌,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牌。规则就是一旦出掉的牌,就不能再二次出现了。其他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宝意说:“我先来,先出一个对三。”
姥姥:“对四。”
“四个八炸你。”
“四个Q炸你。”
“王炸。”宝意得意一扬眉,“然后,三四五六七连对。”
姥姥:“四五六七八连对。”
“哎,不行,姥姥,四个八已经炸完了,没有八了。”说完又好心提醒,“也没有Q了哟。”
姥姥只好说:“要不起。”
结果还没玩三分钟,姥姥就把被子一裹躺直了:“不跟你玩了,你欺负老人。”
周嘉述无声叹了口气,跟姥姥比划:“她该回家睡觉了。”
“还早呢。”
周嘉述横了她一眼。
宝意其实还想再待一会儿,但他已经叫了车,然后亲自送她下楼到车上,还要敲着手机叮嘱一句:到家给我发消息。
“不要,你都不在乎我的想法,我也不要理你。绝交了。”她当时非常不满,但他还是无情地关上了车门。
然后她没理他,他也真的没再理她。
结果宝意昨晚睡前还一直在想,如果他需要找护士,护士肯定看不懂手语,但他有手机,还是可以打字的,护士站应该也有纸笔,但不紧要的事就无所谓了,万一……万一是十万火急的事。
早上宝意跟妈妈这么说的时候,申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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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她一眼:“小述就那么倒霉,多么小概率的事都能让他遇见。你比你静姨还能操心。”
是的,宝意觉得自己得了一种被害妄想症,但不是担心自己受伤害,准确来讲叫做担心周嘉述被害妄想症。她必须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不然就会发病。
宝意连说三句话没得到回应之后,兀自生起气来,他真的变了。
她捏住周嘉述的两颊,然后给他塞了一个紫薯包在嘴里。
周嘉述终于睁开了眼,那表情仿佛宝意强吻了他。
他朝她打手语:你是不是又吃不完了。
宝意:“你就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周嘉述懒得再争执,皱着眉把这个甜包子吃完了,刚咽下最后一口,梁宝意伸手把插了吸管的豆浆递给他。
“没放糖,给你买的。”宝意闷声说,“虽然你是个无情冷漠的人。”
周嘉述沉默片刻,但还是无语地接过去了。
宝意从袋子里又掏出来一个豆沙馅的给他。
周嘉述偏过头,意思是不要。
宝意再次捏他两颊,周嘉述一把把她手拍掉,但最后还是捏过去吃了。
钟也晴在那边看了半天,咔嚓咔嚓拍了三张照片后,这俩人突然同时扭头看她。
她下意识按下快门,镜头里两个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就连抬眸看她时的微表情都一模一样。
钟也晴移开镜头,忍不住笑了下:“哎,宝意,你俩这默契绝了,说不是双胞胎谁信啊。不过你为什么非要塞包子给学霸。”
宝意沉默片刻:“因为他没吃饭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吃饭,我从刚刚就一直在看你俩。”
宝意说:“直觉。”
她眯眼,掐起手指,装模作样道,“我掐指一算,他就没吃。”
钟也晴问周嘉述:“所以学霸,你到底吃没吃?”
周嘉述轻摇了下头。
宝意对着钟也晴笑了笑,歪了下头,看吧。
然后梁宝意扭头看他:“述,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周嘉述比划:饿死。
宝意竖了下大拇指,不愧是你。
“哇哦,酷。”
周嘉述:“……”酷你个头。
有个外班女生突然拍了宝意一下:“同学,咱俩换一下座位吧。”
女生手里拿了一盒巧克力,这会儿递给宝意,微笑了下:“这个给你。”
宝意张了张嘴,这么舍得的吗?这盒巧克力一百多块钱了。
周嘉述看她双眼微亮,都快伸手了,突然拧眉,一把攥住她手腕。
宝意吓一跳,扭头看了他一眼。
周嘉述也看着她,两个人对视几秒钟后,宝意心跳蓦然不正常跳动了一下,她挣开他的手,但也没有再试图去接女生的东西。
她说:“不好意思啊,他不太习惯跟陌生人坐。”
女生刚一直在看,本来就觉得这俩人怪怪的,这会儿忍不住略带不满说了句:“是你不想,还是他不想啊。”
她小声咕哝一句:“我感觉你挺不尊重人的。”
仗着相熟就无底线侵犯别人边界。
周嘉述抬眸,瞥了女生一眼,突然低头打字,伸到她面前给她看。
女生脸色变了几变,惊讶、难堪、愤怒、伤心,一瞬间各种情绪都过了一遍,最后轻“哼”了声,走了。
宝意刚因为有人喊叫走了下神,没听到女生嘀嘀咕咕,这会儿忍不住凑过去问他:“不会吧,你骂人家啦?我觉得人挺好的,还带礼物呢。”
周嘉述无语地摇了下头。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和谁走得近。
“那你说什么了?给我看看。”
周嘉述却已经一直按删除键,删除干净了。并且不想理她这个榆木疙瘩。
宝意问了一路都没问出来,更好奇了,都差点去问那个外班的女生,但害怕他真骂人家,那岂不是让人很没面子,她去问会挨打的吧。
因为好奇,宝意一路跟着他,时不时诈他一句。
到最后周嘉述也没告诉她,他跟那女生说——
我们两家订过亲。
10. Chapter 10
科博会在郊区,挨着大学城,所以他们中午去了宜大三食堂吃饭,顺便参观宜宁大学。
宜大是本地最好的大学,校园风光也优美,很多同学都是第一次来大学校内参观,十分激动。
但宝意有些不舒服,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奄奄一息地跟在人群里。
从科博会出来,廖婷婷就换回来到自己班级了,因为好巧不巧,被周嘉述明确拒绝那女生,就是跟廖婷婷做交易那女生。
“她叫沈佳慧,是个转校生,别人都是看中你家学霸的美貌,但沈佳慧看重的他高洁的人品和光辉的灵魂。”
廖婷婷慷慨激昂完才笑了下,“不是我说的啊,是他们班的人转述的。”
宝意那会儿还在来宜大的车上,已经有点不舒服了,但还好,还能贫嘴,笑着问:“怎么啦,我们述救过她的命?我怎么不知道。”
周嘉述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廖婷婷也是刚在26班听来的。
“就刚开学没多久,有天下午不是组织了一次劳动,全校大扫除,然后今年新落成那栋室内体育馆和艺术楼不是分了特别人吗?”
