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
1. 凌雪峰
雪下了一夜
凌雪峰终年覆雪,峰顶上咉着黑漆漆的天,在云雾的笼罩下,大雪呼啸而起,像小石子般砸在安祉身上。
长时间的跪在雪地里,已让她感受不到冷,她只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她不甘心,她只想活着报仇。
半个月前,鹿山村遭到了一场灭顶的屠杀,来人高举着火把,刀光剑影之下,一个个村名接踵而至,而安祉则被父母藏在了暗匣之下才躲过一劫。
那帮人见人都死光了,还找不出要找的人的踪迹,为首之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又搜了三天三夜,方才愤愤离去。
大雪连下了三天。
安祉手脚并用爬了出来,此时,厚重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子。
看着此起彼伏的雪堆,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爹爹……娘亲……”她扒开雪堆,往日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孔此刻毫无声息,冰冷的躺在地上。
这个雪夜,安祉不知摔了多少跤,手掌也被磨破,泪哭尽了,才将所有人埋好。
风雪潇潇,冷静下来的安祉跪在坟前,摸出方才清理尸体时捡到的玉佩,一块白玉,此刻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携刻着祥云纹,玉中间一个‘叶’字最为醒目,这块玉质地温和,一看就知不是鹿山村的东西。
像是皇亲贵族用的。
姓叶的名门望族,那便只有南阳叶氏。
安祉死死握紧玉佩,红着眼睛字字泣血:“我安祉,以身为谋,以血为咒,以魂起誓,必将手刃仇人,不若,天雷滚滚,定死无葬身之地。”
话落,三叩首。
突然,安祉神情微变,立刻趴在地上听声音,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料到这帮人一定会回来。
她落下泪来:“娘亲……孩儿不孝,待到仇人人头落地之时,我再回来看你们。”
……
只有活着才能报仇,鹿山村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自然熟悉无比。
她藏了起来。
她藏后不久,果然有人骑马追来,但令人不解的是,他没有急着找人,而是翻身下马在雪地里翻找。
看样子就是这枚玉佩了。
找了一会,见什么都没有,蒙面人气坏了,抓了把坟堆上的土,碾了碾,土刚翻过不久,雪也是薄薄的一层。
眯着眼道:“她肯定没跑远,给我追。”
一帮人浩浩荡荡就朝着一条小路追去,似乎认定安祉肯定是朝着这条路跑了。
甩开他们后,几天未进食的安祉捧了把雪下肚,洗了把脸。
从小跟着爹娘学习医术的她挖了些草药带到镇上卖,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打听一下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这天,送了好几次药材的安祉突然开口向掌柜探探口风,她拣着草药语气轻松,略带迟疑地问道:“诶,我听说这叶家公子为柳吟姑娘大打出手,是不是真的啊?”
“叶家?”掌柜听到她说的话,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是谁来。
他当然想不到了,因为这是安祉胡编乱造的。
掌柜终是忍不住了,问:“你说的是哪个叶家?”
安祉挑着草药,挑眉。
“南阳叶氏啊。”
掌柜睨她一眼,嗤之以鼻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南阳叶氏就一位嫡女叶若黎,自幼体弱多病,哪里来的叶家公子,去去去。”
起初,安祉刚来时掌柜看她人长得小个,又是个小丫头,都不带搭理的,后来,来了好几次,才渐渐熟络说上那么一两句。
南阳叶氏只有一女且体弱多病。
安祉手一顿,呼吸乱了一瞬,那么说来这枚玉佩的主人另有其人,还与叶家有关。
安祉将理好的草药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又看了她一眼:“二十文铜钱,都在那了。”说完,朝左边努了努嘴。
安祉数了一下,数对,正准备走,掌柜又说:“下次别听那些人胡说,小心被人听去了,给你抓起来。”
她笑了一下。
“知道了,掌柜。”
安祉垂着头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
凶手权势滔天,单靠一人又怎么会扳倒,自己既无一技之长,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来助她,正惆怅时,忽然,酒楼里传来说书先生高昂的嗓音。
“听闻这宋道长,乃是一位得道高人,五百年前与黑蛇玄鳞东海一战,这一战可谓是大获全胜,将那无恶不作的蛇妖封印在东海后,他便归隐在凌雪峰上,宋道长喜清净,从不见外人,五百年来多少能人义士请他出山都未能成功。”
旁人问:“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见过这位道长?”
说书先生笑着回答道:“宋道长不见外人,我又如何得见啊。”
“那你说的这些便是假的咯。”
这回他神情认真起来:“在下从不说假话,若有假,天打五雷轰。”
众人又调侃起来:“啊信信信。”
这一番话旁人不信,安祉却实打实听进去了。
她知道,这说书先生说的的确是真的。
五百年前,混世魔王黑蛇玄鳞诞生,天性残暴,所到之处,无不生灵涂炭,硝烟弥漫。
接着,随着一声凤鸣,宋怀归持剑屹立在上空,一刀可斩世间万物,著名的月牙谷就是当年那一战所留下来的。
可是,时至今日,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这还是她年幼时曾听一名路过的尊者所说的。
……
“鹿山村安祉……求见宋怀归道长……”她的膝盖已经冻的没有知觉,只凭借着执念没有倒下去。
凌雪峰早就宣告世人,不许外人再来叨扰。
往前一步就是屏障,越靠近压迫感就越强,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硬生生将那股子腥甜咽了下去。
她知道这样很强人所难,也明白宋道长是不会为她破格,甚至可能会死在这,可她必须试试,因为她别无他法了。
安祉求见了好几天,都不见有人出现。
她拢了拢衣裳,仅有的力气只能支撑着她不倒下去。
雪越下越大。
睫毛上挂着冰霜,白皙的脸颊被冻的通红。
“姑娘回去吧。”小弟子于心不忍,走了出来。
安祉以为自己被冻的幻听了,她自嘲一笑:“这么快就要死了吗?”
突然,她喉咙一阵剧痛,呕出一滩鲜血。
倒在了雪地里,额间的赤红色花纹闪烁起来,她想,她应该是要死了吧,可是就这么去了,真不甘心啊。
失去意识前,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嗓音。
小弟子问:“师父,她晕过去了,要给她送出去吗?”
她努力想听清,却没能坚持住。
居所简单宽阔,屋内摆了蜡烛,烛光映在窗户纸上,隐约勾勒出人影,柔和的光亮打在那人身上,忽暗忽明。
这人面如美玉,鼻正唇薄,眼尾下一点痣,眼中好似凌雪峰常年不散的雾,朦胧不清,低垂的眼睫长长的就像凤尾蝶的翅膀,一半银丝松松垮垮的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
发丝微乱,一身藏蓝色的长袍,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指尖溢出,送往卧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安祉。
原本紧绷着的安祉,片刻后终于松了眉目,看样子,情况有所好转。
那人一言不发,将手缩回袖中。
站在一旁的轻垚开口问道:“师父,这名女子该如何处理,是否让弟子将她送下山去?”轻垚虽说有颗慈爱的心,但向来恪守规矩,为人古板不易变通。
轻垚自幼拜他为师,如今也不过短短十七载。
他纳闷道:“这姑娘还挺幸运,师父您封了五感闭关,任凭她怎么叫喊,若不是碰巧,只怕她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宋怀归道:“既如此,这些日子便让她先留下,带她伤好,再议。”
轻垚点点头:“是。”
宋怀归轻笑着摇头:“我知你不满这姑娘的一意孤行,但她跪在结界外几日都不曾退缩,想必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弟子谨记。”他犹豫再三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弟子只是怕她不怀好心。”
宋怀归摆摆手:“她只是一个凡人。”
他理了理衣襟,望着天空藏在雾中的一轮弯月。
弹指推开门,雪顺着门飘了进来,缓缓落地,最终化为一滩水渍。
喉间的血腥气味,淡了下去,只剩下房内隐隐的梅花香。
不知沉睡了多久,刚有些清醒,便听见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连着几日的劳累奔波令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眼皮沉沉,不愿睁眼,许是贪念这一刻的温暖。
接着便是一串越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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晰的自言自语:“这姑娘也是倔,竟在这寒风刺骨的地方跪了几天几夜,要不是师父他察觉,恐怕就没命了吧。”
他叹了口气,继续念叨:“莫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恐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那人声音稚嫩纯良,令人下意识放松警惕。
温热干燥的触感爬上手腕,安祉立刻挣扎起来,猛的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算是比较温馨的小屋,炉子里生着炭火。
她左右环视一圈,惊觉自己衣物怎么被换了,立刻裹紧被子。
说话的人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一袭白衣,长相清润秀气。
“你醒了?”轻垚见她醒了,面上一喜,上前一步。
谁想,安祉被他这一步吓得不轻,裹着被子忙缩进墙角,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他。
意识到她醒来朝身上看了一眼而后露出的表情,轻垚连忙红着脸向后退出几步,出声安抚道:“好好,我不过去,姑娘误会了,你的衣服是师父命我请山下的姑娘帮忙换的。”
原来的那身衣服血迹斑斑,已经不能再穿了。
“谢……谢谢你。”安祉将被子往下扯了扯,开口谢道。
轻垚:“我方才只是在为姑娘把脉,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安祉缓缓点头,轻声道:“我……是来求见宋怀归宋道长的。”
轻垚不语,细细打量着她。
见他不说话,安祉以为是宋道长不愿,紧张的捏紧手心,一瞬间,她脸色煞白。
“我的……玉佩呢?”她抬眼看着轻垚。
这是她唯一的线索,如果丢了,她不敢想,也不知如何面对死去的爹娘与鹿山村的村民。
他被盯的一愣,忘了说话。
安祉眼眶泛红,眼泪要掉不掉,仍倔强地盯着他。
“轻垚。”
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将玉佩还给人家。”
安祉晃了晃眼,一下子不适应强光,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来人。
他站在门口,白发长衫,眉眼如墨,眸子犹如峰顶常年化不开的雪,淡漠疏离。
安祉从没见过这样仙风道骨的人。
她回过神,伸手将轻垚递过来的玉佩拥入怀中,如获珍宝般。
接着他冷声道:“为何擅闯凌雪峰。”
安祉侧低着头,墨发柔软的披散在肩膀上,下颌小巧,面上还带着在雪地时被冻伤的痕迹,偏偏眼中满是倔强。
宋怀归神色微动,扫了她一眼。
还不等她答话,行至身前,结印凝结在掌心。
灵力入体,脸上的冻伤逐渐恢复,在这过程中,她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气息沉稳,神情专注,掌心清亮的光映照出他眼底的淡漠。
疗伤结束之后,女孩欲言又止,宋怀归眼睛若有若无扫过她眉心那抹朱砂。
“凌雪峰有我设立的禁制,普通人是绝无可能找得到,我不管你是如何到了这里,但你不该来。”
他顿了顿,淡然道:“你贸然闯入,已是坏了规矩,念你并无恶意,待你伤好,就请下山去吧,届时我会清除你的记忆。”
三两句就将她的往后安排好了。
安祉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下了床,跪在地上。
“道长,我求您了,不要送我下山。”她声音打颤,染上哭腔,心中似有无数话想说却无从开口。
宋怀归背对着她:“若将你留下,岂不是坏了规矩,你可有想过,若有人知道,前仆后继上山求我,难道我都要收下吗。”
他说的确实有理,可……
安祉脸色越来越白,只得尽盘托出:“我…上山求您是想让道长助我报仇。”她掉下泪,继续说道:“半个月前,鹿山村百余人一夜之间遭人屠杀,我被藏了起来才没遭此毒手,他们全村上下搜了三天……他们应该是在寻我。”
她拿出玉佩。
“这是我为他们收尸时捡到的,我在镇上打听了一番,对方权势滔天,我唯一有的只有这一条命。”
宋怀归没有说话,她跪在地上,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她怕说的不清楚,忙补充道:“我不是让道长帮我报仇……我只求拜您为师,他日报了仇,我绝不说我是您的弟子。”她哽咽道:“我什么都愿意做。”
2. 凤鸣剑
她跪在那里,啜泣着,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掉。
宋怀归暗叹一声。
“我已收了轻垚为徒,便不再收徒,这段时间你就在此养伤。”
道长走了,安祉心如死灰。
轻垚上前将她扶起来,轻声提醒道:“师父同意你留下,只不过,能不能留下学到东西就得看你自己了。”
安祉闻言转悲为喜,擦了擦眼泪,出言答谢。
轻垚点头行至一礼,便匆匆离去。
竖日清晨,安祉早早醒来。
窗户没关紧,零零碎碎的花瓣飘了进来。
安祉偏头看着,清风明月的宋道长,竟这般喜爱梅花,种满了一片。
她伸手拿过昨日轻垚送来的毛裘披风,出了门。
雪后初晴,冬日的阳光透着苍白,竹舍外是厚厚的雪层,把路封的严严实实。
安祉拿过门边的扫帚,一点一点清扫开来,宋道长分给她这一块小小地方,也要好好清理才是。
红梅开遍了凌雪峰,每一颗都被灵力孕养着,乃至常年不败。
安祉踮脚闻了会。
身后传来轻垚的的声音:“你别折断了,师父最是喜爱这梅花,这些年来从不让我碰。”
从不让碰,这是有多喜爱。
安祉闻言,悻悻缩回刚才想要触碰的手,开口谢道:“多谢轻垚大哥提醒。”
轻垚点头,便去忙其他事了。
轻垚虽说也有一颗仁德之心,于心不忍时也会出言劝告,可大多数他都比较冷然,不爱说话,可谓是能帮则帮,超出规矩原则外的事也是绝不会触碰的。
安祉歪着头看他离开的背影。
心想,可能修仙之人都是这般吧。
宋怀归不知何时出来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别在腰间的赤红色剑穗倒是格外醒目,看到安祉扭头时,依旧淡淡地望着她。
安祉时常不懂,像道长这样的人,也会有伤心难过的事吗,不然为何每每看见他都从他身上感到一股浓浓的悲凉。
宋怀归忽然开口:“得时间的话替我剪几支红梅吧。”
他突然开口,安祉一时愣住,轻垚不是说,道长从不许人碰这梅花吗?
听到声音那一刻轻垚也懵了。
回过神的安祉赶忙应了一声。
宋怀归点头,转身进了屋,安祉揉了下眼眶,以为自己看晃了眼,她竟看到宋怀归转身时眼底呼之欲出的落寞神色。
安祉捧着一把红梅叩响了房门,片刻后,里屋传来一道低低的嗓音“进来。”
宋怀归侧坐在榻上,桌子上摆放着一卷竹简。
屋内冷冷清清,银发如瀑般倾泻而下,一抹暖阳从窗户透了进来,刚好撒在宋怀归身上,有种凡人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他开口:“放到这个瓶子里就好。”望着桌上的瓷白花瓶。
安祉走过去,细心将花插进瓶中,问道:“道长很喜欢梅花吗?”
宋怀归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他哑然笑道:“年少时,故人所爱。”
原来是因一故人,不知是哪位故人,似乎与道长关系匪浅。
安祉眼中含笑,整理着瓶中的花,嘴里念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我也喜爱梅花。”
宋怀归笑着摇头,看向她眉心的那抹朱红,开口问道:“你额间的花钿是从出生起便有的吗?”
安祉手指抵在额前,摇头,如实道:“不是的,我幼时生了场病,醒来后,就有了。”
沉默半晌,宋怀归看着她,轻声道:“姑娘可否让我看看你的灵脉。”
安祉将手递过去,宽袖堆叠在臂弯处,露出一节白嫩纤细的手腕。
在她印象中,幼年时,安祉贪玩,在水边嬉戏忽然掉入水中,被人救上来时依旧昏迷不醒,连着高烧了几日,直到一位老者路过,说有法子救她,奇怪的是,这法子却不能让人瞧见,安祉的爹娘虽有疑问,但救女心切,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等她醒来时额间就有了这抹朱砂。
老者只留下一句话: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情为因果,缘注生死。
宋怀归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她的经脉中似有异样。
似乎被人注入了一股神力,随着时间,这抹神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
这股神力除了救了她之外,还有何作用?恐怕只有那位老者知晓。
“道长?”安祉轻声喊他。
宋怀归收回手,道:“你经脉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它令你体质特殊,使你的身体会比旁人更好些。”
就连用来炼丹,铸剑,救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可谓全身都是宝。
他并没有将这些告诉她,怕她将来会用自己做傻事。
安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来也是,三天三夜未进一滴水,只捧了一把雪下肚还能不倒下去,恐怕连一位成年男子都未能做到吧。
安祉突然生了莫大的勇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声音轻轻的:“道长你说我的体质特殊,可您没说完,我幼时曾被一只断了腿的狐狸咬伤,血流到它嘴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它竟奇迹般地痊愈了,后来我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我告诉了爹娘,他们叫我千万别声张以免招来祸事。”
她看向宋怀归:“我想道长的本意应当也是如此。”
“只要道长肯教我,待我报完仇这一身精血尽数归于道长。”她把头垂了下去,耳垂泛着红,语气却带着执拗与决绝。
宋怀归怔住,试探着开口:“阿祉?我能这么叫你吗?”
安祉睁着眼睛,点头:“可…可以的。”
道长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无奈,却依旧温柔:“我要你这一身精血又有何用呢?”他摇头叹了口气。
“只不过…”
原本耷耸着脑袋的安祉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接下来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甘之如饴,欣然接受。
宋怀归轻轻一笑,声音略低,有些沙哑。
“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也说了待报完仇,那便到时再说吧。”
……
凝视着黑白两色旗子,唇畔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修长的手拈起光滑的黑子,按在棋形的眼位,
善于下棋的人,总是先要把握棋局发展的总体趋势;善于考虑的人总是能考虑到事情的长远发展。
毫无疑问,这局道长胜了。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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祉站在一旁看着道长和轻垚对弈,道长看似棋风冷静,难见杀招,实则深思熟虑谋远虑,攻而不攻待时机。
而轻垚棋风攻势汹涌,见招拆招,只可惜在最后一刻,太过急于求成,才会错失良机。
“对弈时最忌浮躁,明明有胜算却在得意忘形时掉入敌人设下的陷阱,最终功亏一篑。”
这句话是不仅对轻垚说的也是对安祉说的。
安祉听见他说:“密室里有摆放的古籍典寓,你若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多去看看。”
在之后的日子里,安祉晨起时练剑,午时就待在密室里不出来,除了不定时的去向道长请教不懂的地方。
起初,安祉不会用剑,道长就递给她一根梅枝练习。
“道长?”
安祉连着几天都没见着道长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后山,这里不似前山那般,后山的深处有一块汤泉,汤泉周围围满了石梯和几颗红梅。
山雾渐起,安祉没能看清,惊呼一声就掉了进去。
安祉惊慌失措的在水中扑腾,就当她以为会被淹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伸进她腋下将她提了出来。
腾出水面,安祉猛的咳了起来。
“你看清楚了,这水只到你腰那。”无奈的声音响起。
安祉寻声望去,看清楚说话的人的样子后,是宋怀归。
此刻,他和平常又有些不同。
宋怀归靠在岸边,撑额看她,银发尽数散开侵泡在水里,眼下泛着诡异的红,妖冶无比,一滴水顺着山根滑落鼻尖,最终滴进汤泉里。
安祉看着那滴水埋没不见,视线上移,这才惊觉,道长白色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被水侵湿,跟没穿一样,露出胳膊,胸膛,以及脸颊两侧的金色妖纹。
安祉一下子愣住,看着他的竖瞳,怯怯开口。
“道长……你,你不是人吗?”
安祉听到他极浅地笑了几声,他换了个姿势,靠在石头上。
“你觉得呢,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明明嗓音和平常一样,可她却听出些别样的感觉,蛊惑勾人。
“我……我”安祉不自觉后退一步,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宋怀归直了直身子,银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水中缓缓流动。
安祉这才看清,他的头发也比平常长了不少,估摸着长至地面。
实在是……太勾人了。
“你是狐狸么?”她听到自己声音。
宋怀归笑了笑,走近了,声音轻缓:“道长不是狐狸精。”与她对视,睫毛浓的几乎要扑出来,直直盯着她,勾人心魄:“是凤凰。”
他张开手掌,下一秒,手中出现了一把剑,通体呈银白色,剑身轻盈,剑柄上刻着凤凰尾羽,刃如秋霜,透着寒意。
“此剑名曰凤鸣,我将它注入了我一丝元神,它有一特点,不管是人是妖或是仙,它都能斩杀,唯独不会伤害它的主人。”宋怀归将剑递到她面前。
安祉有些讶然,定定地看着宋怀归,好一会接过,出声道:“给我的?”
宋怀归失笑道:“前几日你不是提起过不想用梅枝作剑了么,我想也是,如果一直让用梅枝定是不行的。”
所以你就去寻了这把剑。
3. 乐阳县
接着,宋怀归示意她将手指贴在剑身处。
“灵剑需要认主,滴一滴血上去,即可完成。”宋怀归说完又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将选择权交给她。
安祉低头看着凤鸣,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划破手指将血涂抹在剑身。
涂好后,凤鸣剑猛的抖动起来,周身散发着白光,绕着安祉转了一圈后又乖乖回到她手中。
宋怀归看着一幕,愉悦的笑了一声:“看来,它很满意你做它的主人,也不枉我将它寻来。”
“道长,这把剑没有剑鞘吗?”她问。
“你就是它的剑鞘,你想让它杀人它便杀人,你不想,它就是一把不开刃的剑。”他回答。
*
熙和三十六年,春三月,乐安县。
刚过惊蛰,除了凌雪峰常年冰天雪地,乐安地处偏南,草被丰富,春江水暖。
时至正午,穿过竹林后,一位身穿碧色衣衫的女子撩开面前的斗笠,询问一名村户:“老人家,请问这四周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老人放下手里的话,认真想了想,指着一处答道:“那,过了这个山头就是县里了,那儿应该有你说的地方。”
安祉抬头望了眼她指的地方,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给她:“多谢。”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安祉个高了点,杨柳细腰,出落的极为标致,瓷白色的肌肤晶莹如玉,衬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宛如秋水。
清风拂面,露出隐藏在额发里的朱砂,颜色似乎比三年前深了不少。
安祉理了理斗笠,一言不发继续上路。
不知不觉中,日头渐渐向西,安祉在城门口停下,抬眼望去,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此时正值春日,街上行人不少,街道两旁的商贩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还有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乐安县到了。
安祉抬脚走去,随便进了家客栈,比起其他客栈,这里的客人似乎要少一些,大多数都是只说话不吃菜,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说着什么……白货,黄货。
一进门,四周就投来了几道探究的目光,就连小二也不比其他客栈热情,这倒合了她的心意,远离喧嚣数年,她早已不再适应。
所以,这间客栈的不寻常,她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二,要一间房。”她放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声音淡淡的。
原本在记账本的客栈小二在她刚进来时就上下打量了一番,接过银子,立刻扬起一抹笑。
“客房有嘞,小的这就带您去。”小二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安祉嗯了一声,刚走到楼梯口,柜台又来了两个人,两个姑娘,像是急着赶路,有些匆忙。
稍微高一点的女孩对着另一个看起来年龄小一点的说道:“现在有些晚了,暂且先住下,明日再进京。”
安祉的目光只停留一瞬,转而移开,没再理会,头也没回上了楼。
木板不算牢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房间在里面,小二恭敬道:“那小的先去忙了,姑娘有事就叫小的。”
安祉点过头后。
房间的位置采光不好,昏昏暗暗的,好在安祉不怎么介意,只是有一点不明白,这里客人这么少,怎么安排这里。
她推门进去,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尘土味,不由得拧眉,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一下,薄薄的灰覆盖在指腹,怎么跟没人住过一样。
没人住过……她细细咀嚼着这几字。
安祉一顿,擦了擦指尖的薄灰,她慢慢地在房间里走着。
细细想来,从方才进门的时候起,这叫客栈的气氛就不太对劲,按理说这么大一的一家客栈,客房居然没人打理。
又想了想客栈门口的装修与店内的环境,似乎从进了这间房间之后,外面的声音几乎一点也听不见,隔音效果极好。
可不对劲出现在哪呢。
安祉的目光有些发寒,她突然想到楼下坐着的一些男人,当时他们嘴里说的什么?…
白货、黄货……
是暗语。
她想起来了,道长的密室内曾放着一本书,她随意翻了翻,曾看见上面记载着各路黑/道门派,其中就有这句话……黄货,是指未婚的姑娘。
那么一切的不寻常都合理了,为什么自己一进来所有人都投来了奇怪的眼神。这家客栈与人贩子是一伙的,为的就是将这些女孩贩卖到偏远地区,给那些找不到媳妇的人做媳妇。
她目光沉沉,如果真是人贩子,那她就更不能离开了,多少无辜的女孩在他们手里,倒不如来个扮猪吃老虎,看看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
果然,到了夜里对方开始行动了。
过道的走廊上,贼人鬼鬼祟祟的将窗户纸戳破,接着一缕迷烟缓缓飘进了进来,安祉早有准备,捂住口鼻,装模作样的晕了过去,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安祉听到其中一人说:“这次的货不错啊,定能卖个好价钱。”
另一个黑衣人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一下来了好几个姿色不错的,先带去林姐那验验货,要是黄货的话,必须加钱。”
“加多少啊?”
