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每天都在挽救婚姻》
1. 第 1 章
周宴之的老婆非常难伺候。
这件事,在斐城的上层圈子里已经是无人不晓。
谁不知道一向雷厉风行的云途集团总裁周宴之,结婚之后就成了模范丈夫,推掉了一大半应酬,每晚准时回家洗手作羹汤。
哪怕开会时接到老婆的电话,也会当即停会,接通电话便嘘寒问暖,那耐心温柔的模样让一旁的副总们都惊愕不已。
尽管如此,他的老婆还是不满意。
这话并非空穴来风,靠谱的来源有三个。
首先是周宴之的助理,他说他曾听到周总对着电话说:你不要我回家?
语气非常失落。
其次周宴之的死党林律昇,他说他曾看到周宴之深夜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而那天是他老婆的生日。
最后的来源是周宴之的老婆本人,温颂,他不止一次对自己的同学说:你不用羡慕我,我不算嫁入豪门,迟早会离婚的。
温颂,22岁,六级Omega,默默无闻的斐城大学计算机学院大四学生,在今年一月初嫁给了云途集团的总裁。
结婚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他高攀。
结婚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很难伺候,且非常不满意周宴之,不满意这段婚姻。
当然,他自己不知道。
他放学回来,把书包放进卧室,换了家居服,就乖乖坐在客厅里等周宴之回家。
哪怕已经结婚快两个月了,等待周宴之回家的半个小时里,温颂还是很紧张。
他理理头发,又捏捏衣领,保姆为他打开电视,他也兴趣寥寥,直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他倏然挺直腰背,转头望向门口。
门开了,周宴之走了进来。
他今天应邀参加商会活动,因而穿得十分正式,一身黑色西装熨帖笔挺,纽扣从下至上一丝不苟,衬出矜贵冷沉的气质。
温颂呆了一瞬,还没起身,保姆先迎了上去,问:“周总,今晚吃什么?”
错过最佳时机,温颂只好坐回去,局促地抠着膝盖。
他觉得自己好笨,怎么保姆阿姨一说话,他就往后退呢?明明可以一起迎上去的,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和周宴之打招呼的。正懊恼着,又听到周宴之的声音——
“小颂,今晚想吃什么?”
周宴之站在玄关边,远远望过来。
温颂像被点了名,倏然站起身,两手在身后交握,“先生,您回来了。”
“今晚想吃什么?”
“先生定就好。”
周宴之也不意外,这番对话每天都要上演,他每天都问,温颂每天都摇头,两个人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他朝温颂微微一笑,转身拿出营养师给的菜谱,选了三道。
虾仁豆腐,清炒秋葵,酸汤炖花胶。
“可以吗?”他征询温颂的意见。
温颂想了想昨天,小声说:“不用这么丰盛的,先生,吃不完会浪费。”
“分量少一点就好,没事。”
温颂看着周宴之脱去西装外套,交给保姆,然后迈开修长的腿,缓步走向厨房。他先挽起衬衣袖口,洗净双手,去看保姆从下午就开始炖的白萝卜牛肉汤,揭开砂锅锅盖,一股浓郁的鲜香瞬间溢满整间厨房。
温颂忍不住凑了凑鼻子。
周宴之往锅里撒了些盐,余光瞥见温颂的小动作,便问:“小颂,要不要尝尝?”
温颂怯怯摇头。
“没事,尝一尝咸淡。”周宴之又说。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目光温柔,倒也不显得疏冷。温颂不敢再推辞,快步走了过去,停在岛台边,不敢离他太近。
周宴之为他盛了一小碗,用汤匙搅了搅,等热气散了些,才交给他。
温颂接过来,只喝了一口汤,还没咂摸出味,就说:“好喝,谢谢先生!”
“是阿姨做的,我不能贪功。”
温颂一靠近周宴之就醉醺醺,大脑停止运行,对着周宴之说:“谢、谢谢阿姨。”
周宴之轻笑了一声。
温颂后知后觉,从脖子红到耳根,连忙转过身,对正在打扫卫生的保姆说:“阿姨,牛肉汤很好喝,您真厉害。”
阿姨摆手道:“周总买的牛肉品质好,配方也好,我不过是倒进锅里,开个火。”
温颂只好回过头,像只小陀螺连轴转了一圈,捧着小碗,眼巴巴地望向周宴之,等周宴之察觉到他的视线,他又低头错开,一声不吭地喝光了牛肉汤。
这时候他该说些什么?
他总冷场,学不会大大方方。
周宴之接过他的小碗,长辈似的叮嘱:“喝一小碗暖暖胃,多了就吃不下饭了,去客厅休息吧。”
“我帮您备菜。”温颂没有走。
没等周宴之拒绝,他已经卷起自己的卫衣袖口,洗了洗手,做好准备。
可是周宴之只给了他一块巴掌大的豆腐,和一把并不锋利的陶瓷刀。
温颂想起以前,福利院院长的小孙女哭闹不止时,院长就会拿只笔给她玩。
和这块豆腐是一样的用途。
温颂有些难过,周宴之一定是烦他什么都想插手,又嫌他笨手笨脚,才会随手打发他。他闷闷不乐地切好豆腐,放进盘子,摆在周宴之手边。
周宴之说:“谢谢小颂。”
温颂咕哝道:”不客气的。”
做完了仅有的一件任务,他还是不肯走,这里擦一擦,那里摆一摆,装作很忙的样子,只为陪在周宴之身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做饭的背影。
周宴之的动作总是熟练细致,慢条斯理,好像厨房的用具和云途的产业一样,由他全权支配掌控,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温颂的视线从周宴之的手,慢慢游移到他的肩膀。身为顶级Alpha,周宴之不仅拥有罕见等级的信息素,连身形都比寻常alpha健硕许多。他后背宽阔,握住锅柄时手臂用力,能看到轮廓分明的背肌在衬衣中若隐若现。
温颂一阵脸热。
思绪又开始飘荡,乘着蒸锅的腾腾热气,回到两个多月前的荒唐夜晚。
改变了一生的夜晚。
一月十八号,也是寒假前一天,冷风料峭,上完最后一节课,温颂忽感体力不支,在宿舍晕倒,被舍友紧急送往医院后,确诊了信息素紊乱症。
医生告知他:得了这种病,一方面,普通抑制剂将无法支撑他度过发情期,另一方面,稍有不慎,信息素就会外溢,诱导alpha发情,危及自身安全。
他忙问:“那怎么办?”
”完全标记,或者摘除腺体。”
医生的语气冷静平淡,于温颂而言却如晴天霹雳,厚厚一沓化验单在他的手中扑簌簌地响,幼年孤苦也就罢了,怎么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无法拥有?
他强忍着眼泪走出医院,路过一家便利店,看到货架上的酒瓶,生平第一次买醉消愁,就遇到了开车路过的周宴之。
周宴之是他的资助人,资助从他七岁开始,持续了十一年,他们甚少见面。
车窗缓缓降下,路边的灯光映照出周宴之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他呆滞地唤了声“先生”。
许是怕他喝醉危险,周宴之好心将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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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然而温颂疯狂外溢的信息素,让一切乱了套。
夜深时,醉醺醺的温颂跪坐在沙发上,衣衫不整,全身泛红,哭着求周宴之别走。他抱住周宴之推开他的手,扑上去撕开了周宴之颈后的抑制贴。刹那间,混乱交融的信息素侵袭所有感官,两人同时失去理智。
他被周宴之抱进房间,一触即发时,周宴之捡回几分清醒,刚要离开,又被他一把抱住肩膀,死死缠住。后面的过程,温颂都忘了,醒后头疼欲裂,只隐约记得周宴之握住他的小腿,在进入之前说了声:“抱歉。”
周宴之的声音总是低沉克制的,连道歉听起来都像是一种诱惑。
想到那个画面,温颂的脸更红了。
“这里很热吗?”
温颂片刻之后才回过神,一抬头就对上了周宴之的眼。
他吓得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宴之习惯了他的突然宕机,也不追问,只说:“去客厅等一会儿。”
温颂点头,临走前说:“先生,袖子。”
他声音小,周宴之没听清,正要靠近些,温颂忽然朝他伸出手,周宴之停住。
温颂的手和他的脸不太一样,虽然很白,但手背皮肤粗糙,手心有一层茧,像终日劳作的一双手。
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节微微弯着,带着几分胆怯,探到周宴之的臂边。
折好他左臂上滑落的袖口。
指尖差点就要碰到周宴之的皮肤,温颂赶紧收回揣进口袋,匆忙去了客厅。
他缩在周宴之看不见的沙发角落,抱着靠枕,心中无限后悔,开始第一百零八次自我批评:温颂,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样子有多丑恶?你在先生那里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还敢当着他的面肖想那档子事,要是被先生知道了,他一定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真是痴心妄想,屡教不改!
温颂自责地抱紧了靠枕。
可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逸,伴着厨房的炒菜声,他的思绪再次飘忽。
良久后,他迷迷糊糊听到说话声。
“周总,我来叫醒小颂先生?”
是保姆阿姨的声音。
“不用。”
温颂还没反应过来那低沉的声音来源于何处,先察觉到熟悉的alpha信息素,像夏天的凉风,或是冬天的暖阳,恰到好处,徐徐沁入皮肤和血液,他感到难以言喻的舒服。
孕期的不适都被一点一点缓解。
他歪了歪头,想要索取更多,却直挺挺地向一旁倒去,幸好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
温颂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周宴之。
恍惚以为还是梦中。
周宴之不知何时摘下了领带,还解开了领口的一颗纽扣。
温颂又宕机了,呆呆地望着他。
“不舒服?”周宴之问。
温颂刚想说话,就听到周宴之说:“发情期快到了,是不是?”
那晚结束后,周宴之在温颂的后颈上做了个临时标记,上个月温颂安然度过了发情期,但世上没有一劳永逸,这月的发情期尚未开始,临时标记已经失效,所以温颂嗜睡、黏人、情绪低落,老毛病卷土重来。
“是头晕还是瞌睡?”周宴之又问。
温颂听到“发情期”,就像听到了自己的罪状,都不敢看周宴之的表情,猛然低下头,愧疚道:“都不是,先生不用管我。”
“就是很普通的发情期,我已经准备好强效抑制剂和止疼药了,不要紧的。”
周宴之敛眸不语。
温颂怕他误会,还仰起头,认真强调了一遍:“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2. 第 2 章
温颂觉得自己很独立,不依附,没给周宴之添一点麻烦,这让他稍微开心了些。
也不知道能不能掰回一些好印象,他满怀期待地望向周宴之,可周宴之的脸色比刚才沉了些,扶他肩膀的手慢慢收回。
温颂心里一紧,头脑风暴了几秒,又补充道:“这个病不会遗传的,先生放心。”
周宴之的脸色更沉了。
温颂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
他又说错什么了?
窗外暮色四合,晕黄的日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周宴之的脸上,让他深邃的眉眼看上去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和。他垂眸望向温颂,沉默良久后,朝温颂伸出手。
“先吃饭,到时候再说。”
算是终结了“发情期”的话题。
温颂愣愣地握住周宴之的手,借力起身,两个人倏然靠近,温颂心跳骤停,忙往一侧让了让,然后像只耷尾巴的小狗,垂头丧气地跟在周宴之身后,走向餐桌。
“最近学校忙吗?”周宴之给他盛汤。
“不忙,已经没什么课了,过几天去一家公司实习。”温颂接过汤碗,才敢坐下。
“实习多久?”
“两个月。”
“实习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问过了,科技城里有几家软件公司一直在招开发的短期工,等金煜的实习结束了,我再去那边干一个月。”
周宴之蹙眉:“为什么急着工作?不考虑去出去读研或者出国留学吗?”
温颂不能说他想留在周宴之身边,于是撒了个谎:“我绩点不高,没保上研。”
周宴之夹菜的手停在碗边,温颂以为他相信了,又说:“我……我还没毕业,而且现在我这样也没法签正式合同,就先实习一段时间,等宝宝出生再说。”
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你自己做决定。”
周宴之声音冷沉,距离又被拉开。
温颂有些黯然,其实他绩点很高,简历算拿得出手,他不想撒谎,他无比希望周宴之知道他成绩优异,是个值得资助的小孩,但他有太多难言之隐。
“哪家公司?”周宴之又问。
温颂收起低落的情绪,连忙回答:“金煜科技,先生听说过吗?”
周宴之没有回答,拿起手机不知给谁发消息。
温颂怕打扰他,也不吭声了。
周宴之再抬眸时,正好看到温颂握着勺子,把金澄澄的嫩豆腐送入口中,下一秒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咕哝道:“好好吃啊。”
“这么好吃吗?”
温颂羞赧地点了点头,怕周宴之觉得他太馋,不敢再动筷,可周宴之又给他取了一大勺虾仁豆腐,放到他的碗中。温颂受宠若惊,道了声谢,又灵机一动,夹了两块秋葵点缀在上面,然后连着米饭一起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眉眼弯弯,吃得心满意足。
“先生太厉害了。”
他声音软,夸人时显得很真诚。
吃饭的人得满意到这个程度,才能让做饭的人感到辛苦没有白费。
周宴之看着他的脸颊,许久都没挪眼,直到温颂问:“先生怎么不吃?”
周宴之才动筷。
晚饭快结束时,周宴之忽然说:“金煜科技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啊?”温颂愣住,“为什么?”
“官司缠身,口碑不好。”
“我同学推荐我的,我以为……我应该认真了解一下的。”温颂很是自责。
“签合同了吗?”
“还没有,下周一过去签合同。”
“跟对方说一声,不去了。”
温颂乖乖点头:“好。”
周宴之似不在意地问:“不去金煜,准备换成哪家?”
温颂苦思冥想。
“科技城离得太远,可以就近找,长融大道上有不少科技公司,我公司也——”
温颂没注意到周宴之未说完的话,急忙发言:“那我就去软件公司,有一家HR一直问我能不能提前去,现在正好有时间。”
周宴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问:“叫什么名字?”
“培胜软件。”
周宴之思忖片刻,“好,我让司机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温颂连忙摆手:“不用的,先生,我坐地铁就好,我查过了,从这里到科技城只需要坐十一站。”
“早晚高峰人很多。”
“我可以早一点上班,或者晚一点下班,真的不需要麻烦司机。”
温颂看起来没什么主意,其实大多数时候,周宴之都拗不过他,两个人再次僵持。最后还是周宴之让步:“路上要注意安全,累了不舒服了,立即给我打电话。”
温颂“嗯”了一声,假装挠额角,用胳膊遮住一片绯红的脖颈和耳朵。
被周宴之关心总是让他无所适从。
吃了饭,他要帮忙收拾餐盘,被保姆阿姨拦下,想帮周宴之熨烫明天要穿的西装,又被周宴之拦下,随口打发他:“去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
温颂对此怨念颇深,心想:他去年暑假还一天打两份工,忙得连轴转,不至于怀孕两个月就变成一只易碎的花瓶。
周宴之问:“怎么了?”
温颂摇摇头,转身下楼。
哪怕是打发,温颂也要遵守,他走到院子里,盯着天际最后一抹斜阳发呆。
发情期的确快来了。
像潮汐被月亮牵引,他的身体也被周宴之的信息素牵引着,周宴之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他就一阵好一阵坏,整个人晕晕乎乎。
标记比他预想的更厉害。
也可能是先生的信息素厉害。
若不是乔繁的电话打过来,温颂坐在院子里的秋千躺椅里又要睡着,他迟钝地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好一会才想起按下接通。
“温颂,又过去一个星期!”
清亮的声音透过听筒冲进温颂的耳廓,惊得他瞬间清醒,“小繁?”
电话那头传来乔繁充满压迫感的问话:“一个星期过去了,你完全标记了吗?”
温颂看了一眼屋子,不吭声。
“他还没完全标记你?”
“有过临时标记,小繁你不要担心,先生的信息素等级很高,我现在身体状况很好,没有不舒服,还很能吃——”
乔繁打断了温颂的分享,开门见山:“小可说,他看到你在大学城附近的药店里买强效抑制剂和止疼药。”
“我——”
乔繁的语气直白到有些残忍:“结婚快两个月了,他都不愿意完全标记你?”
温颂垂眸,捏了捏衣角,鼻头一酸还是忍不住为周宴之说话,“这也很正常,先生又不喜欢我,完全标记是持续终身的,没有两心相印怎么做得出来?不是他的问题。”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领证?”
“为了宝宝呀。”温颂理所当然。
“宝你个头!”乔繁恨铁不成钢,“温颂!你记不记得你有信息素紊乱症?医生有没有说过,这个病要么摘除腺体,要么完全标记,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医生有没有叮嘱过,怀孕之后一定要尽快完全标记?”
“如果没有,你的孕期不良反应会比正常孕妇强烈十倍百倍,会把你折磨死的!”
