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装弱女子》
2. 威胁
天光微亮,苏念早早的到了聚鲜楼,安排着将昨日买的桌凳搬入,便来到后厨,看着杨厨子大力挥动着锅铲,传出浓郁的肉香,猛吸了一口,是红烧肉……
再次将菜品细细的品尝了一遍,叫住了要走的管事,“以后专门雇一批试吃的每日到后院试吃,再请个大夫在边上看着,要身世清白的,每半月换一轮。”
她昨日想过了,虽她不怕再有闹事者,但也怕有心之人钻了漏洞,也好避免有人偷奸耍滑。
命后厨每日取样,苏念亲自品尝,确保口味合格,才让小二给客人上菜。
更别说为保证食材新鲜,特意在京郊边上的庄子购置每日所需蔬菜,肉食也是从农户家中所得,都是选健壮肥美的家禽家猪。
聚鲜楼是第一家,名声打出去很是重要。
她也格外用心。
如今的她,已是二次新生了。
再次靠在二楼包厢,便隐隐约约见到了外观精致的马车,上面大大的裴字格外显眼,高头大马的裴慎在一旁跟着,周边的百姓纷纷为其让道。
苏念微微眯眼,马车里坐着的会是?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她大概知道了……
马车终于在聚鲜楼悠悠停下,身穿月白色衣袍的裴慎下马,小心翼翼的扶着一名戴着面纱的粉衣女子出来,两人一同进了聚鲜楼。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是贤名远扬的定安候之女,沈清冉。
苏念垂眸沉思,如羽般的睫毛快速闪动,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黑润的眼眸闪着流光。
——
沈清冉今日特意仔细装扮了番,身穿桃粉色的绣花流苏裙,头戴烟粉色桃花簪,脸上也精致的扑上了粉色胭脂。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月白色的身影,又在对方看过来时快速垂下头,闪动的睫毛盖住了丝丝羞涩,心里只觉得吃了蜜糖般的甜。
今日是裴慎回来第二日,她本意是急着见他一面,却又顾着小女儿的娇羞,竟没想到,裴慎直接命人传话邀她出行,她心里欣喜,只觉得是心有灵犀。
“清冉,尝尝这里的味道如何?”
裴慎开口,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执箸尝了一块鲜笋,顿觉美味异常,抬眸看向裴慎,笑得竟如三月桃花般绚烂,“甚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香囊,向前递给了裴慎,带着些小女儿的撒娇道:“慎哥哥,你查案辛苦,想来定是需要好好休息,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放置了安神的药草,可助你安眠。”
裴慎有些迟疑,看着递过来的香囊没有动作。
他从不用香囊。
沈清冉抬着手,有些委屈的看着裴慎,自顾的放下了,将香囊往衣袖里塞,语气幽怨:
“是我逾矩了,只想着让慎哥哥睡的安稳些,却不想着慎哥哥不想要。那以后我就……”
她没说完,裴慎已经接过她故意放慢动作还没放进袖口的香囊,直接挂在了身上。
“我很喜欢,多谢清冉了。”
沈清冉这才高兴起来,重新展露了笑颜。转身从丫鬟手里接过另一个同款香囊,也挂在了身上。
裴慎眉头轻皱,这恐怕不妥……
“慎哥哥,这香囊我做了一对,正好一人一个。”说完,看了看裴慎的脸色,低着头,小声道:“我做了很久的……”说着,却小脸微红,不敢再看裴慎。
裴慎眉头散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终是没有再有解开的念头。
罢了,他离开这么久,刚回来还是让她多开怀些好。
房间门打开,裴慎和沈清冉一前一后出了雅间,苏念看着裴慎将人送上马车,适时的从一旁站出,“裴大人。”
裴慎顿住,看向了身后的苏念,眼中闪过疑惑,随即扭头跟车内说了什么,便大步向苏念走去。
两人来到雅间,苏念关上房门,当即跪下,眼底泛红,一滴清泪从眼中流出,隐在了面纱里。
“裴大人,小女子有一事愿请大人相助。”话说着,又是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睫毛滴下,砸在了有些尘土的地上。
裴慎常年审问犯人,最熟悉的不过是犯人的惨叫,平日里亦是刚正,除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清冉外,与女子鲜少接触。哪里见过如此娇弱的女子跪在身前哭泣?一时间,心里竟产生一丝慌乱。却又顾着男女大仿,不知该如何,只道:“柳掌柜,你不必如此。”
苏念保持跪着的姿势,声音发颤。
“恳请裴大人彻查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
裴慎才消了心里的些许窘迫,换上了平时审讯的神色,严肃道:“细细道来。”
苏念垂着头,心里忐忑,额头出了层薄汗,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只露出细细的后颈,沉默着,只能见到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滴在地上,慢慢的,注成了一小摊。
良久,她似是听到了上首的叹息,才听到传来裴慎的声音。
“你与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有什么关系?已尘封多年的案件,不可轻易翻查。”
努力吞咽了两下,苏念带着哭腔答道:“小女子原是前礼部尚书嫡女的婢女,苏大人为人清正廉洁,从不贪于黄白之物,待人更是如清风明月,绝不会是贪腐案的主谋,定是遭人陷害才落得悲惨下场。”
“传闻裴大人最是高风亮节,体恤百姓,是京中人人称赞的好儿郎。故恳请裴大人重查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还苏大人一个清白。”
苏念说完,便快速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已是青紫一片,薄纱脱落,白净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整个人伏在地上,颇有些摇摇欲坠之感。一阵风从窗边吹来,竟让裴慎有种她即将要倒下的错觉。
裴慎指尖微动,有些心绪不宁。
竟如此娇弱……
他刚刚莫不是说话重了?
“小女子此生唯有此心愿,请大人成全。”
“如此说来,你所言空口无凭,只是自我猜测。何况,八年前的贪腐案圣上金口玉言,早已下了论断……你既已脱离苏家,何不忘却仇恨,在京中好好生存?”
裴慎说着,到底还是缓和了些语气。
苏念抓着裙摆,重新低下了头。
她的确没有证据……
闭了闭眼,苏念轻吸口气,“苏家与裴家曾私交甚好,不知裴大人可否看在——”
“不可。”裴慎打断了她,“本官身为圣上亲封大理寺卿,怎可因一己私欲轻易插手多年前的案件?柳姑娘,好生经营着聚鲜楼,此事裴某无能为力。”
裴慎这会态度十分强硬,他不能给眼前女子一丝机会。
苏念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慎。
她料想裴慎不记得她,却没想到如此不念旧情。
一息……
两息……
裴慎毫无反应,苏念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
已经这样了,竟还是不行。
只能——
苏念抽出袖间的手帕,细细的将泪擦干,缓慢的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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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直视裴慎,扬起笑容,语气亲昵“裴大人,我聚鲜楼的菜式可还合您胃口?”
裴慎见到苏念起身,原以为她已想通,却在下一瞬听到苏念的问候,才发现眼前的苏念,与刚刚竟大不相同,眼中还有着丝丝红痕,却不再带有温婉的楚楚波光,肆意的挑衅袒露,连笑容也变得明媚昂扬。
他双眼微眯,眼中寒意直视苏念,“你什么意思?”
“沈小姐可还喜欢?”
苏念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像普通酒楼掌柜询问客人口味般问着裴慎。
裴慎眼中寒意更甚,眼神阴翳的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女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像对待犯人似的,大手伸出,将苏念的颈脖包裹。纤细的,他一只手就能抓住。
苏念被迫仰着头,整个人被裴慎提起,双脚悬空,她不受控的用手挣脱着颈间的大手。
“你刚刚所言为何意?”
“自……自然是字面意思。”
眼中有眼泪渗出,模糊了苏念的视线,她还是笑着,如亲近之人的呢喃:“我只是,为犒劳大人,给大人加了些佐料。”
“你加了什么!”
苏念有些眩晕,眼皮慢慢无力睁开,裴慎的声音离她似乎很远,远到她仔细去听才能听一丝不甚清晰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有些吵。
苏念费力的睁眼看他一眼,嗤了一声:
“大人不必担忧,对大人无碍,只是对女子有些——”
她似是故意,闭上了双眼,任由大手在她颈间,不再言语。
裴慎瞬间又加重了力道,苏念的脸泛上青紫,唇色发白。
窒息感,灌入了她的脑海,她似乎见到了父亲母亲,她们笑着向她招手,告诉她,到她们身边……
她要死了么?
“砰!”裴慎松了手,俯视着地上大口呼吸咳嗽的青衣女子。
“解药在哪。”
苏念忍着咳嗽,踉跄着站起,“大人知道我想要什么。”
裴慎:“你可知这京中医术高明之人不在少数,又怎就确定我非你不可?”
苏念:“大人尽可一试,我既敢做,便有万全的准备。”
说完,从袖口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裴慎。“大人给沈小姐服下后,便可知我说的真假。不过,此药需一月一服,大人,敢拿沈小姐做赌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上扬的声调却带着无限的魅惑。
恶意充满了她的眼底。
包厢里是长久的寂静,裴慎沉默不语。苏念也不着急,将瓷瓶放到桌上,慢悠悠的喝了杯茶,润润刺痛的喉咙。
终于,裴慎上前,将瓷瓶带走。恶狠狠的丢下一句:“你最好言而有信。”
苏念取出药,慢条斯理的涂在了额头和颈间,心情着实不算好。
民间传言,裴大人为人正直,宽以待人。又能力出众,颇有君子之风。今日看来,却是硬刚效果最好,枉费她花费心思。
不过她今日所言不假,苏大人的确被奸人所害,栽赃嫁祸。
从来都把治国齐家平天下为己任的苏大人怎会做贪赃枉法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将八年前让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揪出,还苏大人——她的父亲一个清白。
苏念喝着润喉的梨水,眼中透着的是无限的深沉。
她都是有苦衷的,裴大人,可千万不要怪她。
房内香炉烟雾滚滚,模糊了她的面容……
3. 暗杀
裴慎从聚鲜楼出来,直接策马在京中疾行。
他心中着急,奈何街道百姓众多,尽管裴慎骑术出众,在人群中亦是举步维艰。巡守的官兵见一人在人群中屡屡横冲直撞,刚想上前训斥,却看到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面色沉沉的穿梭在人群中,一时谁都不敢上前阻止。
这要是被裴慎记恨了,被抓住了把柄,那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赶到定安候府,已是在半个时辰后。
定安候府此时也是乱作一团。出去不到半天的小姐回来时身上却开始长密密麻麻的红点,虽无痛痒,却把沈家小姐吓得不肯见人,定安侯心疼女儿,特意拿了帖子请了御医,御医看了半天,竟看不出任何问题,只道脉象无异。
沈清冉一听御医都看不出病症,更是心中绝望,将人全都赶出了闺房,捂着被子谁也不见,只留下定安侯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侍女杏儿脑瓜一亮,拔腿就往外跑,却与赶来的裴慎打了个照面。
杏儿一见裴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喜不自胜,催着裴慎往后院赶。
“裴大人,您可算来了,小姐不好了!”
裴慎眸光一闪,心道果然,顾不得男女大仿,随杏儿到了后院,见到了在门外拍门急得跺脚的定安侯。
上前草草行礼,便接替了定安侯的位置,在门前试探的敲着,“清冉,你可还好?”
定安侯心里虽有些恼裴慎带自家女儿出去却没能看顾好她,却也明白如今裴慎更有作用,衣袖一甩,便冷着脸站在一边。
沈清冉在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围成了一个包,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不明白,怎得就跟慎哥哥出去了一遭,便成了这番模样。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裴慎的声音,沈清冉猛地抬头,殷切的看着大门的方向,是慎哥哥来找她了吗?可是……她如今的模样又怎能被慎哥哥看见?
沈清冉有些慌,快速的拿起脂粉往脸上扑去,直到脂粉扑了一层又一层,才堪堪将红色隐去,又穿上长衫,遮住了手上的红点,她舒了口气,整理了仪容,缓缓地打开了房门,见到了裴慎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她顿时鼻腔酸涩,积压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湿润,手轻轻的拉上了裴慎的衣袍。
“慎哥哥。”
定安候见女儿出来,又惊又喜,又见女儿眼中只有裴慎,毫不顾及他这个焦急跺脚的爹,终是气的拂袖而去。
若不是女儿喜欢,他怎能让这已及冠的男子出现在女儿家闺房门口?如今竟是连他这个爹都要排在后头了。
他就该限制女儿跟裴慎的来往!
裴慎见到沈清冉如此模样,心中闪过怜惜,心里对苏念更是怒恨,之前那柔弱的模样想必也是哄骗他的技法。他虽心怀怜悯,却不能容忍哄骗,何况,那女子竟为此伤害到他身边之人。
裴慎心中戾气横生,掌心微微收拢。
今日是他草率,瞧那女子可怜,先入为主觉着是个良善之辈,在收到信后见信里写的如此诚心,欲邀他赏脸镇势,他也有相助的想法,便邀着清冉,赴了约。
早知如此,他应将那女子底细查清楚,也不会给了那女子作案的机会。
裴慎想着,手上动作不停,将怀中瓷瓶取出,递给沈清冉,“清冉,莫怕,这是解药,服下即可无虞。”
沈清冉看着瓷瓶,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她是京中贵女,沈家更是朱门望族,自幼被定安侯千娇百宠,自是没受过什么苦楚的。
如今这一遭,却是她十几年来遭过为数不多的劫难。
她抬头望着眼前让他心安的男子,企图寻求安慰,“慎哥哥,你会护着清冉吗?”
裴慎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让身边之人受到伤害。
“会的。”
沈清冉不再犹豫,将瓶口倾斜对着手心,倒出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直接生吞了进去。
屏息凝神,一刻后,她赶紧擦掉了手背上的脂粉,一颗颗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沈清冉脸上露出欣喜,高兴的看着裴慎:“慎哥哥,你真厉害,我好了!”
裴慎看着眼前全身心依赖她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月上枝头,万籁俱静。
已是三更天,街上不复白天的热闹,人们都陷入了沉睡。
西街一名叫雪照阁的院落也沉寂着,主院里墨发披散的美人睡得正酣,一缕青丝调皮的搭在美人脸上,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月光照在美人莹白的脸上,更是给美人渡上一阵光辉,显得如神仙般美好。
忽地,一股劲风传来,将那缕青丝冲开,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赫然出现在了美人的颈间。
一下子,就打破了这般美好。
手持匕首的玄衣男子无心欣赏美人酣睡,正欲更进一步,下一瞬,却见美人睁开了水光盈盈的含情眼,嘴角弯起,笑意盎然的看着他。
玄衣男子一顿,手上加快速度,更是用力一刺。
美人轻巧躲过,却还是被削段一截发丝,飘散在美人洁白的衣袍。她笑得更灿烂,伸手拿起一旁的衣物,左右一身展,便已安然落地。
“小女子何其有幸,竟让裴大人亲自前来。”
裴慎不答,只加快身法,朝苏念过去。
苏念快速躲着,处于被动地位,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多了些伤口,在玉白色肌肤衬托下,格外显眼。
裴慎眼中透着惊愕,此女子会武功,竟能从他的手上躲过多次。
“你敌不过我。”裴慎停下,平静说道。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苏念。
眼前女子慵懒的穿着淡青色衣袍,一头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肩后,眉眼带笑,身姿纤细,淡青色衣袍已是血迹斑斑,更是给她增添了份妖冶的美。
毫无疑问,先前他所见皆是此女子伪装,如今才是她本来模样。
如此的奸险狡诈,口蜜腹剑!
苏念开口:“小女子敌不过大人,难道要让小女子去送死么?”
裴慎:“你不该伤及他人。”
苏念闻言,没有作答,而是漫步走到柜前,取出一件红衣,当着裴慎的面,将身上已经脏污的外衫脱下,换上了干净的外衫。
白皙的颈脖连着肩膀,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有血从肩膀流下,渗透了白色的襦裙。
“你……”
不知羞耻……
裴慎快速转身,背对着苏念,耳廓却有些隐隐泛红。
“小女子是不该伤及他人,可是大人不愿帮我。”苏念看着转过去的裴慎,觉得颇为好笑。
京中世家子弟早早便会安排通房,裴慎如今已经及冠,竟如此羞怯纯情。
苏念回忆了下裴夫人,却又一下子排除了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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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阻挠的想法,她记得裴夫人素来是极喜爱孩子的,巴不得裴慎早早成婚诞下麟儿,定是要安排通人事的丫鬟。
大抵是裴尚书?裴尚书克己复礼,倒是有可能。不,裴尚书怎会管裴慎这档子事。
莫非是裴慎自己不愿?
苏念思绪有些飘忽,她想起了少年时期的裴慎。他站在桃树下,轻折了桃枝,说:“吾与吾妻,当如苏大人与苏夫人、父亲与母亲,寻一心仪之人,共白首。”
裴慎,你的心仪之人寻到了吗?
“这不是你伤害……”
“大人。”苏念打断裴慎,轻晃了下脑袋,甩掉脑子里混乱的想法,似是没了耐心,音量大了许多。“大人尽可在今夜杀了我,可沈小姐的药……又该从哪里来呢?想必定安侯已经为沈小姐请过御医了,若是此药断了,沈小姐又该如何是好?大人也不想看见沈小姐独自哭泣吧?"
苏念绕到裴慎身前,缓缓靠近,在其耳边低语:“大人放心,等大人助我翻案,沈小姐即可安然无恙。”
裴慎感受着耳边的热气,浑身僵硬,心中的弦忽地颤了一下。
他盯着离他极近的女子,女子特有的清香混杂着他熟悉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心中陷入了长久的挣扎。
凭他直觉而言,此女子若不趁早杀之,后患无穷,可……
脑中浮现出沈清冉的面庞,裴慎终是闭了眼。
苏念再退出时,手中拿着的,正是刚刚裴慎刺杀她的匕首,将匕首在月光下比划着,阵阵银光反射到苏念的脸上。
真是把好匕首。
看来真想杀了她……
将匕首收起,苏念回到床榻上,对裴慎摆手,“夜深了,大人请回吧,小女子名柳昭,以后就要多多仰仗大人了。”
她们之间已达成约定。
她知道,若是裴慎不默认,她是万万拿不到他手中的匕首的。
还好,她早就预料,裴慎不会轻易放过她,若是真酣睡过去,今夜怕是要做个亡魂了。
真如此容易妥协,怎么做的了年仅及冠的大理寺卿?
裴慎转身,看向床榻上坐着朝他笑眼弯弯的女子,心知他今夜杀不了她,只能容后再行动,决意离开。
“大人。”
苏念喊住他,“大人莫不是想着寻个小女子不备的时机杀我?大人尽管尝试,也可以试着寻天下名医,小女子也很期待,小女子和沈小姐到底谁命更硬。”
说完,不看还未走的裴慎,自顾拿起桌上的瓷瓶,脱下外衫,给自己上药。
裴慎眼中寒光四溢,紧盯着毫无反应哼着小曲的女子,良久,抬头看了眼夜色,施展轻功,顷刻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苏念这才猛的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将襦裙解开,却见小臂上,肩膀处,甚至腰腹都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苏念微微叹息,裴慎下手招招恨绝,她虽尽力躲避,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他所伤。看着小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苏念气闷的将刚夺来的匕首摔到地板上,材质上好的匕首便如同废铁般搁置在了角落。
该死的裴慎,她迟早要讨回来!
裴慎夜归,仍觉气闷,独自在院子练拳一夜,待旭日初升,光照大地,裴慎才擦着脸上的汗,招来一旁战战兢兢的松竹。
“吩咐下去,查聚鲜楼掌柜柳昭,需事无巨细。”
4. 审问
苏念等了两日,得到了汉子的供词。
据小二所言,那汉子被官差一拖进大堂,便跪下招认了,原是福鼎楼指使那帮汉子闹事,看不得聚鲜楼短短半月便宾客如云,便使了银子,吩咐汉子将事闹大,最好让聚鲜楼直接关门。
然福鼎楼掌柜抵死不认,宁愿撞住自证清白,被官差拦下后声泪俱下,让人唏嘘。
最后这事儿竟就这样搁置下来。
酒楼初开,没什么底蕴,那日耗损的银钱也并未补上。
苏念心中不满,京中这块按理来说是裴慎管辖,效率竟如此低下。
莫不是裴慎公报私仇?
她打算亲自去看看。
叫上那日的小二,苏念上了马车,车轮辘辘的往衙门走去。
苏念有些无聊,听到了外头小二跟车夫冯叔的搭话声。
两人一来一回,聊的甚至热络。
她将帘子轻掀开一角,问道:“你是新招的?叫什么名字?”
笑声戛然而止,她听到稚嫩略带紧张的声音:“回东家,小人叫元宝,来了五日了。”
苏念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元宝传话回来时,将场中情景描绘的绘声绘色,甚至人物表情都模仿的极为到位,平时看着也善于跟人打交道,是个培养的好苗子。
以后多将他带在身边,也能给自己培养个好帮手。
马车停下,苏念来到牢房门口。
那日案件搁置,只能将那帮汉子打入大牢,容后再议。
守在门口的官差拦住了她们。
苏念使了个眼色,元宝便上前将荷包递出,陪笑道:“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心意,官爷辛苦,拿去买点小酒喝。”
官差暗自捏了捏荷包,嘴角不自觉的透出笑意,将荷包收入胸前,将大门打开。
“跟我来。”
苏念带着元宝进入,跟在官差身后。
狱里年久失修,十分脏乱。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老鼠不怕人,猖狂的在她们之中穿过。
苏念面色无异的向前走着。新历帝初立时,曾大刀阔斧的惩治腐败官员,大批官员下马,大牢常常人满为患。
于是新历帝下旨翻新,将大牢扩至三倍大,修缮大牢的,还是这些贪污的犯人。
可惜,新历帝只是年轻气盛,治理江山的激情不过两年,便热情不再,逐渐沉沦在权力与美色里。当初浩浩荡荡修缮的大牢,也因多年无人修缮管理,破败至此。
行至一狱门前,苏念见到了缩在角落睡觉的汉子。
他是主犯,与其他人未关在一处。
官差将汉子摇醒,汉子醒来,看到官差的脸,张口就是:“官爷,我都招了,就是那福鼎楼的掌柜让我干的,冤有头债有主,您把他关起来,放了我吧。”
“别那么多废话,有人来探监。”官差一脚踢在汉子身上,毫不客气的说道。
汉子这才看见了站在远处的苏念,竟是又把身子转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官差一走,苏念缓缓开口:“福鼎楼李掌柜已私下跟我说了,他是吩咐你来聚鲜楼闹事,却没想让我关店的意思,一切都是你自己心胸狭隘,故意将事儿闹大。”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叫我……”汉子猛的睁眼,惊愕的看着苏念。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念无视汉子渗人的目光,继续说:“李掌柜已私下跟我道歉赔礼了,而你私自将事情闹大,这罪责只能由你一人承担了,不过是下半辈子在牢狱中度过罢了。”
“你……”汉子死死盯着苏念,眼中的杀意直指苏念,苏念淡漠的跟他对视着,丝毫没有受汉子的影响。
半响,汉子突然收回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稻草,平静道:“你不用唬我,我说了是那福鼎楼掌柜让我闹大的。”
“是吗?”
“张铁柱,京城人士,家住南街大同巷子口,家中仅有患有盲疾的老母和天生病弱的幼弟。五日前,幼弟感染风寒病重,可昨日,我却在回春堂后街见到了他在墙边咳嗽呢。”
苏念每说一句,张铁柱的脸便白一分,说到最后,汉子看向苏念的目光已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愤怒。
恐惧的,是他的家事被孙侃查的如此清楚,他不知苏念是只有这样的势力,还是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那他作为普通的老百姓,又怎么斗得过?
愤怒的,是他答应做这事的条件分明是讲他家中幼弟安顿好,如今,却被丢在医馆后街。
他也猜测是不是苏念诓他,但以苏念背后的势力,就算诓骗他,苏念已经查到他的家事了,收拾他的家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张铁柱从小没了爹,一直靠他摸爬滚打才将这个家支撑起来,为了生存,他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儿,人人嫌他厌他。他其实都知道,准确来说,张铁柱是个及其聪明的人。
他一直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却这么多年从未出事,胆大却懂得趋利避害,风险太大的一律不做。还撑起了他的家,身边甚至有了一群追随者。在酒楼里闹事,也是那边特意吩咐闹的越大越好,一切有他们兜底。
故苏念此番话一说出,他就懂得了苏念的意思,他已经在牢里待了三日,那边却迟迟不来消息,大约是要放弃他了。于是他当机立断,主动投诚。
“柳掌柜,小人错了,其实是金玉楼赵掌柜吩咐小的,只要小的将事儿闹大了,再推给福鼎楼,便可以派人治好小的的幼弟。小的也是心系家人,才出此下策啊。”
李铁柱跪在地上,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言语满是诚恳。
苏念不语,李铁柱着急的冷汗直流,眼珠转了几圈,说:“小人,还知晓一事,那赵掌柜看上了聚鲜楼的厨子,答应送他儿子去上兰亭书院。”
在大渊朝,实行科举制,普通百姓亦可参与科举担任官员,士农工商,能当时官是百姓梦寐以求的事儿,故家中有些余财的便会送子嗣到书院读书,以便将来参加科举。兰亭书院,便是京中富豪开设的最大的民间书院,不受官府管辖,里面人才辈出,是除了皇家鹿鸣书院外,最受追捧的一个。
苏念若有所思,聚鲜楼的厨子都是她寻遍大渊才招来的,个个厨艺精湛。她给他们开的月银已是同比厨子中的三倍,却忽略了他们家庭,的确是个漏洞。
苏念很满意李铁柱的上道,便点了点头,“起来吧。”
李铁柱知道,这是要接受他的投诚了,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便整个人放松的坐在地上,平复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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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的心跳。
事情解决,苏念带着元宝往外走。
元宝欲言又止,在苏念身后嘴张了又张,什么话都没有说。
苏念瞥了一眼,问:“你想说什么?”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问问东家,那福鼎楼张掌柜真私下找了东家?可他不是冤枉的吗?”元宝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
她只是猜测,福鼎楼在京中底蕴深厚,名声极好,没道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派人来闹事。倒是金玉楼,虽扎根京城多年,却依旧没什么底蕴,名声不佳,与福鼎楼是死对头。
没有?元宝更不懂了,脑子一下子有些乱。他忍不住再问了一句:“那东家真看到了那汉子幼弟在回春堂后街?”
元宝没有得到回答,他发现苏念停住了。
远远的,他看到了身穿玄衣的俊逸男子皱着眉望着她们,表情委实不算好。
毕竟是衙门重地,他正想叫东家赶紧离开,却看到下一秒东家就向那男子走去,走时还回头叮嘱他,“在原地待着。”
苏念几乎是看到裴慎,眼睛就开始微微发亮。再观察到裴慎也看向她时,她更是毫不犹豫的向他走去。
“裴大人,近来可好?”
苏念露出了笑容,可眼里的挑衅却分外明显。
她可还记着裴慎刺她的伤呢,拜他所赐,炎炎夏日,她还要穿着偏厚的长衫,才能将手臂上的伤遮去,本就炎热,伤口容易感染,碰到衣料摩擦简直是钻心的疼。
裴慎看着苏念的笑颜,他心里十分鄙视。
蛇蝎美人。
“尚好。”
只冷漠的回应,裴慎便想从一旁穿过,苏念脚步一转,挡住了裴慎的去路。
裴慎心里烦躁,不善的看着苏念,等着她的解释。
“大人怎的来了牢房?说起来,大人底下办事效率也太低了些,竟三日未有审讯结果,原来,是大人不在啊。”
她这话,既抱怨了衙门效率低,更暗讽了裴慎不干事。
裴慎心头一凛,眼神冰冷的看着苏念,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柳掌柜如此心急,莫不是怕犯人被审出受托于柳掌柜?”
没错,裴慎已经怀疑那日汉子闹事也是苏念安排,只是为了迷惑他,做给他看的样子。
他今日特意过来提审那汉子,却不想在牢狱门口见到了出来的苏念,又被苏念如此刁难,心中恼怒,才将想法说出。
但苏念岂能报白受人冤枉?
那日虽有她故意推波助澜,但背后之人的确不是她。
于是她反唇相讥:“那大人可就猜错了,小女子已经问出,是金玉楼赵掌柜所为。小女子也想不到,京中人人称赞的裴大人,尽也感情用事,未有证据之事也敢往外说?”
裴慎猛的反应过来,他刚刚竟如此感情用事,顿时愧疚涌上心头,耳尖冒上红晕。规矩的朝苏念行礼:“是裴某狭隘了,望姑娘莫怪。”
他是公私分明的性子,此事是他错了,便当即道歉。
其他的私事,也不该牵扯到公事上。
苏念这才心满意足,叫上元宝,又叮嘱裴慎:“大人可莫要忘了与小女子的约定。”
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5. 嚣张
苏念回到聚鲜楼,便吩咐元宝将杨厨子找来。
她记得后厨里只有杨厨子有到了启蒙年纪的儿子。
杨厨子此时正将一盘酱肘子铲出锅,听到东家让他过去,还分外诧异。
除当初聘他外,苏念便没有再单独寻过他。
怕惊扰苏念,杨厨子特意洗净了手,换下了这身沾满油烟的外衫。有些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进来吧。”
杨厨子进去就看到苏念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淡淡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一时也琢磨不透苏念的意思,微缩着肩膀站在原地,不敢多看。
“杨叔,近来无甚闲暇,倒是未曾跟你好好说说话。杨叔近来可好?”
苏念没有一上来便质问,她印象里杨厨子很是老实憨厚,是她第一个看重的厨子,她选择相信他,只是她也从此事懂得该拉进彼此的关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当初第一个找上杨厨子,是看上他的厨艺,但最后让他留下,更是看重他的品性。
当初他愿意从千里之外的凉州追随她到京城,她便要对得起这分诚心。
杨厨子听到东家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甚好甚好,后厨的大家都和善的很。”
“那我便放心了。”苏念拿起一旁备好的荷包,递给杨厨子,“杨叔,聚鲜楼初开,事情多了些,还需您们多多辛苦。”末了还补一句:“其他人的稍后会发下去,您安心拿着。”
杨厨子几乎是颤抖的接过那荷包,看着苏念淡笑的脸,眼中慢慢的涌起一丝愧疚之色,化在眼里越来越浓,没多久,便“砰”的一声跪在苏念身前,双手举起荷包,深深的低下了头。
“东家,我老杨对不起你!这荷包不是我能受的,你收回去吧。”
苏念眉眼一跳,莫非这杨厨子真答应了赵掌柜?
苏念不语,等着杨厨子的解释。
“东家,前几日,那金玉楼赵掌柜找上我,要我——”
之后的事苏念已经知道了,她问杨厨子:“你可有答应?”
杨厨子连连摆手,有些语无伦次:“没有没有,我不能没有良心,东家待我如此之好,我怎敢答应?”
“只是……他们已连续两日找我了,昨日我娘竟动了歪心思,私自答应了他们,我发现后将他们赶了出去,他们便说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我、我对不起东家!”
杨厨子一个大老爷们竟说着有要哭出来的架势,苏念好说歹说,才将他请了回去。
苏念也是有些想笑,杨叔竟这么多愁善感。
只是,这金玉楼还真是来着不善,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聚鲜楼过不去。
金玉楼如此嚣张跋扈,生意口碑都不好,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经营这么多年,想来背后势力不小。
她要反击,还要从长计议。
当夜,苏念竟收到了金玉楼送来的礼品,说是庆贺聚鲜楼开业。
聚鲜楼开业半月有余,怎么也不能说如今庆贺,金玉楼送来的时间如此巧妙,意思不言而喻。
送来的一堆礼品中,夹带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一打开,金灿灿的金元宝被烛火印在苏念裙摆上,淡青色瞬间被金色覆盖,散发出盈盈光辉。
这些量,足以买下三个聚鲜楼。
苏念有些奇怪,她今日才得知是金玉楼下的手,晚上便来赔礼。仔细想了想,除了裴慎,似乎也没其他可能。
上午她刚暗讽他办事效率低,晚上便有了结果。这裴慎似乎很介意?还是,她对无故怀疑自己心怀愧疚?
苏念眼底泛起笑意,若是心怀愧疚,那找他办事岂不是很容易。
于是又修书一封,张扬的字迹写在纸上,笔下的墨迹泛着水光,顷刻间,便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两页,派人送了出去。
另一边的裴府,书房。
裴慎站在烛火前,是长久的寂静。
“你说,京中并无柳昭户籍记录?”
裴慎打破寂静,质问着裴七,眼中是淡淡的冷意。
裴七跪在地上,感受到上头的威压,硬着头皮说道:“是,聚鲜楼的文书登记人并非柳昭。京中也查不到任何此人的痕迹。”
裴七说完,又是长久的寂静。
裴七低着头,感受着上首凝视的目光,努力隐藏自己。主子不让走,他便僵持的跪着。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松竹的声音传来,“少爷,聚鲜楼送来一封信。”
此话一出,裴七感觉裴慎的目光更冷了。
听到上头的“下去。”后,裴七不敢停留,快速的行完礼,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他怕他再出现在主子面前,主子得赏他几十棍子。
裴慎看着龙飞凤舞的字迹,处处都透露这字迹主人的张扬,和他之前收到的截然不同。连语气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信中内容更是毫不客气,直接质问他为何受她委托之事毫无进展,还堂而皇之的让他查明金玉楼背后之人是谁,能不能得罪。最后在末尾处才来一句:“金玉楼一事,承蒙相助,不甚感激。”
真是,嚣张至极!
明明她也期瞒了他,却毫无愧疚之心。
裴慎将信对这烛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喊了裴七进来,“下去领罚。”
裴慎抖着眼皮,这都没躲过去……
第二日苏念醒来,简直是神清气爽。
将床底的金元宝拿出来又看了一眼,更觉心情舒畅。
早早来到聚鲜楼,将菜品试好。
看着每日那大差不差的菜式,苏念觉得有必要为聚鲜楼增添些特色。
想了想,京中物丰,菜式多样,但气候偏寒,大多口味较重,佐料较多。
苏念最后打算尝试引进鱼肉,可做成清淡和辛辣口味。
京城在大渊中心,周边无临海,也无大江大河,鱼类稀少。
她在舒州时,最常吃的便是鱼肉。新鲜清蒸的,红烧的、煎制的,还能晒成鱼干,便于储存。
可引进和养殖又是一大难题。
苏念记得,车夫冯叔不是京城口音,和京城口音有些像。
她起身来到马厩,冯叔在给马喂食。
听到她的询问,冯叔很是疑惑:“东家,你怎么知道,我是雍州人。”
苏念眼睛一亮,雍州临近京城,难怪冯叔会到京城来。最重要的是,雍州有一条大江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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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类应该是多的。
她和冯叔商讨,想将雍州的鱼送到京城。
“东家,不可。这雍洲离京城有好几日的车程,就算将鱼都装进箱子里,几日的颠簸,还没到京城,便早已死了。”冯叔无奈的制止了苏念。
他在雍州时,也有商人到那里想运些鱼到京城卖,只是不到三日,鱼便尽数死去。就算有幸存,便也是寥寥无几,他们损失严重。渐渐的,便没有人来了。
苏念也知道这一情况。
如今的大渊并不景气,除了京城,其他地方多是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
到最后,竟是河里的鱼儿长的最好。
苏念微微叹息,如此,便只能做成肉干了。她在舒州时吃多了鱼肉倒是知道一些鱼干的做法,舒州喜辣,味重,想来京中人也是吃得惯的。
她决定好,问冯叔:“冯叔,你可认识能转卖雍州鱼干的商人?”