他比了个数字,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安祉藏在被子下的手渐渐紧握成拳,待会定让你们好看。
黑衣人将那些姑娘绑好一同送上了一辆马车,这迷药下的很足,等她们醒来怕是已经到地方了。
几辆马车陆陆续续出了城,路面坑坑洼洼不太好走,使车身摇摇晃晃的。
安祉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车帘看向外边,道路两边的植被长的很高,这里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更别说有人经过了。
她抬眼扫过车内昏迷的女孩,离她最近的,是今天后她一步进来姑娘,此时她昏迷着,脑袋靠在她身上,她用肩膀撞了撞她,姑娘眉头皱了皱似有醒来的迹象。
她并没有吸入迷烟,当时,她和那位年龄看起来小一点的女孩住在一块,深夜,她看了眼旁边沉沉入睡的女孩,叹了口气,实在睡不着的她打算出门透口气,所以吸入迷烟的不是她,她是被打晕的。
渐渐醒来,听见这陌生的地方,她不由得惊呼出声,幸好嘴被帕子塞着叫不出来,发出闷闷的声音,她惊恐地看着旁边的安祉,似乎是想问发生了什么。
安祉示意她看外面,黑衣人正驾车驱赶着马匹,丝毫没发觉车内的动静。
她身体安祉靠拢,她总觉得这位姑娘的神情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一间房屋面前,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闭了眼睛。
黑衣人将她们一个个抬进屋子,不一会所有的姑娘都被聚齐在一起了。
迷药的药效也在慢慢消失,一个个接连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任谁都会害怕,更别说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姑娘。
她们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顿时骚动不已,下一刻,一个黑衣人拿着鞭子冲了进来,怒斥道:“叫什么!不想活了是吗!”
他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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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林姐站在一旁,怎么看都是个年长妇人,生着一张长脸,眼角尖而向下垂着,唇薄的几乎看不见,周身气质稍显刻薄,此刻她冷眼瞧着,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物件。
下一秒,黑衣人视线投了过来,眼神像蛆虫一样扭曲,黏糊糊的盯着她,他笑了一声,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这个不错,先让我瞧瞧。”抬脚便她走来。
安祉冷冷看着他,心里盘算着时机。
正当他正准备将手伸向她时,坐在旁边沈鹿云靠了过来,将她往里一推。
明明她自己都怕的要死,居然选择保护她。
黑衣人怒目圆睁,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往她身上招呼,突然,安祉眼神一凝,直接挣脱手腕上的绳子,未等那人反应过来,拔出藏在腰间的凤鸣,直接斩断他手中的鞭子。
一剑封喉,男人眼睛死死瞪着,双手捂住脖子,血液喷涌而出,下一秒便直淌淌地倒了下去,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自两年前凤鸣认主时尝过一次鲜血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尝到鲜血的凤鸣抖了抖,似乎很是兴奋。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死了,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姑娘们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林姐尖叫一声夺门而出,嘴里喊着:“快来人啊,杀人了!”
安祉刀刃一转,挑开绑在沈鹿云手脚上的绳子,说了句:“我去引开他们,出去后一直往西,那是我们来时的路。”说完便冲了出去。
屋内一下冲出来七个人,各个杀气腾腾。
全部追在安祉身后,见没人盯着她们了,沈鹿云赶紧解开禾儿的绳子,再是其他人。
见跑的差不多了,安祉手握长剑,转过头来笑着看他们。
追她的人也停了下来,惊觉自己上当了,猛的回头,发现人都跑完了。
领头的人恶狠狠道:“臭娘们,你今天坏了我们的好事,我要将你大卸八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安祉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见此女竟然嘲笑自己,领头人瞬间暴起,挥刀劈向安祉,她侧身躲过,另一个人又冲上来,安祉借力腾空而起,猛的将那人踹飞出去,重重摔在树上,昏死过去,另外几人还未回过神来,安祉已经飞身上前,只见她身姿灵动如飞燕,杀人的剑法却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剑绕脖子一圈,一刀就划开了那人的脖颈。
剩下一人向后退去,余光瞥见还有两个女的躲在树后,猛的扑上前去欲挟持,却被安祉一剑刺穿。
他扑倒在地,喉咙嗬嗬作响,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身后一人腾空飞起,打算从她身后偷袭,沈鹿云看的心惊胆跳,呼喊声还没来的及喊出,只见安祉头也没回,偏头躲过他的袭击,一手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窒息感笼罩着他,使嗓音断断续续的。
安祉笑得温和,声音却是冰冷的:“下去问阎王吧。”
接着咔嚓一声,是骨头被扭断的声音。
沈鹿云跟禾儿朝她跑了过来。
她将凤鸣擦干净后收了回去,不解的问:“你们怎么还没走?”
沈鹿云脸上挂着红,似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小声说道:“毕竟是你救了我们,我们担心你……”
后来发现担心都是多余的。
“担心我?”安祉笑着问道:“不怕么?”
沈鹿云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在这个过程中安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摇了摇头:“我相信你是好人,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救我们了。”
4. 风信子
禾儿扯了扯沈鹿云的袖子,提醒道:“小姐,还有一个人……”
沈鹿云闻言,数了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由的咽了咽口水抬眼看向安祉:“好像是少了一个人。”
“林姐,逃了。”安祉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不追么?要是她回去将你的样子说了出去那你——”她越说越急,就好像该担心的人是她。
“不碍事。”
她挑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放长线钓大鱼。”
他们绑了这么多姑娘,又与这么大的客栈暗中往来,以京城这治安制度,单单就凭这么几个打手一手操办的话,如果说这后面没有人在背后操纵,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如果连最后一个人都死了的话,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沈鹿云顿时恍然大悟,赞成的点点头:“原来你考虑的这么远。”
天微亮时她们才回到了乐安县。
凌晨的乐阳县比白天冷清了许多,整座城被覆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极其岑寂。
三个人并肩走在街上。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沈鹿云问。
沉默一会,安祉才悠悠答道:“我会先在这里住几天,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了再进京。”
沈鹿云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们不能一道儿进京了,我娘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去见我爹爹一面。”
她继续说道:“以后你要是在京城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的。”神情还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安祉静静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讲述,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又惊又喜的陌生男声。
“云儿!”
沈鹿云听到声音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转头就看见自己夜思梦想的人。
安祉也跟着往身后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的男子,看着身型单薄清瘦,明明长相算是秀气却独独长了一副下三白,平添了几分小人感。
安祉偏过眼,反思道,自己怎么成了那以貌取人之辈,实在不该。
“那个……要不姐姐你先走吧。”
沈鹿云脸上挂着一抹红晕,眼神心虚的看来看去,安祉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秉持着不当电灯泡的原则,安祉决定先走为好。
沈鹿云跑了过去,声音不大不小:“阿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淮乡吗?”
“你走后,我一个人着实不习惯,所以……就来找你了,今日刚好赶到乐安,差点又要与你错过了。”
安祉不再理会身后,专注前面的路。
禾儿见自家小姐与阿江情深意长,便自觉地找了个地方坐着发呆。
阿江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向沈鹿云越发靠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怎么就这么命大呢……”
听到他说的话,沈鹿云还有些不明所以:“阿江你说什么?”
这边,安祉的步子猛地一顿,立即转头,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阿江面露狰狞,掏出袖口的匕首,向沈鹿云渐渐逼近:“为什么还要回来,乖乖跟着人牙子死在别处不行吗,非逼得我亲自动手是吗。”
沈鹿云吓的脸色惨白,拔腿便跑,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怎么会跑的过一个男人呢。
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抓着胳膊扯了回来。
想喊,嘴巴却被他死死捂住,刀刃苍白的光亮划过她的眼睛,重重刺向腹部,连捅好几刀后,阿江手像随手扔了一件物品那样将沈鹿云扔在了边上。
抬脚就想走,安祉终于赶到了,阿江刚一转头就对上安祉阴鸷的眼神。
一炳剑此刻就架在他脖子上。
男人瞬间不敢动了,安祉叫了一声禾儿,过了一会,禾儿才慌慌张张的从另一个地方跑了出来,刚一出来就看见地上那一滩血,以及自家小姐躺在地上,像是昏死过去一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还不快去将你家小姐腹部的伤口捂住!”她喊道。
反应过来的禾儿扑过去一手捂住沈鹿云的伤口,一边哭喊着:“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我。”
安祉摸出一颗止血丹药,眼神警告,“你要是敢逃,我就立刻送你去地府报道。”
说完就直奔沈鹿云而去,将丹药喂了进去后扯下一块衣摆上的白布,将她的伤口包住。
听到那句警告,阿江果然将脑子里的想法去掉了,沈鹿云是如何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的,他再清楚不过,这个女人要杀他确实轻而易举。
血是止住了,可沈鹿云现在的情况根本耽搁不了,必须先找个地方。
一不做二不休,安祉将她打横抱起,眼神冰冷:“敢跑你就试试。”
十足十的警告。
医馆刚开门,安祉抱着人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大夫还没从刚刚的睡梦中清醒过来,被这么一闯,瞬间清醒,惶恐道:“你你们是谁!”
安祉将人安置在榻上,情况紧急也顾不了了那么多了,拉着大夫的胳膊就往这边带。
声音焦急:“大夫,这是我朋友,刚遇上了歹人,麻烦您开一副药…”
听她这么一说,大夫也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赶紧上前查看病人的伤情后开了副药。
每日服用三次,只要没有刺激到情绪她便会无碍。
到了客栈,沈鹿云还昏迷着。
安祉这才想起了罪魁祸首,他确实没有胆量在她眼前溜走,虽是被禾儿这样一个小丫头看着,但她只要一喊,他连五米都没跑出恐怕就已倒地。
此刻,他已经大汗淋漓,额头上的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
安祉没说话,盯着他脚边那一滩汗液,整个房间异常安静,安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诡异。
“说吧,谁派你来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阿江哆哆嗦嗦的开口,没有承认:“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安祉也不恼,反而笑了一声:“不说?”她回头看向昏迷中的女孩,道:“你最好祈祷她没什么事,不然等待你的可比死难受多了。”
两天后,沈鹿云醒了,看到的先是安祉跟禾儿,再一转眼,看见了那晚的恶魔。
她吓得尖叫一声,看清楚对方的处境后,她松了口气。
只见阿江被绑在椅子上,精神极度紧绷下,他居然有些神智不清了,眼球布满血丝,发丝凌乱。
安祉撑着脑袋问他:“问了这么久还是不肯说吗?”
……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剑蹭的一下指在他面前,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发了狂似的大喊一声:“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
“们?”安祉眯眼道:“还有谁?”
阿江轻笑一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情激动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他盯着躺在床上的沈鹿云,又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要回京城,你不知道有人不想让你回去吗?”
“你要是死了,我就能拿好多好多钱,可你怎么就不去死呢!”他眼睛瞪的老大,像是要将眼珠子瞪出来才好。
沈鹿云剧烈咳嗽起来,腹部的伤口撕扯间又有几滴血珠染红了纱布,禾儿急忙上前安抚,拍了拍她的背脊:“小姐……”
安祉脸色一沉,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往外拖。
再留他在里面,沈鹿云恐怕会伤势加重,阿江已经疯了,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我靠近她就是为了阻止她回去,可她倒好,那短命的娘一死,她就要回京城,她有没有想过我的后果。”
安祉从这话里几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毫不犹豫地一剑命中对方要害。
她处理完一切事情之后回来。
沈鹿云已经好了很多,就是脸色比较苍白毫无血色。
见她回来,沈鹿云扬起一抹苦涩,问她:“姐姐是什么时候发觉他不对劲的?”
安祉沉了口气,接着将那天自己是怎么发现这个阿江有问题的告诉她:“那天,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说他是从淮乡来的,据我所知,淮乡地处偏北,穿衣款式应当与乐安不同,可你见着白日里那些行人的着装了吗,他说他刚到这里,可身上穿的却是乐安现今最时兴的款式,不管是布料还是花纹,一点也不像是连夜赶路的样子。”
沈鹿云闻言垂下了眼,气若游丝道:“我与他自幼相识,却不知他竟从那时起就开始算计我了……”她自嘲般笑了几声。
她自顾自地讲起了小时候。
“我幼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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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小孩都说我是个没爹的野孩子,都不跟我玩,说我会带给他们霉运,我拼命解释我不是没有爹的野孩子,可他们更加变本加厉般上手推了我,说道:“谁不知道你娘还未成亲就生下了你,丢人!”他刚说完就被阿江推倒在地,阿江挡在她面前将所有不好的话都一一骂了回去。”
她想到这又咳了几声,接着说道:“后来等我长大了,我娘却没了,她说我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可能是忘了来接她,她嘱咐我一定要去京城沈家”她摸出一块帕子和一根簪子。
“这是我爹和我娘的定情信物。”
她恨,原来心里想象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如果真的爱她和娘,那为何18年来从未探望过她们一次,早该明白的,只是从前一味的蒙蔽自己罢了。
信念一旦崩塌,那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安祉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将心彻底敞开。
沈鹿云落下泪。
“原来,你比我难多了。”沈鹿云将东西递到她手里。
安祉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你给我好好活着,我不需要你帮我!”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沈鹿云却笑的温柔:“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我也有私心的,姐姐。”
安祉看着她继续说道:“我娘身体一向很好,却突然病故,仔细想想是有人想害我们,却性差阳错让我逃过一劫,我恨他们所有人,可是姐姐,我没有你聪明,又如何能斗得过呢。”
所以,我愿意将身份借给你,了却你我心中的遗憾。
她看向禾儿,向她招了招手。
“来…过来。”
禾儿脸上布满了泪水,在听到小姐叫她时赶紧跑了过来。
“禾儿,以后你就跟着她罢。”
禾儿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听从她的话点了点头。
沈鹿云眼神看向外边,一场场走马灯在她眼前划过。
她好像看见娘亲来接她了……
沈鹿云是含着笑离开的。
*
安祉将她葬在了一大片风信子花下,看着被风吹的前后摇摆的花枝,一言不发。
禾儿在旁边低低啜泣着。
安祉问:“禾儿,你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
禾儿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安祉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朵花。
禾儿有些不安,过了一会,安祉的声音传来:“你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姑娘……”就算再怎么不懂,听到这话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禾儿是沈鹿云在来的路上从她父亲手上救下来的,她家穷苦,他的酒鬼父亲便想将她卖给一个老光棍换一些银钱,她实在是怕的紧,母亲夜里给她偷偷开了门让她逃出去,谁知,第二天还是被抓住了,被打的半死。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老光棍很是气愤,收回了给她父亲的十两银子,她父亲见到手的钱飞了愤怒不已,打算将她打死算了。
碰巧的是,沈鹿云路过此地,出手阻止,硬是给了十两银子才将她带出来,后来,禾儿就一直跟着沈鹿云了。
禾儿不明白为什么安祉突然要赶她走。
“姑娘。”禾儿跪了下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赶我走?”
安祉将她扶起来。
万里无云,和煦的阳光洒在地上,这里没有乐安县热闹。
她叹了口气:“我并不是非要赶你走,你也看到了,鹿云的死,如若你跟着我回去,我怕会害了你。”
她看向禾儿,语气平淡:“三年前,鹿山村被屠,我此番进京就是为了找出真凶,我是幸存的那一个,也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如果你跟着我,我怕你会受我连累。”
“若你愿意做个普通人,我将为你开一间铺子,也比跟着我去冒险强不少。”
禾儿却坚定地摇头,认真道:“我这条命是小姐救的,她让我跟着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姑娘而去,要杀要剐他们来便是了。”
“我现在除了在姑娘身边又能去哪里呢,姑娘,我只有你了……”
说完,她忐忑的等着对方的回复。
过了半晌,安祉道:“别哭了,我带着你便是。”
5. 尚书府
日落西山,临近傍晚时,二人才回到客栈。
白日里两人一直在忙着为沈鹿云安葬,没怎么用饭,伤心归伤心,只有好好吃饭才有力气进京报仇,禾儿问掌柜的备饭去了,安祉独自坐在桌前。
沈鹿云的娘亲说,她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的目光有些凝重,接着烛火仔细摩挲着那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簪子,金丝嵌玉花珊瑚宝簪,花瓣生动鲜活,金丝精工细琢,红色的珊瑚镶嵌在花蕊之中,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一看便知是华贵之物,更多的则是主人的精心挑选。
十八年前,户部尚书沈玉安去平阳考察,途中遇见了沈鹿云的娘亲洹娘,此时洹娘十七,正是生的如花似玉般娇艳,两人一见如故,不久后便走到了一起,可惜好景不长,沈玉安收到圣指命他立马回京,走前,沈玉安思索再三,并将自己的身份告知洹娘,并答应她自己会来接她后
便纵马而去,只留下洹娘日日睹物思人。
沈玉安走后不久,洹娘便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并暗自决定一定要生下来。
纸终究包不住火,洹娘有身孕这事还是被家人发现了,父亲严厉要求这孩子不能留,洹娘不依,家里人便将她锁在材房里,趁着夜晚材房年久不牢固,洹娘捂着肚子逃了出去,并一人来到了淮乡,独自生下沈鹿云抚养长大。
洹娘抱着孩子苦苦等着沈玉安,这一等便是十八年。
她不是没想去找他,可是山高路远,沈鹿云还年幼受不了这跋山涉水的,命运坎坷,日子一长,洹娘身体大不如从前,直到临终之前都没能见到心上人一面。
就连沈鹿云都没能活着走到她爹那。
安祉慢慢攥紧掌心。
沈鹿云死的不清不楚,那个阿江嘴里说的那人又是谁,害死沈鹿云的,与十六年前屠杀鹿山村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切答案,或许借着鹿云的身份来调查似乎是最方便。
门外传来脚步声,禾儿端着两碗粥推门进来,低声说道:“姑娘一天都没吃过东西,这会儿应该饿了,我让她们备了点菜,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她将自己那碗放置在桌上,复又将另一碗递给安祉。
安祉接过,却半晌没动静。
禾儿也饿的厉害,但见对方没有动筷,也没有喝。
安祉瞧了眼禾儿,这姑娘胆子小,但这不怪她,毕竟禾儿今年也不过十四。
无奈的笑了笑,温声道:“喝吧,待会凉了。”
闻言,禾儿红着脸连连点头,脸都埋进了碗里,
待她喝完,安祉将自己手中那碗粥推了过去,禾儿擦了擦嘴,一脸的不知所以。
安祉:“我不太饿,你把这碗也喝了吧。”
禾儿摆着手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她羞愧着低下头,安祉则是笑了笑:“你还在长身体,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上京,为你家小姐讨回公道。”
安祉来到窗前,一轮明月挂在空中,一如三年前。
……
宋怀归站在竹舍外,银白色的月光映在他眼眸中。
那日,她红着眼眶突然开口问道。
“道长…我很像你那位故人?”
还不等他回答,她便匆匆离开,好似不敢听到他的回答。
一阵风袭来,带着片片花瓣,落入他袖口上,他垂下眼,嗓子里溢出一句若有若无的傻瓜。
轻垚轻手轻脚走过来,声音带着委屈:“师父,您真的要下山吗?”
宋怀归笑着叹了口气:“凌雪峰有你打理,为师放心。”
轻垚一向清楚,宋怀归一旦决定了的事,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可是,归隐凌雪峰不再问世也是师父的决定,这次却打破了。
这三年来,宋怀归虽然态度和以往一样,但他能看得出,师父对安祉姑娘总归有些不同,怎么说他也是跟着师父生活了那么久,要是连这都看不出,就不用说自己是他唯一的徒弟了。
*
待安祉禾儿二人到了上京,是三日后。
安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将通关文牒递给城守,随后进了上京,上京果然繁华,禾儿一瞬间便被迷花了。
城内河流流贯,陆路四达,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茶坊,酒肆,庙宇,粼粼而来的马车,川流不息的行人无不反衬着京城的泱泱盛世。
禾儿还在感叹,安祉已经收回来了目光。
禾儿看着那张与自家一摸一样的脸,有些失神,好几天了她还是不太习惯,怎么能有人把模样变成另外一个人。
易容术,还是安祉在凌雪峰时,道长教给她的,没想到作用来的如此之快。
她缓缓道:“先找个客栈住下吧,明日一早随我回府。”
“是,小姐。”
客栈位于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住着的多半都是些城内的有权有势的贵族子弟或谈生意的人,这些人知道的不仅多,要是想传播一些东西,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安祉下了楼,走到柜前,掌柜是一位穿着石青色杭稠直凝的圆胖中年男子,正低头记着账本,瞥见有人朝这边走来,下意识问:“姑娘,有什么需要吗?”
见人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掌柜抬头就看见柜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这姑娘看着不像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约莫十七八岁,杏眼圆圆,眼尾上翘,唇红齿白,称不上有多绝色,但却是越看越招人喜爱。
安祉微笑道:“掌柜可知尚书府沈玉安?”
此话一出,不等他回答,身后一男子从楼上下来,就听见一个姑娘问声细语的声音,他便开口说道:“户部尚书沈玉安?你找他有何事。”
安祉回头,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月白锦缎的年轻公子,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矜贵的公子哥,顿了顿,眼前闪躲支支吾吾。
那男子见她这幅模样,眯了眯眼,看他这模样越看越眼熟,他一怔:“你和沈玉安什么关系,怎长的这般像。”
听到他的声音,周围安静一瞬,转又喧嚣起来,各个伸着脖子朝这边看,似是想看清这姑娘的模样。
那男子弯下腰,盯着她这张脸,只觉越看越像。
见差不多了,安祉洋装心虚又紧张的模样跑开了,公子一愣,又笑了起来,心道,这不会真是他沈玉安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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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祉回到房间,嘴角含着笑,禾儿走了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安祉手指摩挲着杯沿,抬眸:“从今以后,你就称呼我为小姐,不可再叫姑娘,以免露馅。”
禾儿点头:“知道了,小姐。”
次日晌午。
穿过一条街道,尽头筑立着一座高大的府邸,门匾上写着“尚书府”三个字,看样子,就是这了。
安祉看了眼蹲在石头上打盹的小厮,笑着走过去,轻拍了拍肩膀。
原本做着美梦的小厮被人打搅了睡意很是不爽,偏了偏身子,又睡着了。
“老爷来了。”
小厮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嘴里喊着“老爷您来了!”
滑稽又搞笑,禾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厮听到笑声,左右看了看都没看到老爷的身影,却看到两个丫头,顿时怒火中烧。
扬手就要打过去,却被安祉稳稳抓住手腕,接着从包里拿住一块碎银,她声音轻缓:“小哥,我们并无恶意,我们只是来见父亲母亲的。”
那小厮还没反应过来,看见银子两眼放光接下,待反应过来后,狐疑地绕着安祉转了一圈:“你谁啊,你爹娘可不在这。”他指着门匾:“这是尚书府,你走错了吧。”
安祉却摇了摇头:“是不是走错了,你进去回禀一下即可。”
小厮有些不愿方才又收了人家的银子,只得不情不愿的去了。
沈夫人正站在池边喂锦鲤,沈家大小姐沈落姝正躺在躺椅上喝茶赏景。
小厮跑了进来,小声道:“夫人…外边来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说、说是来认亲的。”
苏婉箐神色一变,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认亲?”她冷笑一声,吩咐道:“何时听闻我沈府又多了这么个女儿,怕不是哪里来的乞丐,不必理会,打出去便可。”
小厮领命离去,过了一会,又折返回来。
苏婉箐皱眉:“不肯走?”烦躁的甩了一大把鱼食。
小厮咽了口唾沫:“回…夫人,对方说,要是今天见不到您和老爷,她就在门口站着,让来来往往的人看得清楚些。”
苏婉箐面色铁青,却依旧无所动。
沈落姝放下手中的糕点,走了过来,出言提醒道:“娘,现在外面在传爹在外有一女儿,她要是站在那里,这人来人往的,谣言恐怕会……”她没再出声,但意思不言而喻。
苏婉箐舒了口气,没了方才愠怒,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让她进来。”
小厮领着安祉禾儿进了宅门。
整座府邸富丽堂皇,下人干着手中的活也不忘偷偷看一眼来人。
到了正厅,一中年妇人坐在紫檀竹节纹扶手椅上,不过她看着远比她岁数年轻,皮肤甚至是白皙光润的,丝毫不见衰老,一身宝蓝如意蜀锦裙,腰间系着一根桃红色丝带,头戴青玉珍珠玉冠。
安祉轻轻行礼:“小女沈鹿云见过夫人。”
苏婉箐手持茶杯,居高领下地看着她,许久,她声音轻蔑:“抬起头来。”
安祉一袭白衣站在殿中央,三千青丝如瀑垂腰,眼波流转,显得佳人容貌姣好,白玉无瑕。
6. 沈玉安
看清面容那一刻,苏婉箐镇静的面庞出现一丝裂纹,拿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眼珠仿佛粘在她身上,一动不动,沈落姝看着母亲的神色,不悦地瞪了眼安祉,又唤了声母亲。
苏婉箐收回目光。
她仪态端庄,缓缓走到安祉身边,不屑道:“这里可是尚书府,不是你招摇撞骗的地方,沈府的女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
当年,沈玉安接到圣旨与她成亲后便心事重重,眉头就没舒展过,起初,苏婉箐只当他是事物繁忙,后来却发现他总是盯着窗外走神。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暗中命人前去平阳调查,这一查可不得了,身为是副都御史苏府嫡女的苏婉箐,决不允许有人威胁她的地位。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苏婉箐从小被捧着长大,哪里会允许丈夫的心被人夺走呢。
她找到沈玉安,并表示自己毫不介意接洹娘回来,沈玉安大喜,觉得自己娶到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
沈玉安满心欢喜的等待着下人去平阳接回洹娘,却只等到了她早已离开平阳的消息,他连连叹气,又命人去平阳找人,却依旧一无所获,后来他只觉这是天意,便也随他去了,不再提起接人回府的事。
苏婉箐查到了洹娘的去向,并命人盯着,只要她不动不好的心思,她便不会害她。
她眯着眼暗想道,他早命阿江动手,谁知“沈鹿云”竟毫发无损地站在她面前,难道她是冒充的?
