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身锋刃里》 第1章 乱世的人 杜乘锋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事情发生在两个多月之前,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杜乘锋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凉,眼一闭,再一睁,他才发现自己眼下不止没盖什么被子,身上更是没有半件衣裳。 在用了两个钟头观察周围环境之后,他才终于确认自己确实没在卧室里做梦,又用了七天的时间,他才终于确认,自己应该不是进了某些整蛊节目,而是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杜乘锋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去形容,人们的穿衣打扮有点类似古时候的样子,但要说具体像哪个朝代,这就有点过于考验他的知识储备了。 并且和他印象中的那种古代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环境,野蛮得有些出人意料。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三天,杜乘锋是在林子里渡过的。而在第四天,也就是他刚刚遇到第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只看对方那古朴的穿搭,憨厚的面容,他还以为自己至少能和对方讨一身衣裳,结个善缘,等有了落脚之地,熟悉环境之后,再报答人家,也算是一段佳话。 至于能不能做到报答,这个杜乘锋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好歹也念了不少书,找点来钱的路子还是能做到的。就算他的知识在眼下这个环境不一定能变现,那他至少也还能算身强体壮,有些力气,到时候给人干活做工,起码还一身衣裳还是能做到的。 虽然给人干活做工或许会辛苦,但就像那句老话,既来之则安之,在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杜乘锋很快便接受了现实。毕竟过日子这种事,在哪不是都得过,能靠自己的能力来自食其力,报答恩人,这在杜乘锋看来就已经是挺不错的生活了。 可谁能想到,哪怕杜乘锋这边已经表明了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并且明说了日后必有厚报,那个看起来像是猎户模样的男人,还是对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棍子。 “日后?也不用日后了,把你卖了,拿钱换酒,这不是比什么报答都强?” 听到猎户这么说,杜乘锋便已经意识到,眼下这种情况,只靠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了。 说不通,那也就只能打了。 长棍劈砸,拳脚横飞,三拳两脚之后,躺下的却是那个凶神恶煞的猎户。 作为差点被抢劫之后的精神损失费,猎户的那一身衣衫自然落在了杜乘锋的手里,而在终于有了衣服穿之后,杜乘锋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赤手空拳都能打得赢了。 原因无他,只因这猎户实在是过于瘦弱。 刚才穿着衣服的时候,这猎户看起来还有几分凶恶的样子,可褪去衣衫之后,杜乘锋才发现,这猎户的四肢甚至比他都还要纤瘦几分。 就这点力气还进林子打猎?怕不是来条狗都能给他叼走。 好在杜乘锋终究还是心善,思前想后之下,却也只是拿走了猎户的裤子和草鞋,至于衣衫和棍棒,还有那张怕不是一拉就烂的破弓,便都留给猎户防身了。 毕竟这猎户虽然差点把他抓去卖了,但也至少给他带来了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这附近是有人烟的。 只要顺着猎户来时的踪迹循回去,大概率就能找得到村庄之类的聚居点,这对于已经在林子里啃了三天蘑菇的杜乘锋来说,无疑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至于过去之后要如何,这个杜乘锋没想太多,反正在与那猎户对比之后,眼下的他多少也能算个壮劳力,大富大贵肯定是有点太远,但想要挣口饭吃,只要多卖力气,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更何况他能做的也不只是出卖体力,他好歹也是念过一些书的。一想到那些流行小说里面,主人公回到古代之后凭借信息差飞黄腾达的故事,杜乘锋的心里就不由得多出几分信心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想的那样,在他用了四天找到了附近的村庄之后,那个叫杨家堡的村子很快便接纳了他。虽然只是从佃户开始,给那些农户们出工出力,但好在杜乘锋有力气,学的快,也愿意去干一些大伙都觉得繁累的活,于是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本就没多大的杨家堡便都知道村里多个了手脚勤快,办事麻利的壮劳力。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杜乘锋也不是没遇到过什么困难,枪打出头鸟,出了风头肯定就会有人找麻烦,不过好在乡间的民风过于淳朴,大伙解决起问题来也相当简单直接。 那就是拳头,看你不爽就揍你一顿,直到打得你不敢再冒头为止。 刚被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堵在村口的时候,杜乘锋还是有些迷茫的,但是在看了看对方那细胳膊细腿,又看了看自己那因为一个月的劳作,甚至比之前还要坚实几分的臂膀之后,杜乘锋便叹息一声。 依旧是熟悉的三拳两脚,几个找他麻烦的泼皮便都已经躺在了地上。 都是在一个村里讨生活,杜乘锋也不愿意做太绝,更何况他更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非得找他麻烦,要知道他进了村子里以后一向都是与人为善,谦逊有礼,踏实干活,不曾得罪过任何人,这还能有人找他的茬?完全没道理。 “怎么就没得罪人了!打的就是你你一来之后,我们几个都没饭吃了!这是不是你的错?” 两个耳光抽下去,听着为首的泼皮一边哭一边说,杜乘锋这才知道,这些人找自己的麻烦,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原来他没来的时候,这几个泼皮无赖才是村里的劳力。哪户人家有点体力活了,需要青壮小伙子来搭把手,便会把他们叫去帮忙,给几个钱,或者管上一顿吃食。而在这几个小伙子聚到一块之后,便开始统一价位,反过来跟那些农户们抬价,虽然那些农户们不愿意,但是在这个缺牛少马的地方,也总有需要青壮来出力的时候,因此也没什么办法。 而在杜乘锋来了之后,他这边有点吃食就好,也愿意卖力气干活,大伙自然更愿意找这个身板更结实的,自然也就坏了这几个青壮的好买卖。 “啊这……” 听明白事情的原委,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合着他这还算是恶意竞争了,难怪这些人会找他麻烦。 不过他也没打算改就是了,毕竟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位的。只有先在杨家堡站住脚,他才能有余力规划自己接下来能去做点什么。 至于自己的未来,杜乘锋没想过太多。就算有着不少超越这个环境的知识,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普通人应该做不到什么飞黄腾达的程度。能够有个稳定的收入,然后安居乐业,在他看来就已经很可以了。 当然,既然被围殴了,那精神损失费还是要拿的。于是在一番搜刮之后,杜乘锋兜里便又多了十几个铜板。 算上杜乘锋自己之前攒下来的那些,加起来也有百十来个钱了。虽然这也不算多,但距离杜乘锋的目标却又近了不少——经过这段时间的帮工,他这段时间已经和村里的李木匠很熟了,对方可是跟他说好了,只要他这边愿意出五百个钱,好心眼的李木匠就愿意出几根檩条,帮他在村口附近盖个房子。 有个住处,这是安居乐业的第一步,杜乘锋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五百个钱就能有个小院,这自然是承了人家李木匠的大情分了,眼下杜乘锋是一穷二白,但他后面做起事来,有了进项,自然也不会忘了这份恩义。 而现在,在来到杨家堡两个月之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又经历了几次高端却又朴素的商战之后,手里终于有了五百个钱的杜乘锋便找了李木匠,很快便把小院弄了个雏形出来。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住处,也是他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纵然五百个钱不可能盖的起什么好房子,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与坚持,还有不断的翻新与改造,这个属于他的地方终究是会越来越好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个时候的杜乘锋,心里还怀抱着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可就在他敲开李木匠家的门,准备商量一下该怎么盖个茅房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阵苍凉的号角声。 紧接着,那个好心眼的李木匠便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出。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看到李木匠如此失态。 “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坞堡那边!” 李木匠使劲拽着杜乘锋的胳膊,力道大的惊人。 “堡子里有人吹号了!马上就要敲钟了!那些骑马的要打过来了!再傻愣着命都要没了!” “……啊?” 简短话语中所蕴含的大量信息让杜乘锋一阵失神,在这一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自己那个还没盖起多少的小院。 他想要的只有安居乐业,普通的过日子,这很难吗? 第2章 杀人的刀 “难,真难啊。” 入夜时分,杨家堡的主事人,同样也是村里三老之一的杨玄,不知第多少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杨家堡所处的蓟州,本就是四战之地,往北没多远就是胡人的地盘,那些骑马的胡人动不动就打过来烧杀抢掠。虽说近些年来胡人大军犯边的事情少了一些,但轻骑劫掠之类的事情却基本没停过。 正常来说,在这种地方居住基本等于找死,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起码该搬到个能够远离兵灾的地方。可杨玄之所以还带着族中子弟赖在这里不走,其中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族叔,这次真不能再退了。” 就在杨玄这边长吁短叹的时候,却有身着一袭短打的短须汉子推门走了进来。 汉子名为杨三郎,乃是杨玄的侄子,也是他杨氏年轻一代里最为勇猛的那一个。相传在杨三郎尚且少年的时候,杨家堡与隔壁村争夺水源,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而在这其中,为了泄愤,隔壁村的年轻人更对着杨氏一族乃至于其先祖破口大骂。 也就是这个时候,杨三郎站了出来。 “骂我可以,你怎么可以骂我杨氏先祖呢?” 说罢,杨三郎抄起长矛便掷了出去,飞掷的投矛直接将喊话那人钉死在地上。而那些与杨家堡作对的人见此惨状,便也都作鸟兽散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敢于下手杀人的威风,杨三郎很快便在蓟州小有名气。 可眼下,这个以勇猛著称的汉子,却眉头紧锁。 “去年因为那些胡人过来,我们就没给刘都督交够粮食,如果这次还出事的话,刘都督那边恐怕……” “别吵,别吵……三郎,别吵,我都知道。” 老迈的杨玄又一次叹气。 这就是杨家堡没办法挪地方的原因之一了。统领蓟州,手握大军的刘都督既是杨家堡的保护伞,同样也要在杨家堡收取粮饷用来戍边。他蓟州杨氏要真敢不声不响跑了,以刘都督那暴烈的性子,怕不是远隔千里也要追过去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当然,那刘都督也并非是那种只知道索取的,眼下村里那座坚实的坞堡,便是刘都督让麾下士卒们修起来的,坞堡虽然不算大,但却没有偷工减料,墙体坚固厚实,该有的望楼角楼之类的也一概不缺。平日里有什么兵灾,村里的庄户们都可以躲进去避难,而杨家堡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座坞堡而来。 然而问题,也偏偏在这坞堡之上。 人能进坞堡避难,外面地里的庄稼可没办法长腿自己走进来。胡人轻骑劫不到东西,必然会拆房破屋,糟蹋田地。那些庄户们的家宅财物倒还好说,可一旦粮食有了损失,到了秋收交不上足够的分量给刘都督那边,他蓟州杨氏可就…… “我们还有多少青壮?” 老迈的杨玄握紧了拳头。 “把流民也算上。” “能拿得动兵刃的,算上我自己,一共四十六个。” 名为杨三郎的短须汉子只是思索片刻,便已经报上了数字。 “如果再加上流民里的青壮……应该能凑百十来人?” “……只有这些吗?” 握紧的拳头松开了,老迈的杨玄显得有些丧气。 百十来号青壮,这其实不能算少了。起码跟邻村争个水抢个地什么的,已经算是一股颇为强大的力量。可问题是,他眼下面对的却不是什么村子之间的好勇斗狠,而是要迎击北边那些凶神恶煞的胡人轻骑。 只是百十个没经过什么正经训练的青壮,能顶得住几次冲杀?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大半都是收拢过来的流民,先不说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能不能打仗,单说心气,这些被收拢过来的流民,也未必就真的像本就扎根在此的杨家子弟一样,愿意为了杨家堡拼上性命。 仗都没开始打,就已经有了军心不稳的祸根,这简直…… “族叔,不必惊慌。” 杨三郎一眼便看出了杨玄的忧虑,连忙近身上前,压低了声音。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用祖传宝刀!” “你……” 听到族中子侄居然提起了这一茬,杨玄不禁瞳孔一缩。 祖传宝刀,那可是杨氏一族秘藏的重宝。根据族谱记载,当年杨氏一族的先祖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毙敌无数,所用的就是这柄宝刀。虽然因为后来胡人南侵,蓟州被打烂了,连带着曾经风光无限的杨氏也一块没落至今,但这祖传的宝刀却威风犹在,上一任杨氏家主在危难关头,仍旧能持此宝刀,力毙百余名胡人轻骑。 不过就像之前那让人牙疼的坞堡一样,这祖传宝刀,也有它自己的问题。 “并非是我不愿让你用刀,你是我杨氏这一代最出色的年轻人,那把刀始终都是要传给你的。但是你也知道,上一代杨氏家主,已经持此利刃,手刃十余名胡人,眼下煞气入刀,还未曾磨洗干净,真要让你拿去用了,到时候煞气入体,你恐怕就要……” 接下来的话,杨玄便不忍再说下去了。很明显,在杨玄看来,煞气入体这件事,是远比胡人劫掠更为凶险的事情。 “如果要启用那把刀,就非得找匠师研磨,洗刷煞气之后才行。刘都督那边倒是有研磨匠师,但那也不是我们现在请得起的……要我说,与其把希望寄托在那把刀上,还不如赶快去找刘都督搬救兵。只要刘都督愿意相救……” “来不及的,族叔。” 杨三郎只是摇头。 “胡人快马轻刀,来去如风,只靠手里这点人手,我们根本撑不到刘都督的救兵过来。更何况刘都督也不会白帮我们,到时候兵卒过境,人吃马嚼,我杨家真的付得起这个价码吗?” “那你说怎么办?” 眼见得身为小辈的杨三郎还敢抬杠,杨玄登时便急眼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算行?” “要我说的话……族叔,我们的确是没有研磨匠师没错,但我们不是还有磨刀石吗?” 杨三郎面色微沉。 “从流民里找几个青壮,让他们去把刀磨了。” “可他们不是研磨匠师!” 杨玄惊得差点揪断胡子。 “他们又不懂磨刀!到时候煞气入体……你这是让他们用命去填?”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杨三郎咬紧牙关。 “只要能保住杨家,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 …… …… 刚被李木匠拽进坞堡的时候,杜乘锋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有人将他和那些青壮们拉进同一支队伍,又有人将一杆木矛塞进他手里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处境。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这番际遇,拿到的应该是普通人白手起家的剧本,虽然过程有些辛苦,但总归还是未来可期。可谁又能想到,只是转瞬之间,原本和平安定的打工生活便转为了战阵厮杀,乱世求生。 只看手里这根明显是粗制滥造的便宜木矛,杜乘锋便已经知道,自己这是要跟那些青壮们一起,被拉去填阵线了。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自己有几斤几两,杜乘锋还是清楚的。虽然打架斗殴他能占据上风,但那也只是因为原本是太平人的他以前好吃好喝,落得一身结实的身子骨,这让他比身边这些营养不良的乱世人力气大些。可真要上了战场,面对骑马的胡人,只靠这两膀子力气怕是远远不够了。 对于他这种没有任何战阵经验的人来说,战场是极度危险的地方,两军阵前刀剑无眼,单打独斗的本事没有任何用处。 好在眼下他也不一定真就需要单打独斗。 之前那几个想要抢他的地痞流氓,眼下也已经被拉到了队伍里面,而在发现了杜乘锋的身影之后,这几个泼皮竟主动凑了过来,往杜乘锋身边一围,俨然一副不想走了的架势。 看着这些被自己教训了几次的泼皮还敢当着他的面晃悠,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杜乘锋直接乐了。 “还敢过来?忘了上次挨的打了?” “就是因为你能打,所以我们才过来。” 几个泼皮倒也拉的下脸来,果断承认了自己的败绩。 “跟在别人后面,他们死了,就要轮到我们了。跟在你后面,你能多顶一会,我们兴许就能多活一阵。” 一番言论,让杜乘锋不由得为之侧目,合着这几个泼皮也不傻,是准备拉他这个能打的上去顶缸来着。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正合他的意。 只靠自己单打独斗,在乱军阵中就是个挨千刀的命。可如果能多几个人手护住自己侧翼与背后,那他未必就不能在这场凶险杀局中保下命来。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为了保住自己那个刚盖到一半的那间小院,杜乘锋这次也准备拼命了。 只是就在杜乘锋刚刚转换了思维,已经为马上要开始的战争做好准备的时候,却有面生短须的精壮汉子远远走了过来。 迎面走过来的汉子,杜乘锋是知道的,这个叫杨三郎的汉子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在这杨家堡也算是一号人物,眼下这支青壮队伍也是由对方所统领的。眼下杨三郎出现,也就是说马上要开打了? “你们都排好队,让我看看最壮的是哪几个。”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杨三郎却没有喊些什么鼓舞士气的口号,反倒是先挑起人来。 这是要选先锋了?最壮的顶在前面? “哗啦——”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揣摩的时候,原本聚在他身边的那些泼皮却已经齐刷刷的后退一步。 这一退,杜乘锋本就有别于普通流民的身形就显得分外扎眼了,而杨三郎也马上就转了过来。 “对,就你,你不用打仗了,把长矛放下,跟我过来。” “……啊?” 刚刚退了一步的泼皮们顿时懊悔不已,而杜乘锋更是一阵迷惑——挑他这个最壮的,却不让他打仗,那是让他去干什么?难不成是跑出去报信? 但如果是跑出去报信的话,这路走的也不对啊,眼下这杨三郎分明就是在将他往坞堡里面带,这明显不是要出去的样子。 “到了,就是这里。” 来到一处看起来像是宗祠模样的建筑门口,杨三郎便停下了脚步。 “虽然不让你上战场,但是你要做的活计也不轻松……看到了吗,就是那把刀,帮我把刀磨了。” “……就这?” 杜乘锋的脸色有些微妙。 磨个刀而已,早说啊,哪还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搞得好像是选什么敢死队一样。 虽然他也没学过怎么磨刀就是了,不过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最不济他好歹也是磨过菜刀的,只要把刀磨快磨利也就行了。 