说到这里,宝意才有了点印象。
那天也是周五,学校非常心机,说打扫完验收合格就可以提前离校回家,所以大家都非常卖力,刚开始干活儿大家就商量着出去玩了。
高一刚入学正拘谨,高三学业最紧张,最松弛的就是他们这些高二生了。
廖婷婷和宝意高一就在一个班,理所当然地熟悉了起来,那天周嘉述被分到了艺术楼,那边装修完之后一直没人管,很脏,所以抽调了很多男生过去那边干苦力。
宝意和廖婷婷被分到操场边的长路,那边就一些树叶和杂草,都是女生在。
廖婷婷一个暑假过去眼镜升度数了,打算去换眼镜,于是撺掇宝意:“宝宝,万合那边新入驻了一家百货店,文具区据说非常大,1我好想去逛逛,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宝意最爱逛街了,可惜申卉女士是个视工作如命的女人,平时最讲究高效,买什么都目的性很强,很少闲逛,而她最好的朋友周嘉述同志,偶尔倒是愿意陪她,但跟他逛街和自己单独逛有什么区别。
所以廖婷婷刚说完就得到了宝意热情的附和,同组八个人,一个比一个热情,所以她们干得最卖力,不到一个半小时就搞定了,卫生委员来验收的时候,还调侃她们是不是偷偷吃了炫迈。
那天宝意给周嘉述发了条短信就走了,她还真的不知道周嘉述那天发生过什么事。
廖婷婷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讲:“那天还挺凶险的,是一些建筑材料没清理干净,几个男生在转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有块钢板从三楼掉下来,沈佳慧正好就站在正下面,而且非常巧,当时一个人能提醒她的都没有,周嘉述其实离她挺远的,跑特别快过去拽她,就跑太快了惯性冲过去,两个人都摔了。”
“我们述就是这样乐于助人的善良的人。”宝意由衷感到自豪,那与有荣焉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一体的。
“我想了想,要是我命悬一线,一个大帅哥不顾一切过来救我,我的心脏也会扑通扑通的。”廖婷婷说。
宝意撇撇嘴:“那是因为他没办法开口,所以不能提醒她,如果女生出事,他会非常自责。”
会让他觉得:如果我没有失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尽管那不是他的错。
所以从那天之后,沈佳慧就开始关注周嘉述了,这次为了和他待在一辆车上,花了整整一百八十块钱,如果那盒巧克力也送出去……不敢想。
宝意本来听个乐,听着听着就开始不爽:“恩情和爱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现在不流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太土了。”
“她哪是恩情和爱情不分,她跟周嘉述的毒唯似的,她非常讨厌你,不是因为你俩走得近,是觉得你自私自利没有边界感,学习成绩也不够稳定还需要他帮你监督……还有……还有乱七八糟一大堆,给我听得好生气,我当场就跟她闺蜜吵起来了,结果我还没开口要换,她气呼呼来找我换了。”
宝意“啧”了声:“可能是因为周嘉述拒绝她的话比较难听。他帮我拒绝追求者都非常的不留情面。”
没多久,宝意就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了。
当然,那只是她内心这样觉得,表面上看也就稍微有点蔫儿罢了。
廖婷婷去帮钟也晴杠三脚架陪她一起拍照偷师学艺去了,她也喜欢拍照,可惜是个拍图黑洞,怎么拍,都难看。
周嘉述被班长叫走了,宝意好心要跟过去帮他充当翻译,但两个人非要打字聊天,说要聊男人间的事。
“什么是男人间的事?”宝意拖着沉重的身躯,好不容易到了食堂,先去旁边的面包店买了一杯热可可,暖了暖发寒的胃,跑去八班找徐行知。
“你们男生到底有什么见不得的事要单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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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
徐行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知道今天不用上课,他昨晚通宵游戏,以为可以出来边玩边补觉,没想到这么累,他都快困死了,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看到宝意,两眼放光,因为宝意背了个非常可爱的玩偶背包,他觉得可以抱着睡觉。
宝意直接给他,徐行知往餐桌上一摆,直接趴上去,舒服地喟叹一声:“我再也不熬夜了啊!黑眼圈比熊猫都重了。你说什么?啊,哦哦哦,男人间的事,男人……男人不能熬夜,熬夜会肾虚,肾虚会不举……啊什么你说什么来着?述哥被叫走了啊,跟他有什么聊的,我都怀疑他那种正得发邪的人早上起立连手怎么用都不知道……”
宝意本来还没听懂,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以为他瞌睡昏了头胡言乱语中,听到这里才回过来一点味儿,咬牙切齿地“啊”了两声,过去拍了他两巴掌,起身走了。
徐行知心道完了,他述哥知道他给梁宝意开荤腔,不得把他皮剥了,他忍不住打了下自己嘴,想追过去道歉,但实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算了,人都是要成长的。
徐行知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脑袋“啪”一下砸在玩偶上,昏睡过去。
宝意跑出了餐厅,刚走到餐厅门口,终于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了,一阵热意后,她悲催地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刚喝了一杯热可可,好受了点,但她没带卫生巾,刚刚热,她把校服外套脱了,在包包里,这会儿想挡一下都不能,甚至钱包和手机都在包里忘记掏出来了,她有点迷茫地站在餐厅出口的走廊上。
觉得自己好倒霉。
周嘉述和郑乖乖正拿手机面对面聊天,突然,他莫名心慌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似的心脏揪了一下,于是只好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来缓解那片刻的紧张。
隔着半个餐厅的距离,他一抬头,余光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平日里非常活泼开朗,人缘也极好,他很少见过她落单还浑身局促的样子。
几乎就只是一眼,他就察觉出来不对劲,顿时拧了下眉,起身,都没来得及打字告诉身边人,大步朝着梁宝意走去。
宝意迷茫了足足十几秒,大脑像是空白了十几秒,一时之间也理不清自己到底第一步该干什么,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眼神虚焦着看向四周,突然一个身影快速走过来。
她眼神逐渐聚集,看到熟悉那张脸,顿时眼泪都要掉出来。
“述,你是天使吗?”
11.Chapter 11
周嘉述看她苍白的脸色和不正常的姿势就猜到了什么,拉了她一下,看她无意识地拽自己的上衣,于是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系在腰间。
宝意瞬间就松了口气,眼眶红红的:“述……”
周嘉述比划:包呢?