冯叔:“实不相瞒,我弟弟就是在雍州卖鱼的,可,生意实在惨淡。雍州人家自己便可在河里捕鱼,就算卖到酒楼也是要成色好的,也是不值钱。”
苏念有些惊讶,雍州是没有鱼肉干的做法么?
仔细想想,她记忆力京城极少吃鱼,更莫要说晒成干了。
看着叹息的冯叔,她大抵有些明白。
舒州穷苦,与世隔绝。平日里只有鱼肉,便有了各种各样的吃法。而雍州到底临近京城,虽不算富庶,但比舒州要好得多,鱼肉也不是唯一能吃到的肉,且受到京中影响,对鱼肉的做法也仅限于普通的蒸煮了。
苏念计上心头,若是将舒州的鱼肉做法引进京城,说不定会是一个成功的尝试。
她立刻询问冯叔:“能否让您的弟弟来一趟京城?我有笔生意要与他谈。”
冯叔自是连连答应。
他家便住在河边,从小没肉吃便吃鱼长大,可无奈来到京城谋生,便再没有吃过鱼了。
若是聚鲜楼能引进鱼肉,他是极欢喜的。
苏念也舒了口气,只觉得近日事事顺利,她心情不错,哼着首不知名小曲儿。
——
大理寺,主簿廨。
裴慎坐了有一会了。
他命主簿查找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档案,主簿诚惶诚恐的下去了。
他瞧着是个尽心尽责的人,怎的这么久没结果。
莫不是……
裴慎一瞬间脑子里竟跳出了苏念的脸,苏念暗讽的话也似乎在耳边回荡。
她说他手下的办事效率低下。
裴慎一时有些黑脸,也不知是因为苏念讽刺应验,还是懊恼自己竟然想起了苏念。
他不想再等下去,抬脚走向了簿厅。
此时虽已夏至,夜晚却也带着丝寒凉,陈昭的额头却冒出了细细的汗。而如今还低着头翻阅,显然没有注意到裴慎的到来。
裴慎开口:“陈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陈昭这才猛的抬头,急忙的从书堆里出来,要给裴慎行礼。
裴慎阻止,又问了一遍,“陈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陈昭擦了擦额间的汗,“下官无能,方才才得知八年前的档案全在其一年后被大火烧毁,毫无存余。”
6. 大人怎的如此纯情
裴慎的目光冰冷的凝视在陈昭身上。
厅内一时静了下来,只剩陈昭哆嗦时发出的布料摩擦的细碎声。
裴慎的视线落在陈昭乌黑的头发上,问道:“你任职多久了?”
陈昭颤声答:“回大人,已有一年有余。”
“一年有余竟如今才发现文书烧毁!”
裴慎的话,化作巨石砸在陈昭心头,他的精气神一下就萎靡了,只将头磕在地上,久久没有再起来。
他本也立志做一个好官,奈何有些事,他无力改变。
裴慎如今当真怀疑苏念的话了。
不过,他也知,此事非比寻常。
他看着低着头哆嗦的陈昭,还是消了严刑拷打的意思。
不再理会跪着的陈昭,大步走出了大理寺。
看来需要他暗中查探了,这京城究竟是谁有能力能瞒天过海,在大理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抹去了全部痕迹。要知道,圣上如此看重大理寺……
裴慎的心情有些沉重,八年前他还太小,未参与到京中大理寺查案,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那是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发生的重大贪腐案,牵连甚广,圣上震怒,朝中官员大半被削了官,主力更是直接抄家,原礼部尚书苏承便是其中一员,但面对确凿证据,拒不认罪,直接在朝堂上撞住以示清白,甚至引起了民间对圣上的怨气,只是后来的确揪出很多贪官污吏才平息了这股怨气,圣上也愈发的得民心。
当时因苏承的撞柱,扰了圣心,案子匆匆了结。如今再看,的确疑点重重,最直接的,竟是连记载的文书都消失了。
若要重新彻查,京中又要卷起血雨腥风了,京中的安宁也不复存在。
似乎不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裴慎抬头看了看夜色。
今夜无月,乌黑的夜色中只有模糊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他的身影似乎也融在了夜里。
夜色中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松竹,传令下去,查八年前上任的大理寺主簿。”
无论是为了清冉,还是单因他自身,他都要查下去。
苏念对鱼肉干很是上心,除找冯叔的弟弟外,她还想去舒州找两个擅长做鱼肉干的厨娘。
若将鱼肉腌制特有的咸味和京中的辛辣结合,想必会是个不错的菜式。
只是从舒州找厨娘怕是有些麻烦,想到这,她招来杨厨子,问道:“杨叔,你可知京中可有厨艺极佳的厨娘?”
她决定招一些厨娘进来,女子细腻,细心的多,也大多更为良善。当初招厨子时,只要求厨艺和人品,倒是没考虑其他,等聚鲜楼运营了,才发现不论是后厨,亦是前厅,竟没有一个女子。
“东家若是想招聘厨娘,怕是事多阻滞。”
平时乐呵呵的杨厨子说出这样的话,让苏念很是好奇。她问:“为何?”
杨厨子有些愁眉苦脸:“良家女子怎可抛头露面?”
这……
世道对女子竟如此苛刻。
苏念虽也是女子,可常年待在舒州,离京城甚远,百姓穷苦,女子也如男子般下海捕捞,地位与男子无异。
到了京城,百姓富庶了,却有了如此的纲常礼教。
苏念想起那日汉子的嗤笑,有些理解,但那日百姓多是站在她这边,莫不是她太过柔弱可怜?
可苏念知道,女子亦不输男子。
她跟杨厨子说:“麻烦杨叔帮我跟账房的李叔说一声,要招聘厨娘,写好张贴在聚鲜楼门口,记得贴在大门上。”
杨厨子呆愣的看着苏念,被苏念含着自得的目光送出了房门。
走在路上,仍觉得有些懵懂。
他知道东家是个奇女子,如今更让他惊讶了。
要知道,外头哪个做营生的会招女子?
明个儿,还不知道京中人该怎么谈论聚鲜楼呢。
乐呵呵的杨厨子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第二日,黑字白纸的招聘刚贴出,便吸引了一大群百姓观看。
毕竟这聚鲜楼前几日可就出过闹事的,连官府都出动了。
没过多久,嘈杂的谩骂声便席卷了聚鲜楼,没多久,便寂静无声。一波又一波的百姓路过,再一波一波骂骂咧咧的走。
以往络绎不绝的聚鲜楼,今日,竟门可罗雀。
元宝殷切的在门口张望,来来往往的百姓只会匆匆一撇,投来鄙夷的目光,便匆匆离去。
聚鲜楼招厨娘的事儿已经传遍了京城。
苏念在二楼看着,也是无奈。
京中对女子竟苛刻至此。
生为女子,便应缩在家中,等待家中男子归来么?
不,不该如此的。
看着人烟稀少的大厅,苏念干脆歇业一日,让楼里的人都回家去。
大门一关,更显萧条。
苏念瞧着,一个玄色身影缓缓靠近,看到关闭的大门,又往回走。
她赶紧叫住:“裴大人。”
这一嗓子,倒是把周遭的百姓都引了去,一看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到底是民怕官,纷纷收了行头,离去了。
裴慎抬头看向朝她笑的女子,眼神不善。
她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直到落座,裴慎才收起了冷脸。
“我近日查到一些情况。”
苏念倒水的手一顿,垂着眼睛笑笑,“大人先喝茶。”
裴慎没有动作。
他已经查清,那日汉子倒地,便是食了泻下药。
谁知道她又能使什么坏心思。
苏念也不恼,自顾的喝了一口,示意裴慎继续。
“大理寺中,八年前所有文书均被烧毁。八年前任职的主簿于八年前告老还乡,在返乡途中被山匪所杀,无一幸免。”
苏念收了笑容,严肃的看着裴慎,眼里泛着幽深的光。
背后的人早早就抹除了痕迹。
“那名主簿名张远扬,是崇德十三年间的进士,科考前,曾是端阳候的门生。”
苏念不语,垂眸思索。
端阳候也是京城世家贵族,三代承袭爵位,在京中有些根基。
只是自三年前端阳候之女进宫获得些宠爱,仅次于荣宠不衰的陈贵妃,倒是让端阳候增添了些势力。
但这端阳候是京中名声极好,是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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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知的脾性好,还总是花银子购买粮食大批赠送给全国各地的穷苦百姓。
看着像是个极好的人。
但,谁又知道是脾性好,还是,笑面虎呢?
思索半天,苏念才开口:“大人可有法子接近端阳候?”
裴慎:“端阳候府中养了许多幕僚,多是未考取功名被收留的学子。其中,最为器重的是留在府中多年的刘鸿。”
“刘鸿此人,有大才,却因当年科考时在策论写下大不敬言论,被勒令终身不得参加科举。且,野心极大。”
苏念哦了一声,问道:“他可有恶习?”
裴慎竟是罕见的停了一下,才道:“极好酒色。”
“如此,便好办了。”苏念起身,在房间里转悠,“大人觉得,我可有以身犯险的资本?”
她看向裴慎,才发现裴慎竟一直也在看她,表情有些奇怪。
似是……不可置信?
触及到她的目光,便快速躲闪了过去。
这是怎的了?
苏念慢慢笑了:“大人,可是小女子今日有什么奇怪之处?还是,小女子国色天香,让大人看呆了?”
“大人不必躲闪,小女子就在这,大人尽管看。”
裴慎瞬间看向苏念的脸,脸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眼神透露着震惊,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是将头扭过,露出红透了的耳朵。只能听到一句咬牙切齿的低语。
“不知羞耻!”
苏念觉得甚是有趣,裴慎平时铁面无私的样子,私下却如此容易脸红,跟平时精明冷静的样子实在是大不相同。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裴慎红透的侧脸和耳朵,拉长了声线:“连大人都觉得小女子国色天香,区区一个刘鸿,小女子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接近?”
苏念使了个坏心眼,用低低的音量,却语调婉转,仿佛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你……”
果不其然,裴慎再度转身,这下,连眼尾都透出了红晕。
苏念当即大笑,用手撑着脸颊,极为放松的看着裴慎,“大人,怎的如此纯情?”
裴慎脸更冷了,但脸上的红晕却十分显眼,让苏念生不起害怕的心思,反而笑的更开怀了。
裴慎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他习惯了人人面对他的害怕与疏离,面对这样的苏念,不知该作何反应。
无法,起身便要离开。
苏念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想了想,怕给人惹极了,来了一句:“小女子失言,大人莫怪。”
裴慎开门的动作顿住,只道:“明日在春莺阁望柳掌柜能与我仔细商讨。”
春莺隔,是京中有名的戏楼,每日极为热闹,来往的行人很多。
这是,觉得人多她便不能出言不逊?
苏念忍者笑意,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喊住了裴慎:“大人觉得我聚鲜楼招募厨娘可好?”
裴慎转身看了苏念一眼,眼中带着惊讶,半响,道:“甚好。”
房门关闭,只剩苏念一人,她神情严肃了许多,刘鸿若真是大才之人,怕是不好对付。
她要想想,该怎么做。
7. 公子
苏念等到了夜幕降临,也未等到一位前来应聘的女子。
过往的女子皆是匆匆而去,无人注意门上写了什么。
苏念叹了口气,只能再等明日,若是明日也没有女子前来应聘,该如何?
那便等后日吧。苏念想,她若是放弃了,终有一日,她也要沉没在这京城礼教里。
变成怯懦的模样。
或许,是父亲母亲以前太过娇宠她了。
以至于,她如今发觉如今是个吃人的世道!
可父亲也曾告诉她,女子亦要有鸿鹄之志。
是世道变了。
苏念起身,欲吹灭蜡烛,忽然,一阵声响传来,她轻车熟路的开了窗,不一会儿,一只信鸽落在窗沿,腿上绑着纸条,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苏念。
苏念将纸条取下,随手抓了把花生米撒在信鸽边上,小鸽子便欢快的吃了起来。
苏念将纸条看完,默默的放在烛火上,轻薄的纸张瞬间燃烧殆尽。
她摸了摸吃的正欢的信鸽,烛火燃烧投出了长长的影子,苏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鸽子,长睫下垂,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刚练完武功的裴慎竟收到了苏念的信,还是那张扬的字迹,只有短短的八字“忽有要务,未能践约。”
没有说缘由。
裴慎看着那信有些发愣,他昨日惊讶于苏念的勇猛,更不由自主的对苏念产生了丝赞赏。
她虽性情恶劣,但果敢勇猛,不畏世俗,想来仔细规劝,加以训导,想必也能改邪归正,在京中好好生存。
可如今突然爽约,他竟有些担忧以苏念的性子,是否会单独行动。
思索间,便随手将信压下,喊了声:“裴七。”
一道黑影出现在裴慎面前,恭敬的单手撑地做跪状。“主子。”
裴慎:“你去……”
“罢了,无事,下去吧。”
裴七心中疑惑,主子今日怎的婆婆妈妈的?
动作不停,快速消失在了裴慎视线里。
裴慎将信再次看了一遍,终是再次压下,不再理会。
那女子如此艰险狡诈,怎会做危险之事。
他近日怕是太过闲暇,竟有这心思担心那女子的事了。
春莺阁。
苏念在门外站着,等小厮前来通报,才跟着进入了三层雅间。
屋内,一白衣男子坐在窗前,专注的看着窗台下的戏剧,嘴角带着丝笑意。
听到苏念进来的声响,转过身来。
刚好跟苏念对视。
男子身着白衣,不同于裴慎的凌厉,却是温润如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挺拔的身姿,嘴角挂着笑,是让人想要亲近的长相。
苏念上前,行了一礼:“公子。”
那男子笑着应了一声,亲自扶起了苏念。
“早就说过,在我这,不必讲这些虚礼。”
苏念顺势站起,快速退后一步,也笑了笑:“公子是我的恩人,见恩人怎能没有礼数。”
宋祈年看着苏念的动作,眼神闪烁,不再揪着这个话题,“许久未见你,在京城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
苏念坐下,也学着宋祈年的样子看着楼下的戏台。
是春莺阁的名角春生痕,在唱裴慎前两日侦破的荆州官员贪污案,将荆州贪腐实力几乎连根拔起,京中处处都在传颂裴慎的事迹。
此时,正唱到:“少年裴慎,智勇双全,大渊百年之幸也。”
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耳边传来了宋祈年的声音:“此等佳境,不过表象而已。”
苏念听懂了他的意思,如今的大渊,只有表面繁华罢了。
宋祈年看向苏念:“你近日与裴家子私交甚密,可是他记起你了?”
苏念心中暗叹,她的行踪果真瞒不过他。斟酌着开口:“并未,是想趁他职务之便,洗脱苏家的冤屈。”
宋祈年转身看她,语气无奈:“你若想替父亲翻案,怎不找我帮忙?”说完,眼中闪过了然,“你的性子太硬了些,何不像我服个软,不就少了诸多麻烦。”
苏念眼中暗讽,这么多年,宋祈年一直都知她想为苏家翻案,却从未提及或有所动作,何必在这故作关心?却又快速闪过一丝心虚,她想起她最初想要让裴慎帮忙的样子,便是装成了柔弱女子……
一时间,苏念有些恍惚,没再应答宋祈年的话。
直到宋祈年再次说话的声音响起,苏念才猛的反应过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对上了宋祈年的眼睛,回想着他刚刚的话:“既已相逢,何不重归于好?我看裴家子与你甚是相配。”
他在说什么?
且不说裴慎早已不记得她,更何况他身边已有沈清冉,她未曾想过再续前缘。
不,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念收回目光,答道:“公子说笑了,裴大人不是我等罪臣之女可相配的。”
宋祈年笑了:“何必妄自菲薄,你可太犟了。”
苏念眼中闪过讽刺的笑意,她就知道,他平日里虽也表现的极为关心他,却从只呈于表面,更不会为此涉及他人,何况名声极佳的裴慎。
她试探着拒绝,他却依旧劝说,不怕影响了他的计划?
只能说,这就是他的计划。
他要拉拢裴慎么?
当年,他不顾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派人接济她,让她学武功,她便知道,有朝一日,他有要用到她的时候。
这些年他虽从未透露过他的身份,但她也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这位,怕是京中皇室中人。
大渊皇室人丁兴旺,新历帝在众多皇子竞争下夺得皇位,便已斩杀了许多。如今剩下的,都是及时站队或偏安一隅的亲王。
但近几年新历帝愈发贪欲酒色,不理朝政,大渊王朝也是风雨飘摇,宗室子弟蠢蠢欲动。
故她也猜不准,他会是哪位宗室子弟。
可她是靠着他才能再次回到京城,他的话,她不得不听。
苏念看向宋祈年如玉的面庞,笑着说:“公子说的对,我该和裴慎多加接触才是。”
宋祈年笑意更深,给苏念倒了杯茶,“这样才对,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苏念也回之一笑。
话语中透露的意思,只有他们知道。
裴慎从大理寺出来,已是烈日当空,他看向前面裴家的马车,松竹正欲上前迎接。
脚步一顿,裴慎丢下一句“先行回府。”转身直接施展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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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空而起,顷刻,便只能瞧见远远的背影。
松竹傻站在原地,愣了几息,才乘着马车离开。
心中幽幽的叹了口气,少爷的行踪他又怎能知晓。
裴慎施展轻功,朝着春莺阁的方向快速移动。
他晨时未想到,那封信是否是苏念所写,说不定是有人蓄意假冒。如今琼州贪腐案他已知有蹊跷,背后之人若有察觉,苏念怕是危在旦夕。
他终是不放心,便花去这一炷香的时间前往春莺阁瞧瞧,倒不会耽误什么。
思索着,春莺阁近在眼前。
裴慎行自一楼大厅,欲上二楼雅间,却恰好见三层窗台一女子极像苏念,却被一白衣男子挡着看不真切。
他转到对面,上自三楼,终于看清房间内的人。
那雅间内一男一女,男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女子明眸皓齿,笑的眉眼弯弯。
正是苏念。
裴慎心里蓦的升起一股怒气,她失信于他,却在次相约于他人,而他还心中担忧自顾的前往查探。
他昨日怎会觉得她是个可改邪归正之人,先前威胁他,后来次次哄骗他。
他岂能助长小人风气,助她打着翻案的幌子次次欺辱他。
裴慎闭了闭眼,再睁眼,便是冷意森森。再次看了一眼笑着的苏念,裴慎转身离去。
他该把精力花在治愈清冉,而不是忍着次次欺骗,却还尽心帮助。
苏念应付完宋祈年,突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她有所觉的往那边看,却只看到开着的窗门,无人在那。
她心中有一丝不安,起身告辞。
宋祈年目的达成,笑着送了她。
临到门口,宋祈年却指了个女子,推在她面前。
“你脱离京城太久,想必遇到许多困难。这是知意,我亲自为你挑选的婢女,很是能干,以后便跟在你身边,我也更放心。”
监视之意昭然若揭。
他从不放心她。
苏念没说什么,顺从的接受了。
她若猜的没错,若她此时不答应,将来他也能让她自己向他讨要。
宋祈年从来都是这样。
当年,宋祈年找到她,没有明说,却给她粮食和衣物,她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初时,她没有接受,舒州虽穷苦,但她勤勉,且刺绣手艺不错,卖给当地的绣坊,再转卖给一些官家的小姐,倒也尚能糊口。她心中想替父翻案,但也知宋祈年不是个善茬,她怕被完全掌控。
可她半月未接受,当地的绣坊却突然不再收她的绣品,她寻遍县里的绣坊,皆是她还没说话,便将她赶了出去。
无法,她学着当地娘子去沿岸捕鱼,却在好不容易有些成果时,频频被无赖泼皮打翻。以至于她常常忙碌一整日,却一无所获。
她一向聪慧,怎会看不出是宋祈年刻意刁难?
可她孤身一人在遥远的舒州,毫无势力,妥协,是她唯一的选择。
挣扎一月,那日,她罕见的没有外出,当晚,他便再次见到了宋祈年,他穿着月白色衣袍,站在月光下,向她伸出了手。
她忍着恶心,装作感动,将手放了上去。
他从来都爱装作救世主,那她便顺了他的意。
8. 示弱
她将知意带了回去。
小丫头看着年岁不大,话不多。脚步轻盈,手上虎口处也有薄薄的茧,看来是个会功夫的。
她按着宋祈年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
她倒不怕她跟宋祈年说什么,她如今本就是要接近裴慎的,至于拉拢,以裴慎目前对她的印象,怕是艰难。
想了想,当着知意的面,苏念又给裴慎写了封信,约他明日到春莺阁商议刘鸿之事。
等墨迹晾干,让知意送了过去。
宋祈年送的人,不用白不用。
今日聚鲜楼依旧没有人来应聘,空荡的大厅颇有些萧条。
苏念心中思索,遂铺纸研磨,重新写了一张招聘告示,将原来月银涨至双倍,并将应聘地点设在了后门,吩咐元宝贴了出去。
苏念轻呼了口气,如此,便再等一日吧。
知意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让苏念惊奇的是,知意带出去一封信,也带回来一封信。
信封上用大气的正楷写着“柳昭收”的字样,字迹很是端正有力。
是裴慎的回信。
苏念有些奇怪,裴慎有不能当面说的事?
将信展开,和信封上如出一辙的大气正楷字迹工整的写于纸上。
“查案一事,裴某无能为力,望柳掌柜另谋高就。”
短短一列的字,苏念却反复的看了许久。
她甚至怀疑这不是裴慎所写,但裴慎的字迹,她是见过的,除比当年要沉稳许多,字体风格倒是无甚变化。
这就是裴慎亲手所写。
苏念心里很是奇怪,她不明白,裴慎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毫无征兆的说出这种话,明明昨日她瞧裴慎对她态度有所松动。何况,裴慎一向奉行君子之道,怎会无故毁约?
中间发生了什么?
苏念快速起身,吩咐知意让冯叔备好马车,直奔大门。
她要亲自问问情况。
马车开动,在苏念多次催促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裴府。
今日本是休沐,但她知裴慎勤勉,上午仍会在大理寺任职,下午才会回到裴府。
离裴慎写下那封信,还不到一个时辰。
苏念上前敲门,让守门的小厮前去通报。
她等了约莫一炷香,那小厮才磨磨蹭蹭的回来,脸上不复刚才的笑意,严肃的让她们离开。
“我们家公子说了,不见。”
说完,便用力关紧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苏念“……”
她转身让冯叔回去,自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来到一矮墙下,驾轻就熟的翻了上去。
裴慎不见她,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来见他了。
刚坐上墙头,一炳长剑便刺了过来,在离苏念不到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下。
只要她再向前一寸,这剑必能刺进她的皮肉。
苏念看着眼前的裴慎,脸色很冷,用冷冽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很不一样的眼神,不同于她威胁他时的狠厉,更多的,是一股……厌恶。
厌恶?
裴慎讨厌她?
“不知柳掌柜出现在我裴府的墙头是何意?”
苏念脑中快速思索着,裴慎厌恶什么样的人?
她的思绪又飘忽了起来,她想起了裴慎少年时说过的话:“人当守信,背信之人,吾不与之交,吾心实恶之。”
那时父亲的挚友未按与父亲所说,将父亲所捐赠的银子送到穷苦之地,而是自己做了笔生意,待生意起来,才将那笔同等数量的银子捐赠出去,被父亲发现,父亲极为生气,与那友人断交。
她不懂,银子送到了,父亲的挚友也有了营生的手段,父亲为何如此生气?
裴慎便是那样告诉她的。
裴慎,从来都极为信奉君子之道。
可她,又何时做了背信之事。
苏念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她唯一与他有过约定的,便是春莺阁一叙之事,可她也写信告知了……
蓦的,苏念猜测到了什么,她看着愈发不耐的裴慎,快速做出了反应。
“我只想见大人一面。”
她知裴慎如今最讨厌她今日欺骗他,虽她也未背信弃义,但无奈她又刚好在春莺阁见了宋祈年,还似乎被裴慎看到了。故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想法设法,让裴慎再次相信她。
“我知今日临时爽约是我不对,但那公子乃是我的恩人,恩人相邀,怎能推拒?给沈小姐下药我亦是心中惭愧,惶惶不可终日。”
裴慎看着她,不语。
他早看穿了她说话的伎俩。
苏念继续解释:“我并未有戏耍大人的意思,与那恩人约在春莺阁也只是恰巧。”
苏念眼神希翼的看着裴慎,却发现他依旧无动于衷。
轻叹一声,“若是大人仍不愿原谅我,那我愿以死谢罪。”
说完,便猛的向前靠去,裴慎一惊,将剑收回,却还是迟了一步,鲜红的血液自颈脖流出,苏念向前没了支撑,向下倒去。
裴慎将剑收回,又见苏念如断线纸鸢般的倒向了他,下意识的接住了苏念。
“柳昭!”
苏念躺在裴慎的怀里,忍着疼痛,用极为虚弱的银子气音在裴慎耳边说了一句:“大人,我知错了,大人可否原谅我?”便不顾裴慎的反应,晕了过去。
一张小脸失了血色。
裴慎实在没能想到苏念竟为让他原谅,做到这一步,心中着急的同时隐隐升起一丝懊悔,他认识苏念不过几日,却伤她数次。
或许,是他太过感情用事?
精明能干的裴大人没有察觉到,在认识苏念的短短几日,他也对自己产生数次怀疑。
苏念被裴慎送进房间,请了大夫,又细细的上了药,看了着苏念苍白的脸色,裴慎心中的懊恼愈来愈烈,终是缓了脸色,离开了房间。
她孤身一人,性子偏激些,倒也正常。
也罢,若是真如她所说,却是他太过激进了。
安静的房间里,苏念缓缓睁开了双眼,嘴角微微上扬。
她发现,裴大人软硬皆吃。
苏念摸了摸颈间的伤口,不太疼。大夫用的药极好,冰冰凉凉的,已经比她练功时受的伤好太多了。
裴慎大概是原谅她了吧,苏念想。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苏念舒服的伸展了双臂,一阵困意袭来,她猜测大抵房间内的香有安神的作用。索性放松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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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的睡了过去。
定安候府。
沈清冉刚结束琴课,有半个时辰的闲暇,便由着杏儿用温热的巾帕擦着发酸的手,懒懒的躺在榻上。一时放松下来,她的心思也渐渐飘散。
她几日未见裴慎了。
她知裴慎公务繁忙,平时也不敢打扰,只能一日复一日的,等待着裴慎哪日清闲了,便从自己繁多的课业中,挤出尽可能多的时间,好好跟她的慎哥哥相处。
可,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她也常常想念啊。
还好,她的慎哥哥这么多年身边也只有她一人。
沈清冉没忍住笑了起来,刚刚的疲倦似乎也一扫而空。
犹豫几息,还是让杏儿侧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杏儿听完,却是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小姐,终是没再说什么,出去了。
沈清冉感受到杏儿的眼神,脸上爬上了丝红晕,只安静的坐着等杏儿回来。
可没多久,杏儿却匆匆回来了,应是小跑了一阵,喘着粗气,将手中的信递给沈清冉。
“小姐,听雨有紧急的信。”
沈清冉似有所觉的快速接过信封,一目十行将信中内容看完,也急的起身,要向外走去。
杏儿赶紧拦住她,“小姐,你莫不是要去寻裴大人?”
沈清冉忙着挣脱:“杏儿,你莫要拦我,我要亲自去见慎哥哥。”
杏儿不知信中写了什么,却知晓听雨是小姐买通的裴府上的奴婢,专门为小姐传递裴大人的消息。裴大人公务繁忙,小姐每过一阵,便要让她联系听雨打听。现如今小姐如此着急,定是那裴大人出了什么事。
可小姐是京中闺秀,怎能不管不顾的去寻男子?
她抓着沈清冉的手更紧了,“小姐,若是裴大人出了什么事,何不书信一封,问问情况。若直接前往,怕是会误了小姐的名声!”
沈清冉挣扎的手蓦的一松,跌坐在榻上。
是了,她如今去见慎哥哥算什么呢?
听雨她隐瞒的极好,若是被慎哥哥发现了,该怎么想她?
她能做的,便是相信慎哥哥。
沈清冉慢慢平静下来,呆呆的坐在榻上。
杏儿松了口气,将沈清冉刚刚失手掉落的信捡回,无意看了一眼,便一下子看清了信中内容。
无他,信中字迹极大,略显潦草,一看便是匆忙写下,十分容易辨认。信中只有一句,“昨日申时三刻松竹请回春堂女大夫进回影阁。戌时一刻,松竹出府进了锦绣坊,一刻后归。”
她也知晓,回影阁是裴大人的院子。
而锦绣坊,是京中最受女子喜爱的成衣店。
更别说,松竹请的是女大夫。
她看着恍惚的小姐,有些心疼,“小姐。”
“杏儿。”沈清冉眼神清明了许多,看向杏儿,“我该相信慎哥哥的。”
杏儿却更加心疼了,世间男子皆如此,裴大人再品性高洁,也是男子,会不一样么……
沈清冉睁着有些空灵的眼睛,似是喃喃自语:“杏儿,你去告诉听雨,让她打听近来慎哥哥的行踪。”
她看向窗外的桃花树,试图安慰自己:她只是太久没见慎哥哥了,她相信慎哥哥的……
9. 大人笑起来真好看
天色微阴,京城罕见的落了场雨。
细雨蒙蒙,倒是去了些夏的热意。
苏念懒洋洋的歇在聚鲜楼厢房,轻轻打了个哈欠。
这样的天气,实在令人平白犯了困意。
自前两日在裴府受伤,待她醒来,裴慎便备好了成衣,让她带着一堆药,坐着裴府的马车回到了雪照阁。
裴慎对她的态度软和了许多。
苏念翻了个身,安抚裴慎倒让她觉得比经营聚鲜楼更累人。
日后,还是小心着些吧。
今日聚仙楼没有开门,落了雨,百姓都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街上人不多。她也干脆,将大门关了,只留一小门,给行人路经躲躲雨。
招聘厨娘的告示已贴了五日,仍没有人来应聘。今日落雨,苏念索性再等一日。
她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此事,总让她想要再拖些时日。
万一,就有些作用呢?
门外传来敲门声,苏念起身,整理了仪容。
看到元宝进来,手里拿着什么。
她问:“拿了什么?”
元宝将手一摊,“东家,金玉楼和福鼎楼都送来了信。”
苏念心中诧异,怎的突然给她写信?
将信看完,苏念提笔,分别写了回信。
元宝在一边,很是好奇,“东家,这福鼎楼上回也算和我们有些交情,金玉楼怎的也来信?”
苏念:“为招聘厨娘之事。”
京中各大酒楼,没有招聘女子为厨的案例,她如今大张旗鼓的招聘厨娘,他们来信询问倒也正常。
只不过,福鼎楼只隐晦的奉劝她不该招聘女子为厨,也真心想要相助。而金玉楼,则是好心的称赞她这一行为,并鼓励她继续下去。
福鼎楼是好心,金玉楼嘛,司马昭之心罢了。
她给金玉楼的回信,极为明显的提到了裴慎,她不介意再来一笔银子。
看着未干的字迹,苏念笑了,狐假虎威这一套她向来得心应手。
人在低谷时刻,总会有这些再踩一脚的人。
将信递给元宝,门却被再次敲响。
“东家,我在后门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人。”
苏念将门打开,见到了身上被打湿的冯叔。
苏念心中一跳,问道:“可是个女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苏念有些兴奋,大步跟着冯叔来到后院。
若她没猜错,今日应是能招到厨娘了。
后院里,一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女子缩在角落,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裳,浅灰色和深灰色交替着,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那女子察觉有人,怯怯的抬了头,竟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脸脏兮兮的,眼神很是清澈懵懂,还是个小姑娘。
苏念吩咐元宝拿了干净的巾帕,慢慢的走向了那女子,看她害怕的往墙角里直缩,苏念笑笑,蹲下与她对视,“你莫怕,我没有恶意。”
将女子的脸擦净,一张黑瘦的小脸展露出来。
苏念轻哄着:“莫怕,我是聚鲜楼的东家,你在聚鲜楼后门可是有事?”
许是苏念笑的太过亲和,那女子终是缓缓放开了防备,“我叫安夏,是……来应聘厨娘的。我……爹是厨子,他教了我很多。”
这真是让苏念十分高兴了,她将女子带到后厨,“你先做一道拿手菜试试,如果做的好,便能留下来。”
怕影响她,苏念带着人回避了,今日有了大进展,苏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个,以后便会轻松些了。
没多久,后厨便传出一阵奇特的香味,这香味十分霸道,直往人鼻孔里钻。
连回前厅的元宝也被引着回来了,眼巴巴的看着后厨虚掩的门,止不住的咽着口水。
这不是京城菜式的做法。
待那女子端出来一盘爆炒大虾,倒是让苏念极为意外。
这大虾京中没有,是她特意托人从舒州带来的,日夜颠簸不停,到京城也只剩这一盘子的量,后厨食材众多,她怎就挑了虾?
苏念再次看向那女子,不似京中女子的娇嫩白皙,脸是黝黑的,手上也布满了薄茧。
她心中有猜想,试探的问道:“你可是舒州人士?”
那女子却猛的抬头,看向苏念,一张小脸写满了紧张,“我是舒州锦城人士,但我是良民,我爹死了,让我到京中寻亲,他们不愿接纳我……”
苏念明白了,舒州是边睡之地,百姓穷苦,也是罪臣家眷流放之地,平常人提到舒州,是会心中鄙夷的。
但这对于苏念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刚好需要一位舒州的厨娘。
苏念上前,握住她的手,很是诚恳的说:“你若愿意,便留在我这聚鲜楼,做这里的厨娘,可好?”
“真的吗?我愿意!”