安祉扯起唇角,人畜无害道:“冒充朝廷命官之女可是死罪,鹿云只是想遵从母亲临终前的心愿,这杀头的罪鹿云是万万不敢碰的。”
沈落姝冷哼一声:“我沈府家大业大,谁都想来碰运气,况且,我可从未听说父亲除了我还有其他女儿。”
安祉看着她,不语,唇角带着淡淡的的笑意。
沈落姝被盯的炸毛,怒视道:“你盯着我做什么,难道被我说中了不是。”
安祉却只觉得好笑,她摇头,这就是世家大族培养的嫡女吗。
“按我朝律法,冒充朝廷命官之女可是欺君之罪,难道你是质疑皇上昏愦吗?”她声音不轻不重,却是实实在在砸进了沈落姝心里。
她面色赤红,急声辩解:“你胡说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苏婉箐咳了一声,斜了一眼沈落姝。
沈落姝被母亲斜了一眼便蔫了下去,将头偏向一边。
“姝儿年幼,口无遮拦让人误会了去,你别往心里去,既然你都说了,今日就暂且在府上住下,待老爷回来才好安排。”她脸上挂在标准的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吩咐道:“莲香,丹蕊,带她们到西院住下。”
立马走上来两个丫鬟,接过禾儿手上的包袱,便带着她们往西院方向去。
安祉行了一礼。
苏婉箐霎时沉了脸,阴沉的盯着沈落姝。
沈落姝被盯的委屈,眼泪要掉不掉,苏婉箐轻喝一声:“不许哭!”
沈落姝愤然道:“娘,你就看着她这么说我。”
窗外传来一阵轻风,将桌上的芙蓉糕扬起一层末子。
苏婉箐看着她:“方才你同她争什么,无论她是不是沈鹿云,你,都是沈府嫡女,她自幼在偏远地区长大,一介乡野村妇能有什么手段。”
她看向旁边站着的的李嬷嬷。
李嬷嬷点点头,心领神会后退了出去。
两个丫鬟将安祉二人带到西院,跨过门坎,映入眼帘的就是满院的杂草,看样子许久没人居住。
莲香敷衍的行了一礼,解释道:“只有这儿能住人了,姑娘要是觉得不妥的话奴婢也没办法。”
“并没有不妥之处。”安祉拿过包袱。
“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看样子,这满屋子的杂草只能她们自己收拾了,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安祉将包袱递给禾儿,将衣服袖子撸了上去,颇为洒脱道:“来吧禾儿,把包袱放屋里,我们得在天黑之前打扫完了。”
禾儿闻言,跑进屋内将桌上的灰擦干净,才把包袱放在上面,转头跑了出去。
莲香靠在柱子上看着忙碌的两人,轻嗤道:“这两人真傻,你说,以后我们不会要伺候她们吧。”
没听到丹蕊回复,莲香回过头去,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丹蕊变成了李嬷嬷,而丹蕊则站到了一边。
莲香慌张的行礼,声音有些惶恐:“李……李嬷嬷。”
李嬷嬷冷声道:“慌什么?你做的很好,只是你说错了,她们不会留下。”
莲香悄悄抬眼,低声答道:“是。”
李嬷嬷招手示意她走近些,莲香会意,两耳朵侧了过去。
*
不一会,莲香便抱着新被褥过去。
见安祉瞧过来,她开口解释道:“夫人命我为姑娘添床新被褥。”
安祉在她心虚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挪开了,点头应许。
禾儿擦了擦汗,看着莲香的背影莫名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她只好询问安祉:“小姐,我们的包袱还在里面……”
安祉将手中握着的一把杂草扯下,用手背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挽至耳后,笑了一下,示意她放心。
见她都这样说了,她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
李嬷嬷将东西交给苏婉箐,回道:“莲香那丫头说,她两的包袱除了这两样东西之外都是些衣服和碎银。”
苏婉箐将信摊开,看了一会,笑了起来:“我就说,她来这里要是没有什么实际点的东西证明自己的身份我是不信的。”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李嬷嬷实相地凑了过去。
“那个阿江到了乐安后就没了消息,你派人去打听一番,若他还活着就给带过来,如若他当真背叛了我……”她用手朝脖子那比了个杀的手势,眼神阴狠。
李嬷嬷走后,苏婉箐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当初要不是怕被沈玉安察觉,她早就将大的小的一块处理了,留到现在令人费神。
过了午后,日渐西山,橙黄色的暖阳从院中央斜洒下来。
沈玉安穿着官服乘坐马车回到府中。
苏婉箐早早候在门口,每次沈玉安回家时便有人接应。
沈玉安面色凝重带着些不悦,苏婉箐捏着他的肩膀轻声询问:“老爷,今日是不是遇到了点糟心事?”
沈玉安叹了口气,大手抚上苏婉箐的手背,粗粝的手掌摩挲着。
“今日在朝廷上,年成业那老东西也不知道是在哪听了些谣言,竟说我在外居然有一女儿!”
他像是气极,眉头皱成一道川字型。
苏婉箐神色复杂,犹豫着要不要说,沈玉安像是看出她有话要说,便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她走到沈玉安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抿了抿了唇,最终开口道:“依妾身看,是有人故意这般。”
“嗯?”沈玉安道:“此话怎讲?”
“今日府上来了两个丫头,其中一个丫头说是来认亲的,妾身问她有何证据证明,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妾身想着,现在外面都在传这档子事,怕她出去胡说八道,倒不如等老爷回来定夺,此刻就在西院。”
沈玉安捻着胡须,若有所思道:“竟有这事。”他脸色沉了下来,轻哼一声:“老夫倒要看看是何人要毁我声誉。”
他气匆匆来到西院,一进门便被一道身影定格住。
院子的杂草被清理的差不多了,花被留了下来,此刻安祉正弯着腰浇水,斜阳正好洒在她的侧脸,一瞬间好似多年前的记忆重现。
他轻声唤了句“洹儿”
沈玉安一瞬间陷入了回忆,在他的记忆深处,也有一个女孩喜欢摆弄花草,记忆与现实重叠,叫人分不清真假。
这时,安祉回过头,将沈玉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原本还有些气愤的他在看清脸的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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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突然有些迷茫。
从沈玉安气匆匆跑来时,安祉便察觉了,利用禾儿说的,便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安祉站了起来,脸色带着对父亲的好奇与期待,站着一动不动。
苏婉箐此时也走了过来,看见沈玉安的反应,她有些不悦。
“老爷?”她唤了声。
沈玉安回过神,看了眼安祉,又问苏婉箐:“这位是?”
“这就是今日上门认亲那女孩,老爷。”
沈玉安“哦”了一声,转而探究的看着安祉,安祉见状,提着裙摆走上前来。
水润润的眼珠子看着沈玉安:“你就是娘亲说的爹爹吗?”
“你娘叫什么名字?”他脱口而出。
安祉笑了起来,露出细小的白牙,她回道:“我娘叫黎洹。”
沈玉安呼吸急促,眼眶染红。
苏婉箐朝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立即出声道:“老爷,单凭一个名字证明不了什么,不如先到大厅去?”
沈玉安觉得有道理。
“你可有证明自己的物件?”
安祉点头:“娘留给我了一样东西,我带来了。”
那就先到前厅再说吧。
沈玉安与苏婉箐去了前厅,李嬷嬷则是偷偷跟着安祉。
安祉翻找着包袱里的,从一开始的轻松到后面越来越急,恨不得把包袱翻过来找。
“禾儿!东西呢?”安祉猛的抬头看向禾儿,像是要将她盯出个窟窿。
禾儿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头摇的像拨浪鼓,声音染上了哭腔:“我…我不知道,我一直拿着的啊。”
“东西你拿着你居然把它弄丢了,你要害死我啊!”
“你只会拿我撒气,东西不见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李嬷嬷见两人争吵不休,嘴角咧出一抹得意的笑,才回到前厅。
沈玉安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仿佛有心事般,李嬷嬷和苏婉箐视线在空中交汇,苏婉箐眼底的笑意更深。
沈玉安突然开口:“她们怎么还没来?”
苏婉箐朝外边看了眼,太阳要下山了,只留半个身子在山尖上,她疑惑道:“这么久了……”
她轻声将疑问说出:“会不会是并没有什么东西……”
沈玉安脸色越来越沉,没有什么比欺骗来的实在,从期待到失落。
“父亲。”
两人抬头,安祉朝大厅走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苏婉箐顿感不妙,不解的看向嬷嬷,两人皆是懵圈的状态。
安祉轻轻行礼,开口解释道:“鹿云从小没进过这么大的房子,不识路来的晚了些,还望父亲莫要怪罪。”
说着,她将簪子从袖口取出,交给沈玉安。
沈玉安从她拿出簪子那一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握着簪子的手轻微颤抖着。
“是…这是我送给洹娘的东西……”他神色有些激动。
安祉成热打铁道:“父亲,母亲交代我一定要找到父亲,这是她的心愿。”
沈玉安站了起来,急忙问道:“你母亲现在何处?”
闻言,安祉低着头落下两行泪水,咬唇不语,沈玉安急了,出声安慰:“好孩子,你母亲呢?”
安祉慢慢抬眼,通红的眼眶望着沈玉安,所有答案都写在了这双眼睛里。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沈玉安踉跄两步。
安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父亲您走后,母亲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家里人逼着她喝堕胎药,她不肯,独自逃了出去,生下了我,将我抚养长大,她一直在等你啊父亲,直到一年前,母亲在临终前都还念着父亲你。”
临终前三个字一出,沈玉安仿佛被击垮,热泪从眼眶里流出。
父女俩哭成一团,禾儿站在后面,也默默流着眼泪,这感人的气氛一下熏染到了下人,不少人偷偷抹眼泪,唯苏婉箐气得牙痒痒,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7. 年无恒
意料之中的情况不仅没发生,甚至更糟糕,苏婉箐只好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她上前握住安祉的手,泪眼婆娑,俨然一副慈母模样:“回来了就好,要是你一早便把东西交与我,就不会有这些误会发生了。”
苏婉箐面上浮现一丝失落:“也是,我毕竟没有抚养过你,你对我不亲也是情之有理的。”
好大一出戏,事实已证明,即使在最后一刻都要说出这样一句看似简单却又令人多想的话,这话该如何回,明明有证明自己的物件却藏着掖着,反倒是显得自已对这位母亲不满,小家子肚量。
安祉止住了眼泪,略带歉意道:“不是孩儿故意隐瞒,父亲送母亲簪子时还未娶亲,我怕您不认得……”
苏婉箐眼皮跳了跳,握住沈鹿云的那双手不自觉微微收紧,嗔怪的看了眼她:“你这孩子。”
沈玉安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孩子,当年一别,洹娘竟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洹娘温婉甜美却又古灵精怪,不似名门闺秀的循规蹈矩,她活跃娇俏,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一对月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像一朵向日葵般阳光明媚。
女儿在容貌上七分像自己,三分像洹娘,性格上却是更像自己。
“云儿既然回来了,那便是天大的好事,吩咐下人将屋子好好打扫干净。”沈玉安道。
安祉轻轻行礼:“那云儿就先下去了。”
沈玉安嗯了一声。
苏婉箐隐在袖中的指尖掐入掌心,沈玉安虽面上不改,但不可否认,当年与她成亲时他的神色就有些不愿,甚至成婚后那一年与她分房睡,一年后两人的关系才进一步,方才沈鹿云那一句便是戳在了他的心窝子,渐有些不满,她只好按耐住心中的情绪,面色如常。
回去路上,禾儿想开口,安祉看出来了,比了个嘘的手势:“回去说。”
屋内光线通明,烛光跃动,四壁照的一片明亮。
苏婉箐的手不重不轻的放在沈玉安的肩上,细细揉捏。
见他眉头不展,苏婉箐坐到旁边,问:“老爷在想什么呢?”
沈玉安偏头看她,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苏婉箐的手背,目光柔和:“这么多年你陪在我身边,幸苦你了。”
苏婉箐依偎在沈玉安怀里,摇头轻笑道:“都老夫老妻这些年了,怎还说这些,婉箐不觉辛苦,只求伴在老爷左右。”
沈玉安手放在她背上顺了顺,悠悠道:“如今云儿回来了,恐怕未行过及笄之礼,不如择个日子,也好将外边的谣言打破。”
苏婉箐身体僵了一瞬,只一秒又恢复正常,她坐直身子,不悦并没表现出来。
“及笄自然是要办的,只是云儿刚回来,舟车劳顿,此事还急不得,待她习惯了府中的生活再做安排吧。”
沈玉安已躺在了榻上了,觉得此话并无道理,就应了下来,他闭着眼睛:“那云儿这事就由你来操办吧。”
“是。”苏婉箐勾了勾唇
*
禾儿眼望着安祉,弱声问道:“小姐…方才为何要演这么一出戏啊,我还以为东西真丢了……”
安祉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答道:“禾儿,白日时你也看到了,这沈夫人对我们戒心很强,明明不希望我们留下,却派莲香给我们送来新的被褥。”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屋檐下挂着的灯笼。
“她派人将鹿云害死,这样一个狠角,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今日我在她表现表现的很自然,所以她笃定我定有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后面她又派身边的李嬷嬷来观察我,所以我才和你演了这出戏,还没来的及跟你商量。”
禾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安祉将窗户关上,烛光映在她脸上。
“今日她将我们想的太过简单,往后定会想方设法来对付我们,所以你定要多一份戒心。”
禾儿点头应道。
次日一早,李嬷嬷便带着几盒首饰以及一箱衣物,还有父亲送来的一些银两。
李嬷嬷命人一一将其打开,分量倒是不轻,那几盒一打开便是夺目的金钗,玛瑙宝石手镯,无一件低调的之物,拿着手上都是沉甸甸的,下人眼睛都看呆了,纷纷交头接耳:“夫人对这娘子真是用心。”
“就是就是,简直比对亲生的还好。”
李嬷嬷面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让她们说了一会才出声。
抬手招来两个丫鬟,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莲香和丹蕊。
这俩伶俐懂事的丫鬟,此刻正站在安祉面前,给她行礼。
送来的两个丫头,穿着得体,一袭藕色齐腰儒裙,头发盘成双丫髻。
莲香一如既往,礼行的敷衍,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怕是觉得这位新来的小姐无势,又加上自己本是夫人身边的丫鬟,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丹蕊与她不同,她神色淡淡,行礼时规规矩矩,从进门开始就像什么都与她无关,就连其他丫头看到那匣首饰时发出惊呼,都未曾让她瞧过来一眼。
比起她,莲香的秉性便好猜的多。
既然是苏婉箐派来的,不管怎样,该有的戒备心都不能减少。
禾儿站在身后,莲香投来挑衅的目光,她真的挺讨厌这个莲香的,索性也不装,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安祉却觉有些好笑,摆摆手,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人都走后,安祉将苏婉箐送来的首饰一一装进抽屉中。
禾儿略带疑惑,道:“小姐,这么多首饰怎么都收起来了。”
安祉将东西都放好,只拿出一些银两,拿在手上颠了颠,这些东西远没有银两的作用大,她转过身,抛给禾儿一锭银子。
“这些东西看着是不是金贵无比?”她指着柜子里那几盒首饰问。
禾儿如实点头,安祉接着说:“苏婉箐叫人送来这么些东西,华丽无比,一看就是下了血本,可是这点东西对于她来说只有利而无害。”
“这几盒首饰不是金的就是玛瑙宝石,款式更是复杂,一看便知是出席重要场合穿的戴的,若我刚一回来便把这些穿在身上,出去让人瞧见只会让人觉得沈府新来的沈二娘子没见过世面,攀上一个有钱的爹便什么好东西都往身上招呼,若我不穿不戴,外人便会觉得是我对嫡母心生不满,而今天下人们也瞧见这一切,只会觉得是我心高气傲,不识好歹。”
禾儿挠挠脑袋,满眼担忧,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安祉一笑,冲她抬了抬下巴:“我们现在出府。”她勾手,示意她跟上。
出了府,安祉领着禾儿进了一家罗裳坊,挑选了几件正常的衣物,与苏婉箐送的衣裳比起来倒是黯淡了不少。
又挑了些寻常首饰。
又将禾儿那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麻衣换了去,挑了几件清新可人的衣裳,禾儿生了一张小家碧玉的脸,秀气小巧,清新淡雅的配色衬的整个人玲珑可爱。
禾儿见她又要为自己买首饰,忙不迭的摆手制止:“小姐,够了够了,多了穿不下。”
安祉不听,又拿起一只蓝星花样式的绒花朝她头上比了比,颇为满意,作势就要给钱。
禾儿急忙上前阻止,脸上染着红晕,声音又急又软:“小姐,买的够多了,我只是个下人。”
安祉闻言,认真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我的下人,我把当做我的妹妹,况且我并不是来当这个尚书府小姐的,我是为了鹿云也是为了我自己。”
禾儿震惊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祉又道:“所以,在沈府面前你我是主仆关系,但是私下里你我就是姐妹。”
“知道了?”
禾儿笑了起来,点头:“知道了。”
安祉结了账,与禾儿出来时迎面撞上一公子,她本想着让一下,谁知她往右,他也跟着往右,她朝左边走,他也跟着朝左边走。
她有些无语,索性站着等对方先过去,谁知,那人就直直站在她面前,丝毫没有过去的意思。
“公子,我都让您过去了,难道要我把这门框拆了您才肯过去吗?”她抬头,就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你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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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几日就将我忘了。”那人啧啧叹气,好似被心上人辜负了一样。
安祉:“……”
那人一开手中的折扇,便开始自顾自介绍起自己。
“我姓年名无恒,字惟士,能文能武样样精通,这模样更是一等一的好。”说完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安祉,神色得意极了。
谁知,安祉只是微微一笑,抬脚就要走。
年无恒懵了一瞬,收起折扇就跟了过去,手下意识便想去碰她肩膀,安祉眼神凌厉,侧身一躲,他便扑了个空。
安祉面无表情:“公子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副登徒子的模样,禾儿也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他有些无措,再次开口询问:“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安祉盯着他这张脸若有所思,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人不就是前几日在客栈问她与沈玉安是什么关系的人吗?
这人穿着华贵,手中那把折扇的扇柄是由紫檀木制成,上面雕刻的狐狸花纹更是栩栩如生,扇面竟是赤金的,色泽明亮。
他不仅直呼沈玉安的全名,那日他知道的看起来并不少,于是,她“哦”了一声,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
看见她的表情,年无恒眼神期待,还不等她说出他是谁便自己说了出来。
“我就是那日在客栈与你说话的人。”
她浅浅勾唇,道:“我想起来了。”
年无恒视线投向她手中拿着的衣裳,折扇掩面,便将心中想问的话问了出来:“你竟然真的沈玉安的女儿,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倒是只见过那个叫沈落姝的。”
这人还真是八卦。
思索片刻,安祉才告诉他:“我自幼不在上京长大,公子没见过我也属正常。”
安祉仪态得体,说话也并无不妥,她心想,要是让他看出点什么,恐怕不出一日,整个京城便知晓了。
过了会,安祉眼珠子一暗,她笑着问他:“公子是何人,为何知晓这么多啊。”脸上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好奇的看着他。
水润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年无恒轻咳一声,看似在思考,实则在想自己那个角度最帅,全方位露出锋利的下颚线。
身形站的板直,故做严肃道:“我乃国公府年成业的嫡子年无恒,以我的家风来说,自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知晓这些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安祉觉得有些好笑,她惊讶道:“你竟是宁国公之子。”
“嗯哼,我看你是沈尚书之女才告知于你的。”就差把得意两字写脸上了。
“那你知道这京城的世家贵女吗?”
怎么说起这些毫不相干的事了,年无恒先是一懵,再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登时反应过来,她自幼在别处长大,自然不认识这京城的世家之女,现在她回来了,再怎么也不可能不结识些姑娘吧,难道整日闷在家里吗?
他道:“有啊,这京城的世家贵女不算多,倒也是有那么几位的,陇西李氏,李若瑶、博陵崔氏,崔莺莺、范阳卢氏,卢雪凝。”
安祉细细听着,见他说了一通,却没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个姓氏,不免有点急了:“还有呢?”
还有?还有谁啊,年无恒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谁,头微微扬起,绞尽脑汁的想。
忽然,他一拍折扇,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有一位,南阳叶氏,叫叶……叶叶叶若黎!她自幼体弱多病,身体不好,非必要场合就不出面,所以印象不深。”
她松了口气,但当下最重要的是该以什么理由才能见到这位叶若黎呢?
年无恒又道:“这段日子有人说她身体比以前好了不少,还有人说她要与我们一同进太学院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他呢。”
太学院,安祉在心里念叨着这三个字,不管真假,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强。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一声,向年无恒告辞之后,加快脚步快速回去。
留年无恒在后面招手,喊道:“诶!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
8. 夹竹桃
如今,她成了沈府的沈二娘子,沈家在京城,地位颇高,这便是一个机会。
不过,现在沈玉安似乎还没有将她沈二娘子的身份公之于众,知道她身份的不过寥寥几人,她得想想办法,如何让自己在沈家站稳脚跟。
且不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嫡母一家,就连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沈玉安,十多年未见,即使有,那也未必有多深。
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能有多少才识和学问,想去太学院就必须让沈玉安看见自己的价值。
一连几日,苏婉箐都没再来找她麻烦,就是沈落姝时不时地来讽刺几句,但每次都把自己气跑,她只觉得沈落姝本性不坏,只不过有些骄纵,就连父亲沈玉安都不曾再来看过她,她回来后,沈府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无人来搭理她,安祉也犯不着巴巴上赶着自讨没趣,平日里也不让莲香丹蕊进身服侍。
安祉却认为,越是风平浪静的湖面,这底下却早已暗流涌动。
这日,安祉与禾儿正吃过早饭,便有下人来报,说苏婉箐病倒了。
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安祉隐隐觉得这场病是冲着她来的。
虽说苏婉箐不是她亲生母亲,但在人前,安祉必须将这场戏演足了,才不会让人诟病。
她一进门便看见苏婉箐面色苍白的的躺在床上,手无力的搭在床沿,时不时轻咳几声,见安祉来了,作势便要起来,却被沈玉安连忙阻拦。
“你如今还病着,起来做甚?”
“不要紧。”她满脸慈爱地看向安祉,朝她招手道:“来,过来。”
沈玉安看着这和蔼的一幕甚是欣慰,便很自觉地走到了一边,沈落姝却是不开心了,母亲为何要叫她,亲生女儿不是还站在旁边吗?
安祉勾唇,扶了上去,眼底满是担忧:“母亲。”
在外人看来,真是一对感人的母女,但事实是怎样的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苏婉箐手抚上安祉的胳膊处,惊讶了一瞬。
“前些日子我不是派人送去一些首饰和衣裳吗,怎么,都不合心意吗?”
今日府中的下人都在,就连一些远房亲戚都来了,不穿的话,说好听点是不合心意,但往深处一想便以为是她对这个嫡母心生不满,刻意如此,若是穿了,怕是又会被人指责不孝,母亲还病着自己却穿的花枝招展,横着左右不是人。
沈落姝哼了一声,适时开口:“母亲送你东西也是好意,你就算再怎么不满,也不该如此对待母亲的良苦用心。”
站在一旁的亲戚静了一静,随后开始议论纷纷:“这沈二小姐到底是乡下人,竟这般不知礼数。”“是啊,玉安怎会有这样的女儿。”
沈玉安此刻脸黑的都能滴出水一样,不满地看着安祉。
苏婉箐这时音量拔高,但也没高到多少,喝止道:“姝儿!不准妄言!”