“在徐行知那里。”宝意鼻音浓重,快要哽咽了,“我包里也没什么东西,你先借我点钱,我去一趟超市。”
他用手语说:我去帮你买。
宝意疯狂摇头:“还是我去吧,如果店员问你什么,你又要急,我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她伸了伸手,“钱给我。我不想回去找徐行知了,他跟半夜被鬼吸干阳气了似的,精神都恍惚了,抱着我的包在睡觉。”
周嘉述从书包里掏出来钱包,翻开看了看,他爸妈给他零花钱一向充足,里面钱应该是足够的,但他也不太清楚她需要多少,于是直接把整个钱包塞给她,顺便把自己手机也掏出来给她,意思是,微信里也有钱。
宝意接了钱包,把手机递回去了。
宝意眼眶更红了,人在脆弱的时候真的容易感性,她突然想到,很多窘迫的时候,身边都有他的影子。
幼儿园的时候被小胖墩欺负,是周嘉述过来把人呵斥走。
那时候他还会说话,俨然很像一个大哥哥,给她擦掉眼泪,把她身上的土拍掉,皱着眉训斥她:“哭什么,下次直接揍他,打不过就叫我,我帮你。”
宝意点头,很崇拜地看着他,真的觉得自己像是有一个哥哥。
可是后来没多久他就出事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逆位了,宝意突然之间就获得了无上的勇气,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习惯站在他面前,遇到什么事都希望自己能帮他解决。
可其实两个人之间一直是互相照顾的。
只是方式不同。
就像现在,宝意都不需要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就像她每次都能直觉到他会有麻烦一样。
太过了解的两个人,一举一动在对方眼里都是半透明的。
太习惯了,都快忘了,这是多么珍贵的情意。
宝意怕不好拿,买了一个小包的卫生巾,跟周嘉述说让他去吃饭,而自己拐了弯去了三食堂和小楼中间的卫生间。
陌生的地方,她有些拘谨地仔细辨别了一下才绕进去,这个卫生间建得实在有够曲折的,她差点不敢进。
一进去,里面湿冷又潮湿,寂静得像是地下室,黑洞洞的,灯光也暗,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找没找错。
她诚惶诚恐换好了,出去的时候看到周嘉述就靠在外面的墙上等她,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顿时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把周嘉述吓一跳,他顿时沉着脸上前一步,手语比得急切而慌乱: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廖婷婷说你刚刚一直不对劲。
他刚刚等她的时候问了廖婷婷,对方回忆了一下:“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她好像车上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怪我,她说没事我就没当回事,我刚应该陪着她的。女生生理期很痛的,宝意还痛经,学霸你陪着她吧,我这会儿过不去,别让她一个人,会很难过的。”
衣服都脏了,肚子还疼,精神本就不好,再一个人游荡,很容易伤心的。
周嘉述瞬间能脑补她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样子,本来就不放心,干脆追过来卫生间门口等着,本来还觉得有点像变态,没想到就看到她哭着走出来,顿时慌了。
宝意走过去,擦了下眼泪,小声说:“述,你怎么这么好,你……”
周嘉述有片刻的紧张,那种心思快要被戳穿的慌乱让他后背发紧,可下一秒梁宝意说:“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周嘉述比划:下辈子我当你亲爹。
至少被她气的时候,能安慰自己——
亲生的亲生的。
宝意破涕为笑,又气得踹他:“我想让你当我哥,你想当我爹,你也太过分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过分。
周嘉述拎着她后衣领把人拎走了,带她去餐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把她按下来坐着,比划了一下:我去打饭,坐着别动。
宝意瞬间警觉:“我去给你买橘子,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周嘉述朝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天天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我生气了周嘉述,明明是你不可理喻,你凭什么打我,我收回刚刚的话,你一点也不好,有你这样的哥哥我一天跟你打八回架,从早掐到晚。”
谁稀罕当你哥哥。
周嘉述听她骂了一通倒是心情好了点,根本没理她,兀自转身去打饭了。
留宝意一个人原地对着空气挥拳。
学校和大学打过招呼,大学和食堂也打过招呼,今天特意多准备了他们的饭,三食堂可以用现金,周嘉述打了两份套餐饭,顺便给宝意要了盅汤,思索片刻,又去隔壁拿了些她爱吃的甜品。
宝意安安静静坐着发呆,隔着很远的距离双手托腮看他去打饭,他真的很高,气质也比同龄人要成熟,他脱了外套只剩下里面一件长袖T恤,略微宽松,叠穿了两件,里面是黑色,外面是白色,看起来干净清爽,放在大学生堆里也不违和。
他回来一趟,又过去了,一样一样拿回来,摆满了桌子,宝意知道他是怕她没胃口,希望她多吃点,不然会更难受。
宝意闷声闷气:“干嘛啊,你这样显得我刚刚骂你很白眼狼。”
周嘉述拿起了筷子正吃饭,于是也懒得比手语,只是看了她一眼,微表情告诉她:你本来就是。
宝意愤愤:“你就会欺负我,你也就仗着我善良不跟你计较,你对别人如春风化雨,你对我就是严寒酷暑冷热交替。”
周嘉述深吸一口气,再叹出来,一副懒得跟她吵的样子,指骨轻敲桌面:吃饭!
“我就要边吃边说,你最近真的变了,你对我非常的敷衍、不耐烦,你如果不喜欢我了……”
她抬头,仿佛委屈似的,看着他。
周嘉述只好放下筷子,给她打手语:没有,什么都没有,别乱猜了。
再猜下去,他恐怕要呕血三升。
宝意咧嘴笑:“你不喜欢我了也得忍着,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所以你有什么不满最好开口跟我讲,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开不开心都是一天,那干嘛不让自己开心点。你喜欢我我跟着你,你不喜欢我,我也跟着你,为了你的心理健康和幸福,我劝你最好多喜欢我一点。”
一番绕口令说完,宝意很满意地咬了一大口米饭,一双湿漉漉的大眼含着笑意看他,好像在说:我是个无赖,看你怎么办。
周嘉述哭笑不得,半晌,点点头。
你最好是。
他比划了一句:没发现呢,你还是个霸道人设。
宝意戏瘾大发:“是的,霸道总裁强制爱,就是你爱我最好,你不爱我,我也要强爱你。”
什么就爱不爱的,她说得倒是坦荡。
周嘉述沉默许久,忍不住问她:所以你觉得我哪里变了,我觉得我没变,我不一直是这样,是你变了吧。你是觉得我干涉你谈恋爱,还是觉得我的存在影响你谈恋爱?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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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情比不上陌生人来得刺激,是不是?
他故意道。
宝意张了张嘴:“没有,不是,不可能。你根本就是胡扯,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早恋。”
周嘉述依旧故意把话题往上面引:那你也没说你不会动心,万或许你喜欢上别人,打算好好学习将来跟他双宿双飞呢?
宝意坚决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她忍不住急道:“我发誓。”
周嘉述却忍不住有点失望,那些微妙的情愫逐渐累积,那种强烈的想要戳破的欲望反复在脑海里拉扯,现在终于快要控制不住了。
于是沉默许久,周嘉述认真打了个手语:那如果我动心了呢,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我们要怎么相处,你要离开我吗?