那女子年纪尚小,此刻想法尽数写在了脸上,欣喜之情感染了苏念,她上前轻轻的抱了抱她,瘦的只有薄薄一片,心里闪过怜惜。
她年纪这样小,又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定是受了不少苦。
聚鲜楼还没有其他女子,苏念亲自带她梳洗了一番,将她带到了后院的厢房,才回到她的房间,准备出门赴约。
这次约在了竹影楼,是京中文人世子都爱去的风雅之地。
她到时,裴慎已经在那坐着了。亲自给她倒了茶,放在她面前,“柳掌柜,今年新贡的上好龙井,尝尝?”
苏念被裴慎的态度惊到了,这态度,可不像是对仇恨之人该有的,反而像是……友人?
裴慎那充满正气的脑子又自省了什么……
她坐下默默的享受了裴慎亲自倒茶的待遇,嘴角忍不住上扬。
果真是好茶!
裴慎:“不知柳掌柜对刘鸿之事有什么对策?”
苏念心思回笼,严肃起来,道:“自是我以身为饵。”
裴慎却是皱眉:“此事还有待商榷,柳掌柜何必以身犯险?”
哦?苏念看向裴慎,他担心她?
苏念有些意外了。
她坏心思上头,对上裴慎的眼睛,含笑的双眼满是柔情,语气也轻轻柔柔:“我不怕的,大人会护着我,对吗?”
裴慎心里猛的一阵慌乱,急促的躲开了苏念的视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道:“自然。”
好似和刚刚无异,如果苏念没瞧见他通红的耳尖的话。
她略带揶揄的看了裴慎一眼,轻轻的笑开了,“那小女子的性命就交给大人了。”
“大人可不要让小女子失望。不然,小女子性命不保啊。”
裴慎匆忙点头,在喝了三杯茶后,才消了耳边的热意,心中微微叹息,他一向是知道她的坏心思的,却总是无可奈何。
只能重新正色道:“柳掌柜可想好怎么让刘鸿进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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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苏念眉眼间充满了自得,“大人静等消息便好。”
裴慎见她这张扬的样子,心里也升腾起了期待,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她是这般张扬肆意的女子。
苏念却猛的凑近,“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念记忆里裴慎便极少笑,阔别八年,再次看到苏念心中是有些激动的。
她一直都觉得裴慎笑起来好看,可惜裴慎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裴慎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苏念的话仿佛炸开在他耳边,心跳不受控的开始剧烈跳动,热意还是席卷了他的脸,一路蔓延到了脖子。他一时没了反应。
怎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
窗外淅淅沥沥的的落着雨,透过窗传来一丝丝凉意。可裴慎却觉得空气中无比的热,浓稠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传输着热气。
太热了些……
沈清冉此时才赶到,她有些急促,自收到听雨的消息后,她便匆忙赶来,可听雨毕竟只是个奴婢,不能清楚的知道裴慎的行踪,她收到信时,裴慎早已出门一个时辰之久。
她不知裴慎在哪个房间,便随意敲开了几个,皆不是裴慎,招来一顿骂后,沈清冉心中委屈却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能无头苍蝇般寻找。
终于,她眼前一亮,见裴慎从房间出来,她意欲上前,却又看到裴慎身后出来的青衣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兮。
仔细看,才发现裴慎脸色还带着一丝红晕,耳尖的红晕更为明显,神色也极为不自然。
她心中大惊,赶紧上前,“慎哥哥!”
裴慎有些意外,“清冉,你怎的在这?”
沈清冉左右环顾,看向了一旁的桌子,“我是来买些宣纸的。”
竹影楼,也卖文房四宝。
沈清冉说完,才好似刚刚看到苏念般,咦了一声,问裴慎:“慎哥哥,这位不是聚鲜楼的掌柜嘛?你们怎么在这?”
苏念看着她拙劣是的演技,觉得颇为好笑,调侃的看了裴慎一眼,行礼,“沈小姐安好,我是聚鲜楼的柳昭,今日与裴大人在此有要事商议,如今,我也该告辞了。”
苏念说完,朝裴慎轻轻点头,便转身离去。
沈清冉看苏念离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看向一旁的裴慎,心里无比庆幸今日自己来了,如此,她还能和慎哥哥多待一会儿。
她尝试的抓起裴慎的手臂,笑着问他:“慎哥哥,我想吃东街巷子口的桃花酥,我们去买可好?”
裴慎心中却在想着苏念行动之事,想快些回去做些准备,他既已答应会护着苏念,便不会敷衍了事。
他松开沈清冉的手,“清冉,我今日有要事,让杏儿陪着你,改日我再陪你买。”
说完,也匆匆离开。
只留下沈清冉站在原地,直到裴慎离开竹影楼大门,举着的手才脱力般的垂落。
她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块。
杏儿看着自家小姐被裴慎丢下,心疼的上前扶住了她,“小姐,我们回去吧。”
沈清冉看向杏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她的手,“杏儿,慎哥哥只是太忙了,我改日来找他他便会有空了是吗?”
她殷切的看着杏儿,直到杏儿点头才放松了抓着杏儿的手。
或许是他他太久没见慎哥哥了,她多来找慎哥哥就好了……
是这样的。
10. 失望
苏念没有回聚鲜楼,而是来到南街一条破落的巷子。
她一走进巷子,便有数十个半大的孩子围向她。
是南街的乞儿。
他们并不怕苏念,很是热络的喊着:“柳姐姐!”
苏念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笑的亲切:“今个儿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做好了姐姐请你们吃一个月的饭。”
“哇!”
苏念看着其他小乞儿也都聚了过来,很是满意。
她抬头看向远处雨过天晴后的天空,笑的肆意,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京中最近突然传起来个消息,说是端阳候多年来的好名声都是假的,连每年往外送的银子也没送到百姓手里,全是贪污来的赃款,借此往外运呢!
一时间,京中大小街头巷口百姓都议论不已。
“诶,听说了没,就那个端阳候,不是说是大善人吗?听说都是假的!”
“我也听说了,也不知从哪传起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我看八成是真的。”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我有小道消息,是他身边人传的,不然咋传的这么真。”
“真的?”
“我看就是真的……”
端阳候府。
端阳候看着下首一众幕僚,气不打一处来。
前首的蓝衣男子上前抱拳:“请侯爷相信我们,绝不是我们透露。”
其他幕僚也纷纷表忠心。
端阳候看向了角落,朗声道:“刘鸿,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这是他身边最能干的人,却野心极大,难以掌控,他知道自己太多事,本该趁早杀之,却又实在能力出众,一直留到了现在。
此番京中言论,简直是说了个十成十。
他不得不怀疑他。
刘鸿这才不情愿的上前,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非我所行之事。”
“刘鸿!”
端阳候被他惹出一肚子火,“你就是这么跟你的主子说话的!”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端阳候眼神阴翳的盯着眼前有些吊儿郎当的男子,想到如今还有要紧之事要解决,终是拂袖而去。
“别让我查到是你所为!”
刘鸿看着端阳候的背影,嗤了一声,在他看来,端阳候就是个艰险狡诈的小人,却还要给自己戴顶高帽,虚伪至极。
即便不是他干的,他也早就想这么干了。如今的他,还想结交一下这位能人志士,好好夸赞一番。
他回到居所,心情烦闷,却发现家中储藏的酒也没了,暗骂了一声,出门买酒。
本是打算去常买的一家酒肆,却在半道遇两个醉酒的汉子,争抢着手里的酒,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皱眉,欲从另一边绕过去,没想到这两汉子也到了这边,争吵间,一壶酒摔落在刘鸿脚边,碎了一地,一股浓烈的酒香散发开来。
汉子大叫:“我的酒!”
随即,两人扭打起来。
“都说了让给我,偏不听,如今打碎了谁都喝不了!”
“你怕什么!聚鲜楼又不会跑,再去买就好了,何况,那聚鲜楼掌柜长的美若天仙,你正好回去多看两眼。”
“那你得请我喝两壶……”
刘鸿听着背后的声响,心思活络起来。
聚鲜楼……
好酒,还有美若天仙的女掌柜……
刘鸿换了个方向,直奔聚鲜楼而去。
他不知,刚刚还在扭打的汉子,此刻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赏钱真好拿!
刘鸿看着眼前气派的建筑,上方龙飞凤舞的写着聚鲜楼。里面烛光如昼,照的大厅十分明亮。
看着倒是不错。
他抬脚往里走,一小二殷勤的将他引了进去,一进到里面,才发现里间坐了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正看着他露出温婉的笑,眼里波光盈盈,当真美若天仙。
那女子上前,“客官,您是今天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我们就快要打烊了。大厅清冷,何不随我到二楼雅间?”
烛火照耀下,女子的容颜泛着光泽,红唇微张,睫毛扑闪,刘鸿今日没喝酒,却觉得已经醉了。
他下意识的跟着走,来到一个同样烛火通明的雅间,目光追随着那女子移动。
被劝的喝了几杯美酒,刘鸿便觉得醉的厉害了,他耳边传来女子清灵的嗓音,眼神痴痴的看向眼前吐气如兰的女子。
“客官,小女子仰慕您已久,若不是天不随人愿,客官想必已是位极人臣,名震大渊了。”
“如今只能委屈客官,在端阳候门下,却要忍受寄人篱下之苦。如今,百姓都知晓了端阳候是个伪君子,客官总算能有机会脱离端阳候了。”
刘鸿眼前看着美艳的女子,耳边听着温柔缠绵的声音,他觉得有些不似人间了。
抬手想抚摸女子娇嫩的肌肤,被轻轻躲开,他却是笑了,对他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极致魅惑。
“客官,何不做那背后推波助澜之人,让客官重获自由身?”
“那端阳候不是个好人,怕是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客官何不讲他公布于众?”
“世间需要客官这样……”
刘鸿缓缓抬头,眼神阴翳,早已不见刚刚的迷离。大手向苏念伸去,苏念一顿,快速躲开,却没想到刘鸿更是乘胜追击,另一只手向苏念袭去,她赶紧躲开,快速反击。
可刘鸿比她快许多,招招致命。
苏念心中暗骂,裴慎干什么吃的,竟刘鸿会武功都没查出来,还武功不低,她都敌不过。
打斗间,她一个不查,被刘鸿一掌震到肩膀,苏念扑倒在地。
“雕虫小技,竟也想套我的话。”
刘鸿上前,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之前旧伤未愈,刘鸿力道不低,不一会,她便坚持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
“说,谁派你来对付我的!”
苏念看着一脸狰狞的刘鸿,心中快速思索。
如今这局面,是她未曾想到的。她不知刘鸿会武功,即使如此,她在雅间里也点燃了迷香,酒也下了料,却还是失算了。
刘鸿不敬端阳候却能在他底下活这么多年,定是十分聪慧,她如今处于劣势,又受了伤,唯一的机会便是强行催动内力,如果尽力一试,或许还有胜算,只是,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念想起了裴慎,他说,他会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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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她艰难的看向门口,为防止伤及无辜,她在上楼后就让其他人归家了,若是裴慎有所准备,此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早该上来了。
或许,他就快要来了。
裴府
裴慎看着晕在怀里的沈清冉,心中担忧。
他今日本要早早出门,可清冉却突然来寻他,神情十分着急。
裴府的下人认得她,便让她进来了。她进来看到他便哭着说上次的病症又犯了,她心中害怕,只想来寻他。
裴慎初觉十分奇怪,苏念没道理这个时候对清冉下手,他安抚清冉,想等他寻过苏念后再调查清楚。
可沈清冉突然倒在了他怀里,手抓着他不放。他若强行掰开,清冉便开始啜泣。
他不知苏念那边如何了,可清冉的样子也让他担忧。他只能赶紧让松竹叫了大夫,可大夫便如同当初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裴慎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担忧愈来愈浓。终是下定决心,招来杏儿,快速掰开了沈清冉的手。
施展轻功,快速向聚鲜楼赶去。
苏念艰难的呼吸着,直到视线模糊,手脚无力,却依旧没等到裴慎。
刘鸿大笑:“你是在等人来救你吧?没来?那你活该死在我手里。”
苏念终于死心,她早该想到,当年裴慎便说会护着她,可她直到家破人亡,到了千里之外的舒州,也没能再见裴慎。如今,他又说要护着她,依然没来,是她抱有希翼,想再相信他一次。
她也想,被人护一次。
可到头来,他还是没能护着她。
她不会再信他。
苏念不再犹豫,催动内力,顿时身上有了力气,快速拍了刘鸿一掌,刘鸿没有防备,正中胸口,手也放开了苏念。
苏念起身,却因强行催动内力血气上涌,腥甜自喉间传来,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强撑着将血擦去,不敢稍作休息,拔出发间的簪子,一鼓作气刺向了刘鸿的腹部,力道之大,将整个簪子都没入了刘鸿身体,鲜血快速蔓延了他的灰色衣衫。
刘鸿直接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苏念瞬间放松了身体,又是猛的一大口鲜血,青色衣裙变得血淋淋,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从始至终,裴慎都没来。
她踉跄的走向椅子,想坐下调息,却一时恍惚,倒在了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苏念模糊的看着天花板。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裴慎的声音。
幻听吗?无所谓了。
苏念闭上了眼睛。
裴慎终于赶到,破门而入,所见之处一片狼藉,刘鸿躺在地上,鲜血几乎浸透了全身。
他匆忙的寻找苏念,终于在边上的椅子旁看到了她,她倒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没有表情,也没有了眉眼间那股肆意,苍白又脆弱。
他感紧抱起苏念,顿觉她身上冰凉,颤抖着搭上了苏念的鼻下,感受到微弱的气息,猛的松了口气。
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愧疚与恐慌席卷了裴慎,他被压的有些无法呼吸。双眼通红的看着苏念,眼角也泛起泪意。
“对不起……”
11. 疏离
今日裴府与往日有些不同。
在一众下人看来,裴府简直是发生了件天大的事!
原是昨日酉时公子竟抱了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回来,听闻公子十分急促,不惜动用轻功直接抱着女子从房梁一路踏过,落在院子时把一众奴仆吓了一跳。
随后,更是抱进了他的房间,命松竹连夜拿了帖子请来了宫里的太医。
回影阁昨夜烛拖达旦,下人进进出出,闹出了好大动静。
裴夫人特地派人询问,也被公子挡了回去。
府中下人议论纷纷,愈演愈烈。
苏念在第三日的凌晨醒来,她艰难的睁开双眼,迷蒙的看向了头顶的床幔。
淡青色的床帘,很朴素,没有一丝花纹,身下的床也硬邦邦的。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想起身,却浑身酸痛无力,用力抬手,却也只动了动手指。
她动不了,喉咙也刺痛的厉害,干涩沙哑。
这是在哪呢?
她没死吗?
突然,她听到了门推开的声音,有脚步声在缓缓靠近。
苏念有些好奇的向外看去,慢慢的,一张俊逸的脸进入她的视线。
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也似乎长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嘴唇干裂,很是憔悴。
与她对上视线时,眼里便冒出了欣喜的光。
苏念缓缓收回视线,表情淡淡,颇有些失望。
怎么是裴慎……
竟然是裴慎的床,上回她晕过去,裴慎都没让她睡这边。她宁愿睡回原来的客房,也不想睡这硬梆梆的木板!
裴慎很是欣喜,转身叫了大夫,又把苏念扶起,喂了水,苏念顺从的吞咽,顿时感觉刺痛的喉咙好多了,她恢复了些力气。
看向忙碌殷勤的裴慎,“此番多写裴大人了。他日我必有重谢。”
裴慎动作一顿,看到苏念眼里的疏离,抿了抿唇,道:“此事是我有愧于你,我必尽心补偿。”
“大人说笑了,大人公务繁忙,我不敢奢求大人前来救我,如今大人将我带回救治,我已感激不尽,何谈补偿?”
她的眼睛平和的望向裴慎,没有揶揄,没有肆意,笑容得体,语气也轻柔,发白的唇显得她十分虚弱,她却没有用狡黠的眼睛看着他,借此向他讨要什么,也没有质问他,嘲讽他,更没有故意倒在他面前,求他怜惜。
什么都没有。
是裴慎熟悉的京中姑娘的模样,端庄又得体。
可裴慎心中生起了慌乱,直接盖过了苏念醒来的欣喜,苏念的样子让他感到陌生,他曾经希望苏念能像沈清冉那样,天真纯善,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处于算计和伪装。
如今她对他似乎没有算计,或者她对他已经没有算计的必要,他已经被她排除在外了。
他僵硬的解释:“并非是我故意,是清冉突发恶疾。”
苏念心中恍然:哦,原来是要守着别人。
怪不得……他又没来救她。
她不咸不淡的回:“哦,那给沈小姐请大夫了吗?”
裴慎这才想起,他带苏念回来后便没有再见到沈清冉。
他心中疑惑沈清冉的病症是否真如她所说如上次一样,可一月未到,苏念也没有再接近过沈清冉,按理来说她不该那么快犯病的。
可他见如今苏念的模样,直觉不该再问。
他答:“请了。”
苏念没有再多言,闭上眼睛假寐,她刚刚醒来,还虚弱的很。
裴慎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再向她解释什么,可苏念似乎并不愿意听。
他从来都果断,此时却不知该如何。
踌躇一会儿,他有些干巴巴的开口:“翻案一事,我定当尽力而为。”
“嗯,多谢大人。”苏念眼睛都没睁,极为敷衍的回应。
她有些累了。
裴慎无法,让松竹送了易消化的流食,苏念便优雅的吃了起来。
都是清粥小菜,熬粥的米应是京郊的,只有淡淡的香,小菜应该也是,样式不好看,味道也不好。
比不上她聚鲜楼。
苏念嫌弃的挑着吃了两口,优雅的擦嘴。问道:“刘鸿死了没?”
裴慎见苏念主动与她说话,一丝欣喜涌上心头:“并未,已送到医馆,吊着一条命。”
“哦。”苏念语气好了些,“麻烦大人快些审讯,莫要让端阳候察觉。”
“我先告辞了,劳烦大人派人告知聚鲜楼的车夫来接我。”
裴慎上前想制止,她伤的极重,不该轻易走动。却被苏念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眼神里只有冷漠。
他只能放弃,道:“无妨。”
苏念坚持要走,裴慎只能将裴府库房里的好药都搜罗出来,装给苏念。
看着马车走远,裴慎转身往定安候府走去。
他还不知清冉如何了,也不知,她到底是否有如何。
今日苏念的样子,让他对沈清冉起了怀疑的心思。
沈清冉听闻裴慎来寻她,又惊又喜。
她早就收到听雨的消息,她猜测那女子是苏念,听闻那女子被众人亲眼看着被裴慎抱进了回影阁,她简直要忍不住去寻他。
被父亲拦着,她待了两日,心中十分焦急,那日慎哥哥抛下她去寻了苏念,她就感到十分不可置信,她从未见过慎哥哥对一个陌生女子胜于她。
今日慎哥哥来寻她,可能就是来向她解释的。
她就知道,她在慎哥哥心里是不一样的。
沈清冉急的小跑起来,一路跑到大堂,看见裴慎坐在里面跟她爹喝茶。
她停下来,整理了仪容,用帕子细细擦了额间的细汗,问身旁刚追上她的杏儿:“杏儿,我今日这身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杏儿看着兴奋的小姐,踌躇着说:“小姐,我听守门的陈大哥说今天裴大人来时脸色不佳……”
“要不,咱们还是先让侯爷先问问裴大人?”
“怎么会!”沈清冉完全不在意,“杏儿,慎哥哥要是脸色不好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如今我过去才是安慰慎哥哥的最好时机。”
说完,便不顾杏儿的阻拦,跑进了大厅。
“慎哥哥!”
定安候见到女儿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叹息一声,默默的离开了。
他总拿这个小女儿没办法!
当年发妻离世,唯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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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便是这冒死生下的小女儿平安长大,他这些年尽心尽力,唯恐她磕了碰了,她却一股脑将心扎在裴慎身上,这么多年,越陷越深。
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她。
裴慎仔细观察着沈清冉的脸,虽说她在脸上扑了胭脂,但裴慎还是观察到了沈清冉的手,正值盛夏,穿的更为清凉,玉藕般的手臂露出一截,光滑细腻,什么都没有。
他询问:“清冉,你今日病好些了吗?”
沈清冉笑着的脸一僵,眼里闪过心虚,双手微微握拳,“慎哥哥,我好多了,已经没事了。”
裴慎眼睛微眯,他清楚的看到了沈清冉的小动作,他了解她,一心虚便会不自觉的握拳。
何况……
“清冉,我没有拿药给你,你怎么好了?”裴慎孤疑的看着沈清冉,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我爹请了太医来看诊,一下就好了。”沈清冉已经心虚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以至于她忘了,沈家请的太医从来都是固定一位,是沈家族人,从小为沈清冉看诊。
上次太医便来看过了。
“清冉!”
裴慎声厉叫她,她吓得怔怔的看着裴慎。
慎哥哥,怎么这么凶?
“我问你,你那日是不是装的?”
沈清冉没见过这样的裴慎,她不知道,裴慎在大理寺,有个活阎王的称号,只是面对她,裴慎总是会刻意温柔些。
她瞬间便没了说谎的胆子,急的眼中有泪光开始闪烁,慢慢流出一行清泪。
她抓住裴慎的手臂,哭着恳求,“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你好久没陪我了,你都在陪那个柳昭,我害怕你不理我了……你别生我气。”
在沈清冉记忆里,裴慎最看不得她哭,她每次一有要掉眼泪的架势,裴慎便要给她买桃花酥,哄着她说是他的错。
可裴慎只看着沈清冉的脸,慢慢将她的手掰开,皱着眉,眼里满是失望,“清冉,你可知,因为你的玩闹,柳昭差点死于非命!”
沈清冉愣住了,她忘记了哭泣,想起来听雨的信中所说:公子于昨日酉时抱一受伤女子进回影阁,至今未出。
她不知,受了多大的伤。
若是伤及性命……
她不敢想。
沈清冉再次看向裴慎,眼神里满是希翼:“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我、我去向他赔罪,我知道错了……”
裴慎闭上了双眼,心里长叹一口气,终是不忍心见从小照顾的人哭的如此伤心。他安慰道:“若你有悔改之心,便过两日去聚鲜楼,好好道歉,直至求得她的原谅。”
沈清冉连忙点头。
她虽不喜裴慎与柳昭一起,却从没害人之心。
裴慎想起苏念,那夜脆弱苍白的样子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他信奉君子之道,平生最痛恨失信之人。如今,他也做了此等恶人。苏念会原谅他么?
他又想起平常张扬明媚的苏念,竟发现想起时全无厌烦,却还让他无端生出欣喜。
他原是没厌过她的。裴慎想,那如今,他改怎么让苏念回到从前?
12. 要原谅吗?
聚鲜楼在苏念不在的两天依然有条不紊的开着,除第二天端菜给苏念的元宝发现满室狼藉混乱过一阵外,也被裴慎传来的消息迅速冷静下来正常营业了。
安夏在那过后休整一天,也开始进入后厨,正式成为了聚鲜楼的厨娘。
安夏做菜的风格,是舒州口味的辛辣咸香。每每掌厨,刺激霸道的香味便能从锅里传到整个后厨,再丝丝缕缕的传入大堂。
连杨厨子都要站在一旁,对安夏熟练颠锅的技法赞不绝口。元宝更是时不时瞟着后厨,心已经不在身上了。
这丝丝缕缕的香味终是绊住了路过的百姓,她们在观望着,却又装作无事的离去。
苏念回来时,聚鲜楼大堂空无一人,连元宝也不在。
这就很奇怪了。
她虽不敢说元宝他们多忠心,但玩忽职守也不太可能。
苏念环顾一圈,却刚好见元宝从楼梯下来,脸上还带着细汗。
见到她,脸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欣喜,大喊:“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这一嗓子可把后厨后院的人都引了过来,杨厨子笑的有些泪眼朦胧,他看见苏念苍白的脸色,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在他看来,苏念不止是他的东家,更像是他的孩子般。和他儿子一般的年纪,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眉眼间总是不经意的带着愁绪,
此番苏念消失了两天,杨厨子虽也知道人在裴大人身边,可那地上大片的血迹,他又隐约猜到了些。
这孩子定是受了不少苦。
安夏也腼腆的站在一边,轻轻的喊了声:“姐姐。”
冯叔从后院跑出来,脸上都是憨厚的笑。
苏念看着这些笑容,心里涌入一股暖意。
这是她自家破人亡后难有的来自身边之人的温暖。
她也跟着笑,不同于见裴慎时那带刺的笑,也不似见宋祈年时装作顺从的笑,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她多年来少有的觉得自己身边依旧有所依靠,不再如履薄冰、步步艰辛的喜悦。
真好。
众人见苏念脸色苍白,连忙让苏念回房间休息,便各自散了做事。
元宝进了后厨,不一会便端出一盘带着热气的菜式往楼上跑,步伐很是匆匆。没多久,又是步履匆匆的下来,继续重复动作。
其他小二也是如此。
苏念感到奇怪,她大概能猜出楼上雅间有客人,但怎的这么匆忙?而且一楼大厅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人在这。
她叫住了刚下来的元宝。给他倒了杯水,询问道:“怎的如此匆忙?雅间有多少客人?”
元宝接过水便一口喝了个精光。他这几天都十分忙碌,今天更是从开门便是没停过。
“东家,楼上早就满了。客人都在后门排着队呢!”
苏念:?
她又环顾了一圈大厅,示意元宝看过去,问:“怎么回事?”
元宝嘿嘿一笑,像是讲什么隐秘之事,压低了声音:“东家,你有所不知,安夏做的菜太香了,这香味早就飘到了街上。可他们非要从后门进来,还非雅间不可。”
苏念懂了。
大抵是闻着香味馋了,却又碍不下面子,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进了聚鲜楼,吃了厨娘所做的饭。故从后门进入,再上了雅间,便没人知晓。
她暗叹一声,世家子弟家中厨房基本都是男厨子,丫鬟只有烧火的份。寻常百姓也轻易不会到酒楼来吃饭。可即使是普通百姓家,遵循着男子种地,女子织布做饭的规矩,依然觉得女子出来奔走露面是伤风败俗之事。世家子弟又怎会放得下面子?
她摆摆手让元宝去忙,心里却想着该如何破除这局面。
此时,冯叔却在不远处张望,见元宝离开,便有些小心翼翼的上前,“东家。”
苏念沉浸在刚刚的思索里,见冯叔也来寻她,有些意外,“冯叔,怎么了?”
冯叔紧张的搓手,“东家,家弟已到了京城。”
苏念猛的想起,她之前让冯叔联系他弟弟商讨卖鱼之事,便赶紧让冯叔带她去见。
舒州的厨娘已经寻到,若是有鱼,她之前的设想便可以试着去做了。
冯叔将他弟弟安排在了客栈,本是两日前便到了,可苏念不在,便拖到了今日。
为表诚意,苏念亲自上门,在客栈大厅见到了冯叔的弟弟。
和冯叔有五分相似,却很瘦,眼睛带着灰败的沧桑。
他见到苏念,眼里透过一丝惊艳,察觉到自家哥哥的目光,赶忙上前行礼,“鄙人冯琦,见过柳掌柜。”
苏念直入主题,摆手让他起来,问:“冯大哥,我欲购买你在雍州手里的鱼,需制成干。有多少,我都要了。”
这一下将冯琦激动的站了起来,有些结结巴巴,“柳掌柜,这、这……您说的可是真的?”
冯琦眼里都是震惊,新鲜的尚无人收,苏念却要制成肉干?
要将鱼肉制成干,需铺上大量的盐,在日光下晒,直至干硬无比,肉质紧实。
可晒制成干的鱼肉不可避免的带着腥气,又十分的咸,不管是蒸还是煮都只有咸味,且肉太硬,不符合京城肉食喜嫩的口味。
全要要了,能做什么?莫不是,拿去喂猪?
冯琦感激苏念,便开了极低的价格。
“不。”苏念摇头,“冯大哥给我雍州那边的价格便好。”
“或者,我愿意再加上三成。”
拒她了解,冯琦生存十分不易,她也愿意帮衬一把。
冯琦连连拱手,激动的不能自持。
当即决定连夜赶回雍州,若此事成了,不但他冯家能脱离困苦的日子,那条河边的百姓也将不再挨饿。
冯叔也在一旁看着苏念,鼻子一酸,竟也有了想大哭一场的架势。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此去经年,或许雍州百姓便不必像他一样,背井离乡。他也能在年老之后,回到家乡,落叶归根。
鱼肉供货一事解决,苏念也有了些好心情。她在刚刚冯叔来时便想到,安夏需被京中百姓认可,鱼干也需要推广出去,何不将二者结合,让安夏当众做出菜式?
介时,京中百姓人人都是见证者,当实力足够强大,区区的虚无缥缈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等冯大哥将鱼肉运到京城,便是她苏念大展身手之时!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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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着,心情更好了。
沈清冉坐在马车上,心里止不住的忐忑,她从小定安候娇养,未受过任何苦楚,她只知她生来便是定安候之女,是人人尊敬的世家贵女。后来遇到了裴慎,她更是京中姑娘都艳羡的女子。
她或许有些任性,却从没想害人。
杏儿不忍,安慰她:“小姐,你莫要再自责了,等会儿好好跟柳掌柜赔礼道歉,她……我们诚心些就是了。”
杏儿也不敢保证,苏念会不会原谅沈清冉。沈清冉的确当时没有坏心,但伤害也是造成了。
何况,她们刚刚已经得知,裴慎抱苏念回来的时候,苏念浑身都是血。
这是受了多重的伤才能流这么多的血,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上回犯了事的李二被打了二十大板子,下半身便被血浸透了,当时李二的惨叫响彻了下人的耳房。
那是她见过的流了最多血的人。
如今苏念似乎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会想轻易原谅吗?
沈清冉听着杏儿的安慰,依旧觉得心乱如麻,她心中似有大石,不断上上下下,扰的她呼吸极不安稳,顿觉四周空气都稀薄了许多。
她吩咐杏儿:“将帘子掀开些。”
帘子掀开一角,她才发现今日是百姓赶集的日子,正值巳时,百姓来来往往,马车行的缓慢。
燥热的空气铺面而来,沈清冉闭了闭眼,试图调节内心的慌乱。
她一直都知,慎哥哥喜欢大方得体的女子,故她虽性子急躁,却总是尝试让自己更加沉稳些。
轻呼了一口气,沈清冉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聚鲜楼。
下了马车,沈清冉急匆匆的进了聚鲜楼,可所见之处,竟没有一人。
她来回踱步着,直到看到元宝下来,赶紧让杏儿拦住。
“什么?”
“你说,你们掌柜不在?”
杏儿的声音传来,沈清冉也不顾贵女的仪态,上前询问。
“是啊,我们掌柜出去有一会儿了。二位可要用雅间?”
元宝还是这几天第一次见到有客人从正门进呢,他很是热情。
“二楼雅间如今已满,客官可要在一楼大厅等等?”
等等?
沈清冉也没想到苏念竟是不在,她心中乱的很,听到元宝的提议,便快速答应下来。
“那我们等等。”
苏念坐着马车,有些昏昏欲睡。冯叔知她受伤,将马车开的极为稳当。
刚下马车,便听到有女子的呼喊。
“柳姑娘!”
哦?是沈清冉。
她似乎没有上次见到的精致,脸上似是上了妆,却又蹭掉了大半,表情很着急的样子。
“沈小姐,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清冉终于见到苏念,见她脸色苍白,唇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心中懊悔更甚。
她朝苏念行了个标准的平辈礼,“柳姑娘,那日并非慎哥哥不愿救你,是我故意装作突发病症,让慎哥哥耽误了时间。我不知会让你受伤,我……可否求得你的原谅?”
苏念看着一脸诚恳的沈清冉,知她是真心道歉。
要原谅她吗?
13. 原谅的要求
苏念笑笑,将沈清冉迎了进去。
在街头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沈清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念单薄的背影。
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念让沈清冉坐下,让元宝上了壶茶。
看着沈清冉不安的样子,没再卖关子,“沈小姐,我并无怪你之心,你不必如此担忧。”
沈清冉猛地抬眸看她,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柳姑娘,应是个极好的女子。
苏念倒也没说谎,她本就没将希望放在裴慎身上,她孤身一人这么多年,若是轻易便将性命交予他人,那她怕是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裴慎的确有错,至少他应该查清刘鸿武艺高强,也应该在答应了她后及时赶来救她。毕竟,裴慎亲口答应了。
不过,苏念不太在意。
裴慎不是第一次说会护着她,可他,都没护住。
她只是累了,不太想对裴慎陪笑脸了。也不会在危急关头期望着裴慎出现,她自己,便能解决。
她像沈清冉展露了善意,温和的看着她,“沈小姐,这是我与裴大人之间的恩怨,不怪沈小姐。”
沈清冉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有些愧疚,在见到她与裴慎走近时曾对她产生过敌意,甚至害的她受了严重的伤。
可如今,她发现苏念似乎并不喜欢裴慎,或许她在竹影楼时对裴慎还是熟悉又热络,但现在,好像只有淡然。
沈清冉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她倒是不怕苏念来抢她的慎哥哥了。
昏暗的地牢里,挂在铁链上的人正歇斯底里的惨叫着,他身上已没有一块好肉了。
裴慎看着手上的供词,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牵连的人如此广泛。
刘鸿虽才智过人,却是个软骨头。裴慎常年审讯犯人,花样层出不穷,一下就让刘鸿招供了。
裴慎微微叹息,大渊竟有这么多蛀虫!纸上下半部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他大致看了一遍,发现竟有半数都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
但——
裴慎捏了捏薄薄的纸,有些忐忑。
总算能给苏念一个交代。
裴慎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刘鸿,吩咐道:“看着点,莫要死了。”
他转身出了地牢,门外的日光有些刺眼。裴慎上了马车,手里捏着供词,将供词抄录一份,小心的折成小块,放进了内袋里。
行至聚鲜楼,见到空无一人的大厅,裴慎观察四周,大厅无人,却飘荡着浓郁的香味。
他转身便上了二楼。
脚步停留在苏念的厢房,敲门的手迟迟没有搭上去。
或许她不愿见他呢?
裴慎还是将手放下,转身欲去。
他应再等两日的,苏念如今重伤未愈,怕是再见到他,便郁结于心了。
刚踏出一步,房门从里面打开,苏念苍白的脸显现出来。
“裴大人,既然来了,可要进来坐坐?”
要走便走,要留便留,裴慎在她房门外来回踱步是怎么回事?
她是会武功的,裴慎的动静吵的她无法安宁。
裴慎听着苏念的邀请,顺势便答应了。
“好。”
苏念:“……”
他还真答应了?
苏念给裴慎沏着茶,问道:“大人来我这聚鲜楼有何事?”