“你是不是被周宴之的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全给忘了?”乔繁气到呼吸粗重。
温颂想:先生没有甜言蜜语,但他也差不多要失去理智了。
“小繁,我都记得,可是先生不喜欢我,我不想强人所难。离他很近的时候能感受到信息素,会舒服的多,我现在总体还好。”
“你——”
温颂轻声说:“你知道的,我喜欢他不是一年两年,我很珍惜现状。”
乔繁气恼道:“我不知道!”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从小拥有的太少,所以哪怕收获零星善意,也要小心翼翼地珍藏。
抬头时,夜幕已经降临。
南边天际缀着几颗星,温颂恍然想起很多年前,从福利院的操场仰起头,也能看到这样的渺远夜空,繁星点点。
在周宴之的家里过得太舒服,他都快忘了福利院的日子。
父母在他三岁时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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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丧生,家里近亲不多,也没人愿意接手,他只能拎着行李辗转亲戚家,要么被苛待,要么被退回。
最严重的一次,他被遗弃在路边的照片还上了本地新闻,引得舆论哗然,最后派出所和居委会没办法了,就把六岁的温颂送到了辖区的朝阳福利院。
在那里,他认识了因为右腿残疾被父母遗弃的乔繁,两人成了好朋友,但福利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孤独和无望常伴左右。
福利院的孩子有九成是残疾,生活不能自理,被全世界遗忘。脾气不好的生活老师常常体罚他们,七岁的温颂因为帮乔繁换尿盆,打扰了老师休息,老师拿起鸡毛掸子就往他的屁股上抽,还骂他们不安分。
温颂无故挨了顿打,白天还好,夜里疼得睡不着,他偷偷跑到操场,双手合十,乞求幸运神早点降临,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些。
没想到世上真有神迹。
一个月后,他的幸运神就来了。
周宴之那年十五岁,母亲以他的名义做慈善,和斐城慈善总会签了“一对一”资助计划,朝阳福利院紧锣密鼓挑选了半天,最后定了面容姣好的温颂。
周宴之得知后并未反对,从那天起,他开始资助温颂,每个月三千,包括温颂的学杂费和生活费,还有每个月四千,用于改善福利院的居住环境,都打到福利院的账户。
温颂在周宴之的资助下顺利入学,上了一年级,他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用崭新的课本,穿崭新的校服,像个普通小孩。
虽然他不知道周宴之给他的钱大部分都被福利院克扣了,交了学费和住宿费,每个月到他手里的零用钱只有八十块,但他从来不用,积少成多攒了好几百,全用来给乔繁和其他朋友买书买零食。
那段日子,温颂过得很充实。
他不知道院长口中的“周先生”长什么样子,但每次仰望星空时,他都会在心里默默祝福:希望周先生幸福顺遂,长命百岁。
再后来,院长为了宣传,特意请来周宴之和温颂见了一面。那一年秋天,还没抽条的温颂又瘦又小,穿着黄色短袖和蓝色校服裤,怯生生地站在办公室里。一抬头,看见院长和领导簇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
芝兰玉树,惊为天人。
十二岁的温颂具象化地明白了这两个成语的含义,又在一瞬间理解了什么是“自惭形秽”。
二十岁的周宴之朝温颂伸出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温颂同学,你好。”
温颂颤抖着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传来干燥的暖意。
从那天起,周宴之就住进他的心里。
上高中后,他被允许每周五下午五点半给周宴之打一通电话。两个人相差八岁,身份天差地别,对彼此不了解,也没有话聊,周宴之会说些客套的问候与鼓励,温颂应好。
原本他们的关系应该到此为止。
谁料,在温颂二十二岁这年。
命运来了个急转弯。
温颂猝不及防,至今目眩神迷。
乔繁还在电话那头吵闹:“……他如果真的负责任,就该完全标记你!你不要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幸福里,清醒一点!”
他骂温颂饮鸩止渴,温颂甘之如饴。
“可我好喜欢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
“小繁,你最近好不好?”
“生你的小孩,我不用你操心!”乔繁发火到一半,突然冷吸了一口气,可能是撞到了哪里,温颂立即站了起来,焦急地问:“小繁,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跌倒了?”
“没有,”乔繁扶着桌角站起来,身形趔趄,还不忘朝听筒大吼,“温颂,你是超级无敌大怂包!”
温颂的耳朵快要被炸聋了,连忙把手机高高举起,正巧举到周宴之面前。
“先生?”
乔繁还没发泄完,又吼了一遍:“温颂,你这个超级大怂包,你发情期要是敢一个人过,我就把你从周家绑回来!”
温颂呆住。
周宴之看了眼屏幕,又望向温颂,不疾不徐地问:“你发情期要和谁过?”
3. 第 3 章
“我……”
温颂的大脑已经宕机了,乔繁的电话正好挂断,没人能替他回答。
“他能帮你解决吗?”
周宴之不笑的时候,眉眼显得凌厉,alpha的压迫感侵袭而来,温颂顿时感到后颈的腺体有些痒,说不出来的难受。
乔繁当然不能帮他解决,强效抑制剂和止疼药也不行,只有周宴之可以。
但是周宴之不可以。
温颂被那目光压得低下头,嗫嚅道:“是我在福利院的朋友,他是omega。”
听到“福利院”三个字,周宴之紧皱的眉头遽然松开,“抱歉,我语气重了。”
“没有。”温颂摇头。
周宴之扶住正在晃动的秋千,片刻沉默后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温颂害怕在这件事上纠缠,他怕周宴之想起那晚的不堪。
“我真的可以自己解决,先生。”
“不怕被你朋友绑走吗?”
温颂一时听不出来周宴之是在揶揄他,还是认真的,连忙解释:“乔繁是开玩笑的,先生不要当真。”
“乔繁,”周宴之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和你一样大?”
“比我小两个月。”
“他在哪里上学?”
“乔繁上不了学,”温颂提到这个不免黯然,小声说,“他右腿残疾,需要拄拐才能站起来,上完初中他就出去打工了。”
周宴之诧然,欲言又止。
“乔繁很厉害的,他在工厂车间里装仪表和车灯,动作特别麻利,老拿车间第一,他现在一个月赚五千五,效益好的时候可以拿到六千多,工厂还包吃住,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提到乔繁,温颂就滔滔不绝,一改平日的沉默寡言。
“真的很厉害。”周宴之语气温柔。
周宴之夸温颂的时候,温颂总是摇头,但是听到周宴之夸乔繁,他倒是一点都不谦虚,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乔繁很厉害。”
虽然温颂上大学之后,暑假都打两份工,也算是吃过苦,但他要么做家教,要么帮人写小程序,最忙也是奶茶店,比起嘈杂高温还充满汽油味的工厂车间,还是轻松的多。
“他什么时候放假?周末可以邀请他来我们家吃饭。”周宴之说。
温颂立即摆手,“不用了。”
“为什么?”
温颂心想:因为……先生你在他眼里是渣男伪君子啊!他最讨厌你了!
他委婉道:“乔繁不喜欢做客。”
周宴之看出温颂为难,也不强求。
两人沉默下来。
院子里的灯开了,两盏晕黄的小灯之间盛着一轮弯月,把秋千照得像只小船。
温颂幻想着能和周宴之一起坐在秋千里,观星赏月,度过这个幽静的夜晚。
然而阿姨打破了美好的氛围。
“小颂,喝药了。”
说是药,其实就是一些保健品,叶酸、维C,还有抑制妊娠孕吐的维生素B6。温颂吃饱之后连喝水都想吐,他觉得维生素B6一点用都没有,但当着周宴之的面,他还得一口吞下,以免被周宴之发现他孕吐严重。
阿姨把温水递给他。
温颂调动全身的力量,才强忍住反胃的冲动,勉强喝了半杯水。
“最近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温颂摇头:“没有,先生,我一切都好。”
周宴之应该是信了,没说什么,只是把阿姨喊到一边,交代了几句话。
温颂听不见,低头看叶酸的包装盒。
到了回房的时间,他脱了外衣,洗了个热水澡,刚出来就看到乔繁的消息:[挂电话之前,我好像听见了周宴之的声音。]
温颂笑:[你没听错。]
乔繁:[他说什么了?]
温颂躺在床上回消息:[都怪你啊,说什么发情期,先生都误会了,他问我发情期要跟谁过。]
乔繁:[?这是什么意思?]
温颂:[大概觉得我很随便?本来在先生心里,我就是一个很随便的人。]
小小年纪、喝醉爬床、霸王硬上弓,还不愿意流产,妄想嫁入豪门……以前看到这种社会新闻,温颂都嗤之以鼻,压根想不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每个步骤都不是他的本愿,但这个结果误打误撞地,遂了他的意,于是温颂心虚接受,像个小偷,藏头夹尾地过着。
乔繁:[照你这么说,他也很随便,面对一个喝醉了又在发情期的omega,他不是也没控制住吗?]
温颂为周宴之辩解:[是我撕了他的抑制贴,怎么能怪他呢?]
乔繁和温颂一样没有恋爱经历,对于信息素的强大力量只有耳闻,没有真切体会,所以很是不屑:[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那种最喜欢做表面功夫的有钱人而已。说要结婚,就领了个证,不办酒席,说要照顾你和孩子,结果连个完全标记都不肯施舍给你,我恨死他了,别让我看到他!]
温颂:[看到了你要怎么样?]
乔繁:[我拿拐棍杵他。]
温颂噗嗤一声笑出来,哒哒打字:[那不行,我会心疼的。我过几天要去科技城实习,离你的工厂不远,等我过去找你。]
乔繁:[都怀孕了,干嘛还要上班?周宴之也同意你去上班?]
温颂:[同意啊,我又不能像废物一样待在家里,怎么可以不工作不赚钱呢?鹏鹏他们去了北城之后,过得不好,我要给他们带点东西,再给护理员塞点红包。]
儿童福利院的残障孩子在成年之后,如果依旧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就会被转到社会福利院。斐城的社会福利院位置偏僻,条件简陋,七八个人共用一间房。温颂的朋友们被转移过去后,过得比在朝阳福利院还差。
吃不饱,得褥疮,是常事。
温颂每个月都去看望他们。
乔繁:[红包我已经给过了,你不用给了,我上周去的,还买了牛奶和水果。]
温颂:[好,我想给鹏鹏买个按摩器,他肌肉萎缩得越来越厉害了,还给小瑜买一个阅读器,我过年的时候就答应他们的。对了,小繁你想不想装智能假肢?]
乔繁:[不想,装也不需要你给我买,你管好你自己吧,嫁进豪门了,兜里的钱还没我多呢。]
温颂挠了挠自己的脸,笑着回复:[我先去帮你了解了解智能假肢的利弊。]
乔繁又问:[你那个工作忙不忙?电脑有没有辐射?久坐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温颂:[不忙,不碍事的。]
乔繁:[除了我,还有谁担心你啊?]
温颂敲敲打打了好几遍,最后只回了一句:[有你担心我就够了。]
有乔繁在,温颂的童年才不至于太孤独,温颂是个很容易感到满足的人,光是看到这句话,他就感到心口暖烘烘的。像寒冬冷夜里,把一碗热汤捧在怀里,热气扑面。
一夜好梦。
翌日,他先是退了金煜的实习,又联系了软件公司的HR,问对方还招不招人。
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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歉然道:“暂时不招了。”
温颂有些失望,但也不意外。现在工作不好找,僧多粥少,一个岗位多少人盯着。他一个在校生,还没毕业,一切都没定数,哪怕绩点再高,参加过再大的项目,在公司人事的眼里,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放下电话,他继续搜索招聘信息。
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刚刚的HR又给他打电话,问他接不接受三个月的短期项目。
温颂一琢磨:这不是外包吗?
可是对方开出了17k的价格。
温颂微微咋舌,这是他目前接触到的最高薪资,怎么会有公司给没什么工作经验的在校生开这么高的工资。
他问HR:“到手多少?”
“到手15k左右。”
温颂难以置信,“三个月15k?”
“怎么会?当然是一个月。”
温颂之前也听同学说过现在程序员外包是常事,不仅在外派公司里不受待见,被当牛马使唤压榨,干到最后,能拿到结算的三分之一就不错了。他想:一定是诓我的。
结果对方HR像能听懂他的腹语一样,说:“不是骗你的,合同上到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会少你一分钱的。”
温颂说:“我再考虑考虑。”
一挂电话,他就去信用平台上查这家公司的资质,发现没什么问题,名下没有劳务官司。他又去同城网上搜“培胜软件”,吐槽的帖子也是寥寥,不像是骗子公司。
“好奇怪啊……”
温颂有种摸不着头脑的困惑。
天上会掉馅饼吗?
正好周宴之准备出门时路过了他的房间,看到他坐在桌前挠头,就站在门口,问他:“怎么了?”
温颂先是摇头,转念又想到:先生的云途集团不也是互联网公司吗?他会不会了解这些程序员招聘陷阱,能不能帮我定夺?
可他不好意思求助周宴之。
金煜已经踩坑了,如果这个公司也踩坑,周宴之一定会嫌弃他没有辨别能力。
周宴之好像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解开西服的纽扣走过来,俯身撑在温颂的桌边,看了眼屏幕,问:“这家公司怎么说?”
温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宴之身上的淡淡香水味扑了满面,周宴之的领带垂落下来,离他的脸只有两公分的距离,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周宴之的喉结,还有优越的下颌线。
温颂迟钝地回过头,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眼前却一片模糊。
心脏扑通扑通,他怕周宴之听见。
“嗯?”
温颂回过神来,磕巴道:“她、她说有、有短期项目,三个月,到手一万五一个月,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骗人的,因为我还没有毕业,也没有经验,一般拿不到这么高。”
周宴之说:“我帮你问一下。”
温颂愣愣地点头,连道谢都忘了,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周宴之。
周宴之拿出手机发了消息,不一会儿,就有了答复,他告诉温颂:“公司没问题,可能项目时间比较紧张,所以急着招人。”
“好。”
周宴之说什么,温颂都深信不疑。
HR的消息适时地发了过来:[忘了跟你说,这个项目是要外派到其他公司的,这个能接受吗?不出市,就在长融大道那边,离你家有多远?]
温颂指着屏幕,转头对周宴之说:“外派到长融大道,和先生离得很近。”
周宴之垂眸看他,似笑非笑地说:“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
4. 第 4 章
培胜的HR让温颂周一去签合同。
温颂云里雾里,脑袋里只有“长融大道”四个字,外派的公司在长融大道附近,而周宴之的云途集团就在长融大道88号。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每天都可以和先生同方向上班,中午有时间,还可以溜达到云途附近。
如果……遇上刮风下雨,天气恶劣,他说不定可以蹭一下先生的车!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抑制不住的开心。
这份开心一直延续到周一,他七点不到就醒了,穿衣洗漱,准备好自己的简历和身份材料,全部放进双肩包里。
黑色的牛皮双肩包,是刚上大学那年周宴之给他买的,托助理送到他宿舍楼下。
没见过世面的温颂都不敢想象这包有多贵,压根不舍得用,拿到手之后就用无纺布一层又一层地裹起来,隔一阵拿出来看看,生怕落灰。
保姆阿姨说,第一次工作,要穿得体面些,不能让人小瞧了。
温颂左思右想,决定拿出这只双肩包,用他最值钱的家当撑场面。
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从开心变成了兴奋,每个细胞都在期待外派那天的到来,可能是他的情绪起伏表现得太明显,连周宴之都注意到了,频频看他,温颂只好埋头喝牛奶,以作掩饰。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他已经喝了两杯牛奶,蒸饺才吃了一只。
周宴之疑惑:“你不是喜欢吃三鲜蒸饺的吗?”
“喜欢,喜欢的。”温颂很是窘迫,他夹起一只蒸饺塞进嘴里。
阿姨又往他的盘子里放了一颗剥好的煮鸡蛋,笑着说:“小颂今天第一天上班,是不是太兴奋了?再兴奋也要吃得饱饱的。”
其实这不是温颂第一次上班,他打过很多工,奔波过很多地方,但这是第一次,上班前,有人为他准备丰盛的早餐。
温颂拿着煮鸡蛋,舍不得吃。
“谢谢阿姨。”
阿姨又叮嘱他:“到了班上记得吃锌片,阿姨泡了红枣枸杞茶,给你放包里。”
阿姨拿起他的双肩包。
周宴之也看过去,视线停顿在双肩包上。
温颂心里一紧,怕周宴之觉得他虚荣,第一天上班就要背名牌包,羞愧地低下了头,却听到周宴之问:“这是你买的?”
温颂愣住,“是先生买的,我刚上大学的时候。”
周宴之若有所思。
温颂有点难过,亏他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了快四年,可送礼的人压根不记得。
半晌,周宴之忽然问:“你刚上大学那年我送你的是这只黑包?”
他工作繁忙,给温颂买礼物这些事都交代给助理做了,细节早已记不清,却隐约觉得这只双肩包和他吩咐的有所出入。
“是……”
温颂放下筷子,不敢吃了。
怕温颂多想,周宴之说,“黑色百搭,也挺好的,工作了适合背这样的包。”
温颂松了口气,还以为周宴之的助理把本来不属于他的礼物错送给了他。
“吃饱了吗?”
“吃饱了。”温颂拘谨地点点头。
“走吧。”周宴之起身穿上西装外套。
温颂连忙抽纸巾擦了擦嘴,手忙脚乱地穿外套,背起双肩包,跑到门口,和周宴之一起换鞋。
他们并排坐着。
周宴之的皮鞋光滑锃亮,西裤和皮鞋之间露出一截脚踝,被正装袜包裹着。
周宴之虽有奢靡的资本,却从无纨绔做派,他穿衣行事都一丝不苟,端正自持,通身都是深色系,有一种禁欲的性感。
温颂低头望着自己洗得惨白的帆布鞋,和周宴之的皮鞋并列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的具象化。他有些灰心,又不想让负面情绪破坏美好的周一,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俯身给自己系了一对蝴蝶结。
“之前做过项目吗?”
耳边响起周宴之的声音,温颂歪头望去,周宴之的视线从他的蝴蝶结转移到他的脸上,颇有闲心地问:“负责前端还是后端?”
“大三的时候参加过一个学院组织的项目,一个健身软件的app,当时负责后端,也做测试。”
“把你当免费小工用?”
温颂赧然,“也不是,挺锻炼人的。”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十三,和HR约好了九点到培胜,一号线每天都堵得厉害,他还要挤十一站,再耽误下去,他就要迟到了。
可周宴之似乎还有话要叮嘱。
“到了新公司,不能听别人使唤,不是你的工作职责就拒绝。”
温颂乖乖点头:“好。”
他正要起身,周宴之又说:“签合同的时候要看清楚合同的条款,你还没有毕业,签的只是协议,不是劳动合同。”
“好,我会认真看的。”
他已经站起来了,两手抓着包带,示意周宴之,但周宴之视若无睹,继续道:“外派条款也要看清楚——”
“先生!”温颂实在忍不了了,鼓起勇气把自己的电子表举到周宴之面前,委屈道:“我要迟到了。”
周宴之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扬起,不紧不慢道:“是吗?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让黄师傅送你去科技城?从南环路上高架,不堵车,半小时就到了。”
“……”
温颂觉得哪里有点怪。
“不然一号线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挤来挤去的,有危险。”周宴之说。
温颂想:也是,为了宝宝的安全。
他现在还看不出怀孕,旁人也不会让着他,孕早期什么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先生的考虑也有道理。
他无奈道:“好吧。”
又担心起周宴之,“那先生呢?先生怎么去公司?”
“我自己开车去。”
温颂差点忘了,周宴之有好几辆车。
他跟着周宴之出门。
黄师傅早早等在院子外,周宴之扶着车门交代他送温颂去科技城,黄师傅说好。
温颂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然后凑到窗前,仰头望着周宴之。
临近四月的斐城有了初春的景象,晨雾散去,阳光明媚,空气中氤氲着自然清新的气息,和风摇晃了四周花枝,拂动温颂额前的碎发,吹漾他眸中的水光,灿如日星。
“抑制贴带了吗?”周宴之问。
温颂点头道:“带了。”
他摆摆手,“先生再见。”
“晚上见。”
.