这屋子里所有人的表情安祉尽收眼底,她微微一笑,神色无比诚恳,她道:“并不是不喜欢,相反母亲送的东西云儿自是喜欢的紧,只是……”
“只是什么?”沈玉安冷冷瞧着她。
她遗憾地垂下头:“云儿十多年未曾回来,习惯了粗布麻衣,母亲送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布子,金丝绣的花纹,镶嵌的宝石玉坠,让人一看便爱不释手,云儿是怕穿在身上坏了丝线,每日拿出来精心呵护。”
“又怎会是不喜欢呢?”说完,她委屈的皱了皱鼻子。
周遭寂静一片,沈玉安刚刚还不满的眼神此刻已经充满了愧疚,这么多年,洹儿娘俩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竟叫她养成了这样节俭的性子。
大伯出言:“你这孩子,那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怎留着不穿呢,以后想吃什么用什么就来找大伯!”这话说的豪气。
寒暄一会,苏婉箐面露痛苦的一头栽在床塌里,止不住的呻吟。
众人被下了一跳,围在苏婉箐身边焦急不已,沈落姝喊了一声:“大夫来了没有!?”
接着,李嬷嬷领着大夫急匆匆赶来,众人赶紧上前将大夫扯来。
孙大夫急急忙忙的为苏婉箐诊脉,眉头紧锁,直摇头,看的众人是心惊胆跳,生怕他说出一个噩耗。
“你快说啊大夫我娘到底怎么了?”沈落姝急的都快哭出来了,李嬷嬷轻抚着她的后背。
良久,孙大夫才叹了口气,站起来朝沈玉安禀报道:“夫人并不是生了病,而是被人下了毒,次毒乃是夹竹桃的汁粉。”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究竟是谁这般恶毒,而安祉却在心底冷笑,方才假装母女情深时,她早已悄悄在她脉搏处探了探,她明明脉搏强劲,体力充沛,怎么到了这孙大夫口中就成了中毒,看来,是想用下毒这一招来陷害她。
沈落姝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安祉怒喊道:“是你!一定是你要害我母亲!”
沈玉安见此情景虽是愤怒却知晓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安祉下的毒,他开口喝止:“姝儿,不可乱下结论,她是你姐姐。”
闻言,沈落姝更加生气,她看着沈玉安,此刻也顾不得礼数了,声嘶力竭道:“这府中我只在她那见过夹竹桃的树,她本就不是母亲亲生的,她想害死母亲难道不正常吗?她这回给母亲下毒,那下次怕是就要给父亲您下毒了。”
苏婉箐嘴角差点抑制不住。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安祉身上,她看向沈玉安,倒不是想看他信不信自己,只是想看看他对沈鹿云这个女儿到底是怎样的,可惜令她失望了,此刻沈玉安眼神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洞,丝毫不像父女,更像仇人。
她明白沈玉安信了。
“云儿,你竟是这样心肠歹毒,她怎么说也是你嫡母,你居然下得了如此狠手。”
“父亲,不是我下的毒。”安祉抬头,不卑不亢,为自己解释道:“我院中是有夹竹桃不错。”
沈落姝:“那你还做何解释。”
安祉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落姝,冷哼一声:“我院中有夹竹桃便是我下的毒吗?”她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你说你在我院中看见了夹竹桃树,可你是否还记得,你最后一次来我院中是何时?”
“这我哪知道,你休想狡辩!”沈落姝古怪的看着她。
“十五号那日是你最后一次来我院中,而今天都已经是二十三号了,夹竹桃好歹是树,不似其他杂草,搬弄起来麻烦的多,十六那日我就命人除了去,我想问,我是如何将十六号的夹竹桃用在今日给母亲下毒。”
沈落姝被说的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万一是你早早就收集好的呢?”
安祉唇畔勾起一抹笑:“你有证据吗?”
说看到有夹竹桃树是她亲眼所见,可保存夹竹桃的粉末她却没有亲眼目睹。
李嬷嬷却是一拍手,叫上来一个丫鬟,这个丫鬟就是莲香。
莲香从帘子后走出来。
李嬷嬷道:“莲香说她亲眼看见您将夹竹桃的粉末放进了柜子里,是不是啊莲香。”
莲香点头,语气肯定:“对,我亲眼见到沈二小姐偷偷摸摸将一包东西塞进了柜子里。”
说罢,便差人去她屋子里搜,果不其然在柜子第二间柜格搜出一包像是用过的白褐色粉末。
沈玉安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孽障!竟然还敢狡辩。”
好啊好,说的有理有据的时候你屁也不放一个,一句丫鬟的话便深信不疑。
安祉却依旧毫无退缩,这莲香平时连她屋子都不曾进一次,现在却说她是亲眼目睹。
“父亲,何不听我把话讲完。”
沈父盯着她,道:“说。”
她走近莲香,挑眉问道:“你说你看见我柜子里的?”
目光带着压迫,莲香有点心虚的不敢看她。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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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问你,我放在桌上的白瓷半瓜壶之前碎了你换了吗?”
一句毫无干系的问题问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怎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这一问将莲香问住了,自己都没怎么伺候过她,她问的这些又如何得知,但是府中可不养闲人,如何被老爷知道的话,肯定会被赶出府的。
一咬牙硬着头皮说换了。
禾儿却揭穿她道:“胡说,你根本没换,那茶壶根本没碎。”
她一慌,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她立即改口道:“是奴婢记错了,将花瓶记成茶壶了。”
心跳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连手也在发抖,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问题,却无一人出声。
安祉看着她这副模样,笑着后退一步,睁着无辜的眼睛偏头说道:“我房间何时放过过花瓶啊,就连桌上摆的都不是白瓷半瓜壶,是紫玉如意壶。”
她走到桌前,将那包粉末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众人想要拦,还未碰到她分毫,便被她吃了个干净。
转而又派了几人去莲香房内搜,果不其然,抽屉内放着几根还未处理掉的桃木。
夹竹桃早就被移走了,这包东西定是莲香偷偷放在她房里的,她料定,莲香是个怕麻烦的,就算她想找,这东西也不怎么好找,自以为随便刮一点桃树的粉末便可瞒天过海了。
孙嬷嬷给了她一个眼神,她立即跪了下来,重重磕头,边嗑边说:“我错了老爷,我不该鬼迷心窍给夫人下毒,再嫁祸给小姐,我错了。”
她重复的念叨着,孙嬷嬷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嘴角骂道:“夫人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做。”
莲香眼珠子一转,张口就说:“因为我恨,为何要将我调到西院服侍她,夫人既然对我好,为何不将我留下,我不喜欢这个新来的沈二小姐,心生不满,就做了错事。”
沈玉安气极了,踹了她一脚,就叫家丁来将她赶出去,她奋力挣扎,哭着喊着叫李嬷嬷。
莲香被拖了出去,瞬间安静了许多。
只剩下在房里的几人面面相觑,着实尴尬,事到如今,众人也明白了过来,原以为是沈二小姐不满嫡女,欲下毒害她,没想到是府中的丫鬟嫁祸于人。
看到莲香的下场,孙大夫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他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他道:“幸好这毒下的不深,尚不足以危及性命,待我为夫人抓副药,好好养着几日便可好转。”
沈玉安紧紧蹙眉,看了眼昏迷的苏婉箐,一甩袖子,哼的一声便走了。
亲戚们见主人家都走了,呆着也无趣,对着安祉说道:“好孩子,令日差点就误会你了,还好还好,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她们不过是太急了些。”
安祉闻言,轻轻点头。
现在房里只剩下,苏婉箐,孙嬷嬷与沈落姝,不知何时,苏婉箐已经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安祉。
沈落姝面上有些过意不去,却依旧傲娇的仰着头。
安祉明白,从这一刻起,苏婉箐算是与她讲明了,她笑了一下,比起暗地捅刀子,她更看得起明斗。
她转头对着禾儿说道:“禾儿,记住了,自作孽不可活。”
禾儿点头应道。
两人走后,苏婉箐坐了起来,神色不悦。
转而问李嬷嬷要她去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李嬷嬷垂着眼,摇头:“派去找阿江的探子说暂时还没有线索。”
沈落姝没料到母亲居然没中毒,那这一切都是为了陷害沈鹿云。
她颤颤的开口:“娘……”
“闭嘴!出去。”
沈落姝跑了出去,李嬷嬷想追上她却被苏婉箐喊住:“不过是耍耍小性子,她不懂的是,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现在我要你再去查一件事。”她扶着额头。”
李嬷嬷凑了过去。
9. 沈澜修
莲香的家人收了苏婉箐一大笔银子,若她敢说,只怕是会连累家人,莲香虽是捧高踩低又贪财,但为了家人,也是豁的出去的。
安祉回了西院,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将东西放回原位。
禾儿有些埋怨地说:“小姐,方才你也太冲动了,要是那真的是夹竹桃怎么办?”
一大早就被叫去了苏婉箐那,一闹便是一个上午过去了,外面日头正毒,晃的人眼睛疼。
安祉将最后一样东西放回原位,给自己倒了杯茶,招呼禾儿也过来尝尝。
方才,在人赃俱获的情况下安祉还能化险为夷,若是换做自己,即使知道不是自己做的,说没有一丝慌乱那是不可能的,但安祉却依旧镇静自若。
但是禾儿又气她不顾自己,她喊了一声:“小姐。”
安祉却好笑的看着她,她放下杯子双手叠放在桌子上。
“我明白你是担心我,我定是清楚莲香不是个靠谱的才敢吃下那包粉末,再说了,若真是夹竹桃我会第一时间封住自己的穴道。”
“这样拙劣的手段,我倒是有点高看她了。”
禾儿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小姐这句话是在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是苏婉箐陷害她吗?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像是真信了一样。
安祉瞧出她在想什么,耐心解释道:“沈玉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户部尚书,怎么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只是,比起一个无依无靠,又常年未见的小女儿,他当然是选母族强大的苏婉箐,男人嘛,看似什么都不懂,实则又争又抢,谁对他有利益帮助,他就选谁,还能让人觉得他是被迫,你说可不可笑。”
二十多岁就当上了尚书,其手段厉害。
这招虽蠢,但狠,若安祉真掉入了她们设计的陷阱里,而她的身份在京城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一旦掉下去,沈玉安保不齐会怎么对她,安祉从不认为沈玉安对洹娘有多么的情真意切,就算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已消磨殆尽,连苏婉箐都能找到,安祉不信他一个尚书会死活寻不到?
“沈玉安好面子,那我便送他一场,我也该帮鹿云要一个位置了。”
她要让沈玉安主动送她进太学院。
西院的丫鬟全都被换了,安祉让禾儿重新去挑选一批丫鬟,禾儿作为贴身丫鬟自然成了西院的主事丫鬟,管理西院大大小小的琐事。
这天,她正命人将院里的植被好好裁剪,沈玉安却久违地来到了西院,他抬头招呼禾儿过来。
“老爷好。”禾儿恭恭敬敬地行礼。
沈玉安嗯了一声,看了眼忙碌的下人,问到:“这是在做什么?”
树木被裁剪得当,花花草草开的艳丽,一看便是精心呵护过。
“回老爷,小姐说了将多余的树枝用剪子剪掉,一来会令其长得更好些,二来会更加美观。”
“哦。”沈玉安又问道:“云儿现在在何处。”
禾儿看了眼上方的太阳。
“小姐正在房间习字呢。”
“好,你下去吧。”
经上次这么一闹,沈玉安确确实实是有些生气了,但过了这么几天,又觉得自已稍有欠佳的地方,满心满眼都是愧疚。
他一路过来,西院被打理的很好,无论是下人还是整洁程度都令他无比满意。
过了长廊,便是安祉所居之地,沈玉安远远的就看见安祉坐在窗前,神色认真,低头写着什么。
沈玉安背着手看了好一会,才走过去。
“云儿,在写什么,怎这般认真。”他站在窗前望着安祉。
安祉听到是沈玉安的声音,惊讶地抬头,忙起身迎接。
沈玉安见她起身,摆手:“不必。”他拿起安祉写的东西看了看,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安祉,字迹遒劲有力,端方优雅,沉稳又儒雅,再看写的诗句,饱含蕴意,实在不像从小生在乡下的人写的。
他问道:“可曾读过书?”
安祉摇头:“回父亲,不曾上过正经学堂,云儿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连维持正常的生活都难如登天,云儿所学都是母亲亲自教导。”
沈玉安沉默着。
不曾上过正经学堂却写的一手好字,其后生可谓,连如今的沈落姝怕是都要逊色几分。
沈玉安心有不忍,终究是问出口:“云儿怪为父吗?”他指的是那天的事。
安祉依旧摇摇头,面含微笑道:“云儿不怪父亲,血浓于水,父亲是云儿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云儿亲近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您呢?”
这一番话更是将沈玉安那仅有的几分血脉之情彻底激发出来。
他的手拍了拍安祉薄如纸的肩膀,道:“你回来这么久了,为父都还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为父打算为我们云儿办一场及笄礼,好让这京城都知道我沈玉安有一个如此懂事的女儿。”
“届时,你哥哥想必也该回来了。”
哥哥?沈府还有一位嫡子吗?可为何从未听人提过。
她面带不解:“哥哥?”
提到这个人沈玉安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好似这个人多么的了不起。
“是啊,你哥哥叫沈澜修,在你回来之前,他便出了远门打算历练一番,估摸着他也该回来了。”眼底的欣慰呼之欲出。
父女俩聊了一会便去忙其他了。
沈澜修,安祉眯起眼,对这个未知的人,她必须更加谨慎,若他回来必然是要站在他母亲那一边,到时,要对付的人就多了。
安祉视线被在外边扫地的丹蕊吸引,她看了会,对方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主动走了过来。
“小姐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丹蕊是苏婉箐一块送来的,但这么久,除了莲香有动作,她却每日只管做好自己那一部分,平时也不和别人说话,总是独来独往,安祉猜测,要么她是苏婉箐的眼线,要么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
“你很聪明,我来府上这么久了都还不知道府中的情况,你在沈府应该也待了很长时间了,可否与我说说沈府现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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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祉顺势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玉镯,塞到她手中,道:“我刚回来,如果连家中的大致情况都不知道的话,传出去岂不是丢沈家的脸?”
丹蕊垂眸看着手中镯子,镯子是由上好的和田玉做成,油脂光泽,羊脂白玉,握在手中分量不轻,若是拿去当了,定能换不少钱……
丹蕊眼中有过犹豫,过了一会,她将手镯放入怀中。
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得为人家做事,她抿了抿唇,道:“小姐想知道些什么?”
安祉握着她的手带至塌旁,神色温和:“坐。”
“你进府有多久了?”
丹蕊一愣,脱口而出:“我从小就被卖进沈府,如今已有十二载了。”
丹蕊看着也不过才十五六岁,进府居然已经这么久了,她的手因常年干活变得粗糙不堪。
安祉又从柜子里拿出润肤膏,拉过她的手便要为她涂抹,丹蕊连忙将手缩了回来,她声音带了一丝惶恐与无措:“小姐,这使不得。”
她既不愿,安祉也不勉强,她将润肤膏推到一边,道:“你想出府?”
丹蕊猛的抬头,惊讶于她是如何得知的,自己从未将此话说给旁人。
见她这表情,安祉便明白自己想的果然没错,丹蕊进府十五年,她没有家人,这些年的银钱虽不多,但让自己过的好些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她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也从不带任何饰品,那就是都攒了起来,打算为自己赎身出府。
丹蕊神色又恢复平静,她问:“小姐知道了又如何?”
“不如何,我不过是随意猜测罢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沈府的大致情况。”
丹蕊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才细细说来。
半个小时后,安祉也听明白了,沈玉安一家只有一位妻子便是苏婉箐,苏婉箐有一儿一女,这一女就是沈落姝,前段时间刚过及笄,这一儿便是沈玉安口中的沈澜修,从小聪明绝顶,别人正在学,他就已经会了,在京城人人都道沈玉安命好,有一位这么优秀的嫡子。
丹蕊已经将自已知道的都说了。
安祉听完淡然一笑:“多谢。”
丹蕊闻言,起身,道:“奴婢已经将所有东西都告知小姐了,若无其他事,奴婢便去忙了。”
安祉嗯了一声,丹蕊快要出门时,安祉出声:“若你以后有什么事,可来找我。”
她虽没明说,丹蕊却很聪明,沈小姐这是想邀自己加入她,她思索片刻,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待她走后,禾儿才进来。
她指着丹蕊离去的方向,问道:“小姐,方才……”
安祉抿了口茶,道:“我问她一些关于沈澜修的事。”
禾儿啊了一声:“可她是夫人送来的,万一她对您说了假话,又或者告到了夫人那……”
“你放心,她不会高密,还会回来找我。”她微笑的撑着下巴道:“她想要的夫人给不了她,我却可以。”
所以,安祉笃定,丹蕊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10. 昙华寺
六月十九,观音诞,上京城刚下完了一场雨,晴空澄澈,气象宜人。
雨过初晴,世界仿佛被清洗了一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香气。
西院里植被丰富,经此雨一冲刷,凉凉的风吹来,没了甜腻的酷热,院子里入目皆是翠色。
安祉一袭嫩黄色衫裙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仰望着天空,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的天气。
她心情似乎不错,在鹿山村时,每年像这样的天气,都会与阿爹阿娘一起上山采药,爹爹在前面采,阿娘则是牵着她的小手在后面提着小篮子认草药,日子虽不富裕,但过的其乐融融。
附近其他村落的村民都会来找爹爹问诊,偶尔遇到一些穷苦人家来看病,爹爹便不收诊金。
只可惜,上天无情,坏人混的风生水起,好人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正想着,禾儿出来了,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小姐。”
安祉回过头,点头,那便走吧。
城南郊外,昙华寺。
昙华寺是京城附近大寺,香火鼎盛,位于瑶山的半山腰之上,山高谷深,周遭遍栽槐松,千尺叠翠。
沈府的马车停在瑶山脚下,禾儿先下了车,将帘幕撩开,紧接着安祉走了下来。
上山的的青石阶绵长至寺内,累年的风吹雨打,来人踩踏,石阶早已光洁明亮,再经雨水的一冲刷,此时更是滑腻无比。
禾儿险些摔倒,安祉一把将她揪了回来,先是笑了一会,提醒道:“雨季刚过,路滑。”
禾儿用鞋在地上来回摩擦几下,又看了眼身后的石阶,心有余悸道:“这地也太滑了,要是没有你拉着我,这会恐怕就摔下去了。”
安祉反手拉过她的手:“我常年习武,步子稳,你若是怕就牵着我。”
禾儿点头,一左一右朝着山上走去,离半山腰越近,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寺院内,佛光普照,古树参天,偶尔一阵风来,遮天蔽日的树叶轻轻抖动,檐角下挂着的青铜铃时不时发出声响。
禾儿候在佛殿外,安祉则是进了殿内,殿内,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壮观,慈眉善目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安祉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她跪在香火里,看不清神佛,亘古佛陀慈悲,怜悯众生,都说我佛慈悲,为何恶人横行,好人却没有好报,世人虔诚跪拜,祈愿安康,兴业,聚财,姻缘,分不清究竟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内心的贪嗔痴。
安祉跪在蒲团之上,脊背挺得笔直,睫毛轻颤,心中低语:“若能如愿,信女愿抛弃一切,乃至性命。”
三叩九拜,上香供金,愿上达天命,了所愿。
安祉起身时才发觉,旁边也跪了一青衣女子,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唇色是连胭脂都遮不住的苍白,肤色白皙如雪,带着病态的白,跪在蒲团身段纤瘦,好似一片枯叶,摇摇欲碎。
只见她神色诚恳,面容憔悴。
“一愿郎君平安归,二愿信女身体健康百岁长。”
佛前敬香袅袅升,经幡一动岁岁安。
安祉的心隐隐有些发紧,眼神不自觉地看向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见那女子睁眼,她才移开视线,转身朝外走去。
见她出来,禾儿迎了上去,见她神色不宁,便问道:“小姐,要现在回去吗?”
安祉沉默一瞬,摇头。
那女子穿着简单,料子却华贵稀有,虽神色憔悴,但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典雅,一看便是名门闺秀,出门时便有心留意到门口站着一对神色焦急的丫鬟,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那姑娘既是来求愿的,便探她一探。
身后那姑娘步子缓慢,刚出寺庙,丫鬟便抬手迎了上去,女子却摆手道:“不必如此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丫鬟闻言也讪讪收回了手,但目光却紧紧追随,生怕有什么不测。
安祉朝旁边的古树看了一眼,微笑道:“我想去那边看看。”
古树上挂满了祈福红绸牌子,安祉执笔写下祈愿的话。
她走到树下,看准一个位置,将红绸抛了上去。
身后那女子果然也来了,安祉虽没看她们,但是时刻留意着她们的动向。
正想着该以什么理由接近她时,那女子一抬头,便吓得花容失色,只见树的那头一块红稠牌直直地朝她飞来,一时竟忘了躲闪,紧紧闭上眼睛,一秒、两秒……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将手举过她头顶,牢牢接住了那块将要砸向她的东西。
“怎么不躲开,砸脸上可是会破相的。”安祉掂了掂手里的东西。
紧接着一男子跑了过来,一脸歉意的行了一礼:“还望姑娘恕罪,一时不知轻重力道重了些,还好姑娘无碍。”
安祉瞥了瞥嘴角,将东西扔回那人手中:“你该对这位姑娘道歉,因为你刚刚差点砸到的是她。”
男子闻言,赶忙向站在安祉身后的姑娘道:“姑娘,抱歉,在下并不是有意的。”
女子弯了弯唇,摇头道:“无碍,你也不是故意的。”
男子又鞠了一躬才离去。
她看向刚才救了自己的女子,轻轻行礼,道:“小女子叶若黎多谢姑娘出手搭救。”
叶若黎三个字一出,安祉瞳孔都震了震,她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冷静下来。
她道:“我叫沈鹿云。”
安祉抬眼,叶若黎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每走上几步就娇喘吁吁,仿佛池塘里枯垂莲花,洁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苍白而美丽。
她微微皱眉,道:“冒昧的问一句,姑娘是否常常咳嗽,气短,乏力?”
叶若黎苦涩一笑道:“我竟病的如此严重,竟叫姑娘一眼便看了出来。”
说罢,她又掩唇咳嗽起来,安祉抬手帮她顺气,待她好点后才开口解释。
“我能看出是因为在下略懂一些医术,姑娘若信的过我,便让我一试,如何?”
叶若黎自幼体弱多病,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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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里人也为她请了多少名医,这才慢慢有所好转,有时偶尔也能出门看看。
并不是叶若黎不信她,只是积攒了太多失望,她看着安祉的眼睛,缓缓伸出手腕,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手腕。
安祉将手探在她脉搏处,脉象虚弱,气血两空。
“此乃虚脉,姑娘元气亏虚,脏腑机能衰竭,需长期调养。”她继续说道:“我曾经也遇到过与姑娘一样症状的病患,若姑娘信我,我可为姑娘开一副方子。”
叶若黎垂眸,明明清楚自己的身体却依旧有所期待,想到这位姑娘方才的搭救,她不由自主地就想信她,她抬头,眼中似有光亮。
她道:“若黎还不知道姑娘家住何处?”
安祉弯唇:“户部尚书沈玉安正是在下家父。”
叶若黎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就听父亲提起过,这回亲眼见了才明白原来是真的,只是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南阳叶氏叶宁,字若黎。”
安祉认真思索一番,道:“明日午时,便可派人来取。”
叶若黎点头,若此方子无用,也是意料之内,若有用那便是意外之喜,必得重重答谢。
话落,安祉便以时间不早了为理由离开。
待她走后,叶若黎的贴身丫鬟不放心道:“小姐,此人只有一面之缘,她的话万不可信啊。”
“是啊小姐,万一她要害您……”
丫鬟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实在太过荒谬,可是也实在想不出若是她想害我,有什么理由。
她叹了口气:“她害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府中有大夫,届时她送来的药若真有问题,大夫想必能看出。”
叶若黎从小生病,那些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生怕这病气过给她人,但是她不一样,她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清楚她的病情,但依旧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是除了那个人之外……第二个人了,信一信也无妨。
马车内,安祉静静坐着。
山路崎岖,马车摇摇晃晃,道路两边是高耸入云的竹子,禾儿将头伸了回来。
她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小姐,那叶氏家大业大,就单单是请的大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她真的会信您,明日来取药呢?”
安祉睁开双眼,入眼便是禾儿不解的眼神,她笑道:“你也觉得我要害她吗?”