宝意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的啊?谁啊?我认识吗?那我可就抓到你把柄了,小心我跟静姨告状。我就说你变了,你还不承认,你说嘛,我又不会阻拦你,要不要我帮你啊?我很会写情书的,我可是语文课代表。算了算了算了,女孩子都不太喜欢妹妹啊邻居啊的,我们以后得保持点距离了,今天最后一次,下次你就不能再把衣服给我了,你这样是追不到女朋友了。”
宝意眉飞色舞地说着,好像自己傻哥哥终于开窍了一样开心。
周嘉述垂下眸,压下汹涌的情绪和怒意,比划了一句:八字还没一撇,吃你的饭吧。
宝意嚼了几大口米饭,囫囵吃几口,突然急切站起身,语气埋怨说:“哎呀不行我得把我包拿回来,徐行知那狗东西待会儿别把我东西弄丢了。”
说完,甚至没敢看周嘉述,原地弹跳起身,三两步就跑远了。
走过去很远,宝意才慢慢放缓脚步,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肩膀也越来越往下沉,最后唇角都有些撑不住,越来越往下撇,那张脸上顿时挂满难过。
心脏像是被酸水浸泡过,沉甸甸的,酸涩的,悲伤突如其来。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宝意觉得,大概是经期综合征。
不过,周嘉述到底喜欢谁啊?
真的太讨厌了。
她最讨厌好朋友有秘密了。
他根本没把她当好朋友。
一个男生急匆匆跑过来,没看到柱子后面挡着的宝意,一下子撞了上来,汤汁撒了她一身。
“哎哎同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擦擦,哎呀天呐,真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哎,对不起啊!”
宝意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木木地说:“没事。”
男生一头雾水,迟疑了几下,想说我赔你洗衣费吧,但宝意已经胡乱擦了擦,起身走了。
她有些狼狈地走到徐行知那里,沉默地拽自己的包,徐行知睡得正沉,死活不丢,撒泼耍赖往怀里拢:“别闹,困死了。”
宝意依旧固执地拽,拽着拽着旁边人突然狠狠拍了徐行知一下,徐行知拧着眉不耐烦直起身,刚要发火,只见对方拼命使眼色,徐行知扭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站起来,原地立正,整个人都清醒了。
宝意满脸眼泪,还是那种无声的眼泪。
这可是梁宝意,多吓人啊!
“我我我我去,宝意我可没惹你,你别害我,周嘉述要对我灭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宝意抬起胳膊擦了下眼泪,揣起自己的包,无声地走了。
徐行知瞌睡虫早吓飞了,手尴尬地搓了搓裤缝,害怕自己死太惨,主动跟了过去,勾头去看她:“真哭啦?哎呀至于吗,谁惹你,跟哥说,哥替你揍死他。”
12.Chapter 12
宝意突然扭过头看着徐行知:“那你去打帮我打周嘉述一顿。”
徐行知顿时后仰:“我又没疯。”
他忍不住好奇,“述哥怎么你了,你俩不是最要好了。我都怕你俩……”
徐行知“咳”了一下,他觉得这俩百分之二百的不对劲,但又怕自己说错了挨揍,憋回去了。
“我俩怎么?”宝意没懂,但又好奇,大概是突然之间也无法定义自己的反应了。
明明以前最希望他交新朋友,跟更多的人接触,甚至就连徐行知都是以前宝意强行撮合俩人认识的。
希望他能多一些玩伴。
可现在只是听到他可能有喜欢的人,有可能不和她那么要好,就觉得难以接受。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得自私了,或许沈佳慧说的对?她就是自私自利自我,其实根本就没有自己以为的对周嘉述那么好。
徐行知手臂搭在她肩上:“你到底哭什么,我刚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困。”
宝意摇摇头:“我没怪你。”
不想跟他多说,于是扯了一句:“我生理期,心情不好。”
徐行知半信半疑,但还是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那你……多喝热水啊!”他表情严肃,“真的,我不是直男,热水真的是个好东西。”
宝意都被逗笑,点点头:“好好好。”
徐行知摸了下她脑袋,由衷感慨:“这么好哄。”
宝意刚想说一句你再这样我就踢你了,转头就看到徐行知一脸慈爱看着她:“我将来也要生个这么乖的女儿,谁欺负她我就揍死她。”
宝意:“……”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当她爹呢。
“再见!”宝意礼貌微笑,“再不走我就要揍你了。”
徐行知笑了下,再次偷袭似地摸了下她头:“那我走了,有事来找哥。”他拍自己胸口,“谁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说完补充一句:“除了周嘉述,不是哥不帮你,我真打不过。小时候因为你,他三天打我四遍,我有心理阴影。”
宝意挥手,不耐烦道;“拜拜吧您。”
被他一闹,宝意心情倒是好多了。嘀咕一句:“你挨打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他自己欠得很。
那时候他们都在一个小学上学,梁宝意家里和周嘉述家里住对门,徐行知就住在靠近大门口的那一栋,好几次她和周嘉述一块儿去学校,路过那栋楼,都正好看到徐行知下楼。
宝意是个自来熟,见了几次就跟他打招呼,徐行知是个自来熟加强版,宝意热情一下,他立马积极回应,两个人迅速熟稔起来。
那会儿是周嘉述出事后的第二年,他稍稍有了点对生活的热情,宝意比他自己都激动,恨不得什么都替他做,包括交朋友。
徐行知的性格其实挺好的,热情、开朗、乐观,宝意就经常邀请他来家里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
他的爸爸妈妈在附近开了家餐厅,跟周围人都很熟,因为是儿子的朋友,他们也常常来家里,偶尔送点自己做的卤味和自制小菜,久而久之就熟悉了。父母常走动,小孩子变更要好了。
那会儿周嘉述其实并不排斥徐行知,偶尔还教他数学呢。
但没两年,更熟悉之后,徐行知就展露了他蔫坏的本性,热情,所以大胆,开朗,所以什么都敢尝试,乐观,所以记吃不记打。他经常灵机一动,比如招呼宝意去他们家后厨玩大鹅,结果害宝意被鹅叨……
他拿指甲油给宝意涂眼影,给宝意搞得两眼泪,眼皮都烧肿了。
他挨完周嘉述打,回家还要挨爸妈打,但依旧乐观开朗,下次还敢。
虽然大多时候宝意其实也不无辜,因为她真的也好奇,她只是比较文静内向拘谨些的徐行知。
周嘉述也看出来了,他跟爸妈说,宝意是需要引导的孩子,非常容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爸妈觉得周嘉述是那个“赤”,所以更放心她跟着他。
可能是太习惯了,宝意都快要忘记,两个人分开会是什么感觉了。
也没想过,原来两个人是会分开的。
宝意再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情绪,也擦干了眼泪,只是眼皮有些微的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但周嘉述太了解她,抬眸看她一眼,便问:怎么了。
每次他比划手语,宝意都会努力回应,因为能跟他面对面即时沟通的不多,她希望他发出的声音能得到回馈。
但宝意这次没有,心道,反正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的。
她总觉得自己很重要,可对他来说,大概这是成长必须要经历的事,他那么厉害,或许早就做好了迎接新的朋友……或者喜欢的人的准备。
宝意摇了下头,沉默了几秒钟,还是不忍心让他猜,于是说了句:“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还有刚刚好倒霉,一个男生撞到我,撒了我一身汤水,徐行知又很烦。”