裴慎拿出怀里的名单,递给苏念:“这是刘鸿的供词。”
苏念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
越看,她心中戾气越重。
名单中的姓名,至少半数都多多少少受过父亲的恩惠,甚至,她记得这个姜成山曾来过苏府,夸赞过哥哥的骑射。
这些,都是参与那琼州贪污案的人?
可为何,最后受罚的只有父亲!
苏念沉默的看着名单,裴慎见苏念紧皱着的眉头,轻轻咳嗽了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名单上的官员我都会一一排查,柳掌柜安心休养便好。”
苏念的目光从名单离开,看向裴慎,“如此,便多写裴大人了。”
裴慎不是第一次被苏念这样看着,她有一双含情眼,每每看他时,他总能从里面看到盈盈波光,就好像,她对他,充满了信任与欢喜。
尤其是笑着的时候。
可今日,这双眼睛只有温和。
淡淡的温和。
他看出了苏念不愿留他,可他却总觉得不该走。
裴慎:“柳姑娘,那日我已知错,不知……柳姑娘如何才能原谅我?”
苏念眼皮跳了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求她原谅?
“裴大人,还是唤我柳掌柜吧。”苏念听着别扭。
她们哪里有这么亲密?
裴慎心下沉了沉,苏念对他越发疏离了。他直觉不该这样,他该补偿些什么。
“柳……掌柜,若你能原谅裴某,裴某定竭尽所能,达你所愿。”
哦?竭尽所能?什么都能做吗?
苏念孤疑的看着裴慎,说出了心中所想,“既然大人如此有诚意,那便——”
裴慎期许的看着她。
苏念笑了,“那便也如哪日大人刺我脖子般往大人脖子上划一刀吧。”
哦,她果然得到了裴慎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是他真的有诚意的话,往自己脖子上划一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当日也生生挨了一刀啊,虽是她故意为之。但她可没忘记,裴慎暗杀她那晚便往她身上划了好几刀呢,到现在,都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一女子都不怕,裴慎应该不会拒绝吧?
苏念好整以暇的看着裴慎,示意他快些动手。
裴慎缓缓抽出雅间的佩剑,似是下定了决心。她若这样才能原谅,那他便愿意。
可是心中却有着难以忽视的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红了眼尾。
是那日刺伤苏念的剑,是把好剑,轻轻一划便刺破了肌肤。
裴慎将剑抵在了脖子上。
突然,一阵子敲门声传来。
“东家,一位姓宋的公子前来拜见。”
苏念叹了口气,宋祈年果然监视她。
也罢,她本来也没想让裴慎真的划自己一刀,不然,以裴慎的名气,她怕是会被京中姑娘的唾沫淹死。
她也只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苏念上前,夺过了裴慎手里的剑,“大人,我不是真想要大人性命,我亦不怪大人,大人回去吧。”
在裴慎看过来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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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的前一瞬,苏念赶紧补充:“我还要招待客人,大人请回吧。”
裴慎只能悻悻离去。
出门时,刚好与宋祈年打了个照面。
宋祈年笑的亲和,主动打了招呼:“裴大人。”
裴慎也行礼,便擦肩离开。
此人虽是笑着的,却给他极不舒服的感觉。以他的经验,此人定不简单。
裴慎扭头看了眼关上门的房间,有些担忧。柳掌柜怎会结交这样的人?
房间内,苏念默默的换了裴慎刚刚的茶杯,上了新茶,移到宋祈年面前。“许久不见公子,公子安好。”
宋祈年观察者苏念的脸色,露出心疼的表情,“你怎的如此冒险?让自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苏念喝茶的手一顿,“那公子记得下次救我,就免得心疼了。”
苏念猜测,那日宋祈年估计知道她的情况,可不到必死的局面,他是不会出手救她的。只会在事后顶着一张玉面,心疼的看望她。
每次都委曲求全,苏念有些腻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宋祈年装什么装。
宋祈年笑着的脸僵了僵,别有深意的看了苏念一眼,快速转移着话题,“刚刚你想让裴慎自刎?”
“没有。”
“可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宋祈年似乎也不装了,逼近苏念。
“那只是我与裴大人之间的情趣罢了。”苏念毫不怯场的对视了回去。
“你!”宋祈年调整着呼吸,“你莫要忘了,是我将你从舒州带回,没有我,便没有现在的你!”
苏念并不害怕,她有些惊奇的看着宋祈年。
不装了?
宋祈年也自知失控,快速沉稳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又回到了原来温和亲切的样子。“我并非要约束你,只是裴慎毕竟是你幼年玩伴,何必闹的此等地步?”
“公子多虑了,我不会伤害裴慎的。”苏念感到无趣,宋祈年从来都以假面示人,就为了个好名声。
可苏念认识他多年,也不知他的身份,那这份名声,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用?
她只想让宋祈年赶紧离开。
“天色不早了,公子知晓,我前两日受了重伤,有些累了。”
宋祈年知苏念在赶他,没有再多言,顶着完全看不出刚刚发了脾气的脸离开了。
苏念瞧着,嗤了一声,甚是虚伪。
裴慎回去后,仍觉不安。
若是苏念真让他做了什么,那他还不会如此不安,可苏念只是虚晃一枪,并不责怪他。
让他有一种……他不值得苏念耗费心神的感觉。
连他将名单送过去时,苏念也只是淡淡的道谢。他犹记得,苏念虽时时带着算计,可也是个爱笑张扬的姑娘,她逗弄他时,明明笑的花枝乱颤……
还有那进入苏念房间的男子,他瞧着便不是个善茬,苏念可会有危险?
裴慎想着,反应过来时,已施展轻功,重新飞向了聚鲜楼。
再次欲上楼时,元宝从一边窜出,“裴大人,我们东家说累了,不见客。”
“那……刚刚那位公子呢?”
“走了。”
裴慎猛的松了口气。走了便好。
即使,他也不知,为何如此在意。
14. 又是夜闯闺房?
苏念休息了几日,便开始张罗着之前的想法。
她要让安夏被认可,也要将鱼干推广出去。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打算让安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出一道菜,让每一个路过的百姓都成为见证人。
只是这事,她还要问问安夏的意愿。
后厨。
安夏正将一盘鲜笋反复爆炒,鲜亮的红辣椒剁碎放入,阵阵香气扑面而来。
苏念静静等着,直到安夏装盘让元宝送去,拿起肩上挂着的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正值酷暑,后厨更是被热气包围了。
苏念喊住她,“安夏。”
安夏回头,脸上还挂着两团红晕,一脸惊喜的看着苏念。
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姐姐。
苏念将安夏带到大厅,“安夏,我有件事想问过你的意见。”
——
裴府。
裴慎看着名单上被特意圈起来的名字,视线放在了姜成山上面。
八年前,这是与前礼部尚书苏承关系最为密切的官员。也是,在御前指认苏承的人。靠着举证之功,短短八年,姜成山便从六品小吏升为三品大员,真正跻身于京城上流世家。
此人,实属可疑。
裴慎开口:“裴七。”
裴七再次出现在裴慎面前,单手撑地。
“你去……罢了,你下去吧。我记得裴一回来了,让裴一过来。”
裴七暗暗捂着胸口,默默下去了。
此刻主子的话简直比他受过的所有剑还要尖锐!
裴一出现在裴慎面前。
“你去查查姜成山。”
——
“当然愿意啊!姐姐让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安夏笑的纯粹。
苏念还是有些犹豫,安夏毕竟还小,她怕她不懂女子抛头露面的影响。
“安夏,你要想清楚,要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炒菜,可能会遭受非议。”
安夏握住苏念的手,眼里都是信任,“我不怕的,在舒州,女子都是可以出门赚钱的。只要能帮到姐姐,我什么都能做。”
其实安夏知道,苏念将她招进来,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聚鲜楼虽雅间爆满,但雅间毕竟不算多,真正的客流量还是在大厅,但大厅如今空无一人。她一直心存愧疚。
“那便好。”苏念摸了摸安夏的头,“那姐姐便多谢你了。”
等明日,冯琦将鱼干拉过来,便可以开始计划了。
翌日清晨,冯琦的车队浩浩荡荡入了京。
即使将货物严严实实的用箱子密封好,可浓重的咸醒味还是染上了周围的空气。
路过的百姓纷纷捂鼻,皱着眉头躲避。
不出一日,整个上京城都知晓外地送来了几大车腥臭的东西进了聚鲜楼。
来往百姓更是要唾骂一声,才肯离开。
又招女子又踩买如此腥臭的东西,能是家什么好店?
苏念在楼上看着,觉得计划得赶紧实施了。
于是次日清晨,聚鲜楼便忙的热火朝天,将箱子里的鱼干处理好,分别装上盘子。
元宝借来一铜鼓,等街上百姓一多,便开始大力敲鼓。
震天的响声在街头回荡,元宝嘹亮的声音响起:“大家快来看看呐,咱聚鲜楼有新菜品啦!今日免费品尝,人人有份!”
免费一词的出现,倒是让好大一批百姓驻足。京中百姓虽相对富庶,但也仅仅到了不饿肚子的地步,大半百姓家中一年也不见荤腥。故元宝一说出免费二字,人人都愿意停下来看看,即使没有荤腥,能蹭顿饭吃也是不错的。
势头做足了,大家伙便将大锅搬到大厅,搭上临时备好的柴火,点燃将锅烧热。
百姓这才明白,聚鲜楼竟是要当着大伙的面儿炒菜。
但这,不怕配方被别人学了去?
苏念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手艺不是一条配方便能学去的,鱼干在京中也并不普及,更别说舒州的菜式做法。当下更要紧的,是让百姓认可安夏,认可鱼干。
安夏舒了口气,慢慢从后厨进入大厅,停在大锅面前。
她昨日也觉得并不如何,可今日真正见到众多百姓眼巴巴的望着,心里也难免有些胆怯。
安夏净手,准备炒菜。
外头的百姓见到安夏,便纷纷勃然大怒,只觉自己受了欺骗,口头边骂着边离去。
真是染了好大一桩晦气!
苏念走到安夏身边,将手放在安夏肩头,以示安慰。“安夏,莫管他们,你炒好菜便好。”
世间之人,总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是不体面之事。享用女子带来的便利也是面上无光之事。可世上一半都是女子,没有女子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生存只会更加艰难。女子也只是在体力方面稍逊男子罢了,其他方面,其实可以做的和男子一样甚至更好。
女子,亦有女子的优势。
围着的百姓走了大半,剩下的,基本都是想蹭一口饭的人。平时连饭都吃不饱了,又哪来的心思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纲常伦理。
安夏不再犹豫,起锅烧油。切成长条的鱼干倒入,再配以鲜红的辣椒,放入胡椒、盐、八角等佐料,将锅铲快速翻炒,鱼肉特有的香气便慢慢的传播开来。
这是不同于鸡鸭猪肉的鲜香。
配合着辣味,已经完全闻不到腥气,有的只有咸辣鲜香。外围的百姓闻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他们没闻到过如此霸道的香味。
闻着似乎是鱼,可却比寻常的鱼肉香多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停下,最先没走的百姓已经靠在大门上,有些蠢蠢欲动。
“似乎是鱼?鱼怎么这么香?”
“不知,听说免费品尝,咱要不等等?看看一个女子能做出什么花样。”
“……等等就等等!”
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直到安夏装出一大盘鱼干时,外围的百姓已经有一部分围到了大厅,众人的视线紧紧盯着那盘色泽鲜亮、冒着热气的菜。
随着苏念一声:“大家排队分着吃吧。”百姓纷纷开始排队,直接霸占了街道,让更多百姓在谩骂声中驻足。
苏念赶紧让百姓进大厅来,她记得,裴慎便喜欢在街道人多的时候巡查,如今苏念可没这个心思让裴慎再次出现了。
第一批百姓终于吃上了菜,用小碗装起的一人一份,执著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刺激的鲜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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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腔里炸开,简直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已经吃着的百姓大快朵颐着,还没吃上的百姓焦急的等待着。
“怎么样啊?啥味啊?”
无人回答,只有大口大口的咀嚼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直到今日备菜全部用完,安夏甩了甩了酸痛的手臂,眼神期待的看着苏念。
苏念递上一杯茶,笑着夸赞她:“做的很好。”
安夏这才心满意足,接过茶水大口喝了起来。
苏念看着满满当当的大厅,心情不错。这事办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也是多亏了安夏。
从此,聚鲜楼的名声会传播出去,安夏的厨艺也会得到认可。对女子的束缚正在慢慢打破。
收拾完,聚鲜楼下午没有开,苏念给大家放了假。
苏念安顿好,转身却看到宋祈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苏念皱眉,又有什么事?
二楼雅间内。
宋祈年眉眼间都是夸赞:“真不愧是你,竟能想出此等方法。”
“公子过奖了。”苏念淡淡回道。“公子此次前来可是有事?”
她可没心情与宋祈年客套。
宋祈年并不受苏念态度的影响,回道:“只是恰巧路过,却见你办了件妙事。”
“我心甚慰。”宋祈年又笑起来。
苏念不语,安静的喝着茶。
场面有有一瞬间的安静。
宋祈年慢慢收起了笑,“你今日与那裴家子可有联系?”
苏念抬眸看他,眼里尽是了然。
不知裴慎究竟有何等魅力,让宋祈年如此关注。
她放下茶杯,“公子知我伤重,定是无瑕理会他的。”
“若公子有意结交,可要我为公子引线?”
“我没有这个意思。”宋祈年有些气息不稳,“那裴家子能力出众,你若是交好,在京中会顺遂的多。”
“哦。”苏念对这套话术实在厌烦。
“你可知今日早朝姜成山被下狱了。”宋祈年眼睛紧盯着苏念,“上折子的人正是裴慎。”
姜成山?是她前些日子在那名单上见到的姜成山?这么快就下狱了?
苏念垂眸,“我知公子的意思了,公子不必忧心。”
宋祈年是在提醒她,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需要裴慎助她翻案。
宋祈年眼里露出满意。在他众多的下属中,不得不承认,苏念是最懂他的。
可惜,苏念也是最难掌控的。
“你明白便好,我便先告辞了。”
苏念送了一把,转身回到房间。她心中很乱,她也没想到裴慎动作这么快,接下来该如何,她要好好想想。
是夜,苏念吹灭烛火,欲睡下了。
烛火刚刚吹灭,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口窜出,停在苏念面前。
“柳姑娘。”
苏念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裴慎。月光下,只能看清他脸的一半。
露出的那半脸中,可以清晰的看出,裴慎的视线在她身上。
“裴大人,你深夜闯入我闺房,可是不妥?”
到底是谁说裴慎最为严谨自持的?深夜闯入她闺房,闯出瘾了吗?
15. 记得她吗?
裴慎顿时感到面上一热,抿了抿唇,借着月色隐去了热意。
他今日有些兴奋,竟直接忘了礼数。
裴慎抱拳,“是我唐突了,望柳姑娘莫怪。”
苏念:“……”
不是说了叫她柳掌柜?
苏念伤还没好,有些疲累,轻轻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有些不耐,问:“大人不惜夜访,可是有何要紧事?”
裴慎察觉到了苏念的不耐,有些隐隐的失落,想起今日的目的,升起了两分欢喜。
“柳姑娘可知姜成山?”
苏念忆起今日上午宋祈年说的话,月光下的眼眸闪烁,最终看向裴慎,染上了些温柔。“可是礼部侍郎姜成山?”
宋祈年说的没错,她的确需要裴慎。
“正是。”裴慎因为苏念的反应倒是多了些讲下去的激情,“姜成山就在那份名单里,不但如此,八年前在御前指认前礼部尚书苏承的也是他。”
苏念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裴慎。
原来……是他么?
苏念心里升起一股戾气,她记得八年前姜成山只是个六品小吏,京城上品官员里只有父亲觉此人待人坦诚,愿意结交。
所以,他是踩着父亲的尸骨往上爬的?
苏念垂眸,低声道:“裴大人夜访只为与我说此事吗?”
“不……柳姑娘,现如今姜成山已下狱,若柳姑娘愿意,我可带柳姑娘进地牢亲自见他。”
一丝隐秘的笑意出现在苏念嘴边。
她猜对了,若是只是口头消息,裴慎没道理深夜亲自前来,他说了这么多,也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让她和他一起前往地牢,用作弥补她的补偿。
却不知,正中苏念下怀。
她抬头看向比她高一头的裴慎,眼里充满信任与希翼,“若大人方便,我自是愿意的。”
裴慎松了口气,快速又克制的楼住了苏念的腰,低头看着苏念没反应过来而不断闪动的睫毛,道:“柳姑娘,得罪了。”
说完,便催动内力,施展轻功,快速带着苏念向地牢飞去。
苏念:“……”
她是会武功的……
虽不比裴慎,但轻功还是绰绰有余的。裴慎动作太快,搂着她就飞。
裴慎不是知道吗?
一时激动的裴慎顶着严肃表情,内心早已自动忘了苏念会武功这件事。
他此刻只觉得夜里的凉风也无法吹灭内心升腾的热意,苏念身上传出淡淡香气,随着夜风一起扑在他脸上,更热了……却还是下意识的将苏念的脸朝向他的怀里。
她身上还有伤,可莫要再染上风寒了……
一炷香后,裴慎抱着苏念落在地牢门口。
苏念挣脱开来,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衫,很严肃的跟裴慎强调:“裴大人,我是会武功的。”
夏季炎热,裴慎又将她搂的那么近,将风全都挡住了。她已经许久没和生人靠这么近了,实在是有些不自在。
裴慎只嗯了一声,便走在苏念前方,给她带路。
夜色隐去了他一红再红的耳尖。
苏念跟在裴慎后面,才发现裴慎带他去的不是牢房,而是审讯室。
姜成山被挂在铁链上,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伤口,正垂着头昏昏欲睡。
裴慎拿去一边的桶,装满水便泼了过去。
姜成山瞬间被疼的大叫,眼睛睁开,恶狠狠的看着裴慎。苏念观察着,他伤口处都有着细细的白色结晶,被水一浇,流淌在伤口里。
这是盐水!
姜成山没有在意一旁的苏念,只恶狠狠的瞪着裴慎,“裴大人,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何必要抓着我不放。”
裴慎不语,看向苏念。
苏念走上前,“大人,可能让我与他单独待一会儿?”
裴慎犹豫几息,还是答应了,叮嘱苏念:“你小心些,有事喊我。”
等裴慎出去,苏念走到姜成山面前,缓缓的露出了笑容。
“姜叔叔,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
姜成山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不敢确定心中的猜想,“你……”
苏念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姜成山伤口处轻轻划了两下,脸上都是笑意,“姜叔叔,不记得我了吗?姜叔叔还说过哥哥骑射很厉害呢。”
随着姜成山睁大眼睛看向苏念的同时,苏念手上一转,一把将匕首插入原来的伤口处,将原来的伤口扎的更深。
姜成山嘴里的话便被惨叫取代,眼神惊恐的看着双眼含笑的苏念。
这竟是苏承女儿。
性子和苏承没有一丝相似!
在他看来,苏承空有几分能力,却又蠢又傻,他只是装作坦诚,再无意间透出生活不易,苏承便开始在朝堂里维护他,还把他当做挚友,常常邀他到苏府小聚。
但他每每见到偌大的苏府,便控制不住内心的嫉妒,苏承一个蠢成这样的人凭什么住这样好的府邸?
还好,最终苏承终于被人看不惯给踹了下去,他只是在最后踩了一脚,便青云直上。
他一直觉得,苏承被人踹下去是应得的,苏承平常在官场一丝都不懂的趋利避害,不知暗中惹了多少人的眼。
只是他没想到,多年后,苏承的女儿竟然还活着,如今就站在了他面前……
裴慎听到姜成山的惨叫,赶忙从门外进来,却看到苏念背对着他,一把沾了血的匕首掉在地上。被铁链挂着的姜成山一脸惊恐的看着苏念。
裴慎心中生出一丝好奇,他已经对姜成山严刑拷打一整日了,可还没见过姜成山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
苏念察觉背后的动静,转身看向裴慎,一脸无辜,“裴大人,他刚刚恐吓我,我才失手扎了他。”
裴慎虽心中完全不信,却还是退了出去。
冷静下来时,裴慎也格外的锐利,他知晓苏念大概还有话要说。
苏念捡起地上的匕首,用姜成山的衣服擦着上面的血渍,细声细语的道:“姜叔叔,我实在不知,你为何要陷害我父亲。我记得,父亲曾待你那样好。”
“你调任京城,官职又不高,朝堂上没人愿意理会你,只有父亲,怜你不易,将你带在身边,其他大人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都会给你两分好脸色。”
“姜叔叔心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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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阴暗,才要在父亲被陷害挤压的时候往上踩一脚呢?真想看看姜叔叔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苏念的刀上移,停留在姜成山的胸口,轻轻摩挲着。
姜成山已被苏念的动作吓的汗如雨下,他一直嚣张不惧,不过是觉得这次下狱缘由不足以致死,何况,他背后之人定会保他。
可如今,苏念出现了,若是将当年之事曝出,他只有死路一条。
更别说,他怀疑,苏念此刻杀了他,裴慎也不会阻止。
“我……我错了,我不该——”
“姜叔叔。”苏念打断,“现在说这些并无意义,不知若是姜叔叔今夜死于非命,您背后之人可会着急?”
姜成山明白,苏念要的是他背后之人的消息。
可若他此刻透露了,即使他能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哗啦”一声,苏念又将匕首划进了姜成山肉里,又快速的拔出来,继续用他的衣服擦着血渍。
“姜叔叔一刻也不想活了吗?”
苏念仰头,一脸好奇的看着姜成山,慢慢的,和姜成山记忆力的小女孩重合。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的惨叫一声。
“我说!我说,我都说……”
一炷香后,裴慎终于见苏念出来,他上前,看着她惨白的脸,有些后悔让她一人待在里面,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苏念侧开裴慎伸过来的手,“裴大人,我已问出,当年背后之人姜成山所知主谋就是端阳候,由此背后牵连着许多人。然他只参与一角,所知不多。”
“接下来,还需大人多多辛苦,小女子感激不尽。”
苏念说完,便转身欲离去。
“苏姑娘。”
苏念猛的僵住,缓缓的回头看向裴慎。
他……都知道了?
那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她?
苏念转身,坦然的看向裴慎。
“裴大人,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姓柳,裴大人怎唤我苏姑娘?”
裴慎察觉到苏念的敏感,放缓了语气,“苏姑娘不必害怕,裴某不会将此事传出。”
“苏姑娘,在裴某这里可性命无虞。”
苏念闪动着睫毛,“大人怎的知晓?”
“苏姑娘可是忘了?”裴慎极少见到苏念这般敏感的模样,嘴角露出抹笑,“裴某若是连这种能力都没有,何谈胜任大理寺卿一职。”
“那……大人可记得我?”苏念犹豫着,还是将话问出,她僵着身子,紧盯着裴慎的表情,不愿放弃一丝表情。
她虽无宋祈年说的与裴慎再续前缘的意思,可裴慎是她幼时美好记忆里唯一能证明的存在。她每每见到裴慎,心里总不自觉的放松与眷恋。
就仿佛,她还能回到那般无忧无虑的时光,还能笑着扑向他,听他讲那让她摇头晃脑的诗句。
虽然,这份感觉只存在于她内心深处,谁也不知晓。
但此刻,她仍罕见的有些紧张。
昏暗的地牢里,苏念和裴慎对立而站。只有旁边墙上挂这的烛火照应在她们的脸上。
裴慎,还记得她吗?
16. 日后,苏姑娘唤我本名便好
“自然是记得的。”
苏念的心猛的颤了一下,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幼时与裴慎的画面。
母亲最爱桃花,父亲为此每年都亲自种一棵桃树。每到三月,府中总是桃粉满天,美不胜收。
裴府与苏府一向交好,她最喜欢幼时便长的好看的裴慎了,特别是当一张白净严肃的脸被她故意惹的从脸红透脖子的模样,她觉得像极了桃树上熟透了大桃子。
裴夫人还说,要给她们从小定亲的。
她是愿意的,她的慎哥哥是她见过除爹爹外最好看的男子。即使不情愿,她一说想吃树上最新鲜的桃,他便也学着其他儿郎般爬上树,给她摘她想要的最高最大的桃子。
他会给她读让她摇头晃脑的诗,会在她偷玩闯祸被罚的时候偷偷的帮她抄书,会摘下花开时最好看的一枝送给她……
这样好的裴慎,如今还记得她,苏念眼眶微微湿润,心里涌起了一股热切的欢喜。
这是不是说明,这世间,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苏念怔怔的看着裴慎的脸,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我自是知晓姑娘是前礼部尚书苏承之女苏念。怎会不记得?”
一喷冷水从苏念心里浇过,苏念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她眨着清明的眸子对上裴慎的眼睛。是惬意的放松和淡淡的笑意。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和以前看她的眼神不一样的。
现在的裴慎,只把这种眼神给了沈清冉。
心中的热切迅速冷却下来,苏念垂眸,语气清冷,“既大人已知晓,还望大人替我多加保密,小女子感激不尽。”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今夜多谢大人,大人不必相送了。”
苏念行了一礼,不等裴慎回答,便快速转身离去。
她的步伐很快,走出牢房时,还特意多行了一段。转身看了一眼,见裴慎没有跟来,微微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再见裴慎。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月亮西斜,四周只有规律的蝉鸣。
该回去了。
苏念催动内力,欲施展轻功,几息过后,却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脚下黑硬的土壤。
她一把将鲜血擦去,踉跄的走到一棵树下,慢慢调息着。
是她忘了,她伤还未好,催动内力只会让伤势加重。苏念赶紧往四周看去,若裴慎还没走,她或许还能让他将她带回去。
四周的蝉依旧规律的鸣响,空荡的路上什么都没有。
裴慎走了?
苏念尝试的叫了一声:“裴大人。”
“大人,你还在吗?”
“大人?”
她喊的越来越大声,回应她的只有被惊的飞起的鸟群,翅膀飞动震下几片绿色。
苏念暗暗咬牙,她若从地牢走回雪照阁,怕是要走到天亮了……
裴慎怎么走的这么快!
他就不怕……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遇到了什么危险……
胸口的伤势隐隐作痛,苏念无法,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压抑着痛苦的呻吟。
她开始有些慌张,朝着寂静的路上大喊:“裴慎!裴慎你走了吗?你怎么走这么快,把我丢下了?”
“该死的裴慎!”
苏念低着头,有冷汗从额头流下。她嘴里骂着,似是在缓解着身体的伤痛。
怕是连走回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夜中,她终于见到了一抹模糊的黑影在靠近,快速的移动到她身边。
裴慎的声音传来,“苏姑娘,你可还好?”
苏念忍者痛抬眸看他,只能看清模糊的脸,她露出了笑,有些虚弱,“裴慎,你终于来了。”
她看着裴慎从胸口拿出一个玉瓶,倒出药丸,递到她嘴边,轻哄着,“苏姑娘,这是治内伤的药,吃了吧?”
也许是今晚想起太多,苏念又开始有些分不清了,裴慎的语气,和幼时哄她喝药时一模一样。她顺从的吃了下去,便放松了身体,一下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苏念被裴慎抱在怀里,腾空在屋檐上,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她却感受不到一点冷意。动了动,才发现裴慎将外衣脱下,将她包的严严实实。
苏念这才想起,刚刚恍惚所见,是真的。
她看不到裴慎的脸,传出的声音也闷闷的,“裴……大人,你刚刚没走?”
裴慎开口,胸腔也随着嗓音一震一震的,“你醒了?可好了些?”
苏念点头,嗯了一声。追问道:“大人刚刚没走吗?”
“本是已行至一半,却又心中不安去了一趟雪照阁,见你不在,屋内也无痕迹,便来寻了。”
苏念感受着裴慎胸口的起伏,少有的微红了脸。
他怎将自己抱的这样紧……
“苏姑娘。”胸口又震了震,“日后,也唤我本名便好。”
苏念睁大眼睛,艰难的将头转动着。
刚刚裴慎都听见了?
她欲盖弥彰的解释着:“我并无谩骂大人的意思,只是心中着急,才……”
“无妨,苏姑娘日后在裴某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像初见时那样便好。
苏念被裴慎送回到了雪照阁,目送着他离去。才利索的下了床,走到了书桌前。
裴慎喂给她的药,应是极好的,效果立竿见影,一下就压制住了她的伤。
苏念点上蜡烛,拿起宣纸提笔研磨,她要将姜成山的证词写下来。
刚刚她没告知裴慎,其实姜成山的证词里,除了端阳候,还有一人。正是继他父亲之后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韩载年。而她对现任礼部尚书早有怀疑,故也知推举他接任礼部尚书一职的,是定安候、沈清冉的父亲,沈阳恒。
即使是裴慎,她也不能保证,他是否能为了她去怀疑沈清冉的父亲。
即使怀疑了,他会为了她去查吗?
她记得裴慎看沈清冉的眼神,温柔又宠溺。
一阵风吹来,烛火快速闪动着,苏念放下笔,将烛火吹灭,房间昏暗下来,苏念摸着黑,上了床,安静的看着头顶的房梁。
有些事,她还是要自己做。
——
聚鲜楼自昨天一事后,一道爆炒鱼干被传遍大街小巷。苏念到时,大厅已人满为患,还有许多百姓宁愿站着,也不接受元宝稍后再来的建议。
昨日听闻那样好吃,今日怎样也要吃上一口!
苏念估摸着,若是照着这个势头发展,很快便要开第二家聚鲜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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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更要紧的,是先招一批小二。她见楼里原有的小二个个都忙的脚不沾地。
小二还是招男子好,女子经历安夏一事,虽不像以往那般遭受排斥,但难免会受到欺凌。
女子,便招来当厨娘好了,如今后厨也人手不够。
当天下午,苏念便让李叔再张贴了招聘告示。这次,第二日便来了五六人应聘。虽女子只有两人,但也是个极大的进步了。
来的两位女子,一位和安夏相当的年纪,一位便已经嫁为人妇,和杨叔差不多的年纪了。
初来都很拘谨,苏念让安夏对她们进行厨艺考核。本没有多高的要求,只需能够帮衬便好。只是让苏念没想到的是,一向腼腆的安夏竟也跟人发生了口角,争的脸红脖子粗。
杨叔找过来时,听闻安夏已经边哭着边吵了。
这……
苏念到后厨,才发现是那位年纪大些的妇人,正指着安夏的鼻子骂:“我都说了我会做,你偏要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像你这样没成婚便抛头露面的女子,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对大渊的女子来说,是极为恶毒的诅咒了。
苏念惊愕,同位女子,她怎能说出同男子般藐视女子的话!
苏念瞧着,安夏正流着泪争辩,另一个年纪小的女子也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哭泣,周围的元宝等人,竟也被那妇人的架势吓的愣在了原地。
苏念顿时有些怒火中烧,她是极喜欢安夏的,如今安夏却被人如此对待。
她上前站在安夏前面,对着那妇人大喊:“谁允许你在我聚鲜楼闹事?”
那女子见到苏念,终于有所收敛。指着安夏解释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非要教我做菜,我活了多么多年,还能做的比她差吗?”
苏念察觉到手被人拉住,转身看向一脸委屈的安夏,“姐姐,我没有,我见她炒菜用的是角落里已经烂了的要拿去喂猪的菜叶,我才说她的。”
苏念明了,看向妇人,厉声道:“聚鲜楼就是不能用坏了的食材,客人吃坏肚子了,影响了我聚鲜楼的名声,你拿什么来赔?”
妇人还不死心,“那哪是坏了,不就是黄了点,黑了点,我天天做给我家爷们吃,不也没什么事?偏偏穷人装金贵!”
苏念发现,无法与她讲道理,便看向元宝,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把人赶出去啊!”
一众男子才反应过来,一股脑的将人赶了出去,那妇人见到这么多男子,终于有了一丝害怕,求饶起来,“柳掌柜,我错了,我以后都用新鲜的做,你别赶我走。”
苏念不答,妇人再喊:“求你行行好吧,我爷们伤了,家里没人银子,我还有两个娃儿要吃饭哪,你、你不能见死不救!不然,我就到街边告发你。”
说到后面,还威胁起来了。
苏念示意元宝继续,那妇人敌不过男子的体格,还是被赶出了聚鲜楼。
苏念让李叔当即写了张告示,将那妇人的行事都写在上面,张贴在大门上。
她可不能平白无故受了冤!
苏念见元宝等人都回来,便将他们都聚到了一起,神情很严肃。
刚刚她真是火冒三丈了,她环视一圈,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冷声道:“你们可知刚刚做错了什么?”
17. 心计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发懵。在他们记忆里,苏念还没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苏念心里有了微微的失望,她继续说:“刚刚安夏被一个外人欺负,你们作为聚鲜楼的一份子,竟不知上前帮忙,徒留安夏一人在原地。”
“同侪之间,不知相济,甚可哀也。”
苏念说完,拿出帕子,给安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安抚着:“安夏,日后有人欺负你,记得不要硬抗,直接来寻我。”
她一直很疼惜这个坚强的小姑娘。
或许,也是因为同病相怜,她一见到安夏,便如同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她只遇到了宋祈年,虽有温饱却如履薄冰,如今安夏遇到她,她总是不自觉的想对安夏好些。
众人才纷纷有所反应,都低下了头,跟苏念道歉。
“你们不该跟我道歉,该跟安夏道歉。”苏念转身,看向众人,纠正道。
苏念听着众人对安夏道歉,轻轻搂着安夏,想多给她一些温暖。
她想,她要好好护着安夏。
挑选厨娘的事最后只剩那个年轻的女子,是比安夏大一点,叫禾苗,也是个安静的性子。
最后略微考验一番,便让她留下来了。
厨娘本就难招,也不该有太苛刻的要求。
——
苏念又给裴慎写了封信。
在傍晚时分,她收到了回信。
她原先是问裴慎,姜成山是如何下狱的。她没有裴慎的职责之便,想查韩载年,她并无势力。为此,她只能看看能能否学着裴慎,将韩载年拉下水。
心中回道:“姜成山此人府中姬妾成群,其中多为强抢良家女子。”
看到这里,苏念心里产生一股嫌恶。
她在地牢捅的还是太轻了。
苏念将信烧尽,她看着升起的白烟,心中的犹豫终于成埃落定。
暮色下,她拿起一竹哨轻轻一吹,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缓缓落在窗台。
她将写好的纸条系在白鸽腿上,便用力往上一抛,让白鸽飞远了。
天色将暗,苏念盯着白鸽越飞越远,眼中终是露出苍凉。
她也不知,还能信谁。
京城郊外,一宅院也火光通明。
亭台楼阁,游鱼湖畔。
宋祈年逗弄这手里的白鸽,嘴里时不时传出轻笑。
他真是没想到,苏念竟有有求于他的一日。
宋祈年一想到苏念写下这封信的模样,便忍不住的嘴角轻扬,苏念怕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能在纸上落下“今逢困厄,需公子知援手。”这种话。
信上说的这么好听,心里怕不是已经将他骂了千百遍。
可他也实在好奇苏念不情不愿的写下这句话的样子。
宋祈年摸着白鸽的羽毛,逗弄着,“你这模样,可是想要吃食?”