坐上长凳,磨刀石上浇了水,杜乘锋便准备开工。很显然,跟去前线送命相比,这确实是个更好的活计。 只是当他拿起那柄战刀的时候,他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曾几何时,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拿的是荒野求生的剧本,而在来到了杨家堡之后,他也曾觉得自己拿到的是白手起家的剧本,而在刚才,他更是已经为乱世搏命做好了准备。 可直到摸到这把刀,他才知道,眼下这个世界,或许还存在一点更挑战他想象力的东西。 右手摸到刀柄的刹那,一股凶恶煞气竟顺着手臂一路直冲脑门! 意识模糊之间,杜乘锋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把刀。 第3章 成为一把刀是什么样的体验? 曾几何时,杜乘锋很喜欢阅读那些幻想小说。 在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之中,他可以看到主角变成龙,变成猫,变成熊猫,又或者变成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种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世界的感觉,一度让杜乘锋颇为沉迷。 所以说,变成一把刀,又是怎样的体验呢? 杜乘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他也没有余力去进行任何思考了。 首当其冲的是一轮又一轮的锻打,沉重的大锤一次次砸在他的身上,敲碎他的外壳,剥下一层又一层的渣滓。巨大的力道撕裂了他的筋肉,扭曲着他的骨骼,随后再将这些东西粗暴地捶打在一起,凝结成某种更为结实坚硬的东西。 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钉入魂魄,这一度让杜乘锋无法呼吸。 一把刀,也会呼吸? 的确是会的,只因为刚刚经历了锻打的他又再一次被扔进了火炉里。 烈火灼烧,这甚至比千锤万击更为痛苦,杜乘锋感觉自己的整个身躯都在融化,变形。可就当他以为一切就要在此结束的时候,他又被人从火炉里拿了出来,丢进了冷水里。 冰凉的冷水舒缓着杜乘锋的神经,但蚀骨的刺痛却从未停歇,只是片刻之间,他的身躯已然变得更为坚硬,如同石头一般。 而后,便是一遍又一遍的打磨。 这个时候的杜乘锋已经麻木了,任凭血肉的碎屑从自己的身上落下,在石头的摩擦之下,他的开始变得光滑,脸上更是已经显露出锋利的刃口。 至此,他才算真正变成了一把刀,一把能够切开东西的刀。 刀刃足有二尺三寸,刀柄也足足一尺八寸,刀身厚重,刃口锐利,任谁看到都会说一句,这是一把凶悍的双手战刀——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这把刀太重,并且重心也太过靠前。 不过已然化身成刀的杜乘锋是断然不会承认这是缺点的,用不起来,那只能说明用刀的人不行,跟他绝对不会有半点关系。 所以说,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头,像他这样一柄双手战刀,一定是价值不菲吧? “两百个钱,给你。” “好嘞,刀拿走吧。” 直到被那胖大汉子一路拿回家,杜乘锋都没办法相信,自己这样一柄凶悍的双手战刀,居然只值两百个钱。 开什么玩笑,杨家堡的那个小院都花了他五百个钱,这还是因为李木匠好心眼,愿意帮扶一下他这个外来的流民。而现在,像他这样一把千锤百炼的好刀,居然只卖两百个钱? “铁料不行,终究只是个样子货……但是也够用了。” 那胖大汉子对刀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让杜乘锋恨不得给这蠢货来上一刀。 不过这姓杨的胖大汉子倒不是什么蠢人,反倒是一个聪明人物。作为镇上的屠户,他一直都在做杀猪的活计,只不过作为外来户的杨胖子虽然有着不错的手艺,但终究不像本地那些屠户们一样,自己有购入生猪的渠道,可以一边杀猪一边开肉铺。初来乍到的杨胖子没什么跟脚,也就只能等附近村里谁家杀猪,他这边过去帮个手,混个辛苦钱。 老话说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杨胖子是知道自己手艺不错,可杀猪这种事,大伙都是把猪捆起来,然后从脖颈入刀,一刀攮进心脏。但凡熟练的屠户都能做到这个,大伙凭什么请他呢?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胖大汉子便花了两百个钱,专门找铁匠打了把造型夸张的便宜大刀出来。 自这之后,胖大汉子对外的说法就变了,成了某个知名庖丁的传人,至于这个知名庖丁知名在哪,当然是别人杀猪靠捆住放血,他杀猪直接砍头。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都把杨胖子这说法当个笑话看,毕竟吃过猪肉的都知道,杀猪就是得放血,拿把大刀砍猪头,这多少有点哗众取宠了。不过在取笑之余,倒也有人觉得杨胖子这说法有点意思,专门把他请过去,就为了看个热闹。 杨胖子要的就是这个。 手起刀落,斗大的猪头便被一刀劈下,这份干脆利落,连身为大刀的杜乘锋都为之震惊。 前来围观杀猪的众人也从未见过这场面,于是杨胖子这号人物一下就被人们记住了,很快,整个蓟镇便都知道,镇子里来了个庖丁传人,有一套自己的杀猪手法,甚至还有传言说杨胖子杀过的猪跟别家的可不一样,不止肉质能多肥美几分,吃下去还能多涨几分力气。 而在有了这份名气之后,来找杨胖子杀猪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很快杨胖子便有了不少积蓄,甚至做起了自己的猪场和肉铺,日子俨然越过越好。 这也让杜乘锋不由得暗自钦佩,毕竟他的处境和这杨胖子倒是也有点像,大家起步都是漂泊不定的流民,可这杨胖子却只用了两百钱就盘活了整个局面。平心而论,换成他来的话,他可未必能做到杨胖子这般机敏,更没有这份活络的心思。 而在钦佩之余,杜乘锋经历的最多的还是杀猪,而这也是杜乘锋觉得杨胖子厉害的另一个地方了。 身为掌中刀,杜乘锋可以说是亲身经历了杨胖子每次杀猪的过程。虽然杨胖子那挥刀的姿态颇为夸张,但身为大刀的杜乘锋却能感觉到,杨胖子是杀猪还真不是毫无章法的。 每次杀猪,刀刃都会轻松切过猪颈,锋锐的刃口会顺着骨骼的缝隙滑进去,而后那厚实的刀身便会挤开伤口扩大创面,让猪头迎刃而落。就算有些时候杨胖子因为状态不好,骨缝没找齐,这柄重心靠前的大刀也能凭借沉重的分量豁开猪颈骨,让杨胖子完成他的表演。 某种意义上来说,杨胖子还真没吹牛,起码就杀猪这方面,杨胖子还真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而作为掌中刀的杜乘锋,自然也在这不断的刀刃起落之中学到了这套刀法。 都说古有庖丁解牛,熟能生巧,杜乘锋干脆便把这套刀法取名为庖丁杀猪,也算是跟杨胖子吹出去的身份对上了。 不过在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屠户之后,杨胖子亲手杀猪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更多的时候,杨胖子会让手下雇佣的屠户们去进行杀猪的工作,除了一些必须要秀一秀身手的场合之外,杨胖子更乐于待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很显然,和杜乘锋一样,这杨胖子也不是那种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只需要吃喝不愁,有个住处,还能有家人相伴,这对杨胖子来说已然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杨胖子终究还是遭了祸事。 不知是谁传的闲话,杨胖子这份好手艺被蓟州刺史知道了。这蓟州刺史倒是个好事之人,专门差人把杨胖子找过去,让他杀一口猪来看看。杨胖子虽然已经很少杀猪,但面对蓟州刺史的邀请,他也没办法拒绝,于是只得带了刀过去,准备杀了猪之后,客气几句就赶紧回来。 可谁成想,唯独这一次,他的刀,没能把猪杀了。 身为大刀的杜乘锋感受最为明显,杨胖子虽然像以往一样手起刀落,但大刀却没有切入骨缝,反而是卡在了坚硬的猪颈骨上——这并非是因为杨胖子手艺差,而是这头猪的颈骨位置从一开始就有异于其他的猪,换句话来说,这猪有问题。 持刀的杨胖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吃痛的生猪已然挣脱了绳索发足狂奔,整个刺史府邸都被搅得大乱,蓟州刺史本人更是被猪顶了一个跟头。 于是当天夜里,杨胖子便被以“意图行刺”的罪名关进了牢里,多年打拼积累下来的身家也尽数被瓜分,老婆孩子尽皆被逼死,而身为大刀的杜乘锋也作为物证,被封进了库房。 很显然,这场邀请本就是个圈套,可除了杨胖子自己之外,也就只有身为大刀的杜乘锋能意识到这一点了。 作为一把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如果是刚被锻打出来的时候,杜乘锋或许会回答是痛苦,而在经过了杀猪的那段日子之后,他更多的感受是锋利,可现在,当他被封进库房之后,他才意识到,作为一把刀,更多的感受,或许是孤独。 老旧的库房没什么人来打扫,身为大刀的杜乘锋也不可能长胳膊长腿,他只能躺在架子上,看着月寒日暖交替落在自己的身上。偶尔会有麻雀落在窗棂,那或许是最快乐的时光了,即便只是吵闹的鸟鸣,都会让杜乘锋轻松许多,但更多的时候,库房还是寂静的,没有谁会过来,也没有谁会看他一眼。 百无聊赖之下,杜乘锋也只能琢磨起杨胖子那套庖丁杀猪来,虽然眼下没手没脚,但他也还能在脑海里不断思考,不断模拟着那一刀。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就在杜乘锋日夜不休,已经在脑海里杀了上万头猪的时候,库房的门打开了。 令杜乘锋意外的是,推门进来的居然是杨胖子,只是此时的杨胖子却没了以前那副和善的样子,凶神恶煞的姿态简直如同恶鬼降世。 “刀,我的刀……” 一边喃喃自语着,杨胖子一边握住了刀柄。 这一次,大刀杀的就不是猪了,而是人,整个刺史府被状若疯魔的杨胖子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干净净。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杜乘锋第一次杀人。 如果还是人的时候,或许他还会有些物伤其类的心理,会有些于心不忍,但现在他是刀,是一把锋利的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本能地渴望着鲜血,又或者说,那份在血肉之中穿梭游走的感觉,那是一把刀最大的作用,也是一把刀最为辉煌的时刻,在贯穿血肉的那一刹那,杜乘锋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 杨胖子渴望着杀戮,他也是,这一刻,他们两个几乎合二为一,几乎要杀尽眼前的一切。 直到一只大手攥在刀锋之上。 明明只是赤手空拳,那只手却没有被锋利的刀刃伤到分毫。 “杨虎痴!你连我也要杀吗!” 喊出这句话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高大身躯,那是杜乘锋两世为人之中见过的最为高大的男人,足足一丈有余的庞大身躯背着阳光,洒下大片的阴影,即便是杨胖子那厚实的身形,此刻也已然被阴影彻底包裹其中。 紧接着,杜乘锋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又或者说刀身上,消散开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思维到底有多么的离谱,身为太平人的他明明一向都与世无争,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就在刚才,他却变得比任何杀人狂魔都要来得更为凶狠恶毒。 “煞气入体,你杀人太多了。” 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随手推开刀刃。 而恢复了理智的杨胖子,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多谢主上帮忙磨刀,救我性命!” ……磨刀?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很久之前,又或者说在遇到杨胖子之前,应该也是有人找他磨刀来着,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一份没什么风险的好活,可现在看来的话……这中间还有不少说法? 后来杜乘锋就知道了,这确实是有不少说法,正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越是杀戮众多的兵刃,使用起来就越是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就像杨胖子刚才以一人之力杀光整个刺史府,靠的就是这份愈战愈勇的凶狠煞气。 但刀能伤人,亦能伤己,使用这份力量,自然也有其代价。轻者会被煞气入脑,当场疯癫,与死亡无异,重者则会像刚才的杨胖子那样,煞气入体失去理智,彻底成为只知道杀生见血的杀人狂魔。 只有少数有大意志,大勇力之人,才能做到不被煞气侵扰,甚至反过来磨洗刀刃,让煞气得以消散。 而杨胖子口中的主上,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作为佩刀被杨胖子带在身边,杜乘锋也渐渐得知,那人眼下是天下最强的一支义军的首领,也是亲手终结了前朝大虞,开创了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而在跟随对方一路征战的过程中,杨胖子也挥舞手中这柄大刀杀戮无数——当然,杀的都是猪。经过刺史府那一场杀戮之后,大仇得报的杨胖子便心有余悸,不再杀人了,反倒是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开始负责起义军的后勤伙食来。 而在陈朝太祖立国之后,本就胸无大志的杨胖子便也聪明的选择了急流勇退,从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干脆的抽身而出,带着续弦和新生的幼子回到了蓟镇,安心做个富家翁,一路将杨氏一族延续了下来。 当然,在杨氏一族延续的过程中,身为大刀的杜乘锋也不是没有被使用过。只不过这一次使用他的就不是早已老死的杨胖子了,而是杨胖子的子孙们。他们有些是想要感受一下先祖的荣耀,有些则是为了保卫自己的亲族,好在这些后辈们也都知道煞气入体的厉害,因此杜乘锋身上缠绕的煞气每次即将影响到他的理智时,也都会有研磨匠师将其洗刷干净。 被磨的次数多了,杜乘锋也学到了一些研磨匠师们的手法,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那些研磨匠师是怎么做到让自己不受煞气侵扰的,明明这些研磨匠师在他看来,与所谓的大意志,大勇力都差了太多,可他们还是能利索的把刀磨了,甚至连煞气都洗刷得一干二净。 或许他应该找机会了解一下这些,毕竟他现在也知道了,想要过上正常的日子,安居乐业的话,那就必须要有保卫它的力量才行。而刀兵煞气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显然是必须要被纳入考量范畴的东西…… 等等,他明明是一把刀,为什么要说什么安居乐业? “我到底是谁?” 杜乘锋突然有些迷惘,他明明应该是一把刀才对,从出炉开始,到落入杨胖子手中,然后在杨氏一族中间一路传承……等等,他真的是刀吗?又或者说,如果真的是刀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有意识? “我是人?还是刀?”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杜乘锋脑海中的撕扯愈发地激烈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刀才对,他以刀的身份都不知过了多久,可他又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人,毕竟刀不可能有人的意识,更不可能像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图。 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被使用,杜乘锋也愈发地难以分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他再一次被举起。 那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杨氏子弟,身形宽厚的样子颇有杨胖子的遗风。面对着骑马挎刀的胡人轻骑,这年轻版的杨胖子浑然不惧,手中大刀当头劈下,竟是将那胡骑一个个接一个的劈翻在地,甚至连带马头也一并剁下! 那杨氏子弟杀的是爽了,但杜乘锋这边就遭了难了,他这边意识本就已经被撕扯得混沌不清,又沾染了连杀近百名胡骑的凶恶煞气,嗜血的念头再一次回归心间,此刻的他已然彻底将自己当作了一柄嗜血狂刀! “杀!” 此时此刻,杜乘锋心中唯有杀戮,只有更多的鲜血与尸体才能让他满足,他无比渴望撕开那些脆弱的躯体,毕竟这就是一把刀的使命。 可就在他即将挥起自己,即将大杀四方的刹那,却有一股更为坚定的意志,从脑海中翻腾而出。 “我真的想要这个吗?这真的是我吗?又或者说,我想要的,难道只有这种程度吗?” 意识恍惚之际,他甚至依稀看到了杨胖子的身影。 虽然他也曾一度因为这蠢货只觉得自己值两百个钱,而对其颇有怨念,但至少在这一刻,在想起那个身影的时候,他却依稀从那道身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他觉得最为重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只是安居乐业,只是普通的过日子。” 双拳紧握,杜乘锋终于睁开了眼睛。 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他不是刀,他是人。 第4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里面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吗?” “进去,先进去看看。” 存放着杨氏一族祖传宝刀的宗祠之外,杨玄与杨三郎正带着十余名族中青壮紧张的等待着,这些青壮手中都端着崭新的枪矛,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里面那人在彻底疯癫之前把刀磨了,虽然失去理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这件事,对那个叫杜乘锋的强壮流民可能有些残忍,甚至跟死了也没区别,但这至少能让杨家堡众人在面对胡人劫掠的时候拥有一战之力。 至于不理想的话……那就只能用上这些枪矛了。 就算那个流民被煞气入体,彻底化为能够屠掉整个杨家堡的杀人狂魔,在真正动手杀人之前,至少也得先把刀举起来才行——而这也是杨家堡众人免于灾难的机会。毕竟杀人狂魔再怎么凶悍,也是血肉之躯。 归根结底,血肉之躯终究是脆弱的,只要被捅穿躯体,大量失血,一样会动弹不得,当场横死。 就如同杀猪宰羊一般。 所以说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刀究竟磨好没有?那个被送进去的流民,眼下到底变成了什么? “……等不了了!开门!” 眼见得祠堂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心中忐忑的杨三郎干脆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杨三郎瞬间便错开了视线。 作为杨家堡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杨三郎本是不该有此举动的。别说区区一个流民了,哪怕在面对自家族叔,这个豹头环眼的汉子仍旧敢怒目圆睁,不落下风。 可就在这一刻,杨三郎却根本不敢去看那流民的双眼。 被那道冰冷的目光盯上的那一刻,杨三郎就已经遍体生寒,那根本不是人的目光,那道视线根本就没把他当做人来看待。 在那道视线之下,杨三郎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捆扎结实,即将被一刀宰杀的生猪。 之前与自家族叔的夜谈再一次浮现于脑海之中,杨三郎不禁一阵恍惚。 难怪族叔三番两次制止他,不允许他摸刀,原来所谓的煞气入体,居然如此的可怖。 出现在他面前的到底是神?是魔?还是某种更为怪异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 “我是人啊。” 恢复意识的杜乘锋本能的开口回应。 “我是人啊,你难道看不出……嗯?” 视线聚焦,杜乘锋这才看到,刚刚问出那句话的到底是何人。 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翻涌而出,杜乘锋依稀想起了当初的场景——是了,那时候他还不是一把刀,还只是来杨家堡讨生活的流民,可就是眼前这个叫杨三郎的男人,故意将他挑选出来,在明知刀上缠绕着煞气,普通人触之即疯的情况下,却还将他引了过来,让他磨刀! 