温颂勾着脑袋,好不容易才在一众广告牌中看到“培胜软件”四个字。
“黄师傅,就停在这边吧。”
车子缓缓停下,温颂背起双肩包,笑意吟吟道:“谢谢黄师傅!”
“应该的,不用谢,”黄师傅今年刚过五十岁,体型圆润,笑起来脸上都是褶,他说:“小温先生,我晚上就在这儿接你啊。”
温颂摆手:“不用不用。”
“没什么,应该的。”
温颂连连拒绝:“真的不用,黄师傅还是去接先生吧,接先生要紧。”
黄师傅想起周宴之的消息,脸色一变,假装催促道:“要迟到咯,快进去吧。”
温颂吓一跳,连忙跑进写字楼。
HR是个年轻的女孩,叫刘沁,她热情地接待了温颂,把合同放在他面前,告诉他:“合同内容你先看看,后面外派的条款你也仔细确认一下,身份证带了吗?”
温颂把东西交给她。
“我拿去复印一下,对了小温,手机号码再发我一下,我要把你的信息发给外派公司的人事,那边办理进出工牌需要用到。”
温颂愣愣的,“好。”
刘沁风风火火,很快就拿着复印件回来了,“你们学校应该有一个实习证明吧,交给我,我拿到经理那边帮你盖章。”
“啊?”温颂一脸茫然。
怎么和室友们形容的公司截然不同?为什么对他一个在校生态度这么好?
没一会儿,HR就把盖好章还填好评价的实习证明拿了回来,交到温颂手上。
温颂看着那一行洋洋洒洒的“工作表现良好、服从管理、善于思考、活学活用、专业能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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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了沉思。
怎么刚来十分钟就给好评了?
他不是来当牛马的吗?
他面色为难,“这个……”
刘沁一副了然的模样,笑着说:“都是模板啦,不要在意。”
温颂更加茫然。
刘沁又出去打印材料,温颂只觉满头雾水,晕晕乎乎,正巧这时周宴之打来电话,问他:“公司怎么样?”
温颂用余光盯着门口,捂着听筒,窃声说:“先生,我觉得有点古怪。”
“哪里古怪?”
“就是……对我很好,好得有些古怪,我刚到这边,人事姐姐就帮我的实习证明盖好章了,经理还写了一堆夸奖的话,人事姐姐也特别热情,我以前打过很多工,还从来没遇到态度这么好的公司。”
“打过很多工?”周宴之的声音沉了些。
温颂鬼鬼祟祟地盯着门口,没注意到周宴之的反应,咕哝道:“是啊,有很多黑心老板呢。”
周宴之在那头沉默。
“不知道外派的公司怎么样,不过先生放心,我都能适应的。”
温颂还想说些什么,刘沁就走了进来,他连忙对着听筒说:“先生,有人来了,我先挂了。”然后抬头朝刘沁笑了笑。
刘沁问:“合同看完了吗?有不放心不理解的地方吗?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温颂不敢签字,谨慎询问:“关于外派,我不太懂。”
“就是派到客户公司完成项目,从明天开始,为期三个月,你就作为实习生,跟着我们项目小组去客户公司,服从对方公司的管理制度,朝九晚五,和对方公司的工作时间保持一致。工位和电脑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项目不复杂,数据库迁移,就是时间紧任务重,我看你大二有实习经历,应该懂一点。”
温颂这才有点头绪。
“那我要被外派到哪里?”
“你不知道?”刘沁很是疑惑。
温颂第一次对自己的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我……我怎么会知道?”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有人冲进会议室,开口就问:“疯了吧?我们公司怎么能接到云途的项目?不会被骗了吧!”
温颂腾地站起来,“云途?”
来人看了温颂一眼,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但也没停留太久,就转移到刘沁身上。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真的是云途?”
温颂难以置信地确认:“云朵的云,旅途的途?”
刘沁摊手:“是啊,就是斐城最出名的那个云途。”她望向温颂:“你真不知道?”
温颂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怎么兜来转去,进了先生的公司?
先生知不知情?旁人会不会觉得他和先生有关系,会不会给先生带来负面影响?
他完全蒙了,神思恍惚地听刘沁说着外派小组的安排,左耳进右耳出,没听懂半句。刘沁一走,他就跑到楼梯间给周宴之打电话。
“先生,怎、怎么回事,我竟然要被外派到云途。”
“是吗?那也太巧了。”周宴之的声音里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刻意惊讶。
温颂没听出周宴之声音的异样,急得都快哭出来:“这下怎么办?先生,我觉得我能力还不够,我也不应该出现在云途,要不我现在去跟人事说一下吧。”
周宴之尚未开口,有人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一把圈住温颂的肩膀,安抚道:“云途有什么可怕的?别担心,我罩着你。”
温颂呆若木鸡。
“我们同校的,我大你两届,我叫谢柏宇,明天我们一起去云途。”
男生五官英俊,声音清亮。
温颂的手机一直处在通话状态,通话时长一点点增加,但周宴之没有说话。
空气中盘旋着某种让温颂不安的气息,明明隔着手机屏幕,温颂却莫名感受到了alpha的信息素在逼近。
“你在和你爸妈打电话吗?让他们别紧张,”谢柏宇拍了拍温颂的肩膀,朝他眨了下眼:“小学弟放心,我外派经验丰富,云途再可怕,有我罩着你呢。”
5. 第 5 章
谢柏宇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离开,走前还接了个电话:“今晚去哪里吃啊?又是烧烤,你烤羊肉成精啊……”
温颂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回过神来。
这公司,从上到下,都好奇怪。
他准备放弃签约,转身拉开楼梯间的门才想起来——通话还没结束,他连忙把手机举到耳边,“先生,抱歉刚刚有人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温颂以为周宴之在忙其他事,等了一会儿,正犹豫要不要挂断时,听到周宴之说:“和新同事熟络得很快。”
周宴之平静地说了个陈述句,但温颂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我刚刚才认识他。”
“项目组里就你们两个人?”
“我不知道,我……”温颂犹犹豫豫,“先生,我还是不去云途了。”
“为什么?”
“会影响到您。”
“我已婚这件事是公开的。”
温颂心想:可我不是公开的啊。
要是被别人知道,周宴之和一个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人结了婚,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在背地里笑话他?
温颂越想越后怕。
“小颂,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没有厉害到你要到处避嫌的程度。”
周宴之读懂了温颂的心事。
他叹了口气,温颂听出了无奈。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温颂忽然有了决定,壮起胆子问:“先生,我去你那边,你会不开心吗?”
每天从早到晚都看到我,会烦吗?
万一关系曝光,会讨厌我吗?
“不会,我很欢迎。”
短短六个字,像一剂强心针,温颂忽然就有了信心,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先生说的是,我很欢迎。
不避嫌,不讨厌,而是欢迎。
他不去云途,倒辜负了先生的期待!
他对着电话发誓:“我会好好工作的,先生,我一定配合小组完成好项目!”
他斗志昂扬,声量都抬高了。
周宴之在那头轻笑出声。
温颂两颊绯红,越想越兴奋,“那我明天就和学长一起去云途报到!”
电话那头没了声。
正好刘沁出来找温颂,温颂匆忙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
他把协议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终于小心谨慎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好啦,合作愉快。”刘沁朝他伸手。
温颂愣愣地伸出手,“谢谢。”
“不,应该是我们谢谢你。”
“啊?”温颂不理解。
刘沁语焉不详,只朝他眨了眨眼,“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小组的成员。
“这一次的外派小组有三个人,这是余正凡,余哥。”她走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灰白条纹的冲锋衣,看着憨厚老实。他特意起身朝温颂伸手,笑着说:“你好,叫我老余就行。”
“余哥好,我是温颂。”
“余哥是这一次外派小组的组长,到时候的具体工作分工,你就听他安排。”
温颂点头。
“还有一个是……谢柏宇呢?”
余正凡说:“不知道,是不是下楼买咖啡了?”
话音刚落,谢柏宇就拎着咖啡回来了,用胳膊肘抵开玻璃门,自说自话道:“来来来,明天就要去云途了,这应该是夏天到来前最后一次给我亲爱的沁姐买咖啡了。抹茶拿铁,沁姐的最爱;冰美式,余哥一成不变的最爱,还有我们的新同事,小温学弟!”
“巴旦木拿铁,怎么样?”
温颂不好意思接,可谢柏宇强行把咖啡塞到他的手上,“学弟,别客气。”
刘沁笑着说:“他就这样,有点自来熟,多相处相处就好了,人是个好人。”
经过刘沁的介绍,温颂这才知道,余哥是几年前因为身体不好,从大厂辞职出来的,后来年纪大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进了培胜做外包,他工作认真负责,但性格有些闷,不爱和人说话。
而性格开朗的谢柏宇从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培胜工作,因为他是经理的外甥。
虽然是业内排斥的外包,但在舅舅的公司里,他自由轻松,不受人管束。
旁人起初忌惮他的身份,对他敬而远之,可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少爷……还挺讨人喜欢的。嘴甜,细心,效率高不抱怨,还经常当散财童子,请客吃饭买咖啡。
这样的性格,谁不喜欢呢?
“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刘沁说。
谢柏宇听见了,笑着接了句:“那必须的,小温你是omega?”
“是。”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可爱?”
温颂呆住,刘沁朝谢柏宇的肩膀推了一把,使了个眼色:“别逗他。”
谢柏宇笑了笑。
温颂找了个机会,去茶水间吃了锌片,回来的时候余哥已经开始安排分工了,他立即坐下,认真听讲,仔细记录。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快下班时,谢柏宇问他:“学弟,住哪里?我开车送你吧。”
温颂站在窗边,余光瞥到楼下停着的黑车,是黄师傅的车,他对谢柏宇说:“我住的离长融大道不远,坐地铁回去就好,谢谢学长的好意。”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谢柏宇的视线总是在温颂的脸上逗留,像是琢磨一道题,反复地看。温颂不习惯这样直白的目光,低头转向别处。
“学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谢柏宇明明要去地下一层,却跟着温颂走出来,“你是不是参加过募捐活动?”
温颂很是惊讶:“是大一……”
“当初是不是你抱着募捐箱,一路追着我,追到图书馆,给我讲道理?”
时间、地点、人物,几个要素一经对上,记忆就开始倒带。
回到四年前的飘雪冬天。
那时候温颂进了斐大的志愿者协会,协会给福利院的孩子募捐,这种事,受过益的温颂当然冲在最前面。冬天寒风萧萧时,他穿着羽绒服,抱着硕大红色募捐箱,穿梭在下课的人群中,请求大家踊跃献爱心。
当时谢柏宇就在其中,下了课准备和室友一起去图书馆,看着志愿者协会发的募捐宣传单,冷嗤道:“天天搞这些,究竟能帮到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进谁的口袋。”
一旁的室友也说:“是啊,都这个年代了,哪儿来那么多孤儿?”
温颂听见了,冲到谢柏宇面前:“能帮到的!真的能帮到!”
谢柏宇吓了一跳。
“我知道很多人不信任慈善机构,但是请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在努力帮助别人的人,真的有很多孩子需要帮助。”
室友觉得这男孩好奇怪,连忙拉着谢柏宇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结果温颂一路追过来:“我不是要你们捐款,我只是想说,这个年代了,孤儿还是很多的,只是你们接触不到。他们大部分都是天生残疾,有眼盲的,有脑性麻痹,全身上下只有脚能动,他们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生活不能自理,没法上学读书——”
室友给谢柏宇使了个眼色,心想:这小孩也有病吧,追着我们说什么说?
温颂抱着笨重的红色募捐箱,跟在谢柏宇后面,语气坚定,“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有警惕心和防备心是正确的,但是请你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真诚和善意。有人被温暖过,有人永远感激。”
谢柏宇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温颂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我真的不是要你们捐款,真的,我就是……想解释。”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温颂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脸腾的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转身往回走。
谢柏宇喊住了他,“学弟,我没现金,扫码行吗?”
温颂愣住。
谢柏宇扫了募捐箱侧面的二维码,捐了两百块,然后和室友进了图书馆。
“后来……”
谢柏宇看着温颂的脸,说:“我每个月都往慈善总会捐钱,因为你。”
温颂怔然。
大一和大四的温颂没有太多变化,还是稚气未脱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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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过脸色更加红润。
“没想到又见面了。”
温颂从早上开始就有点怵谢柏宇,直到此刻才完全接受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因为我,学长,你本来就是一个好人。”
好人这个词听着敷衍,但从温颂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真诚,谢柏宇欣然笑纳。
“要我送你去地铁站吗?”
温颂用余光瞥了一眼黄师傅的车,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走过去就好。”
“那好吧。”谢柏宇微微俯身靠近温颂,他笑起来眼尾上翘,像小钩子。
“学弟,明天见。”
温颂抿唇笑:“学长明天见。”
他一直看着谢柏宇走进电梯,才松了口气,跑向等待已久的黑车。
“抱歉啊黄师傅,我——”
后半句卡在喉咙口,人也僵住。
他看到周宴之坐在后排。
“先生?”
周宴之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端坐在后座,几乎和黑色车壁融为一体,温颂莫名发憷,惴惴不安地探身进来,贴着车门坐下。
他微微侧过脸,偷瞄周宴之。
周宴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缓缓翻了一页,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温颂把书包拿下来,放在腿上,半晌才敢开口:“先生,您怎么来了?”
周宴之合上文件,“顺路。”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温颂觉得难过,明明上午还说欢迎,下午就只是顺路了。
两个人之间隔着天堑。
温颂望向窗外。
黄师傅从后视镜打量着后面的光景,忍不住打圆场:“小温先生,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啊?办公室大不大?”
温颂坐直回答:“挺好的,不过我不是在这里上班,要外派出去三个月。”
“是不是要去云途啊?”
温颂惊讶,“黄师傅怎么知道?”
“周总交代了,以后我每天八点半到家门口接小温先生上班。”
“不用——”
温颂还没拒绝出口,黄师傅就自顾自地说:“从华庭别院到云途不到四公里,哪怕再堵车也就二十分钟,小温先生以后每天早上可以舒舒服服睡到八点钟。”
温颂摆摆手,“真的不用。”
“怎么不用?”黄师傅瞟了一眼后视镜,想了想,又说,“是周总特意交代的。”
温颂于是望向周宴之。
周宴之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像一尊俊美无俦的石雕,温颂不敢直视,想了想还是拒绝:“黄师傅,我还是——”
“让黄师傅送你。”
周宴之用一句话结束了温颂和黄师傅的来回拉扯,他的命令不容置喙。
温颂瞬间噤了声。
气氛又冷下来。
黄师傅见状再次圆场:“小温先生,刚刚站在楼下和你聊天的男孩是谁啊?”
“是同事,他也被外派到云途了。”
“看着年纪不大。”
“比我大两岁,是我同校的学长。”
黄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周宴之,他神色平静,翻看文件,好像全然不在意。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黄师傅咬咬牙,又问温颂:“原来是同校的啊,我看你……你们相处得蛮好,还有说有笑的。”
温颂腼腆回答:“刚刚才知道我和学长四年前就见过,还挺有缘的。”
“这么有缘啊……”黄师傅拖长了尾调,又问:“那他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
温颂连忙摇头,“我没有说。”
结婚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而且他是没毕业就结婚,别人会说闲话的。
黄师傅更着急了,“他没看出来吗?小温先生你没戴结婚戒指吗?”
“没,”温颂摸了摸手指,笑着问:“谁会每天都戴着结婚戒指?有点奇怪。”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一抹白光。
他转过头,看到周宴之左手无名指上的单钻白金婚戒,在昏暗车厢里格外亮眼。
“……”
他好像没注意到,周宴之从领证那天起,就一直戴着婚戒,很少摘下。
6. 第 6 章
婚戒要一直戴着吗?
温颂不懂,也没人跟他说过这个规矩。
其实他也想戴,可周宴之给他买的婚戒太过奢华,戒圈上缀着一排夺目耀眼的钻石,动一动手指头,心都跟着颤。
他连周宴之送他的双肩包都不舍得背,哪敢戴着几十万的钻戒出去招摇?
可他没想到,周宴之一直戴着。
难道是为了表明已婚?他暗暗思忖,也能理解,毕竟当初周宴之执意和他领证,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敷衍父母的催婚。
黄师傅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传到温颂的耳朵里,他方知婚后不戴婚戒是个罪过,连忙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我在学校不方便戴。”
“是是是,在学校是不方便。”黄师傅讪笑几声,从后视镜看周宴之的脸色。
周宴之也不作声,只是放下文件,把手搭在膝盖上,钻戒的光芒更明显了些。
温颂心虚地望向窗外。
黄师傅忍不住说:“小温先生,周总今天是从园区赶过来的,特意——”
“黄师傅,”周宴之声音冷沉,“开车。”
黄师傅脖颈一缩,再不敢多话。
温颂更加局促,心里焦躁不安,下意识想要抠东西,可包太昂贵了,他舍不得,只能抠自己的牛仔裤。
抠着抠着,就到家了。
进了门,温颂慢吞吞地换鞋,在玄关边罚站。
今天的周宴之有些喜怒无常,从谢柏宇误入他们的通话开始,周宴之的语气就没好过,温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看着周宴之走到客厅,脱了西装外套,像平时一样挽起袖子,往厨房走。
周宴之竟然还愿意给他做饭。
这是递台阶的意思么?
温颂想到了什么,急忙跑回房间。
周宴之看着他上楼,直到听见他平稳跑进房间的脚步声,才打开冰箱的门。
刚拿出保姆事先买好的新鲜蔬菜,还没想好菜单,温颂就“噔噔噔”地跑下来,小火箭似的冲到他身边,把手支棱到他眼前。
“我……我不是故意不戴的。”
他戴上了婚戒。
对戒的形状款式一致,和周宴之的相比,温颂的这只钻石更多,造价更贵,戴在他细白的无名指上,显得澄澈透亮。
温颂气喘吁吁:“太贵重了,我舍不得戴,我……我从明天开始天天戴着。”
周宴之垂眸看着婚戒,没有说话。
温颂有些急了,无意识地贴近周宴之,垂落的卫衣挂绳扫过周宴之的手臂,还仰起脸,努力解释:“学校人多眼杂,这么贵重的戒指,我怕别人觊觎,也怕弄丢。”
“别生气了,先生。”
他眼圈泛红,嘴角一个劲往下撇,看着可怜的很,周宴之转过身,无奈地问:“我要是生气了,你怎么办?”