她像往常一样碎碎念,然后大口大口吃饭,顺便故作轻松地催促:“你也快点吃啊,我看班长在班群里催了。”
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生理期不舒服,周嘉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微微有些失落。
怪自己太着急,也怪自己可能自作多情。
他以为……她哪怕不喜欢他,得知他有喜欢的人,也会有些失落或者愤怒的,以为她会质问他竟然偷偷背着她……甚至勒令他不许早恋。
但都没有,她表现那么寻常,好像有没有他这个朋友都没差,也或许她早就厌烦了带着他这么一个哑巴,连沟通都困难,还要时时帮他处理各种交流问题。
他拧了下眉,不再说话。
宝意下午没去参观学校,自己上了大巴车,找了个角落靠在那里睡觉。
廖婷婷来陪她说了会儿话。
“宝宝,虽然我真很想陪你,但我还是很想去逛逛大学,你先睡一会儿啊,我一定早点过来,待会儿给你带奶茶。”
宝意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又不是生病,区区生理期,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廖婷婷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乖女儿,妈妈对不起你。”
宝意:“……”
又来一个。
后座是连成一排的,没有人,宝意直接躺了下来。
原本只是想眯一下,可没多会儿真的睡着了。
梦见婚姻现场,周嘉述穿着西装,身旁站在穿着白纱的新娘,婚礼进行曲奏响,新人手牵手步入礼堂,静姨和周叔都热泪盈眶,就连申卉女士和梁文山同志都满眼泪,宾客尽欢,为这对儿新人祝福。
宝意坐在台下,顿时觉得好难过。
他们不能做好朋友了。
可是好朋友不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吵闹声吵醒了宝意,她折起身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件外套,抬头就看见周嘉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眉头微蹙,低着头在看手机,看到她起来,微微抬了下目光,伸手从包里把保温杯掏出来给她,想让她喝点热水。
宝意大概还是没从梦境里缓过神来,看他的目光都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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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半晌才迟疑地回过神,清了下嗓子,小声说:“你的外套本来就在我身上,这个是谁的?”
周嘉述比划:“徐行知的。”
宝意点点头,又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在梦里开始哭来的。周嘉述在心里回答,但没理会她这个问题,只是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消息。
班群里通知大巴车会把所有同学送回学校,大家在校门口集合点名后再解散。
她妈妈今天加班,爸爸值夜班,所以他还是要去医院陪床。
宝意点点头:“那我……那我自己回家。”
她原本总是会啰嗦几句,要他照顾好自己,但今天没有说,努力克制自己不必要的关心。
没有她,他依旧能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那突然的冷淡让周嘉述感到莫名的不爽。
他沉默许久,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宝意都在闭着眼靠在车窗上假寐,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周嘉述也始终没有再理她。
车子停下楼,班长直接卡在前门让大家坐着别动点了下名,让大家直接原地解散了。
一群人兴奋地冲下去,车上很快就剩下两个人。
他低着头依旧在看手机,迟迟没有动的意思,宝意被他堵在里面,沉默着一声不吭,想等他起身自己再走,可等周围人都走完了,她等了足足三分钟,他还是一动不动,宝意终于忍不住,兀自起了身,打算从他身上跨过去。
但周嘉述却状似无意地撇了下腿,像是要给她让路,但却正好把她绊倒,宝意本来就虚弱,这会儿腿一软直接坐在他腿上。
“我……”宝意吓了一跳,忙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周嘉述却顺势揽了下她,双臂绕过她胸前,打字给她看:你没事吧?看起来很虚弱,廖婷婷说你痛经很厉害。
宝意专注看屏幕,怕他有事,就忘了尴尬,没等他打字完就说:“没事,我就是没站稳,你突然动一下我没注意。”
他继续打字:你今天不开心,除了生理期,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宝意:“没有……可能有一点吧,就觉得挺倒霉的……而已。”
周嘉述打字:还有呢?
是“呢”,不是“还有吗”,他笃定她还有别的原因。
宝意摇头:“真没了。真的……好吧,可能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是我不对劲,我总想做你最好的朋友,甚至想做你唯一的朋友,想你只有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允许你对我有秘密……”
看到这里,周嘉述已经很生气了,直接打字:知道了。
那三个字太冷漠了,宝意那点纠结乱糟糟的心思还没有酝酿出伤感,先被点燃了怒气,她顿时扭头,怒视他:“那又怎么了,你拒绝我的追求者我说什么了,我都跟你保证我不早恋,你凭什么?你早恋我就告诉老师告诉你爸妈和我爸妈,我拿着大喇叭告诉全世界,看你们的爱情有多坚固。”
她阴郁半天的心脏终于好受了一点,两只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又坚定:“是的,我就是这么坏。”
她还没等到周嘉述骂她,先等到有人在外面喊:“啊啊啊啊你俩别腻歪了,杀千刀就在右前方两百米,起来啊宝意,你疯了吗?你俩简直有伤风化!定过娃娃亲了不起啊这么嚣张。”
宝意差点原地起飞,唰一下起身离开他两米远。
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尴尬地想直接当场找根绳吊死,怎么会这样……
13.Chapter 13
喊话的同学叫舒念,跟廖婷婷坐同桌,是个脑回路清奇的。
她唯爱两件事,一是看言情小说,二是写同人小剧场,磕cp是一把好手,什么都能磕一下,经常语出惊人。
舒念的八卦嗅觉也敏锐得可怕,上下三十几个班级,大大小小的恩怨情仇她都多少听了一耳朵,江湖百晓生、万事通,她在一个叫Didadida的社交网站有一个八十万粉的账号,靠口播校园趣事获得了一众关注,明明很心酸很枯燥的事,被她一讲就格外有趣。
舒念推了推自己近视三百多度的眼镜,再次喊了句:“宝意,快点,杀千刀过来了。”
宝意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明明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和周嘉述的关系,就算被看到了应该也……没事吧。
但被舒念一催,她还是跑着出去了。
这一天过得还挺跌宕起伏的。
杀千刀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揪住了一对儿手拉手的男女同学。
这会儿把人原地拘着训话:“下周一你俩也把家长叫过来。”
男生咧嘴一笑:“老师,你误会了,我俩真的没关系,我手痒,她帮我挠挠。”
杀千刀把手一抬:“我手还痒呢,我能打了两巴掌吗?”