这一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刀……刀!” 双拳一紧,杜乘锋这才发现,那柄大刀还被他握在掌中。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冰冷的煞气顺着双臂一路上涌,他今日便是要将这祠堂内外,甚至整个杨家堡杀个干干净净! “呔!” 大喝一声,杜乘锋已然抡起大刀,脑海中早已不知重复多少次的庖丁解猪已然映在了他的躯体之上,大刀一挥,杀人如杀猪!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没什么力气的苍老手掌,却将他即将落下的持刀双手死死撑住。 “动手!快动手!” 早已老迈不堪的杨玄此刻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是将杜乘锋即将挥下的大刀顶在了半空! “别管我!快!真让他出手,杨家堡都得死!” “族叔,你……” 听着杨玄的大吼,本就已经被那一刀吓到的杨三郎更是半天无法言语。 虽然眼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让族中青壮们捅出长矛,将那持刀流民连同自家族叔一起捅穿,可那终究是自家族叔,是他的亲眷长辈,从小到大看着他长起来的,平日里更是不知对他有过多少照拂,他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喊出这道残忍的命令? 可杨三郎这边犹豫的时候,杜乘锋那边却没有任何犹豫。 冰冷的煞气涌入头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身为大刀的时光当中,劈开血肉,豁开躯体,作为一柄锋利的刀,这是他的使命,也是最为令他畅快的东西。 然而就在杜乘锋视线收回,准备先将面前之人斩杀的时候,他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原因无他,面前这老头,他认识。 并非是身为流民的时候,而是身为大刀的时候。作为杨氏一族的家传宝刀,自杨胖子死后,杜乘锋几乎算是一路看着杨氏一族长起来的。虽然大部分时候,作为先祖遗物,他一直都被供在祠堂里,轻易不允许触碰,但总有些倒霉孩子会不听规劝,趁着四下无人跑到祠堂来摸一摸他,沾染一下先祖的余晖。 对于这些触摸,杜乘锋一向是听之任之的,一个是身为大刀的他也没什么拒绝的办法,再一个的话也是因为孤独寂寞。能有些人来跟他说个话,逗个闷子,对于一直被供在桌子上的他来说倒也能算是平乏生活中的一些趣味。 而面前这老头,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同样也是那些不守规矩的熊孩子之一。 这个叫杨玄的老头,杜乘锋也算一路看着对方长起来的。从小时候跑去祠堂偷祖先贡品,到青年时候跑来祠堂抱怨读书的辛苦,再到壮年接掌杨氏之后,没事就跑到祠堂来对着祖宗感叹生活不易,再到老迈之余,天天过来长吁短叹,感慨自己没能维持好杨氏一族……类似的事情,老头的父亲,爷爷,曾爷爷,几乎都干过,很难不让被摆在供桌上的杜乘锋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而现在,这个自己一路看着长起来的,几乎能被算作不知第多少代孙子的晚辈,正拦在自己面前。 冰凉刺骨的煞气让杜乘锋血脉贲张,手中的大刀更是只想痛饮鲜血。 可是,要杀吗? “你……” 看着面前的杨玄,杜乘锋一时间却想起了曾经的杨胖子。 虽然双方一瘦一胖,一老一壮,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中的神色,此刻却已然重叠到了一起。 而在这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杨玄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别!先别动手!” 老迈的杨玄几乎是本能地大喊出声。 “别动手!不是煞气入体!别动手!” 一边这样对背后的族中子弟们命令着,杨玄一边紧盯着杜乘锋的双眼。 他可以确信自己没看错,眼前这流民那原本几乎要彻底被鲜血染红的双目,已然恢复了理智的清明! 祖宗保佑,他杨氏一族这次非但不是面临大凶兵祸,反而是抽到了一支上上签! “这位壮士!” 心中大喜之下,杨玄连忙尝试按下杜乘锋持刀的双手。 “没想到壮士居然如此天赋异禀,就连这刀兵煞气对壮士来说都如同清风拂面,不值一提,这简直……呃。” 杨玄的声音僵住了。 那持刀的双手仍旧悬在半空,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看着面前老头脸上那谄媚中带着几分尴尬的表情,杜乘锋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接着说啊,多说两句好听的,还是说你也已经知道了,你那大侄子做下的好事?” 这样说着,杜乘锋已然一把揪起了杨玄的领子。 “好你个老东西,你侄子杨三郎骗我过来磨刀,想要把我害死,你这边三言两语就想把事情揭过去?你当我是谁?” “我我我我我……” 本就老迈干瘦的杨玄几乎当场被拎起来,面对眼前这怒发冲冠的流民,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刻,看着面前那提着大刀的流民,杨玄恍惚之间,竟觉得自己是在面对族谱中那位纵横沙场,毙敌无数的祖宗! “将我族叔放下!” 就在这杨玄被擒的时候,一旁的杨三郎却连忙抄了杆枪矛冲了过来。 但杜乘锋也只是一眼看过去,杨三郎就已经吓得一屁股瘫在地上。 如果说刚才杜乘锋的杀意还只是因为刀兵煞气的侵染,那么现在的他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动了杀心。在身为大刀的那段时间里,从杨胖子血溅刺史府的开始,他沾染的性命就已经足有几百条了。眼下既然已经知晓自己是遭人构陷,差点当场横死,他又怎么可能不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壮士且慢!” 眼见得杜乘锋手中大刀即将抡下,杨玄连忙再一次拦了过来。 可是当面对杜乘锋的视线时,杨玄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说到底,这件事终究是他杨家理亏在先,谁能想到本来只是个拉流民进去填命的事情,竟然惹来一条连刀兵煞气都不惧的过江龙。 只看对方那人刀合一的架势,眼下怕不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自己身后这十来个族中青壮,怕不是捆一块都不够那把大刀砍的。要知道他杨氏一族的先祖可是跟随太祖高皇帝东征西讨的领兵大将,一把大刀毙敌无数,只是杀些没什么武艺的青壮,不是比杀鸡都要轻松? “这位壮士,有话好说,这次是我杨氏待客有亏,事后您要什么补偿都是应该的,可眼下大敌当前,胡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一致对外,抵挡胡骑?” “嗯?” 杜乘锋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在很遥远的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一茬来着,当时他也被塞了根木矛,差点就被拉上前线…… “咚咚咚咚——”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坞堡之外却突然有大片的马蹄声响起! 嘈杂的马蹄声撼动着地面,声如雷震! 第5章 煞气入体,非人之力 杨氏坞堡的角楼之上,好心眼的李木匠正拄着一杆木矛,战战兢兢。 虽然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斧子刨子之类的带刃的玩意,但实际上李木匠却是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一个是晕血,再一个则是听不得那些临死前的哀鸣,不过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听说过,那些杀生害命之后的后果。 曾几何时,李木匠听一个路过的和尚说过,杀生害命,乃是最为凶恶残忍的行为,是最为深重的罪业。做出这种恶行之人,轻者被怨气缠绕,印堂发黑,事事不顺,重者甚至会丧失理智,成为只知道杀人夺命的嗜血狂徒。 当然,如果只是和尚随口一说,李木匠还不会当真。 可杨家堡这边,还真出过这档子事。 那是杨氏上一代家主执掌杨家堡的时候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杨家堡还叫杨家村,当时那个没有坞堡的杨家村也是遭到了胡人的劫掠,面对着骑马挥刀的胡人轻骑,杨家村的众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也就是在这个危难关头,上一任杨氏家主请出了祖传宝刀,以一己之力只身力毙上百胡骑。 杨家堡大获全胜,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才对。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大获全胜上了。 连杀上百胡骑之后,上一任杨氏家主却已然煞气入体,浑身染血,双目猩红。 有七八名杨氏子弟本欲前去迎接,却尽皆被那柄双手战刀当场斩杀! 好在最后关头,上一任杨氏家主终究还是勉强找回了理智,当场挥刀自刎,才让杨家村免于这场会被屠杀殆尽的劫难。 但对于当年那个还只是青壮的李木匠来说,那个遍地尸体的血腥场面,他会记一辈子。 而在后来,那把刀被杨家人供奉在了祠堂,再也没有动用,而当年的那个青壮也学了门手艺,成为了现在的李木匠。他乐善好施,与人为善,平日里也乐意接济一下那些愿意干活的年轻人们,一个是因为他从这些年轻小伙子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另一个则是觉得自己只要平日里行善积德,就能免于那些刀兵灾祸。 可现在,那些胡人骑兵还是来了。 应该没问题的吧?李木匠这样想着,毕竟和当年不同,杨家村也已经有自己的坞堡了。眼下大伙都躲进坞堡里,就像近些年以来一样,那些只携带了短弓弯刀的胡人轻骑打不破坞堡,也就只能离开了。 至于坞堡外面的家当,还有外面田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收的粮食……危急关头就没工夫计较这些了。 能够活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乱世之下,又哪里敢去奢求更多。 “所以说,应该没问题的吧?” 眼看着远处那些闯进村中的胡人一路向着坞堡冲过来,李木匠心中不禁一阵忐忑。 应该是没问题的,坞堡的高墙足够坚实,连梯子都没有的胡人爬不上来,也打不破。就算有胡人能靠堆叠人梯的方式上来,也会被驻守在墙头的青壮们用枪矛戳下去。至于弯弓射箭,那些驻守在墙头的青壮们更是可以缩到矮墙之后躲避箭矢,不会被其伤到分毫。 至于攻破坞堡大门……这个就更不可能了。 坞堡的大门,是由李木匠亲手打造,选用上等硬木,板材足有一尺之厚。虽然这两扇过于沉重的大门,一直都让负责开关门扉的杨氏子弟颇有微词,但每当面对胡人轻骑的时候,这两扇墙面一般厚实的大门用门闩一锁,却还是能给坞堡中的众人一份踏实的安全感。 有些时候李木匠也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积德行善,所以才能在杨家堡附近找到那十八棵上等木材,而他一直以来对于手艺的精心钻研,更是让这十八棵大树化为了保卫坞堡的坚实壁垒。 “所以说,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这样想着,李木匠将头探出矮墙,稍微看了一眼那些越来越近的胡骑。 “肯定没问题的……吧?” 李木匠的视线僵住了。 在他的视线中,在那支正在逼近的胡骑队伍里,有膀大腰圆的披甲胡人翻身下马。 而在那披甲胡人的手中,却拎着一柄双手大斧。 只靠一柄大斧,面对这厚实如墙的大门,真的有用处吗? “有!绝对有!” 这一刻,李木匠的脊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打湿。 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柄沉重大斧上沾染的干涸血迹。 还有那披甲胡人双目之中,隐隐泛起的腥红! “快!滚木礌石!快!” 几乎是本能地,李木匠当场放声大喊。 “砸他!扔他!别让他靠近坞堡大门!快点!” “……啊?” 听到李木匠突然反应如此之大,墙头上不少青壮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也有些青壮也已经察觉到了,那个正在逼近坞堡大门的披甲胡人身上,所散发的那种非人的恐怖气势,因此没等着急忙慌的李木匠冲过来,这些青壮却也已经将早已准备好的沉重原木从高墙上抛下。 这些东西原本是为了清理胡骑人梯才准备的,眼下只是拿来砸一个人,多少显得有些浪费。 但马上,这些青壮便意识到,这非但不是浪费,甚至还有些不够。 又或者说,差得太远。 “喝!” 只听得那披甲胡人一声爆喝,抡起的大斧便将那当头砸下的沉重原木拦腰劈断。 紧接着,这沉重的大斧去势不停,更是狠狠地砸在了厚重的坞堡大门之上! “咚!” 沉闷的声响震耳欲聋,几乎让墙头上的青壮们当场失聪。 而他们的脚下,更是一阵地动山摇。 “什……” 看着已经飞入坞堡之中的两扇残破大门,还有那个扛着大斧,正带队冲入坞堡之中的披甲胡人,角楼上的李木匠张大了嘴巴,半句话也说不出。 也就是这个时候,披甲胡人抬起了头,和李木匠对上了视线。 只是一眼,李木匠便已然吓得双膝发软,再也站立不住。 “煞气入体……” 这一刻,李木匠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又回到了那片恐怖的尸山血海之中。 那非人的存在,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怪物!” 第6章 那一刀 杀过人与没杀过人,有什么区别? 对于坞堡之中的青壮们来说,杀人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虽然他们平日里也曾打架斗殴,甚至让别人伤筋断骨,但不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多少真正痛下杀手的时候。 杀人是一种罪行,杀人会被缉捕,杀人是要以命偿命的。 所以杨三郎在统领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服气的,至少杨三郎是真正敢于下手杀人的狠茬子。跟在这样的狠人身边,又怎么可能打不赢呢? 而现在,需要轮到他们自己狠起来了,想象着杨三郎的样子,这些青壮们都在心中为自己默默鼓着劲。杀人或许没什么可怕的,杀死敌人不仅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甚至还能得到嘉奖。他们已经列阵完毕,已经端起了枪矛,只需要在胡人冲过来的时候把枪矛刺出去,就像一直以来训练的那样…… “咻咻咻——” 就在这些青壮端着枪矛,准备着刺穿那些冲过来的胡人时,迎接他们的却是飞来的箭矢。 顷刻之间,血花迸现。 二十步不到的距离,再加上密集的队列,张弓搭箭的胡人们甚至都没怎么瞄准,站在前排的青壮们便已经被射杀了大半。 紧接着,这些下马的胡人轻骑,便跟着那个披甲持斧的胡人将领,发起了冲锋。 同伴们站着的尸体,挡住了青壮们手中的枪矛,同伴们倒下的尸体,乱掉了青壮们的队列,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与面前那些胡人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差距。 对于他们这些没见过血的人来说,杀人是困难的,是难以做到的,是需要想通很多事情才能完成的。 可对于那些见过血的凶残胡人来说,杀人,也就仅仅只是杀人而已。 “噗哧——” 有青壮的躯体整个被大斧劈成两半,满地血腥。 “杀啊啊啊——” 沉重的斧刃抡成一团光圈,寒光所到之处,尽皆是飞起的头颅。 有些青壮终究还是从血腥的厮杀中恢复了镇定的理智,无路可退的他们甚至还生出了些许拼命的勇气,他们下意识地端起了手中的枪矛,本能的想要对着面前的胡人捅出去——但这份反应终究还是太过迟钝,那些手持弯刀和骨朵的胡人早已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就冲到了他们面前三尺之内。 这是探出的枪矛无法刺到的地方,却也是最适合短兵器劈砍和打砸的距离。 血光四溅,脑浆迸裂。 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面对着那些习惯了劫掠生活,早已见过血的胡人,这些连一场战斗都没参加过的青壮们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反倒是那些胡人们,在杀人见血之后,甚至越战越勇。 让李木匠和杨氏族人避之如虎的煞气入体,对于这些胡人来说,却是甘之如饴。 “杀杀杀……杀!” 有双目猩红的年轻胡人已然彻底沉浸在杀戮之中,挥出的刀锋也变得不分敌我,眼看着周围已经找不到能被砍杀的杨家堡村民,干脆抡起弯刀向着身边的同伴砍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浑身染血的披甲胡将,却一把将其拎了起来,如同拎着鸡仔。 “坚定你的信念,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说罢,胡人将领抬手一指坞堡深处。 “里面还有更多的人,去把他们都杀了,这个坞堡里的所有财宝,所有吃食,就都是我们的。” “杀……杀!” 短暂的迷茫过后,那年轻的胡人便立刻调转方向,抡起弯刀,和更多的胡骑一起冲进了坞堡的内部。 而那披甲的胡人将领,却只是拄着大斧站在原地,轻轻摇头。 打破坞堡的过程比他预料中要容易了太多。原本他还以为,这杨家村在有了坞堡之后,会变得如同军寨一样难啃,毕竟在以往的经验里,在他们这些漠北之民和南陈人的纷争之中,陈人那层出不穷的城防技术不知让多少草原好汉吃尽苦头,甚至殒命当场。 可谁能想到,在有了坞堡的庇护之后,这杨家村的人反而变得比以前还要孱弱。 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情报,这些南边的陈人或许没有头人们想象的那么强大,虽然以头人们的年纪,当年和他们交手的那些南人或许还残留着些许的强悍与血性,还能死战不退,但在那些高大城墙的庇护之下,在这些年没有战事的安逸生活里,人终究还是会发生一些改变的。 “要尽快回去把这件事说给大哥听,大哥一定能给出更多的答案……嗯?” 披甲胡将的瞳孔骤然收缩。 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一声嗡鸣。 嗡鸣之声是从坞堡深处传来的,披甲胡将可以确认自己没听错,只因为当他的抬起视线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些从坞堡深处飞出来的尸体。 那些都是刚刚被他派进去的年轻人,都是一群好小伙子,漠北的寒风磨砺了他们的身心,让他们成为了意志坚定的战士,而在这一场战争之中,这些年轻小伙子更是都已经杀人见血,成为了真正的漠北勇士。 如此的勇士,去杀一群只知道躲在坞堡之中不敢露头的孱弱废物,本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情况有变。” 制止了身边那些想要继续冲进去的手下,披甲胡将只身上前。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士卒们能够参与的战斗了,只因为他已经确认到了某些东西的存在。 冰凉的煞气顺着双臂一路流淌,披甲胡将的双目也变得更为腥红。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另一双腥红的眸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那双腥红的眼睛,手里提着大刀。 “就是你杀了李木匠?” “……谁?” 披甲胡将不禁一愣。 什么李木匠?那是谁? “嗡——”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柄沉重的大刀已然飞身而起,踏着那些胡骑的尸体,大步冲来。 “来得好!” 披甲胡将也抡起了大斧,沉重的斧刃在其手中舞成一团光轮,力贯千钧! 这份非人的伟力,就连坞堡大门都会被一斧斩破,没有任何人能够抗下这一斧,更何况区区血肉之躯! “噗哧——” 利器入肉的声音转瞬即逝。 两个非人的身影交错而过。 深吸一口气,披甲胡将不禁猛地回过头来。 虽然轻松打破坞堡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但南人之中竟然还有如此悍勇之辈,更是令他意外。 当然,这其中明显是更加借助那把刀就是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听说过那把刀。据说那是杨家堡最后的底牌,曾经以一刀之威力毙上百勇士。手持此等宝刀,难怪敢站出来与他作对。 不过就算是在刀兵煞气的催动之下,那人已经丧失了理智,但这份敢于对他挥刀的勇气,仍旧是令人钦佩的。 只可惜,如此勇士,却仍旧挡不住他手中的大斧…… “嗯?” 