温颂睫毛发颤,“会害怕。”
他穿着浅灰色的棉卫衣,卫衣里面是一件纯白的圆领白T,领口看出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和他若有若无的铃兰香混在一起,让周宴之心软。
“我在你面前生过气吗?冲你发过脾气吗?”
温颂摇头。
“那为什么怕我?”
“先生每天处理公司的事已经很忙了,我不想让我的小事惹得先生不高兴。”
“什么小事?”
“外派到云途,还有不戴婚戒。”
“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温颂低下头,委屈巴巴地说:“您突然不理我,今天,电话里一次,车里一次。”
嘴上道着歉,心里记着帐。
这小家伙。
周宴之被他反将一军,从质问方变成了解释方,“我没生气。”
温颂微不可察地撅了下嘴,显然还是不信。
周宴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身前拉了一把,“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对外派到我的公司这么抵触?”
“公司里人多眼杂,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我和先生也不可能一个照面都不打,万一在公司里说话或者下班一起回家被同事发现了,他们肯定会四处乱传我们有关系的!”
温颂信誓旦旦,有理有据,心想:风险如此之大,先生应该会重新考虑吧。
可是等了很久,只听到周宴之问:
“我们之间,没关系吗?”
温颂呆住。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是被发现了也有合法证明解释的夫妻关系。”
周宴之碰了一下温颂的手背,对戒轻撞在一起,皮肤的温热稍纵即逝。
温颂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周宴之简直是在诡辩,本来就不算能言善辩的温颂面对他,毫无防抗之力,只会软绵绵地反驳:“不是这个意思……”
“饿不饿?”
话题蓦地转折,温颂茫然摇头。
“不饿的话,耽误你几分钟时间聊一下,好不好?”
“好。”
周宴之倚在岛台边,看着温颂的眼睛,说:“首先,你来云途,我很欢迎,这不是假话,是我的心里话。至于可能会出现的风言风语,我完全不担心也不在意,领证的时候我就征询过你的意见,是你不想公开的。”
“我——”温颂欲言又止。
“这件事不用再纠结,我的车库里有一辆不常开的奥迪,以后就让黄师傅开那辆车送你上班,不会被人认出来。”
周宴之继续道:“至于婚戒,你还小,日常戴的确不合适,是我当初没考虑周全,以后不用戴,没有婚后必须戴婚戒的规矩,很多人都不戴,我戴着只是为了省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周宴之的目光在温颂的脸上梭巡片刻,只说:“人情往来上的麻烦。”
温颂刚问完就反应过来了,像周宴之这样的显贵,身边是少不了诱惑的。
果然他只是周宴之的挡箭牌。
可是挡箭牌也很有意义啊,他想。
“还有一件事,”周宴之将下滑的袖口重新挽起,“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
周宴之脸色微变,想起那个在写字楼门口朝温颂笑的男生,一眼便知的alpha,还有那句“有我罩着你”。
云途是龙潭虎穴吗?
“没什么,”周宴之撑在岛台边,温声说:“总之我没有生气,你也不要多想。”
温颂听得恍惚,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回过神来,“好、好的。”
“今晚想吃什么?”
没等温颂陷入苦思冥想,周宴之替他做了主:“要不我定?”
温颂已经找不着北了,只知道一个劲点头,他的心跳逐渐加速,呼吸也在加速。
先生没有生气,还主动跟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这不是梦!
他只恨耳朵没有录音功能,没法把周宴之的话录下来时时回放,真是太可惜了!
周宴之催他去客厅玩,他一背过身去,就开始傻笑,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奔向沙发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他故技重施,抱着靠枕,坐在沙发边偷看周宴之做饭。
周宴之把备好的葱姜放进油锅,顿时噼里啪啦,火势渐旺,他单手握住锅柄,健硕的小臂从挽起的衬衣袖口中露出来,肌肉尽显,火光映照下线条硬朗,秀色可餐。
还没闻到饭菜香,温颂已经开始咽口水,心猿意马地调着电视台。
“现在就开始看少儿频道了?”
保姆阿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颂吓了一跳,抬头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小马宝莉》,瞬间臊红了脸。
“我……我有点困。”
阿姨笑了笑:“看动画片,做做胎教蛮好的。”
温颂脸更红了。
周宴之只花了半小时,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温颂跑过去帮他盛饭。
阿姨在一旁收拾温颂的包,拿出保温杯,“小温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红枣枸杞茶?怎么就喝了这么点?”
温颂说:“喜欢的,但是今天同事买了咖啡,就忘了喝,不好意思阿姨。”
“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的,”阿姨把保温杯里泡了一天的东西倒进水池,顺便叮嘱温颂:“明天一定要记着喝,红枣枸杞对身体好,补气血的。”
温颂还没答话,阿姨就对周宴之说:“周总,要不从明天开始,您监督小温先生喝水,每天起码喝一杯。”
温颂:“嗯?”
周宴之欣然答应,“好的,每天一杯?”
温颂摇头:“啊?”
阿姨忽略他,回答周宴之,“一杯红枣枸杞茶,一杯白水,就差不多够了。”
温颂望向周宴之:“哎——”
“好的,”周宴之表示记住,“我以后每天上午下午各提醒他两次。”
两个人一应一答,中间的温颂左右摇头,一句都插不上,只能任凭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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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乔繁给他发来消息:[今天上班感觉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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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温颂刚吹完头发,钻进被窝里给乔繁回复:[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我上班第一天就被外派出去了,外派的客户公司竟然是云途!!是不是难以置信!!]
乔繁:[什么意思?]
温颂:[意思就是,从明天开始,我要去云途工作三个月!和先生很近,我还可以看到他工作的样子!]
乔繁发来一个“切”的表情包:[瞧你这点出息,孩子都两个月了,还在激动这么点小破事。]
温颂也不恼:[你说,要是在云途里碰到他,我怎么打招呼比较好?]
乔繁:[你说,嗨,老公!]
温颂抱着手机傻笑。
乔繁倒是很冷静:[外派到云途,这也太巧了,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温颂笑出声:[小繁,你真有想象力,先生怎么会安排这种事?]
乔繁:[说不定呢。]
温颂还是笑:[除非星星掉下来。]
乔繁:[对了,跟你说件事,本来你实习第一天,不想影响你心情的,但是鹏鹏的情况确实一天不如一天,我想着还是跟你说一下吧。护工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说鹏鹏今天腰疼得浑身发抖,大小便也失禁了。]
温颂腾的坐起来,[现在好了吗?]
乔繁:[好了,你别担心。]
温颂掀开被子,作势下床:[我现在去福利院看他。]
乔繁:[天天和周宴之待在一起,脑子都傻了,看看现在几点了?早就过探视时间了,明天还要上班呢,给我早点睡觉!]
温颂坐了回去:[我好担心。]
乔繁:[我知道,但他现在真的没事了,电话里听着神智很清醒。]
温颂翻了翻购物界面:[我给鹏鹏买的按摩器已经发货了,后天就能到,到时候我请半天假去看他。]
乔繁:[好。]
温颂:[小繁,我还是想给鹏鹏做手术,他的脊柱已经完全变形了,腰疼、失禁,这些都是脊柱畸形引发的。不能再拖了,拖一天就多一天痛苦。]
乔繁:[第一,鹏鹏不愿意做手术,第二,哪来的钱?这种手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的,前后加起来起码二十万,治好了脊柱,还有后续的康复训练费用,温颂,这是无底洞。]
温颂:[我再攒攒钱,实在不行,我跟先生借一点,等工作赚钱了再还他。]
乔繁在那端沉默了很久。
[温颂,你有宝宝了,你的生活越来越好,应该向前看,不要总守着我们这群残废,把好好的日子都过苦了。]
温颂气到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把你刚刚的话收回去,什么叫残废?谁是残废?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一辈子守着你们。”
电话那头的乔繁笑了一声,笑意发涩:“嗯,知道。”
“我一定可以把鹏鹏治好,总有一天,他能下床走路,一切都会变好的。没有人是累赘,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装腔作势,”乔繁哼了哼,“就知道冲我横,有本事你朝周宴之发脾气去!”
温颂想起晚上周宴之说的话,又忍不住翘起嘴角,“先生……先生可好了。”
“好个屁。”
温颂把脸埋进被子,瓮声说:“明天我就要去云途上班了。”
“知道知道。”
“小繁,我美梦成真了。”
这场美梦太过绚丽,糖果般的云朵,空气里全是周宴之的松木香信息素,他心驰荡漾,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铃声响起,如魔音贯耳,叫他心烦。
温颂翻起枕头盖住耳朵。
清静了一会,铃声再次响起,他又往被子里钻。
这下就听不见了吧,他得意地想。
谁知道没过多久,忽然有一只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翻身躲开,那只手竟然追了过来,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一场美梦就这样被搅和了!
他怀孕以来都没睡过几个好觉!
他掀开被子,气鼓鼓地冲着床边人说:“讨厌!不要打扰我睡觉!”
发泄完,转头又要睡着。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好熟悉的声音。
温颂心神一凛,倏然睁开眼,看到站在床边的周宴之。
周宴之穿着矜贵工整的衬衣和西裤,领口微微敞开,视线略过温颂从睡衣下摆露出来的肚皮,挑眉道:“起床气还挺大。”
7. 第 7 章
“八点二十五。”
周宴之点了点手腕上的表,“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温颂立即坐起,但还没完全睡醒,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凌乱不整的睡衣,还有后颈掉落一半的抑制贴,呆呆地望着周宴之。
“去洗漱。”周宴之又说。
温颂恍然回神,连忙下床。
慌乱中拖鞋都穿反了,周宴之俯身帮他,被他拦下,“我自己来,谢谢先生。”
两个人靠得很近,周宴之闻到浓郁的铃兰香,微微顿住,指尖蜷回。
温颂低头逃向卫生间。
周宴之本不该擅自进入omega的卧房,可他在隔壁都听到温颂的闹铃响了两回,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颂还没有醒的迹象。
其实不喊他也可以,让技术部把外派对接时间推迟一天就行,但温颂一向守时,从不迟到早退,再加上第一天实习,意义重大,周宴之想了想还是叫醒他。
一进来就看到被子鼓了个包。
记忆里那天清晨,温颂也是这样,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只不过那天的温颂浑身红痕,后颈还有临时标记留下的齿印,周宴之碰一下他,他就微微发抖。
想到那个画面,周宴之眸色发黯。
转身时看到床头柜上的强效抑制剂和止疼药,他脸色更差。拿起止疼药,看到上面写着“孕期特定镇痛片”,他也没完全放心,用手机拍下,余光扫过一旁,还有两片干瘪的薄姜片,不知何用。
拍下来,一齐发给朋友。
温颂洗漱飞快,不一会儿就冲出来换衣服,周宴之下楼让保姆加热牛奶。
八点三十三,温颂坐上餐桌,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拿着牛奶杯,左右一大口,吃得差点噎住,把保姆阿姨看得眉头直皱,“慢点吃,慢点吃,迟几分钟不要紧的。”
周宴之在一旁看他,没说什么,低头点了几下手机。
温颂紧赶慢赶,在八点三十七分的时候上了黄师傅的车,周宴之站在院门口,温颂扒在车窗上朝他挥手,“先生再见。”
周宴之朝他点了点头。
车窗一关上,温颂就变了表情,转过身,焦急地望向黄师傅,央求道:“黄师傅你可不可以快一点?我要迟到了。”
黄师傅爽朗地笑,“好啊。”
最后赶在八点五十八分,抵达云途。
温颂连声感谢黄师傅,拎起包就冲了出去,黄师傅在后面喊:“小心,看着脚下,别摔倒了!”
刚跑到电梯门口,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了谢柏宇。
谢柏宇穿着一套枣红加浅灰的运动服,头戴耳机,朝他眨了下眼。
“好巧,你也踩点到。”
温颂朝他腼腆一笑,“学长早上好,我……我平时不踩点的,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没听见闹铃。”
“没事,大不了扣点全勤。”
温颂心想:我可不能被扣全勤,一分钱都不能少拿的。
踩点来的人很多,最后一分钟,不少人急匆匆地涌了过来,五部电梯同时运作,等待的时间里,温颂状若无事地张望四周。
云途大楼是前些年新建的,一共二十五层,里外崭新,有宽敞明亮的中庭,随处可见的绿植点缀,阳光从天窗洒下来,让整座写字楼少了几分压抑,空间更加舒展。
也许有周宴之的滤镜在,温颂看哪里都觉得好,云途简直是他的梦中情司。
其中一部电梯霍然打开,人群攒动,越来越挤,温颂有些胸闷,余光瞥见最里面有一部没人等的电梯,正要走过去,就被谢柏宇按住了肩膀,“那不是咱们坐的。”
谢柏宇指了指电梯上的金属字。
——总裁专用电梯。
温颂诧然,旋即倍感失望。
原来周宴之不坐普通电梯。
他还以为有机会能在电梯里偶遇,昨晚睡前还在想,要是在电梯里遇到周宴之了,该怎么打招呼,结果是他想得太多。
电梯里遇不到,周宴之也不吃公司食堂,他是技术部的外派小喽啰,连经理都不一定能天天见,何谈总裁?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被谢柏宇推进了电梯,“学弟,快进来。”
温颂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
谢柏宇安慰他:“没事,刚刚群里发通知,说对接时间改成九点半了,让我们先去17楼会议室等他们。”
“啊?”
“你没看到吗?半个小时前通知的。”
“那就好。”温颂松了口气。
“早知道我就多睡二十分钟了。”谢柏宇对着电梯厢壁理了理头发。
他挑染了两簇黄色头发,看起来十分不羁,见温颂目光好奇,问他:“怎么了?”
温颂小声说:“学长,你一点都不像程序员,像……像模特,很潮的那种。”
“我也觉得你不像程序员。”
温颂一愣:“那我像什么?”
谢柏宇学他的语气:“像……像高中生,很乖的那种。”
温颂噗嗤一笑,露出两颊的酒窝。
到了会议室,和余正凡会合,没过多久,对接的人就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不是公共的格子间,是一个二十几平的办公间,有门有落地窗有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桌椅电脑配置齐全,还有折叠式午休椅和绒毯。
谢柏宇环顾四周,“嘶”了一声:“不对劲啊,很不对劲。”
“怎么了?”温颂问。
“这条件也太好了,虽然我知道云途待遇好,但是对外派也这么好?简直和云途找我们合作一样不可思议。”
“为什么找我们合作不可思议?”
“大公司都有自己长期的合作方,我记得云途一直合作的外包是众吕,对吧老余?”
余正凡把包放到桌上,点头应是。
“众吕的老板和云途的周宴之有私交,基本上项目都被众吕承包了,轮不到我们喝汤的。结果这一次是云途主动找到我们,经理一开始还以为诈骗电话。”
冷不防听到周宴之的名字,温颂的心漏了一拍,他想起昨晚乔繁的话——
[外派到云途,这也太巧了,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萌生就被温颂否决,实在太自作多情,就像他说的,先生才不会为他安排这种事,除非星星从天上掉下来。
项目总监过来跟余正凡沟通了细节,数据库迁移,也不算复杂,签了保密协议,就可以开始研讨迁移方案。
余正凡是个干实事的人,来之前就把方案初稿准备好了。总监派了一个工程师过来和他逐页沟通,温颂向余正凡要了word版,拿着笔记本电脑在一旁边听边记,竖起耳朵,表情严肃,手指飞快敲击。
谢柏宇则在一旁玩手机。
时间一晃而过。
“歇一歇,”谢柏宇买了咖啡放在温颂手边,劝道,“这是老余的事,咱们等结果听指挥,你不用跟着忙。”
温颂笑着说:“没事,我顺便学习。”
他刚拿起手边的咖啡,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周宴之的消息。
[十点了,记得喝茶。]
这条突然的消息吓得温颂连忙放下咖啡,从包里拿出阿姨泡的红枣枸杞茶,对谢柏宇说:“我喝这个,我……我喝咖啡会不太舒服,不好意思,谢谢学长了。”
“枸杞茶,”谢柏宇皱了皱脑门,“小小年纪就开始养生了?”
温颂讪笑,眼神不自觉游离到周宴之的消息上。
他给周宴之的备注是“先生”,他们上一条消息是五天前,周宴之告诉他:[晚上有应酬,阿姨做饭。]
再上一条是九天前,周宴之问他:[周末有空吗?我带你做孕检。]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聊天方式。
乔繁对此评价,周大总裁真是公事公办。
温颂却能看出关心和尊重,至少周宴之有在认真对待这段婚姻,他很荣幸。
他回复:[谢谢先生提醒,我正在喝。]
周宴之又发:[每层楼都有茶水间,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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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了就去添点热水。]
温颂咬着杯沿,忍不住傻笑,被谢柏宇瞧见了,“干嘛呢?”
温颂大窘,连忙起身,“我……我去添点热水。”
他给周宴之回复:[好的。]
其实水杯的保温效果很好,枸杞茶到现在还是热腾腾的,可周宴之让他加热水,温颂就去加热水。
就像乔繁曾恨铁不成钢说的那样,他是周宴之的盲目崇拜者,盲目到哪怕周宴之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他也深信不疑。
他捧着杯子出门,身上挂着贴有“外派”二字的工牌,问了路,找到茶水间,刚要打水,身后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温颂回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瞥见他工牌上的“外派”,眼神瞬间变得居高临下,走到温颂前面,先一步点开了热水键。
温颂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可他一向不喜欢和人发生冲突,反正是几秒钟的事,他就站在旁边等。
那人扫了他一眼:“众吕的?”
“我是培胜软件公司的。”
那人像是没听清:“什么?”
“培胜,先锋科技园里的一家公司。”
那人大概没听说过培胜,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温颂:“干多久?”