他垂眸沉思几息,将盘子里的糕点掰下撒到白鸽面前,白鸽一见到吃食,便快速吃了起来。
“知你急切,便答应你了。”
宋祈年笑着,又掰了一块糕点。
——
聚鲜楼如今日日人满为患,苏念已经开始在后厨帮手了。
她想着,第二家聚鲜楼应提上日程了。
忙过午时,人渐渐少了。苏念便起身前往春莺阁。
上至三楼雅间,苏念停在门后,轻呼了口气,才缓缓推开了门。
宋祈年正逗弄着昨日的白鸽。
苏念顿时有些气急,她知宋祈年的目的——他想通过这白鸽提醒她要有求人的态度。
苏念默然。
这宋祈年也太记仇了些!
苏念走上前,轻声道:“公子安好,昨日我心中所说公子可有意愿?”
“诶!”宋祈年看向苏念,“你与那裴家子可是如此说话?”
一股羞耻感缓缓升起。虽裴慎也常说,可苏念并无所觉。但如今被宋祈年点出,苏念却不受控的产生羞耻。
她知宋祈年不过是要占个便宜,于是放缓了声线,学着京中女子的语调,“小女子知错,公子海涵。不知公子可有意愿相助于我?”
宋祈年仔细的盯着苏念的表情,觉得甚至新奇,他忍不住问出声:“你如此与那裴家子说话,却未如愿?”
苏念的容貌在他看来也算国色天香,此刻装作娇弱女子,他也要啧啧称奇,若非他知苏念的本来模样,怕也要被骗了去。
那裴家子竟无动于衷?
苏念有些恼怒,她端坐着,重复刚刚的话:“不知公子可愿相助于我?”
眼神却不再轻柔,凝视着宋祈年。
她觉得宋祈年今日话过多了。
宋祈年才摆了摆手,收住了揶揄的神色,回答了苏念的问题,“我对你如此好,怎会不答应?只是……你又为何不寻那裴家子?”
苏念恢复了淡淡的神色,垂眸小声道:“礼部尚书乃定安候举荐。”
宋祈年明了,还不忘调侃苏念:“我让你与那裴家子再续前缘,看可你迟迟没有动作,若是已然成功,怎还会有如此烦恼?”
“只是……”宋祈年看着苏念冰冷的脸色,又将话转了转,“若要我帮你,你便也帮我一事,如何?”
苏念心中警铃大作,宋祈年的事,她可不敢轻易答应。
她归顺宋祈年,帮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刺杀舒州化城的知府。
那是她武功尚未有成,年纪也小,而那化城知府周边重兵把守,她只能其对年轻女子的喜好,装作被抓,潜入府邸。
趁其不备,下了迷药,历经万苦,才将那知府斩杀,可为了逃出,却是用尽手段,最后重伤昏迷在荒郊野岭,被宋祈年捡了回去。
那时她如此年幼,宋祈年却下的去手,如今她已长成,不知宋祈年又该让她做什么艰难之事。
宋祈年一见苏念的模样,便知她想到了什么,他笑着给苏念倒了杯热茶,“放心,此事极为容易。不会让你受皮肉之苦。”
苏念思索着,宋祈年虽为人精明,让人厌弃,可倒是不屑说谎。若他不答应,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答:“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宋祈年终于答应,苏念也好奇问道:“敢问公子,怎样擒获韩载年罪证?”
她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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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有了解,韩载年和姜成山不同,平时不喜酒色,府中除一正妻,并无姬妾。平时广交善缘,和端阳候一样,名声极好。
宋祈年露出深不可测的笑,“你看着便好。”
苏念对宋祈年办事还是极为放心的,闲聊几句,便借着聚鲜楼匆忙离去。
宋祈年看着苏念毫不犹豫的背影,抿了抿唇,夺下了白鸽嘴边的糕点,敲了敲白鸽的头,“用之则弃,却还如此贪吃。”
白鸽眨着绿豆般的眼睛,疑惑着去吃了另一块糕点。
苏念没有回聚鲜楼,她要为第二家聚鲜楼找个好铺子。
一路兜转,最终选定在了京城中心地带。此处离宫中很近,平时百姓不敢靠近,多的是一些官员。可苏念觉得,选在此地,可最快得知宫中消息。
最终翻案,她定是要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选定好,苏念爽快的付了银子,这里地段的价格是现聚鲜楼的三倍,但这几日聚鲜楼生意爆火,再加上当初金玉楼所赠的银子,尚还有余。
如此过了几日,苏念琢磨着,宋祈年该有结果了。
果不其然,今日的聚鲜楼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礼部尚书深夜私会的女子是清远伯的小妾!
还被清远伯当场抓了个现行!
平日里,官家事都是百姓们不能涉足的领域。官家的丑事,百姓更是一年到头也接触不到两回。上回端阳候的事,便闹的满城风雨,没想到,短短时日,竟还有更让百姓惊讶的官家丑事。
平日里街头小巷有丑事,也要在街巷里流传两日。如今官家丑事,这便让百姓恨不得昭告天下,街头巷尾人人传颂。
苏念等了一日,便只有礼部尚书丑事愈演愈烈的结果,这也不足以让韩载年下狱啊?
她心中奇怪,这不是宋祈年的行事风格,虽平时行事便总是如此,但结果应是有过之而不及的。
怎的只是流言?
这份疑惑在苏念收到了裴慎的信后迎刃而解。
苏念突然收到裴慎的信,便心中有所猜想,将信中内容看完,苏念才明白宋祈年之计谋所在。
“今清远伯发现礼部尚书私会其小妾,大闹尚书府,却惊现湖底大量白银,圣上震怒。”
苏念也不得不承认,论心计,她无法与宋祈年比肩。
私藏白银不是小事,何况她猜测这笔银子应是见不得光的非法所得,国库空虚,年年征不上税,朝中官员却私藏大量白银,皇上震怒是必然的。韩载年这次必死无疑。
她有些好奇,若是刘鸿姜成山没了,端阳候不在意,那韩载年没了,端阳候能坐以待毙吗?
定安侯府。
沈清冉听闻她爹上朝回来后便进了书房,没有再出来过,心中担忧。
她敲了书房的门,竟也得到让她自行休息的话。在她记忆里,她爹从不与她如此说话。
沈清冉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可她问便她爹的幕僚,也没有人愿意告知她。
沈清冉跺着脚,毅然上了马车。
她要去找慎哥哥。
慎哥哥那么厉害,定是有办法的。
19. 误解
苏念只她已中了圈套。
她强撑着用手撑地,喘着粗气,努力睁开眼睛。
是她大意了。
她有些撑不住,眼皮止不住的往下垂,眼前端阳侯的脸变得模糊,苏念意识挣扎着,在下一次闭眼后,终是没能再睁开。
一切仿佛都归为虚无。
她却在意识消退前,又隐约听到了裴慎的声音。
裴慎,来救她了吗?
裴慎看着晕过去的苏念,止住了上前的脚步,朝定安侯抱拳,“侯爷,可否将她交予我处理?”
定安侯将裴慎刚刚下意识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闪烁,笑意淡了淡,“既你想要,便交予你吧。”说完,他又意有所指的看着苏念,却是对裴慎说:“裴家小子,清冉在府中总是想去寻你,以往我总是阻拦,觉得失了女子的矜持,经此一事,还望你多多陪陪清冉,老夫也就不阻拦你们了。”
裴慎心中一凛,称是。
定安侯满意的离开,裴慎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苏念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思绪翻涌,最后化为一阵叹息,
苏念醒来时,脑中记忆回笼,她快速坐起,下意识的想抽出腰间匕首,却发现腰间空落,不但如此,她身上的黑衣也被换了。
苏念大惊,耳边却传来声音,“莫怕,已经无事了。”
她扭头看去,裴慎正双手放在身后,平静的看着他。
苏念想起昏迷前隐约听到的裴慎的声音,她看向裴慎,终是明白过来。
她快速下床,朝大门走去。
“苏念!”裴慎抬手抓住苏念的手,语气不觉重了起来,“你究竟想作甚?”
苏念回头,看见裴慎紧皱的眉头,心里有委屈升起,“我想做什么?大人又想做什么?拉住我,将我送回定安侯那,给我定罪吗?大人若是执着于给沈小姐讨公道,直接将我押入大牢好了。”
闻言,裴慎意识到什么,他更加不解,“这和清冉有何关系?你又为何要隐瞒于我,暗自寻人做事?如今竟还如幼童般不考虑后果冒然刺杀,昨晚若是我不在,你今日怕是早已身处牢房,受过数遍刑了。”
“大人觉得是我的错?”苏念盯着裴慎的眼睛,不自觉溢出一丝脆弱。
裴慎被这脆弱猛的刺了一下,他心中被蓦的似被挖去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不……我并无此意……”裴慎下意识的放缓了语气,他缓缓抬起手,想为苏念擦起眼尾的泪光。
“你……莫要哭。”
苏念用力躲过裴慎的手,一滴泪刚好落下,滴在了裴慎举着的上,滚烫的温度顺着他的手,一路烫到了他的心。
“大人要我如何?韩载年与当年贪污案脱不了干系,他不该下狱吗?当年举荐他之人为定安候,我不该怀疑他吗?”
“可你为何又另寻他人,隐瞒于我?”裴慎看着苏念有些破碎的神情,也红了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人觉得我不该隐瞒吗?定安候可是沈小姐的父亲,我怎会觉得我能与沈小姐在大人心中比肩?”
苏念说完,一下子就没了精力,低落下去,“明明大人心中明了,不然又为何一次次的为难于我?”
苏念不再多言,留下愣在原地的裴慎,缓缓地推开了门,顿了顿,还是离开。
裴慎的目光追随着苏念,在苏念顿住时微微前倾,心里期待,却又见苏念连回头都不曾,离去了。
他又停在原地,梳理着脑中混乱的信息。
苏念不信他,却又是他带来的。
或许,是他没能做好,让苏念宁愿求于他人,也要隐瞒自己。
她心中有家破人亡之恨,查出嫌疑仇人,无人能帮她,她便自行前往,却进了圈套,那一刻,她心中可会害怕?
他却在她醒来后仍要跟她争吵……
她是否对他再一次失望了?
裴慎心中慌乱四起,心微微抽痛,他开始不规律的喘息,再次平息下来,他转身便向外走去。
他不能再让她失望了,不能再失望了……
刚出房门,松竹从远处走来,“公子,定安候来信。”
裴慎止住家脚步,看着手中的信,什么都没有说,也——
什么也没有再做。
苏念药效还未过去,她有些踉跄的走在街上。
来来往往的百姓时不时的碰撞着她,再一次被撞的险些倒在人群中时,苏念避开人群,靠在了边上的墙上。
她难受的喘着粗气,将身体的重量靠在墙上,低下了头。
直到,眼前多了一个影子,伸出了一只手。苏念抬头看去。宋祈年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亦如当年那般,向她伸出了手。
苏念苦笑,还是这样啊。
她一把抓住了宋祈年的手,扬起了同当年的笑,“多谢公子。”
马车平稳的走着。
苏念坐在松软的坐垫上,接过了宋祈年递过来的热茶。
“几日不见,你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宋祈年调侃的看着苏念,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玉瓶,递给苏念。
苏念吃下,调息着,才觉的力气回笼。
“一时不察,中套了。”
宋祈年惊讶的看了苏念一眼,“临时决意刺杀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不是临时起意。”苏念否认,她知她情绪上头,做了蠢事,但她不会告诉宋祈年。
其实裴慎说的没错,若不是他,她的确应在地牢,受着刑罚。
可她昨日心中怒气迟迟不息,一时冲动,竟做了个如此草率的决定。
苏念另起了个话头,“不知公子要我所做之事为何?”
“还未到时候,不及。”宋祈年慢悠悠的将点心推给苏念,“你爱吃的桃花酥,东记的。”
苏念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桃花酥,却是又想起了裴慎上树给她摘下桃子回头看她的模样。
他说,念念,你若喜欢,我每年都给你摘。
他说每年都要给他摘。
苏念盯着桃花酥走着神,宋祈年收起了嘴边的笑,将手弹在了苏念额头。
“想什么呢?你不想吃了?”
苏念回神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祈年,额头的触感越来越强烈,她装作不在意的用手拂过,拿起一块糕点,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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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
“多谢公子。”
宋祈年……
有些奇怪。
定安候府。
“爹,你说真的?你不拦着我寻慎哥哥了?”沈清冉一脸欣喜的看着定安候。
“当然,爹还能骗你。”定安候眼神慈爱的看着笑的灿烂的沈清冉。
“清冉。”他叫住激动的沈清冉。“爹问你,你可是心悦那裴家小子?”
沈清冉停住,脸上慢慢的升起红霞,她有些嗔怪的看着定安候,“爹……你怎的突然这样问?”
定安候却没有就此罢休,他严肃的又问了一遍:“清冉,你告诉爹,你可是心悦那裴家小子?”
“爹……”沈清冉终于意识到定安候不是说玩笑话,她亦是郑重的回:“爹,我心悦慎哥哥。”
“好!”定安候豪气的大喊一声,“既然我女儿喜欢,那便让那裴家小子娶了你。”
沈清冉被定安候这豪气的话说的又是双颊泛起热意,她羞恼的捂着脸,撒着娇,“爹……还不知道慎哥哥答不答应呢!”
定安候哈哈一笑,“我沈阳恒的女儿谁敢不愿意?他能被我女儿喜欢,是他的福气。”
“爹!”沈清冉已经面红耳赤,她赶忙阻止她爹的胡言乱语,即使心中期待,却仍四处张望,确认无人,才叮嘱她爹,“此等话爹可别再说,不然……慎哥哥要怎么看我。”
定安候伸手理了理沈清冉的有些凌乱的发,“放心吧,爹会让他愿意的。爹可舍不得爹的心肝儿伤心落泪。”
他慈爱的笑着,眼中有沈清冉不懂的深意。
裴慎坐在书房里,手里写着什么。
京中有推动朝堂官员之事能力的人并不多,新历帝当年严抓贪污腐败时,大批世家一夜之间覆灭,朝中剩下的,皆是当时夹着尾巴行事保留下来的无实权的世家,还有新历帝重新扶持的世家。
可最终能发展壮大的,是有陈贵妃背后的陈家以及一些宗室子弟。
陈贵妃迷惑皇帝沉沦于酒色,陈国舅外戚涉政野心勃勃。并不是苏念会找的人选。
至于宗室子弟……
二皇子四皇子为贵妃做出,封为睿王和平王,可排除。三皇子瑾王为淑妃所处,可近日在谋求官职历练,做此等扰乱朝堂之事,于他无益。
五皇子远在边疆,六皇子年纪尚小。至于其他宗室子弟,皆在封地占山为王,极为嚣张,并不会答应苏念所托。
除了……
大皇子。
大皇子是先皇后所处,本该封为太子,却因皇后种氏被查出贪赃枉法,全家斩首,先皇后已死谢罪,自刎于金陵台,新历帝顾念多年夫妻情分,保留了皇后头衔。
而她所出的大皇子,朝臣反对有罪之人的后代即位太子,后来更是言不配留在京城享荣华富贵,便早早发配到了边疆舒州,时隔多年,未曾召回。
京中也没有了这位大皇子的消息。
舒州……
裴慎脑中灵光一闪。
他记得苏念流放之地便是舒州。
苏念身边的……
是那日所见让他不喜的公子!
20. 端王
因着新招的几个小二逐渐熟练,聚鲜楼也井然有序了起来,苏念便清闲了下来。
她在思索着第二家聚鲜楼的开张时间。
又是敲门声响起,元宝端着今日要试的菜进来。
苏念分别写完合格,示意元宝端下去。却突然听到更为急促的敲门声,是新来的小二。
“东家,有宫里的人来咱聚鲜了,让咱前去接旨呢!”
苏念满头雾水,宫里怎么派人来她这了?
不敢耽误,苏念赶紧起身下楼接旨。
直到听公公将圣上口谕念完,苏念满腔的疑惑却更多了。
她忙不迭的给公公塞了个大荷包,笑着将宫里的人送走。才茫然的转身。
宫里竟然让她聚鲜楼负责迎接端王回来的宗亲宴。
聚鲜楼虽名声不错,也积攒了些名气,但给皇子办宗亲宴,哪能轮的到她聚鲜楼?
何况,据她所知,宫中并无皇子的封号为端王。这端王,又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周遭百姓反应过来,纷纷在苏念面前说着好话想讨个赏钱,苏念笑着让元宝撒些银钱,也知晓不能将疑惑表现出来。
回到雅间,苏念第一反应是写信问问裴慎这端王为何方神圣,但这一念头一升起,就被掐灭了。
裴慎可不会理会她。
她想起宋祈年,又觉那日宋祈年实在奇怪,便歇了过问的意思。
罢了,好生准备着,总归是没错的。
端王回京的事终于在上京城炸开了锅。
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京城怎就多了位端王?一个铁匠猛的一拍脑袋。
这不就是八年前先皇后所出被送往舒州的大皇子嘛!
皇上怎就将他召回了?还封了端王。
百姓不知,朝臣也都疑惑不解。
皇上没有丝毫预兆,就突然说已将大皇子召回,不日便要回京。还要封为端王。
顿时有一批朝臣站出来反对,言之凿凿,有罪之子不能封王。
可皇上却不像当年那般妥协,而是力排众议,将大皇子封为端王,且要举办宗亲宴迎接端王。
睿王宋言玉暗暗咬牙,皇上年事已高,不出意外,他就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可这新历帝平时看着被贵妃迷的荒废朝政,任人摆布,竟在关键时刻摆了他们一道!
他凝视着上首的帝王,心里不屑。
想将大皇子召回来对抗他?休想!他会让他连回京城的机会都没有。
裴慎也暗自忧心,若他没猜错,这端王就是宋祈年。
想来之前都是隐瞒身份潜伏在京中,如今却突然高调回归,是何种目的?
……苏念,又是否会受波及?
宫中的菜式皆要用宫中采买的食材,可苏念想着借此机会将鱼干打入京中贵族圈里,且聚鲜楼特色本就是鱼干,但宫里并没有这食材。
她想送进去也被尚食局给扣下了。
为保证万无一失,外送的食材需要提前备好,可尚食局说这鱼干太过咸腥,若她洗净再送,放个两日,定是要坏了。
苏念差人打点,花了不少银子,竟也没成功。
可此次消息实在太突然,留给苏念的准备时间不多,她没有过多时间耗在这里,又不想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
难道只能放弃了?
苏念紧锁眉头,苦思冥想。
元宝突然敲门进来。
“东家,那宫里来了消息,能让咱把鱼干当日送进去。”
哦?苏念一下懵了,刚刚她才收到消息,打点失败,怎的突然就又可以送了?
她问:“宫里可有消息说明?”
元宝:“说是端王殿下亲自点头的。”
苏念心中疑惑更深,难不成这端王殿下也吃过她聚鲜楼的鱼干?
不,苏念打消了脑中的想法,这端王殿下还在进京的路上呢。
那便只能是她聚鲜楼名气过大,让端王产生了好奇。
苏念想着,也只能是这样。好在解决了食材问题。
正想着,苏念却收到了裴慎的信。
她心头一跳,裴慎与她关系那么僵了,怎突然给她写信?
心中内容简单,只有八字:端王此人,近之则危。
让苏念看的困惑不已。
裴慎的意思,是指端王此人很危险。可她跟端王又有什么关系。裴慎怎的说的这么隐晦,苏念忍者冲动,给裴慎回:多谢。
裴慎收到回信,见只有多谢二字,便知苏念没有听进去,裴慎将信捏的发皱。
她竟还是要跟那宋祈年接触……
苏念正生着气,裴慎也不敢再次回信劝阻,他只能暗中安排人手,确保苏念的安全。
端王归京的消息也在京中闺秀里传的飞快。
在成年了的皇子里,睿王已娶了丞相家的小姐,瑾王也已定了安国公的嫡女。五皇子远在边疆,短时间内不会选妃。也只剩平王一人,在贵女的圈子里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虽平王没有睿王殿下那么能力出众,但与睿王殿下一母同出,样貌也是英俊潇洒,能嫁给平王,也是贵女们心中梦寐以求的愿望。
可如今,突然来了个端王。
虽说不知这端王是何等模样,但先皇后当年被称为京中绝色,想来样貌也是不差的。
只是……多年留在那贫瘠的舒州,怕是没有京中皇子的气度风范了。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若是先皇后没出事,必是已封为了太子。
京中高门闺秀倒是无甚感觉,毕竟她们身份在这,皇子选妃也定是从她们中选,实在没选上,最后也能嫁个高门嫡子。可京中门第低些的闺秀便心思活络起来,她们选不上皇子正妃,边想着若是能当上侧妃也是不错的,如今多一个皇子,侧妃之位便又多了两个。
故贵女们的宴会里,近来甚至热闹。
沈清冉坐在一边,没有参与贵女们的谈话,安静的想着什么。
她又是好几天没见慎哥哥了。
自上回定安候准许了她寻裴慎,她虽不好太频繁,但也悄悄递了两张帖子,邀裴慎前往游湖。
但皆被裴慎因公务繁忙回绝了。
如此两日,她也没了再递帖子的勇气。
可裴慎说忙,忙了好些时日了,也不见给她回帖。
沈清冉心里想着,才发现旁边工部侍郎的小姐正唤着她。
她回神,问:“云嫣,怎么了?”
谢云嫣兴奋的摇着沈清冉的手,“清冉,你听说了吗?端王要回京了!”
沈清冉想起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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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耳边也说过端王,点头,“听说了。”
“那端王岂不是要在京中闺秀中选一位皇子妃。”谢云嫣更激动了,她贴着沈清冉,跟她咬耳朵,“清冉,依我看,咱京中最能被选上皇子妃的,就是你了。”
这对他人来说是赞美的话在沈清冉这简直就是一道惊雷。
她猛的站起,对上了谢云嫣不知所措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慌张解释道:“对不住,云嫣,我只是……太惊讶了。”
谢云嫣应了两声,看沈清冉魂不守舍的样子,转身跟别的小姐说话了。
沈清冉坐在原地,有些焦灼。
她安慰着自己。
京中闺秀众多,论家世她不是最高的,论长相也还有更好的,定是不会选上她。
沈清冉心中微微平息,她觉得她需要见一见裴慎,才能抹去这一丝惴惴不安的担忧。
可她如今根本见不到裴慎。
只有……
沈清冉想到,宗亲宴时,皇上几乎邀请了所有高官及嫡子嫡女,应是有让端王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她肯定能见到裴慎。
沈清冉放下心来,若是她真被选为皇子妃,慎哥哥不会不管的。
宗亲宴声势浩大,到了日子,宫门口停了大大小小华丽精致的马车,公子小姐从马车下来,相互打着招呼。
交好的小姐聚在一起,仍在讨论着这位端王。
说来奇怪,已到了开宴这日,仍没有人知晓这端王长相,实在神秘的很。
众人猜测,莫不是从边疆回来,行为太过粗鄙,在宫中加急练着仪态?
勤政殿。
新历帝看着下首端方清朗的如玉公子,眼中透过满意。
这个皇子常年不在京城,没想到不但没长成乡野粗鄙的模样,反而如此翩翩有礼,不输其他几位皇子。
是个可塑之才。
他喊平身,看着他和先皇后五分相似的脸,有些感慨,难得的起了几分慈父心思,“祈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宋祈年不卑不亢的答:“虽与父皇隔了千里之远,可人在大渊,便时时刻刻受着父皇的恩泽,祈年心中甚是丰盈,并不觉苦。”
“好!好!好!”新历帝听着心情舒畅,一连说了三次好之后,便让宋祈年随他一起前往宴会。
此子实在聪慧。
苏念提前一天进宫,此时已指挥着大家伙有条不紊的做着菜品。
待一道道精美的菜品纷纷端上宫宴,苏念才得知宴席中也给她安排了席位。
她只能随着宫女换了沾满油烟的衣服,前往宴会。
宴会上。
众朝臣及嫡子嫡女已坐上了席位,宫女上着菜。
本在这种场合下,菜肴是浅尝辄止,但香味实在太过霸道,已有不少公子们悄悄尝了不少。
辛辣咸香,更是开胃。
小姐们顾及着自身形象,也只是喝了两口果酒。
苏念倒是饿了,优雅的吃了起来。
突然,随着一声奸细的“皇上驾到!端王驾到!”
苏念赶紧跟着众人跪下,待平身后,便听到周围众人的阵阵惊呼。
她抬眸,顿时瞳孔放大。
怎么……是宋祈年!
21. 诚意
苏念仔细瞧着,站在皇上边上笑着与众人致礼的真真切切就是宋祈年。
虽她也猜测宋祈年是宗室子弟,却不想竟是在外多年的大皇子。
况且,端王殿下不是刚刚到京么……
苏念眼神跟随着宋祈年,却不想下一瞬直接与他对上了视线,她一惊,下意识的低头,又后知后觉,她似乎没必要躲着,于是又将头抬起,正面与他对视着。
在宋祈年带着笑意意味不明的眼神里,苏念也缓缓露出了带着挑衅的笑。
宋祈年这是在揶揄她刚刚低头的动作呢。
裴慎亲眼看着她们的目光交叠相视一笑的画面,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苏念到底和宋祈年是何等关系?
他不知,沈清冉的目光也追随着他,殷切的盼望着裴慎能回头看一眼。
可直到端王与朝中大臣们纷纷举杯落座,她也只见裴慎低头喝了口酒,便再没有动作。
沈清冉失望的低下了头。
众朝臣见到端王,眼中的惊喜不是假装,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在皇上面前夸赞着宋祈年。
谁也不曾想到,在舒州待了那么多年的宋祈年不但没有粗鄙不堪,反而有着通身的气度,是如玉公子的长相。
新历帝哈哈大笑,让众人散去吃酒。一时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曾经有意向的贵女们也偷偷瞧着坐在皇帝边上的宋祈年,若说其他皇子侧妃轮不到她们,可端王殿下没有母族支撑,远离京城多年,也没有朝中势力,她们好歹也是京中贵女,想来也是有争一争的资格的。
谢云嫣眼神痴迷的看着宋祈年,她习惯性的挨着沈清冉,“清冉,没想到这端王殿下如此俊朗,如此看来,若你能被选上端王妃,也算圆满了。”
第二次被提及,沈清冉也没了当初那般的急切,她只是纠正着,“云嫣,无果之事,勿妄言之。”
谢云嫣撇撇嘴,不再说话。
沈清冉也知,她扰了谢云嫣的兴致,可她心情低落,心中惶恐,实在无法假意迎合。
这场宾主尽欢的盛宴,在她耳中成了喧嚣的虚无。
此时虽已临近秋分,可殿中人群众多,又相互敬酒,实在闷热。
苏念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所幸她人微言轻,席位离皇上最远,倒是方便了她出去转转。
苏念环顾一圈,见无人注意她,便抬起裙角,从大殿小门中溜了出去。
她到处闲逛着,走到一大树下歇脚。
适时回头,见到来人,张扬一笑。
“端王殿下。”
她刚刚见宋祈年的眼神,便知他有私下见面的意思,所以她找了个机会,便寻了最近的大树下,等着宋祈年赴约。
只是她一喊出“端王殿下”,宋祈年便知她心中对于被隐瞒的丝丝怒意。
他没有走太近,而是停在了十步处,道:“身份之事,实属无奈。”
苏念见他真和自己解释,心里也知见好就收,便主动揭过此事,正色道:“殿下寻我何事?”
宋祈年突然叹息一声,有些惆怅,“你也知,我如今回到皇宫,身边更是群狼环伺,我放在回京路上的人马,更是无一生还。”
“殿下要我做什么?”
这大概是宋祈年要她做事的前兆吧,先示弱一番,接下来便是要她做事了。
苏念突然想到,宋祈年对她影响竟然如此之深,她面对裴慎之时,似乎也用了这等方式。
“我需要朝臣的支持。”
宋祈年干脆利落的回答,让苏念微眯这眼睛,静静凝视着他。
宋祈年的意思,是要去争那个位置。
可她并不愿卷入其中。
她答:“殿下大业,苏念无能为力。”
“苏念。”宋祈年知苏念的性子,他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你只需按之前那样,接近裴慎便好。”
苏念垂眼,嗤笑一声。她之前不知宋祈年要她接近裴慎的意思,如今明了了。
可近来与裴慎的牵扯,让她无心再与裴慎有交集,裴慎想来也是不愿的。
她向宋祈年行礼,“殿下所言,苏念无能为力,愿殿下另寻有才之人,助殿下成就大业。”
并不等宋祈年的反应,苏念离开了那棵树下的阴影。
她想,后厨的大家还等着她。
“苏念,还记得你答应帮我做件事吗?”宋祈年在背后叫住她。
苏念顿住,转身。
宋祈年却突然换了神色,他带着笑意的看着苏念,眼中的柔情似浓厚的雾气,让苏念看不透他的意思。
“念儿,我本不欲用此等卑劣手段,但我实在心中难耐,我们在舒州相伴多年,早已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如今我终于回到京城。”
“念儿,嫁给我,做我的端王妃,可好?”
苏念眉头紧皱,在宋祈年说完最后一字的时候便忍不住问出,“你又有什么计谋?”
宋祈年不语,只笑着看她。
苏念似有所觉,猛的回头望去。
裴慎正站在不远处的另一边,不知来了多久。
她心中暗骂,宋祈年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她。
苏念无意留在此地,触及到裴慎幽幽的眼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转身跑向尚食局。
该死,怎的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到的羞耻感……
宋祈年真是疯了,竟觉得这样做便会逼迫她答应接近裴慎,还用苦肉计,让裴慎听见,裴慎心里早有她人,怎会受这种话影响。
树荫下,宋祈年看着走近的裴慎,淡笑着:“裴大人。”
裴慎行礼,“端王殿下。”
宋祈年很是亲和的让裴慎起身,饶有兴致的问:“裴大人可是瞧见了,念儿与我在舒州相伴多年,如今我终于回到京城,也能给她安稳的生活,裴大人可要提前祝本王抱得美人归?”
裴慎僵着脸,半响不语。
宋祈年像是并不在意,继续说着:“裴大人不知,念儿与我感情甚赌,早已两情相悦,想来我不日与父皇提起,便能将她娶做我的端王妃了。”
“念儿身世凄惨,与我甚是惺惺相惜……”
“不是。”
裴慎突然打断,似乎让宋祈年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询问,“不是什么?”
裴慎对上宋祈年的视线,答:“苏姑娘与殿下不是两情相悦。”
“哦?”宋祈年并未生气,他好奇的再问:“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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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怎知念儿的心思?裴大人跟念儿很熟?”
裴慎没有回答,他抱拳,“殿下与苏姑娘尚未成婚,还是莫要如此称呼,毁了女子名节。裴某告辞。”
裴慎走远,宋祈年站在原地,露出了满意的笑。
沈清冉追着裴慎出来,见裴慎与端王说了几句话,便沉了脸。
她怕没了机会,赶紧上前,“慎哥哥!”
裴慎缓了脸色,问:“清冉,可是有事?”
沈清冉揪着手帕,想到要说的话,垂下了眼,“慎哥哥,睿王殿下已经成婚,端王殿下比睿王殿下还大一岁,想来不日便要挑选端王妃了。我……我有些怕,会挑中我。你能……”
“不会的。”裴慎脑中回响着宋祈年刚刚说的话,“清冉,莫要忧心,他不会选中你的。”
他不会选中任何贵女。
因为,他选了苏念。
裴慎脸色更冷,对沈清冉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沈清冉看着裴慎的背影,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头,她看向了刺眼的天空。
今日也是骄阳似火,怎的她却觉得泛着丝丝冷意呢?
是慎哥哥太累了吧。
苏念回到尚食局,颇有些着急忙慌的让大家收拾着东西。
元宝抱着一堆柴火,放在角落里,疑惑的问苏念:“东家,怎么突然如此着急?”
“因为怕被疯狗追。”苏念心情不佳,淡淡回应。
“啊。”元宝摸着脑袋,皇宫怎会有疯狗?
次日,当苏念在聚鲜楼巡查的时候。第一批到的客人便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苏念。
然后问一句:“你就是聚鲜楼掌柜柳昭?”
再被第一次问时,苏念想着昨日宗亲宴想来效果不错。
再被第十次问时,苏念终于忍不住让元宝上街打听打听。
直到一个时辰元宝满头大汗的回来,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东家!外边都在传端王殿下昨日像陛下求娶您,被陛下驳回,如今正关着思过呢!”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
宋祈年真是疯了……
端王求娶聚鲜楼掌柜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人人都想来聚鲜楼看看,被王爷看重的商户女是何等模样。
他们冲到聚鲜楼,点了一大桌菜,要求便是见一面苏念。
毕竟苏念作为一个商户女,没有京中贵女的家世和才情,最能吸引端王的就是样貌,百姓好奇,这该是长的似天仙?
宋祈年人在皇宫,苏念看着卖力吃花生的白鸽,很是无奈。
不知是今日的几次敲门声,苏念习惯性的回:“不见。”
元宝否认,“东家,是裴大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苏念看着密封良好的信封,心中沉思。
宋祈年的意思,是要逼迫她接近裴慎,她本没有这个意思,可裴慎却自己找上门来,让她很心动啊。
至少,她可不想嫁给宋祈年。
苏念打开信封,里面是裴慎的一贯风格,只有短短一句。
“莫要答应。”
答应?答应宋祈年?
苏念笑眯眯的回了信。
裴大人,你让我莫要答应,可是要拿出诚意来的啊。
22. 如何开怀?
裴慎终于收到了回信。
信中的字迹龙飞凤舞,极为张狂。
只有短短两字:为何?
裴慎怔怔的看着被短短两字占满的整张纸,双眼已经不自觉的染上红晕。
苏念竟真的想嫁给宋祈年……
她们早已两情相悦?
裴慎看着信纸慢慢被火焰侵蚀,他握紧了拳头,抬着通红的眼看向窗外,似乎能透过那道矮墙望见远处的聚鲜楼,似乎下一瞬,苏念就会从矮墙露出一张笑脸……
苏念真要嫁给宋祈年了……
他在心里重复着,直到一股隐秘的心思越来越浓,浓到直接盖过了他不断重复的念头。
终于,他回头看向了只剩灰烬的信,缓缓松开了变形的手。
苏念怎么能嫁给宋祈年?