披甲胡将突然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 手中的大斧……为什么他看不到自己的手了? 诡异的情况,不禁让披甲胡将低头看了一眼。 这让他的视线轰然坠落。 “我……” 披甲胡将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刚刚那利器入肉的声音,并非是斧刃斩破躯体的声音。 而是刀刃划开脖颈的声响。 第7章 刀锋之下 头颅的落地声,震耳欲聋。 整个杨家堡在这一刻都寂静了下来。 不管是那些挥刀砍杀的胡人们,还是即将被砍杀的青壮们,都不可置信的盯着地上那颗还套着铁盔的头颅。 要知道就是这张脸,刚刚还只身破门,力斩十余人,冲入枪林的姿态简直如同虎入羊群,非人的伟力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 可现在…… “噗哧——” 又是一声闷响,又有一名胡骑被劈成了两半。 胡人们的动作停住了,那柄抡起的大刀可没有停住。 在斩杀了那个看起来最为凶悍的披甲胡将之后,宽厚的大刀去势不停,刀起刀落之下,三名胡骑顷刻之间便已经被剖成两半。 濒死的惨叫声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只不过这一次惨叫的,就不再是杨家堡的那些青壮们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青壮已经拿起了身侧同伴的木矛,捅进了面前那凶恶胡骑的胸膛中。 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这样做了起来。 第四个,第五个…… 胡人确实凶恶,他们确实打不过胡人,甚至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他们就已经溃不成军——但现在他们却知道了,胡人并非是杀不死的,就算是那最为凶恶的披甲胡将,那个煞气入体的非人怪物,一样也是可以被杀死的,也是可以被砍掉脑袋的。 既然能被杀死,那为什么不杀呢? 自己横竖都是个死,好歹也要换一个敌人才算够本! “杀!!”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这一句。 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杀!!!” 杨家堡的青壮们在杀,抡着弯刀和骨朵的胡人们也在杀,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双眼,只想将眼前的一切敌人都杀之而后快。 而在这其中,杜乘锋是杀得最快的那个。 亲手斩杀披甲胡将的他的确无意识之间提振了杨家堡青壮们的士气,但此刻的他也确实没办法再去保持什么意识了——在劈出那一刀之前,他本就已经连杀数名胡骑,当利刃穿过躯体,鲜血洒在刀上的时候,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 而在劈出那一刀,将那披甲胡将斩杀之后,更是有一股更为精纯的煞气,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眼下早已不是什么依靠坚定理智来阻止煞气涌入脑海的问题了,而是他整个人会不会被煞气当场撑爆的问题。冰凉的煞气早已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甚至已经外溢到了那柄大刀之上。 某种无形无相的东西缠绕在刀刃之间,缠绕在那些新鲜亦或者干涸的血迹里,让这柄本就沉重的大刀变得更为骇人。 也更为致命。 这一刻的杜乘锋已然分不太清,到底是他在挥舞着刀,还是刀在挥舞着他,手中的大刀和整个人早已经浑然一体不分彼此,而那份使用这把大刀的办法,那份在脑海中已经习练了不知多少遍的杀猪刀法,在这也一刻已经完完全全的映在了他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杀的却并非是猪,而是人。 相比起杀猪来说,杀人要容易了太多。 猪在见到刀的时候,是会跑的,是会满地乱窜的,必须用绳子捆扎结实,确保猪不会挣脱,才能一刀下去把猪杀了。 可面前那些胡人却没有这份智慧。 他们瞪着腥红的双眼,抡起弯刀和骨朵冲了过来,杜乘锋能理解,他们这是想要杀了自己。但过于抵近的距离,也让他们进入了大刀的攻击范围之中。 他甚至都不需要主动去追,只需要等在原地,那些胡人就会冲到他的面前来。 而他,只需要抡起刀就可以了。 “嗡——” 千锤百炼的一刀从面前一众胡人的脖颈间划过,厚重的大刀此刻却显得分外轻灵,大刀不砍不割,而是游走于骨缝之间。 一刀划过,甚至只在众人颈间留下一丝血线。 这是连这柄大刀的原主,当年的杨虎痴杨胖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只有曾经化身为大刀,承载着不知多少杀戮记忆的杜乘锋,才能做到这份堪称极致的游刃有余。 又是一刀挥出,杜乘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踏在云端,而手中大刀上的那些干涸血迹,也逐渐绽放出某种诡异的鲜艳。 一把刀,也会呼吸? 或许是会的。 只因为,杜乘锋已经感觉到了,他与手中的大刀,呼吸频率已经完全重叠。 他们不分彼此。 “更多,还要更多……” 一边喃喃自语着,杜乘锋一边挥着大刀。 不够,远远不够,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他和他手中的刀都还要杀更多的人,还要见更多的血。只是这点数量,甚至还比不上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个刺史府中的人,都要比眼下这些冲到他面前的人要多得多。 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 并且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挥刀,那些能够站到他面前的人,就更少了。 这不禁让杜乘锋愈发地饥饿。 他在饥饿,又或者说刀在饥饿,只是这点数量根本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需要更多,还需要更多,他们才能继续成长,还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性命,他们才能继续向前。 恍惚之间,杜乘锋向前迈步。 这一次,人和猪好像就没有什么不同了。就像没有被捆起来的猪一样,视线中的那些人都在仓惶逃窜着,尝试远离拎着大刀的他——不过这对杜乘锋来说没什么所谓,他知道该怎么用最快的速度追上那些人,毕竟他们又不可能像四条腿的猪一样快。 可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看到,居然有不怕死的人,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李木匠?” 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没死啊?” “杜兄弟!你醒醒!” 虽然已经两股战战,甚至屎尿齐流,但拄着木矛的李木匠还是咬紧牙关,看着杜乘锋的双眼。 “杜兄弟,你这一身伤……你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 “伤?我哪来的伤?我明明一下都没挨……” 话还没说完,杜乘锋却突然一阵晕眩。 紧接着,偌大的身形便仰天砸在了脚下的尸山之中。 第8章 血战之后 发生在杨家堡的攻防战,终究还是以杨家堡一方惨胜作为告终。 直到清点尸体的时候,杨家堡的众人才意识到,这恐怕已经不能算什么普通的胡人劫掠了。光是死在坞堡中的胡人尸体就已经两百有余,其中甚至还有披甲将领手持凶刃来充作开路先锋。 如此凶悍的配置,打一场小规模战役怕是都已经绰绰有余,用来对付杨家堡这种小村落,更是足以将整个村子都屠个鸡犬不留。 好在,一切终究还是过去了。 从那披甲胡将被一刀斩了开始,杨家堡的青壮们终究还是集结起了最后的反攻,即便这份反攻已经没有任何章法,只是野兽一般的搏命厮杀,但这份死到临头所迸发的血气之勇,外加上正在不断抡起大刀收割性命的杜乘锋,硬是将剩余的胡人杀破了胆,只知道仓皇逃窜,再也不敢回头。 “多亏了你们,杨家堡才能安然度过这场危机!” 看着面前那三十余名从这场灾难中幸存的杨家堡青壮,老迈的杨玄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 “诸位壮士,还请受老朽一拜!” “嗯……” 三十余名拄着枪矛的青壮沉默不语。 那确实是说不出什么话的,毕竟主要负责杀人的又不是他们,如果要按照两百有余这个战绩来算的话,他们这三十多个人杀敌的数量,撑死也只能算后面那个余。 至于前面的两百,那都是杜乘锋一个人杀出来的结果。 想到这里,这些拄着枪矛的年轻汉子们不禁转头看向尸山上的杜乘锋。 “那些尸体吗?确实。” 察觉到青壮们视线的方向,杨玄不禁叹息一声。 “虽然眼下确实应该犒赏一下诸位,不过还请大家最后帮一把力气,把坞堡里的尸体都收敛一下,一个防止村里出现什么疫病,另一个也是为了让那些战死的壮士们能好好下葬。” 于是,即便拖着大战之后疲惫的身体,这些年轻汉子们也都忙碌起来。好在眼下负责收敛尸体的也不止是他们,那些原本藏进杨家堡之中的老弱妇孺们也都出来帮忙。 只是在偶尔在尸体堆中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亲朋弟兄,甚至自家子侄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忍不住暗自垂泪。 然后咬紧牙关,继续将这些至亲的尸体搬到坞堡外的空处。 那些死在这场战斗中的青壮们,不管是杨氏子弟还是流民,其尸身都被安葬在了杨氏一族的墓地里。虽然有杨氏子弟对这件事颇有微词,觉得杨氏一族的祖地不适合安葬外人,但面对这种言论,老迈的杨玄只是摇了摇头。 “你看看地上的那些血,都是从那些壮士身上流下来的,你能把这些血分开,分出杨家人和外人吗?” 此言一出,那些有意见的杨氏族人便都说不出话了。 不论是杨氏一族的人,还是外来的流民,至少在这一夜之后,他们的血,确实已经流在了一起。 自己人的尸身自然是需要安葬的,敌人的尸身就两说了。 一具又一具的胡人尸体被抬了出去,这些尸体都会被一把火烧掉,至于烧出来的那些骨灰,则会按照祖辈的规矩洒进田里。据说这样能够让这些该死的胡人永世不得解脱,当然最重要的是,据说这样能让庄稼长得更好。 而在最后一具胡人尸体被抬走之后,杨家堡眼下最不想面对的麻烦,也终于还是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哎……” 看着倒在地上的杜乘锋,老迈的杨玄不禁有些牙疼。 “那个谁,老李是吧,你刚才是怎么叫住他的?” “我……” 被叫过来的李木匠支支吾吾,一时间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能叫住杜乘锋,要知道那时候他自己都已经快吓死了。可是在看到已经杀光了胡人的杜乘锋抡起大刀,准备继续砍杀那些杨家堡青壮的时候,他还是连滚带爬的从角楼上冲了下来,站到了对方的面前。 至于为什么明知可能会被杀掉,还是会站出来,这个李木匠真不知道,他当时没想过那么多。 或许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经常来自己这帮工的小伙子还是挺和善的,知书达理,也愿意勤恳干活,所以不会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坏人? “族叔,我觉得还是不能留他。” 就在李木匠这边还有些失神的时候,换了条裤子的杨三郎却已经走了过来,将李木匠挤到一边。 “现在他是晕过去了没错,但那也只是体力不支。如果等他醒过来的话,如果再要杀我杨氏一族,那时候我们真的还能有什么还手之力吗?” “你……” 杨玄不禁眉头紧皱。 从理智上来说,杨三郎的担忧并非不无道理,毕竟如果刚才没有李木匠那莫名其妙的叫停,杨家堡怕不是真的要被斩杀殆尽。可无论如何,眼前的杜乘锋终究也还是从胡人兵锋之下拯救了整个杨家堡的英雄,如果就这么趁其毫无防备就痛下杀手,这是不是有点太…… “族叔,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为了杨家堡,我愿意做这个恶人。” 这样说着,杨三郎已然从地上捡起一杆枪矛。 倒持长枪,杨三郎拧腰转胯,挥臂一抡,染血的投矛便对着杜乘锋的心口飞掷而去。 这是杨三郎的成名绝技,势大力沉的投矛足以将人整个钉死在地上,更别提作为目标的杜乘锋眼下已然失去了意识,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就在此刻,有弧光凌空划过。 势大力沉的投矛悄无声息的断成了两截,跌在地上。 杨三郎看到了刀。 即便杜乘锋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地上,但那柄原本应该属于他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却已经斜斜的指向了杨三郎的脖颈。 被那把大刀指着,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头被捆扎完毕,嗷嗷待宰的生猪。 “啊!!!” 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杨三郎大叫一声,又一次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又要再去换一条裤子了。 第9章 我分清了 许久之后,杜乘锋才睡醒过来。 到底睡了多久,杜乘锋不太好判断,或许一天,或许两天,起码身边的那些尸体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谁清理干净了。 能杀这么多,杜乘锋也很讶异,要知道前不久他还是一个太平人,一个连血都没怎么见过的人,可只是一夜的时间,他却已经成为了杀人狂魔,刀起刀落斩杀足足两百余人。 并且,这一切都不是虚幻记忆中的东西,而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或许是由于过去许久,亦或者是因为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杜乘锋终于分清了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不过成为大刀时候的那段记忆,其实也算不得虚幻,那虽然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但却是那把大刀曾经历过的。就在他将大刀放到磨刀石上的时候,那柄大刀上所承载的记忆,便随着所谓的煞气,一起涌入了他的脑海。 一边是身为人类的短暂寿命,另一边却是足有百余年的厚重积累,当一个人以另一个身份渡过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他真的能记得起自己是谁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刀兵煞气能让人发疯这一说,如果没有坚定的意志来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就会被这份庞大而厚重的记忆瞬间冲垮,彻底忘记自身的存在。 可就算能够像杜乘锋这样,依靠自己坚定的意志来渡过这场劫难,也未必就真的能彻底平安。 所谓意志的坚定,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可这所谓的煞气却并非只是区区狂风暴雨这么简单。伴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狂风暴雨也会逐渐变为疾风怒涛,甚至化为滔天巨浪。 一旦被这份恐怖的存在感吞没,恐怕就会迷失在刀兵杀伐当中,再也不得解脱。 毕竟可以自由掌控人命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品味出,为什么会有“生杀大权”这个词。对于生命的否定与剥夺,这无疑是最为深刻,最为直指本质的权力。的确,这份力量或许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但它却可以在根本上解决掉所有制造问题的人。 而掌中的兵刃,便是这份权力的具现化。 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便是握住了权与力。 挥出刀刃的那一瞬,天下无物不可杀。 “你又开始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大刀。 很明显,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柄大刀又在影响他的意志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怪手中的刀,毕竟刀本是一块钢铁,是一件死物,只是上面所承载的厚重记忆,才让这把刀成为了能够影响人心的凶刃——而作为被影响的那个,杜乘锋只觉得自己还是意志不够坚定,才会被刀所吸引,甚至被刀带着走。 “我知道你很想砍东西,但是总有些人,确实是不能杀的。” 这样说着,躺在地上的杜乘锋转过头,望向了远处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比如他,就肯定不能杀。” 出现在杜乘锋视线之中的,是好心眼的李木匠,只看对方拎着水桶和伤药的样子,杜乘锋便也知道了,自己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都受到了怎样的照料。 不过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李木匠虽然过来了,却没有凑到近前,而是从背后摸出几段竹管接起来,随后对着他的方向远远地送了过来,一路递到他的嘴边。 “呃,老兄,你这是干什么?” 眼看着有清水从竹管中流淌而出,杜乘锋有点绷不住了。 虽然他也很佩服李木匠的奇思妙想就是了,不过把管子接这么长就为了送点饮水过来,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你醒了?” 听到杜乘锋的声音,李木匠惊喜地抬起头,可刚要上前的时候,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止住了脚步。 这让杜乘锋一阵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老兄,你直接过来不就行了,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我……还是先不过去了。” 迟疑了片刻,李木匠终究还是没敢上前。 “只需要在这里就好,你张开嘴,我把管子给你递过去。”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叹息一声,杜乘锋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血污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 “不是,老兄,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之前还帮我盖房子来着,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在怕个什么?” “我不是怕你。” 咬了咬牙,李木匠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抬手一指杜乘锋手中的大刀。 “是它,是那把刀,它在保护你。” “……哎?” 杜乘锋不禁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七八杆被斩成两截的投矛,至于箭矢飞镖之类的残骸更是撒了一地。 很明显,这些兵刃都是冲着弄死他来的。这一地的残骸,足以看出那个想要弄死他的人是多么的煞费苦心。 只是,他的身躯却没有被伤到分毫。 “之前清理尸体的时候也是,那把刀根本不让人靠近,他们只能用铁钩把那些倒在你身边的胡人尸体钩出来……至于你,大伙就只能让你继续躺在这里了,这个真没办法,有那把刀在,谁都不敢凑过去。” “老兄,你认真的?” 听到李木匠说得这么诡异,杜乘锋不禁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厚重的刀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每一丝纹路甚至每一处细小崩卷都尽在杜乘锋的感知之中,在承载过这柄大刀的记忆之后,他早已熟悉了这柄大刀的每一寸,每一份,甚至可以说,和这柄大刀不分彼此。 所以他更清楚,刀就是刀,是钢铁打造的工具,又怎么可能像李木匠说得那样离谱呢。 而在杜乘锋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沉重的大刀似乎在他的掌中颤动了一下。 “……饿了?” 杜乘锋一愣。 不止是刀饿了,他也饿了。 第10章 再磨刀 刀饿了要见血,人饿了要吃肉。 肉是从杨家人那边拿的,为了让刀跟自己一块解决一下饥饿问题,杜乘锋干脆随便找了一头杨家人养的肥猪一刀杀了——虽然只是杀头猪肯定没办法让刀满意,不过杜乘锋在使用了那份熟悉的庖丁解猪之后,刀还是安静了下来。 