禾儿一怔,慌忙否认:“不不是,姑娘的为人,禾儿明白,就算姑娘要害她又要以什么理由呢,害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害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既然敢当众给她药方,便不怕药方有何问题。”
“她常年生病,但脑子还是灵光的,我给她药方,她肯定会让大夫检查一遍。”
年无恒只是听说她会去太学院,但她身体若还是那样,只怕有点悬。
前几日来昙华寺的人无比多,只因是端午,而叶若黎身体不好,不宜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她今日也只是来碰个运气,谁知,还真让她碰上了。
11. 要自由
安祉回到府上时已是未时,昙华寺路途遥远,但也不妨碍去的人多。
“禾儿,你按这上面的方子去医馆抓药,速去速回。”安祉将拟好的方子递给禾儿。
禾儿认真的看了眼药方,点头。
那副方子正是平常治疗心疾的药材,但叶若黎体质偏弱,寻常的药已经不能起到有效的作用,安祉便打算用另一种方法。
没过多久禾儿就将药取了回来,安祉细点了一下,茯苓、白术、甘草、人参、麦冬、枸杞子、阿胶、当归,这些药材适用于心气虚弱,心悸气短等问题。
通通倒进瓦罐中,熬煮。
禾儿略带迟疑道:“小姐,这些不过就是些寻常的药方,那叶家小姐定然也是吃过的,您怎么就能肯定能行呢。”
安祉手上的动作不停,听见禾儿问了,眉稍微挑,嘴角勾出一抹淡笑。
接着她便当着禾儿的面割破手指,放了一滴血进去,也仅此一滴而已,随着血液的流出,她易容下额前的那抹发出淡淡的光亮,隐有破土而出的感觉。
禾儿呀的一声,掏出手帕赶紧将她包扎起来。
“药方自然没错。”她举起受伤的那只手:“但这也是一副药引。”
禾儿看向那道口子,又转眼看向瓦罐里熬煮的汤药,空气静了一瞬,随即禾儿嘴角扯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猛的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安祉。
她剧烈喘气,喉咙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断断碎碎的声音传来:“你…你的血能救人?”
还不等安祉回答,禾儿便冲了上去,抓住她的衣襟质问道:“那为何不救我家小姐?”
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嘴唇轻颤,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禾儿咽了口唾沫,心中陡然升起一个想法:“难到……”
难道小姐的死她是故意不救?为的就是取代她的位置好为自己复仇?
小姐待她如亲人,而她和小姐却都着了她的道,禾儿越想越气愤。
安祉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清楚禾儿这是误解了什么。
她按住暴怒的禾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禾儿你听我说。”
禾儿恨恨地盯着她,眼神满是不信。
“我的血能救人不错,但是这对重伤濒危的人没用,如果我想害你家小姐,为何又要从人牙子手中将你们救出来,这不多此一举吗?”
再者说,如果可以,鹿山村所有人便能活下来了。
安祉红了眼眶,神色却是如此的橙澈,认真道:“我安祉,若要报仇,绝不会以伤害无辜之人为代价达成目的。”
她抬手将禾儿眼角的泪抹去。
禾儿踉跄着退后几步,双手扶着桌沿才让自己不掉下去。
禾儿将她的话再次细想了一番,是啊,如果她真的害了沈鹿云的话就不会屡次三番搭救她们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知道安祉是个怎样的人,还有,阿江死前嘴里说的人分明是苏婉箐。
她的手紧紧握成拳,良久,她才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只是……”
禾儿泣不成声,她只是太想她家小姐了。
一滴泪从安祉眼角滑过,她默默将禾儿拥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
霞光渐渐晕染开来,直到戌时安祉才做出三颗药丸做出。
忙活了一个下午,手腕又酸又胀,安祉此刻却仿佛感知不到般沉浸在这几颗药丸之中。
她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
回房时才望见一个身影站在门口,安祉脚步一停,静静地看着。
禾儿却眯眼瞧着眼熟,她道:“那好像是丹蕊。”
安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径直走了过去,丹蕊也望了过去,从前满是淡漠的眼睛里此刻有了一丝希冀。
丹蕊站在安祉身前,轻轻行了一礼后便没再说话,表情掺杂着些许犹豫。
“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行礼吗?”
她咬紧下唇,闭了闭眼,在安祉右脚踏入屋内前出了声:“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那天的事。”
……
安祉最后一只脚踏进了屋子,将手搭在禾儿手上,嗓音轻缓:“进来说。”
门被关上,禾儿站在身旁,安祉手撑着下巴,手指轻敲桌面。
“你是苏婉箐派来监视我的吧。”她垂眼看着站在前方的丹蕊。
丹蕊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只是好奇,这段时间你向她禀报了多少我的事?”
丹蕊站的笔直,她道:“我是她派来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没错,但我来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向她汇报过一次。”
她垂眼,正是因为她来了这里却没有任何动静,趁着安祉出门,李嬷嬷找了丹蕊。
李嬷嬷甩了丹蕊一巴掌,苏婉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用的废物,我送你过去真是让你伺候她的吗?要是再找不到有用的消息,我就另寻她人,而你就没用了。”
意思不言而喻,届时,苏婉箐则会定她个罪,而犯了错的丫鬟不是被打死就是再次被卖。
丹蕊闻言,眼底立刻蓄满了泪花,她想过去抓住苏婉箐的裙摆,却被她甩开。
她连忙磕头,并告诉苏婉箐自己一定会找到,苏婉箐才放她回去。
安祉坐直了身子,这才清楚的望见丹蕊的左脸红了一片。
丹蕊继续说道:“我想要的只有一个自由,我从小生下来便没了自由,娘去的早,只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哥哥和一个常年家暴妻女的爹,娘死后,我就成了照顾他们的下人,后来,他们嫌我麻烦便将卖了做丫鬟,原本是想将我卖去怡红院,可老鸨看我面黄肌瘦不肯收下。”
她声音越说越低,语气却是异常的平静。
“现在,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她抬眼:“若姑娘愿意帮我,我愿意助姑娘扳倒夫人。”
起初,丹蕊还没有这种想法,直到一次替沈落姝出门取东西,路过一处,结果被几个喝了酒的醉汉盯上,偏要她一块去吃点东西,她不依,那几名醉汉便要动手,正当她手足无措时,一女子策马而来,几鞭子便抽在了几名醉汉身上,抽的他们哇哇乱叫。
那女子下马来,将她拉至身后,并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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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要给这群害人的东西一点颜色瞧瞧。
丹蕊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英勇,那姑娘带她去看了开酒楼的老板娘,告诉她,女子不该生来就被那些男子欺负,应该拿起武器为自己正道。
迷茫了好几年的丹蕊像是第一次打开世界的大门,从此她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自由。
从那以后,丹蕊从没再见过那名女子,但是这并不重要,要是可以,她只想向她道谢。
安祉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抚着她红肿的脸颊。
“好。”
第二天,叶府果然派人来取药了。
当下人去唤安祉时,沈府来的下人,沈玉安以及苏婉箐都已经坐在大厅。
安祉一进去便看见沈玉安一脸严肃的坐在主位,旁边的苏婉箐则是一脸伪善的笑容。
见她来了,沈玉安才开口问道:“云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答应了叶府来拿什么药?”
安祉看了眼旁边恭候的叶府下人,将盒子从袖口取出,接着朝沈玉安轻轻行礼。
“父亲莫怪,孩儿昨天行事匆忙,还未来的急向父亲禀报。”
说罢,接着就将东西交给了那人。
下人作揖道:“东西既已收到,小的便也不做停留了,沈尚书,小的告退。”
沈玉安嗯了一声。
苏婉箐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她走了过来,说道:“你这孩子,答应了叶府小姐也不说一声,搞得我和你父亲是一点也不知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孩子和我们见外呢。”
安祉略带歉意地说道:“母亲,这事是云儿做的确实尚有欠缺。”
看着沈玉安阴霾的脸色,她便清楚,沈玉安最是注重面子,今日叶府来的突然。
沈府与叶府来往不深,叶府世代名门,沈玉安早就想与叶府套近乎了,他想到这里,心底的那点不爽也被冲刷干净。
沈玉安将茶杯搁在桌上,问:“云儿何时习得了如此深的医术?”叶府嫡女叶若黎自幼体弱,京城家家户户都知晓的事,为她治病需得是高深的医术方才行。
说到这里,安祉低下了头,讷讷道:“回父亲,云儿的家乡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云儿跟他老人家学过几年,我见她这症状有点像从前见过的患者,便想着一试。”
“胡闹。”苏婉箐面露担心道:“云儿别怪母亲多嘴,但是你这药若她吃了有问题,那我们沈府该如何处理。”
沈玉安听到这话也皱起了眉头。
安祉则是心平气和的回道:“云儿知道母亲的担心,但请母亲放心,若届时出了事,云儿便一人承担。”
沈府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可以这事为由。
沈玉安看了看安祉,沉默一会,脸色缓和了不少,语重心长道:“下回万万不可如此冲动,若出了什么事,为父即便是想保怕是也难了。”
“知道了,父亲。”
安祉面色不改,心底却是一阵冷笑,沈玉安想的是如果这药有问题,沈府便将她推出去,若相反,没问题,反而有用的话,沈府便可作势而起,与叶府来往。
12. 乞巧节
叶氏得皇上器重,在朝中颇有威望。
沈玉安自然不会放弃这场促进两家关系的机会。
“老爷,叶丞相来了,此刻正在大厅等候。”管家进来通报。
沈玉安拿竹简的手一停,心中未免有些忐忑,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叶府的千金与云儿相识,这次叶丞相的到来,怕不是为了此事。
他忙将竹简放好,随管家去了大厅。
见了面,叶老爷便开门见山道:“小女前些日子到昙华寺祈佛,偶遇令千金。”
沈玉安瞧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似来兴师问罪,又看了眼他身后大大小小的礼品,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确有此事不错,丞相这是……”沈玉安看向下人抬着的东西,问道。
“小女自幼患有心疾,看过无数大夫都说只能静养,她母亲去的早,身为父亲,看着她如此痛苦时属不忍,却又无法,前几日令爱托人带去的一盒药丸竟出奇的有用。”
叶丞相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令爱竟有如此高深的医术,叶某此行正是想见一见令爱,问问她是如何做到的。”
起初,叶丞相还并不赞同叶若黎服用这来历不明的药,给好几名大夫瞧过后都说此药无异常才肯,谁知道,叶若黎服用过后,身体竟比以往好了不少,就连气色也跟着红润了许多,大夫分析出了其中的药材,但这最后一种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
他此行一为登门答谢,二就是想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下人去叫安祉时,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待她来到大厅,还未行礼便被叶丞相免了礼,他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这便是令爱,出落的亭亭玉立,果然是沈尚书的女儿。”
他毫不吝啬地夸奖,将沈玉安极为重视的脸面狠狠长了一番。
叶丞相不多废话,直接问道:“我此行就是想问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小女服下几粒药丸后,确实比从前好了不少。”
安祉浅笑着轻轻行了一礼,开口:“方子是寻常的方子,但安祉斗胆加了一味秘方,此秘方是云儿的的师父传授下来的,做法极其复杂,不便示人,还望丞相恕罪。”
看见对方神色略微有些失望,安祉又补充道:“不过,若此法子对令爱的身体有用的话,云儿愿意每日为若黎制药。”
听到此言,叶丞相开心的简直要哭出来,但还是强装镇定。
身后的下人将东西一一抬了上来,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只有这些,叶丞相觉得还是不够好。
“我叶某欠你们沈府一个人情,他日若是有需要,只管说一声。”
沈玉安听到这话,嘴角快要抑制不住。
他又说:“从前怎么不知道沈尚书竟有一位如此优秀的女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沈玉安嘴角抽动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回这话时,安祉出声了。
“小女年幼时身子不好,便被养在了乡下被人好好照料着,这会身体好起来了,便被接了回来。”
沈玉安接话道:“是啊,这刚回来不久,知晓的人不多。”
叶丞相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便认真地道:“既然回来了,那也该做好打算,让全京城都知晓沈尚书有一位颖悟绝伦的女儿才好。”
沈玉安笑着应是。
最后,叶丞相与安祉说好,每三天来取一次药,待他走后,沈玉安眉开眼笑的重重夸了安祉一番。
笄礼定为下个月十五,也就是七月十五。
苏婉箐本来还想以此事不急来推脱,但架不住沈玉安偏要如此,见说不通,苏婉箐只好面上答应。
她轻声问道:“老爷,云儿刚回来,我们该以什么理由宣告呢?”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沈玉安想到今天在大厅中安祉说的话,想了会,以这个理由说明她的身世,既保存了沈府的名声,又刚好说明了她之前为何不在京城。
他轻拍着苏婉箐的手,乐呵呵道:“此事嘛,就说云儿自出生起便身体不好,留在京城不宜养身体,便送到了乡下好生养着,这会身体好了起来便接了回来。”
苏婉箐神色一僵,眼角不由得抽了抽,要是以这个理由,那么沈鹿云便从一个毫无名分的野丫头变成了沈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
可看着沈玉安这幅模样,就算自己再怎么说恐怕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按耐下心底的愠怒,苏婉箐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出去了。
李嬷嬷紧紧跟在身后,看着夫人因愤怒而逐渐扭曲的脸庞,自己也跟着担心起来。
穿过长廊,苏婉箐猛地停了下来。
李嬷嬷因惯性差点撞了上去,好在最后刹住了脚步。
苏婉箐眼神充满阴鸷地转过了身,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竟从一开始便小瞧了这个沈鹿云,居然一次次化险为夷,这实在是与她那愚笨的母亲不同。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紧绷着的脸咧出了一丝狰狞的笑。
李嬷嬷看的心惊,下一秒听到她问:“我让你查那个阿江,怎么样了。”
她回忆着,在脑海里复述了一遍才开口说道:“我命探子去乐安照着阿江的模样查了个遍,可查了好长一时间,最后听一个乞丐说……”
“什么?”
李嬷嬷声音低了低,凑到苏婉箐耳边说道:“那个乞丐说,那天,他缩在一处,最后见一女子头戴斗笠,拖着与画像上七分相似的男子朝远处走去,因饿的四肢无力就没有跟上去,不过……那人说那男子面色惨白,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只怕是已经死了。”
“而后我们派去的人朝着附近搜寻了一番,最后在处找到了阿江的尸首。”
只不过尸身已经腐烂,早已看不清面貌,但从这人的衣着上,能肯定的是此人就是阿江。
苏婉箐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
那么看来,这个沈鹿云的身份大有疑问。
沈落姝坐在寝殿的书桌前,手里篡着刚捡来的纸鸢,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手边的一本本书,眼神专注,瞧着桌上那精致的燕子形状的纸鸢。
不知过了多久,贴身丫鬟采薇才惴惴不安的开口:“小姐……这要是被夫人发现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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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采薇的声音,沈落姝才回过神来,她略微皱眉:“我知道。”
采薇不说话了,只是有些心疼又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
沈落姝有些好笑:“采薇,你别这么看着我了,这个事,我会找母亲说明的。”
她又添了一抹笑,眼睛望向窗外:“过些时日便是乞巧节了,到时。”她不再说了,但眼神却出卖了她。
采薇垂下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女子过了及笄,不久便要与京中名门贵公子结亲,只是沈落姝仗着家里人的宠爱才迟迟未出嫁,只是这一天终究会来,躲不掉的。
每过一日,小姐便越发的惆怅。
*
日子很快便到了七月初七,这天是七夕,又称乞巧节,这天,女子们通常会祈求上天赐予她们像织女一样心灵手巧。
到了夜晚,女子们会在月下比赛穿针,她们结彩线,穿七孔针,谁穿的越快,就意味着谁乞到的巧就越多。
还有投针验巧,喜蛛应巧等。
禾儿心情雀跃地为安祉梳头,嘴角的笑始终挂在脸上,安祉瞧见铜镜里禾儿上扬的唇角。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禾儿透过铜镜看向安祉的眼睛,也不压抑自己的心情了,笑意盈盈道:“再过几日就是笄礼了,笄礼一过,小姐就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小姐了。”
安祉听完,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苏婉箐安静的时间太长了,这不像她的作风。
禾儿又转身拿了一枚簪子给她戴上,安祉竟下意识抬手阻止,禾儿有些发懵,只见下一秒,安祉从匣子里取出那只金丝嵌玉花珊瑚宝簪,插入发髻中。
“我总觉得戴着它会安心些。”
禾儿笑了一下,提醒道:“小姐,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安祉视线从铜镜中那枚簪子上移开,起身朝外走去。
到了门口,两辆马车停在外边,旁边站着沈落姝,远远就瞧见她穿着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罗裳,春光明媚,她今日打扮的十分娇艳,乌黑的发髻上簪了两朵海棠花簪,本就生的明眸皓齿,这一打扮更加明艳动人。
随着安祉越走越近,更加看清了些她的脸,往日的跋扈不在,在月色的映照下,脸上挂着些红晕,她似乎心情很好,眼眸乌黑,唇角微弯。
见她来了,脸上才微微沉了下来。
眼睛瞟向别去,嘴巴却不饶人道:“现在才来,害我等你这么久,要是不想去就回去待着,省的出去丢人。”
安祉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轻轻笑了一声,像哄孩子一样说道:“是我不好,来的这么晚,妹妹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就别跟我一般计较了。”
听到她夸自己,沈落姝眼神亮了亮,“当真?”反应过来后,轻咳了声,依旧一脸傲娇:“哼,我当然知道,我今日高兴就不跟你计较了,还有,你要叫我姐姐。”
安祉笑着应道。
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沈落姝不似她娘,她虽然平日里骄纵跋扈了些,但本质却不坏,所以安祉并不打算与她为敌。但这前提是她不能故意找茬。
13. 七夕
京城一向热闹,尤其是到了晚上,恰逢今日是乞巧节。
安祉坐在马车里,闭着眼一言不发。
禾儿没见过这种场面,频频探出头,望向两边屋檐下挂着的花灯,又缩回来,转头看向身侧人。
她今日穿了一件赤红衫裙,三千发丝整整齐齐的披在身后,安祉气质娴静淡雅,却与这身红色异常的契合,反而添了一丝妩媚感,面若白玉,眉眼精致如画。
一开始,禾儿常常盯着这张脸走神,有时还会恍惚地认不出两人,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看出来了,沈鹿云性格活泼开朗,带着些少女的娇俏气息,而安祉,仿若独自盛开在雪山上的梅花,明艳又孤傲。
注意到禾儿的视线,安祉睁开眼睛,瞧了过来。
“怎么了?”
禾儿愣神片刻,又挑开幕帘看了看,开口道:“我是想说,快到了,想叫醒你。”
安祉浅笑着点了点头,马车停在一处,几人都下了马车。
沈落姝未等采薇去扶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四处眺望,模样像极了一个从未出过门的人,安祉心中不解,沈落姝从小便生活在京城,怎么感觉这模样像是第一次出门。
想了一会,她便将视线移向别处,不再关心。
沈落姝在前面走着,安祉则在后面跟着。
街道两旁充斥着各种叫卖声与商铺的吆喝声,中间时不时传来几道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暮色来临时,街道上悬挂的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整添街道如一条璀璨的银河。
女子手中各自都握着一盏灯,准备去河边放河灯。
“好多花灯啊!”
禾儿眼睛亮亮的,看着摊位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花灯,不由得感叹道。
周围声音太过嘈杂,只有大声的说话,旁边的人才能听清。
沈落姝最后停在了一盏兔子灯前,静静地望着上面写着的字,那好像是一首诗,她将灯取了下来,接着便要付钱,掌柜的连连摆手,乐呵呵的说:“不用啦,这灯有人给过钱了。”
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一个人从台上翻了下来,那人长得人高马大,脸上还带着妆,看不清是何模样,怕是常年唱戏的缘故,步伐轻盈,浓妆墨眼下是一双含情眼。
只见他走了过来,与沈落姝擦身而过,沈落姝又低头看向那盏灯,暖光映照下,脸颊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轻抿着唇,抬头看着安祉道:“这附近都是好吃好玩的东西,你要是钱不够我还有。”
说罢,沈落姝将一袋钱交到了她手中,又开口说道:“我现在有事要做,你自己看着逛吧,不用来找我。”
话落,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捏的神情,转而又勾起唇角走了。
只留下安祉与禾儿呆在原地。
安祉隐隐觉得不对劲,看沈落姝那副软惜娇羞之色,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安祉笑了一下,便不再理会,转头认真逛着街,来京城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全身心投入进来,这一刻她放佛放下所有,专心享受当下。
安祉买了两串糖葫芦,与安祉穿梭在人群中,没了往日的拘束,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偶尔被路边耍杂技的大哥喷的火焰吓一跳,反应过来后又笑的明媚。
突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紧接着灯笼铺子的掌柜高声喊道:“猜灯谜了诶,都来瞧瞧!”不一会人都簇拥着上前。
“走,我们也去瞧瞧。”安祉有些好奇,拉着禾儿挤过人群。
来到了最前方,安祉一眼便瞧见最上方的芙蓉花灯。
“这花灯真好看。”
周遭的女孩无不被这盏灯吸引住了目光,纷纷发出感叹声。
“今儿是七夕,这盏灯本店将以猜灯谜的方式送给大家,灯谜只猜三场,如果有哪位姑娘先猜中两场,那这花灯便归谁了。”
说话的是一位眉目慈善的老板娘。
在场的姑娘都跃跃欲试,都想拿下这盏灯。
随着掌柜的一声锣响,众人都安静下来,等着掌柜说话。
“解落三千叶,能开二月花,过江三尺浪,入竹万竿斜。”
掌柜轻咳一声,笑道:“姑娘们请猜。”
安祉看了眼四周,见她们都在思考,想了想,正欲开口,便听到一个人答了出来:“谜底是风。”
她好奇地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位手拿折扇,头发高高绑起,长相英气的姑娘,见安祉看过来,她笑着点了点头,安祉也笑着回应过后又转了回来。
掌柜一喜,接着便说第二道:“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打一物”
这次安祉说的快,还未等对方开口,她便说了出来:“此物是镜子。”
待掌柜点头,禾儿最先捧场,两人相视一笑,接着便退出了人群,在街边走着。
火树银花,凤箫声动,今夜无宵禁,东边闹市是玩乐区,有投壶的,射箭的,卖各种各样的饰品,而西边街道则是食肆区,北边是河流,男男女女相约挑灯一起去放河灯,祈福祝愿!
突然,天边炸开一朵烟花,紧接着便是一朵接着一朵,流光溢彩,热闹非凡,不一会周遭便聚满了人。
霓裳亭楼上,阁楼上站着一位素衣男子,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高挑欣长,一双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漫天华光溢彩下,一红衣女子驻足观望着,眉眼间流露出一股天真的笑意。
“太师大人。”身后响起一声年老的嗓音。
宋怀归转过身去。
安祉心下一阵悸动,好似被抓了一下,狂跳不止,她朝阁楼看去,却只见到一个背影,好似眼熟,想再瞧真切些,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她转头,年无恒此刻正站在她身后,不等她开口,年无恒拉着她就跑。
安祉不明所以,一脸懵的看着年无恒,便想停下来问清楚,谁知刚一停下来,年无恒就催促道:“快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玩了。”
她想再回头看一眼,阁楼上却没了那人的身影。
应该只是相似罢了,怕是自己眼花了,勾了勾唇角便跟着年无恒朝他说的地方跑去。
待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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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归再次回头时却只见那女孩的奔跑的背影,还有时不时拉她一下的年无恒,他眸光微动,目光紧随,直至再也看不见时方才垂目不语。
刚才叫他的人再次开口:“太师,快来尝尝这酒,相当醇厚。”
心情莫名地有些烦闷,他走了过去。
……
跑了很久,才到达年无恒说的地方。
安祉朝周围看了好几眼,才犹豫着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禾儿也跟着问:“是啊,这就是我们跑了这么久来的地方吗?”
这里人少之又少,除了一颗大树,树上挂着几盏红灯笼,便再无其他。
年无恒挑眉:“对呀,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是不是很神秘啊?”
他拍了拍树干,又继续说道:“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呢,我可没带别人来过啊。”
安祉无奈地笑着附和着他的话,这里虽说不上又多惊喜,但也是一个清净之地,还不错。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啜泣声,几人一愣,年无恒一脸惊讶,这地方居然还会有人来,过了几秒,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好像是在安慰这名女子,几人对视一眼,便躲了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人躲在树后,探出头来看,这一看安祉就越觉得眼熟,这衣服……还有声音……
这不就是沈落姝?!