他不知为何,他只知不能。
回影阁的房门打开,裴慎面色无常的走出来。松竹上前询问:“公子,可有吩咐?”
裴慎又看了眼那道矮墙,他收回视线,大步走向大门。“备马,去聚鲜楼。”
苏念听到元宝说裴大人拜访,眼里闪过了然,抬手让裴慎近来。
裴慎倒是比她想的来的要快。
裴慎关上房门,上前行礼。“苏姑娘。”
苏念并未起身,她垂着眼睛,观察着茶叶在水里沉浮着,起起伏伏,倒是像极了人的心境。
她随口道:“大人不必多礼,怎的突然来寻我了?”
“苏姑娘真要嫁端王?”裴慎凝视着苏念低垂的眼,直接将话说出。
他终于看到苏念抬眸看他,乌亮的眸子泛着疑惑:“大人怎么这样问?能嫁端王殿下可是我的福气。”末了,苏念还强调着:“大人可要注意了,那是端王殿下。”
裴慎弯了弯手掌,眼中情绪翻涌着。
她竟护宋祈年到此等地步!
裴慎只能干巴的解释:“他对你并非真心。”
苏念笑了,她当然知道宋祈年对她并非真心,但裴慎如今跑来跟她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笑着,慢慢靠近裴慎,直到彼此呼吸缠绕。
裴慎听着胸膛中震天的跳动,眼神怔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笑颜。
扑闪的睫毛,白玉般的肌肤,红润饱满的唇……
他甚至能看到苏念漆黑的眼里映射着他的影子,就好像,她对他有着无限的情愫。
可下一瞬,苏念却又快速倒退着,笑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终于清醒,顿时一股巨大的落差感入潮水般席卷而来。
“大人又怎知端王殿下待我不是真心?”苏念又看着壶中的茶叶,刚刚浮起的茶叶此刻又落了回去。
渐渐的,沉在了壶底。
裴慎握着拳头,修长白皙的指尖被挤压变红,他却毫无所觉。
他意识到,苏念刚刚又在戏耍他,可他却生不起一丝气恼,反而……升起了丝丝缕缕隐秘的欢喜。
裴慎调息着,思绪渐渐回笼。“苏姑娘大仇未报,若端王殿下真心待你,怎会放任苏姑娘心中仇恨,用了柳昭的假名迎娶?”
苏念像是才意识到,她睁大双眼,着急的询问:“那大人觉得,我该如何?我除嫁给端王殿下,还有谁能帮我?”
听到此话,裴慎却骤然放松下来,他缓和了脸色,用着温和的声线,“苏姑娘初时不是寻了我吗?我既早早答应,便不悔。”
苏念忍者想笑的冲动,极为配合的对上了裴慎的视线,表现出了丝丝脆弱,“我以为,大人已倦了我……”
裴慎恍然,原是苏念以为他对她厌倦,不敢求助于他。
原是……她并不想嫁宋祈年。
这个认知让裴慎心中大喜,他解释着:“我从未这么想,倒是我,三番两次让苏姑娘失望,裴某惭愧。”
“苏姑娘之仇,裴某定全力以赴。”
苏念似乎已感动的不能自已,明亮的眼眸中渗出了盈盈泪光。
她用帕子细细擦去,才感激道:“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嗯。”裴慎郑重应答,缓缓收起了桌下抬起的手。
裴慎心事了去,转身看向在原地笑着看他的苏念,才放心的离开了聚鲜楼。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淡去,苏念才终是忍不住般的笑了起来,直到笑出泪光,她才喝下茶水隐去未尽的笑意。
裴慎怎的还是不长进,用了两次的手段,裴慎依旧中招,想来,只有裴慎如此吧。
不过,上次裴慎都没中招呢,第二次反而发挥了作用。
而且,裴慎竟是还愿意帮她查案,不怪她刺杀定安候了?
苏念的困境解决,心情舒畅,不愿再揪着其他。她想,她总得给宋祈年去个信,让他停止这场掀动满城风雨的闹剧。
可是宋祈年人在皇宫,白鸽无法飞入……
苏念突然想起,宋祈年还在她身边放了人,她将知意叫进来。直接道:“你刚刚可瞧见了,裴大人来过了,我已做出选择,赶紧传信给你家主子吧。”
知意顺从的应了一声,很快下去了。
苏念仔细看知意的反应,她心中有了猜测。
宋祈年身后势力不容小觑,连放在她身边的知意也知他的计划,看来,京城没有多久太平的日子。
不过,大渊如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算没有宋祈年,将来皇子夺嫡,也是一阵腥风血雨。
苏念隐隐有些担忧,不论当权者如何更替,受苦的还是百姓。
她轻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新历十年八月初十。
定安候深觉自身罪孽深重,识人不清,愿将手中半块虎符上交,以表圣心。
此举被圣上大为赞许有忠君忠国之心,特赐手写“忠义”二字。
顿时朝臣纷纷祝贺,一片祥和。
只有暗中的人心浮动,被众人隐藏在庆贺的说辞里。
定安候府。
定安候看着手中的“忠义”,挂在了书房正中央。
他低沉的声线缓缓流出话语,“裴家小子,老夫托你所察之事可有消息?”
身后的裴慎抱拳,“承蒙厚爱,晚辈已查出是那位端王殿下所为。”
“哦?”定安候转身,孤疑的看向裴慎,“只有那位端王殿下?”
“是。”裴慎毫无停顿,极为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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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定安候没有再揪着,只是看裴慎的眼神中多了丝丝暗芒。他大手一挥,拍在了裴慎的肩上,极为赞许的道:“你是个可塑之才,愿你始终认清自己想要什么,莫要被感情左右。”
“老夫老了,将来还需你们这些后生去做一番事业了。”
看着裴慎郑重应答的模样。终是不再多言,他心中长叹,罢了罢了,大势已去,风雨欲来,他也不能保证清冉的安危,即使他心中对裴慎仍有不满,但如今,裴慎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宋祈年收到知意的消息,并不意外。
幕僚很是松了口气,“殿下,好在那商户女还有些脑子,没能扰了我们的计划。若是真占了殿下正妃的位置,对陛下毫无帮助,那真是罪孽深重了。”
宋祈年突然笑了声,看着下手的幕僚,语气散漫:“你就怎知,苏念愿意嫁我?”
幕僚感受到冰凉的视线,顿时僵硬的不敢再动一股荒谬的想法从他心底升起。
殿下……莫不是真动了娶那商户女的心思?
新历十年八月初十二。
上京城又被一消息搅的家家户户都躁动了。
前些日子宁死要娶商户女的端王殿下思过后终于想通,长跪于勤政殿求的圣上原谅,不再执着于那商户女,同意了皇上选京中贵女的提议。
圣上大悦,命贵妃娘娘开设赏菊宴,给所有京中高官适龄女子都送去了请帖。
顿时京中百姓除了讨论这谁能成为端王妃外,尤为爱讨论另一主人公——聚仙楼掌柜柳昭。
众人又是一批一批的往聚仙楼赶,皆是好奇那女子是否会暗自垂泪,也有特意来嘲讽挖苦的。
但他们依旧没能见到苏念。
苏念坐在雅间靠窗的位置,看着一批一批进聚仙楼的人群,已没有再挖苦的心思。
毕竟,她已被宋祈年的做法搅的无话可说。
宋祈年到底知不知道,他给她造成了多少麻烦。
于是,聚鲜楼掌柜柳昭太过悲伤不愿见人的消息化作一阵风,吹便了上京城。
苏念等来的,是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裴慎。
她泰然自若的给裴慎倒茶,从容的模样让裴慎暗暗松了口气。
但又觉女子心细,怕苏念憋在心里,安慰道:“苏姑娘,你莫要因外面的流言伤心。”
苏念想起如今在裴慎面前装的是痴心女子被欺骗感情的戏码,便垂下了眼,似是不想让裴慎看出她的心伤,躲避着裴慎的视线,低低的回应。
“大人,你不必为我担忧,我不碍的。”
裴慎有些着急了,他声音急促,“苏姑娘,此事不是你的错,是端王殿下欺你,与你无关。你……开怀些。”
苏念缓缓抬起头来,对上裴慎的眼,眼里满是希翼:“大人知我如何才能开怀。”
苏念的眼,带着清润的红,她认真的看着裴慎,总让他有些不自觉的游离。
她要如何开怀?
她因端王欺骗而伤心,因京中流言而伤心,如何解了这困境?
莫不是……要他来?
裴慎看着苏念希翼的眼神,踌躇着张了张嘴。
23. 她是这样的女子
此时在裴慎的眼中,苏念希翼的眼神闪着亮光,周遭的环境变的模糊,楼下喧闹的人群、偶尔响起的蝉鸣,渐渐都化为了虚无。
他对上苏念的视线,终是开口:
“若是苏姑娘愿意,我……”
“我自然愿意,大人明白就好。”
苏念忍着笑的抽动的嘴角,终是没能演下去,着急的打断了裴慎,“等大人助我为苏家洗脱冤屈,我定是再无烦恼了。”
裴慎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周围的声响如潮水般再次灌入他的耳中,刺激的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他僵硬的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附和的说了一句:“自然。”
此刻,他心里却引发了一份不可忽视的恐慌,或者说,他早就意识到,却积压在心里从而使他发展壮大,变成了如今已压不住的恐慌。
他脑中浮现了沈清冉的脸。
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若是苏念没打断,他会说出什么。
但……沈清冉该怎么办?
他已承诺了清冉,如今却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吗?
不……
裴慎面色不虞,仓皇的站起,对上了苏念好奇的目光,他心里猛的一跳,只堪堪行了个粗略的礼,便大步向外走去。
他不能同时伤害两名女子……
她们并无错,错的是他见异思迁的裴慎!
明明一直都知他以后要走的路,他又怎能再招惹苏念?
裴慎唾弃着自己,大步穿梭在逆流的人群中。
苏念看着明显仓促的裴慎,暗道奇怪。她总觉得裴慎好似突然顿悟什么,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循环。
使他面对这突如其然的顿悟与更深的循环表现的如此无措。
裴慎刚刚想了什么呢……
新历十年八月二十。
新历帝对礼部尚书韩载年私藏数万两白银怒不可遏。
当场判决韩载年斩立决,株连三族。
一时间,断头台日日可见血流如注,惨叫连连。
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苏念却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封平平无奇,并无落款,字迹潦草,看不出为谁而写。但苏念打开信封,却罕见的颤抖着手,眼睛通红的反复看着信中内容。
“若欲知当年苏承琼州贪污案之事,明日独自一人前往金光寺后山。”
这是八年来苏念第一次除她求助裴慎外听到有人再提苏承二字。
她压抑着颤抖的身子,豆大的泪一滴又一滴的砸在信纸上。
她终于,要引出幕后凶手了。
然苏念也并非被冲昏头脑,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幕后之人的圈套。
她得去,但她不能单枪匹马的去。
苏念执笔,快速的写下了一行字,装进信封,仔细密封好。
可转身欲叫元宝进来时,她却犹豫了。
信封面,“裴慎收”的字样在光下愈发明显。
裴慎,我能相信你么?
雅间内只剩苏念清浅的呼吸声,她半垂了眼,木然的看着窗外的大树。
那是一棵桂花树,秋季过半,花开的已是郁郁葱葱。
半响,苏念又提笔写下一封信,吹起竹哨,一只白鸽缓缓飞来,将信卷好绑在白鸽腿上,苏念才转身喊了元宝。
元宝进来的时候,刚好见一只白鸽从窗外飞出。
他接过苏念递上的信。
“送到裴府。”
苏念选择相信裴慎,可,她不能因这份相信有了丢失性命的风险。
裴慎,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裴府。
裴慎正专注的挥舞着手中的剑,细密的汗顺着脸随着挥舞的动作迅速落下。
紧绷的肌肉已经有些酸痛,闷热的胸膛出着潮湿的热气。
他知晓,他该停下了。
可,裴慎每每停顿,心中的烦闷却再一次卷起,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挥舞着剑,直到精疲力尽,再也提不起手中的剑,便手下一松,“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随着剑一起的,还有一起倒下的裴慎。
松竹着急的呼喊冲入他的耳中,裴慎踉跄的站起,看向了松竹手中的信。
是苏念的字迹。
裴慎只看着那封信,久久没有动作。
松竹终于反应过来,将信递给裴慎。“公子,是聚鲜楼送来的。”
裴慎抿了抿唇,终是接下。
万一……有要紧的事呢?
裴慎快速将信看完,再抬头,眼中已没有了挣扎与疲累,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平静。
他大步走向屋内,吩咐元宝,语气平淡:“备水,再让马房备马。”
只有那份还握在手中被挤压成团的信,泄露了一丝不寻常的情绪。
半个时辰后,街道上裴府的马车快速疾行着。
裴慎大步走进聚鲜楼,见到了正抚弄着一枝桂花的苏念。
她安静的坐在桂花缠绕的窗边,垂眸含笑的看着手中的桂花。
可裴慎却觉得,苏念仿佛随时会离她而去。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苏姑娘。”
苏念抬眸,意外的看着裴慎。“裴大人,你怎么来了?”
明明信才刚送出去。
裴慎见苏念毫无所觉的模样,想起心中内容,顿时戾气横生。
他走上前,盯着苏念的脸,“苏念,明日莫要求金光寺。”
苏念明了,她不忿道:“大人是不愿明日护着我了?”
“苏念!”裴慎将双手压在桌上,将苏念笼罩在自己的怀里,近乎哀求的看着苏念。
“莫要拿你自身安全做饵。即使是我,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
她为何,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
此刻,裴慎终于意识到,苏念在他心里比他想象的还重。
可他做不出那背信弃义之事,他只求,苏念性命无虞。
“大人。”相比于裴慎的激动,苏念却平静很多。“你知阻止不了我。”
此时的苏念,眼中没了那蓄意装作的盈盈波光,面对此刻的裴慎,苏念反而不愿用那伪装的伎俩。
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
纵使心中有惧,但她又怎会退缩?
何况,这是她努力八年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要的机会。
苏念轻轻推开将她罩住的裴慎,眉眼中迸发着一股张扬与活力。
“大人,我不是需要被你护在身后的女子。我仍有我的事要做。”
一个念头萦绕在裴慎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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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苏念本来的模样。
尽管不择手段,时而嚣张跋扈,常常擅于伪装,却也自信自强,勇敢果断,时刻涌现着女子的生机与活力。
他有些颓败的站在一旁,心中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人。”苏念转过身来,站在了窗户正对的位置,“若是大人心中担忧,便加派人手,护住我的性命吧。”
日光透过桂花,漏出几缕洒在苏念脸上,她笑起来,闪出了更为耀眼的光芒。
裴慎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念,他听到自己说:“好。;
“我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翌日清晨,苏念孤身一人,坐上了前往金光寺的马车。
到山脚下时,苏念便让冯叔回去,她要独自前往金光寺后山。
行至金光寺,才发现寺中竟无香客,只有来往的僧人。
苏念心中警惕,暗暗提防着这些僧人。
独自一人摸索到后山,才发现重峦叠嶂,十分利于藏匿。她慢慢的挪动着,前方始终无人。
苏念并不着急,藏于林间的人大抵是要查探她身后是否有人马,可苏念的确是一人前往。
终于,一道身影从苏念左前方缓缓走来,他杨着笑脸,慈祥的看着苏念。
苏念却更是警惕,她明明观察过,四周十米处并无藏人,可此人却好似凭空冒出,突然便出现在了苏念视线里。
她站在原地,暗中打量着此人。
已经上了年纪,脚步轻快,底盘扎实,显然,此人会武功。并且,苏念猜测,应是武功高强,恐是要胜于她。
苏念又看向了他白花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此人虽脸上一看便知上了年纪,可身材修长,脊背挺直,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脸上的是否是假面。
可实在皮肤与骨头贴合,并无缝隙。传闻江湖中有人精通易容之术,能将人的容貌完全变样,她怀疑,这大概便是江湖盛行的易容术。
苏念选择先发制人,“不知可是阁下邀我至此?”
“正是老夫。”‘老者’捋着胡子,笑的和善。
“你可知,你父亲前礼部尚书苏承是被陷害?”
苏念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此人不但知晓她是苏承之女苏念,还知她是为查父亲被陷害一事,特意抛出此话来引她上钩。
苏念倒是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能让她信服的话。
于是苏念故作急切,上前半步,“敢问阁下,可是陷害我父亲之人为谁?”
老者并未卖关子,答:“是定安候沈阳恒。”
此话一出,苏念心中冷哼一声,自打她被定安候抓到后,她便拜托宋祈年对定安候暗中查探过,定安候与那贪污案唯一扯上关系的,怕就是推举了韩载年。
可苏念却想听听他接下来该怎么说。
一是不想惹怒此人,她也不知这山林中还有多少埋伏的人。
二是拖延时间。
她问:“那定安候与我父亲无冤无仇,他何故要害我父亲?”
“诶!”老者似乎很满意苏念的反应,“那定安候来京城不过十年,恰好赶上新帝严抓贪污腐败,一为立功,二嘛,是为他那小女儿。”
苏念心中一阵疑惑。
怎么又跟沈清冉扯上了关系?
24. 不敌
老者脸上扬起促狭的笑意。
“当年那定安候幼女一见裴家嫡子,便暗生情愫。可那裴家独子生性冷淡,除你之外再容不得她人。定安候见女儿暗自伤心,又恰逢新帝查贪官,便一不做二不休将这罪责嫁祸给你父亲。”
“你瞧,如今裴家嫡子与那定安候幼女不是相处的极好?”
要想将谎话说的堪比为真,便是七分真三分假,真假混在一起,让人五法分辨。
定安候留京不过十载是真、裴慎和沈清冉感情极好是真,再加上定安候举荐韩载年一事,此番话实在可信。
但苏念知,定安候并未嫁祸与她父亲。
裴慎……她也不知。
苏念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双眼中的惊讶却又很快被愤怒取代,她向老者行礼:“不知阁下要我做些什么?只要能拉下定安候,苏念在所不惜。”
是全然相信的样子。
老者哈哈大笑,粗粝沙哑的笑声回荡在林间。
“你能这样想便好。接下来你要做的,是将定安候身边的助力慢慢瓦解,第一个目标,便是那裴家嫡子。”
苏念睫毛煽动着,掩饰着内心的不平静。
他要她杀裴慎……
裴慎到底天赋异禀、又深得皇上器重,人人都想除掉或拉拢。
只是,这也不是苏念想杀便杀的。
她露出苦笑,“阁下怕是高估了我,裴慎武功高强,身边势力众多,哪是我能轻易杀得了的?”
老者拿出一个瓷瓶,交给苏念,“你只需让裴慎服下此药,放心,不会露出破绽,他会在半年内因身体衰竭而死。”
苏念接过那瓷瓶,打开倒出,放在鼻下轻轻一闻,竟是完全无味。
原来如此。
他们将她约出,打着助她翻案的幌子,怕是早就有了让她杀了裴慎的准备,连药都备好了。
只是她一行,肯定要有些作用。
她抬眸看向老者,露出欣喜的笑意:“阁下果然有办法,晚辈受教。”又满脸崇拜的看向老者,“阁下如此帮我,我愿入阁下阵营,效犬马之劳。”
老者却僵了脸色,语气淡淡,“这不是如今的你能知道的事。”
渗人的目光扫在苏念身上,她心中一紧,面上却是惭愧,“是晚辈逾矩了。”
苏念拜别老者,转身慢慢的走在林中。
她能感受到老者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甚至不知周围还有多少道视线也紧紧贴着她走,这些视线几近化作实质,黏腻的附在苏念身上。
苏念眼观鼻,鼻观心,毫无所觉的向外走去。
落叶滚滚,使脚步泛起一阵“嘎吱”的响动,一步一响,却显得四周格外的安静。
直到走出老者十米远,苏念刚想轻舒口气,背后却传出老者嘶哑的声音。
“等等。”
苏念脚步一顿,脚下的声响停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她缓缓转身,脸上保持着对老者的敬畏,“阁下还有何事?”
老者才松动了僵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同时,那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也终于散去了些。
苏念想,若是她刚刚再走一步,怕是早已死无全尸。
老者又拿出了一个瓷瓶。“你将此药服下,若三月内成功杀了裴慎,我便给你解药,让你加入我们,怎么样?”
老者紧盯着苏念,将瓷瓶推到她面前。
“吃了吧,只要三月内杀了裴慎,老夫保你无事。”
苏念垂眸看着面前的瓷瓶,不知想着什么,还是缓缓接过。
裴慎,又没来么?
勤政殿。
新历帝看着跪在下首的裴慎,只淡淡喝了口茶。
身边的小福子看着茶杯里的热茶有些凉了,赶紧换上新茶。
这是今日换的第三杯了。
“裴爱卿,朕听闻你最近与一商户女走的很近?”
裴慎顾不得麻木的双腿,斟酌着回道:“那商户女名柳昭,经营的聚鲜楼菜色极为特别,味道鲜美。正是那日端王殿下归来负责宗亲宴上的聚鲜楼。”
裴慎不敢妄言,皇上能找上他,定是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哦?”新历帝语气不明。“可是端王前些日子跪在朕面前要求娶的柳昭?”
大殿之上,裴慎沉默良久,沉稳的声线却透出一丝紧张,他答:“是。”
裴慎心中,丝毫不想顾及是否为君子所为,他一遍又一遍的怪罪着宋祈年。
毫无真心,却让一弱女子承担背后的风险!
若不是他,皇上又怎会注意到苏念?
宋祈年真是他所见最卑鄙的小人!
空荡的大殿上一时无声,新历帝看着始终维护苏念的裴慎,心中对他的怒气反而消了些。
到底年少,一眼就让人看穿了心思。
身居高位多年,新历帝不是不忌惮裴慎,他身后有着尚书府的支撑,其父工部尚书裴景又克己复礼,一丝不苟,在朝中有不小的地位。而裴慎此人天赋英才,大渊不能每天他。他能做的,就是把裴家拉拢在自己手里。
可,裴慎太优秀了些。
甚至超过了他所有皇子,又在民间呼声极高。他并非不知,街头巷尾都在传颂裴慎的事迹。待此子长成,怕是要盖过他。
新历帝冷视着裴慎,又很快变得温和。
好在,这小子也有了软肋。
还是,他能操控的软肋。
新历帝仿佛才看见裴慎弯曲的双腿,急的骂了一声边上的小福子:“怎么做事的?还不给裴爱卿看座?”
小福子诚惶诚恐,当即跪下磕着头,讨好的扇着巴掌,“瞧奴才这记性,真是该打,这就给裴大人看座。”
裴慎心知新历帝放下了疑心,僵硬的动了动双腿,两边的内侍上前扶他,被他躲过。
“多谢,裴某自行便可。”
新历帝此番,终是寒了他的心。
可当裴慎好不容易站起,他却没有坐下的意思。他将头颅深深低下,言语里满是诚恳。
“陛下,微臣腿痛难忍,可否准许微臣先行回去养伤?”
苏念,不能再等了。
新历帝临时传召,本已整装待发的裴慎被迫进宫。虽他早早便安排了人手,可苏念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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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险,若是再如上次那般,苏念也会如此幸运的活下来吗?
新历帝大手一挥,极为通人情的应了裴慎。
“今日是这帮奴才的过失,朕定好好的罚他们,爱卿顾着身子,大渊还需要爱卿。”
又是一众内侍的求饶声。裴慎无心纠缠,踉跄着走出了大厅。
殿内很快便没了裴慎的身影。
新历帝看着,冷了脸色。“行了,吵的朕头疼。”
一众内侍顿时嘘了声,新历帝喝着手里的茶,不知在跟谁说:“这柳昭也是个奇女子。”
竟让宋祈年和裴慎都特殊对待。
慢慢的,新历帝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苏念倒出瓷瓶,竟是和刚刚给她的一样。
原来是要三个月起效,半年才死么……
她把玩着手中的药丸,作势要放进口里。
老者带着笑,紧盯着苏念的动作,见苏念即将放进嘴里,却在嘴边顿了顿。
苏念迟疑的看向老者,“阁下确定三月内我无事么?”
老者瞬间放下了对苏念的忌惮,他瞧苏念办的聚鲜楼颇有几分新意,本来高看一眼,如今看来,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他眼中不由带着几分轻蔑,随意敷衍道,“只要你三月内成功,老夫保你无事。”
“那我便放心了。”苏念作势放入口中,下一瞬,却将药丸带瓶猛的砸向老者,抽出腰间匕首,直指老者。
老者堪堪将药丸躲过,却被瓷瓶砸中,一时不察,竟让苏念着了道,被匕首抵在了颈间。
一时间,上百名黑衣死士从天而降,将苏念和老者围在了中间。
苏念观察四周,在场的死士超过百人,而她武功并不高强。她将匕首往里处探了探,感受到老者身体的紧绷。
苏念余光看去,衣领下皮肤紧致细腻,果真是易容术!
她知坚持不了太久,恶狠狠的威胁老者,“让你的人放我走。不然……”手上用力,一丝鲜血便从老者脖子滑下,蔓延汇聚成滴,砸在了松脆的落叶上。
老者被逼的僵着身子,“你倒是果断,刚刚竟把我骗了去。”
苏念下手并不轻,越来越多的鲜血流出,老者的衣领顿时浸透成红色。
她要的就是逼他妥协。
老者终是颤着身子,脸色苍白的让死士退开一条路。
突然,一众身手敏捷的男子从金光寺奔来,胸口处黑色的“裴”字若隐若现。
死士躲闪不及,在倒下大片后才反应过来与他们开始打斗,可人数悬殊,没多久便处于劣势,被压着打。
苏念终是松了口气,虽不见裴慎,好在他安排的人手及时赶到,倒也没耽误什么。
苏念只顾着眼前的战场,却不见边上老者偷偷蓄力,察觉苏念心思远离,找准时机奋力一挣,一脚踢上苏念膝盖,苏念本就不敌,一下就被挣开,手中匕首被老者夺过,形势瞬间逆转。
老者没给苏念反应的机会,直接致命一击,朝苏念刺去。
苏念被踢到在地,老者用了内力,她一时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匕首从远及近,到她眼前。
25. 不理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从边上飞出,砸在了老者的手上。
老者吃痛,手上匕首掉落,一下就被裴慎派人的人抓住。
苏念大口喘着气,看向了身穿月白色衣袍的宋祈年。他又朝她伸出了手。
苏念将手放上去,借力站起,却吃痛再次倒了下去,宋祈年长臂一挥,将苏念抱起。
他打趣着苏念,“怎的每次见你,都是这般模样?”
苏念仍有些惊魂未定,一时忘记了自持,被宋祈年这么说,直接顶了回去,“公子也不想想给我添了多大麻烦!”
宋祈年竟是心情颇好的笑出了声,甚至给苏念赔礼道歉,“此事是本王想的不周全,这不是来救你了?”
慢慢低下了头,抵在苏念的耳边,“真是委屈你了。”
苏念简直受不了他的恶趣味,用力推了一把,换来了宋祈年更大声的笑。
这一幕,被赶来的裴慎看的一清二楚。
他紧盯着宋祈年怀里的苏念,不是他面前的柔弱可怜,是红着眼睛跟宋祈年耍小性子。
这才是未出阁姑娘该有的模样。
真是郎情妾意,令人艳羡!
一旁的裴府护卫见到主子,上前汇报,“主子,全都是死士,没有活口,只剩一个老人。”
护卫有些忐忑,将近百人,竟只剩一个活口,还不是他们抓获的。
“她受伤了吗?”裴慎冷不丁的问出,护卫还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才赶紧回答:“似是被那老人踢中了膝盖。”
全程都盯着苏念和宋祈年的裴慎听到后终于有了动作,他大步走上前,到宋祈年面前,行了一礼,“端王殿下。”
“臣来迟了。”
裴慎余光一直看着苏念,见苏念看到她后迅速躲进了宋祈年的怀里,暗自握紧了拳。
宋祈年感受到苏念的躲闪,露出了无声的笑,看向裴慎,“裴大人来的刚好,若不是裴大人,这上百死士怕是早已将我们围攻了。”
裴慎的注意力,只在“我们”二字。
他分明是来救她的。
“既然裴大人来了,那剩下的便交给裴大人了。念儿受了些伤,本王先带她回去。”
宋祈年说完,便自顾的抱着苏念转身。他已是皇子的身份,自然不必遵循那些礼数。
裴慎仍在看着苏念,至始至终,苏念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再看他一眼。
是不愿理他了么?
“殿下。”
裴慎叫住宋祈年。“苏姑娘为女子,殿下如此抱着恐是不妥。”
宋祈年转身看裴慎,笑着看了眼没有转过来的苏念,语气淡淡,“裴大人莫不是忘了?我与念儿在舒州相伴多年,早已两情相悦,何来不妥之说?”
作为臣子,裴慎已没有资格干涉宋祈年的决定,但他仍有力的回应着,“殿下已放弃苏姑娘,为何仍要拖着她?”
“何况。”裴慎看了眼宋祈年怀里的苏念,“苏姑娘怕是不愿意。”
裴慎心里认定,苏念并不喜宋祈年。
宋祈年听着裴慎坚定的回应,有些复杂的看了眼苏念,在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苏念轻颤的睫毛,他笑了。
在裴慎看来,这仿佛是他们亲密无间的玩闹,而他,被隔绝在外。
宋祈年终于抬头看裴慎,“既然大人如此觉得,不如让念儿决定?”
裴慎不答,只是眼睛紧紧的盯着苏念。
只要苏念转身看他一眼,他便无论如何也要带苏念走。
宋祈年也看向苏念。
四周很安静,裴府的护卫也早将尸体和老者带走,连风也没有。
苏念感受到两道目光,睫毛颤动,终是轻轻回了一句:“回去吧。”
这显然是对宋祈年说的。
宋祈年听到,眉眼都带着笑,眼神不明的看着裴慎,“大人听到了?念儿身子不适,本王便先带念儿回去了。”
这次宋祈年没有受到阻拦,直接将苏念抱着走向了金光寺。
裴慎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宋祈年时不时低头的背影,半响,猛的一拳打在一边的树上,震落了几片嫣红的叶。
深褐色的树皮上,有一块比其他地方更深。
他的眼还盯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金光寺方向,双眼猩红,久久没有动作,嘴里呢喃着。
“苏念……”
苏念被安放在金光寺寮房的床上。
她抬眸看宋祈年,对他道谢,“今日多谢殿下相救。”
宋祈年却听出了赶人的意思。
他嗤笑着,俯身与苏念平视,“你也太没良心,我走了,你如何下山?”
“还是,你要等裴慎?”
宋祈年边说还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窗外,补充道:“他可没跟来。”
“殿下不是要我接近裴慎?”苏念语气恹恹。
“你……”宋祈年竟是笑了出来,有些咬牙切齿,“你倒是会说。”
他直接再次将苏念抱起,不顾苏念的挣扎,慢悠悠的下了山。
“莫要动。”宋祈年示意苏念看陡峭的山路,“这要是摔了,你的聚鲜楼该如何?”
感受到苏念停止挣扎,宋祈年心情颇好的下山。
他知道以苏念的性子,定是不会再让裴慎近身,只不过,也不愿让他近身。
他便只能这么做了。
隔日,苏念收到了裴慎的信。
大约是跟她解释昨日为何没来,再慰问了她的伤势,并表达了歉意。
苏念没回。
裴慎又开始没完没了的练剑,他心中苦闷,不知如何排解。
她们之间,再没有交集。
新历十年九月初一,陈贵妃应圣上之命举办赏菊宴,邀请了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嫡子嫡女。
顿时京中轰动,若说官员不算多,可这是上京城,区区五品官,已是将要求放的极低。
且前有端王求娶聚鲜楼掌柜一事,这赏菊宴稍微一琢磨,便知给是官家子女想看的宴会。
最有可能的,便是给端王选妃。
一时间,京中贵女纷纷求着家中给多做两套新衣,多打两件首饰。
这本和苏念并无关系,但聚鲜楼却又再一次如上次那般,得到了负责宴会吃食的口谕。
苏念知不会是宋祈年,上回他已明确表示不再求娶她,如今再来一番,对他而言,没有好处,还会惹来皇上的猜忌。
那便只有……皇上自己。
她已经被皇上注意到了。
苏念的身份不能暴露,她能做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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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宋祈年安排的身份做实。
宴会那天,京中贵女各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的分外艳丽。
沈清冉并未做过多打扮,她来这宴会,不过是想见裴慎。
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裴慎在慢慢疏远她。也清楚的知道,裴慎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苏念那里。
可她不能怪苏念。
她想,她努力些,让裴慎喜欢上她,便能让他的目光回到她这里。
沈清冉在人群中找着裴慎,不一会儿,便见裴慎穿着玄色衣袍,群鸡鹤立。
她眼中泛起欣喜,在人群中跑向裴慎。
“慎哥哥!”
裴慎转过身来,布满血丝的眼看向沈清冉,让沈清冉一时有些迟疑。
她担忧的看向裴慎,“慎哥哥,你怎的了?可有不舒服?”
裴慎抿了抿干涩的嘴,想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好些,发出的声音却十分沙哑,“清冉,我没事,你莫要担忧。”
这怎么能是没事的样子?
沈清冉更担心了。
突然周边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原是宫门已开,大家都排着队进去了。
沈清冉赶紧跟裴慎道别,“慎哥哥,那我便先回去了,你注意着身子。”
进宫是有顺序的,开席后,她也不能与裴慎一起,便只能匆忙叮嘱着。
裴慎木然的上了马车,慢慢的进了宫。
苏念依旧被安排了一个席位,可这次,却在一众贵女中间。
甚至边上的是太傅孙女和文国公嫡女。
苏念清楚的明白,她大抵是被皇上针对了。
为什么针对她?因为宋祈年?
苏念只觉有部分原因,剩下的另一部分,她也猜不准。
太傅孙女秦然认出了苏念,她暗暗心惊,以苏念的身份,怎能跟她们做一起?莫不是,端王殿下仍想求娶苏念,且陛下有了妥协的意思?
秦然看着苏念娟秀的侧脸,隐隐生出了些敌意。
明眼人都知,这赏菊宴是为了替端王殿下选妃而办,而她的身份,是最有可能成为端王妃的女子之一,若是其他高门贵女赢过她便罢了,以她的骄傲,苏念一介商户女,怎能爬到她头上?
于是秦然率先开口,“姑娘可是聚鲜楼掌柜柳昭柳姑娘?”