一把刀,也会怀旧吗? 杜乘锋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刀在怀旧,还是他在怀旧。 或许两者皆是。 至于杨家人会不会对这件事有意见,杜乘锋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之前他被叫去磨刀,差点被当场整死,不挥刀杀光他杨家人就已经算给李木匠面子了。眼下只是杀头猪来吃,又怎么了? 不过杨家人好像也对这件事乐见其成,不止对猪被杀这件事一言不发,甚至还派人过来邀约,问杜乘锋愿不愿意参加这场战斗之后的庆功宴。 杜乘锋没有去,杨家人倒也没在意,而是又派人送来了几坛上好的美酒,和几盒精致的菜肴。 对于这些好酒好菜,杜乘锋一口都没碰。 “老兄,我建议你也别碰。” 回到自家小院后,杜乘锋眼见得李木匠已经被那些酒菜勾住了视线,便干脆将这些酒菜都丢了出去,泼到了小院门外的地上。 有路边的野狗嗅着吃食的味道过来了,很快便将那些落在地上的菜肴吃了个干净。 而李木匠,也终于意识到了杜乘锋这么做的原因。 “你信不过杨老丈?”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称呼杨玄的?” 眼看着那些吃完了菜肴的野狗一路远去,杜乘锋这才拎起大刀,开始切起猪肉。 很多人都知道杨胖子杀猪的手艺是一绝,但很少有人知道,杨胖子在对于猪肉的烹饪上也很有说法,只是这份手艺只有杨胖子的家人常得到,外人却是见都没见过。 不过外人没见过,不代表这把大刀没见过。 而刀见过了,也就约等于杜乘锋见过了。 五花三层肉切成一寸见方放进锅里,葱姜香料去腥增香,再把从李木匠那边拿来的便宜酒全都往锅里一倒,这道学自杨胖子的招牌炖肉便初见雏形了。 “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别的调料之类的都还差很多。”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别说调料了,就连家具陈设之类的,他这个小院也是差了很多的。当然,原本是不差的,好心眼的李木匠曾经便宜卖给他不少桌椅板凳,橱柜家具之类的。可那些胡人一来,大家往坞堡里一缩,小院这边没人管,那些家具便也就都被翻箱倒柜的胡人砸了个稀碎。 好在杜乘锋之前还有弄个火炕的想法,就干脆把做饭的铁锅砌进了灶台里,不然他现在想吃口热乎饭都成问题。 “可是你为什么不用杨家的酒?” 也就是杜乘锋正在心底暗骂那些胡人的时候,李木匠却突然开口。 “杜兄弟,我是说,杨老丈其实是个好人,又怎么可能下毒害你……” “我知道。”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杨玄不算坏人,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方面是来自于刀上的记忆,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他亲身的体会。作为一个外来的流民,来到这个以一家一姓作为名字的村里,不止挣下了一些家财,甚至还能有个自己的小院,扎下根基,这其中虽然有大部分来自于自己的打拼,但杨家堡这份不排斥外人的风气,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而这份风气的来源,便是那个瘦弱的老头,这个名为杨玄的老头虽然没有什么身为一家之主的杀伐果决,但那份和事佬的性子,却还是让更多的人愿意为这老头做点什么。 就像面前的李木匠,明明自己都见不得血,可胡人来了的时候,他还是拄着长矛上了角楼。 不过这份好意,却已经与眼下的杜乘锋无关了。 胡人是敌人没错,杨家人却也不是朋友。那一夜他差点死在杨家祠堂,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揭过去。他可是还记得的,自己刚醒的时候,周围不是投枪残骸,就是箭矢飞镖,很明显,这杨家堡里想要他死的人可不算少。 在这个陌生的乱世,他能相信的或许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实心眼的李木匠。 还有他手中的刀。 他了解过刀的记忆,刀使用过他的身体,他们完全了解彼此,谁也不会背叛对方。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 那就是,这把刀,不是他的。 “可以把宝刀还给我杨氏吗?” 就在锅里的肉刚刚炖煮熟透的时候,老迈的杨玄带着几个杨氏族人来到了小院之中。 “壮士,这件事从一开始确实是我杨氏不对,杨氏一族愿意给您赔罪,可这把刀终究是我杨氏的祖传宝刀,对我杨氏意义非凡,所以壮士你看能不能……” “不能。” 面对着杨玄的请求,杜乘锋一口回绝。 “就算我给你,你敢拿吗?” …… 残破的小院鸦雀无声。 那些几个想要收回宝刀的杨氏族人,额头上已然渗出了冷汗。 虽然在听到杜乘锋刚醒的时候,他们还都说着只要好言相劝,这件事或许还能过去,而在听到杨氏一族的宝刀居然被拿去杀猪,一群人更是痛斥其暴殄天物,不知珍惜。 要知道那可是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就应该放回杨氏祠堂,好好供奉才对,又怎么能拿去杀猪呢? 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要面对的,并非是什么寻常的杀猪刀。 而是一柄刚刚杀了两百余人的血腥凶刃。 他们居然想要跟手持如此凶刃的人讲道理? “那……这宝刀还是放在壮士这里就好,还请壮士善待它。” 终究还是老迈的杨玄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另外壮士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还请说给我杨氏一族。壮士力敌胡人,让杨家堡免于兵灾,正是我杨氏一族的恩人,所以但凡是我杨氏力所能及的范围,只要壮士有求,我杨氏一定会为壮士办到。” “……也好。” 杜乘锋想了想,竟点了点头。 “那就把磨刀石给我拿过来。” “应该的,应该的。” 杨玄连忙点头称是,随后挥了挥手,便有仆从拎了个小箱子过来,在杜乘锋面前打开。 箱子里满满当当,正是一整套磨刀石,还有保养刀剑的工具和油脂。 就算杜乘锋不提这一茬,这些东西也是要送过来的。毕竟杨氏一族的宝刀也需要一些日常保养,而眼下杨家堡能够干得了这个活的也就只有杜乘锋一个人。 只不过就当杨玄放下东西,以为自己能带人离开的时候,杜乘锋却又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 这一次,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之前那场战斗里,留下的所有兵刃,都给我送过来。” “我要磨刀。” 第11章 弯刀的故事 杜乘锋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这不算什么很大的愿望,事实上他甚至已经实现了。依靠自己的勤奋,再加上李木匠的帮忙,他已经在杨家堡有了一个小院子,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可现在,整个小院却已经破败不堪,一片狼藉。 勤奋能够让他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但却没办法将这份生活维持下去。 想要维持这份平静,想要让自己正常的过日子,想要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下去,只靠所谓的勤奋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力量,需要能够让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连架都没怎么打过的太平人,也能在乱世之中立足的力量。 好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确实也存在这么一条道路。 虽然这条道路,可能有点危险。 “如果看到我红着眼睛冲到你家,就用这把弓射我。” 在一切开始之前,杜乘锋先把李木匠拉过来,递了一套弓箭过去。 “那个时候我可能六亲不认,所以就算是为了护住你老婆孩子……算了,好像没用,真出事的话你还是赶紧跑吧。” 想了想自己煞气入体之后的状态,杜乘锋还是把弓箭拿了回来。 有那射箭的时间,还不如让李木匠多跑两步,毕竟对方本就反应慢,他还是别给对方添乱了。 交待好后事之后,杜乘锋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被砸塌的屋子连灯都点不了,杜乘锋就干脆坐在院中,借着月光,将那些磨刀石都放到手边。 而后,他便从手边的兵器堆里,捡了一柄弯刀出来。 这些兵刃都是那些胡人遗留下来的战利品,在知道杜乘锋需要这些东西之后,杨家人便连夜将其送了过来,其中甚至还包括那些战死的青壮们所用的长矛,这也是杜乘锋点名要过来的。 眼下整个杨家堡中,所有杀过人的兵刃,都已经摆在了这个院子里。 而杜乘锋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兵刃,一件一件打磨干净。 “好了,我知道你也想被磨,但是我们已经很了解对方了,至于现在的话,让我先交点新朋友。” 拍了拍倚在一边的沉重大刀,杜乘锋这才回过头来,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弯刀之上。 平心而论,这并非是什么好刀,从柄材到刀型,都充斥着一股粗制滥造的感觉,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开了刃的铁片。可就是这样一把破烂的弯刀,却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气,仅仅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遍体生寒。 “这把刀至少杀过十个人。” 感受着刀身上那股浓郁的煞气,杜乘锋做出了大概的判断。 这不禁让他有些欣喜。 能够在战阵上杀十个人,这把刀的持有者肯定是有些武艺在身了。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继续磨刀的话,就将这把刀的原主人,也就是某个胡人骑兵的武艺尽皆掌握。 当然,就战绩上来说,这把刀必然比不上他身侧那柄厚重大刀,可是那把刀上所承载的,来自于杨胖子的刀法,终究只是杀猪用的,距离真正的战阵刀法还差挺远。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菜,我的意思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再一次安抚了身侧的大刀,杜乘锋开始将手中的弯刀架在砥石之上,磨砺起来。 每一处崩口卷刃,都是这把刀曾经经历过的事,走过的路。 而在仔细修复那些刃口破损的时候,他也逐渐体会到了,这把弯刀的一生。 和他想的一样,这把弯刀确实是粗制滥造的,草原上的铁匠只是大概打出了一把刀的形状,就装了刀柄卖给了一个胡人骑手,而这个胡人骑手在拿到刀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只羊来试刀。 试刀的结果比较尴尬,刀刃卡在了羊脖子里,当场就崩了个小口。 东西不行,胡人战士自然要拎着刀子去找那铁匠理论,好歹是花了好几头羊才换了一把刀,结果就拿回来一把这个,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 不过铁匠却没有退货的意思,任凭那胡人骑手怎么愤怒,铁匠都坚持自己的东西没问题。 “这可是我亲手打出来的刀,怎么可能有毛病呢?” 面对着胡人骑手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铁匠也有点不耐烦了。 “哪里崩口了?你把东西给我,拿来给我看看。” 胡人骑手听到铁匠居然还在抬杠,当然要据理力争,当时就把刀交过去了。 于是只听得咔嚓一声,这胡人骑手当场身首异处。 脾气上头的铁匠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手艺没有任何问题。 但杀了人的他也没办法继续在这个部族里待下去了,那个胡人骑手的兄弟会过来把他乱刀砍死。于是趁着还没人发现,这铁匠干脆连夜收拾东西跑路,去到了另一个部族。 而那把刀,铁匠也没丢掉,好歹也是个货物,换个地方说不定还能卖出去。 想法是美好的,杜乘锋也觉得这种节俭没什么坏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还没从这把刀的记忆里,看到那些胡人的战阵武技。 既然这把刀本身没问题,那想必后来应该是被这铁匠卖给某个勇士了吧? “你这刀怎么连羊都杀不了!” 又一个买到这把刀的胡人骑手开始对着铁匠叫嚣起来。 铁匠原本也是想要赖过去的,可那胡人骑手却不依不饶,这些草原汉子似乎都很讨厌奸商,非得抓着铁匠把事情说个明白。 抬杠抬得多了,铁匠也烦了,干脆又把刀接过来,抬手一抡。 斗大的人头落在地上,这把刀还是没问题。 只是这部族,却又不能再待了。 “……不是。” 杜乘锋已经感觉到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了,但铁匠与刀的旅程却仍旧在继续着。 也不知是铁匠过于晦气,还是这把刀弯刀过于晦气,铁匠路过九个部族,刀也卖了九次,九次卖刀,就没有一次是没出事的。每一次都能遇到买家过来抬杠,而铁匠自己也是每次都会被惹得急眼。 甚至有些时候,铁匠自己事后都会后悔,可脾气上来的那一刻,手里还握着刀,铁匠却怎么都没办法克制自己一刀砍下去的冲动。 “啊这……” 看完了这一切的杜乘锋甚至觉得,这铁匠要不还是干脆把刀丢了算了,为了这么一把破铜烂铁,到处狼狈逃窜,值当的吗? 巧的是,铁匠也是这么想的,接连九次出事,就算猪也意识到有问题了。于是战战兢兢的铁匠干脆跑去一个叫青羊部的大部族,想要找个有名的大巫来给自己看看。 但就在铁匠即将到那大巫门口的时候,却有路过的兵丁甲士直接把他抓进了大营。 直到被关进大营,铁匠才知道,青羊部正准备南下抢粮食,高过车轮的都要南下,他也是倒了血霉,偏偏这个时候过来,而那把杀了九个人的刀已经沾了些凶煞血气,这更让他被当成了见过血杀过人的勇士。 至于他那些打铁的家伙式,却都已经被兵丁甲士们扔到了一边。 青羊部眼下不需要额外的铁匠,他自以为能走遍天下的手艺在这里毫无意义。 于是骑了马挎了刀,铁匠便跟着那些兵丁甲士们一路骑马南下。虽然最初的时候还有些惊慌,但铁匠很快便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福气。只是闷头打铁,收入怎么比得上去南边劫掠。 听说南边和漠北草原不一样,不止气候温暖,物产丰富,那些南陈人更是个个富甲一方,绫罗绸缎和金银财宝满屋子都是。这给他抢上一把,他以后还打什么铁? 这样想着,铁匠便拎着弯刀,跟在那披甲胡将身后,第一批冲进了杨家堡,准备抢个大的。 然后,杜乘锋就在这段记忆里见到了自己的脸。 “这……” 从记忆中恢复意识的杜乘锋一阵沉默。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失去意识的情况,弯刀上的煞气好像远远没到能影响他理智的地步,只是弯刀带给他的这段记忆,多少有些让人牙疼。 尤其是在看到这铁匠被自己一刀剁了的时候,那份微妙的尴尬感,让他第一时间将这把刀扔到了一边。 或许这把刀最大的用途就是馈赠亲友了,看谁不顺眼就把刀送给他,就冲这把刀的晦气劲,拿到这把刀的人一定会生活美满,合家富贵。 不过磨了这把晦气弯刀,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就是了。 虽然最想要的战阵武艺没能学到,但铁匠那份打铁的手艺却被他看了个明白,即便还没达到能够被称为名匠的高度,但起码在挑选铁料,处理钢材之类的方面,杜乘锋却已经是初窥门径。 “也算好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将视线转到了身侧的兵器堆上。 这一次,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兵刃的优劣了。 哪些是看起来威猛,实际上却是粗制滥造的,又有那些是看起来卖相不佳,但上手之后却如臂指使的,这几百把兵刃的好坏,杜乘锋只是扫过一眼,便全都看了个明白。 但很快,杜乘锋的视线却停在了一柄斧头上。 那是这堆兵刃里最好的一件,也是杜乘锋印象最深刻的一件。 那是被他斩杀的披甲胡将,所遗留下来的大斧。 第12章 纥奚玄 漠北冬天的寒风比刀子还利,杀人不见血。 每年冬天都会有一批人死在风里,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住进温暖的大帐。而对于两个尚未高过车轮的孩子来说,只靠自己来活过这个冬天更是一种奢望。 没人愿意收留这两个孩子,毕竟他们不是纯血的草原人,牧人们都觉得收留杂种会带来灾祸。 更何况,部族的头人,前不久才亲手杀了这两个孩子的父亲。 所以这两个孩子只能靠自己过活,唯一被他们带走的是家传的斧头,按照头人的话来说,好歹让孩子们能自己劈点柴烧,可谁都看得出来,这只不过是头人的托辞而已。 亲手杀掉幼童,终究不太吉利,既然寒风能够代劳,头人自然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毕竟这两个孩子连斧头都举不起来。 为了能够活下去,两个孩子钻进了山里,找不到吃的就啃食树皮,找不到水源就把雪往嘴里塞,可即便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来求生,但面对刺骨的寒风时,他们依旧一筹莫展。 “我去想想办法。” 眼看着弟弟已经在寒风之中开始意识模糊,身形稍微高大一些的哥哥拖着斧头出去了。 而当弟弟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洞窟之中,边上点着篝火,身上更是盖着一层还带着血污的熊皮。 至于他的哥哥,却正蹲在火堆旁,大口啃食着半生不熟的熊肉,满嘴血腥的样子被火光映在墙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这景象明明已经可以令小儿止啼,可他却感觉到如此的心安。 大哥很了不起,他什么都能做到。 而在来年春天的时候,那个驱逐了这两兄弟的部族头人便在睡梦中被人砍了脑袋,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只是偶尔有牧人说,夜晚的大帐之上映出了恶鬼的影子。 而这两兄弟,也离开了原本的部族,开始了流浪的生涯。 哥哥名叫纥奚青,据父亲说,在南边人的语言里,青是天空的颜色,弟弟叫纥奚玄,据父亲说,在南边人的语言里,玄是大地的颜色。他们都还记得,父亲曾经叮嘱过他们,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当哥哥的纥奚青敢打敢拼,很快便在周边诸部中打出了自己的名号,而作为弟弟的纥奚玄在年岁渐长之后,身形却变得比哥哥纥奚青还要高大,抡起大斧的样子简直如同战神再世,无人能挡。 也正是因为有着此等勇力,他们很快便拉起了一支队伍,甚至被青羊部这种大部族所招揽,成为其座上之宾。 当然,成为青羊部的将领,也并非是毫无代价的。 根据青羊部的头人所言,隐匿在草原深处的王庭之中,那位天神一样的可汗已经发出了命令,为了能够让所有草原人都有活过冬天的资格,天神一样的可汗决定挥兵攻下南方那些温暖的土地。而作为最靠近陈国的青羊部,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次攻伐中的先锋,而刚刚加入了青羊部的两兄弟,也需要在这场攻伐之中,用战功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士。 这不禁让两兄弟有些为难。 “巫师,我们的巫师还是太少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身为弟弟的纥奚玄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往南打,这个不难,毕竟我们的勇士都是从寒风里活过来的好汉子。可如果让他们杀戮太多,血气上头的话……” 血气上头,也就是所谓的煞气入体,人在杀红了眼之后,会变成六亲不认的疯子,只有那些据说能够与苍天沟通的巫师,才能让这些疯狂的勇士恢复平静。 青羊部养得起自己的巫师,但他们两兄弟却养不起,遇到手下的勇士发疯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先去找青羊部的巫师来帮忙。 但这一次,青羊部自己也要挥兵南下,自然不会将宝贵的巫师借调给他们。 “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助力。” 面对着弟弟的疑虑,身为哥哥的纥奚青却摇了摇头。 “你也说了,我们的勇士都是寒风里活过来的好汉子,那我相信他们能和我们一样,不会被这区区血气上头影响。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连这点杀戮都担不下,但是我们,我们是一次一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们顶天立地,我们是真正的勇士。” 而在这之后,纥奚青更是开始直接带着队伍四下劫掠,见血厮杀。 