“三个月,”温颂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点,主动自我介绍:“您好,我叫温——”
一个“颂”字还没说出口,那人就拿着杯子走了。
“真没礼貌。”温颂小声嘀咕。
从小经历太多白眼冷待,温颂已经习惯,并不在意。他拧开保温杯,见里面还有满满一杯,于是站在咖啡机边,大口大口地喝了半杯,才去接热水。
虽然肚子鼓鼓的,但完成了周宴之的任务,他觉得很开心。
他抱着满满一杯红枣枸杞茶回办公室,等待一个小时之后周宴之的消息。
可他一直等到十一点零五分,周宴之也没给他发喝茶提醒。
聊天框反复点开,还是空空。
温颂有些失落。
失落后又开始自省。
他又犯了抱以期待的错,明明领证那天就反复告诫过自己:先生只是出于好教养和责任心,以及为了宝宝,才对你好的。你别不识好歹,真的把先生当成了丈夫,企图得到些什么,那先生就更看不起你了。
每天都提醒自己,结果因为一条消息,他就忘了形。
真没出息。
他重新收拾好情绪,继续工作,可没过几秒,电话突然响起。
是周宴之。
他忘了身边还有人,拿起来就接。
“忙吗?”周宴之问。
“不、不忙。”
“我做了午饭,车停在楼下,要不要下来吃?”
温颂呆住,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还是……你想和同事一起吃食堂?都可以,食堂在七楼,口味还不错。”
正好这时候,谢柏宇走过来,对温颂说:“学弟,到吃饭时间了,咱们是吃食堂还是出去吃?我看对面有一家酸菜鱼,排队的人很多哎。”
温颂两头难顾,不知道该先回答谁。
周宴之似乎听到了,半晌,语气平淡地问:“酸菜鱼,你想吃吗?”
“不想。”
谢柏宇疑惑:“啊?”
温颂腾的站起来,“学长,我……我家人给我送了午饭,我下楼吃了。”
他朝谢柏宇歉然一笑,又对余正凡说了声,然后就急匆匆跑出了办公室。
等电梯的时候,他已经在深呼吸了,心跳太快,身体几乎不能负载。
电梯之间的显示屏正在播放时事新闻:近日,一颗壮观的火流星坠落在菲律宾吕宋岛附近,美国航天局表示,在它进入地球大气层的几个小时前……
温颂无暇去听,走进电梯直达一楼,他跟随着周宴之的指示,在地面停车场的角落找到了周宴之的车。
他又做了一遍深呼吸,然后打开车门,看到驾驶座里的周宴之,目光交汇。
“先生。”
8. 第 8 章
温颂坐进来。
车内空调开了26度循环风,温度正适宜,周宴之脱了西装外套,就单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领带也没有系,显得很随意。
温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没欣赏完,就被周宴之抓了包。
“看什么?”
温颂脸颊发烫,“没、没看。”
周宴之的视线落在他头顶翘起的一簇黑发上,忽问:“不喜欢吃酸菜鱼?”
温颂愣了一下,“是,不太喜欢吃。”
周宴之把保温袋拿出来,随口道:“排队的人的确很多,有空可以去试一试。”
“和……和学长吗?”
周宴之看了他一眼,“都行。”
温颂一靠近周宴之就脑袋空空,完全没察觉出弦外之音,还在认真考虑:“先生,我是不是应该请学长吃个饭?他总给我买咖啡。”
周宴之还没开口,电话忽然响了,是林律昇打来的,问他今晚有没有空,他们共同的朋友方思镜从国外回来。
“我组局给他接风,你不来,不够分量。”林律昇总是吊儿郎当,尾音含笑。
林律昇是周宴之的多年好友,一个富贵闲散的alpha。温颂一听那声音就抿住唇,接过保温袋抱在怀里,尽量降低存在感,可周宴之转头问他:“一起去吗?”
温颂诧然。
他一向不敢接触周宴之的交际圈,怕别人省视的目光,也怕连累周宴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周宴之习惯了他的拒绝,又问:“那我参加一下,可以吗?”
温颂不明白周宴之为什么事事向他报备,他根本没有权利干涉周宴之的行程。
“当然可以了。”他回答。
周宴之这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林律昇,告诉他:“好,我晚上参加。”
电话那头的林律昇笑了一声,忍不住吐槽:“我昨晚跟方思镜讲,你结婚后变成妻管严,他还不信,非说我夸大其词,我该把这段录下来,让他听一听。”
周宴之没反驳。
林律昇又掰扯了几句废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宴之挂断。周宴之放下手机,一回头,看见温颂一手抱着保温袋,另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上,随时准备下车的架势。
“去哪里?”
温颂眨眨眼,“我……我上楼吃。”
他想,他总不能在先生的车上吃吧,汤汤水水的,万一撒了怎么办?
周宴之却伸手过来,拿回了他的保温袋,“都带走了,我吃什么?”
“啊?”
温颂眼睁睁看着周宴之从他怀里抓走保温袋,从里面取出大大小小的保温盒,又从后排拿出桌板,摆在他的身前。
“先生还没吃吗?”温颂为自己夺饭而逃的行径感到羞愧。
周宴之抬眸看他,“还没。”
温颂的脑袋埋得更低。
今天是两盅参鸡汤,话梅排骨,芦笋炒虾仁,还有清炒豌豆苗,以及两碗米饭。
米饭蒸得粒粒分明,晶莹剔透。
周宴之把筷子分给温颂,温颂接过筷子,把饭多的那一份让给了周宴之,还把话梅排骨往他的面前推。
周宴之把排骨推了回去。
温颂不敢动筷,两手握着,餐前祷告似的:“先生,谢谢你每天给我做饭,真是辛苦你了,耽误了你的时间——”
“吃饭。”
周宴之打断温颂的道谢,把汤匙和纸巾放到他的手边。
“哦。”温颂用眼梢偷瞄周宴之的脸色,见周宴之不如刚才缓和,心生惧意,连忙埋头尝了一口参鸡汤。
车厢里只有动筷声和咀嚼声。
温颂试图找个话题打破安静,“先生,公司环境很好,办公室里还有躺椅和绒毯,午休可以用,好人性化。”
周宴之点头,“躺椅睡得不舒服就上楼找我,我办公室里有休息间。”
温颂的脸颊被热气熏红了,差点呛住,结结巴巴地说:“看、看着还蛮舒服的。”
过一会儿又说:“排骨好吃。”
“虾仁好鲜。”
“鸡汤更鲜!”
他吃饭时从不吝啬夸奖。
很快,三菜一汤就见了底。
温颂吃得酣足,不自觉摸了下肚子,两个月还远远没到显怀的时候,他的小腹依旧平平,若不是孕吐严重,他时常会忘了自己有孕在身。
怀孕,这词听了两个月还是陌生,他独忖了一会,转头迎上周宴之的目光。
周宴之也望向他的小腹。
那目光似乎掺含了电流,温颂只觉得浑身酥麻,下意识伸手捂住。
两人沉默少时。
有车辆经过,温颂回过神,帮着收拾好保温袋,“我去洗一下。”
“不用,我带回去。”
和吃饭前差不多的动作,温颂手上瞬间空空,他看着周宴之把保温袋放到后座,随后打开两侧的车窗。茶色玻璃缓缓下降,正午的风吹进来,吹散了温颂身上的热气。
“谢谢先生。”
“不用谢,”周宴之轻按眉心,叮嘱道,“晚上黄师傅在路口接你,家里鸡汤还有很多,晚饭可以吃鸡汤面,再炒个蔬菜。”
温颂乖乖点头,“好。”
“办公室待久了觉得闷,可以去顶楼的花园里坐一坐,吹吹风。”
温颂鼻头一酸,周宴之对他实在太好,好到他愧怍难当。他不过是一个窃取幸福的小偷,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和周宴之门当户对的omega,被周宴之这样温柔地对待。
“先生,你会不会累?”
“做饭而已,不累。”
温颂还是自责于麻烦周宴之太多,“先生,你快回去休息吧,饭后会困的。”
周宴之“嗯”了一声。
温颂下了车,扶着车门,想了想又说:“先生,祝你晚上玩得开心。”
周宴之弯唇浅笑。
日光打在他的五官轮廓上,高眉骨在他的眼睑下遮出一片阴影,温颂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听见他低沉又温柔的声线。
“谢谢小颂。”
温颂怀揣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小跑回了办公室,谢柏宇和他前后脚回来,一关门就勾住他的肩膀,笑话他:“说你是高中生,还真是高中生啊,上了班,还让家里人送饭?”
温颂吓了一跳,还以为被看到。
好在谢柏宇只是想臊臊他,没太在意,很快就松开他,还催促:“三只躺椅,小孩先挑。”
温颂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一向寡言的余哥替他解了围,“小温,你选一个。”
温颂拿了靠他最近的一只。
躺椅和绒毯都是新的,商品标签还没拆。温颂把躺椅搬到角落放平,然后躺了上去,绒毯一半压在身下,一半盖住肚子。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充实。
称心的工作,友好的同事,还有特意送午饭来的先生,温颂觉得自己好幸福。
他两手放在胸口,看着天花板,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下一秒又耷拉下来。
他忽而想到,如果鹏鹏和小瑜他们能体验一次这样的人生就好了。
算了算时间,现在是三月末,他的毕业设计已经完成,学校里没有其他的事。前两个月他要领证还要稳胎,忙得晕头转向,现在一切都安定了,工作朝九晚五,下了班还有很多空余时间。他想着,还可以找点兼职做一做,多攒点钱,早点给鹏鹏做手术。
到底是怀了孕,原本他都没有午休的习惯,现在却一睡不醒,谢柏宇喊了他好几次,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结果还是不肯醒,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绒毯里。
谢柏宇蹲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才转头对余正凡说:“肯定是爸妈宠着长大的。”
余正凡笑而不语。
幸好温颂提前定了闹钟,才没出洋相,手机一震动,他腾的坐起来,揉了揉眼,朝谢柏宇和余正凡赧然一笑,起身整理躺椅。
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才端着杯子出去,结果在茶水间门口遇到了熟人。
“小温?”
温颂打了个激灵,一抬头看到周宴之的助理,宋旸。
宋旸拿着一份文件刚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上温颂,下意识打了声招呼,见温颂瞠目结舌,登时反应过来,往旁边让了一步。
幸好走廊里没人,温颂松了口气。
宋旸讪笑两声,略去称呼,直接问:“适应得怎么样?”
温颂低着头,不敢直视他,“挺好的。”
他们也算是半个熟人了,毕竟在周宴之忙于工作的那几年里,无论是问候还是送礼物,都由宋旸代替。
宋旸扫了温颂一眼,见两边没人,低声问:“你和周总现在关系怎么样?还是……还是分房睡?”
温颂抿唇不语。
宋旸了然,安抚道:“其实周总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你知道的,他——”
“我知道。”温颂垂眸点头。
领证之前,宋旸就提醒过他,周宴之有过刻骨铭心的初恋,至今难以忘怀。
宋旸不止一次对他说,周总对你是出于责任,和初恋分开之后,他一度决定不结婚了,但是你怀孕了,他必须负责。他说你是孤儿,没有父母帮衬,一个人没办法抚养孩子,起码要照顾你到孩子出生。总之,你也不要太期待什么,安分守己,享受一年的富裕生活,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不是吗?
每次听到,温颂都觉得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全被宋旸戳穿,叫他羞愧不已,无地自容。
宋旸如此,周宴之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嗡声说:“我知道先生有喜欢的人,我没有痴心妄想。”
说完就把头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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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低。
宋旸看他还和以前一样怯懦,松了口气,“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谢谢宋助理,还麻烦你转告先生,我一切都好,请他不要担心。”
温颂转身进了茶水间。
.
收到消息的周宴之把车停进车位,扫了一眼消息内容,便拿起外套下了车。
还没走到包厢,就听见林律昇的朗笑声,他一向是餐桌上最吆喝的。
不知聊到了什么,有人忽然感慨:“宴之就是太负责任了。”
提及此,林律昇打开了话匣子,“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心血来潮捡了条狗,养几天不想养了,被他拿去,一养就是十几年,那狗临死前毛发都是油光水滑的。”
众人笑出声来。
“他爸爱玩,他妈成天吃斋念佛,公司一塌糊涂,全靠宴之救活,大学四年全扑在他爸的烂摊子上。好不容易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他爸又染上赌瘾,欠了那么多钱。要是我,我就甩手不管,他还是担起来了。”
林律昇说:“宴之心善。”
“不光是他爸,这些年,咱们碰到什么事,不也是第一时间找他吗?”
众人点头,“是啊。”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宴之就是人太好了,才会被那种omega骗婚。发情期乱性是常事,给点钱不就好了,他非要负责任。”
林律昇扬手:“不提这个,宴之不喜欢咱们议论这个。”
周宴之推门进去,众人纷纷起身。
“宴之。”
“不是不喜欢,是不允许。”
周宴之经过刚刚说话那人,停下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陈总,我一向认为夫妻是一体的,如果您对我爱人的评价如此负面,那我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他脸色渐黯,陈禹坐不住了,连忙道歉:“宴……周、周总,我不是那个意思。”
众人神色各异。
周宴之还按着陈禹的肩膀,半晌,待众人视线汇聚,才说:“不是就好。”
他收回手,脸色恢复如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律昇连忙打圆场,“陈总,你也真是的,踩雷池了吧,你竟然不知道咱们周总现在是斐城头一号妻管严?”
他点了一下旁边方思镜的手腕,示意他开腔解围。方思镜皱起眉头,嫌他手脏似的,把手放到腿上,身子也偏向另一边。
林律昇看他一眼,习以为常。
片刻后,方思镜见陈禹实在下不来台,笑着说:“现在乱七八糟的传言很多,陈总你一定是听错了。”
陈禹讪笑,“是,是是。”
林律昇起身安排服务生倒酒,“什么都是假的,妻管严是真的,今天我喊他出来吃饭,他还要征询老婆意见呢。”
他绘声绘色地模仿:“嗯……那我去参加一下,可以吗?”
众人哄笑。
周宴之也不恼。
结束时,方思镜走到周宴之身边,递了张支票,“之前说的。”
“你还当真了,”周宴之没有接,目光扫向正在攀谈的林律昇,“不和他一起走?”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走?”
周宴之笑而不语,两人一同向外走。
方思镜虽说是omega,但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比一般的alpha还要优越,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和周宴之在幼时有过娃娃亲,奈何两人互不来电,只止步于好友。
“当时说好了,谁先结婚,对方要送双倍礼金的,我一直以为这钱我必拿,”方思镜至今仍觉诧异,“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结婚?你不是和工作长相厮守,永结良缘了吗?”
周宴之轻笑。
“你喜欢他吗?”方思镜问。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
方思镜叹气,“宴之,他怀孕了,你要负起责任,我能理解,我也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们的关系真的正常吗?”
周宴之回到家时,月华如水。
院子里灯光阑珊,照在藤木秋千上,秋千里的人穿着厚厚的鹅黄色家居服,窝在绒毯里沉沉睡着,只露出半张小脸,脚边的笔记本电脑早已熄屏。
周宴之想起方思镜问的话:
“责任等同于爱吗?”
他知道不等同,但他正在学习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可惜小家伙不太领情。
温颂在房间里觉得闷,发情期逼近,他愈发难受,已经到了心绪不宁坐立难安的程度,想着出来坐一会秋千,结果没过多久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察觉有人靠近,他努力克服睡意,强撑着睁开眼,就看到周宴之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他吓了一跳,猛然抬腿,笔电顺势滑下。他慌忙拯救,却忘了自己坐在秋千上,重心摇晃,两条腿下意识往后蹬,身子就往前倾,然后不偏不倚地砸进周宴之的怀里。
9. 第 9 章
温颂可以对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摔进周宴之怀里的。
可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秋千陡然失控,他慌了神,直愣愣地往前栽倒,先是鼻尖狠狠撞在周宴之的锁骨,接着又是脑门,咣当砸在周宴之的肩头。
眼看着肚子也要遭殃,幸好周宴之一把捞住他的膝弯,将他横抱起来。
天旋地转,但周宴之的臂弯如铁铸一般稳牢,刚悬起的心下一秒就落了地。
他完全失了神,痴痴望着周宴之。
周宴之今晚喝了点酒,目光也有些迷离,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没等他开口,温颂脸色忽变,低头捂住了脸。
“小颂?”
周宴之坐下来,把温颂放在腿上,看他死死捂住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温颂摇头。
方才他的鼻尖撞在周宴之坚硬的锁骨上,起初是涨,现在酸痛后知后觉地袭来,直冲天灵盖,疼得他咬紧舌根也不顶用,生理性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身子紧绷,强忍着没有出声。
“撞到了是不是?”周宴之关切地问。
温颂还是摇头,也不吱声,靠在周宴之的胸口,独自缓了很久,等周宴之放心不下,准备捏住他下巴时,他才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脸颊泪痕未消,鼻尖通红,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小声说:“先生,我没事。”
他右眼眼尾处有一颗褐色小痣,哭起来,那儿随之泛红,显得格外可怜。
周宴之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有没有撞到骨头?”
“没,”温颂捏了捏鼻梁,“就疼了一下子,现在好多了,先生不用担心。”
其实还是疼的,只是他抹完了眼泪,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坐在周宴之的腿上。
周宴之的右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左手圈着他的后腰,两人偎在一处,近到他微微仰头,就能感受到周宴之的鼻息。
就像……那天晚上。
温颂瞬间心神荡驰,片刻后,周宴之探手靠近,他立即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宴之的修长手指渐渐靠近他的鼻尖。
再到鼻梁,轻轻地一碰。
温颂心跳如雷,轰隆隆震碎他残存的理智,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半晌才听见周宴之的问话:“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不、不用。”
温颂难以承受似的,从周宴之怀里挣扎出来,爬到秋千边,缩在角落缓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子坐下,局促地握紧双手。
周宴之坐在另一边,静静看着他。
两人之间隔着绒毯,皱叠的毯边像一座座小山丘。
“先生……喝酒了吗?”
“两小杯,不多。”
温颂想:果然是因为喝了酒。
又是缄默。
周宴之还是关注着他的鼻子,“是不是撞到鼻梁骨了?”
话音刚落,温颂狠狠捏了一把鼻梁,“就是一下子很疼,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他拧得很用力,鼻子通红,还说:“你看,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先生别担心。”
生怕周宴之不相信似的。
周宴之拿他没办法。
晚风渐凉,吹散酒后的温存,周宴之问:“床头的姜片是用来做什么的?”
温颂愣住,吓了一跳,慌忙找借口:“是……是泡水喝。”
“不是用来止孕吐的?”
温颂被抓了包,又不善于撒谎,整个人都僵硬起来,摇头道:“不、不是的。”
周宴之想起医生朋友的回复。
[怀孕第二个月,开始孕吐,疲劳嗜睡明显,再加上没有完全标记,他的这些反应会比普通omega更强烈,更痛苦。]
[姜片是用来止孕吐的。]
周宴之又问:[他还有信息素紊乱症,是否会加重不良反应?]