苏念侧身看秦然,是明艳端庄的长相,眼神却有些不善。
她明了,答:“是。”
秦然的声量不低,顿时周边的贵女都纷纷看过来,各种目光打量着苏念。
文国公嫡女安宁好奇的开口,“你便是那端王殿下求娶的柳昭?”
此话一出,更多目光朝苏念看来。
苏念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再次骂起宋祈年来。
真是给她惹了好大的麻烦!
她回:“是。”
众贵女纷纷说着小话,讨论着苏念。
一贵女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开口,“柳姑娘来此宴会可是端王殿下特许?”
“柳姑娘,和端王殿下可还有联系?”
这话已是非常不妥,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在明面上问出这种话,对一女子来说,怕是要被毁了名声。
苏念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的恶意,正欲开口,却见一高大身影挡在她面前。
26. 宴会
裴慎竟从另一边的男子席位走了过来。
他将苏念挡在身后,看向了说话的女子,“赵小姐,此话不妥。”
裴慎的出现,让一众贵女乱了阵脚。
裴慎少年英才,在京中闺秀心中不亚于皇子,如今却从男子席位那跑来为与端王纠缠不清的苏念撑腰,这委实让人惊讶。
特别是……
已有不少人向另一个方向看去,沈清冉正怔愣的看着裴慎,脸上满是茫然和不可置信。
慎哥哥……怎会如此不守礼,从男子席位到女子席位处。
在场的闺秀们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看好戏的表情。
京中谁不在,惊才艳艳的裴大人身边却早有青梅,无论是谁,都无法挤进裴大人身边。
如今裴慎却站在了苏念面前……
沈清冉也不知是何来的勇气,竟是走到了裴慎面前,仰头笑着问他,“慎哥哥,你怎的跑来这儿了?”
她手轻轻拽起裴慎的衣角,意在提醒他逾越了规矩。裴慎知沈清冉的意思,却不放心苏念,只将目光聚在苏念身上,眼里满是担忧。
苏念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带着难言的复杂。她越过裴慎,面向了那位问话的赵小姐。
不巧,竟是清远伯的嫡女。
当初清远伯发现韩载年藏银有功,银子充公国库,皇上大为赏赐,无数金银财宝送入清远伯府,让清远伯这个已到第三代袭爵的没落贵族很是长了把脸。
而这位清远伯嫡女,行事却逐渐大胆放肆了起来。
苏念扬起了笑,“赵小姐貌似很是好奇我与端王殿下的关系,倒不如,趁我与端王殿下还有两分情面,去寻了端王殿下,让他来好好跟赵小姐解释一番?”
闻言,众贵女纷纷睁大了眼睛。这柳昭好大的胆子,竟敢为这点小事请来端王殿下,何况,端王殿下前几天还弃了她,她也不觉难堪?
苏念的确没有难堪的心思,她一直保持着微笑,静静的看着赵思怡。
赵思怡肉眼可见的慌乱一瞬,有些气急败坏,“不过是玩笑话,何必麻烦端王殿下?”
她一句玩笑话,苏念若是不原谅倒是显得得里不饶人了。
苏念想到人在皇宫,的确不能太高调,悠悠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明显的失落,“既是玩笑话——”
裴慎赶紧挡在苏念面前,关切的看着苏念,见她垂着眼,语气落寞,也着急的想为她出头。
他看向得意洋洋的赵思怡,语气不善,“赵小姐……”
“听闻赵家的后院近来甚是热闹,赵夫人与伯爷的情谊也是家喻户晓,想来赵小姐不久便要再添本月第二个手足了。”
苏念突然抬眸,朗声回应,笑的更加肆意,再不见那失落的模样。
她只知如今被欺而忍让,她们必变本加厉。
苏念说完,一时无人说话,场面一片寂静。
突然,隐隐传来压抑的“噗呲”一声,便是一阵的连绵不绝的笑声。
京中谁人不知,自清远伯受皇上奖赏,便不再收敛,日日带人回府,不到一月,府中后院便人满为患,一众女子在一块争风吃醋,好不热闹。
更令人惊讶的,清远伯突有一日竟带回一领着莫约七八岁孩童的女子,说已跟他多年,如今便要让那孩童认祖归宗。
可赵夫人却是个刚烈的性子,死活不同意那女子带孩子入府,更是追着清远伯满大街的打,闹了好大一场热闹。
如今被苏念堂而皇之的指出,赵思怡顿觉热意上头,她左右看着嗤笑的贵女,手足无措的看向笑的肆意的苏念,一时委屈上涌。
“我不过说了个玩笑话,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语气已带了哭腔。
“赵小姐。”苏念收了笑,“我也只不过说了个玩笑话,大家都在笑,你不觉得么?”
“你……”
“赵小姐既也觉得难为情,又何必要跟我开这所谓的玩笑?”
苏念走上前,赵思怡吓的连连后退。
“你……你别过来。”
苏念却更快,一下到了赵思怡面前,压低了声音,“若你喜欢端王,便靠自己让他喜欢上,倒不必在这为难我。”
苏念对上赵思怡惊愕的眼,又笑了笑,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
“赵小姐,都是女子,何必相互为难?”
这话苏念没有压低声量,她泰然自若的回到自己的席位,看着裴慎仍无动于衷,轻声道谢:“多谢大人了,还好大人路过,不然我定是不知该如何了。”
这话的意思,裴慎不是专门来替苏念解围的?
众人看向后边沈清冉的席位,心中恍然,原是寻沈清冉时路过。
又感叹裴慎对沈清冉一往情深。
裴慎否认的话到了嘴边,沈清冉赶紧顺了苏念的意,拉着裴慎的衣摆,“慎哥哥,既柳姑娘已无事,还是早些回吧,与我之事我们容后再议也不迟。”
众人又再次确定了心中猜想,裴慎真是来寻沈清冉的。
裴慎被沈清冉拉着,又回头看向苏念,苏念垂眸喝着茶,没看他。
他终是不再坚持,回了席位。
恍惚的喝了几杯酒,裴慎才正视了那令他落寞的感知。
苏念不愿与他沾上关系。
也是,苏念本就不是要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也不需要他。
裴慎看着手中的酒杯,再次将酒一口饮尽。
一颗心,如烈酒般火热又冰凉。
一阵熟悉的奸细嗓音,各皇子纷纷进殿。
在已成年的皇子中,只有平王和端王没有指婚了。故众皇子一齐到来,大部分目光都停留在两位皇子身上,端王尤其明显。
毕竟比起平王,端王身上带着温润如玉的气质,又面容俊逸,常常给人亲切感。
苏念不经意的与宋祈年对视一眼,却见他平淡的快速移开,仿佛陌生。
苏念眉眼轻轻一跳,没再管。
她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盯着苏念与宋祈年的反应,见到两人皆表情淡淡,众人心思各异。
这端王殿下真弃了那商户女。
没多久,陈贵妃也到了。
苏念跪着,用余光看去,一位极为美艳的年轻妇人缓缓走来,珠围翠绕,雍容华贵。
走的近了,苏念才见,陈贵妃脸上竟一丝细纹也无。
她记得,生了两位已经成年的皇子的陈贵妃,年纪已不算小了。
如今这模样,定是日日保养,周而复始,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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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般年轻模样。
苏念不由的想起了舒州的女子,个个手脚粗粝,织布下海,脸上都是被风吹日晒留下的斑和纹。
许多人,一生劳苦,和不过得来个勉强果腹,京中皇宫,贵妃却珠光宝气,通身是年轻貌美的模样。
苏念木然的起身,心情有些沉重。
陈贵妃扬起了温和的笑,亲切的慰问着宋祈年,“祈儿,你父皇可是特意交代我,给你寻个称心王妃,今日来了如此多的京中贵女,你瞧着,可有喜欢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贵女纷纷调整了坐姿,展现了平日里最好的姿态。
裴慎也紧盯着宋祈年,见他应声将目光转向贵女们,更是将酒杯捏的隐隐有关节响动。
宋祈年……应当有分寸。
苏念也抬眸看向宋祈年,眼里浮现一丝好奇。
宋祈年会选谁呢?
只见宋祈年终于收回视线,看向贵妃。脸上慢慢的附上了丝红晕,语气也颇为羞涩,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贵妃娘娘,其实……祈年心中早有属意的女子。”
陈贵妃笑意更深,本就是皇上交给她的事儿,能尽快办好自是省了她的事儿的。不过,她又怕宋祈年选了京中势力强盛的世家嫡女,误了睿王的计划。
她面上笑着,问:“祈儿尽管说,你若喜欢,你父皇指定答应。”
宋祈年又看了眼贵女们的席位,裴慎顺着看去,恰好便是苏念的方向!
众人看向苏念,只觉端王余情未了。
裴慎心中如烈火焚烧,不善的看向宋祈年。
竟真没分寸么……
宋祈年终于开口:“求贵妃娘娘成全,祈年早已心悦秦太傅之女秦然。”
是众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秦然愣在凳子上,巨大的惊喜一下子砸中她,她还有些茫然。
裴慎猛的送了口气,又紧张的看向苏念。
若是苏念伤心……
可惜,苏念一直垂着眼,没明显的表情。
陈贵妃细细的打量着秦然,也是松了口气。虽秦家有老太傅坐镇,但太傅年事已高,秦家除对文人有强大号召力外,倒是无其他助力。
她温和的问秦然,“秦家姑娘,祈儿说早已心悦你,你可原因嫁给祈儿,做他的端王妃?”
秦然终于消化了些许。
端王殿下,要求娶的真的是她!
她顾不得自己通红的脸,秉着贵女的礼仪,慢步走到中央,行了标准的跪拜礼,“回娘娘,然儿愿意。”
她愿意!
陈贵妃笑着让她起身,又说了许多褒奖的话。秦然听着,被夸的脸上越来越红,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宋祈年,却不想宋祈年竟也在看她,对她扬起了温润的笑。
秦然只觉数年的种种贵女礼仪的学习,日日保持端庄的疲累,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如果这些都是为了能遇到端王殿下,那她愿意。
陈贵妃才问起一旁的平王,“煜儿,你年岁也不小了,今日在场可有心悦的女子?”
平王名唤宋奚煜,在众多皇子里算是平庸。
“母妃,本王倒是不急。”平王眼底泛起笑意,“只是,本王对那位柳昭姑娘实在是好奇的很。”
27. 释然
平王此话一出,在场的目光又再次转向苏念。
苏念低垂着头,再抬头,便是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
她起身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平王,细声细语的道:“民女不知如何让平王殿下好奇,民女身上并无稀奇之处。”
平王轻佻的目光打在苏念身上,却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这平王绝不是好奇这么简单。
苏念选择暂且装傻了事,皇宫危险重重,赵思怡是官家小姐便罢了,这平王是皇子,又背靠陈贵妃陈国舅,何况圣上又对她有所怀疑,此时冒尖委实不是个好选择。
陈贵妃这才看了苏念一眼,心知她只是酒楼掌柜,眼神里有些轻慢。她淡淡的问平王,“哦,煜儿何处此言?”
她眼神暗示着平王,让他不要给她找事。
苏念只是个商户女,她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
但平王显然忽视了她的暗示,他仔细的瞧着苏念低垂的眉眼,语气轻佻:“传闻大皇兄先前为这女子敢跟父皇叫板,臣弟如今瞧着,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如,入我平王府?”
场面有一瞬的安静,陈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她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平王,语气里满是告诫,“煜儿说笑了,你大皇兄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如今早已考虑清楚。这柳姑娘,哪能像你们这版蹉跎?”
她话里的意思是为苏念着想,可语气里的警告平王听的一清二楚。
可他却不愿妥协。
平王漫不经心的接话,人却看向宋祈年,“哦?是这样吗?大皇兄。”
他在借苏念挑衅宋祈年!
平王眼里是不怀好意的笑意,脸上却亲切着。
众贵女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氛围,纷纷低垂着眼。
皇家的事哪是她们能听的?
只是都在注意着耳边,听着宋祈年的反应。
若是宋祈年为苏念出头,那岂不是余情未了,犯了欺君之罪?
寂静的大殿里,宋祈年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先前是皇兄轻率了,倒是给皇弟们树了恶榜。”
闻言,众人神态各异,秦然猛的松了口气,有些甜蜜的望向宋祈年,笑了笑。
平王盯着宋祈年谦逊的脸,意味不明的看向苏念,“既如此,本王瞧着柳姑娘也是心中甚喜,不若入我府中?”
“煜儿!”陈贵妃终是忍不住,轻轻的斥了一声。
苏念始终垂着眼,今日她不过是被殃及池鱼,平王也不是真的喜欢她,她只需扮演好柔弱女子的模样便好。
毕竟,宋祈年一向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宋祈年也看向苏念,轻叹一声,“是本王愧对柳姑娘,若是柳姑娘愿意,本王自然乐见其成。”
“是吗?”平王紧紧盯着宋祈年的脸,不错过他脸色丝毫表情。
可惜,他只能看出宋祈年脸上的淡淡歉意。即使,大家都知晓,若是他想,苏念没有拒绝的资格。
只要宋祈年对苏念尚有一丝情谊,便会阻止他。
但,平王终究要失望了。
陈贵妃打着圆场,“煜儿今日格外爱说笑,柳姑娘可是未出阁,煜儿今日太过孟浪了些。”
她脸上是不赞成的批评,眼神却严厉的、看着平王,透着浓浓的警告。
平王觉得没意思,还是顺着陈贵妃的意思,敷衍的跟苏念道歉,“是本王逾矩了,望柳姑娘莫怪。”
苏念自然是快速答应下来,安静的坐下。
众人心中恍然,端王殿下真是对苏念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了。
一时间,看向苏念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像端王殿下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儿,她们得不到便罢了,而苏念却是得到了,最后也什么都没捞着,还不如她们,没得到过,便无所谓失去。
裴慎手里拿着杯子紧了又紧,他知若他再出面,苏念变成了众矢之的,故他不断捏紧杯子,青筋暴起,紧紧忍耐着不去看苏念。
他又将宋祈年骂了个千百遍,明明是他的事,为何每每拉苏念下水?
经过平王的插曲,陈贵妃总算又端庄的开始对各家公子小姐进行慰问。看着日头差不多,便起身让大家都去御花园赏花。
各家公子小姐有些躁动,这赏菊宴本就是让这些公子小姐进行相看举办的宴会,如今到了御花园,他们才好相互走动。
苏念一出来,便慢的和众人走散。
她安静的往前走着,猛的一回头,便毫不意外的靠着树,眼神散漫的看着眼前的人。
“裴大人,你可是有事?”
裴慎本也没可以隐藏脚步,他跟着苏念的确有话想说。
“苏姑娘,我是来跟苏姑娘请罪的。”
裴慎说着,将身子弯了下去。“裴某知失信于苏姑娘,深感惭愧。”
苏念淡淡的看着,不语。
裴慎道歉的样子是极为诚恳的,他是八尺男儿,又是绝无仅有的年仅及冠的大理寺卿,本也不用如此屈尊像她道歉。
但裴慎此人,一向是个较真的主儿。
恰好,苏念也是。
她实在不愿再将期望托给他人了。
那日,匕首在她眼前时,她避无可避,脑中想的,竟是裴慎说要护她周全的场景。
苏念鞭策着自己。
她怎么能所有期望交付他人?
与其说逃避裴慎,不如说是鞭策这自己莫要再将性命托付给他人,即使,是裴慎。
是曾经说要娶她的裴慎。
人都是会变的。
“大人,我并不怪你。”
苏念觉得没意思极了,她只想让裴慎赶紧离开。
可即使是对感情木讷的裴慎,也察觉到了苏念的不耐。
他语气急切,“苏姑娘,裴某已知错,若苏姑娘心中郁气难消,不若打裴某一顿。”
“或是……”裴慎记起那日苏念原谅的要求,“裴某愿意往颈脖处划一刀。”
苏念:“……”
裴慎真是魔怔了。
她终于给了裴慎一个好脸色,“裴大人,那日进宫发生了什么?”
那日虽她并未怎么看裴慎,可也注意到了裴慎微微颤抖的双腿,像是在双腿麻痹的情况下强行催动了内力,以至于无法控制的发抖。
裴慎后来信中解释,那日皇上急诏,代表他一直在皇宫,可裴慎一直都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怎会有疑似久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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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麻痹的现象?
裴慎抿着唇,斟酌的道:“皇上甚是关心于我,问了些我周遭的人和事。”
裴慎此言极为隐晦,苏念一听便知,皇上果然已怀疑她,只是她们尚在皇宫,裴慎无法提及。
苏念暗道要多加注意。嗯了一声,便想离去。
裴慎看着苏念要离开的背影,赶紧喊住,“苏姑娘。”
“你……如何才能原谅裴某?”
苏念轻叹一声,轻轻抚弄着树上郁郁葱葱垂落下来的桂花,刚刚她在这站了一会,身上便沾满了桂花香。
是硕果累累的秋季。
此刻在裴慎的眼里,苏念周围萦绕的桂花香,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金黄色桂花,手里拨弄着,嘴角带着丝丝笑意,眼里的光晕似水波般圈圈荡开,透着股安静祥和的美感。
比秋季更加迷人。
“裴大人。”苏念转过身,“莫要再揪着此事了。”
“我不在意了。”
大概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吧。
苏念很是释然,可裴慎却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让苏念原谅他,可苏念不在意此事了,他为何却涌出一股强烈的落差。
为何?
裴慎看向抬头抚弄着桂花的苏念。
大抵是,他不想苏念因此远离他吧。
他来求原谅的目的,就是求和啊。
裴慎梳理着心中思路,正欲开口。
一声清脆的“慎哥哥”传来。沈清冉满脸笑意的走向裴慎。
“慎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刚刚出来时,她便左右寻着裴慎,可御花园实在太大,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裴慎。
沈清冉朝着裴慎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被树挡着的苏念,她更加欣喜的跟苏念打招呼,“柳姑娘!”
沈清冉其实很喜欢苏念的,她佩服苏念能不在乎世俗的目光,还将聚鲜楼开的这么红火。
即使裴慎可能因为苏念而忽视于她,她也知并非苏念的问题。而且,当初做了错事,险些酿成大祸,她心中一直很是愧疚。
苏念看着明媚活泼的沈清冉,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沈清冉安好。”她又看向裴慎,“沈小姐,裴大人,我有些累了,便先去休息了。”
裴慎将手抬起,欲言又止,“苏姑娘。”
沈清冉高兴的跟苏念道着别,她知道,苏念再帮她。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裴慎,“慎哥哥,我许久未见你,今日事多,都没能好好和慎哥哥你叙叙旧。”
“清冉。”沈清冉实在热情,裴慎也不好再提起苏念,可他如今的状态,实在无法好好应对。
沈清冉似乎意识到了裴慎要说什么,她急急忙忙打断了裴慎。
“慎哥哥,你看我新买的发簪好看吗?”
沈清冉抚摸着头上的发簪,示意裴慎看去。
那是一支用水晶制成的栩栩如生的桃花簪,晶莹剔透的水晶在光下泛着流光,煞是好看。
裴慎想起了什么,也不自觉有了一丝笑意,他记得清冉格外喜欢桃花。
“清冉,很好看。”
顿时,裴慎想到了什么。
28. 纳妾?
自赏菊宴过后,京中百姓最爱讨论的,便是端王与秦太傅孙女秦然之事。
同时,平王在宴会上求娶之事也被流传起来。
一下子,苏念竟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百姓们都好奇,到底是何等奇女子,让两位王爷先后求娶。
这股流言在百姓的好奇下越传越涌,直至盖过了端王求娶秦然之事。
五日闭门不出的苏念,收到了皇上的口谕。
看着宫里宦官远去的马车,苏念意识到,皇上……怕是不满她了。
后宫里除皇后曾住的未央宫,最繁华的便是陈贵妃所住的朝阳宫。
此时,朝阳宫的宫人却被赶到了外面,大殿里只留了陈贵妃的心腹陈嬷嬷。
陈贵妃优雅的吃着特供的葡萄,对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
“啪!”
“蠢货!”
睿王又将杯子摔在了平王身上,直接在平王头上碎了。一缕鲜血从平王头上流下,浸透了半边脸,瞧着有些可怖。
“行了。”陈贵妃摆摆手,阻止了睿王,“那毕竟是你弟弟。”
睿王还不解气,又顺手砸了手边的茶杯,砸到了平王脚边,炸开的瓷片溅起,直接刮伤了平王垂着的手。
“这蠢货怎么配当我弟弟!”
睿王眼神阴翳的盯着不语的平王,看着不断滴落的鲜血也无动于衷。
他也未曾想到,一向平庸寡言的平王,竟也如此尖牙利齿,可这尖牙利齿却用错了时候!
“慎言!”陈贵妃变了脸色,不悦的看向睿王,“他再怎么样也是你弟弟,莫要意气用事。”
陈贵妃说了睿王,又露出笑容看向平王,“煜儿,你莫要怪你皇兄,将来你皇兄继承大统,我们都要仰仗他的。”
这话本是大忌,更别说他们身处皇宫,可陈贵妃多年受宠,到底嚣张惯了,现下并无外人,她也没了伪装的心思。
说完,吩咐陈嬷嬷,将平王带了下去。
一直低头一言不发的平王才终于在转身之际,看了一眼笑着给睿王倒茶的陈贵妃二人,眼里是令人诧异的怨恨。
转身的瞬间,又快速的低下了头,谁都没有发现。
“母妃。”睿王喝着上好的西湖龙井,冷着脸叮嘱陈贵妃,“您好好管住他,莫要再让他破坏我们的计划。”
“如今端王深受父皇喜爱,不是惹怒他的时候。”
“我晓得了。”陈贵妃笑着给睿王顺气,“煜儿这边你不用忧心,倒是你,要快些跟王妃诞下嫡长孙,才会有更多朝臣支持你。”
睿王在外一向以谦谦君子示人,只有在陈贵妃这,敢显露自己的阴暗。
“母妃当真认为父皇要传位于我么?”他严肃的看着陈贵妃,眼里泛着幽光。
若是那老东西真要传位于他,又怎会半路把宋祈年召回来,还大张旗鼓的表示喜爱,将他晾在一边。
“此事你不用担心,你只需快些跟王妃生下长孙,其他有母妃。”
陈贵妃能爬到如今的位置,除了倾国倾城的美貌,更重要的,是过人的心计。
“我会联系你外租。”
睿王这才缓了脸色,不再多言。
苏念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告诉其他人。
且不说皇上如今怀疑她,便是因为宋祈年。再者如今满城风雨,她的身份,实在不宜再与其他人过多接触。
蓦的,苏念想起了裴慎被召进宫之事。
她轻叹一声。
或许,还因为裴慎。
那她便更要撇清关系了。
还好,她已将知意送了回去。
翌日清晨,苏念便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辘辘的往前走去。
宫门外,苏念站的笔直,看着眼前气派的高墙,保持着温顺的笑。
她到了宫门,反而不让进了。
宫门远远走来个小公公,看着苏念有些趾高气昂,“洒家是来接柳姑娘的,柳姑娘跟洒家来吧。”
路有些长,小公公没有等苏念的意思,在前面走的飞快,苏念来过两次,倒是记得路。
只是在勤政殿门口,又被告知皇上正在忙公务,让她在门外候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上京城凉的快,此时已是深秋,阵阵微凉的秋风吹落了一地的金黄。苏念捋了捋翻飞的发,面上平静的候着。
她来时便有准备,此番定不会太平。
直到日正中央,勤政殿的门又开了一次,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送进了勤政殿。
又过了许久,苏念才被召了进去。
新历帝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苏念,她衣着有些单薄,头上只戴了一根朴素的玉簪,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低着头慢慢的走到殿中央,便快速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新历帝眼底神色不明,良久,才让苏念起来。
“你便是与祈儿在舒州相依为命多年的柳昭?”
苏念一直垂着头,恭敬的应着,“民女与端王殿下结识,谈不上相依为命,是民女之幸也。”
新历帝的脸色才好了些。
他虽将宋祈年送到贫瘠的舒州,心里却想着继承了他的血统的宋祈年,不该跟苏念这样的平民有牵扯。
“朕听闻,你与裴爱卿也颇有缘分。”新历帝原本好转的脸色又想到什么,视线开始在苏念脸上打转,
宋祈年不行,裴慎……倒是不错。
苏念看不到新历帝的脸,不知他是何表情。
殿内站着许多宫人,都垂着头,恭敬的站在角落,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她能感知到新历帝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芒刺背。
苏念拽紧了手心,平静的微微抬眸,终于见到了新历帝的脸,他垂着眼看着他,脸色没什么表情。
“裴大人心善,多次对民女相助。”
苏念大抵知晓新历帝的意思。
他需要一个能控制裴慎的软肋。
可她苏念,实在没有被当成某件物品的意思。
新历帝还想说什么,门外内侍却进来通报。
裴慎求见。
新历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让内侍带裴慎进来。意味不明的跟苏念说:“柳姑娘真是跟裴爱卿交情匪浅。”
苏念沉默不语,拽紧的手松了又紧。
裴慎,来的不是时候。
新历帝似乎很高兴见到裴慎,只让裴慎行了个礼便让人赐座。
他指着苏念,笑的亲和,“裴爱卿,今日赶巧,朕恰好召了柳姑娘进宫,前脚刚进,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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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便来了。”
“倒是有缘。”
裴慎端坐着,恭顺的答:“臣此番前来是为近来连州水患之事。”
“臣怀疑背后有心怀不轨之徒存心推波助澜。”
苏念轻舒了口气,裴慎还算清醒。
连州远离京城,流经多条河流,境内修缮了众多水坝,多年来平安无事,却不想,牢固的水坝纷纷破裂,连州瞬间被洪水包围。
朝廷派出多队人马,却迟迟未有成效。
新历帝也颇有些意外,“哦?裴爱卿何处此言?”
裴慎却看了一眼苏念,“此等国之重事,闲杂人等还是莫要知晓。”
新历帝目光在裴慎和苏念两人之间打转,他也有些摸不准裴慎的意思,瞧着是毫不相熟的陌生人。
他露出一抹笑,似是打趣的看向裴慎,“朕听闻,裴爱卿与柳姑娘颇为有缘,柳姑娘也言你助她多次。朕瞧着,柳姑娘一介女子,到底生存不易,不若——”
“朕将柳姑娘在你大婚后许你为妾如何?”
他在试探裴慎,裴家讲究门当户对,裴慎又最是重视父母之言,且裴家有不纳妾的规矩,若他真心喜欢苏念,这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新历帝对裴慎算有几分了解,若他心中无意,必会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裴慎只是看着苏念低垂的脸,好几息都没有动作。
新历帝心中满意,哈哈大笑,调侃着裴慎,“裴爱卿,你当真是心中喜欢。”
裴慎眼神瞬间清明,他看向新历帝,正要开口。
苏念却比他更快,她已经抬起了头,一张明艳的脸显露出来,依旧是恭敬的朝新历帝行礼。
“民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裴大人。裴大人心胸宽广,多次对民女相助,对民女并无男女之情,民女不愿破坏裴大人的姻缘。”
“求陛下收回成命。”
苏念再次跪下,将头磕了下去。
空荡的大殿,回荡着苏念响亮清透的声音。
裴慎立刻做出反应,“臣并无此意,求陛下收回成命。”
新历帝脸色有些难看,看着下首将头颅垂下的男女,终是有些乏味的让苏念退下。
苏念微微缓了缓酸痛的腿,稳步向外走去。
“柳姑娘。”新历帝突然出声,使得苏念被迫转身,朝新历帝再次行礼。
“女子当在家相夫教子,还是莫要抛头露面的好,你觉得如何?”
苏念将头磕在地上。
“皇上所言极是。”
她大概要有麻烦了。
苏念刚回到聚鲜楼不久,便收到了裴慎的密信。
他约她到春莺阁小聚。
春莺阁每日人流众多,苏念特意和裴慎隔开了两个时辰,才暗自上了三楼雅间。
开门时,裴慎便直直的望向苏念。
“苏姑娘,我并未有让你为妾的意思。”
裴慎有些着急,他眼神殷切的看向苏念,甚至一见到苏念便迫不及待的解释起来。
他怕苏念误会他是那京中玩弄女子感情的纨绔。
他那时不语,也只是突然发现,他对听到要同苏念生活时心里迸发出的隐秘的欢喜。
那是他,极少在皇上面前,不理智的时刻。
29. 入狱
苏念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仿佛这件让他无措不安的事在她眼里无足轻重。
“大人,不碍的。”
苏念随口回应着,自顾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裴慎转身,俯身看向一旁的女子,他能看到女子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琼鼻下是粉嫩的唇,被热茶浸过后,染上了鲜红。
裴慎静静的看着,看着女子细腻白皙的脸被热茶飘散的水汽掩盖,整张脸变得如梦似幻了起来。
给他一种极不真切的感觉。
他抓不住。
眼前女子终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着他,清亮的眼透着一丝疑惑,嘴角还带着欣喜的笑,似是喝到了一壶好茶。
整张脸就透过了那层淡淡的水汽,完全展露在他眼前。
一下就有了实感。
苏念试探的询问:“大人?”
“可要坐下商谈?”
裴慎开口,突然问了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苏姑娘,待苏大人一事解决,你有何打算?”
这倒是把苏念问的一愣,她迟疑一会,便大方告诉了裴慎,“实不相瞒,待此事了解,我愿将聚鲜楼开至大渊各地,甚至开到周边大丽国,开到更远的地方。”
苏念脸上带着向往,愉悦的笑着。
京中虽好,可她志不在此。
“介时,我便搜罗天下美食。听闻大丽国最擅于制作各式各样的面食,到时便全都引进聚鲜楼。”
她自顾的说着,是止不住的兴奋。
裴慎从头到尾都没再开口,他只是看着女子眯起笑眼,看向了窗外聚鲜楼的方向。
他问:“京中便没有让苏姑娘挂怀的?”
苏念一僵,她的视线停在了窗外的桂花树上。京中秋季最多的便是桂花,窗外纷乱繁茂的树枝下,有三两孩童仰头看着金黄的桂花,跃跃欲试的爬上树,去摘低矮的桂花。
少年将摘到的桂花往下一抛,便有在树下等待的女童笑着捡起,看到她笑,树上的少年也笑的灿烂。
笑声传进了春莺阁的雅间,传到了苏念的耳朵里。
有些似曾相识。
她收回视线,转身看裴慎。
“没有。”
没有。
裴慎微微垂眼,盖住了眼底的暗淡,他回:“好。”
两人都没有再说,苏念看着不再冒热气的茶,打破了寂静。
“莫不是我说要离京,裴大人便不愿帮我查案了?”
苏念仰头看着裴慎,嘴角带着笑,眼睛还与裴慎对视着,大有一种“你敢不答应”的威胁。
裴慎终是露出了笑,似是有些无奈。
“自是不会。”
一壶新茶被小二端了上来。
苏念正了脸色,“大人今日不该来。”
新历帝对苏念抱有怀疑,可到底没查出什么,再加上一层宋祈年的关系,他还不至于暗中把苏念了结了。
“不。”裴慎否认,纠正她,“若是我今日不来,苏姑娘怕是有危。”
皇上一直想着掌控裴慎,可他身边的人,皆不好利用。除了突然冒出来的苏念,没身世,没背景,若能让皇上成功确认了能靠苏念掌控他,苏念反而性命无虞。
他今日虽打着汇报案情的幌子进了宫,但皇上肯定能看出,裴慎是为苏念而来。这是裴慎愿意让皇上看到的。
裴慎眼睛直视着苏念,眼中的深邃让苏念一下便懂了裴慎的意思。
她微微皱着眉,有些凌乱。
她以为,新历帝怀疑她更大的原因是宋祈年。
“苏姑娘。”
孙念回神,一下便意会了裴慎的意思。她先裴慎一步开口,“大人,今日之事,皇上必将迁怒与我。”
“大人可有办法,保住我聚鲜楼?”
新历帝今日的意思很明确,她要对聚鲜楼下手。可皇权至上,苏念一介草民,又有什么能力阻止?
裴慎沉吟,“我会安排人手守在聚鲜楼附近,另外,金玉楼等人不会来寻麻烦。”
“你也要多加注意聚鲜楼近来送进的食材,和进出的百姓。”
闻言,苏念突然想起她许久前便问裴慎的问题,“大人,金玉楼背靠谁?”
“睿王。”
苏念恍然,怪不得了,金玉楼如此嚣张,苑是背靠睿王,在宋祈年没回来之前,睿王一直是朝中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
只是……
“大人,既是背靠睿王,为何听你差遣?”孙念又问。
“旁人不知。”
苏念明了,睿王隐瞒了金玉楼这个产业,不能暴露背后主子,便只能乖乖听命于裴慎。
“原是如此。”
其实苏念大概猜测,金玉楼有睿王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她没问。这是关乎天家的事,她一向不愿知晓太多。
而且,苏念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裴慎,嘴角弯了弯。
身为大理寺卿,裴慎怎会不知,只是裴慎没告诉她,她便不问。
经过两次入宫负责宴席,聚鲜楼的生意愈发红火,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让元宝等人跑的满头大汗,安夏不断挥舞的手,似乎便没有停下来过。
按这势头,苏念本是有开第二家聚鲜楼的意思,可经历了新历帝那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那第二家聚鲜楼的铺面,便闲置了下来。
苏念日日严谨的差着运往聚鲜楼的食材,查着聚鲜楼来来往往的人,却一无所获。
京中百姓津津乐道,聚鲜楼柳掌柜,真是天生好命,不但被两位皇子先后求娶,还托了皇家的福,将酒楼也开的如此火爆。
他们忘了,苏念第一次准备宫宴前,便已靠着特色鱼干将名声打了出去。
苏念对百姓的流言,从来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们爱在街头小巷到处谈论,却不敢到聚鲜楼,到她面前说。
这个世道,女子天生处于弱势,即使有了些许成绩,也会被世人寻上一二缘由,才能解释一介女子能做到男子都无法做成的事。
将聚鲜楼再次推向京中百姓谈论中心的,是宫中陈贵妃听闻聚鲜楼的名气,特此让侍女出宫将聚鲜楼所有菜式都打包了一份回去。
苏念看着侍女上了马车,没开口阻止。
她操办过两次宫中宴席,陈贵妃不可能没尝过聚鲜楼的菜色。她这般受宠,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且她如此注重保养,怎会为口腹之欲,特意让侍女出宫?
苏念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闭上了眼。
该来的躲不掉。
翌日清晨,大批官兵从远处浩浩荡荡的靠近,迅速包围了聚鲜楼。
聚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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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员都被赶了出来,,在聚鲜楼门口站了一排。
时辰还早,聚鲜楼没有开业,此时出来的也只有苏念安夏等人。
这些官兵数量不少,阵势也足,外围已围满了百姓。
安夏害怕的靠着苏念,怯怯的看向严肃的官兵。
元宝也傻愣着不动,眼里满是懵懂。杨厨子冯叔李叔年纪大些,倒还算镇定。
苏念轻轻拍了拍安夏,平静的上前,“敢问官爷,我聚鲜楼众人犯了何事?”