再一看那男子,更惊讶了,这不是那戏子吗?沈落姝又为何哭,还哭的如此伤心,男子为她擦着眼泪,满心满眼的心疼。
再细想一下,沈落姝近日的种种,还有花灯上的字,她隐隐猜出两人是何关系了。
下一秒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安祉寻声望去,来人竟是沈府的人,若是沈落姝与外男见面这事被发现了,以沈府的家规,怕是难逃一劫。
年无恒更加怀疑人生了,这个地方怎么接二连三地被找到,正想着要不要换一个地方,身边的安祉却不见了。
只见她快步走去,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拉开,突然被拉开的沈落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脸色煞白到说不出话。
安祉对着男子低声道:“沈府的人来了,你若不想害了她就赶紧走。”
男子还想说什么,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使他不便再说什么,最后看了眼沈落姝,便从另一条道路快步离开。
他刚一离开,沈府的人便到了,看到她们,李嬷嬷哎哟一声,便走了过来,说道:“小祖宗哦,可让老奴好找,老爷夫人有事要问。”
沈落姝站在安祉身后赶紧擦干眼泪才出声问道。
“娘找我们何事啊?”
李嬷嬷眼尖,想上前一步,安祉却向前走了一步,将沈落姝牢牢挡住。
她微微一笑道:“嬷嬷既然说父亲和母亲找我们有事,那便快快动身吧。”
沈落姝刚刚才哭过,眼睛还有些肿,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她侧着身子,点头附和道:“是啊,李嬷嬷,我们快走吧,晚了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李嬷嬷嗯了一声。
14. 李嬷嬷
一朵朵烟花在身后炸起,转瞬即释。
安祉坐着马车内,总感觉这次会有什么意外等着她,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苏婉箐。
穿过街道,回到沈府。
沈府不似外边那般热闹,倒有一种安静的诡异感。
“老爷夫人等着呢,沈姑娘,请吧。”
李嬷嬷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尤其是说沈姑娘的时候。
安祉嘴角扯动了一下,眯着眼看李嬷嬷,冷笑出口:“李嬷嬷,注意规矩,你该唤我沈二小姐。”
李嬷嬷得意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却任执拗地说道:“老奴随父人进府十多年,自然是懂规矩的,但这只是对沈府的人。”
她语气说的笃定,也不知是不是得意过了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也让安祉知道了苏婉箐这次打的如意算盘。
安祉笑了笑,没再说话。
一进门,沈玉安与苏婉箐坐在上方,地上跪着个妇人,约莫五六十来岁,衣着朴素,皱纹布满全脸,而在大厅的另一边,担架上躺着具尸体。
安祉瞟了一眼,此人她从未见过,那尸体被白布盖着,她自然也不好辨认。
她轻轻行礼,不解的看着沈玉安,似乎是想问这是怎么了。
谁知,沈玉安竟冷哼了一声,一脸冷漠的盯着她道:“你究竟是谁?”
“什么?父亲何出此言啊?”安祉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下意识就开口回答。
坐在旁边的苏婉箐这时开口说话了:“你既然说你是沈鹿云,那这人你可认得?”她指的是旁边的那个老妇人。
她向旁边看去,那人在看清她脸时,心虚的将头朝一边瞥去,手指不停搅动着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自然认得。”安祉转过头,回答道。
苏婉箐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道:“你认得她,可她却不认得你。”
“不认得我?我在淮乡生活了十七载,你当真不认得我吗?”安祉缓步走到那老妇人身边,眼神睥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敢不敢看着我说。”
妇人看着安祉那张脸,扭过头,一咬牙:“此人不是沈鹿云,鹿云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会认错。”她说的认真。
安祉易容这事除了禾儿便没有他人知晓,她自认为她的易容之术了得,看这妇人的表现,那么这个人肯定是苏婉箐找来的。
眼看着沈玉安就要发怒,安祉出声道:“你说我不是沈鹿云,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不是。”
“我……我看着鹿云长大,怎么可能认不出。”
安祉看着沈玉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淮乡百姓这么多,单凭你一个人能证明什么?”她轻呵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把淮乡所有人找来,都证明我不是沈鹿云,倒还有几分令人信服。”两人各执一词。
沈玉安皱着眉,神色复杂的看着安祉,似乎内心也在做争斗。
苏婉箐这时也跟着安祉的话顺水推舟道:“是啊,你说她不是鹿云,可要拿出证据,可不能口说无凭。”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这个妇人,安祉也明白了过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老妇人猛的一指,指着安祉忙开口道:“鹿云手臂上有一块梅花状的疤,那是幼时被烫伤的。”
此话一说出口,安祉眸色暗了暗,心口隐隐有些发紧,手不自觉覆上手臂,轻抿着唇。
苏婉箐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也有了些把握,前段时间她就差人去淮乡打听了,疤痕这东西伪造起来可就难了,更别说是伴随了十多年的疤。
“若你有那块疤,也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尽快为自己证明呐。”她看似好心为她着想,实际上却是在催促着她。
安祉强装镇定的看向沈玉安,眼中泛着泪花道:“父亲,连您也不信女儿吗?若此事传出去,沈府的二小姐身份是受父亲怀疑的,有损沈府颜面啊。”
沈府的颜面大过一切,在沈玉安心中。
“沈二小姐莫要让老爷为难,此事可大意不得,若被外人知道沈二小姐身份可疑,岂不是更加令人乍舌?”李嬷嬷突然开口,这语气实在算不得恭敬,要是在平时肯定会被斥责,但是此时此刻众人也顾不得这些,只当她是在为沈府着想。
安祉轻咬着下唇,没再接话,倒是禾儿愤愤不平道:“可是你们这样,对小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无端被人怀疑,现在又要受此大辱。”
“放肆!”沈玉安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骤然不满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他又看向安祉,似乎是不满她教出来的丫鬟竟这般不知礼数。
安祉看着愤怒的沈玉安,又看了眼旁边等着她暴露身份的苏婉箐,一眼望去,整个沈府除了禾儿无一人站在她这边。
安祉又回头看了眼禾儿,转而对着沈玉安行了一礼:“禾儿年幼,还望父亲不要迁怒于她。”她抬眸:“是不是只要云儿将手臂给各位看了,各位才能相信。”
她忽而笑了一下,面色没有一丝慌乱,反而从容淡定。
只见她轻轻撩起袖子,随着袖子被一寸寸撩开,白皙细腻手臂上赫然躺着那躲嫣红的疤痕,异常的显眼,安祉抬眼不愿错过苏婉箐这一刻的表情。
苏婉箐握着桌子的手一紧,她怎么会?前段时间她蹲在床边,她还特意瞧了瞧。
这一动作沈玉安尽收眼底。
安祉又举着手臂在那妇人面前晃了晃,开口道:“可瞧的真切?”声音像是在提醒着她。
妇人额冒冷汗,仍不肯承认。
“我不知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你竟然要这般污蔑我,我娘在世时也不曾得罪过你,你就不怕夜里睡的不安生吗?”安祉绕着她走了一圈,唇角的笑一如既往,却更像是讥讽。
李嬷嬷豁出去了,立即道:“沈二小姐别急啊,还有一个人证呢?”
安祉顺着她的话看向一边的尸体,面带不解道:“李嬷嬷此言何意啊?”
苏婉箐微微皱眉,眼睛瞥向李嬷嬷,只见李嬷嬷上前一把揭开了那白布,尸身已腐成骸骨,看不清面貌,若不是因为身上的衣服怕是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尸体样貌太过吓人,禾儿在她揭开的那一瞬间被吓了一跳,扯着安祉的衣角不敢看。
安祉更加不解了,询问道:“嬷嬷,你为何要用一具尸体来吓我们?”
李嬷嬷将尸体手上紧握的帕子扯了出来,作势就要交给老爷,可怎么说这东西也是从尸体上拿下来的,沈玉安又怎么可能接,当即便抬手叫住李嬷嬷,示意她远远就可以了。
李嬷嬷只好作罢,站在那里,说:“前些日子,我们发现了这具尸体,经仵作查看,这具尸身则是一具男尸,就在处理时发现了这个。”
沈玉安瞧着她手中拿着的帕子,越看越觉得眼熟,神情猛的一怔。
“这不是……我与洹娘的信物吗?怎会在此人手中。”他不可置信道。
李嬷嬷看着安祉,开口问道:“这东西不应该是在你手里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安祉眯着眼,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又转而问道:“嬷嬷这是…怀疑我杀了这个人?”
“经过调查,此男子死于一剑刺中心脏,是淮乡的一名村户,名叫阿江。”
妇人听到这个名字,连忙点头回道:“对对,阿江,阿江同鹿云在淮乡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
那这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来历就有了说法,沈鹿云与阿江自幼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她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阿江也情之有理。
“你若是沈鹿云,那为何阿江死了你一点也不难过?伤疤可以伪造,那这人呢?这东西你又该如何解释?”李嬷嬷一连串的逼问,以为会吓到安祉。
谁知她脸上除了淡定什么也没有。
苏婉箐有些坐不住了,她开口劝道:“若你好好承认,罪责只怕会从轻处理,我们也相处了这么久,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儿。”说罢,她又掩面,看似不忍。
沈玉安道:“还不跪下!”他被气昏了头,全然不顾。
安祉腰板挺的直直的,反问道:“我没错,为何要跪?”
沈玉安在家一向说一不二,还没有人敢当众忤逆他,骤然听到这话还呆了呆。
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安祉走到李嬷嬷面前,一手夺过那帕子,接着她开口道:“父亲看仔细些,这是云儿的东西吗?”
听到这话,沈玉安这才认真看起上头的字。
“来的时候,山高路远,真正的东西早已毁坏。”她又说:“李嬷嬷说这东西被这人一直握着,那必然在土中待了许久,可你看,这帕子上除了沾了点土,什么都没有。”
“这男子的服饰上有他的血迹,尸水,可这帕子,上的泥土像是新土,除此之外,干干净净。”
意思显而易见,这帕子分明是后面被人放到这具尸体手上的。
“父亲瞧好了吗?”安祉将帕子随手一扔,正好落到了苏婉箐脚边。
“这帕子上写的诗根本就不是父亲写给娘的。”
看苏婉箐的神色,像是根本没料到,安祉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母亲口口声声是为我好,早已将我当成亲生女儿,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指是我杀了这个人,让我认罪,可是,我一介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打的过比我高大这么多的男人?”
说完,她掩面哭泣。
“母亲有没有想过,若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云儿身上,辱云儿清白,先不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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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天之灵会有多心疼,若是传出去也会让我们沈府遭受众人的非议。”
苏婉箐面上带着愧疚,牙关却是紧咬。
沈玉安在这时也回过神来,他看向安祉,她形单影只,瘦的不行,被这般污蔑还能够屹立不动,为自己证实清白。
他顿时又觉得有些没面,竟因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妇人的一面之词就不信自己的女儿,他又想到,方才自己未免语气太重了些,这怎么说也是自己与洹娘生下来的女儿。
安祉站中央,其他人在想什么,她一个也不关心,她看着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李嬷嬷此刻竟一言不发,也对,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人善被人欺,人若犯我,天诛地灭,今日就算动不了苏婉箐,也要动了她身边的心腹,李嬷嬷以及那个妇人,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真的沈鹿云,她也依然会这么做。
她转过身子,看着趴在地上不停颤抖的妇人,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掏出手帕擦拭着她额上汗。
众人看不懂她的行为,下一秒,她痛惜地开口说道:“阿孃,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对我,怕不怕夜长梦多啊。”
最后那句夜长梦多说的及轻,好似夜里来追魂索命的怨鬼,在淮乡那种地方,人们最信这套说辞,做了亏心事有鬼来敲门。
“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不过别急,若你诬告他人,将杖责三十,这么重,不知阿孃受不受得住啊。”她假模假样地为她擦着脸上汗水。
妇人浑身都在抖,眼睛瞟向李嬷嬷,神色狰狞,猛的扑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吼道:“都怪你叫我来指认她,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我把钱退你行了吧。”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安祉惊讶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嬷嬷:“李嬷嬷,原来是你要害我啊。”
苏婉箐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李嬷嬷看了一眼,一把将妇人推开,接着便连忙跪了下来,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老爷,是我不好,鬼迷心窍,心生不满,老奴跟着夫人跟了几十年,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便想着将她赶出府,一切都是我的错!”
苏氏与沈氏是皇帝赐婚,沈玉安思考再三,道理他都懂,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比谁都看的清,只是在沈府的利益面前,一切都可有可无罢了。
苏婉箐见状,扯着沈玉安的手臂为李嬷嬷开口说话:“老爷,李嬷嬷只是一时糊涂,还望老爷手下留情。”眼泪要掉不掉,看的沈玉安心有不忍,转眼又看到安祉笑着看他,似乎将他心里的那点想法都看透了,他心虚的别过眼。
一挥手,命人将尸体抬走,又盯着地上的妇人,冷声道:“送她去官府,诬告他人,按律应当杖责三十。”
妇人哭着耗着在地上打滚,又想去扯安祉的小腿,却被她躲了过去,扑了个空。
沉寂几秒,沈玉安又说:“李嬷嬷,按家法处置。”
李嬷嬷被下人带了下去,院子里传来李嬷嬷哭喊的嗓音。
安祉听的一激灵,这声音,啧啧,不死也得废。
沈玉安似乎有些心累,叹了口气:“云儿,今日之事是为父的错,现在也不晚了,你回去歇息吧。”
见他都这样说了,安祉也不想待在这,便应了声下去了。
偌大的地方,只剩沈玉安与苏婉箐,沈玉安面色铁青,苏婉箐想上前去拉他:“老爷……”
下一秒,沈玉安一巴掌险些将她扇倒在地,她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道:“你打我?……”
眼泪瞬间涌出,却只见沈玉安冷冷道:“你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以前我忍了,你不仅不收敛反而越发过分。”
苏婉箐面色煞白,原来他都知道。
“从今日起,掌管府中事务你先不必管,待你哪天想好了再来接管。”
说罢,沈玉安头也没回的走了,独留苏婉箐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上掩面哭泣。
*
禾儿气到不行,老爷分明没有为小姐着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切是谁干的,可他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祉讥笑道:“以后这种事多着呢,你我要万分小心才是。”
李嬷嬷身强体壮的,家规那点罚只能让她留下点残疾,不过,这也够了,能损她身边的一个心腹,这已经很好了。
丹蕊走了过来,看见安祉没事,顿时松了口气。
话说这还得谢谢丹蕊听到苏婉箐吩咐李嬷嬷去淮乡调查,她才好做好准备,在自己手腕上烫了一块疤,又让禾儿寻了些香灰来敷在手上,这才让疤痕看起来年代久远。
安祉对着丹蕊道谢,丹蕊摇摇头:“你我各取所需,不用道谢。”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现在只是静候时机罢了。”
15. 霓裳楼
夜里,室内一阵静谧。
安祉蜷缩在被子里,阖眼侧躺在榻上,半张脸庞埋在床褥之下,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着,睡梦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安,微微蹙眉。
一股微风吹过,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榻上的女孩睡的安稳了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
宋怀归看见她的模样,眉眼越发柔软,唇角的笑蔓延开来。
月光堪堪洒在他雪白的发上,一如三年前,她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样子。
禾儿迷迷糊糊醒来,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安祉床边,白衣圣雪,白发飘飘,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忽而瞪大了双眼。
“?鬼——!”
还未喊出声,只见宋怀归一挥手,禾儿又懒洋洋的睡了过去。
宋怀归头都没回,依然注视着榻上的女子。
他伸手握住了一缕发丝,好似珍宝般细细轻抚,薄唇轻抿,睫羽轻轻颤抖着,泛红的眼尾隐在阴影之下。
“阿祉……”
他呢喃着,声音低哑,如细雨绵绵,深情柔软。
*
次日清晨,安祉从榻上醒来,伸了个懒腰,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梅花香,来沈府这么久,昨夜怕是谁的最安稳的一夜,或许是累了吧,她不禁心想。
她觉得奇怪,平日这个时候禾儿早就醒了,她看了一眼,应该就是累了,禾儿此刻也还未醒来。
她掀开被褥,走到禾儿床上,看着她粉扑扑的脸蛋,忍不住轻轻拍了拍。
“禾儿。”她好笑着唤她。
禾儿紧闭的眼睛转了转,忽然猛地一个仰卧起坐。
眼睛瞪的大大的,又冷静下来,撑着下巴思考,过了一会她抬头:“我好像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啊?”安祉唇角噙着笑,谁做噩梦会睡得这么香啊。
禾儿眼神犹豫,指着安祉的床榻:“嗯,就是那,我昨天梦见一个白衣男鬼坐在你床前。”
安祉:“?”
安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着那床榻,已经联想到,阴森森的鬼趴在床边一眨不眨盯着她,想到这里,安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虽说她已知晓这世间有妖,可世间女子谁不怕这等事呢,而且……宋道长是个好妖。
安祉满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也许真的只是个梦吧。
转眼间,禾儿已为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眉眼间掩盖不住的笑,连着嗓音都染了雀跃:“再过两日,小姐在这京城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了。”
那时,沈鹿云这个名字也会被众人知晓了,她沈鹿云就是尚书府嫡女。
“小姐。”是丹蕊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寡淡又有些复杂地看着安祉。
安祉转头看她,良久,她唇角弯起,多了几分清冷。
“过来。”
*
禾儿安静地跟在安祉身后,出府时,门外的小厮见了她请安道:‘‘二小姐。’’
安祉嗯了一声并未多加理会,抬脚边往外走,小厮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她。
“二小姐打算去哪?”他说完脑袋迅速低了下去。
安祉脚停了下来,侧着头瞧着他,扯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你问这个做什么?”语气和平常一样,只像是普通的疑问。
小厮讪笑道:“现在天色不早了,小的只是想问清楚些,待会老爷问起来,小的也能答的上来。”说完这句,他不可觉察地咽了口唾沫。
他这副模样,安祉却只觉得有些好笑,她敛了笑意,神色冷冷:“我与丞相之女叶家约好在霓裳楼见面,不必担心,我会尽早回来的。”
说完一抬脚离开了。
霓裳楼,是京城内最大的酒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楼内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不绝于耳,还未进去就听到了里面有多热闹。
安祉抬眸,红灯笼挂满了整座酒楼,雕檐外挂着一块精致的牌匾,写着“霓裳楼”三字,门边的朱红柱上刻着“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安祉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门前雕花大门敞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正打算进去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沈鹿云。”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安祉一转头就看见沈落姝站在她身后,抱着手臂歪头瞧她,她身边除了采薇便没有其他人了,这身花蝴蝶扮相,她心想,怕是跑出去见上次那人。
沈落姝走了过来,语气中少了往日的跋扈,有些不自然:“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啊。”说完,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掩饰尴尬。
安祉点头浅笑道:“嗯。”
“那一起吧。”
没等安祉回答,沈落姝便先她一步进去。
她今日是怎么了?安祉与和禾儿对视一眼,都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索引也不去猜了,安祉与沈落姝坐在包房内,采薇下楼叫饭,房间里安静极了,沈落姝瞟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安祉,终是她先开口道:“咳,没想到你品味还不错,这霓裳楼的饭菜在全京城也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吃的了。”
安祉顺着她的话回道:“这样啊,没想到我运气这般好,第一次来酒楼就是霓裳楼。”
“不过。”她接着说:“这还得感谢叶府小姐,是她让我来此的。”
叶府小姐?她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谁,接着她点了点头,她又迟疑道:“叶若黎?她怎会今日邀你,今日是她叶夫人的忌日啊。”
安祉拿茶杯的手一顿,今日是叶姑娘母亲的忌日,握着杯子的手渐渐收紧,她抬眸:“整个京城都知道此事吗?”
“对啊,叶夫人去世的时候叶丞相哭晕过去几次,出殡时,叶丞相当街晕倒,这事记忆犹新,几乎都知道。”沈落姝撑着下巴不以为意的说。
安祉闻言,不怒反笑,所有人都知道这事,都不说,那么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菜上的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道迟迟未上,采薇又下去催了催。
安祉宽慰道:“兴许是霓裳楼生意太好了,一时忙不过来吧。”
听到她的话,原本有些心浮气躁的沈落姝觉得有道理,便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佳肴,夹了一筷子鱼就塞入嘴里。
有人故意给她假消息,这菜恐怕有问题,只是她还未来得及阻止沈落姝,她就已经咽了下去。
下一秒,毒烟从四面八方蔓延进来,瞧这架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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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非要得逞了。
沈落姝腾的一下站起来,看着这么大的烟雾,嘟嚷道:“这楼怎么回事,做饭的烟雾都飘这来了。”起身便要去开门散散。
刚一抬脚,脑袋便一阵晕眩:“我也没喝酒啊。”下一瞬,沈落姝噗通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安祉刚想上前,身后也噗咚一声,倒地。
“禾儿?!”
这迷烟放的太多,即使她在第一时间就封住了自己的穴脉,可多多少少也吸入了一些,这点量除了让她恍惚一点,但若是要闯出去也是轻而易举的。
她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人,下一秒她直接躺在地上,守株待兔,要想带走两个昏死过去的人谈何容易。
过了一会,进来了几人蒙面人。
进来看见是三个人,他两有些懵,其中一人问:“谁才是沈鹿云?”
这三人,禾儿最好认,因为她穿的最朴素,但另外两个……最后两人打算都带走。
站在窗外的采薇目睹了一切,她死死捂住嘴,身体抖成了筛子。
她该怎么办?
谁能救她家小姐?
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她要是被发现了,谁去搬救兵,她思来想去,去沈府?当然不行,小姐是偷偷翻墙出来见那人,要是被老爷夫人发现,小姐会被打死的,她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等歹徒走后,她才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安祉头有些晕走,加上手脚被绳子绑着,她微眯着眼努力看向马车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禾儿带不走,便被留在了车内,沈落姝和安祉则被带到了山上。
深山中有一处破小的屋子,现在正是下午,这间屋子竟一点阳光都没有,漆黑一片。
她们被绑在了柱子上,安祉头脑清醒了一些,她嘴塞着一块布,像一只狸猫遇到危险时,打起十万分的精神,这几人是冲着她来的。
沈落姝吸入的量不少,迟迟未醒。
蒙面男走了进来:“哟!醒的这么快。”安祉警惕的看着他,从他刚才进来时,她竟然没听到一点脚步声,被扛上山的时候,她便感受这人体格健硕,虎口处老茧布满。
“还是只野猫。”他看着安祉的眼神,调侃道。
转眼看见沈落姝未醒,他不耐烦地啧了声,走到墙边提起一桶水走过来尽数浇了上去。
沈落姝瞬间能吸一口气,接着剧烈的咳了起来,像把心都咳出来。
那水有一半都浇在了安祉身上,瞬间薄薄的衣衫就贴在了身上。
那男人注意过来,不怀好意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粘在她身上,令人作呕,安祉盯着他,她发誓,她一定会杀了他。
门吱呀一声,走进来了一个蒙面人,他提醒道:“别忘了正事。”
他敛起了那副眼神,转而走了过去,蹲在她们面前,将堵在她们嘴里的布扯掉,手上的匕首转啊转,他轻笑道:“谁是沈鹿云?”
……
沈落姝剧烈喘着气,愤愤的盯着他:“我爹是户部尚书,抓了我们,你们就等死吧。”
安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担心沈落姝这话会激怒这两人,自己倒还无所谓,但是她不同,她连剑都提不动。
16. 及笄礼
果不其然,话一出口,那歹徒便愤怒地甩了沈落姝一巴掌,脸顿时红肿一片。
“我们找的就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有人要买她沈鹿云的命。”他挥着匕首在沈落姝眼前晃了晃。
沈落姝从小被宠着长大,还从未被人打过,还被这样吓唬,登时就哭了出来。
一直站在后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说道:“正事要紧,赶紧将任务完成。”
沈落姝只是哭,却只口未提谁是沈鹿云。
“放开她,我是沈鹿云。”
两人瞧着说话的人,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点别的东西。
她又说道:“还愣着干嘛,我就是沈鹿云。”安祉嗤笑,盯着刚才动手打沈落姝的人说:“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你方才打的人是沈落姝,动了她,你们的报酬怕是要飞了。”
她眼神一冷:“放了她。”
沈落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说,你是不是傻,要是不承认还能拖延一会。
蹲在她面前的蒙面眼皮跳了一下,原以为其中一个是别人,谁知道竟是……
他将沈落姝松绑,带到另一边。
接着他又蹲了下来,仔细瞧着安祉,他笑道:“你知道那个人除了让我将你绑了,还有什么吗?”
安祉盯着他,一股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
那人嘿嘿笑了起来,看着她的反应颇为满意:“没错,是你想的那样,她说除了可以杀你,想做任何事都行啊。”
他笑着便要将手伸向她,沈落姝脸色煞白,她似乎也猜到了主谋是谁,她不傻,这段时间谁最恨她,她都看在眼里,眼看着那只脏手要碰到她,沈落姝忽然爆发,撞了过去,将那人撞到后,她挡在安祉身前,像护小鸡仔一样。
“我是你姐姐,哪有姐姐看到妹妹受欺负还无动于衷的。”她明明怕的要死,说话的声音也在颤,可依旧不动,死死护在她身前。
匕首不知在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安祉瞅准时机,用脚勾了过来。
山脚下,几人纵马飞快赶来。
一个时辰前,采薇哭着跑到戏班子,找到花遥,话还未说,就跪了下去。
花遥一惊,赶忙将她扶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又看向采薇身后,只有采薇一人。
他的心提了起来,像是被一根绳子缠住一样。
“姝儿呢?”