朋友回复:[那是必然,完全标记不是为了保胎,是为了保你爱人的命。如果一直没有完全标记,接下来的八个月他会很痛苦。强效抑制剂和止疼药,都是下下策。]
周宴之问:[我能做些什么?]
朋友回复:[最好当然是完全标记,如果你不愿意,起码在发情期前后这几天,多多陪伴他,让他感受到你的信息素,或者做个临时标记,起码会让他舒服些。]
对于身边人不约而同的默认与误解,周宴之甚感无奈。
从领证那天起,他就接受了丈夫的身份,称得上尽心尽力,可温颂对他实在抵触,抵触到他偶尔会对这段婚姻关系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他埋头工作,没有恋爱经历,结婚两个月才惊觉,原来感情是培养不出来的。
“小颂,需要我做临时标记吗?”
这话来得突然,温颂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用眼梢瞟着周宴之,判断这句话中清醒和酒意的占比。周宴之捕捉到他的目光,“临时标记能缓解孕期的不适,我问过医生了。”
温颂觉得周宴之很勉强。
临时标记应该是情难自禁的产物,不是解决孕期不适的无奈之举。
他思忖许久,终究还是拒绝,故作轻松道:“不用了,我的发情期快结束了,抑制剂很管用的,先生不用担心。”
“哪怕很难受,也不需要?”
温颂还是摇头。
周宴之欲言辄止,温颂倏然起身,逃避了话题:“先生,外面风大,回去吧,我煮一点柠檬茶给你解酒。”
周宴之望向他的目光从深沉变得轻淡,自嘲似的弯了弯唇角,撑臂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挑高六米的客厅显得格外空阔,脚步声清晰可闻,温颂走进厨房,翻找出鲜柠檬片和蜂蜜,煮了一小壶柠檬茶。
白雾腾旋,香气弥散。
周宴之在岛台边看着他。
茶煮好了,温颂吹了吹热气,转头说:“很烫,先生可以洗完澡出来喝。”
等周宴之洗完澡走出浴室,一杯温热的蜂蜜柠檬茶早已摆在他的床头。
分寸掌握得无可挑剔。
周宴之拿起来喝了几口,茶水顺着喉咙沁入心脾,柠檬的酸唤醒了味蕾,变成一只只跳跃的小钩子,乘着酒后的余兴,诱导着他走到温颂的卧房门口。
里面安静无声。
其实他可以进去,像两个多月前温颂莽撞闯入他的卧房那样,借着法律夫妻的身份,在温颂的后颈上留一个临时标记。
但是温颂不愿意。
思前想后,还是没敲。
隔着一扇木门,温颂正蜷缩在被子里,发情期如小火慢煎,从里到外的烫,可身上冷汗涔涔,交替着折磨人。枕头夹在两腿之间,越蹭越是难耐,好像悬在半空落不了地,他只能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喘息,煎熬到达顶点时,才脱口而出一声“先生”。
又像是犯了错,咬紧了下唇。
等缓过劲来,已至深夜。
擦完身体,他疲惫不堪地伏在床边,看着远天星河寥落,心也变得空寂。
先生最近有些奇怪,对他很好,总是靠很近,可是先生不知道,这样会带来很严重的戒断反应,他的发情期会加倍难熬。
先生很好,又有点讨厌。
算了,先生也不是故意的,温颂想:就算是故意的,我也不会生他的气。
一夜碎梦难眠。
上班第二天,温颂已经没了昨日的热情,坐进车里的时候有些蔫巴,朝周宴之摆手再见也没什么力气,但依然露出笑容。
还不忘说:“先生,中午不用送饭,我和同事去食堂就好,您的工作更重要。”
周宴之点头说好。
温颂这次没踩点,在八点五十二分的时候推门进了办公室,外间也零零散散来了些人,可能是见温颂脸生,朝他多看了几眼。
温颂开了灯,放下包,又走出去,本想鼓起勇气做个自我介绍,谢柏宇已经来了,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对不远处的女生说:“筱薇姐,昨天跟你说的,我们公司的实习生,温颂,在斐大读大四。”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站起来朝温颂招了招手,笑道:“早上好,学弟。”
谢柏宇低头在温颂耳边说:“我学姐,本科也是斐大的,是这儿的算法工程师。”
温颂立马打招呼,“学姐早上好。”
骆筱薇朝他笑了笑,等温颂进了办公室,转身对一旁的男同事俞林说:“我这两个学弟,颜值怎么样?”
俞林笑:“看着很配,可以凑一对。”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小谢好像蛮喜欢那个小温的。”骆筱薇一脸八卦。
俞林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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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压低了声音,“你那个小学弟什么来头,我昨天看见他和宋助在茶水间门口聊天,看着像熟人,还提到了周总。”
骆筱薇惊讶,“周总?”
“我当时在文印室的门后面,隐约听见宋助说什么……周总还是很关心的,前后都没听清楚,不过周总两个字是真提到了。”
“可这个小温要是真有什么来头,也不至于在外包公司实习吧。”
“也是啊,这个外包公司我都没听说过,好奇怪,之前不都是众吕派人来吗?我不理解,数据库迁移这项目有什么难度?众吕派一个人就能完成,这公司派了仨,经理还给他们安排了办公室。”
骆筱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
“不会是宋助的亲戚吧,宋助帮他牵了线,挤掉众吕,拿到项目?”
两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俞林挑了下眉,“你说,宋助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们安排进来,是想做什么?不至于为了几万块钱,得罪众吕吧。”
“不知道,难道……和周总有关?”
“不会是想接触周总吧?”
“别瞎说,周总都结婚了,我那学弟好歹也是斐大本科毕业,不至于吧……”骆筱薇否认,但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办公室。
茶色的落地玻璃里,温颂穿着一件浅棕色的灯芯绒外套,头发柔软微蜷,看起来还像是一个学生。他正襟危坐在余正凡身边,抬着头听谢柏宇讲话,时不时点头,时不时在笔电上记录,看着很是认真。
谢柏宇和余正凡花了一个上午讨论了数据库的方案细节。
“主机、存储、网络和兼容性,这几项都敲定下来了,”谢柏宇又买了咖啡,放在桌上,“迁移步骤就余哥你定吧。”
余正凡点头,“好。”
温颂举手,“我可以做什么?”
谢柏宇逗他,“你当吉祥物。”
温颂摇头,“我可以做事的,学长,我大二的时候参加过项目,很大的项目。”
他认真起来,眼睛总是睁得溜圆,谢柏宇握着咖啡朝他笑,“有多大?”
“就是一个健身app,听说已经被一家企业买走了,上市之后反响很不错呢。”
谢柏宇倚在温颂的桌边,好奇地问:“分你们多少钱?”
温颂回想,“五百吧。”
“把你们当免费劳动力呢,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温颂不计较地笑,转身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却忘了里面装着热水,拧开盖子,洒了一手的开水,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谢柏宇眼疾手快,抢过杯子,俯身握住温颂的手腕,“没事吧,烫到哪里了?”
距离瞬间拉近,谢柏宇的视线先是落在温颂泛红的手心,渐渐转移到他的侧脸和细颈,看到温颂颈后翘起边的抑制贴。
贴得不太平整,有信息素溢出。谢柏宇闻到淡淡的香味,一种不常见的花香,清甜的、不张扬,但让人无端上瘾。
温颂摇头说“没事”,正要从包里翻找酒精湿巾,却被谢柏宇用力攥住手腕。
“学长!”
温颂大惊失色,捂住后颈的抑制贴。
发情期和孕期的双重加持让他格外敏感,紊乱的信息素更是恣意挥发,本就隐隐不适的腺体在alpha靠近之后,有所感应般,瞬间从瘙痒变成了刺痛,他用力挣脱谢柏宇的手,谢柏宇被信息素蛊惑,毫无反应。
幸好余正凡及时过来,扯开了谢柏宇。
温颂急忙逃到了卫生间。
可消毒水的味道并没有让他冷静,四十八一张的强效抑制贴也失了效用,可情潮还是一阵一阵袭来,他浑身酸软,无法抵抗。
乔繁提醒的没错,信息素紊乱症需要完全标记,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以为忍一忍就能熬过去。
就在这时候,周宴之的信息发了过来:[小颂,别忘了喝水。]
温颂一时分不清这则消息是救命稻草还是致命毒草,指尖悬在屏幕上不知所措,可是下一秒,周宴之的电话打了过来。
温颂怔忡,慢半拍接通。
“小颂。”
周宴之的低沉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温颂的心脏不自觉颤了一瞬,身体随之发热。
“需要我的话,可以上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二十五楼。”
10. 第 10 章
温颂推开了卫生间的隔门。
理智告诉他别去,要和周宴之保持距离,可是后颈的腺体猛然坠痛,像是警报,撕裂感直达天灵盖,疼得他两腿一软,差点哭出声,从胸口到后背全是冷汗。
周宴之的消息变成诱引,让温颂不自觉动摇起来。原本最好的办法是回办公室拿止疼药,可他昨天已经吃了半粒,不敢连续吃,而且谢柏宇可能还在办公室。
所以周宴之成了唯一的解药。
温颂告诉自己:我只要一点信息素,一点点就够了,我没有其他企图。
他一遍遍说服了自己,踏出了洗手间,深呼吸,拢起领口,缓步走到电梯。
临近午餐时间,人越来越多,他不敢直接贸然上顶楼,于是先按了一个“二十二楼”,故作镇定地走出去,再避开人流,找到安全通道,爬楼梯到二十五楼。
他本就两腿酸软,爬了三楼直接累到两眼冒金星,靠在扶手上气喘吁吁。
一抬头,瞬间愣住。
周宴之站在楼梯口,好像并不意外,早早在这里等着他。
温颂吓了一跳,“先、先生。”
周宴之穿着烟蓝色的丝质衬衣,手腕处松松挽起,额前的碎发全都梳了上去,露出一点美人尖,衬得五官更加清隽俊朗。
他朝温颂微微弯唇,眼神里有些许无奈。
温颂已经蒙了,怔怔地仰望着他。
许是激动太过,又一轮发情热汹涌而来,温颂脸色一变,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两腿酸软,几乎站不稳。
“先生,我……”
他想解释他爬楼梯的原因,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倒了下去。
若明若灭的视线里,他看到周宴之急匆匆下来,屈身将他打横抱起。
一股檀木香扑面而来。
“先生,对不起……”
第二次摔倒了,温颂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存心的了,可周宴之将他抱得很紧,“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们是夫妻。”
温颂迷迷糊糊地重复,“夫妻。”
他感觉他像一只没有骨头的棉娃娃,窝在周宴之的臂弯里,上楼,转弯,进入一个陌生的空间。周遭的声音都消弭了,只有他砰砰的心跳,震耳欲聋。
他被放置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然后他听见周宴之轻声唤他的名字,“小颂。”
只一声名字,温颂就哭了。
眼泪汹涌而出,仿佛受了无穷无尽的委屈,他抽噎着伸出手,抓了抓空气。
“要什么?”周宴之在他耳边问。
温颂的意识逐渐混沌,只知道哭,哭得心脏抽疼,又呜咽着喊“先生”。
“我在。”
周宴之俯身靠近,被温颂一把搂住肩膀,发情期里的小家伙力气极大,还不讲理,哭着怨怪他:“太宽了,抱不住……”
周宴之失笑,将他的手臂向上移了移,换成搂脖子,温颂片刻都不肯松手,换好位置就要立即搂紧,脸颊蹭着周宴之的耳垂,也许是感觉到周宴之的信息素了,他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身体更热,两条腿难耐地交替蹬着,从鼻腔里发出求爱的信号。
“先生,先生。”
周宴之一直半撑在他的身上,听到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喊,记忆回溯到两个月前,差不多的场景,差不多的情热,差不多的泛着红晕的脸蛋,还有无穷无尽的眼泪。
他揭开颈后的抑制贴,空气中瞬间充斥着浓郁的檀木香。
温颂将他抱得更紧。
他摸了摸温颂的头发,轻声细语地安抚,可这对于温颂来说是隔靴搔痒,愈发难受,一个劲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好热……”
周宴之脱掉他的外套,温颂上一秒还在喊热,下一秒又开始畏寒,周宴之用被子裹住他,他也不乐意,哭着说:“不要走。”
周宴之拿他毫无办法,可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颂的发情期。
没有标记的孕期发情,对omega来说是成倍的煎熬。
“要标记吗?小颂。”他问。
温颂闻声抬起头,两腮因为信息素的交融而泛起酒醉般的酡红,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周宴之,而后猝不及防地亲了上去。
沾了眼泪的唇湿润柔软,周宴之怔忪片刻,有些不习惯地抚住温颂的脸颊,打断了这个吻,和他抵着额头,轻声问:“小颂,转过去,做个临时标记好不好?”
可温颂不依不饶,又亲了上来。
他压根不会亲,只知道用唇瓣碾磨周宴之的唇,周宴之无可奈何,再次中止。
温颂一下子呆住了,宕机似的,七八秒之后忽然哭着钻进被子,拱出一个小圆包,拒绝接收周宴之的信息素安抚。
和那晚如出一辙。
“小颂。”周宴之无奈。
被子里传来瓮声,“没有小颂。”
周宴之又问:“那宝宝呢?”
被子里没动静了。
周宴之掀开被子一角,把温颂捞了出来。温颂没有挣扎,软趴趴地任他摆弄,翻了个身,侧躺着,感受后颈传来一瞬间的刺痛,疼得两手紧握拳头也不吭一声。
临时标记是发情热的特效药。
温颂在半个小时后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许久眼前才出现清晰的画面——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腾地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在何处,后颈就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胀感。
他倒吸凉气,抬起手,隔着一张全新的强效抑制贴,摸到了略肿的腺体。
这是……
下一秒,周宴之端着水杯走了进来,温颂的大脑“嗡”的一声,加载过度,几乎烧坏,记忆回到失去清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周宴之走下楼梯,将他抱起……现在,他躺在床上,这张床显然是周宴之休息室的床。
难道他们又——
温颂猛地抬头望向周宴之,一瞬间从茫然变成了恐惧,嗫嚅道:“对不起。”
周宴之在床边坐下,把温水递到他面前,疑惑:“对不起什么?”
温颂把脸埋在臂弯里,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先生。”
第二次霸王硬上弓,周宴之会嫌恶死他的。
“没做。”
温颂僵住,缓缓抬头。
“只做了临时标记,”周宴之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先喝水。”
温颂说不出是庆幸,还是窘迫,两手握着杯子,在周宴之注视下喝了两口水。
“谢、谢谢先生。”
周宴之问:“今天是怎么了?”
温颂慢吞吞道:“学长突然靠近我,我的抑制贴也没有贴得牢固,可能是信息素外溢,影响了他,他又反过来影响了我。”
“他为什么突然靠近你?”
“我烫伤手了,学长凑过来看了一下,”温颂替谢柏宇解释,“学长不是故意的,是我的过错,我有信息素紊乱症,容易外溢,应该经常检查抑制贴的。”他越说越心虚。
荒谬的理由,拙劣的借口,一则消息就直奔二十五楼,周宴之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觉得他不检点。
可周宴之问:“哪里烫伤了?”
温颂顿住。
周宴之接过水杯,把温颂的手腕抓到面前,蹙眉问:“哪只手?”
温颂在右手掌心上画了个圈,“就这里,已经不红了,没烫伤,先生别担心。”
说完就把手塞回被窝。
他的手上有很多硬茧和冻疮留下的痕迹,粗糙得很,他不想让周宴之看见。
掌心的暖意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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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之看着温颂缩在被窝里,整个人绷紧了,目光低垂,稍微一点动作都要引起他的瑟缩和躲避。
清醒了,就不认人了。
周宴之也收回手,把杯子放在一边。
休息间里陷入良久的沉默。
温颂余光里瞧见周宴之的脸一半隐在光线昏蒙中,似是不愉,心中愈发愧疚——为什么要生这个病,为什么没能力保护自己还要怀孕,为什么要上楼?
他恨不得摘掉这个没用的腺体。
眼底积蓄了泪意,他强忍着没有哭,不多时,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饿了?”周宴之把温颂的外套递给他,“我已经让人送饭过来了。”
温颂连连摆手,“不用了,先生,我现在去食堂吃。”
他说罢就要下床,周宴之拦住他:“还不能去,身上都是信息素。”
温颂脸颊发烫,垂头不语。
咚咚,休息室外传来敲门声。
温颂几乎震了一下,脸上露出偷情似的恐慌。
周宴之起身开门。
是宋旸送饭上来,他今早被周宴之派去迎接贵宾,忙到中午才回公司,把外卖递进去,还笑着问:“周总,临江天送来的午饭,今天怎么在办公室吃?”
周宴之接过来,“温颂在。”
宋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往里窥探,看到黑漆漆的休息室,又看到周宴之敞开的衬衣领口,脑中响起警钟,勉强露出笑容:“小、小温先生来了。”
“嗯,接到黄总了吗?”
“接到了,黄总已经下榻万丰酒店,下午三点到达云途。”
“好,辛苦了,你也去吃饭吧。”
“是。”宋旸脸上的笑容随着办公室的门渐渐合上,陷入巨大的不安。
一分钟后,温颂才敢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外套穿得严严实实,拉链都拉到了最上端,局促地站在门边。
“过来吃饭。”
温颂挪到沙发边。
周宴之的办公室和他的卧室风格一致,冷色调,大面积的银灰搭配米白的墙饰,深咖的复古皮质沙发和手工编织的意大利地毯融为一体,只有几盆绿植点缀着生机。
他坐在侧边沙发上,接过小碗,难掩歉意,“先生,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下个月,我都不会上来打扰你工作了。”
周宴之没回应他,只说:“鲫鱼汤,尝一尝,这家餐厅厨师的拿手菜。”
温颂偷偷看他。
周宴之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他刚捧起汤碗,谢柏宇的电话就急匆匆地打过来,他吓得手一抖,差点又被吓到。周宴之拿过他的碗,让他腾出手接电话。
“学弟,你去哪儿了?”