苏念心中不满,这帮官兵一进大厅便二话不说用棍棒驱赶着众人。
为首的是京兆伊陈明辉,他手拿圣旨,苏念等人随着外围的百姓纷纷跪倒。
“传皇上口谕,聚鲜楼居心不良,食材不新,致陈贵妃误食伤身,现将聚鲜楼掌柜柳昭压入大牢,封禁聚鲜楼,其余人等遣散。”
众人一听,纷纷激动起来,这食材新不新,她们能不知道么。
苏念拦着众人,顺从的跟着官兵走了。
这是皇上想看到的。
苏念远远的望了一眼裴府的方向,上回她没问裴慎,为何知晓她进宫的消息。如今她被关进大牢,想来裴慎也会很快知道的。
宋祈年自封王后,便搬入了新历帝吩咐工部快速建成的端王府中。
书房。
宋祈年将密信抵在烛火上,神色不明。
幕僚上前,“殿下,看来陛下的意思与您的计划不谋而合。”
宋祈年眉眼一跳,眼里多了丝讥讽。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和在外温润如玉的模样极为不同,“父皇还真是,老谋深算。”
幕僚把握不准宋祈年的意思,他试探的问:“可要助柳姑娘出狱?”
矜贵的男子垂着眉眼,视线落在灰烬上。
“不必。”宋祈年将灰烬倾倒在渣斗里。“按计划行事。”
“是。”幕僚应声下去。
宋祈年摊坐在椅子上,似是有些无趣,他推开门,见到了在外打扫的知意。
自那次赏菊宴后,知意突然独自一人回到端王府,宋祈年只看了两眼,什么也没问。
知意便留在端王府做了洒扫丫鬟。
门开的声音,使得知意看向了宋祈年,他招手。
“你过来。”
苏念安静的坐在牢房的草堆里。
牢房很暗,没有窗。
苏念此时心却很平静。
此事可大可小,皇上不过是想掌控裴慎,却打起了她的主意。只需裴慎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臣服执意要,她便会安然无事。
只是……
皇上仅凭一己之私,便可以将她抓来,把她的聚鲜楼封了,只需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让所有事都变得格外合理。
还真是……皇权至上啊。
苏念抬头看着阴暗的天花板,依稀可见墙角大块的蜘蛛网,四周回荡着老鼠的叫声。
父亲,便是在这皇权至上的规矩里,失了性命。
明明,皇上身边有许多有才之人,怎会查不出案情的真相?
她的父亲死了,母亲随父亲而去,哥哥和族人一起斩首。因为这不明智的君王,曾经的一家人如今阴阳两隔。
因为那奸诈卑鄙的艰险之徒,她变成了不为人知的角色。
这世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变数呢?
30. 计谋
勤政殿。
新历帝舒适的长舒一口气,接过了身边内侍递来的热茶。
他懒懒的瘫坐在龙椅上,赞许的看着下首。
“陈爱卿,此次效果颇好,朕心甚慰。”
陈国舅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听到皇上的夸赞,只是淡淡的回应着,“能替皇上分忧,是臣之幸。”
大殿的两边,都放着精致的香炉,丝丝缕缕的烟气从炉中飘出,新历帝大吸一口,顿时精神一振。
“陈爱卿,这新香料也甚是不错,你向来得朕欢心。”
“烟儿也还是如此温婉大方,都是陈爱卿的功劳啊。”
陈贵妃名陈婉烟。
陈国舅才抬抬手,做了个表示恭敬的动作,“皇上谬赞,臣惶恐。”
他看着皇上舒服的眯眼,微弯了弯嘴角,道:“臣听闻,贵妃娘娘因误食了一家名聚鲜楼的菜品伤了身?”
新历帝这会对陈国舅正满意着,自是不能让他有所不满,“陈爱卿,朕已将那酒楼掌柜下狱,绝不让烟儿受委屈。”
“臣自是相信皇上。”陈国舅看了一眼烟雾升腾的香炉,才继续道:“臣听闻,那掌柜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子,皇上仁心,烟儿受些委屈也不妨事。”
新历帝颇为意外的看了陈国舅,突然笑出声来,“陈爱卿,真是甚懂朕意。”
陈国舅也笑起来,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几乎盖住了整张脸。
朝阳宫。
陈贵妃将手中的密信递给边上的睿王。
睿王迅速看完,眼中露出笑意,将信烧毁。
“母妃,还是外祖父有办法。”
皇上突然吩咐陈贵妃大张旗鼓的买下聚鲜楼的菜品,又暗示陈贵妃生一场病,最后竟只是抓了一个商户女。
他原以为,皇上只是不放心端王,借此试探。直到刚刚,他才知竟是针对裴慎。
这柳昭还跟裴慎有关系。
陈国舅的意思,便是让他将柳昭救出,借此拉拢裴慎。
毕竟他陈国舅已确定,皇上没有真要动柳昭的意思,他要留着制衡裴慎。
裴慎此人从来只认死理,朝中官员纷纷站队,而裴慎却坚定的中立,只听皇上的话。他使了不知多少方法,仍一无所获。
单说裴慎一人,本不该让他一直惦记。只是他最让人忌惮的不是能力,更因他民间名声极好,刚正不阿的形象深入人心。再加上裴府是工部尚书府,其父亲也积攒了良好的名声,其母是乐成候嫡女。若能得到裴慎的支持,再以他如今在朝中的背后势力,这皇位十拿九稳。
经过此遭,裴慎怕是寒心了吧?他只需给裴慎点助力,便能快速让他臣服。
他起身,跟陈贵妃行礼告辞,有些急切的向外走去。
这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裴慎已在宫外等了一整日,皇上却迟迟不愿见他。
他猜测,大约是要折磨他两日,再让他心服口服的臣服。
他能看出皇上的意思,一直以来,新历帝一边给他极高的荣誉和奖赏,以体现他的宽厚仁心。却也暗暗打压,以防他成长的势头太快。
如今朝堂动荡,皇子竞相争权,充盈着各自的势力,皇上的疑心病也越发重了。
虽他和苏念千防万防,可也放不住皇上明面上的打压。皇上此番,不过是想将舆论闹的大些,以此来震慑他罢了。
即使如此,裴慎还是坚持站在宫门口,不顾来往宫人的眼光,直到宫门落锁,裴慎才迈着乏力的双腿回了裴府。
裴慎的反应,被一旁的内侍清楚的描绘给了新历帝。
新历帝显然心情愉悦,吩咐着宫婢又添置了两个香炉。
宫殿的香气更加浓郁,新历帝如痴如醉的大口吸着。
“明日,便放裴慎进来吧。”
裴慎第二日再来,只等了半个时辰,便被放了进去。
他看着颇为憔悴,急切的向勤政殿走去,带路的小公公反而落在了后面。
终于进了勤政殿,裴慎便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香气,他微微皱眉,很快便又急切着看向上首的新历帝。
“微臣参见皇上。”
新历帝不复以往的仁慈,语气有些冷,“裴爱卿,朕听闻,你在宫门外候了一日,有何事?”
裴慎恭敬的磕头,“启禀皇上,臣是为聚鲜楼掌柜柳昭而来。”
“哦?朕以为,裴爱卿与那商户女并无深交。”
新历帝想好好磨一磨裴慎的性子。
裴慎似是在隐忍着,紧紧的抿住了唇。他再度垂首,“求皇上给柳昭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新历帝面上十分严肃,静静的看着裴慎不语,可规律抖动的手指却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格外不错。
他终于掌控了裴慎。
新历帝深知不能将人逼的太紧,以免生了怨恨之心,故大手一挥,答应了裴慎的请求。
吩咐着内侍,“传朕口谕,将柳昭带进宫。”
苏念被官差有些粗暴的推了一把,踉跄摔在了大殿上。
两日的牢狱,让苏念显得十分狼狈,她头上发丝凌乱,眼眶还带着红晕,青色的襦裙也黑了几块。
苏念低垂着头,仿佛不若平时的冷静,她看到了上首的皇上,便颤抖着跪下,道:“民女没有害贵妃娘娘,求陛下明鉴。”
新历帝有些险恶的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一旁专注盯着苏念的裴慎。
“裴爱卿,你求朕给柳昭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可朕瞧着,这柳昭似是没这能力。”
苏念闻言,猛的抬头,殷切的望着新历帝,“皇上,民女可以将功补过,民女可以!”
新历帝俯视着下首孱弱的女子,没什么耐心,他召苏念过来,不过是为了体现他的宽宏大量。
碍着一旁的裴慎,还是给了苏念一个机会。
“你说说,你该如何将功补过?”
苏念停止了颤抖,她怯怯的望向新历帝,“前些日子,民女遭遇了一场刺杀。本是给民女递了封信,让民女到金光寺后山,民女到了才发现,那人竟是想让民女做坏事,民女不答应,便要将民女杀了。”
“此事裴大人也知,那日便是裴大人救的民女。”
新历帝被引出了两分兴趣,他追问,“那人让你做何事?”
苏念却突然开始磕头,一声一声,磕的极为用力,有细碎的低音传出,“民女、民女不敢说。”
“朕允你无罪。”新历帝皱眉,语气有些严肃。
苏念这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那人给了民女一粒药,说不日就会有宫中之人来买聚鲜楼的菜品,民女当时害怕,但、但民女留了个心眼,问了那人背后之人,不想那人却突然暴怒,要将民女杀了。”
“砰!”
新历帝一掌拍在案桌上,眼神锐利的看着苏念,“竟敢将心思打到皇宫里头!”
苏念吓的不敢抬头,整个人都颤抖着。
裴慎从一旁站出,“回皇上,柳昭此言为真,那日,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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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赶到,她才幸免于难。”
“且,臣以将那人抓到了大理寺,没有禀告皇上,只是想先将幕后之人查出。”
新历帝沉着脸,命令裴慎,“快说是何人。”
他真切感受到了危机。
让陈贵妃大张旗鼓去买聚鲜楼的菜品,本就是他临时起意,可那人却早早告诉苏念皇宫之人会来买聚鲜楼的菜品,这是连他的想法都提前预判了。
作为一个帝王,他的心思便是最不能为人知。更何况,若是苏念应了,将药下到菜品上,他又打算亲自尝试,后果不堪设想。
新历帝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裴慎:“臣抓到那人时,看似是一老者,后来才发现,那竟是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那人的真正容貌,是一年轻男子。”
“微臣使出了所有方法,才将幕后之人查出。”
裴慎抬眸,对上了新历帝的眼,一字一顿的道,“是端阳候。”
新历帝脑中浮现了一张总是面带笑容的脸。
他记得,这端阳候这几年的确冒了些头。
他有些孤疑,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他最终看向苏念,“朕又为何要相信你的说辞?朕怎知你不会连裴爱卿一起欺骗?”
他倒是不怀疑裴慎,裴慎一向刚正。只是如此大的事,竟是由一商户女捅出来的,他很难不怀疑。
“若是儿臣,父皇可愿相信?”
宋祈年的声响从殿外传来,他大步走向殿中央。
自宋祈年归来,新历帝为表示弥补,给了宋祈年极大的特权,甚至包括了随意进出勤政殿。
新历帝皱眉,“你怎又参与进来?”
他不喜宋祈年跟苏念有太多牵扯。
“父皇。”宋祈年用纯净的眸子看着新历帝,“儿臣只是不想让父皇冤枉了柳姑娘,刘姑娘到底和儿臣相识多年。”
新历帝不再揪着此事,他的心思都放在了端阳候险些害他性命上。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宋祈年叫了一声,知意便从大殿走进。
“父皇,这是儿臣之前为照顾柳姑娘,在柳姑娘身边安排的知意,她便知晓柳姑娘身边之事。”
知意当即跪下,“启禀皇上,民女曾是柳姑娘身边的丫鬟,民女的确见到柳姑娘一日独自外出,却被裴大人救回且那日柳姑娘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新历帝面上沉思不语,实则已经信了八分。
何况,这关乎性命的事,便是只有一分可信,他也要无比重视。
他不再犹豫,吩咐裴慎,“裴爱卿,既是你查出的端阳候,朕便命你仔细查查端阳候的底细。”
“仔仔细细的查。”
裴慎垂首,视线与苏念碰到了一起,只一眼,双方都垂眸。
“臣遵旨。”
新历帝嗯了一声,看向了大殿内还跪着的苏念,无心再管一场他自编自演的戏码,便拂了拂手,让苏念起来。
“既如此,柳昭将功补过,便回去吧,朕允你继续开聚鲜楼。”
苏念猛的松了口气,不断磕着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宋祈年留在了勤政殿。宫门外,苏念和裴慎对视一眼,苏念向裴慎行礼,“此番多谢大人,小女子感激不尽。”
“无妨。”裴慎很是冷漠的回应,便转身离去。
苏念也转身,两人朝相反方向走着,直到一段距离后,苏念才回头望了一眼,对上了裴慎回头望的眼,慢慢露出了肆意的笑。
31. 幕后主使
苏念也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
她看着远处裴慎的脸,笑的眉眼都舒展起来,眼里是无法忽视的亮光。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兴奋在她心里肆意升腾,她抚慰着自己躁动的心,向裴慎露出了她仅仅表达喜悦与激动的笑容。
裴慎也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苏念的样子,让裴慎有一种让他怀念的真实感。
他不知这怀念从何而来,但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苏念此时的喜悦。
在人前,他是少年英才的大理寺卿,皇上器重,百姓们对他赞不绝耳,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京中的姑娘小姐也频频对他示好。
可狱中的犯人对他施加了最恶毒的诅咒,皇上的器重背后是更深的猜忌。
他是大渊的大理寺卿,是裴尚书之子,是皇上身边的能臣,是牢狱里令人憎恶的罗刹。
裴慎一直都谨言慎行,力求尽善尽美,只为护住他身边之人。站在高处,一不小心便会跌落深渊。
可此刻,在他面对苏念要溢出来的喜悦时,裴慎庆幸于他与苏念的配合。
他眼里早已浸满柔情,见到苏念跟她行了个礼,便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
裴慎轻笑出声。
良久,转身离去。
官兵撤离后,苏念转身便看到了杨厨子等人。他们眼巴巴的望着空荡的聚鲜楼,在远处止步不前。
苏念微微一笑,朝他们招手,“怎的不过来?”
安夏第一个跑过来,一把抱住苏念,还带着哭腔,“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苏念轻轻拍着安夏的背,看向了双眼浸满泪花的杨厨子,又看到了一旁明显愉悦的元宝,还有只带着一丝丝淡淡微笑的李叔,憨笑的冯叔。
她真的很是喜欢聚鲜楼的大家。
苏念回头仰望着空荡的聚鲜楼,轻轻舒了口气,也笑了起来。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聚鲜楼重新开业,百姓议论纷纷,却望而却步。
苏念叹息,到底是沾染了污名,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除非……皇上愿意出面。
毕竟皇家承认了,便没有什么污名之说。
可是她在皇上心中的印象,还不足以让皇上答应什么。
苏念再次叹气,她还是太弱小了。
她转身从聚贤楼的后门离开,前往了东街的第二家门店。
这里还没有开张,也没有挂上牌匾,只是楼里格局桌椅都已经准备完毕,如今第一家聚鲜楼正人气不足,苏念更是没有给第二家开张的心思了。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赴约。
她跟裴慎早早说好,若事情顺利,便到这里接应。毕竟若是顺利,裴慎与她应是半生不熟,可不会再第二日便与她会面。
裴慎身负要职,很多事情,可不就是她一个商户女能听的。
这里便是个很好的接应地点,不用担心有人窃听,且她特意约在深夜,街上有些萧条。
裴慎行色匆匆,苏念见到他时,他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自然。
苏念借着烛火正看着第二家门店的前期开支,见到裴慎如此,一时疑惑。
“大人,可是冷了?”
如今临近冬日,这里尚未开业,没有炉子,又是深夜,是要更冷些。
苏念视线落在裴慎的穿着上,是贴身干练的玄色衣袍,上面绣着淡淡的金色纹路。
瞧着是有些单薄。
“大人若是冷了,可要明日再来?”
苏念想的简单,这地方是她的,以裴慎的手段,轻易避开人群倒是不难。且又是深夜,早就没有百姓经过了。
“不必……”
裴慎拒绝,坐了下来。
苏念却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急切,而且……
苏念孤疑的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的裴慎,许是夜间冷风太凉,裴慎的脸色有些僵,微抿着唇,垂着眼,没有看她。
瞧着……
苏念突然眼神微微发亮,轻笑了声。
她眨着有些无辜的眼睛,轻轻喊了声:“大人。”
裴慎被她唤的抬眸,却一眼看到了苏念眨着眼睛,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烛光下,眼前女子长睫扑闪,乌黑的眼珠投射出一块光亮,皮肤更是白中透着红晕,暖色的烛光照的她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
裴慎突觉喉间干涩,掩饰性的轻咳一声,“何事?”
苏念眼里闪过笑意,甚至轻轻拉住了裴慎的衣袖,“大人,我就是觉得……这个时辰,我和大人相约在这无人的酒楼里,若外人不知,可会以为我们在私会?”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只有低低的呢喃。可周围毫无声响,裴慎又武功高强,苏念的一字一句,裴慎听的一清二楚。
他仿若被人提起般,整个人“刷”的快速站起,衣袖也从苏念手中脱落。
“苏姑娘,你……莫要多想。”
苏念忍者笑意,仰视着站着的裴慎,在看到他脸上也开始渐渐爬上红晕时,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人。”苏念笑的欢脱,“怎是我多想了,不是你多想了吗?”
她刚刚瞧见了裴慎的耳朵,即使冷风阵阵,那耳边还是红了一片。
苏念可不信是冻的,她幼时见过裴慎习武,即使是在寒冬腊月,裴慎也严格要求自己在院子里待够两个时辰,那时,她可没见裴慎红了耳朵。
故她一下便猜出了裴慎心中所想,只是出言逗逗他,他便如此大的反应,实在是有趣极了。
“苏念!”裴慎低呵一声,便低下头去,不再理会。
“好了好了,是我之错,是我多想了。”苏念看他脸上更红,也是赶紧安抚,不然以裴慎的性子,怕不是要羞愧的无法安眠。
心里却暗暗想着,还不是被戳中了心思?
看着裴慎松了口气的样子,苏念又滋生了另一个疑惑,她撑着脸,好奇的问裴慎,“大人,你怎的如此容易被牵起情绪,沈小姐平日里也和大人如此相处吗?”
虽说裴慎幼时便是这样和她相处,苏念记得她幼时闹着要将桃花戴在裴慎发间时,裴慎也是耳朵,脸甚至脖子都红透了。
但,难道是裴慎天生脸皮薄,对谁都这样么?
苏念人忍不住进行了构想,若是沈清冉也调笑着让裴慎红了脸……
想到这里,苏念快速摇了摇头,按耐住了心中隐隐的丝丝怒气,等着裴慎的答案。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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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也看了苏念许久,慢慢摇头。
“不是,只有苏姑娘会如此。”
只有苏念能让他如此。
苏念突然有些发愣,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她盖上账簿,隐住了另一只手快速的拂过胸口。
此时,她竟发现她的胸口跳的异常的快,丝丝缕缕的欣喜不断涌上心头。
本是寒凉的夜晚,她却也觉得脸上泛起了热意。
难得的没有接上裴慎的话。
一时间,雅间内倒是静了下来,一股难言的气氛萦绕在两人周围。
苏念觉得有些热。
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些许。裴慎走上前将窗户关好,看着苏念怔怔的模样,也问:“苏姑娘可是冷了?”
刚刚苏念便问过他,且女子应是对温度更敏感些,故他也猜测,苏念应是被凉风冻着了。
“若是苏姑娘觉得冷,可要选白日再商讨?”
裴慎说起来,苏念才想起,她们今日是有正事商讨的。
她嘴上拒绝,让裴慎把窗户打开,心中反思片刻,才回应了裴慎的话。
“大人真的觉得,幕后主使是端阳候么?”
裴慎看她一眼,眼中透出赞许,嘴上却说着:
“那日抓来的人,的确一口咬定是端阳候所为,他身上也的确有着端阳候的令牌。”
苏念:“那日我只不过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幕后之人,他便要让我服下毒药。大人觉得,那人会是容易将背后主子招供出来的?”
裴慎眼中赞许更甚,他断案多年,那犯人的神情他一眼便看出不对劲,但苏念不知,她却能对此产生怀疑,裴慎心中对苏念又多了几分欣赏。
他却又问去另一件事,“那日在勤政殿,你可注意到了殿中的气味?”
“自然。”苏念眉头皱起,“在殿中待了不过一刻钟,便觉身心舒畅,身上疲惫全无。”
裴慎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此刻,她们都没有任何欣喜的意思,反而,双方眉头紧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
如此功效,定不是什么有益的物件。反而让苏念想起在古籍中所见过的,一种名为“神仙醉”的花。
此花盛开时,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且香飘十里,闻之让人通体舒畅,心情愉悦,有飘飘欲仙之感,故得名“神仙醉”。
但此物散发的气味却能让人产生依赖性,且长期闻之,身体会逐渐亏空,久之便会衰竭而死。
虽苏念并不认同新历帝,但如今大渊已是强弩之末,若是皇帝沾染上了这等邪物,那整个大渊,怕是大厦将倾。
后果不堪设想。
苏念将她的记忆告诉裴慎,果然见到裴慎眼神闪过狠厉。
苏念:“大人可知是谁将此物献给皇上的?”
“陈国舅。”
苏念恍然,是了,陈国舅最爱向皇上上供丹药了,甚至偶尔流出一颗到民间,定是能让民间各方富豪争抢的。
明眼人皆知,陈国舅心思不纯。
可近些年,皇上是越发重视陈国舅了。
如今送那香,更是明目张胆要害皇上,估计是宋祈年的回归,让睿王着急了。
可是,这跟幕后主使有什么关系?
32. 推理
苏念疑惑的看向裴慎。
裴慎:“皇上即位初时,是极为勤勉开明的。闲暇的军队士兵都被遣回家劳作,这些士兵身强体壮,农家有了大量劳力。赋税一减再减,短短两年,百姓都富足了不少。”
“能人志士勇于站出提出计策,皇上也欣喜接纳。民间没有水患,没有疫病,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这是一幅很美好的画面。
这样的场景,苏念也见过,在刚刚经历了皇子们的厮杀,新帝即位后,那两年是她记忆里最快乐无忧的日子。
父亲大展宏图,府中欢声笑语。
可惜……
苏念有些落寞的垂眸,问道:“这又跟陈国舅有什么关系?”
裴慎眼神锐利起来,“新历二年前,陈贵妃还只是淑妃。而正是这一年年初,陈贵妃父亲,从四品鸿胪寺卿一跃成了陈国舅,其女淑妃也升为贵妃。”
“新历二年冬,苏家获罪,男子斩首,女子流放。”
“啪!”
是苏念手中的账簿掉落在地。
苏念怔怔的看着地上的账簿,她的思绪已经回到了裴慎所说的日子。
新历二年冬,她记得是极冷的一年,官兵到来那日,下了好大的雪,父亲没有回来,带头的士兵奸笑着,说父亲贪赃枉法,在朝堂上以死谢罪,撞住而亡。
母亲不信,要去寻父亲的尸首,可那些士兵想欺负母亲,她和哥哥拼命护着,可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为保清白,一头撞在院子里的桃树上。
那是她们全家最喜欢的桃树。
母亲的血,比梁上早早挂上的灯笼还要红,她一个不注意,便浸透了一大片雪,滚烫的鲜血将雪融化,流进了那颗桃树扎根的土里。
后来,她挣扎着,哭闹着,也阻止不了哥哥被带走。
也没能等到,谁来救她。
一只手进入苏念的视线,将那本账簿捡起,放到了她面前。
苏念抬头看向裴慎,他递过来一方手帕。
素色的,只绣着淡淡的银色纹路。
“苏姑娘,过去之事已逝,现当务之急,是要查清幕后黑手,报家破人亡之仇。”
苏念眨了眨红透了的眼,看着裴慎关切的脸,嘴巴张了又张,终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接过裴慎的帕子,只从袖间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起来。
“多谢大人。”
裴慎愣了片刻,将手收了回去。
“是裴某唐突了。”
苏念能感受到裴慎的失落,她刚刚其实很想问他,为何当年没来救她。即使裴慎也无力改变什么,但若是裴慎愿意帮他,看在裴尚书的面子,那些官兵是不是就不会欺负母亲,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
但苏念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对她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对裴慎来说,或许只是幼时不成熟的承诺,早早便安之脑后了。
苏念若真的钻了牛角尖,那对裴慎也不甚公平。
但苏念心里的坎,也让她无法再将裴慎接纳了。
苏念快速调整情绪,又问:“大人手中可是有相关证据?”
依苏念对裴慎的了解,他不会仅凭猜测便下结论,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那日袭击你的人身上令牌虽是端阳候府的,但那人颈后却有一块极小的字样。”
苏念好奇凑过去,“莫非写了陈国舅的名讳?”
“不。”裴慎的眼被烛火照着,直直的看向苏念“陈国舅早年发妻逝世,至今未再娶。”
“那发妻是当年陈国舅未中举时所娶的富商之女,姓朱名芳杳。而那人颈后的字样,正是杳字。”
这?
苏念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样推理似乎有些牵强。
她板着脸,“大人,你可还有事瞒着我?”
她紧盯着裴慎的脸,却见裴慎快速垂眸不与她对视,苏念心中确定,裴慎果然有事未告知她。
她凑的更近,强迫裴慎与她对视。
“大人,我如此信任于你,为何大人要瞒于我?”
苏念目光炯炯,真切的看着裴慎,眼里的诚心满的要溢出来了。
裴慎终是招架不住,将脸侧过。
“那陈国舅的贴身手帕,便绣着杳字。”
“哦——”
苏念退开,才后知后觉,一脸惊讶的看向裴慎,“大人怎知那陈国舅的贴身手帕的字样?”
随后,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裴慎的隐瞒。
苏念将手搭在鼻下,装作不适揉了揉鼻尖,忍住了那冲在嘴边的笑意。
故作严肃,“此等小事,大人何必瞒我,难不成,我还会笑话大人?”
“大人作为大理寺卿,调查入微才属正常。”
说完,又揉了揉鼻尖。
她才不会现在笑出来。
“不过。”苏念正色道:“既是有了证据,可那端阳候和陈国舅又有什么联系?”
端阳候是三代袭爵,如今也到了第三代,但端阳候之女入宫后,也算冒了些头。陈国舅是科举考入京中任职,若不是其女升为淑妃,陈国舅甚至没有四品官职。更何况,陈国舅一举升天,与端阳候实在无法看出有何等关系。
“端阳候听命于陈国舅。”
“此话怎讲?”
裴慎清朗的嗓音娓娓道来,“端阳候之女原只是宫中玲贵人,自淑妃升为贵妃,搬入朝阳宫,玲贵人依贵妃所言搬往最近的玉露宫,随后处处带在身边,多次提携。如今多年,已是四妃之一的贤妃,育有三公主。”
“另外,你可还记得刘鸿?”
苏念:“自是记得。”
她可是给了刘鸿致命一击,那簪子足有四寸长呢。
“那刘鸿本是提供名单后便无其他动作,却在十日前于牢中突然自缢身亡。仵作检查尸体,发现刘鸿除自缢伤口外,身上处严重的暗伤。”
“而脊背后,也有一模糊的“杳”字。”
苏念双眼睁大,手不自觉的搅在一起。
显而易见,背后之人察觉到了她们的动作,在牢狱中就将刘鸿杀了。
这是警告,亦是挑衅!
苏念垂眸沉思,不语。
她只是想查清当年真相,为父亲报仇,却不想过程诸多艰难险阻,幕后之人还如此嚣张挑衅。
十日前……
苏念记得,她在金光寺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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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半月前。
想来是得到出手失败的消息后,便用刘鸿的死来向她们示警。
事情越发复杂了……
苏念有些惆怅的舒了口气。
她问:“依大人所见,陈国舅迷惑皇上,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并迫害朝中官员。那八年前,为何偏偏盯上了我父亲,将罪责全都推向他?”
她父亲与人为善,爱才惜才。忠于君主,报于国家,从未听过与谁发生了争执。
裴慎却是摇头,“不知。”
“然当年苏大人朝中名声极好,定是挡了他们的路。”
苏念沉默听着,她脑中不断闪现父亲的容颜。父亲从不觉得女子该于后宅中蹉跎一生,若是心中有志,大可尽力施展。
故她幼时不必像其他闺秀那般,守在家中学习琴棋书画,她便日日跟随裴慎,在京中到处跑。
他告诉她为人需光明磊落,行事戒骄戒躁,淡泊名利,心怀苍生。
这是她的父亲,却被人陷害,连尸身都没留下,她想让父亲入土为安也无可奈何。
良久,苏念开口,“大人可有把握让端阳候下台?”
她面色平静,隐在衣袖的双手却紧紧握着。
害她家破人亡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裴慎有些担忧的看着苏念,触及到她清冷的眼神,赶忙开口:“此事关键在于皇上的态度,此番已引起了皇上怀疑,只需将那日易容的人身上的令牌交与皇上,再制造些端阳候意欲陷害皇室的证据,便轻而易举。”
“只是——”
裴慎顿了顿,“只怕陈国舅会出手保他。”
苏念也觉的这是个麻烦,她将脑中人物串起,仔细回忆了一番他们的家世和生平背景,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账簿。
蓦的,手指一停。
苏念想到了一人。
她有些兴奋,“陈国舅迷惑皇上最想得带的是什么?”
裴慎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愣的,看着苏念闪着光的眼睛,答道:“权势。”
“不错。”苏念越发兴奋,“陈国舅权势的中心,是皇权,他若真有狼子野心,睿王,便是他要保的人。”
轻柔细腻又带着兴奋的嗓音似乎有些迷惑人心,在寂静的夜里刺破了冰凉的空气,传进了裴慎的耳里。
裴慎忍不住对上他的眼,将全部心神聚向她。
“那么,若是能给睿王制造些麻烦,让皇上对睿王不满,陈国舅必会将心神转向睿王,无瑕顾及端阳候。”
“而最适合做此事的,便是——”
裴慎莫名有些紧张,轻轻抿住了唇。
“端王殿下。”
苏念一口气说完,更是激动的想立刻起身去寻宋祈年。
宋祈年本就要争那个位置,她的想法想必和他不谋而合。若是最后能让陈国舅倒台,那无疑给宋祈年除去了一个对手,他没道理不答应。
她带着期许看向裴慎,才发现裴慎似乎有些走神,苏念叫了两声,裴慎还是无甚反应,她只能上手戳了戳裴慎的肩膀。
突然,裴慎察觉到靠近的手,快速移动想要躲过。
苏念的手,一下戳在了裴慎的嘴角。
33. 第 33 章
两人都明显一僵。
苏念悻悻的将手收回,放在桌下摩擦着手帕,不敢再看裴慎。“大人,我并非有意,完全是意外。”
苏念急促的解释着,她怕裴慎也觉得是她在逗他。可她尽管嘴上喜欢说些挑逗的话,却从未有什么动作。
这次,还真是意外。
她着急的看向裴慎,视线却不经意的掠过裴慎的唇。
他的唇偏薄,是淡淡的粉色,形状很好看,她刚刚的触感,似乎也很软……
视线上移,是高挺的鼻梁、绯红的脸和,一双带着无奈的紧盯着她的眼。
苏念吓的移开视线。
“抱歉,大人,我真不是有意的。”
又小声嘀咕,“分明是你突然走了神……”
裴慎眼神一暗,并不再提此事。
“那日在勤政殿,可是苏姑娘与端王殿下约好?”
苏念:“自然不是。”
那日宋祈年来,她也觉得意外,只是宋祈年是来帮她,她便没有再问。
裴慎暗暗松口气,“既如此,端王殿下已有婚约,苏姑娘仔细着些。”
末了,又加一句,“莫要毁了清誉。”
苏念应了一声,便想离开,她嘱咐裴慎,“大人,我先行一步,大人还是再等半个时辰再走吧。”
雅间里,只剩裴慎一人,烛火已经燃烧了一半,凉风习习,蜡火闪动着,滴下了几滴蜡油,叠加在已经凝固了的蜡油上。
裴慎盯着闪动的烛火,伸手拂过了嘴角。
苏念连夜给宋祈年递了信。
第二日便马不停蹄的前往春莺阁,见到了依旧一身白衣的宋祈年。
苏念上前行礼,“见过端王殿下。”
宋祈年转过身来,脸上还是温润的笑,“怎的如此生疏了?”
苏念起身坐下,“自是因为,有求于殿下了。”
宋祈年明显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是我失言,你还真是……如此坦率。”
“好了。”苏念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还是讲正事吧。”
“我信中所说,殿下是如何想的?”
宋祈年没接话,而是将手中茶杯递到苏念面前,苏念看他一眼,给宋祈年倒了一杯,见他满意的喝了一口,才道:
“尚可。”
苏念:?
“殿下看了我昨日的信么?”
宋祈年又喝了一口茶,“看了,你的想法尚可。”
“那殿下可有想法?”
“我会拖住睿王。”宋祈年表情淡淡。
“如此,那便多谢殿下了。”
苏念觉得宋祈年今日大概是心情不佳,她不想撞枪口,便想赶紧离开。
“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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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年突然唤了一声,苏念一怔,迷茫的看着他。
“皇上不日便要为我和秦家嫡女赐婚。”
苏念不知所以,这是要……让她恭喜他?
“那便恭喜殿下了。”
等苏念说完再欲告辞时,宋祈年竟又唤了她一声,“苏念。”
“那日你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些。”
那日“苏念脑子有些乱,回想片刻,才知是勤政殿那日,她犹豫着,跟宋祈年道了谢。
“那日的确有些冲动了,多谢殿下相助。”
“若是无事,那……”
“苏念,你……”
苏念忍无可忍,打断了宋祈年,语气有些冲,“若是公子心情不佳,可让台下春生痕为公子唱一曲,莫要再碍着我的时间了。”
她实在有些气愤,竟一时忘了称谓。
意识到这点,苏念火气消了大半,有些紧张的看着宋祈年,若是以往,她自然不怕,可宋祈年如今已是端王,难免心境会发生变化。
若是不愿回想以往的日子,那苏念此刻提起以前的称谓,以此恼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况且,今日宋祈年还心情不佳。
宋祈年也看着苏念,片刻,竟轻声笑了起来,眉头舒展,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极好。
他对苏念道:“日后无人,便喊我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