虽然曾经质疑过纥奚青的想法,但真打起来的时候,身为弟弟的纥奚玄却是冲得最为凶猛的那个。身披甲胄的纥奚玄抡起大斧的姿态,简直如同一头人形巨熊,所过之处只会剩下一片残肢断臂。 越来越多的煞气留在了大斧之上,越来越多的血气灌入纥奚玄的脑海之中,但纥奚玄却毫不在意。 毕竟如果不是他的大哥当年拼上性命,杀死了那头熊,他纥奚玄早就已经死在了冬日的寒风里。所以就算血气上头,就算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恶鬼,只要是为了大哥,那他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他的大哥很了不起,什么都能做到。 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的练兵卓有成效。虽然的确有一些麾下的勇士陷入了疯狂,但却有更多的勇士通过了这场考验,他们变得更为凶狠,更为致命,腥红的眸子让他们看起来如同草原之上的饿狼。 而他们两兄弟在青羊部的威名,也随着手下勇士们的凶猛,而愈发地壮大起来。 大哥说的是对的,这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练兵而已,也就是他们训练的办法有些过于严苛罢了。 靠着手中这支如狼似虎的队伍,纥奚青很快便进入了青羊部的高层,而作为兄弟的纥奚玄则接过了练兵的重任。这是个辛苦差事,但纥奚玄却没有任何怨言,毕竟玄是大地的颜色,身为兄弟的他,理应为兄长支撑起这片天空。 而这一次,纥奚玄的目标是杨家堡。根据大哥的说法,这叫在开战之前先给对手放血,不过纥奚玄搞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他只知道大哥说的都是对的。 于是,纥奚玄挥舞大斧,以非人之力劈开了坞堡的大门。 就像大哥说过的那样,所谓的血气上头,又或者说煞气入体,这对弱者来说或许是一场灾祸,但对意志坚定的强者来说,这却是上天的嘉奖。正是因为有着在漠北寒风之中仍旧岿然不动的钢铁之心,他们才能驾驭这份非人的伟力,才能愈战愈勇。 而现在,又有一批新的勇士要接受这份嘉奖了,在杀光杨家堡的人之后,他们中的佼佼者会跨过那道门槛,成为真正的战士。 “只不过是一场练兵而已。” 在将面前的长矛阵列斩出一片缺口之后,纥奚玄便拄着大斧立在了原地,任凭手下兵丁们入场厮杀。 他不想杀戮太多,那是在抢夺这些兵丁们经受考验的权利,这是这些小伙子们蜕变的契机,只有经历过这场考验,他们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雄鹰,翱翔在他大哥纥奚青的那片天空之中。 直到他看到那把刀,还有那双和他一样腥红的眼睛。 叫住手下那些兵丁,纥奚玄拎起大斧走了上去。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起,他便已经意识到,那是与他同等级别的非人怪物。 普通的士卒根本挡不住这种怪物,他们只会被瞬间砍掉脑袋。 只是纥奚玄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也挡不住。 第13章 这个疯狂的世界 看着手中已经被打磨完毕的大斧,杜乘锋一阵沉默。 大斧上居然还承载着这样的记忆,他倒是没想到的,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被他一刀斩了的披甲胡将,上面居然还有个更厉害的大哥。 这就是结下死仇了,以这两兄弟之间的情义,那个叫纥奚青胡人首领绝对是要过来给兄弟报仇雪恨的。 最为关键的是,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很强。 尚未高过车轮的幼童,就敢拎着斧头与冬日的巨熊正面搏杀,甚至将其当场砍死……在感受到这段记忆的时候,杜乘锋甚至一度怀疑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类。 而在成年之后,纥奚青只会更强大。 所以不管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生活,还是为了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仇杀,他都需要力量。 好在,大斧上的那段记忆,却也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和对煞气入体避之如虎的杨氏一族比起来,纥奚青对于煞气却有着另一重理解——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煞气入体意味着失去理智,那是一场会让人疯癫甚至当场横死的灾祸,但对于少部分意志坚定的人而言,只要能够在煞气的侵蚀之下保持自我,那么煞气,反而是上天的嘉奖。 而这一点,杜乘锋却是亲身体会过的。 作为一个太平人的他,甚至连架都没怎么打过,除开体格稍微壮点之外,真要说见血厮杀方面,他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就这样一个常年念书的和善之人,在接受了那把大刀的煞气之后,竟也能力斩胡骑两百余人。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大部分胡骑杀红了眼,不知道逃跑的缘故,但别说两百个人了,就算是两百头猪,想要杀光,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接受煞气入体,就能让人不知疲累,不觉痛苦,化身陷阵猛将,成为战场无双。 最关键的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却不需要什么麻烦事情。 只需要杀人就够了。 “嘶……” 想明白这一切的杜乘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用煞气来表达,或许他还不会明白,但很快他便将其换算成了一套更容易理解的模式——简单来说,就是杀人能够获取经验值,杀的人越多,能够得到的经验值也就越多,等级也就越高,实力也就越强。 只不过这份等级和实力,并非是累积在人身上。 而是累积在兵刃之上。 “疯了,真是疯了……” 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要荒野求生,而在遇到人烟之后,他以为自己是要白手起家,而在杨家堡被胡人围攻之后,意识到这是一个人命不如草的乱世时,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疯狂和血腥。 只需要杀人就可以变强,这种晋升途径简直闻所未闻,就这一会,他就已经能想出五百种办法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而归根结底,无外乎杀人而已,就像打游戏时候那样,把活人当作经验值来刷就好。 谁打游戏的时候还没刷过怪了? 先杀光杨家人,再把整个杨家堡杀光,再算上他之前杀过的那两百余名胡人,这就是约莫千人左右的煞气总量。有了这些力量作为底气,他就能找机会攻打蓟镇,虽说蓟镇有个姓刘的都督镇守在那里,或许比较麻烦,但只要给他抓到机会的话…… “哐当——”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双目赤红,杀气腾腾的时候,那柄倚在旁边的厚重大刀却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脚下吃痛,这不禁让杜乘锋松开了手中的斧头去抬大刀,可也就是这一松手,杜乘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我这是在想什么?” 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想要把整个杨家堡都杀光,甚至连帮过自己的隔壁李木匠一家都要杀个干净,杜乘锋就一阵心惊。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刚才简直就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一样,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这不禁让杜乘锋低头看向脚边的斧头。 刚刚被打磨完毕的锐利斧刃反射着月光,斧面上雕出的纹路古老而神秘,仿佛来自漠北草原的久远呼唤,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拿起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打扰了。” 一脚将斧头踢到一边,杜乘锋不再多看这斧头哪怕一眼。 很显然,就在他自信的以为自己意志坚定,不会再受刀兵煞气影响的时候,这把斧头却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让他魔怔了起来。 “看来这煞气体系,也不是真就那么好走。” 将砸在脚面上的大刀拾起来,杜乘锋不由得叹息一声。 倒也难怪,天上又不会掉馅饼,这种比武侠小说里那些邪道功法都要更为疯狂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是毫无隐患的。 所以比起这个危险的东西,他倒不如先盘算一下,这次磨砺大斧的收获是什么。 收获的话,仍旧有些令人牙疼,原本他还以为从这柄大斧上能够了解到什么战阵武艺,可谁能想到那些漠北草原人也都不练这个——那些粗犷的汉子动起手来远比他预料的要直接太多,大伙砍起人来跟砍杀牛羊也区别不大。 好在纥奚青与纥奚玄这两兄弟都有一身好骑术,这对于不会骑马的杜乘锋来说也算是一门手艺。至于武艺功法方面……如果连体育运动也能算进去的话,那杜乘锋倒也算是得到了一样技术。 那就是流行于漠北草原之上的,只有身强力壮的勇士才有资格参与的,博克摔跤。 “这东西真的能算武功吗?” 杜乘锋一阵皱眉,这跟他预想中的那种动不动就来点内力或者真气,然后用处还很多的神奇内功,差别有点大。 “再者说这玩意得要两个人才能摔吧?我找谁试试?” 噗哧—— 就在杜乘锋正思索着,该怎么试试这门新得到的手艺时,却有一杆投矛被远远的掷了过来,钉在他的脚边。 这不由得让他抬起了头。 而在小院的门外,背了一袋投枪的杨三郎,也正远远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第14章 杨三郎 明月升空,艳色如血,使人心狂。 看了眼地上的投枪,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隔着三丈的距离,两个男人相视而立。 一方手中拿着投枪。 而另一方,则是赤手空拳。 “拿起来。” 名为杨三郎的男人攥紧了手中的投枪。 “我让你把兵刃拿起来,你没听到吗?” “没听到。” 看了眼身边那些堆成小山的兵刃,杜乘锋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拿起来呢?是因为我也拿起武器之后,这件事就变成了比武?就能让你显得像个男人?算了吧,如果你真想要跟我正面打一场,那我之前睡过去的时候,想要杀我的又是谁?” “你……” 杨三郎不禁咬紧了牙关。 第二支投枪脱手而出,这一次瞄准的就不是什么脚边了,锋利的投枪呼啸而出,枪尖直指杜乘锋的胸膛! 曾几何时,就是势大力沉的一枪,将那个敢于侮辱杨氏先祖的大胆狂徒钉死在地上,也就是这必杀的一枪,才让他杨三郎在蓟州小有名气,甚至成为了杨氏一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可现在,面对着他引以为傲的这一枪,杜乘锋只是一个侧身,便轻松避过。 随后,便对着他大步走了过来。 没有拿刀,没有拿斧头,没有拿任何兵刃,甚至连地上的投枪都没有捡拾,杜乘锋就这么赤手空拳走了过来。 迎着杨三郎的第三支投枪。 这让杨三郎连退五步。 连退五步,之后便是连进五步,而在疾冲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杨三郎拧腰转胯,手中的投枪也再一次脱手而出。 这一次,加上了助跑的力道,杨三郎的投枪迅捷如电,那是远比上一支投枪更快的速度,甚至连那坚木打造的枪身都因为这极高的速度而变得模糊。 只有呼啸的风声刮过耳边,才能证明着这支投枪的存在。 然而这道狂风,却仅仅只是吹起了杜乘锋的衣襟。 仅仅只是一个侧身,杜乘锋再一次闪过了投矛。 第四支投矛被杨三郎从背囊中摘了下来,而双方的距离也已经从三丈缩短至一丈。 这一次,投枪打着旋飞了出去。 如果说之前的投枪都是在钉穿一个点,那么现在的第四支投枪则是横扫着一个平面,呼啸的枪身已然化为了凶狠的长棍,巨大的劲道甚至能一击扫断腿骨。 这一次,杜乘锋终于不能再云淡风轻。 面对着迎面扫来的投枪,他不得不双脚点地,跃在半空,从而闪过投枪的横扫。 也就是这个时候,握着第五支投枪的杨三郎,也已经冲到了近前,对着杜乘锋的胸膛狠狠地刺了下去。 旧力已老,新力未生,此刻跃在半空的杜乘锋正是难以闪避的时候,而跟随第四支投枪疾速冲来的杨三郎,这一次却是将手中的投枪当作了短矛,矛锋所指,已然封死了杜乘锋所有可能拧身扭转的空间。 这一枪,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杨三郎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是一双结实的大手。 “咦?” 咚—— 只是片刻的失神,杨三郎的视线却已经天旋地转。 脊梁骨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杨三郎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后脑撞地的力道更是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他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只是瞬息之间,他好像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等等,他是来干什么的? “你……” 想起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杨三郎连忙四下扫视。 却发现他想要刺杀的那个名为杜乘锋的强壮流民,正蹲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看来还是挺有用的啊……” 正自言自语的杜乘锋发觉了杨三郎的视线,却摇了摇头。 “抱歉,我没说你。” “你……” 本就重伤的杨三郎怒急攻心,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但就在杨三郎准备干脆将这口血喷在杜乘锋脸上的时候,杜乘锋整个人却已经站了起来。 “好了,没什么事就起来吧,你族叔还等着你回去呢。” “你……” 喷在半空的鲜血落了下来,却是糊在了杨三郎自己脸上。 这不禁让杨三郎闭上了眼睛。 “杀了我吧。” 杨三郎这样说着,干脆连手中的最后一杆投矛都放开。 “杀了我吧,既然我杀不了你,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当初把你拉来的是我,送你去死的也是我,现在你没死,你活了下来,我也杀不了你,那就杀了我吧。” 说到这里,杨三郎咬紧了牙关。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个人当,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干什么!你要去哪!” 听到耳边响起的脚步声,杨三郎连忙睁开眼睛爬了起来。 却见那杜乘锋甚至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去了。 那道身影,甚至是背对着他。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杨三郎抓起了那杆被他松开的投矛。 “回来!你给我回来!杜乘锋你给我回来!” 最后一杆投矛终于还是被掷了出去,但是被摔砸重伤的身体却已经挥不出多少力道,投矛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旋,终究还是无力的跌落在地上。 这最后一支投矛,甚至连一丈都没能投出去。 而那道背影,却越来越远。 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眼。 “回来!回来杀了我啊!” 满脸鲜血的杨三郎怒目圆睁。 “来杀了我啊!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 但不管杨三郎如何声嘶力竭的大喊,那个背影都未曾回过头,仿佛这一切只是小院中的午夜虫鸣,只是无聊的聒噪。 这不禁让杨三郎怒发冲冠。 “杜乘锋!” 小院门外杨三郎扬天大喊着。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杨三郎!” …… 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 明明没得到回答,杨三郎却像是整个人被抽掉了脊梁,瘫在了地上。 第15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摔跤技术比杜乘锋预想中的,还要有效太多。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自己从那柄斧头的记忆中得到的摔跤技术,只能算是单纯的体育运动来着。毕竟在这个大家都能拎着兵刃出门的世界,赤手空拳的摔投技术实在是有些没什么用处。 就,他这边还在找机会抓对方的身子,对面却已经一刀砍过来了,刀比手长,他这边不是一定会挨砍? 但出乎杜乘锋的预料,答案是,不一定。 摔跤手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如果是普通的摔跤手,自然是无法面对兵刃的,锐利的刃口不管是劈中还是捅上,哪怕只是划上一下,血肉之躯都会被当场放血。 可杜乘锋的摔跤技术,却来自于纥奚玄与纥奚青两兄弟。 纥奚玄他是知道的,虽然这个披甲胡将被他一刀斩了,但膀大腰圆,身披铁甲的威猛姿态,还有一斧劈下轰碎坞堡大门的悍勇力道,却还是令他印象深刻。这如此强壮的猛士自然是摔跤场上的好手,一身勇力不知掀飞了多少好汉。 但更强的,还是纥奚青。 那是幼年时就能拎着大斧杀死巨熊的人形怪物,对于时机与力道的理解都已经臻至巅峰。如果说力大无穷的纥奚玄是摔跤场中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那么身为兄长的纥奚青,则是远比大山更高更远的,那片苍茫的天空。 在那段记忆中,纥奚玄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找自己的兄长摔跤,但这个摔跤场中翻不过去的大山,却从来都没能坚持到第二个回合。 纥奚青,很强。 “如果换成纥奚青来面对刚才的投矛,会怎么样?” 杜乘锋不禁陷入了思考。 片刻之后,他得出了答案。 如果换成纥奚青的话,那么第一支投矛都不可能落在地上。 只是三丈的距离,站在门口的杨三郎会被纥奚青在一个呼吸之内杀死,用他自己丢出的那支投矛。 而换成杜乘锋自己,在不依靠那把大刀的情况下,依靠着一模一样的技术,甚至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与经验,却终究做不到瞬间的反制,甚至让杨三郎将五支投矛全部都用了出来。 这就是差距。 他与纥奚青之间的差距。 “真是……怪物。”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面对一个尚且年幼就能力斩巨熊的人形怪物,他这种普通人真的能有与之一战的力量吗? 或许,能。 “或许是能做到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抬起头,看向院子中那一堆兵刃。 来自于胡人的兵刃,两百余柄。 来自杨家堡青壮的兵刃,六十有余。 杨氏家传宝刀一口。 还有脚边那一杆,铭刻着古老花纹的双手大斧。 这便是他眼下的全部家底了,两百六十余柄兵刃上所附着的经验与智慧,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么汇集了这两百六十多份智慧之后,他能做到和纥奚青交手吗? 杜乘锋不知道,但是他想试试。 为了保卫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于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杨玄带了几个族人敲开了杜乘锋的小院大门,那些年轻的族人们都抬了礼物,几个大箱子装得满满当当。 这显然是来赔罪的,杨玄已经知道杨三郎昨夜的事情了,面对这个不省心的侄儿惹出来的祸事,他只能差人先把杨三郎抬回去,再抬着礼物过来赔礼道歉。 就算舍出这张老脸,也要把这件事说和过去。 杨玄已经下定了如此的决心。 可当他推开小院那破烂的大门,准备将早已准备了半夜的套话说出来的时候,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哽在了喉头。 只因为他看到了刀。 遍地的刀。 初升的朝阳映在锋锐的利刃上,本该温暖的日光在经过了刃面的反射之后只剩下森然。 杨玄与那些杨氏族人们,甚至一度不敢睁开眼睛。 虽然这些刀只是斜斜的插在地上,和那些枪矛一块,可这些兵刃却仍旧仿佛下一刻就要挥舞起来,将他们劈碎捅穿。 