采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采薇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和二小姐。”
听到救这个字,花遥心急如焚,问道:“她在哪?”
采薇哽咽着将这件事告诉了花遥,他听后立马将提刀,便有出去,同伴伸手欲阻拦,他冷冷的吐出一句:“姝儿对我来说超越生死,若你要拦我,我便杀了你。”
同伴紧皱着眉,看样子他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了,他一咬牙:“我也去。”
到山脚下时,马车就停在那,人却没了踪迹,花遥撩开帘子,发现了里面昏迷的禾儿。
采薇惊呼一声:“禾儿!”
禾儿迷迷糊糊醒来,指着山上那条路,细声喊道:“快、去……”
与花遥同行的伙伴将禾儿带了出去:“我先送她回戏班。”
……
歹徒被沈落姝这一下撞的不轻,摔到了手腕,他嘶了一声,另一个蒙面人轻呵一声,似乎在嘲笑他被一个弱女子搞成这样。
他顿时感到自己丢了面子,一把将沈落姝推了出去,喝道:“臭娘们,等我收拾了她再来收拾你。”
他向安祉扑去,就在这时,绑在她手上的绳子被割开,找准时机一刀劈向那人脸上,速度之快,只听那人凄惨地哀嚎一声,接着,安祉双脚并立踹在了那人胸口,他便重重摔在地桌子上。
只见那人双眼渗出一股一股的血,他的眼睛瞎了,沈落姝看呆了些,一时竟动也不动。
在另一个人冲过来前,束缚在她脚腕的绳子也被砍断。接着,她将匕首仍给沈落姝:“拿上,跑!”
一直隐在腰间的凤鸣抖动起来,安祉却并不打算用它,沈落姝还在呢,她可不想暴露身份。
沈落姝闻言撒腿就跑,却被离她不远的的人抓住。
安祉冷静下来,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人的手此刻就放在何落姝的脖子上,只要他一用力,沈落姝便会没命。
“哥!我要杀了她!”身后那人捂着眼睛,满手的血,因眼睛看不见而找不到方向,对着另一边喊道。
安祉并不理会,她看着沈落姝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向下瞟了一眼,希望她能看懂,沈落姝接到信号,眨了眨眼睛。
猛的蹲下,安祉见准,迅速冲到了那人跟前,腾空一脚,趁他还未反应过来,猛的将他踹翻出去。
提起沈落姝就跑,她现在的力气并未完全恢复,光这两下就有些气喘。
那人很快追了上来,挡在两人身前,安祉看着他唇角边渗出的血珠,那人愤怒极了,眼神中的怒火似要爆发,没有一句话。
他快速朝着安祉跑来,她一把将沈落姝推到一边,与之周旋,双拳哪里抵得过那人拿着的刀,打了一会,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许是那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到她身后,他奋力一刀砍向安祉,她一个下劈,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可,站在她身后的人却没能躲过去,那人满脸是血举着刀站在她身后,却被一剑封候。
哥哥瞪大双眼,看着倒在地上,不断冒血的弟弟。
他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双眼布满血丝,恐怖至极,嘶吼着。
他向安祉冲来,大有一种不要命的感觉,亡命之徒。
安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手臂被划伤,一个不留神便被他捏住了脖子,抵在树干上。
窒息感笼罩着她,她手慢慢摸上发簪。
下一刻,蒙面人猛的一顿,朝后看去,安祉也惊了一瞬,竟是沈落姝,她双手握着刀柄,狠狠扎进他的背,安祉就趁着这个机会,拔下发簪,猛扎进他的脖子,拔出时温热的血洒在了她脸上,她眼神发狠,连刺几下,直到那人没了声息,倒了下去。
安祉精疲力尽顺着树干滑了下去,大口喘着气。
沈落姝全身发抖,生平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别说杀人了,就连尸体都没曾见过。
她嘴唇打颤,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竟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我……我我杀人了?”
安祉抹了把脸上的血,力竭的笑了笑:“你那刀只能算是伤了他,致命点是他脖子上那几个窟窿,所以,人是我杀的。”
沈落姝被拉了回来,看了眼天边泛起的红霞,便过去拉她。
“今日是你的及笄,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中传来几声傻咕咕的鸟叫声,预示着,天快亮了。
她垂眼,“来不及了……”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她不是不知道,她第一次有了挫败感,更多的是对鹿云的愧疚。
沈落姝见她这样,急的快哭了,执拗的将她扶起来,嘴里念着来得及,来得及。
走了一会,眼前突然传来一道马叫声,两人抬眼望去。
是花遥还有采薇。
采薇跑了过来,拉着沈落姝一顿检查,好在有惊无险,花遥一跃翻身下马。
“姝儿!”他跑了过来,沈落姝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但瞪了花遥一眼:“再来晚一点好了。”
花遥略带愧疚地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落姝转眼便看见了那匹马,眼前一亮,忙拉着安祉跑过去。
“快,快上去,有了它就来的及。”她抿唇一笑,说道:“就当是那天你帮了我,我也不欠你了。”
安祉翻身上马,朝她点点头,利落的挽起缰绳,头也不回地朝山下奔去。
来了一丝希望,她便不愿放弃。
发丝被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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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阳光紧紧追随着她,沿着路边一路奔跑。
到了城门口,安祉下马,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忽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一辆马车。
她下意识挣扎,抬眼便撞进一双熟悉的桃花眼中,她忘了挣扎,忍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她轻声唤出了那个人。
“道长……”
“我在。”
宋怀归回应着她,伸手将残留在她脸上的血迹抹去:“我为你准备了些东西。”他轻抚着她的发髻,下了马车,紧接着,禾儿出现在马车前面。
她走上来,将马车上摆放的盒子打开,安祉将目光向下移去,发现里面居然是新的衣服与发饰。
“奴婢帮小姐梳妆。”
不一会,安祉身上那套血迹斑斑的衣服变成了一套紫衣绫罗,矜贵又优雅,素净的脸庞上了妆。
尚书府这场笄礼,一早便放出了消息,今日来的宾客遍满全京城。
苏婉箐的唇角依旧往上翘着,她料定,她沈鹿云定来不了,今日在坐的都是些名门贵族,她要是不来,沈玉安定会觉得颜面尽失,届时,她再让下人说她是跟野男人私奔了,沈玉安便不会去寻她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还未来,沈玉安面上有些挂不住,焦急道:“云儿怎么还没来,李嬷嬷去叫了没有。”
李嬷嬷瘸着腿走的当然慢了。
苏婉箐心里无言,面上露出一副担心的模样:“老爷,嬷嬷去过了,说云儿不再屋里……”
“什么?”沈玉安汗都流了下来。
“怕是不会来了。”苏婉箐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
……
“各位,久等了。”
一道声音从大门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她一身紫衣,端庄的站在门口,她的眼睛透过所有人,望向前方的苏婉箐,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期待她的反应。
苏婉箐眼角抽动,险些没维持着表情。
她怎么会?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那两人武功不是很强吗,她压下心底的愤恨,洋装出一副慈爱的姿态。
“沈鹿云!”宾客席传来一道少年的呼唤,她抬眸,是年无恒。
“这就是沈尚书养在乡下的沈二小姐啊,果真是端庄娴雅,一看便知是沈尚书的女儿。”
“是啊。”
底下的人纷纷发出赞扬的声音,沈玉安的面上也挂了笑。
来观礼的贵人,要么是沈玉安那一辈的,要么就是与她同一辈的人,除了其中几个,其余大多数都不认识她。
安祉走上前去,身后也跟着一人,沈玉安面带疑惑,这是?
不等他问,底下便有人说了出来:“这不是新任的太子少师吗,居然也爱这等热闹。”
宋怀归没去理会那些人,安祉震惊的看着他,太子少师?
“吉时已到,笄礼开始。”
苏婉箐眼看着她上前,安祉面向观众,行揖礼,
她拿出一根簪子:“笄则簪也,母亲为你簪发。”安祉扬起唇角,从袖口拿出那根簪子递给她。
“母亲,这是云儿幼时便带在身边的簪子,望母亲用这根吧。”说罢,她低下头。
苏婉箐只好用这根她万般厌恶的簪子,亲手为她簪发。
安祉忽然想到在鹿山村时,娘亲亲手为她簪发,村里的人少,但各个热情,上至老下至小都来了。
礼成,安祉转过来面对着众人,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宋怀归身上,她想问的太多了。
忽然,门口停了一匹马,下来一个人,那人意气风发,捧着一个盒子朝这边走来,瞧着面生,下意识便向沈玉安看去,她恍然大悟,从方才那人露面开始,沈玉安自然而然地流露一股为子女骄傲的自豪劲。
又去看苏婉箐,她则是一副许久未见孩儿的慈母模样。
她心中了然,这便是沈澜修。
17. 孔明锁
沈澜修一袭蓝衣,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好长时间的路。
视线落到他手上拿着的红檀木匣子上,沈玉安笑的和蔼,为她介绍道:“这就是我常念叨的,你大哥沈修澜。”
安祉又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十分乖巧的轻轻行礼:“哥哥,我”
沈修澜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介绍。
‘‘家父早在你回府那日就在书信中提起过你,你是我妹妹沈鹿云。”
他将匣子递到她面前:“及笄礼。”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没有恶意。
安祉缓缓接过,眼神里好像在问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沈澜修只是笑了笑。
随着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疑惑着去取了出来。
“这是?”
“这是孔明锁,是我这次游历寻来的稀罕物。”
安祉摆弄了一下,依然没搞懂这个东西有什么奇特之处。
沈澜修爽朗的笑了几声:“这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复杂,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
安祉默默将东西放回匣子里,合上。
“那云儿便谢谢大哥了。”她浅笑着道谢。
沈澜修点头,又向旁边看了看,疑惑道:“姝儿那丫头跑哪去了,怎么不在?”
苏婉箐原本沉着的脸此刻也不得不为沈落姝找理由,这么重要的场合不在,若是被别人说出去了,那就不好了。
“姝儿……她应当是为她妹妹择礼物去了,过会儿就来了。”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间去,沈澜修略微不满的皱了下眉,碍于沈落姝的颜面,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此事揭过后,沈落姝回到沈府时,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打着哈欠,刚回到房间便撞见了脸黑的能滴水的苏婉箐,她冷冷注视着沈落姝,看她浑身脏兮兮的,皱了下眉:“这一个上午都去哪了?”
沈落姝冷不丁地愣了一下,实话是不可能说的,她只能避开苏婉箐的眼神,将头偏向一侧。
看到这幅样子,苏婉箐更来气了。
“你今日不来也就罢了,说实话,你是不是见那个戏子了?”语气带着威压。
听到戏子二字,沈落姝身体僵了一瞬,下意识反驳道:“娘,你能不能不要叫人家戏子,人家有名字。”
啪!
随着话音刚落,苏婉箐抬手打了她一巴掌,眼睛瞪着她,仿佛周身都在冒着火。
空气静了一瞬。
沈落姝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宠爱自己的母亲竟然打了她。
一天被打了两个耳光,她快疯了,更多的是伤心。
她尖叫一声,倔强的红了眼眶,转头就向外跑去。
反应过来的苏婉箐看着滚烫的手掌心,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重,此刻,她也有些后悔了,自己的计划不仅泡汤让她沈鹿云回来了,还让自己的亲身女儿对自己心生怨恨。
待她追出去时,沈落姝已经跑没影了,又全府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依旧没找到,这才慌了神。
沈玉安正与许久不见的儿子闲谈,下一刻就见苏婉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沈澜修立刻上前去扶她。
沈玉安不满地看着她,沈府夫人这般慌手慌脚,成何体统。
还未等她开口,沈玉安斥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哪还有点样子。”
若换做平时,苏婉箐定会认错,她实在太爱他了,甘愿伏低做小,可此时马虎不得。
苏婉箐直接就说了:“姝儿不见了,快派人去找找。”
沈玉安舒缓了眉头,重复了一句姝儿不见了,不以为意道:“能跑到哪去,你也别太担心了。”
“不不是,方才她回来了一次,我看她浑身脏兮兮的,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她跑出去了,我全府上下都找过了,都不见着她人,我怕她……”
闻言,沈玉安手一顿,神色才有了些慌张,说出口的话依然是责怪:“你怎么不看好她。”
说罢便急急忙忙派人去找。
沈澜修也冲冲出了门。
安祉坐在窗边,看着忙碌的下人,又转头去看禾儿问道:“这是怎么了?”
禾儿也不知道,只得摇头。
丹蕊这时出来了,声声轻轻柔柔的解释:“回小姐,是大小姐不见了,老爷夫人正命人去找呢。”
“不见了?为什么?”
丹蕊又回道:“听说是夫人打了大小姐一巴掌,大小姐气不过,便跑出去了。”
安祉点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回想了一遍她会去的地方。
这时,沈澜修出现在门前,他面色焦急,却没有冒然走进来,只站在门口。
“姝儿不见了,你知道她会去哪吗?”
安祉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那丫头肯定是跑到哪个角落自己冷静一下,她站起来,摇了摇头。
“我并不知道她去哪了。”她停顿了一秒,又说道:“不过我可以也去寻她。”
沈澜修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冲她点了点头。
苏婉箐看到她出来时,脸上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来。
安祉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去找她,她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又想到,她也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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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了自己,还是去了。
“分开找,要好些。”她神色淡淡。
众人都认可她这句话,跟着点头。
*
沈落姝坐在江边,脸上挂着泪,时不时吸一下鼻涕。
“小哭包,还在哭呢。”调侃的声音响起。
沈落姝下意识回头,便看到站在身后的安祉,她狠狠抹了把眼泪,刚刚才哭过,嗓子还有些沙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说完,又看了眼她身后,确保她身后没跟着沈府的下人。
安祉笑了一下,走到她身旁坐下,与她并肩而坐。
“猜的。”她又说:“放心吧,就我一个人。”
沈落姝看着她,不解道:“为什么出来找我。”她这么久不回去,沈府肯定派了很多人出来找她,她就是不想回去。
安祉看着她肿成核桃的眼睛,轻笑道:“怕你寻短见。”
不过,想的有些多余了。
沈落姝转过头去,面向水面:“我不会。”
水面风平浪静,她突然问:“你是怎么会武功的。”面上无半点波澜,仿佛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心里有疑惑,为什么一个自幼生活在乡下的人会有这么强的武功,那两个歹徒的身手一看就很强,但她却能打的游刃有余,敏捷和灵活,都远超于常人。
可安祉只是弯了弯唇,不急不缓道:“我在村子里长大,有些东西得是你经历过以后,不得不做的。”
“我学的的东西都是用来自保的。”说完,她垂下眼,掩盖了眼中的恨意。
沈落姝虽然帮了她,本性也不似她母亲,但她依然是沈家人,苏婉箐到底是她母亲,她还没傻到将这些东西告诉她,她们也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沈落姝静了静,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
“如果我不是生在沈家……兴许我还能嫁给我喜欢的人呢。”
安祉从未见过沈落姝这幅模样。
她问:“是昨天那位公子吗?”
沈落姝点头:“你看出来了,也是,昨日,我与他那般,还好母亲没看到。”
安祉却摇头:“乞巧节那时我便看出来了,他路过你身边时,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沈落姝一惊:“这么明显。”
……
沈落姝最后跟着安祉回了府,一回去,沈府三人便拥了上来,对着她嘘寒问暖,苏婉箐也是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安祉站在一旁,看着温馨的一家子,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她默默退了出去,从前,她也有将她视为掌中宝的爹娘,可惜,一晚上,她便失去了所有,那些人毁了她,她一定会亲手讨回来。
18. 卖身契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后院,苏婉箐在这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植被,院子中央还有一片池塘。
院子里的布置是极好的,堆砌的假山,文竹,围绕着一片碧绿的池塘,池塘上方有一座红木桥。
安祉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正准备回去,视线被水中游动的锦鲤吸引,这是苏婉箐养的,金色的鱼摇摆着尾巴,红白相间的锦鲤吐着泡泡,一个个圆滚滚的,看着就喜人。
一时也不急着回去,便趴在桥上看水底的鱼。
看的呆了,竟连沈玉安何时来的都未察觉到,还是他开口说话,安祉才反应过来。
见他来,安祉站直了些,轻轻行礼:“父亲。”
沈玉安笑着挥了挥手,神色慈祥,一直笑着,安祉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找到沈落姝很开心,但是这也太开心了,跟突然发了一笔财一样。
安祉正想着,沈玉安却突然拍了拍她的肩,尤为高兴道:“今日是云儿的笄礼,这些天,你的聪明才智,谈吐,为父都看在眼里。”
安祉眼睛一亮,问:“所以父亲……”
“过些时日便是太学院入学的时间,所以为父打算让你和姝儿一同去,以你的聪明才智,若不送你去,别人岂不是要说老夫慧眼不识珠啊。”沈玉安笑着捋了捋胡须。
安祉有些兴奋,自己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进太学院吗?这沈玉安虽然平时不怎么样,但遇到可塑之人却也是能伸出一只手拉一把的,更何况,如今安祉的存在已经让京城上下都知晓了,若不送去,恐怕会落得个一碗水端不平的闲言碎语,一向好面子的沈玉安是万万不愿的。
“那云儿便谢过父亲了。”她笑着点头,激动的连手都在抖。
沈玉安注意到:“云儿竟这般高兴。”
安祉徐徐道来:“书不下苦功,妄想显荣,岂有此理?。”她继续说道:“云儿所学,都是母亲教与云儿的,我自然是不愿拘泥于这点东西,所以,父亲方才告诉我,进太学院,云儿便已经抑制不住雀跃的心了。”
听到她说的这一袭话,沈玉安笑的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些,他出自苦寒,父亲母亲又去的早,他深知只有自己出人头地,才能扶摇直上九万里,而自己的女儿也懂得这个道理,他自然乐的不行。
“那你好好准备准备。”说完,他便笑着离开了。
安祉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疯狂上扬,终于,有些进展了。
禾儿也跟着高兴。
安祉突然想起那个叶家小姐叶若黎,她现在,心疾应当也不发作了,她举起手腕,上面赫然有一道深深浅浅的疤,上面的纹路怪异,像是好了又割开,反复如此。
这段时间,她总是割手放血,一滴两滴倒是无碍,可是时间一久,那也是不小的量,禾儿心疼的不行。
安祉却淡然一笑:“若是能报仇,我这条命都能割舍。”
她将手垂了下去,手腕也被厚厚的袖口挡住,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自然。
*
次日午时,年无恒便兴冲冲跑到沈府。
在门口遇到了沈澜修,他拦住年无恒。
沈澜修经常不在家,自然也不认识京城的公子哥,但瞧着他的模样,推断出他应当与姝儿一样大,自己又不认识他,他来沈府总不能是来找沈玉安的吧,只能是来找姝儿或者云儿。
语气不善道:“你找谁?”
年无恒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依然行礼道:“在下过国公府年成业之子年无恒,特来找沈府沈二小姐的。”
“你找云儿做什么?”沈澜修越看越想不明白,云儿才回来多久,便结识了此人。
见他依旧问些有的没的,年无恒本来还有激动的心情,此刻也不剩多少了,他道:“我与沈二小姐是朋友,自然是来找她玩的。”
“你一个男人,找小姑娘玩?”沈澜修声音高了些,心情像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一样不舒服。
起初,与父亲往来的书信中知道此事时,也有些不能接受,但游历四方,眼界开阔了许多,经过一段时间后,也能接受,待她如亲妹妹。
虽说,沈鹿云与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总归是有些血脉在的,看这年无恒不爽也是很正常,他认为,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气氛一瞬间变得不正常。
年无恒一幅懵懂的表情:“那咋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沈澜修有些气,高大的身体站在门前,始终不挪开。
小厮看这气氛不对,赶紧偷偷溜了进去。
正在喝茶的安祉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喷了出来,着急忙慌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
……
两个人及其幼稚,有几次年无恒都想趁他不注意跑进来,却被沈澜修及时挡住,一左一右来回了几次,两人越发的不服气。
好在安祉及时出现,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她快步跑了过去,年无恒看见他来了,疯狂挥手,沈澜修转过身子。
“哥哥,他是我朋友。”她看着沈澜修解释道。
见她都这样说了,沈澜修也不好再拦着,剜了一眼年无恒便挪开了步子。
年无恒立即迎上去,嘴里还不忘说沈澜修坏话:“沈鹿云,你怎么有这样的哥哥,真不讲道理。”
沈澜修瞪大双眼,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还倒打一耙,他咽下这口气,心里默念,君子不与小人之辩。
安祉被逗笑,给沈澜修请安后,便叫年无恒快些跟上。
直至到了廊亭。
一坐下,年无恒便爆发了一声尖叫。
安祉一手捂住耳朵,抬起另一只手打了他一下,:“正常点。”
年无恒冷静下来,才开始说今天要说的事:“我听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太学院了?”
安祉点头:“是啊。”
她又说:“你今天来就为了问这事啊?”说罢,她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年无恒却极为神秘的说道:“当然还有一件事了,你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起过的叶家小姐叶若黎吗?”
安祉看着他的样子,迟疑点头。
“她也要去太学院了,从前她因病从未与我们一块玩过,现在竟突然要和我们一块,一下还有点不习惯。”他笑的有些憨:“听说,是服用了你给的药,才有所好转的?”
看见安祉点头,他眼神瞬间变得崇拜起来:“没想到你还会医术!那作为你朋友的我在京城不就又多了一条人脉?”
安祉噗嗤笑了出来,调侃道:“身为国公府嫡子,我这微乎其微的人脉算得了什么?”
他摆摆手:“当然有用。”
安祉也不打算与他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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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又说:“这次来了一位少师,年轻轻轻就当上了太子少师,这是何等聪明啊!”说完他又懊恼起来:“你说为何我却不及人家呢。”
听到年纪轻轻几个字,安祉在心里偷笑,道长可是活了好久,可能活得比他先祖还长。
“可是,他为何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白发啊,好看是好看,但是有些奇怪。”
安祉不语,心中暗想,道长下山为何不把头发变成黑的。
年无恒走了之后,安祉坐在榻上。
丹蕊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听到动静,安祉抬眸,与丹蕊对视上。
忽然,丹蕊脚被凳子腿绊了一下,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手上端着的水荡了一下,直接向安祉泼去。
安祉躲闪不及,滚烫的热水尽数浇在了她手上,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禾儿一声怒喝,丹蕊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
动静闹的很大,引来了沈澜修,沈玉安去上早朝了,而苏婉箐不久前刚被沈玉安撤了管家的权利,现在也就一个沈澜修能管了。
丹蕊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沈澜修沉着脸:“做事毛手毛脚的,你之前在谁那做事?”
丹蕊被吓得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开口:“回…回大公子,奴婢之前是在夫人那做事的。”
沈澜修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向安祉。
“此事竟然是在云儿房间发生的,那么由你来决定她的去留,在合适不过。”
安祉的手背红肿一片,此刻被纱布包裹,闻言她抬起头看了眼沈澜修,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咬咬牙,说道:“那便发卖出去,禾儿,你去取她的卖身契取来。”
禾儿这段时间也不似往日那般畏畏缩缩,做事的风格也有了安祉的影子,她点了点,一溜烟便出门去取了。
听到安祉这样说,丹蕊迅速磕头,求饶道:“姑娘我错了,我错了……”
她不停重复着。
沈澜修看着也不说话,算是同意她的决定。
不一会儿,禾儿便将卖身契取了出来,现在没了苏婉箐管着,拿这东西很是顺利。
两个家丁将丹蕊抬了出去,一路上,丹蕊都在喊。
直到出了沈府好一段路了,禾儿看了眼四周,便叫停那两个家丁。
她冷静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我将她带过去就行。”
“这……”家丁相视一眼,有些为难。
禾儿不耐烦道:“我是小姐的丫鬟,你们信不过我吗?”
这丫鬟将小姐伤成那样,不打死她都算好的了,家丁犹豫几秒,想着正好可以偷一下懒,便点头。
等他们不见了身影,禾儿立刻为她松绑,将她带到一处,接着,禾儿将藏在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包袱。
与卖身契一并递给她:“你的东西都在这了,快走吧。”
丹蕊感激涕零,转而又问起安祉:“小姐她没事吧,她的手……”
禾儿一开始也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是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办法了,她叹了口气:“小姐她不怪你,你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过段时间等苏婉箐恢复了管理府中的事,那么想要帮她,便难如登天,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就算后面苏婉箐问起,她也没辙。
19. 第 19 章
“以后,把名字改了,就当是为自己重新活了一次。”禾儿说:“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什么,让自己过的快乐那便好。”
丹蕊终究是忍不住,上前抱了抱禾儿,小声道着谢。
等禾儿会了沈府,苏婉箐也知道了此事,此刻正在西院里问罪。
她冷冷扫过刚回来的禾儿:“我竟不知现在处理丫鬟的去处,都不需要问我了吗?”