“求你了杨老师,要请请我的,别请她的,她爸妈都在外地,家里就奶奶一个人,都七十多岁了,您忍心吗?不行我把我爸妈都叫来。”
杀千刀冷哼一声:“你还挺有情有义?”
说着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少给我讨价还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校规制定了就是要遵守的,你真的心疼她,你就不应该触犯校规。家长都要请,敢做还不敢当了?早干嘛去了。”
女生眼眶红红的,低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男生又狡辩两句,最后还是没拗过大腿,等杀千刀走了,有点无措跟在女生身后,挠挠头:“我错了宝,我不是故意的,我借你一个爸妈来学校行不行?你别不理我啊!哎哎哎求你了,跟我说句话……”
女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舒念摇头叹息:“啊,杀千刀这个棒打鸳鸯的法海。”说完戳了戳宝意,“你跟学霸小心点啊,太明目张胆了吧!”
宝意茫然地“啊?”了一声,想起她刚刚喊话的内容,顿时蒙圈:“你怎么知道娃娃亲……”
宝意下意识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舒念高深莫测瞥她一眼:“大家都这么说,从哪儿传出来的我不知道,反正刚学校那几个大群里不知道谁提了一句,然后大家好像都知道似的。刚还有别的班的人问我是不是真的,我本来还不确定,但你俩……你俩这太过分了吧。”
“我……不是……刚就是不小心,我出来他堵着我,我生理期动作不是很灵活,然后他腿又太长,就……就不小心嘛!然后他打字给我看,我就忘了先起来。”
舒念一副我懂的样子,小鸡啄米似点头:“懂懂懂,我懂。”她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但转念一想,“别人说就不关我事了,刚你俩在后面,好几个人探头看呢。”
宝意:“……”这不是完蛋了。
她跟舒念一起乘坐12路公交车,宝意明桂街下车,舒念还要再坐两站。
家里没人,她去换了衣服,把弄脏的校服泡起来,然后下楼吃了碗炒面。
班群里在热热闹闹分享照片,互相发抓拍的丑照,然后钟也晴终于到家了,把相机的照片导出来,看大家一直催,也没修,直接原图往群里发,一群人哀嚎自己用的流量,但还是激情保存着。
突然廖婷婷圈了其中一张:卧槽,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照片是在科博会的入口,几个高大的男生在追逐打闹,宝意那会儿在发呆,没注意,差点被撞到,周嘉述上前一步,抬手轻护了她一下,从镜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周嘉述侧头看那些人的眼神,带着冷淡和防备,以及满满的占有欲和保护欲,而宝意还神游天外,看他靠过来,以为他要跟她讲话,下意识扒着他的肩,抬眸看他,远远看着,两个人像在演什么偶像剧。
宝意正吃饭,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店里突然进了人,是申卉女士,刚宝意跟妈妈说过,自己来楼下吃饭,她下班路过就正好过来找她了,一进门就看到她被呛了一下,眼睛还盯着屏幕,过来夺走了她的手机:“真不该给你配手机,要不是小述打字交流的时候多,我早就把你手机没收了,不许再吃饭的时候看手机。”
宝意“哦”了声,把自己吃剩一半的炒面递给她:“吃不吃妈妈?”
申卉嫌弃地推回去:“自己吃吧,我回家熬鱼汤,待会儿去给你静姨的妈妈送去,小述也还没吃饭呢。医院刚出了点事,闹成一团,小述的舅舅真是不讲理……”说完,她叹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跟小孩子讲这些干嘛,她摆摆手,“妈妈回家啦。”
宝意忙说了句:“妈我吃完就回家,你等我啊,我跟你一块儿去。”
她放心不下周嘉述。
-
周嘉述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手边摊开物理书,安静地坐着,路过一个带小男孩来探病的妈妈,小声教育自己家的儿子:“你看大哥哥,来医院都带着书,这么嘈杂的环境都能学习,你要向哥哥学习。”
但其实他也没有看进去,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来来往往都是人,单人病房里也塞满了人。
他舅舅、舅妈、小舅舅、大姨……都来了。
姥姥在里面发脾气,舅舅也在发脾气,舅妈和大姨吵了起来了,小舅舅在里面拱火,那简直是母亲的讨伐大会。
“全天下就她忙就有苦衷就她不容易,大家都太容易了,妈,你也别说我们不心疼她,一码事归一码事,小述连话都说不成,她就放孩子一个人在这里陪床,今天好歹是没事,万一出事了呢?”