谢柏宇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温颂连忙回答:“我……我在外面。”
“我给你买了抑制剂,还有舒缓喷雾,你需不需要?”谢柏宇懊恼不已,“真的对不起,学弟,我不是故意的,你现在在哪里啊,要我去接你吗?我真的特别担心。”
周宴之不动声色,喝了口汤。
温颂觉得自己同时麻烦了两个人,愈发愧疚,“没事的,学长,我好了之后就自己回办公室,不用担心。”
“我给你带午饭吧,楼下有炒河粉、鸡汤米线,还有肥牛拌饭,你想吃什么?”
“不用,我已经在吃了。”
谢柏宇说:“哦,那你好好吃饭啊,我……抑制剂和喷雾我都放你桌上了。”
“谢谢学长。”
温颂放下手机,一转头看到周宴之正在挑鱼刺,用筷尖轻轻剔下一块鱼背肉。
“标记之后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
周宴之把鱼肉放到温颂的碗里,抬眸看他:“你觉得呢?”
11. 第 11 章
温颂觉得周宴之的话语里藏了几分愠色,可看他眉眼,又温润如春。
“是,应该吃得清淡点,”温颂夹起鱼肉,连着米饭一口吃掉,含混道:“而且我喜欢吃鱼。”
他急于证明似的,连喝了半碗鱼汤,顶着满嘴油花对周宴之说:“鱼汤也好喝。”
他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望向周宴之的嘴角,又捕捉不到。
好奇怪,先生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温颂琢磨不准。
稍一挪眼,又看到周宴之解了扣子的衬衣领口,隐约露出锁骨,隔着布料依旧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轮廓。
就是这样的手臂,将他抱起来的。
温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他晕倒直到醒来,中间的半个多小时,他们只做了一个临时标记吗?还有其他亲密的行为吗?
他对周宴之行不轨之事了吗?说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梦呓了吗?
什么都记不得了。
脑袋空空。
大概是老天惩罚他私心过重,给他的发情期施了咒语——想要获得轻松干净的腺体,就要承受记忆清除的痛苦。
第二次了,还是什么都记不得。
哪怕留一些记忆碎片也好的。
他懊恼地吞下一大口饭。
可是……他转念又想:如果那些碎片里,周宴之是不耐的、厌恶的、最后无可奈何地留下临时标记,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想到这里,温颂缓缓升腾的心在一瞬间跌回谷底,摔得神智清醒,再无妄念。
他低头吃饭。
周宴之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筷子。温颂见状也不敢吃太多,正要停下,又见周宴之拿起汤碗,喝了几口鱼汤,似有继续的意思。
他心中窃喜,也跟着继续吃。
终于吃饱,又赶在周宴之动手之前,把桌上的外卖盒都收拾好放进袋子,抽了纸巾擦干净桌面,然后拎起袋子,绕到茶几的另一侧,动作快到周宴之都来不及阻拦。
“垃圾我带下去,今天谢谢先生了。”
周宴之问:“不在这儿睡午觉?”
温颂愣住,忙说:“不用了,我回办公室睡,先生也要睡午觉的。”
周宴之沉默地看着他。
温颂有些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他真希望自己是个口舌伶俐的人,能说几句俏皮话,逗周宴之开心,而不是让周宴之每次看到他,都蹙眉烦心。
可他从小就不会说好听话,在福利院,撒娇是没用的,嘴再甜,食堂阿姨也不会多给两勺肉,他还要照顾不能自理的弟弟妹妹,压根没空说话,所以这么多年了,他在待人接物上没半点长进。
温颂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转念又想到什么,他问周宴之:“先生,你这边有备用的床单被套吗?”
周宴之略显惊讶:“有,怎么了?”
“我……”温颂往休息室看了一眼,说,“我刚刚都没有换裤子,穿着外衣外裤上床的,一定弄脏了你的床,你不好睡了。”
周宴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备用的放在哪里?我去换,”温颂见了周宴之的脸色,愈发慌乱,“我……我去找找,不对,我先去洗手。”
“温颂。”
“在。”温颂站在原地,乖乖听训。
“下楼,回办公室,睡觉。”
“可是床单——”
“你没弄脏。”
周宴之态度坚决,温颂只好作罢,拎着外卖袋,往门口走。
他知道自己又惹先生不高兴了,懊恼地推开门,一抬眼就看到宋旸。
宋旸正垂头思索些什么,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腾地起身,两人四目相对。
“小温先生。”他讪笑道。
除了乔繁,只有宋旸知道温颂对周宴之的小心思。
温颂很是尴尬,关上门,主动问好:“宋助理,吃过了吗?”
宋旸勉强压住慌张,“吃了,你怎么上来了?”
“我……”温颂难以启齿,低头答,“我身体不太舒服,在先生这边睡一会。”
宋旸追着问:“是你自己上来的,还是他让你上来的?”
温颂把头埋得更低,“我自己上来的。”
宋旸还是不放心,“在里面待了多久啊?”
温颂皱起眉头,他不理解宋旸为什么对此好奇。宋旸干笑两声,“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这是要扔的?给我吧,我帮你去扔。”
他从温颂手里夺走外卖袋,又见温颂两颊泛红,心头闪过一念:“周总他……他完全标记你了?”
“没有,还是临时标记。”
宋旸松了口气,故意说:“再接再厉,说不定朝夕相处久了,完全标记就不成问题了。”
温颂听得难受,闷闷不乐地往楼梯走。
宋旸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说:“小温先生,你知道周总的初恋回国了吗?”
温颂脚步猛停。
“昨晚他们还一起吃了饭。”
温颂想起昨天在车上,林律昇那通电话,还有依稀听见的那句——我组局给他接风,你不来,不够分量。
“你不知道?”
温颂也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因为那通电话周宴之是当着他的面接的。
周宴之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见了初恋之后,还给他做临时标记的?
温颂只觉如芒在背,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匆匆下楼。
.
第二天,他向余正凡请了半天假,去福利院看望鹏鹏和小瑜。
北城福利院离市区很远,他本想坐地铁,但黄师傅执意送他过去。
福利院的保安大爷对他已经脸熟,远远地打开门,“来得这么勤啊?”
温颂朝他笑。
今天晴空朗阔,万里无云,温颂在302房间门口停下,听到护理员的抱怨声:“怎么又尿了?说了多少次,要尿就喊我,哎,又不是小孩,都十九了,真是糟践人!”
温颂连忙推门进去,“秦阿姨。”
护理员看到温颂,脸色变了变,勉强笑着说:“小温来了。”
“我来吧。”温颂放下东西,走到床边。
护理员见状麻溜走了。
这是个朝北的房间,只有一扇窗,阳光不充足,厚实的旧窗帘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下摆打了绺,随风微动,四面墙壁上白下蓝,空气里泛着一股发霉的闷味。房间里一共七张床,除了杨鹏鹏,其他都是瘫痪多年的老人,有些睡了,有些睁着空洞深凹的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像仰卧着等待死亡终点的枯木,偶尔能听见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温颂还没开口,杨鹏鹏已经拽起被子,把脸蒙住,但他的胳膊使不上劲,只能勉强遮住半张脸,慌忙吼着:“你出去!”
“我不出去,”温颂把帘子拉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无论鹏鹏说什么,他都顶着一张笑脸,“你不想见到我呀?”
鹏鹏涨红着脸,抽动双腿,想要远离温颂,可温颂按住了他的被角。
“鹏鹏,没事的。”
分化之后,鹏鹏就开始抵触温颂的贴身照顾了,温颂知道小孩都有自尊心,但健康比自尊心更重要。他翻开被子一角,快四月了,鹏鹏身上还穿着冬天的秋衣秋裤,不知道穿了多久,几处黄斑,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因为先天性脊柱畸形,鹏鹏的身体已经蜷曲变形,瘦骨嶙峋,像个小老头一样驼着背,手臂和腿都萎缩得厉害,神经受压迫,尿失禁是常有的事。
鹏鹏把脸埋在枕头里,温颂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的。”
他把手塞到鹏鹏的腰下,托在胯骨处,熟练地脱下他的裤子,刚要拿尿垫,又听到鹏鹏哽咽道:“漏了。”
尿垫用了两天,随着鹏鹏翻身挪动,已经不在屁股正下方了,污秽沾到被子、渗进床单,不堪入目。
温颂只愣了一下,就笑着说:“没事,一换就好,来,腿放这边。”
他把尿垫和裤子一起拿到旁边,抽了几张湿纸巾帮鹏鹏清理下身,擦干净了,再用热毛巾仔仔细细擦一遍,以免生褥疮。温颂问他:“是不是舒服多了?”
鹏鹏缓缓点头。
“擦干净就好了,有什么好哭的,还是不是男子汉了?”温颂语气温柔,把被子抱到一边,帮鹏鹏穿上内裤和睡裤。
“天气转暖了,不能穿这么厚的了,外面好多人都只穿一件薄毛衣了。”
“那你怎么穿这么多?”鹏鹏问。
温颂不好意思地笑:“怀孕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怕冷。”
“来,鹏鹏。”他把床边的护栏拿下,枕头放到一边,俯身拿起鹏鹏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帮他抬起上半身,然后眼疾手快地扯下上半截床单,再抬起双腿,拽下剩余的床单。
这个动作,他从十三岁做到现在。
拿来新床单换上,重复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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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鹏你瘦了,胳膊都硌我肩膀了,”温颂整理床单,仔细地把四边掖到床垫下,“要多吃点啊。”
鹏鹏垂头不语。
温颂知道鹏鹏不吃的原因,吃得多,排泄也多,他怕护理员的牢骚。
护理员工资很低,也不能强求。
温颂又抱了一床新被子来,折身去洗换下来的床单和被套。
鹏鹏侧卧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卫生间里的温颂,想起很小的时候,温颂刚来福利院,作为一群孩子里最健康的一个,他主动承担了很多事。小时候每晚帮乔繁端尿盆,大了些,乔繁能自理了,又照顾其他孩子,上初中了还每天回来帮鹏鹏换尿垫洗衣服。
他好像不知道辛苦,没抱怨过一句。
鹏鹏看着他抱着洗好的床单被套出了门,到露台上晒,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颗削好的苹果,眉眼弯弯地朝他笑:“好不容易找到一颗沙的。”
他送到鹏鹏嘴边,“我就不喜欢吃沙沙的苹果,我喜欢脆的。”
“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有空过来?”
温颂拿出按摩仪:“给你买的东西到了,等不及周末,立即送过来给你试试,如果不好用,还能赶在七天之内免费退换。”
“不好用,”鹏鹏看都不看,皱着眉头说,“小繁哥说你这阵子要实习,忙得很,以后别来了。”
“又说这种话,”温颂自顾自地把按摩仪包到鹏鹏的腿上,按照说明书调试,“这个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我先调个最小档,能感觉到脉冲吗?”
“能,很贵吧?”
温颂语气夸张:“你忘啦,我可找了个大款,他有一栋二十五层的大楼,家里还有大别墅,还缺这点小钱啊。”
“别装了,小繁哥都跟我说了,你们是奉子成婚,那个男的不喜欢你。”
温颂撅了下嘴,“反正……反正我现在不缺钱,过阵子我带你去市一院做手术,我已经和杨主任说好了。”
“不要,”鹏鹏闭上眼,语气坚决,“你要是给我做手术,我们就绝交。”
“为什么啊?”
“我不要你管。”
温颂没有生气,走到他面前,问:“鹏鹏,你想不想看到我的小孩?”
鹏鹏抬眼看他,温颂想得很美好:“等我攒够了钱,就在外面买一个大房子,把你和小瑜都接过来,我们在一起生活。”
鹏鹏怔了片刻,又回过神,“发什么疯?你都结婚了,我们怎么一起生活?”
“迟早……迟早会离婚的,”温颂想到宋旸说的“初恋”,眼神落寞了一瞬,“等宝宝出生,就算他不和我离婚,我也会主动提的。”
“你舍得?”
温颂叹了口气。
当然舍不得,十万个舍不得。
可他不想看周宴之在日理万机之余,还要费心思扮演三好丈夫,执意留下孩子的人是他,他不需要周宴之为此负责。
他把手搭在按摩仪上,“疼吗?”
鹏鹏摇头,他今年十九,是个beta,幼时就行走不便,十岁后病情恶化,脊柱动了一次失败的手术,再没下过床。原本圆润的小脸如今瘦的只有巴掌大,颧骨都凹进去了。
头发是温颂之前帮他剃的,贴着头皮剃得青光,省去了洗头的烦恼,过了一个多月,已经长出小发茬。温颂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毛茸茸的,像猕猴桃。”
鹏鹏一点也不恼。
两人聊了会天,斜对面床的护理员走了出去,经过温颂的时候睨了他一眼。
温颂不明所以。
门半开着,走廊里偶尔有人走动。
午后的阳光洒进窗台,把泛黄的墙砖映成斑驳的深褐色,更显苍旧,和福利院给人的感觉一样,除了死寂,就是压抑。
温颂忽然想起,“我还给小瑜买了礼物,我给她送过去,马上就回来。”
他刚准备起身,有人走到门口。
温颂先看到一双经典款的黑色细高跟鞋,接着是一截面料如丝绸光亮的浅棕羊绒大衣,再往上,看到脸,他瞬间僵在原地。
“……阿、阿姨。”
林裕美看着她所谓的“儿媳”,眉头渐缩,想到方才护理员说的——
“就是原来朝阳福利院的那个小男孩,他自己说的,傍上大款了,还说等孩子出生就离婚,和朋友在外面买大房子住呢。”
“我都听不下去。”
“太太,您乐善好施,资助了那么多人,千万别遇到这种白眼狼啊。”
12. 第 12 章
自从丈夫戒赌,公司重启,儿子的事业步入正轨后,林裕美愈发热衷于慈善。
这些年,她去过斐城和很多城市的福利院和敬老院,以丈夫公司和儿子公司的名义捐款赠物,忙得不亦乐乎。
她相信,多做善事,总会有好报的。
不幸的是,还真被护理员说着了,她真的资助出了个白眼狼。
如果时间能回溯,林裕美希望回到十六年前,她的车绝不会停在朝阳福利院的门口,也不会应了慈善总会的约,在一对一资助的契约书上签下“周宴之”三个字。
一步错,害了她的儿子。
“阿姨,您怎么在这里?”温颂吓得直咽口水,两手垂在身侧不敢动。
林裕美面色发沉,语气也算不上友好,反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朋友在这里,我来看看他。”温颂回去帮鹏鹏盖上被子。
林裕美扫了一眼床上的残疾孩子,没说什么。一旁的院长和护理员面面相觑,院长堆笑着问:“周太太,你们认识啊?”
温颂屏住呼吸。
“之前在福利院见过。”林裕美说。
温颂有种意料之中的难过,但他能理解,谁愿意公开承认这种关系。
他低头不语。
林裕美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温颂愿意生完孩子后离婚,正遂了她的意。
她和院长一起离开,羊绒大衣的衣摆摇曳生姿。温颂怔怔望着,一直到林裕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才回到床边。
鹏鹏有所预感,“周太太,是谁?”
“一个认识的阿姨。”
“和你结婚的人叫周宴之。”
温颂抿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鹏鹏已经猜出来了,他望着温颂不说话。温颂摸摸他的肩膀,“真的没事,我去找小瑜了,待会儿过来陪你。”
小瑜比鹏鹏小一岁,没有全名,她天生眼盲,一出生就被父母扔在朝阳福利院门口,没留任何信息。她上过两年特殊学校,但后来她的名额被院长拿去做了人情,一耽误就再没上成,只能自学盲文。
温颂敲了敲门。
“请进。”
小瑜坐在窗边晒太阳,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是小颂哥哥吗?”
她原本有一头乌黑顺滑的及腰长发,转到社会福利院之后,剪成了齐耳短发。
“是我。”
温颂走上去,把礼物放到她的手上,语气含笑:“摸一摸这是什么?”
“是盲书——不是,”小瑜疑惑地歪了下头,指尖摩挲,“这是什么?”
“盲文阅读器。”
“阅读器?”小瑜很是惊讶。温颂手把手地教她,“你把手放在这边,从左摸到右……”
“这是……基督山伯爵吗?”
温颂笑,“好聪明啊,你不是最喜欢这本吗?我特意存进去的,里面还有十本新书,可以慢慢看。”
小瑜爱不释手地摸着,脸上笑意明显,“谢谢小颂哥哥。”
“不用谢。”
小瑜忽然放下阅读器,摸索到床下,把手伸进去拿出了一只玻璃罐子,十几公分高的罐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小姑娘腼腆道:“小颂哥哥,这个送给你。”
“这是——”
“送给你和你的宝宝,希望他平安长大,还有,希望小颂哥哥幸福快乐。”
温颂一时怔忪,“你叠了多久?”
“从你告诉我你有宝宝了那天开始,每天叠一些,我叠得不太好,尾巴塞不进去,都是用胶水粘的,”小瑜羞赧地低下头,把罐子递过去,“小颂哥哥你不要嫌弃。”
温颂鼻头一酸,连忙接过来,他透过玻璃罐子看里面的星星,有的歪歪扭扭,有的捏成了三角,还有的散了架,像彩带堆在罐子里。可他还是很感动,两手抱着:“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谢谢小瑜。”
小瑜笑得很开心,和温颂一起坐在床边,脸面向侧边,问他:“小颂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嗯?”
“结婚,结婚是不是很幸福。小繁哥哥说你现在住在大房子里,过得很好,你的丈夫一定很爱你,对不对?真为你开心。”
想起林裕美的眼神,温颂回答得心虚:“啊……是啊,我现在很幸福。”
小瑜拍了拍手,混浊的眼睛仿佛发出光亮,她说:“好期待看到小宝宝啊!”
温颂和她碰了碰肩膀,“小宝宝出生那天,小瑜在产房外面陪着我,可以吗?”
小瑜一脸荣幸,“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两个人一起晒太阳,阳光洒在小瑜的脸上,把她的皮肤照得很亮。参差不齐的短发发尾并不妨碍她的可爱,她像只小猫一样,闭着眼仰头感受阳光。
温颂问她:“小瑜,你觉得我应该给鹏鹏做手术吗?”