但马上,这份刀兵加身的恐惧,却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这是……” 那些抬着礼物的杨氏族人不禁都转头看向了杨玄。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刚刚感觉到的那一切,可不是什么幻觉。 “莫慌,这些兵刃已经全都磨好了。” 摇了摇头,杨玄下意识地捡起了一柄插在脚边不远处的弯刀。 粗制滥造的弯刀闪烁着寒光,仿佛下一瞬就要杀人见血,可杨玄将其握在手中的时候,却没感觉到任何想要杀生害命的冲动。 刀就是刀,就只是一块开了锋的铁料,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像是睡了过去。 “是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人啊……” 杨玄小心翼翼的将那柄弯刀插回地上,不敢多碰。 这一刻,杨玄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决定的正确性,虽然这可能会折损杨氏一族的面子,但相较于一个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强者而言,虚无缥缈的面子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一定要想办法让对方留在杨家堡,就算真将其当做祖宗来供奉都无所谓。 “再多准备些礼物过来,速度要快,这些礼薄了……看我干什么?不知道拿多少?那就拿出祭祖的态度来!。” 一边这样嘱咐了身边的年轻族人,杨玄一边恭谨地迈步向前。 虽然嘴上说着是要拿出祭祖的态度,可越是靠近那栋破烂的堂屋,杨玄心中那股微妙的恭敬感觉就愈发地明显了。 尤其是推开面前这堂屋破门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推开宗祠大门的幻觉。 而堂屋之中,那个坐在磨石边上的身影,也在恍惚之间,带上了几分他杨氏先祖的影子。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 “见了鬼了,这玩意要怎么磨?” 一边骂着街,杜乘锋一边将手中的骨朵丢到一边。 随后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杨玄。 “你来的正好。”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满地的兵刃。 “太少了,这些东西还是太少了。” “更多,我还要更多。” 第16章 蓟州杨氏 对于杜乘锋的要求,杨玄满口答应下来。 这或许会引发族人的抵触,杨玄已经对此有所准备了,毕竟如此礼遇一个外人,甚至一个和他杨氏有仇的外人,确实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杨玄是不是疯了。 但杨玄自己却清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人并非凡物,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定如铁,这样的人就算做不到功成名就,纵横天下,那也远远不是小小的杨家堡能够招惹得起的。而眼下,那个叫杜乘锋的人不止没有找他杨家的麻烦,甚至还让他杨家去帮忙做事。 这是远比什么一笑泯恩仇更为让他放心的回答,毕竟利益的捆绑才是最为稳定的合作。眼下对方既然有求于杨氏,岂不是意味着他杨氏已经渡过了这场劫难? “所以你们能够理解吗?这对我杨氏来说反倒是一个机会。” 杨氏祠堂之中,正襟危坐的杨玄一番苦口婆心,对着面前的族中子弟们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能够让这位壮士留下来,留在我杨家堡,那首先我杨家堡在安全上就有了足够的保障。再者说,蓟州临近漠北,乃是四战之地,本就民风彪悍,平日里不知多少好汉在打打杀杀……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这……” 听到杨玄居然说起了这个,这些聚到祠堂的杨氏子弟不禁都坐直了身子。 那些打打杀杀的好汉,他们是知道的,毕竟严格来说,族里的杨三郎也能算是好汉之一。不过和身为本地人的杨三郎不同,还有一些好汉却是没有跟脚的,他们仗着一身武艺,还有手里的刀剑兵刃,到处流窜作案,在这个乱世中混一口饭吃。 之所以用流窜作案这个词,自然是因为大陈朝严禁私斗,虽然真有人愿意找个没人的地方叮叮咣咣打上一场,也没人管得了就是了,但如果事发了,又或者尸体被路过的民众检举了,那负责维持治安的捕掠人还是会出手干活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好汉们手中的凶煞刀兵,很难找人帮忙打磨。 毕竟大部分研磨匠师都隶属于朝廷,这些人一部分供职于军中,负责为将士们打磨兵刃。另一部分则与捕掠人为伍,一方面为捕掠人的兵刃消除煞气,另一方面也负责勘察那些凶杀案件之的杀人凶器。流窜的好汉们杀了人,自然是不能找这两家的,那等于羊入虎口,正好被对方杀了来领取功勋。 虽说还有少部分能够研磨刀兵的匠人流落民间,但那也不是这些流窜作案的好汉能请得起的。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能够驾驭刀兵煞气之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定如铁,而有了这样百折不挠的坚定意志之后,不管想要在哪个方面发展,自然也都能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来。 说白了,大伙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要说是亲朋故旧也就罢了,可换成陌生人的话,人家凭什么就耗费精力,给你这所谓的江湖好汉磨刀? 当然,也不排除真有人把磨刀当成了爱好,亦或者干脆就是闲得慌,但这种人要么极为难寻,要么就开价极高,可即便这样,那些江湖好汉们仍旧对其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花费巨大代价,也要让这些匠人们将自己的刀剑修复完全。 毕竟对于很多武者来说,一柄惯用的随身刀剑,那已经是堪比手足至亲的东西。 而现在,在杨家堡,就出现了这样一位能够驾驭刀兵煞气,但却又不隶属于朝廷的研磨匠人。 并且对方,还很乐于打磨兵刃。 “我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事。”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年轻的杨氏子弟想起了什么,开口说了起来。 “就前些日子,之前在咱们蓟州有名的那个刀客,就那个快刀柳清云,就专门去了南边兖州那边,找了一个隐居的老师傅给他磨了刀。他那把刀大伙也知道,在蓟镇找铁匠打的,火耗工钱加起来算是一千个钱,也就是一贯……但是你们知道,他磨刀花了多少吗?” 说到这里,这个杨氏子弟顿了顿。 “五百贯,这据说还是老师傅见他可怜,收了他一个便宜价。” “嘶……” 其余杨氏子弟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老迈的杨玄也差点揪断胡子。 类似的事情,他们也都有些耳闻,习武之人对于兵刃极为看重,大伙也都是知道的。可是花五百贯,来磨一把只值一贯钱的刀,这是不是也太…… 该说是奢侈吗?还是应该说浪费? “可能那把刀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祖传宝刀对于我杨氏一样重要吧。” 杨玄叹息一声,勉强算是理解了这件事情。 不过其余的杨氏子弟,关注的就不是这方面了。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了那破旧小院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一座黄金打造的宫殿。 就算不去做什么中介抽水的事情,只要他们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人流一来,他杨家堡也足以赚得盆满钵满! “族叔说得对!我们就该让他留下来!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 不知是哪个杨氏子弟第一个喊了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杨氏子弟也跟着点头称是。 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终于理解到了杨玄的智慧之处,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也就是这位族叔接二连三的忍辱负重,才为他们蓟州杨氏打开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反对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 拖着重伤身躯的杨三郎出现在了祠堂门口。 “我蓟州杨氏的祖传宝刀还在他手里,这是我杨氏一族的奇耻大辱,你们怎么能……” “祖传宝刀何等宝物,当为有德者而居之!” 听到杨三郎这样说,有年轻的杨氏子弟登时便站了起来。 “刀既然落在了那位壮士手里,就说明他是有德者,那刀就应该是他的,你在这里叫什么?” “我……” 杨三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几个守在门口的杨氏子弟一路架了出去,关回了卧房里,美名其曰养伤。 而剩余的杨氏子弟,则纷纷兴奋地交谈起来。 祖传宝刀在外人手里,这虽然不算小事,但他们都已经准备将那人当作祖宗供奉了,四舍五入也算是供奉了那把宝刀了。只要能让那人留在杨家堡,这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实在不行就当族里祠堂换了个地方就好,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就像那个人之前说的一样,真把刀还给他们,他们能拿得起来? 那还不如就保持眼下的情况,至少那柄祖传宝刀已经真正成为了保卫杨家堡的战力,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能被供在架子上。 “你们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到这里,杨玄不禁看向杨三郎被拖走的方向,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但马上,杨玄还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面露肃容。 “既然都已经明白了,那就动起来吧。” 第17章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在杨氏族人开始东奔西走的时候,杜乘锋这边,开始忙碌起来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将丢了一院子的刀枪兵刃都收起来,虽然当时在月色之下磨完就丢的样子确实很潇洒就是了,但这终究是自己的院子,还是要一件一件捡回来的。 好在这些刀枪兵刃数量也不多就是了,主要那堆兵刃里还有几十柄战锤骨朵,这些东西没有刃口,杜乘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磨,也就只能堆在屋里往那一放,暂且当个摆设。 而这,也是杜乘锋为什么让杨氏族人为自己寻找更多兵刃的原因。 先不说那几十柄骨朵和锤子造成的数量缺口,就算把那些骨朵和战锤都换成他能打磨的刀剑,这数量也还是太少了。虽然这一夜过后,他已经从那些兵刃上了解到了大量漠北草原人的生存技能,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漠北勇士。 但如果只靠这点力量,就想要战胜纥奚青,还是差了不少。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兵刃的数量不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之前打磨的,大多都是之前那些战死胡人的兵刃。这的确能让他对漠北的风土人情,乃至于思路打法都有很多了解,但本就是漠北人的纥奚青,对于这些东西,却只会更加了解。 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战胜纥奚青,那他就必须还要再掌握一些,纥奚青不知道的技术。 “杜兄弟,你要的东西给你做好了。”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打扫院落的时候,隔壁李木匠却推门走了进来。 而在李木匠手中,正拿着一个长板凳。 和普通的板凳不同,这长板凳上面被李木匠加了一个卡槽上去,杜乘锋接过来试了试,正好可以把磨刀石放进去。 “用来蹬金钢砂轮的架子有点复杂,这个我还在琢磨,不过最长两天,最短一天,东西就能交你手里。” “辛苦了,东西很不错。” 试着在凳子上坐了一下之后,杜乘锋不禁为李木匠的手艺感到钦佩。 这或许就是纯手工量身打造的优秀之处了,和之前在李木匠那里买到的便宜二手凳子不同,这一张李木匠为他专门订制的长凳坐上去颇为舒适,就算要稍微弯腰磨刀,也不会感觉到什么疲累,能看出来,李木匠在这张凳子上所花的心血,远不止嘴上说的那么轻松,毕竟要想做到眼下这种舒适程度,那非得是对杜乘锋的身体姿态,还有磨刀时候的工作习惯都极为了解才行。 “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愈发的欣喜。 虽然眼前的仅仅只是一张木头长凳,但他磨刀的效率,却有了巨大的提升! 对于他这样一个准备开始磨刀的人来说,这样一张长凳,甚至堪比武者拿到一柄如臂指使的神兵宝剑! “太谢谢了,老哥哥你这是有心了。” 站起身来,杜乘锋将破烂小院中的第一件家具收进屋里。 “多少钱?我是说算上过两天那个架子。” “不要钱,不要钱。” 李木匠连连摆手。 “就是做了个凳子,也不值什么钱,再者说杜兄弟你之前砍了那么多胡人,保下我一家老小,这可是救命之恩,我这只是给你做点东西……” “哎哎哎,别这么说,老哥哥你这就太见外了。”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摇起头来。 先不说他之前作为一个外人刚刚来村里的时候,就受过李木匠的照拂,单说眼前这小院,那也是李木匠帮了忙他才能便宜买下。至于什么救命之类的……他当时一身煞气杀红了眼,又不是主观上想要为了保住杨家堡拼上命,这又怎么能作数呢? “再者说,我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意义。” 看了眼杨家人送来的那几箱金银财宝,杜乘锋叹息一声。 这些东西,他本是不想收的,毕竟他跟杨家的关系也没那么好,更谈不上收人财物——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办法,之前叫吃饭他没去,这算一次,后来送来的酒肉他也丢了,这算第二次,如果连这些财物也不收的话,三次赔礼道歉都被退回来,那个叫杨玄的老头怕不是要当场吓死。 于是,就算是为了让杨家能放心给自己干活,他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将这些东西都收了下来。 想想也是唏嘘,明明他一直都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来白手起家,可一直以来最大的收入来源,居然全都是精神损失费。 几大箱金银财宝,直接让杜乘锋实现了财务自由。 可这些却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 如果是之前的话,他的目标确实是挣钱没错,毕竟不管什么世道,手里有钱都能让日子好过起来,到时候他可以买更大的院子,换更好的家具,或许还可以养两条狗,或者养一只猫。 但是现在的话,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钱财这种东西,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行。如果他打不过前来寻仇的纥奚青,那么就算他手头的钱财再多,最后也都会变成纥奚青的战利品。 所以手头这些钱都必须快速花出去才行,只是金银财宝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要迅速将这些资金兑换成落在自己身上的战力,才能在未来迎接纥奚青寻仇的时候,拥有与之一战的力量。 “所以杜兄弟,就,那个披甲的胡人还有个大哥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听完了杜乘锋的理由之后,李木匠一阵挠头。 “虽然你之前也跟我说过,是磨斧头磨出来的,不过这个事是不是也太……就,杜兄弟,如果那个胡人的大哥真这么厉害,那你直接去南边不就好了?躲远一点,他也不可能去南边找你……” “不是那回事。” 听到李木匠这样说,杜乘锋就知道,自己那一番理由算是白说了。 原本他还想劝李木匠早点离开,撤到南方去这种话原本是他想要先说出来的,可现在看来,李木匠恐怕根本没办法理解他眼下的情况——在磨了那把斧头之后,他可以算是最为了解纥奚青的人,因此他也可以确定,那个心硬如铁的男人为了给兄弟报仇,必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但是这种事情,也只有看过那份记忆的他才知道,李木匠根本不知道这些,这个常年待在杨家堡的男人对于刀兵煞气的理解,也就只到“这东西很吓人”的程度。 所以,他需要力量。 不管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小院,还是为了保护这个没什么见识的老哥哥,他都需要力量。 “反正,先把东西都放下吧,胡人的事情回头再说。” 从箱子里拿了些金银硬塞进李木匠怀里,杜乘锋又拿了些金银,放在了自己的怀中。 “对了老哥哥,你上次说集市上能买到兵刃的事,是在哪里来着?” 第18章 蓟镇 读过一些书的杜乘锋,自然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 虽然他的确委托了杨家人帮他搜寻兵刃,但也不代表他就完全信任杨家人,尤其是涉及到实力提升这种事,总归还是把渠道捏在自己手里比较好一些。 而在找了李木匠之后,他还真问到了一些办法。 “我也是以前买斧头刨子的时候听到的,在蓟镇那边的大集上,有些人会在角落里,专门摆摊卖老兵刃……但是那些东西可不能买,听说那些都是杀过人的,但凡把那些兵刃买回去的,就没有不出事的,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摆这种摊子,能挣钱吗?” 杜乘锋还记得,李木匠当时是这样说的。 消息不算多准确,更类似于乡野怪谈,就连李木匠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不过在杜乘锋听来,这件事倒是很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对于眼下身处的这个世界,杜乘锋还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对于刀兵煞气这种东西,杜乘锋却已经颇为熟悉了——这玩意会影响人的心智,杀的人越多,影响程度就会越高,那么问题来了,会不会有些机敏的人,想到要在彻底被煞气入体之前,就把兵刃先丢出去呢? 类似的例子还是有的,之前他打磨那把晦气弯刀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倒霉铁匠就能算一个。而在之后的磨刀过程中,类似的例子他更是看到了不少。 事实证明,大伙都不是傻子,既然已经知道了煞气是累积在兵刃上的,那把兵刃扔了不就行了? 但这种话就像那些书上的大道理一样,大伙都知道这是对的,学的时候也都能听懂,可真轮到自己做的时候……那终究还是有些困难的。 原因无他,主要在于,兵刃的价值。 一把兵刃价值本就不菲,而一把趁手的兵刃就更是不会便宜了。就算这些兵刃已经沾染了刀兵煞气,变得极为危险,也不是谁都能狠下心去将这价值不菲的宝贵财产随手一抛。 除非给出足够的价码。 就算只是折半兑现,也能在凑凑钱之后再换一把新刀了。更何况这些沾染了刀兵煞气的兵刃,也未必就真会落到需要半价才会有人收的地步。 虽说刀兵煞气确实危险,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总有人会专门收这些东西,例如那些司职战斗的士兵们,他们会把这些兵刃带回去找军营中的研磨匠师来帮自己打磨。又或者一些本就不会被刀兵煞气影响的武者,一把凶煞利刃反而能为其增强战力。 而现在,就有了第三种,也就是杜乘锋这种又要磨刀,又要打架的。 不管是磨刀的机会,还是战力的提升,他全都要。 有需求,自然就会有市场,因此这种在李木匠眼里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在杜乘锋的判断里,却是切实可行的好生意。 