下午他来的时候正好是护士晚班交接班,急诊那边又紧急摇人,这边护士站突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姥姥突然头晕呼吸急促,周嘉述去护士站没找到人,但值班表上有当班护士和值班医生的联系方式,可周嘉述拨通后根本根本无法交流,等他编辑好文字随机拽了个人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还好很快就来了人,姥姥也没事,只是血压突然升高,医生给开了降压药口服,周嘉述却吓得脸色苍白,后怕不已,最后还是发短信给自己的妈妈说了这件事,涂静听到也是一阵紧张,最后联系了周嘉述的大姨,但大姨也有事……
最后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他舅妈那里,积累的怨气终于爆发,她一个个把人都叫来了。
其实周嘉述当年出事那会儿,正是姥爷去世的那一阵,肺癌,一直在住院,涂静那会儿还在一个大律所,手头案子多,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儿子的缘故,她扛不住,辞职了。去应聘了一家公司做法务,公司小,事儿少,但不巧,父亲肺癌,几个孩子商量轮流照顾,姐姐体谅她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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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承担了她那份儿。
那会儿大家也是真的心疼她,可是架不住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就生了怨。
涂静工作一直很卖力,赚了钱都存起来,节省到苛刻的地步,儿子的失声一直是她心病,她甚至还在琢磨带他出国去看看,说不定国外有什么治疗手段。
家里人一直劝她,不要把日子过得这么紧绷,可她就是不听。
梁宝意跟着妈妈来医院的时候,老远就听到病房里的吵闹声,她站在护士站,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周嘉述微微弓着背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好孤独、好难过。
申卉拍了拍宝意,意思是:你去陪陪小述。
宝意意会,说了句:“我知道妈妈,你进去劝劝吧。”
申卉是个很八面玲珑的人,一进门就一脸热情,装什么也不知道:“哎呀,我来晚了。都在呢?小静也没跟我说,我就带了阿姨和小述的饭,让阿姨先吃饭,走走走,我请大家出去吃去,咱们也都好久没见了,小静马上下班,待会儿让她直接去餐厅。”
一群人吵累了,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闹,谁也没吭声,但被申卉连哄带拽,也就顺势离开了。
申卉临走前扭头交代宝意:“你进去陪姥姥吃饭啊,顺便给小述也盛点,你俩就在这儿陪姥姥吧。我们吃完饭就回来,今晚不用你们陪,乖一点。”
宝意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突然攥住周嘉述的手腕,等他抬起头看她,她露出大大一个笑:“不许难过。”
她伸出两根手指,把他嘴角往上提,像小时候那样。
大人们不明白,可宝意很小就知道了,周嘉述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失声而萎靡不振,他感到难过窒息的,从来都是父母和长辈们过度的关心,尤其是他妈妈,那场事故是因为爸妈吵架把他一个人丢在路边,就那短短的几分钟,就出事了。
静姨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于是拼命赚钱,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寻医问药。
周嘉述不是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只是他越诚恳地想要表示自己没事,父母的愧疚就越深,而且他爸妈之间始终存在矛盾,也并不全是因为他。
宝意都知道,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大人们的世界那么复杂,小人儿们总是被迫接受安排。
快点长大就好了。宝意默默地在心里讲,却也无法开口说给他听。
很多事都心知肚明,只是无能为力。
周嘉述疲倦地微微弯下腰,像是不堪重负般垂下眼睑,微微吐出一口气,自嘲笑了下。
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就好了,或许大家都能解脱。
宝意最看不得他这样,在她印象里,周嘉述永远都是挺直了脊背,最强大、最可靠的存在。
她伸手,倾身过去,轻轻抱住他。
拥抱是很有力量的,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所以小时候看他不开心,她就会这样抱抱他。
可惜他们都长大了,宝意抱了一下就觉得别扭,想起身的时候,周嘉述却像是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下巴抵在她的肩,久久没有动。
于是宝意也就没有起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宝意觉得两个人像是抱了一个世纪,但或许也就十几秒,她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到最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鼓噪着耳膜。
宝意蓦然推开他,大口喘着气,豁然起身:“好……好了吧,你看看你,这么大个儿的人……都快把我压碎了。”
14.Chapter 14
姥姥今天格外沉默,看到人都走了,外孙和宝意一同进来,她勉强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最终却是轻叹了口气。
她张了张嘴,其实想安慰外孙,到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嘉述只是沉默地帮姥姥把小餐桌支起来。
宝意的目光左右逡巡片刻,知道这件事太复杂,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于是故意逗姥姥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气氛才缓和下来。
宝意接着去卫生间的功夫,偷偷跟妈妈打听,那边怎么样了。
申卉回了条消息:放心吧,没事,你静姨和周叔都过来了,一家人,话说开就好了。你多陪陪小述。
宝意对周嘉述的奶奶这边亲戚更熟稔一些,但依稀记得姥姥一家都是很好的长辈,就算积怨,应当也不会结仇,只要努力解决,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可是……
可是周嘉述怎么办呢,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一切却因为他而起,他性子沉稳,可不代表他不会难过伤心。
有时候宝意甚至挺讨厌大人们的。
时间冗长又短暂,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们就回来了,各自都恢复了体面和温和,问候了老太太,陪老人说说话,然后商量请个护工过来陪床,谁有空就过来陪着。
今晚涂静留着过夜,把其余人都打发走了。
周叔还要去值夜班,这会儿出来也只是找人顶了自己一会儿,急匆匆又去医院了。
临走前上了车,似乎才想起来儿子,打开车窗喊了句:“小述……”
周嘉述抬眸看了一眼,夜色里,爸爸的脸显得很疲惫,鼻梁上的眼镜微微滑落,都没有推上去。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忙,不用管我。
他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安静地待在房间,家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一周也开不了几次火。
他们都很忙,为了他而忙碌着,可是谁也没有问他,到底需不需要。
至于他需要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懂。
大概只是希望……回家的时候有人在吧,厨房里叮里当啷响,客厅里总有电视的声音,老爸抱怨今天病人又不听话,妈妈说今天的客户有多奇葩。
就像……就像宝意家里那样。
他只是希望,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因为他绷那么紧了。
做一辈子哑巴也没什么,比起很多人,他也已经很幸运了。
“述!”宝意叫了他三声了,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走,带你去玩一会儿。”
她蓦地拉住他手腕,妈妈开了车,但她要在这里陪静姨待一会儿,宝意拉着他去坐地铁,愤愤道:“你舅舅他们也真是,吵架也挑个你不在的时候吵。”
周嘉述没回应,其实他也后怕,不敢想,如果今天姥姥真的耽误了,他会有多自责。
“不是你的错,人生本来就是充满了意外,谁也不会想要到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宝意看他一直沉默,就知道不妙,他这个人心思重,凡事都比别人多想二三四层。
可他毕竟还只是高中生,宝意心疼他。
等过马路红灯的时候,宝意再次踮脚虚抱了他一下,轻轻拍了下他的背:“不要难过了,你一难过我就想哭。”
宝意从小就最怕他沉默,每次他满腹心事垂眸坐在那里,宝意都觉得心脏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
比她自己难过都还要难过。
周嘉述终于抬手比划了一句:没有难过,就是有点累。
学她白天的说辞。
宝意半信半疑看他一眼:“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周嘉述笑了下,再次比划:嗯,为了骗你多抱我两下。
“为什么要骗啊,我可以抱你十下二十下的。”宝意慷慨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绿灯行,一群人突然跑过来忙着过马路,顺便看他们一眼。
两个女生捂嘴笑:“哇哦,现在的小情侣这么明目张胆吗?”
宝意顿时尴尬起来,悻悻摸了下耳朵,想起班群里的那些言论,她不由张了张嘴巴:“算了,以后不能这样了,你现在太大只了,这样显得我很没有分寸。”
周嘉述比划:我不觉得。
可惜她低垂着目光,根本没看他。
周嘉述也没再试图传递信息,只是沉默着,拉着她过了马路。
宜宁市四季分明,秋天萧瑟而冷寂,落叶纷纷扬扬,寒风一吹,就显得很落寞,就这么走着路,反而显得更凄凉了。
于是宝意拉着他跑起来:“快点快点快点!”