她是大夫人,禾儿轻轻行礼,回答道:“回夫人,丹蕊那丫头做错了事,大少爷说,既是二小姐房中的人,那叫二小姐处理便好。”
她表情从容。
苏婉箐顿住,面上出现了一丝愠怒,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呵斥道:“主子说话,你个奴婢插什么话,没规没矩,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李嬷嬷闻言附和道:“既然丫头没规矩,那就给点规矩,才有记性。”说罢,便抬起手作势上前。
手将要落到她脸上时,安祉一把握住李嬷嬷那只手,她微笑着看了眼李嬷嬷跛了的那条腿。
“嬷嬷是觉得断一条腿不够,还要断另一条吗?”说完,她用力收紧,疼的李嬷嬷哎哟哎哟的。
“更何况,如今管理府上大大小小的琐事的人是大哥,大哥让我处理便处理了,母亲要是有什么不满,那也怪不到我头上。”她又看向李嬷嬷:“禾儿是我带来的,况且是按规矩行事,嬷嬷上来便要打她,规矩又在哪里?”
话落,她握着的那只手用力向后一放,李嬷嬷一个踉跄,后腰便撞在了桌沿上。
她立刻揉着腰,哀嚎道:“你个村妇!”
苏婉箐面色铁青,此事她确实没理,如今这沈鹿云风头正盛,若是老爷再怪罪下来……
她出言叫停,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李嬷嬷,走。”
李嬷嬷最是听她的话,此刻,她既然开口了,那也就不再与之争论。
待她们走后,禾儿将丹蕊的情况都告知给她。
被苏婉箐她们这么一闹,安祉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她揉着太阳穴,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感到有些舒心。
“那就希望她再也不要回到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了。”
*
秋风起,桃花落。
今日便是太学院入学的日子,安祉提着黄花梨做的考箱,叮嘱了禾儿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到了沈府大门时,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眼前。
怎么只有一辆?沈落姝走的这么快吗?
正想着,只见帷幔被掀起,一张娇俏的脸探出头来,喊道:“傻站着干什么呀,快上来。”
闻言,安祉快步向前,踩着车凳上了车厢。
“你方才为何站着不动?是不想同我一块去吗,若你不想,下次便叫下人再备一辆就是。”她说完,脸气鼓鼓的偏向一边。略有些不满。
安祉一愣,她怎么能想到这方面去。
她笑了一下,沈落姝皱着眉看她,语速加快了点:“你当真这样想?”
她笑着摆手,这才解释道:“你误会了,方才我站着不动,是以为你已经走了。”
沈落姝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她有说:“我可没有,我才不是这样的人,若我独自走了,要是被太学院的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不合呢。”
“说的有道理。”
马车缓缓向前驱使,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大喊,安祉一听便知道是谁的声音。
她无奈地掀开帷幔,入眼的就是年无恒在追马车。
沈落姝也将头探过来。
年无恒急的大喊:“沈鹿云!快叫车夫停下!”时不时扶一下帽子。
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沈落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年无恒你……”
安祉笑着叫车夫停了下来,年无恒喘着气走了过去。
无比娴熟的拉开帘子钻了进去。
一坐下,他便瘫坐在了车座上,像是被抽了筋一样浑身没力气。
沈落姝没好气道:“年无恒你家没马车吗,跑这么远来和我们挤。”
他听到这话,坐直了些,但还是坐没坐相,他道:“我就是喜欢沈府的马车,躺着舒服。”
看到他这泼皮无赖的模样,安祉打算泼他冷水,她悠悠道:“要是被兄长看到了,免不了你一顿揍。”
沈落姝也想起了沈澜修,她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兄长最看不惯你这样的人。”
谁知,年无恒只是轻哼了声,换了个姿势:“我又不是傻角,他打我我不会躲啊,我从小被我爹追着揍,早就练成了一套躲闪的技能。”
说完,几人又笑了起来。
谈笑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太学院。
几人下了马车,安祉抬眼看着,这太学院是专门为名门出身的子弟创办的,来的大多是显贵,所以来来往往的学子并不算很多。
“愣着干嘛啊,走吧。”年无恒看她愣神,戳了戳她的胳膊。
安祉点头,抬脚往里面走去。
她们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一个女子看见她们来,挥了挥手,朝沈落姝说道:“落姝,我帮你选了个位置,你快来。”
沈落姝面带愧疚的看向安祉。
安祉抬眼与她对视,她顿时明白了,她们来的晚,就只剩下靠后一点的位置,沈落姝这是在为难呢。
她冲她笑了一下:“快去吧,我觉得这挺好的。”
沈落姝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坐下后,安祉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过了一会,先生来了。
他进来的一瞬间,堂内瞬间叽叽喳喳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
“这便是新来的教书先生?”
“是啊。”
在看清人影的那一刻,安祉仿佛浑身血液被凝固,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脸通红。
先生是……道长?!
见她愣神,年无恒拍了拍她:“怎么了?先生长得确实惊为天人,可你也不该傻眼成这样啊。”
回过神来的安祉,尴尬的冲他笑了一下。
这一幕恰好被宋怀归捕捉到,他看着年无恒,上次在乞巧节,也是他拉着安祉。
关系就这么好吗?
宋怀归头发被定冠高高束起,身着一袭紫衣,面若白玉,身姿如松,在凌雪峰时,他常常着素色衣袍,雪白的发丝不是用一根木簪随意绾着,便是披散开来,好似天上仙,此时他穿的周正,倒是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见面的时候都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如今这样面对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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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让她不禁想起,从凌雪峰下来时,她说的那句话,现在只觉得尴尬,都怪那天太冲动了。
安祉低下头,避免与他对视。
但在宋怀归眼里,这便成了刻意回避,他神色冷了下来。
“在下宋怀归,往后,我便是你们的教书先生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安祉,可她依旧没看自己。
一堂课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宋怀归说的,安祉记了满满一页纸,连年无恒都感叹她的好学。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自己不埋头苦干的话那必然是要与宋怀归对视上的,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很忙。
宋怀归离开前,特意停下脚步。
他道:“沈鹿云。”
被点名的她身体一顿,抬眼看着他。
“我看你如此好学,散了学留下来一下。”
安祉啊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等他走了之后,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其中也有叶若黎,她眼神担忧:“鹿云,你是得罪先生了吗,他看着好像很严肃。”
安祉摇头:“没有啊。”她又说:“可能是我从前学的太少,先生怕我跟不上吧。”
叶若黎听着,觉得有道理,便点头。
另一个声音响起,听起来不算友好,只见她问沈落姝:“这便是你那长在乡下的乡野村妇吗?”
说话的是兴远伯府嫡女江忆巧,她以为这沈鹿云十多年没回来,以沈落姝的性子,怕是不太待见的。
安祉闻言,抬眸与她对视,又是一个不省心的。
沈落姝直接剜了江忆巧一眼,语气不客气道:“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沈鹿云是我尚书府的千金,你若再这样说她,别怪我不客气。”
江忆巧似是没想到沈落姝会这样怼她,脸气的通红,更多的则是难堪。
她继续嘴硬道:“我又没说错!”
安祉瞧着她冷笑一声:“我是生长在乡下,可你,兴远伯府的嫡女,说出来的话,这般上不来台面,比我这个来自乡下的都不如。”
“你!”江忆巧憋屈的不行,一向被宠惯了,哪里受得了别人这么说她,气的在原地跺了几脚,便趴在桌上不说话了,到底是她理亏。
叶落黎与这些人不熟,唯一熟的就只有她了。
她想,若是自己遇到这事恐怕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但是她,却像是浑身带刺,不惹她倒还好,若是惹了,那就别怪她嘴下无情了。
此刻,她心情几经变化,最后由感激变成了浓浓的崇拜。
安祉在心里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她一门心只想着等下该如何面对宋怀归。
……
到了散学的时间,沈落姝和年无恒与她道别。
“那我们先走了噢,我等会再帮你叫辆马车来接你。”沈落姝说。
年无恒则笑嘻嘻地:“祝你好运,哈哈。”
这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的安祉一阵无语,好在沈落姝也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脚:“老实点!”
……
安祉站在门口,几经周折,在心里默念待会要说的话。
下一秒,门开了,宋怀归高大的身子快抵上门框,他站在她面前,眼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20. 进宫赏景
“先生……”她磕磕巴巴的唤他。
宋怀归看着她,忽的笑了一声。
门开的不大,刚好够她进去。
安祉抬脚往前走,宋怀归紧跟着后退,她抿唇,将脸上的易容揭下,露出那张他熟悉无比的脸庞。
宋怀归看着她额间那红的晃眼的朱砂,眼波微动,连着嗓音都带上了沙哑,他问:“疼吗?”
安祉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不疼。”
宋怀归隔着衣服料子握住她的手腕,露出那块淡红色的细疤。
他的手心烫的吓人,安祉的心像是被撞了一下,下意识便想缩回来。
下一秒,他从桌上拿起一瓶药膏,药膏呈乳白色,抹在伤口上就化成了透明液体。
他垂着眼,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轻缓又温柔,安祉瞧着他,此刻,什么也不想问了。
她行事狠厉,做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小心谨慎,唯独面对宋怀归的时候,仿佛被下了蛊一般,在他面前,她好像永远对他竖不起尖刺。
他边上药边说:“在人界,我们不可以使用法术,人界有人界的规矩,若是私自在人间动用法力,上天便会降下天雷,这是我在凌雪峰时制作的药膏,里面有我的灵力,不过,恢复的还是没有法力来的快。”他声音淡淡的,说完,见安祉没搭话,便抬眸看了她一眼。
安祉听着他的声音,视线不由得落在了他那白发上。
终是问道:“道长,你下山前为何不将这发色变成黑的?”她面露不解。”
宋怀归此时也上完了药,看着她的眼睛回道:“我的头发是用法力也变不回去……”
安祉点点头,只当他是活了许多年的大妖,头发随着时间自然变白的。
“阿祉。”
他突然唤她。
“你曾在下山时问我一个问题。”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看的她脸又些发烫,她回避道:“我随口说的……”
可宋怀归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一字一句:“你不像别人,你就是你自己,在我心里。”他眼神炽热。
“世界万物,皆有定数。”
“道长为何下山?”安祉问。
宋怀归几百年都居于凌雪峰,在此期间,妖界,仙界请他出山,他都未曾答应,可如今,他却打破了自己设下的规矩。
“我来人界,是想带你回家。”
“回家?”
她想说,她的家已经被毁了,可她没有说出来,咽了下去。
宋怀归弯唇,像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凌雪峰,也是你的家,轻垚也在等我们。”
宋怀归在安祉下山后没几天便下了山,他既到了人界,若想见到她,必然是要以人间的法子,参加科举考试,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她转而想起一件事,她开口道:“道长…可否帮我查一个人?”
“谁。”
安祉将刚下山时,遇到人牙子的事告诉了他,要查之人便是那日的漏网之鱼“林姐。”自那以后,她以为她们会再次行动,她暗中调查过几次,碍于身份,都没有什么水花。
可宋怀归不一样,他是朝廷之人,出了这样的事,他出面,自然好查一些。
*
安祉回去后,沈玉安在门口候着,一见着她人,他慈爱地笑着问道:“云儿,今日先生教的,可还能跟的上?”
安祉见他特意候在此处,惊讶了一瞬。
“先生见我好学,叫女儿多留了片刻。”
沈玉安满意的不行,乐呵呵的:“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这才想起重要的事要告诉她:“方才丞相派人来传话,说是叶府的叶姑娘邀你一同进宫,同行的世家小姐还有范阳卢氏之女,博陵崔氏……”他说了一串名字,安祉听出,这些便是之前年无恒说的京城贵女。
“这次是五公主设宴,特意邀你们进宫赏景。”
赏景?都这个季节了,树叶都要落干净了,有什么地方可看的呢,她问:“父亲,五公主为何会邀请女儿,女儿回京的这段时间未曾与她有过交集。”
沈玉安:“五公主的兄长与叶府关系颇深,又有婚约在身,将来可是要做亲家的,她又听说了你为叶家小女制药一事,自然对你有些好奇。”
五公主的兄长……她琢磨着这几个字,忽然想起在昙华寺时曾听见她在佛祖脚下许的愿。
“一愿郎君平安归……”
那么,几年前的那场屠杀会不会也与他有关系。
“云儿,你到了宫里不比家里,宫里宫规森严,一定要谨言慎行。”沈玉安一脸严肃。
安祉却有些好笑,别说宫里了,在沈家稍不留意便会遭苏婉箐的毒手,这些,他都清楚,但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儿谨记。”
回到房间,安祉将白天里先生教的都记在了一张张纸上。
见禾儿过来,她将东西平铺在桌面上:“来,禾儿。”
禾儿凑近了,问:“小姐,这是什么呀?”
“这是我白日里学的东西,我觉得你也该学一点,女孩就应该多读书。”她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停过。
“可是小姐……我不识字。”禾儿低声说道。
安祉将她拉到榻上坐下,她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不识字我便教你,咱们一步一步来,若你想学经商,我也会教你,待我走后,你也能靠自己过得很好。”她说的极为认真,真挚。
禾儿只感觉自己鼻头酸楚,她哽咽了一声:“您是除了我阿娘还有小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安祉也想起鹿云,她叹了口气:“既然你家小姐将你托付给我,我便要为你好好打算。”
“别傻坐着了。”安祉教她握笔:“像我这样……”
……
次日,叶府的马车停在沈府,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去,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走起路来也欢快不少,与初见她时仿佛是判若两人。
“鹿云。”她小跑着过来,风吹起她的头发,一张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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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的小脸老远便看见了。
“你现在的气色果真好了不少。”安祉看着她。
叶若黎腼腆地笑了笑:“这都要归功于你,我的身体才好了不少,我的心疾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能成现在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又细心道:“东西都带好了吗,这次去宫里可是要呆上好几天的。”
“嗯,都在这了。”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是一些常用的衣物与装饰,一个包袱就可以装下。
沈落姝这会还没来,或许还在拿要带的行李,不过她早早就叮嘱了,让她们先走。
所以两人便先乘马车前往宫里。
安祉瞧着叶若黎,从方才再到现在,她的唇畔一直微微上扬着,手上的小动作暴露了她此刻的窃喜。
“宫里有你想见的人吗?”安祉突然问。
小心思被戳中,叶若黎的脸霎时就红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我……只当你是真心朋友,我告诉你。”叶若黎抿唇,一副小姑娘的娇羞模样。
她凑近了点,轻声说道:“此次进宫,我的确怀有别样的心思,这京城都知晓皇上在我出生时将我指婚给了二皇子,我与他……”
她红着脸不说了,但安祉猜到了:“所以你这次进宫为的不只是陪五公主赏景,更多的是……见你的未婚夫婿了?”
叶若黎脸皮薄,顿时羞的捂住脸。
过了一会,她冷静下来,但依然是笑着的。
“八岁那年,大夫诊出我患有心疾,从此,父亲为了我着想,不再让我出门,往日与我交好的朋友也渐渐离我远去。”
她眼睛亮晶晶的。
“但是他,从知道我与他有婚约的时候,便爬墙偷偷趴在墙上来见我,我出不去家门,闷的慌,他便为我寻来所有的稀罕物,与遇到的奇闻逸事,让我不这么孤单,有一次,被他父皇发现了,被打了一顿,但他依旧不改,所有人都劝他放弃与我的婚约,他就将说这话的人都打了一顿。”
她垂眼继续说道:“后面我的身子更不如前,我也劝他解除婚约,另寻她人,他听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整整三天都再没来过,三天后,他抱着一只玄猫来求我原谅,而后,我见他的日子便越来越少了,可他每次见我都会给我带东西。”
安祉静静听着,但她却没听到有用的东西,若是问的多了,反倒起疑。
“二皇子当真是对你情根深种。”她看着叶若黎日渐红润的脸,皱眉:“可惜我的药并不能将你的心疾彻底治好。”
叶若黎摇头:“我说过了,现在这样我就很满意了。”
马车在玄武门停下,内门已有内侍等候,见到她们下了马车,内侍忙笑着上前见礼:“叶姑娘安,沈姑娘安。”
“公公多礼。”叶若黎非常清楚皇宫的规矩与路呈,笑着答:“劳烦公公引路。”
内侍引她们来到轿辇前:“御花园距玄武门甚远,公主念二位姑娘体弱,特赐轿辇。”
在谢过公主恩德后,两人便坐了上去。
21. 五公主
现在正是白露时节,水汽结霜,天气渐凉。
御花园内除了花不算多,但景色确实极好的,金红一片。
只是苦了下人,安祉抬眼,碧云天,黄叶地。
轿辇停了下来,御花园除了那位五公主还没到场,现在都来齐了。
叶若黎怕她不认识,向她一一介绍,她望着一个长相娇憨,身穿藕色衣裙的姑娘说道:“那位姑娘是博陵崔氏之女崔莺莺。”
“那位穿绿色衣衫的则是陇西李氏,李若瑶。”
安祉若有所思的点头,她忽然问:“那,五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呢?”
叶若黎思索片刻,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这位五公主的形象:“五公主姓裴,名丹青,公主天资聪颖,又有勇有谋,如今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
叶若黎并不了解这位公主,只在父亲提起时听闻一二。
听她这样说了,安祉对这位五公主的印象还算可以。
“五公主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安祉瞧过去,只见五公主一袭淡紫色长裙,衣襟的兰花花纹有种轻软繁漪的柔美,可眉眼却是眼尾上挑的狐狸眼,这身紫色,更加衬得整个人明艳贵气中又有一丝亲和。
见到公主,原本在闲谈的几人立即起来,行肃拜礼。
五公主懒懒地抬了抬手:“起来吧。”
贴身侍女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步子缓慢却又带着威严,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
“嫂嫂的身子可好些了?”她突然问道。
叶若黎听到这一句嫂嫂,吓了一跳,她还未与二皇子成亲就被五公主唤嫂嫂,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公主这声嫂嫂真是折煞臣女了……”叶若黎垂着眼。
五公主眉眼弯了弯,道:“我二哥如此心悦你,我这一声嫂嫂合情合理。”
她看着叶若黎,忽然说:“果然,你的身子当真好了不少。”
叶若黎:“这一切都是鹿云的功劳,是她将我的身子治好的。”
“是吗。”
话音刚落,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安祉身上,她抬眸,果不其然,五公主果然在看她。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各位,入宴吧。”五公主拂了拂袖子便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这位五公主都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宴席设在长乐亭,为了更好的欣赏院中的景色。
安祉与叶若黎坐在一处,看着宴中央的舞姬翩翩起舞,桌上的佳肴各式各样,可瞧着公主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想要赏景的意思。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对面很巧妙的与她对视上,似笑非笑。
“好了,时间不早了,各位都散了吧。”
她说完,手搭着宫女,起身便走。
接下来的几日,她们都要呆在宫里,安祉皱着眉,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充斥着她内心。
她究竟想做什么?安祉有些琢磨不透。
“走吧。”沈落姝拍了拍她的肩膀。
缓过神来的安祉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晚间的时候,几人坐在屋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安祉推门进去,碰巧遇见她们在讨论宋怀归。
江忆巧看见来人是她,顿时黑了脸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嘟嚷一句:“真晦气。”
她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沈府小姐,怎么有那么多人护着她,她始终坚信,自己看人不会有错。
安祉只是瞥她一眼,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未搭理此人。
可沈落姝却睨了她一眼,如果是以前,她才不稀罕管这种事,可是如今不同了,自从一同经历被绑,加之她又是沈府的人,还能让外人欺负自家人不成?那岂不是打沈府的脸。
“江忆巧,你说话注意点。”
沈落姝出声警告。
“你!”她刚一出声,便被身旁的人拉了拉袖子。
沈落姝的父亲是当朝尚书,要是在这里得罪了她,回去怕是要被数落了,她将这口气咽下。
众人见这档事过去了,其中一人又开口提刚才的话题。
她好奇的问:“你们说,先生看起来这么年轻为何却有一头雪白的头发啊?”
“我听说,是因为先生青年丧妻,纵而伤心过度,一夜白了头。”说话的人一脸的忧伤,好似为这事而感到遗憾。
青年丧妻?!
安祉刚喝下一口茶,突然被这一句话给呛了一下,猛的咳了起来。
叶落黎赶紧拍她后背,给她顺气。
“怎的了,喝的这般急?”
安祉好了些,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所有都不大相信,毕竟自己都没见过一夜之间白头,叶落黎母亲去世时,即使自己的父亲那般伤心,也白了不少头发,但像先生那样的程度还是没有的。
安祉静静地听着,茶也不喝了,生怕谁再蹦出来一句,又给呛着。
她对这种说法,也是不太信的,只是听听罢了。
忽然,教习姑姑携一众宫女闯了进来。
夜里风凉,一股冷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几人望过去,在看清后面站着的人,立刻行礼。
只见五公主站在那里,表情严肃,又带点不怒自威的。
“来人,把沈鹿云带走。”
话落,宫女迅速上前,安祉后退一步,盯着上前的宫女。
宫女竟真的犹豫了一下,她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问道:“公主此言何意?”
五公主眯了眯眼,立即对着宫女训斥道:“本公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闻言,几人立即动手,却被她三下两除二就躲了过去。
“臣女并未犯下罪行,公主一言不合便派人抓我,若是公主铁了心要捉拿臣女,也得给个理由。”她说的绝决,眼睛直视着裴丹青。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叶若黎:“公主,不知鹿云究竟犯了何事?”她站了出来,为她说话。
下一秒,裴丹青冷笑一声,接着,教习姑姑将东西扔在地上。
仔细一看,那竟是一个布偶,上面不仅写了五公主的名字还扎满了银针,这东西无论是在哪都是禁忌,更别说宫规森严的皇宫了。
此物一出,空气静了又静。
“这东西,是我宫女在你房中打扫时,在你枕头底下发现的。”她眼神一凝:“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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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理由抓你了吗?”
安祉看着她,忽然就明白了。
若她当真私藏此物,那么现在现在来抓她的就是侍卫而不是宫女。
她唇角勾起:“这东西是谁搜出来的?”
一个宫女缓缓走了出来,她看了眼五公主,小心翼翼道:“是奴婢。”
“奴……奴婢在为这位姑娘打扫房间时,翻出来的。”
安祉:“……”
“这么说,是你亲眼看见的?”
教习姑姑一皱眉,出言提醒道:“姑娘,是不是您放的,先跟我们走,若不是您放的,公主自然还你一个公道的。”
要是在这里惊扰了皇帝,那这件事可就大了。
届时,可都说不清了。
安祉抬眸:“真金不怕火炼,我跟你们走,只是此事,水落石出之前,莫要告知家父。”
教习姑姑点头:“那是自然。”
……
到了地方,安祉看着这陈设,不是牢房,倒像是一处住处。
门忽然被关上。
她眼神沉了沉:“公主?”
裴丹青:“你说那东西不是你放的,总得让人去为你查证,证明你的清白吧。”
她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安祉坐下来,冷静分析。
看样子,这五公主并不是要她的命,此事明明疑点重重,但姑姑的意思明显是不要她在那说出来,而是带她来这,公主也不像是恼怒,那神情……倒像是期待。
她们叫人去查,当真是去查布偶的事吗?我看未必,安祉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她抬眼打量着这间屋子,她缓缓走着,屋内整洁明亮,就连被褥和茶水都是新换的。
再走到窗前,窗户被钉子钉着,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早早就为她备好了。
不妨先等等,若这五公主要她的命,又是为了什么,总要有个理由。
……
时间有过了两日。
收宴请的人都还未回去。
这两日每天都有宫女送来新鲜的饭菜,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安祉放下手中的饭菜,竖着耳朵听。
脚步越来越近,忽然,门开了。
只有裴丹青一人进来,门外只站着教习姑姑,不一会,也被唤走了。
现在,这里只有她们二人。
安祉瞧着她,脱口而出:“你这两天并不是去查布偶的事吧。”
裴丹青不语,将大氅脱了下来,随手挂在架子上。
“怎么,都敢对本公主直接称呼‘你’了?”她看过来。
安祉笑了笑:“公主不就是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裴丹青眯着眼看她,忽然笑了,只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意思。
“你很聪明。”她又说:“不枉我费心思去查你。”
原来,这两天,她是去查自己的身份了,好在,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本来的身世。
安祉疑惑:“公主查我?是为了什么,臣女并未做出什么值得公主费心费力去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啊。”
裴丹青也不打算跟她继续这么客套下去,她道:“别装了沈鹿云,你回到沈家,难道真的是为了认祖归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