“我不知道,”小瑜低下头,闷声说:“小繁哥哥说,手术是有风险的,治不好,就是雪上加霜。治好了,也要很漫长的康复过程,要人在他身边陪护的。”
“我来陪他。”
“小颂哥哥,你有宝宝了,有你的新生活,不要围着我们转。”
小瑜握了一下温颂的手,笑着说:“我们都希望你变成最幸福的人。”
温颂静静地看着她。
原本摇摆不定的心忽然坚定起来,他一定要给鹏鹏做手术。哪怕风险再大,哪怕康复再漫长,他也要尝试。
他要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囚牢般的福利院,让他们感受外面的世界。
如果可以,他想攒钱在小城市里租一间老房子,和鹏鹏、小瑜,还有他未来的宝宝住在一起,他边工作边照顾他们,如果乔繁也来,就更美满了。
他以前就是一人照顾三个,将来也可以,他不怕辛苦。
至于先生……
温颂垂眸片刻,想到林裕美临走时那个鄙夷的眼神,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离开,先生应该轻松许多。
一切都会恢复正轨。
在小瑜的房间里待了半小时,温颂又回到鹏鹏的房间,陪鹏鹏说了会儿话,还把302房的地面拖了一遍。
等全部收拾好,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他给鹏鹏的护理员塞了点钱,麻烦她每天帮鹏鹏开一下按摩仪。护理员收下钱,点了点头,敷衍道:“放心吧。”
温颂走几步就回头看。
黄师傅一直在外面等他,温颂感到很不好意思,转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包烟。递给黄师傅的时候,黄师傅“哎哟”了一声,“这是做什么?接送你是我分内之事啊。”
“接送先生才是。”温颂笑了笑。
“你们是夫妻,一样的。”
这话无可辩驳,听着又不真实。
温颂坐在副驾驶,明明没做什么,却感到疲惫,脑海中反复出现林裕美的脸。
周宴之的五官很像母亲,精致矜贵,看一眼就很难忘记。他没由来地想,如果有一天,别人问起周宴之,“你们认识吗?”
周宴之会不会也说,以前见过。
也不知道林阿姨回去之后,会对周宴之说什么,他低下头局促地抠着膝盖。
“现在回家?”黄师傅问。
温颂点头,“好。”
正巧赶在晚高峰之前,路上不堵,五点不到就到家了,温颂身子沉困,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被黄师傅叫醒。刚下车,一转头看到周宴之的黑色宾利紧随其后地停下。
他顿时清醒。
黄师傅说:“周总,我去停车吧。”
周宴之从车里出来,走到温颂身边,拿过他手里的包,“下午去哪里了?”
温颂心里一紧,不确定林阿姨有没有和周宴之讲,也不敢顶风撒谎,含糊其辞道:“去……见了两个朋友。”
周宴之并不追问,面色如常地往里走,温颂跟在他后面,许是思虑过重,注意力不集中,一条平坦小路,他竟然连绊了三下,最后一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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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磕在台阶边缘,脚下失控,整个人向前倾倒,幸好被周宴之搂住。
他的臂肘被周宴之的手托着,额头砸在周宴之的肩头,他懊恼不已,连忙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先生。”
周宴之手上一空。
蓦然想起下午母亲那通怒气冲冲的电话——
“我在福利院撞见他了,他说自己傍上大款了,不缺钱,还说等孩子出生就离婚,和朋友在外面买房子住。”
“当初你要结婚,我就不同意,我这辈子都没法接受资助了十几年的小孩,利用发情期,和你发生关系,还怀了孕。”
“他但凡有一点良心,都应该把孩子打掉,我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给了他支票,他都拒绝,非要留下孩子。”
“幸好他愿意离婚,等孩子出生,你们就去办离婚。孩子归我们家,他要多少钱都给他,就当是我们家上辈子欠他的。”
林裕美说到最后,怒气已经消了,只剩喟叹,“……真是倒了大霉。”
“他没跟我要过钱。”周宴之说。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林裕美的火气瞬间重燃,扬声问:“这么多年的资助不是钱?学费生活费,从小学到大学,他向你表达过感谢吗?逢年过节的,他给你送过哪怕一个手工小礼物吗?你每个月让宋旸给他打五千块生活费,也不知道花哪里去了。”
“我真是想不明白,出身这么可怜的孩子,为什么——”
周宴之厉声打断她:“妈,我今年三十了,比他大八岁,他的人品如何我不至于一点判断力都没有。而且我说过很多次,那天晚上我比他清醒,是我没有控制住,所以我心甘情愿对他的人生负责,这件事不需要旁人评判,只需要他的一句愿意或者不愿意。”
“宴之!”
“他想离婚,孩子出生后可以商量。至于钱的事,如果资助是为了得到他的感谢,承诺过的生活费还要他出一个消费明细来解释去向,那资助就没有意义了,资助的初衷不就是改善他的生活吗?”
林裕美问:“宴之,如果他不离婚呢?如果几年后你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他又不愿意离婚了,那时候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周宴之不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窘迫不安的小家伙,只觉得无奈。
他好像从未了解过温颂。
温颂的童年、学生时代、朋友、现在需要什么、将来想做什么……他好像从未主动了解,他只是一味地对温颂好,仿佛这样就能抵消他那晚放纵的过错。
他以为温颂需要的是父母般的照顾和家庭的温暖,所以在温颂的一日三餐上花了很多心思。也许他想错了,温颂并不需要这些,温颂更需要钱、要自由、要和朋友在一起的欢乐时光。
温颂察觉到周宴之的视线,他缓缓抬头,怯生生地望向周宴之。
正值暮色四合,斜阳近黄昏。
温颂在周宴之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模糊黑影,他想:真舍得离婚吗?
生完孩子就离婚,嘴上说的轻巧,真到了那一天,他会很难过吧。
放弃最爱的人,一定会以很多很多眼泪为代价。
这个念头让他的委屈一瞬间到达顶点,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会抱着小瑜送他的星星罐子,巴巴地追着周宴之,一路经过玄关、客厅,到达厨房。
可是周宴之转身想对他说些什么,他又连连后退,低下头表现得很慌张,不愿意沟通。两个人僵持片刻,温颂快被沮丧淹没了,正要回房间的时候,周宴之拉住他。
“今天在福利院见到我妈了,是吗?”
温颂嘴唇翕动,不知如何回答。
“不管她说了什么,别放在心上,如果她说了让你伤心的话,我替她道歉。”
周宴之俯下身,和他视线相平,告诉他:“我妈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只关心,小颂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是菠萝鸡块还是板栗鸡块。”
“选一个,好不好?”
13.第 13 章
温颂做了个艰难的抉择。
他选了菠萝鸡块。
保姆阿姨打扫完卫生下楼,听到他点的菜,笑着走过来:“小温先生,我发现你最近很爱吃酸的,前几天还吃了好多糖醋里脊,看来生个男孩子的可能性比较大哦。”
温颂呆住。
周宴之抬手理了理温颂额前的碎发,笑着问阿姨:“这话准吗?”
“老人家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准不准,周总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温颂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这个是什么?”
耳边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温颂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周宴之在问他怀里的玻璃罐。
“这个是我的妹妹送给我的礼物,保佑宝宝平安的星星。”他回答。
“福利院的妹妹?”周宴之接过玻璃罐,轻轻一晃,又有几颗纸星星散了架。
温颂解释道:“是,小妹妹,今年才十八岁,她眼睛看不见。”
周宴之脸色微敛。
温颂拧开盖子,把里面散架的纸星星取出来,重新折好,周宴之倚着岛台的台沿,没有说话打扰,安静地看着他做手工。
十来分钟后,玻璃罐子里所有的纸星星都是完好的,温颂举起来,透过厨房顶的灯,看了看,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她叫什么名字?”周宴之问。
“小瑜,美玉的那个瑜。”
周宴之点头,“乔繁不愿意过来的话,下次可以邀请小瑜来我们家吃饭吗?”
温颂微怔,转头望向周宴之。
“我想多认识一些小颂的朋友。”周宴之浅笑着说。
温颂鼻头一酸,点头说好。
今天的晚餐依旧丰盛,温颂被周宴之几句话哄得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饭。
阿姨在旁边讲之前做月嫂的经历,餐厅里气氛融洽,心情最佳的时候,电视里忽然播了一条完善残疾人设施配置的新闻。
温颂的笑容瞬间凝滞在嘴角。
差点忘了,当务之急是给鹏鹏做手术,鹏鹏还在受罪,他不能乐不思蜀。
回到房间他就开始算存款。
除去零头,卡里一共六万两千。
这些都是他平时打工、做家教赚的,还有每年的奖学金,学费方面他申请了贫困补助,生活上他也是能省就省,开销很少,每个月固定拿出一千给鹏鹏和小瑜买东西买衣服,剩下的钱都存在卡里。
四年里唯一的大花销就是给周宴之买礼物。
周宴之的生日在五月,作为资助对象,温颂赚到人生第一次工资的时候,出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回报先生。
大一那年,他兜里钱不多,经同学介绍,买了一瓶名牌香水,还有一只自己刻的木雕小狗,加上一封厚厚的感谢信,精心包装好,托宋旸交给周宴之。
从送出去那天起,他每天都翘首以待,可惜一直到月末,都没收到回信。
第二年,他不敢送信了,只买了一条价格昂贵的领带,还是托宋旸送去。
宋旸看了一眼,说:以后别送了,这种太便宜了周总不会戴的。
温颂窘迫到直搓手,低头说抱歉。眼看着宋旸就要开车离开,他忍不住追上去问,先生收到礼物后有没有说什么。宋旸不耐烦地说:他让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温颂一直忍到回宿舍才掉眼泪。
第三年,他都有些气馁了,想不出送什么礼物,周宴之什么都不缺。冥思苦想了一个星期,去寺庙里求了块佛牌。
交给宋旸后,依旧没有下文。
那晚,温颂跑到云途楼下,呆呆地坐到夜里十二点,最后劝自己:反正他已经在菩萨前许过愿了,先生能平安幸福就好。
他一直不抱期待地独自喜欢着周宴之,以至于现在周宴之偶尔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他都不敢相信。今年是第四年,眼看着周宴之的生日又要到了,他又要费脑筋了。
既想不出礼物,又拿不出钱。
卡里的钱要用来给鹏鹏做手术。
杨医生说了,以鹏鹏脊柱的严重程度,需要大量的内固定材料,手术费用不低于十万,乔繁说他可以拿出五万来,加上温颂的存款,勉强够用,但是温颂想让乔繁把钱存着买智能假肢。如果不用乔繁的钱,他就要开始谋划了,昨天接了个数据分析的活,对方开价两千,一周才能做完。还有他的工资,一个月一万五,三个月就是四万五,培胜抽成15%,到手三万八。
还是差一点。
这让他有些焦虑。
时间仿佛不够用了,他一回房间就扒在电脑前写代码,手指飞快敲击,从六点半一直忙到十一点半,直到窗外月明星稀,屏幕上的字母符号都糊作一团,大脑停止运作。
他半眯着眼,手指搭在键盘上,时不时按两下,很快又陷入瞌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几声键盘响,又听到鼠标声。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人托着他的手腕,把他的两只手从键盘上拿下来。
他下意识握住那只大手。
他感觉到温暖干燥的皮肤,带着淡淡的、让他安心的檀木香,他忍不住贴上闻了闻,那只手顿了一瞬,试图挣脱。温颂一下子紧张了,像舍不得梦醒一样紧紧抱住。
他把那只手抱在怀里,用外套裹住,劲大到周宴之的身子都往下栽了些。
周宴之只能俯下身,让温颂把脸搁在他的肩头,他的手背隔着温颂的卫衣,感受到温颂还没隆起的,平坦的小腹。
里面有他们共同的孩子。
他垂眸就能看到温颂的脸蛋,因为婴儿肥加上孕期营养多,愈发的圆润。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毛,五官更加突显,周宴之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左侧有一颗小小的褐痣,画龙点睛般的,让原本略显圆钝青涩的小脸,衬得精致可爱了许多。
男大也是十八变的,周宴之想。
不一会儿,温颂坐得累了,把脸埋在周宴之的颈窝里,咕哝着:“抱。”
他还以为自己在梦中,见周宴之迟迟没动作,就主动搂住周宴之的脖颈,委屈道:“要抱。”
周宴之只好照办。
可温颂在梦里惯会得寸进尺的,周宴之刚托起他的后腰和腿弯,他已经凑上去了,鼻尖贴着周宴之的侧脸,小狗似的嗅了嗅,下一秒忽然张口咬了两下。
周宴之站在原地没有动,任温颂作乱,等温颂逐渐没了力气,才把他放到床上。
“擦一下脸再睡好不好?”
温颂没回应,还是闹着要抱,手死死抓着周宴之的衣领。
周宴之不太明白,不是刚抱完吗?还要怎么抱?
“小颂。”他轻声唤道。
只一声,温颂就安静下来,
周宴之把他的身体摆正,翻开卫衣下摆,准备帮他脱掉。可能是感觉到肚皮一凉,温颂猛地抬起手,指节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坚硬的皮带扣上,砸出咚的一声。
温颂吃痛,蓦然睁开眼。
晕黄室光里,周宴之的脸占据他的全部视线。
他眨了眨眼,思绪混沌。
“醒了?”周宴之朝他笑了笑。
温颂还是呆的。
“程序已经帮你保存了,电脑也关了,不想洗漱的话,我就帮你擦擦脸。”
温颂好不容易找回几缕理智,“要、要洗漱,我、我自己去。”
他翻身坐到床边。
“好,”周宴之帮他放好拖鞋,语气温柔,“那我出去了,晚安。”
温颂愣愣地点头。
一直到周宴之走出卧室,脚步声完全消失,温颂才回过神,猛然扑进被子,浑身上下所有皮肤都因为害羞而发烫,渐渐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又被先生抱了。
片刻后,他又鬼使神差地跑到门口守株待兔,等到了倒水回来的周宴之。
“先生。”
他很小声,但周宴之听到了,从楼梯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谢谢先生,”他把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扭捏道:“先生晚安,做个好梦。”
他真诚地祝福,因为周宴之太高,他必须仰着头说话,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上下扇动。
失眠多年的周宴之看着他,忽然觉得,今晚说不定真能做个好梦。
.
“听说你把你老婆安排到云途了?”
方思镜一进周宴之的办公室就直奔沙发,长腿交叠地坐着。
“林律昇说的?”
方思镜一听那名字就紧皱眉头,“除了他,我就没有别的消息渠道?”
周宴之笑而不语。
方思镜托腮望向他,戏谑道:“听说还是紧急联系的外派公司,开高价,量身定制的项目,实习协议刚签好,人已经被送到云途了,是么?”
周宴之没否认。
“是叫温颂吗?他在几楼?”
“你来就为了这个?”
“不是,我打算在这边买个写字楼,我家老爷子最近突发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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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搞什么线上诊疗,就你斜对面那个新鹤地产,”方思镜指了下远处的大楼,“公司资金链断了,老板准备把楼盘出去,请我过来看一看。”
“位置不错。”
“嗯,价格还在谈,如果定下来,到时候技术方面要多向你取经了。”
“客气了,随时欢迎。”
“对了,”方思镜忍不住八卦,“温颂知道外派的事是你安排的吗?”
“不知道。”
方思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周宴之把已经看过的文件放到匣盒里,“不需要他知道,他身体状况不稳定,在我眼皮底下工作,我更放心。”
“哦,”方思镜的尾音轻轻上扬,他盯着周宴之看了很久,“光靠责任心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吗?看来我对爱情的理解有些偏颇。”
周宴之不置可否。
“藏着掖着不给看,只会让我更加好奇。”方思镜拿起西装外套,“下个月你过生日,带温颂去我那儿玩吧。”
他在临近的海岛上投资了一家度假酒店,春秋淡季客流量少些。
周宴之的视线停在他的衬衣上,落肩的款式,从袖子到领口有一条深绿色蜿蜒的线,环绕在第一颗纽扣附近,像一条项链,没了普通衬衣的古板,看起来十分独特。
他问:“你这件衬衣是什么牌子?”
方思镜惊讶,“你想要?”
“温颂穿这种风格应该也好看。”
方思镜几乎是抬着眉头离开的,像是见了鬼,周宴之没理会。他只是单纯觉得温颂的衣服太旧,一双杂牌帆布鞋洗得侧边的英文字母都看不清了。福利院出来的孩子理应节俭,但换做温颂,周宴之有些舍不得。
他拿起手机,给温颂发去消息:[喝水了吗?]
温颂乖乖汇报:[喝了很多。]
还附了一张杯子见底的图。
杯子是很老的款式,杯盖可以拿下来当小杯子的那种,不知用了多久,侧边的图案掉了漆,依稀可以看出是小黄人。
画面右上方露出一截衣摆,是明黄色的运动服。
周宴之:[今天中午去哪里吃?]
温颂:[去食堂。]
周宴之:[没跟着学长出去吃?]
温颂:[学长说想出去吃烤肉拌饭,但我还是想去食堂,我觉得公司食堂很好,比我大学食堂味道好,还送酸奶呢。]
周宴之:[那学长一个人出去吃烤肉拌饭了?]
温颂:[没有,学长和我一起来食堂了,我们约好了明天去吃烤肉拌饭。]
温颂坐在食堂里,握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聊天框,都没等到周宴之的回复。
他有些气馁,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恋爱小白就好了,如果他是个恋爱高手,先生一定很愿意和他聊天。
“吃这么少?”谢柏宇凑过来问。
温颂本来很有胃口的,可突然结束的聊天让他的食欲瞬间消失,勉强塞了两勺饭,对谢柏宇说:“早饭吃的多,不太饿。”
吃完了,几人一同下楼,等电梯的时候。温颂下意识望向一旁的“总裁专用电梯”。
骆筱薇见他一直扭着头,便提醒他:“那是总裁专用的,我们用不了。”
温颂讪讪挠脸:“我知道。”
谢柏宇在一旁插嘴,“他从来都不用普通电梯吗?说不定偶尔也用用呢。”
“怎么可能?人家有专用电梯直上直下,为什么要过来跟我们挤——”骆筱薇的话戛然而止。
电梯门缓缓打开,温颂抬起头,看到了周宴之。
周宴之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谈话,转头看了一眼温颂,并不惊讶,而是朝他们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们进来。
骆筱薇瞠目结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拉着谢柏宇和温颂走了进去。
中年男人是客户服务部门的负责人袁总,正在给周宴之讲他们刚刚布置好的展厅。
温颂的大脑已经宕机,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知道周宴之就在他身后,四周都有人,狭小的空间里,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这个念头诱惑着他偷偷往后看了一眼。
周宴之今天穿了一身熨帖笔挺的银灰色西装,衬得身形修长,气质卓然,察觉到温颂的视线,他并未回避,眼里满是笑意。
温颂更呆了。
周宴之觉得他每次宕机都很可爱,忍不住朝他挑了下眉,眼里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