周嘉述不想跑,于是拽着她,不配合。
宝意使出吃奶的劲儿,拔河一样拽着他胳膊:“走啊!!!周嘉述你不要给我唱反调,我生气了。”
周嘉述微微勾唇,突然松了劲,她整个身子往前倒,又被他大力扯回来,一来一回一拉扯,宝意整个人撞到他身上。
少女身上有微微的柑橘柠檬香,是洗衣液和洗发水混合的味道,她两只手扒在他肩膀,知道他故意耍她玩,气得拍了他好几下。
少年的脸上是难得的柔和,微微俯身看着她,目光里都是温柔。
长这么大,那些孤独、愤懑、难以消解的哀愁加身的时候,好像总有个轻快的身影环绕在他四周。
他微微抬手,突然很想要抱住她,可是她恐怕会误以为他只是难过得要撑不住了。
那么她一定会紧紧抱住他,尽管她会觉得有点别扭和不适。
他不想这样欺骗她了。
他突然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在自己面前半米远,用手语问她:我们现在已经不合适再拥抱了。
宝意突然又想起来他白天说过的话,顿时眉心微蹙,但旋即又恢复如常,挤出一个笑说:“哦,那下次不了。我就是……想安慰你一下。”她拍了下他的肩,甚至连身体都没靠他那么近了,露出爽朗的神态,“别不高兴了,带你玩一会儿。”
她说带他去玩,也只是带他去家附近的公园,那里有修建一个篮球馆,铁网圈起来,免费的,但进去需要扫码登记,里头什么人都有,有附近的大学生,也有上班族,宝意进去蹦蹦跳跳挥手:“明哥。”
远处几个人正在休息聊天,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突然扭头,看清人后笑了下:“哦,小妹妹,你怎么来了。”
他身边人起哄,骂他不要脸,勾搭小姑娘。
男生严肃说了句:“别乱说,真一个小妹妹,还高中生呢。”
他走过来,微微弯腰,手撑在膝盖上,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她:“你叫……宝意,是吧?”
宝意点点头,眯着眼笑:“你还记得我。”
“上次跟你一块儿来的是你哥哥?”也是个男生,模样跟她有几分相似,挺年轻的,那几天他们都在一打球,也算熟识了。
“是我小舅舅。”
今天也是个男生,裴家明忍不住看了她身边男生一眼,个子很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看不出来具体年龄,气质偏冷,眼神还有些不善,探究中带着几分防备和……不爽。
他笑了下,指着周嘉述,看宝意:“那今天这个呢?男朋友啊?”
氛围像。
宝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呆滞地“啊”了声,忙摆手:“是我……邻居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叫周嘉述,我叫梁宝意,他今天有点不开心,想来玩一会儿,可以吗?”
裴家明笑了声,恍然大悟道:“哦,青梅竹马啊。行啊,怎么不行,来一局?”
宝意突然凑过去,把裴家明拽出去三米远,小声说:“他……不会说话,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如果要沟通,就尽量让他点头或者摇头,不要问太复杂的问题。”
裴家明弯腰看她,忍不住笑了几声:“哎,他又不是小孩子,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喜欢他啊?”
宝意懵懂地抬头:“喜欢啊,我当然喜欢,他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他今天不开心,我不希望他更不开心。”
裴家明看着她的神情,被逗得更乐了,现在小孩子都这么好玩吗?他点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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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招呼周嘉述:“弟弟,来比一场。你小青梅还欠我两顿饭呢,你赢了我就不让她请我吃饭了。”
宝意站在场边,叉着腰喊:“又不是我不请,我喊你三次,你三次都没空。”
“哎你这小妹妹怎么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你每次都单独邀请我,哥哥我独来独往的,身边也没几个能陪的人,咱俩单独出去,哪天你小舅舅知道不得来暴揍我。”
宝意“哦”了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没意识到,下次我找我小舅舅一起请你吃饭啊。”
还挺有趣。
裴家明笑着点了头:“行。”
顺便看向周嘉述:“弟弟,你看我的眼神好凶啊!”
周嘉述不仅眼神凶,球风更凶,体力好,技术硬,打得裴家明几个兄弟叫苦不迭,调侃:“明儿啊,你是抢人家女朋友了吗?”
裴家明席地而坐,捞过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看着朝着台阶上坐着刷手机的女生走过去的周嘉述,歪着头笑了下:“小情侣真有意思。一个憋不住了,一个还傻了吧唧的。”
几个直男眼神迷惘了一阵,恍然大悟了一下。
“害,多大点事。直接上嘛。”
其中一个男生突然手圈成喇叭状喊了一句:“哎,小妹妹,有空来我们学校玩啊,哥哥带你去逛校园。”
宝意笑着回:“好的,今晚谢谢你们,玩得开心啊,改天请你们吃东西,今天太晚了,我们就回去了。”
原本满肚子怒火的周嘉述便更怒火中烧了。
那种没来由的烦躁让他忍不住挂了脸,拽住她胳膊,起身大步离开。
她好像跟谁都能玩得很好,男女老少皆宜。
如果不是他特殊,大概她也不会围着他转。
宝意敏锐地察觉到他不高兴,心道运动也不能排解郁闷了?她侧头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挺喜欢打篮球的,为什么不开心,我看他们也打得挺好的啊,很友好,手也不脏,你怎么了?”
她越夸,周嘉述越不爽,走得越快。
一直到家他都没再说话,只是回了家后给她发了条消息:没事,累了,我睡了。
他甚至给她说了晚安。
宝意摸不着头脑,站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骚扰完妈妈骚扰爸爸。
梁文山摘了眼镜,放下手边的杂志:“你闲着无聊去就陪陪小述,他今天受了委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你平常不挺机灵,也不知道把人叫过来玩一会儿。”
宝意立正:“收到。”
正愁没借口呢,这会儿一溜烟跑到了隔壁,敲了两下门,怕他不给自己开,径直按了密码自己进去了。
周嘉述就在客厅,手边放了好几瓶啤酒。
宝意走过去,一下子跳到沙发上把他手里的啤酒瓶拿掉:“不是吧,都到借酒消愁的地步啦?”
他沉默着,并不想理她。
很烦躁。
各种情绪堆叠在一起,不仅是她,还有其他的。
可越不想见她的时候,她偏偏又出现,他扭头,甚至想说两句狠话,可对着这张脸,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宝意拿手肘戳他一下:“你别这样啊小述,不开心你可以跟我讲讲。”
她凑过来,从下往上看他眼睛,每次她想要知道他想什么,都会先盯他的眼。
可他现在经受不起她这样的目光。
宝意拿手拍他的脸:“你喝醉啦?不会吧,酒量这么差。”
她托着脸,就那么端详他,周嘉述偏过头,抬手比划:孤男寡女的,回家去吧,你长大了,有点女孩子样。
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强调男女有别了。
宝意觉得愤怒又郁闷,甚至还有一点伤自尊,她沉默地后退半米远,赌气说:“知道了。以后我都不来了。”
她起身就走。
周嘉述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脚步声却突然又停了,她愤愤地走回来,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