至于货源问题…… 蓟州本就是南陈边境,四战之地,民风彪悍,虽然没到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地步,但人们结下梁子之后一般也不会留什么隔夜仇。 这种地方,可能缺钱,可能缺粮,可能缺指点孩子们认字的教书先生,但唯有杀人见血的兵刃,却是怎么都不会缺的。 “所以说,老哥哥。” 杜乘锋一把揽住了李木匠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这蓟镇的大集,是什么时候开?” “今天就在开着。” 感受着怀里那份金银的分量,又看了看那只搭在肩膀上的大手,李木匠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虽然现在去可能有点晚了,但是杜兄弟你要着急,我现在就赶车带你过去。” “那就谢过老哥哥了。” 听到李木匠甚至还要亲自赶车带自己过去,杜乘锋不由得抱拳拱手。 不过在李木匠将那一架拉货的马车赶出来之后,杜乘锋还是接过了马鞭,这自然是因为手痒想要试试手艺,毕竟他还从来都没驾驭过马匹这种大牲口——好在磨了那些胡人的刀剑之后,眼下他起码在知识储备上已然成了一个真正的漠北勇士,对于马匹的了解更是让他轻松驾驭了面前的挽马,赶起大车来如鱼得水。 这不禁让坐在车上的李木匠啧啧称奇,甚至直言称赞,杜乘锋眼下的手艺,就算去给那些豪门大户赶车,怕不是都已经绰绰有余。 只是听到李木匠这份夸赞,杜乘锋却轻轻摇头。 给豪门大户赶车,这或许在李木匠看来,甚至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都是一份收入丰厚的美差。 但对于他自己来说,还是给自家兄弟赶车,更畅快一些。 大车一路不停,很快便在李木匠的引路之下来到了蓟镇,而杜乘锋也算是第一次进城开了眼——虽然这蓟镇在他眼中和杨家堡好像也没多大区别就是了,只是立在城里的坞堡大了些,有了些城防的模样,然后周围的建筑和人烟也都多了不少,或许在李木匠眼里,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大城了,但在杜乘锋看来,却仍旧带着些许的荒凉。 甚至比起杨胖子记忆中的那个蓟镇,都有所不如。 至少那个时候的蓟镇,还有着最基本的城池模样。 “大集一般开在镇子南边,我们只需要穿过镇子就可以了。” 在蓟镇只有守备兵丁才有资格纵马疾奔,因此李木匠便也招呼着杜乘锋下了车,二人牵着挽马一路前行。 “不过杜兄弟你要注意一件事,这蓟镇和杨家堡不同,在杨家堡的时候,大家都是本乡本土,谁干了什么坏事也会马上被知道,但是在蓟镇这里,人多嘴杂,就算有人没安好心骗了你,你隔天回过味来再想要找,那人也早就跑得没影了。” 说到这里,李木匠不禁有些唏嘘,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过杜乘锋倒是不太在意这个。 李木匠那絮叨的关心,他能理解,不过他都多大个人了,先不说那些骗子不可能瞒过他的眼,就算他真倒霉被骗了,就他现在这一身摔跤功夫,也足以将对方打得屎尿齐流。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没有回过头,他也已经感觉到了,有一只手,正准备扯向他的衣角。 “有什么事吗?” 杜乘锋猛地转过身子,双眼死死盯着面前身影。 “你想要干什么?” “我,我我我……” 那裹着厚重衣衫的人影似是被杜乘锋吓到了,一时间竟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我……我是想要过来问问。” “问?问什么?” 眼看着这人藏头蒙面,形迹可疑,杜乘锋已然悄悄调整了姿态,做好了将对方砸在地上的准备。 “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我我我我,我就是想问问。” 一边这样说着,那裹着厚重衣衫的人影一边敞开了身上的衣服。 “大爷,您要刀吗?” “……刀?” 杜乘锋不禁瞳孔一缩。 只见面前那人敞开的衣衫内里,分明挂了十余柄寒光闪闪的锋利刀刃! 每一把刀上都带着些干涸血迹,和若有若无的冰凉煞气。 这十余柄刀,竟都曾经杀人见血。 第19章 卖刀人 事情比杜乘锋预计的好像还要更为顺利。 原本按照杜乘锋的估计,他和李木匠起码要去到大集上去,然后再找上一会,才有机会那些碰到贩卖煞气兵刃的人——毕竟李木匠也只是听说,从没亲自找过。当然,在集市上找个摊贩,肯定不至于到大海捞针的地步,但没有门路的他们得多转上两圈才行。 可现在,大集还没到,那贩卖兵刃的,却主动找上门来。 “你这是……” “杜兄弟!别买!” 没等杜乘锋这边询问价钱,回过头来的李木匠却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镇子里卖刀的都是骗子,千万别买他们东西,不然会有祸事的。” “骗子?” 杜乘锋听得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弯弯绕绕。 好在李木匠也看出了杜乘锋的疑惑,干脆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当时李木匠手里的斧子坏了,正巧家里孩子吵着要吃肉,就干脆赶着大车过来镇子大集这边,一方面是把平时做的一些盒子板凳之类的小零碎卖一下补贴家用,再一个则是看看能不能淘换一把趁手的斧头,顺便切几斤猪肉回去。 也就是李木匠这边卖光木器,采买完毕,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套了身厚实斗篷的人把他叫住了,张嘴就要卖刀。 面对一个藏头露尾的人,李木匠当然不会搭理,可无奈对方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过便宜,于是思前想后之下,李木匠终究还是决定花点小钱,给家里多添上一把菜刀。 当然,李木匠也不是傻子,他也看到了刀身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干涸血迹,可当他问起这些的时候,那卖刀的却只是笑笑。 “沾点血正常,这都是肉铺子里淘换下来杀猪刀,不然能便宜卖你吗?” 李木匠想了想,这倒也说得通,就干脆将菜刀也扔到车上,一路带回了家。 新买的菜刀确实锋利,比家里那把老菜刀快多了,切起肉来切豆腐一样轻松,就算切起来打滑的肥猪肉皮也能一刀切开。根据李木匠他老婆说,就从没用过这么爽利的菜刀,李木匠这次算是买了好东西了。 老婆开心,孩子也吃了肉,李木匠心情也舒畅了不少,酒过三巡,也就美美的睡了过去。 可谁能想到,当天夜里,这就出了事了。 最先出事的是孩子,两个半大小子半夜就被吓醒了,嗷嗷直哭,非得说有人进屋了要杀他们,然后就是李木匠的老婆,整个人吓得缩在床角,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身为家里的顶梁柱,李木匠就算怎么提心吊胆,也得鼓起勇气。可就当他跑去厨房,准备拿把菜刀给自己壮胆的时候,他也吓瘫了。 只见灶台之上,他白天买的那把新菜刀,正往下滴答血呢。 李木匠本就晕血,又哪里见得了这个,当场直接厥了过去,人事不省。 好在村子本就不算大,李木匠这一家子鬼哭狼嚎,带得全村的狗都跟着叫唤,就连坞堡里面的杨家人也睡不安宁了,好在大伙抄起火把赶过来之后,才发现只是李木匠家里出了事,不是什么胡人趁着夜色打过来。 “你就不该买这把菜刀。” 李木匠还记得,作为杨家堡主事人的杨玄,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这把菜刀是凶器,杀过人,上面指不定是背了什么冤案的。这种东西你都敢贪便宜买回来,命不要了?” 也就是这时候,李木匠才知道,自己之前看到的什么鲜血都是假的,他家里人看到的也都是幻象,说白了就是一家子胆小,被那杀过人的刀兵煞气给镇住了,自己吓自己,差点当场吓死。 这种晦气的玩意,李木匠自然不肯继续留下了,于是在杨玄的指点之下,李木匠干脆就在村外找了个歪脖子树,把那菜刀给埋了。 至于亏的那些钱,李木匠也只能咬牙认了,就当买个教训。 “这……确实。” 杜乘锋不禁点点头,李木匠这确实算是倒霉,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是胆小晕血的普通人,确实没办法面对刀兵煞气这种东西。 不过这个事到这里,还没算完。 “后来过了段时间,我又来蓟镇赶大集了。” 李木匠继续说着,脸色极为难看。 “然后我又遇到那个卖刀的了,可能是我有段时间没来了,他把我给忘了,又把我拦下,敞开衣服,问我买不买刀……然后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李木匠顿了顿。 “那把被我丢了的菜刀,就在他衣服里面挂着呢。” “啊?” 听到这里,杜乘锋才明白,为什么李木匠要说自己上当了。 合着这刀兵煞气还能这么用的,一把杀过人的刀被普通人买回去,肯定会被丢掉,到时候捡回来接着卖,直接形成永动,天知道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见了鬼的生意,他也算是开了眼了。 “嗨,没事,老哥哥你放心,刀兵煞气这种东西你也知道,我是不怕这个的。” 拍了拍李木匠的手示意对方安心,杜乘锋便转回头去,找上了那卖刀的。 李木匠这段日子里帮了他不少,那他帮被坑了的李木匠找回场子,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面前的卖刀的,是不是当时李木匠遇到的那个,他却是不在乎的,反正都是做缺德生意的,区别也不大。 “就你卖刀是吧?” 也不等面前那人开口,杜乘锋直接大手一挥。 “有多少来多少,我全要了。” “……啊?” 那藏头露尾的人也噎住了,明显是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主顾。 “这……大爷,您这说的是全要?这些刀全要?” “我全要了,不用找了。” 说着话,杜乘锋直接扔了块银饼子过去,吓得那卖刀人连忙将其塞进衣服里。 正所谓财不露白,这么一块银饼子,谁看到不会眼红,当然要小心保管好才行。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一双大手却按在了这卖刀人的肩上。 “既然都不用找钱了,那你好歹也送个包装吧。” 话音刚落,那卖刀人就整个飞了起来。 瞬间的天旋地转,几乎让卖刀人以为自己要当场被打死,天知道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何等凶人,居然敢在刘都督治下的蓟镇街面上当街下手。 可就在这卖刀人以为自己这条命要没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只是他身上那件挂满了刀的外袍,却已经被面前那凶人拿在了手中。 “别看我,一个银饼子,换你那一堆破烂,就算多加一套衣服,你也还是赚了。” 说罢,杜乘锋便将这件宽大的外袍套在自己身上。 别说,虽然里面挂了一堆刀子,但由于这件外袍有些过于宽大,穿到身上倒是还挺合身。 “生意兴隆,走了!” “大爷您也慢走!” 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卖刀人还是下意识地对着远去的背影应了一声。 确实算个好生意,那可是一整个银饼子,再者说他的衣裳和那些刀子很快也能收回来,他里外里都不可能亏。 今天算是运气到了,合该他沽二两酒,好好的乐一乐。 想到这里,卖刀人将手伸进了衣服里。 “等会?我的银饼子呢?” 街上的凉风吹在身上,卖刀人这才发现自己眼下只剩一身单衣。 而那件装了银饼子的外袍,却早就被拿走了。 “嘿!你给我等着!” 财货两空,卖刀人不禁气得连连跺脚。 “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第20章 这才是过日子 新买的衣服套在身上,杜乘锋这才有了几分出门逛街的感觉。 买点想买的,吃点想吃的,这才是过日子。想想之前那几天,那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天知道为什么就一场飞来横祸,他就得拎着大刀出去拼命去了,甚至还莫名其妙跟个人形怪物结了死仇,两边非得死上一个才行。 于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就必须得把命拼上,只为了哪怕能够再多积攒一丝力量。 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来,老哥哥,一人一份。” 眼看得路边有卖卤猪肉的摊子,杜乘锋便走上前去,找人切了两份头脸,正好和李木匠一人一包。 卤香的猪肉头肥而不腻,杜乘锋和李木匠边走边吃,满嘴流油,这让他们不得不又找了个沽酒的摊子,一人打了二两。 便宜酒落入嘴里,口腔中的油腻便被一扫而空。嚼两口肉,抿一口酒,酒精上头的感觉很快便让杜乘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是了,这才是他想要的。 买点想买的,吃点想吃的,这才是过日子。反正李木匠也不知道那贩卖兵刃的摊子到底摆在哪里,杜乘锋便干脆跟李木匠一起在大集上转了起来。偶尔看到有些有意思的小玩意,也会出手买下,到时候拿给李木匠家里那两个孩子,也算是不错的玩具。 除此之外,杜乘锋也给自己添了些家当,桌椅板凳之类的能找李木匠做,但锅碗瓢盆却是要现买的,还有些扫帚簸箕,被窝褥子之类,想要从零开始安排好一个住处,需要采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只是转了两圈,那辆原本空荡荡的大车便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 甚至连李木匠都躺在了车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自己这位老哥哥也就是二两的量,几口便宜酒喝下肚,人就直接不省人事了。 李木匠醉倒过去,那这趟赶集也已经能宣告结束了。虽说没能找到李木匠口中那卖兵刃的人,这有些遗憾,但杜乘锋想了想,真要做得了那种生意,大概也是不会来大集上跟个寻常商贩一样摆摊子的。 毕竟愿意收购那些凶煞刀兵的买主,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既然人都不普通了,价码也不会普通,那种大额交易肯定不会出现在这种贩卖日用品的民间集市上,就像是小卖部的货架上也不会出现重型机枪一样。 说到小卖部,他还真想过干这个来着,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就是准备先在杨家堡落脚,然后尝试卖点东西,反正他脑子里的点子也多,肯定能超越这个时代,不说大富大贵,但小富即安想来也不成问题。 不过现在的话,杜乘锋就不敢保证了,一个是生死决战随时都有可能到来,他没空去做这些,再一个则是,在了解了那卖刀人的故事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那些点子,也未必真就能做到超越时代。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太平年代有太平年代的生活,而这乱世,却也有乱世自己的活法。 “还是需要有力量。” 从身上的衣衫里重新摸出那块银饼子,杜乘锋重新将其揣进怀中。 这一刻,他已然通晓了,这乱世中的生存之道。 不过力量提升这种事,急也没用。 “回去吧。” 牵了挽马,杜乘锋便准备带着李木匠回杨家堡了。 比起找什么乡野传说一样的兵刃贩子,还是先把这喝醉的老哥哥送回家更重要些。更何况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止身上多了十几把刀,甚至连衣服都多了一件。 这件圆领袍模样的衣服虽然看起来老旧,但比起他自己那一身却还是要好上不少的。衣服内里缝了几层内兜,之前他买下的那些菜刀之类的就插在那里。杜乘锋试着裹了裹衣服,里面那些刀刃倒也割不到他,反倒是他的胸腹被这些钢铁刀面盖住,一时间竟如同套了层胸甲一般。 杜乘锋拍了拍胸口,明显能感觉到内里那些坚硬的钢铁。 有这样一层防护挡在胸前,怕是等闲刀剑都奈他不得。 不过换成沾染了煞气的凶刃,就两说了。 比如之前那披甲胡将纥奚玄的大斧,抡起来可以一击轰碎坞堡大门,被那样的攻击正面劈中,无论什么甲胄都是白费——当然,类似的事情杜乘锋也干过,即便那纥奚玄身披重甲,如同人形战车,最后也仍旧还是被他一刀斩了头颅。 面对着手持凶刃的对手,甲胄防护已然没什么意义,毕竟只要煞气入体,兵刃的持有者就能在片刻之间掌握非人的力量。 更何况煞气的运作方式也不止这些,像是之前他磨到,那把来自于某个倒霉铁匠的晦气弯刀,又或者之前李木匠讲过的,那把差点把他全家都吓死的凶器菜刀,虽然这两个倒霉玩意的效力是作用在了持有者身上,但也足以说明,刀兵煞气这玩意,远比杜乘锋眼下理解的要更为复杂些。 好在这防护也不是完全没用,起码普通兵刃的劈砍打砸,他却是不怕了,更何况一件结实的袍子裹在身上,也能给人一份充足的安全感。 更能让他真正的融入到,这荒凉的北地之中。 裹着旧袍子,赶着满载货物的大车,行在路上的杜乘锋此刻终于像是一个真正的蓟州人了。 赶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杜乘锋就已经赶回了杨家堡,这也让一身酒气李木匠免去了被老婆念叨的麻烦。给李木匠的两个孩子拿了玩具,又跟刚刚醒过来的李木匠说了声,杜乘锋便借了李木匠的大车,将那一堆家当都拉回了小院。 可就在大车刚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因为,有个人影,正跪在小院的门外。 借着月光,杜乘锋看清了那来人的面容。 这分明就是,之前差点被他打出屎尿的杨三郎。 “怎么,还要再打吗?” 杜乘锋不禁摇了摇头。 “我今天没时间陪你玩。” “把刀还我。” 听到杜乘锋的声音,那杨三郎竟转过身来,当场一个头磕在地上。 “请把我杨氏的祖传宝刀还回来,求你了。” 第21章 晦气弯刀的晦气 在杜乘锋的眼中,杨三郎大概也就是个秦舞阳一样的人物了。 就是荆轲刺秦的故事里,那个跟在荆轲身边的秦舞阳,据说十几岁就杀过人,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名头——这一点倒是跟杨三郎颇为相似的,这杨三郎也是因为敢下手杀人,好勇斗狠,从而在这杨家堡附近有了不小的名声。 曾几何时,在刚来到杨家堡的时候,面对这种人物,身为流民的他也是需要仰望的,甚至大多数时候,像杨三郎这样的“一方豪杰”,他连见都不可能见到,也就是胡人打过来的时候,他被拉出当壮丁的时候,才能在人堆里看到杨三郎,看到对方那统领整个队伍的豪迈姿态。 然而只是一夜的时间,杜乘锋便已经知道,那所谓的“一方豪杰”,终究也只是凡人。 和那偌大的名头比起来,真实的杨三郎远没有那么豪迈,这个人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也会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而在面对死亡时候,这个杀生害命都不当回事的狠人,也一样会瘫在地上,屎尿其流。 所谓的豪杰,终究也只是这样。 如果是以前的话,杜乘锋或许还会把杨三郎当回事,但现在的话,他的对手是漠北的纥奚青,是十来岁就能斩杀巨熊的人形怪物。 “别挡路。” 探手抓起杨三郎的肩膀,杜乘锋抬手便将对方丢到路边,随后将大车停在门口,开始卸货。 至于杨三郎的诉求,他却是不理睬的,刀到了他手里,那就是他的了,这把刀可是他现在最为强大的战力,同样也是他面对纥奚青时最重要的底牌,更是杨家人为了平息之前的仇怨,付给他的精神损失费之一。 再者说,杨家人对这件事都没什么意见,杨三郎又算什么? 不过就在杜乘锋刚把一些被褥卸下车,开始往屋里面抬的时候,脚边的一样东西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是那柄厚重的大刀。 “嚯?” 杜乘锋这才回过味来,合着这杨三郎一开始可不是过来磕头的,分明就是过来偷刀的,只是这把大刀之前连杀两百余名胡人,其凶煞气势早已更胜往昔,那杨三郎却是拿都拿不起来,怕不是刚一触碰就会瘫在地上。 所以眼见偷盗不成,那杨三郎才干脆往地上一跪,改成了求。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杜乘锋只能说他两世为人,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你是真找死啊……” 杜乘锋拎着大刀便冲了出去。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来!杀了我!” 眼看着杜乘锋越来越近,杨三郎却不惊反喜。 “杀了我!既然拿不回祖传宝刀,那死你手里我也认了!”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话,杜乘锋已然将大刀高高举起。 可就在这时候,杜乘锋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味。 低头一看,杜乘锋脸色登时就黑了。只见那杨三郎虽然嘴上硬气,可整个人却已然在地上缩成一团,衣摆更是早已被某种淡黄的水迹打湿,甚至明显能闻到一股茅坑的味道。 这一下,不止是他,就连手里的刀,都有点不太想砍了。 主要还是嫌脏。 探手抓起杨三郎的肩膀,杜乘锋将其丢向了远方的黑暗里,随后从大车上找了一把铁锨出来,把杨三郎刚才坐过的那块地皮也给铲了,紧接着又在车上翻了一会,找了几瓶劣酒出来倒在地上,直到确认小院门口彻底只剩下酒味,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这还不算完,回到院子中,杜乘锋又从兵器堆里将那把晦气弯刀给找了出来,隔着墙头远远的扔了出去。 感受着内心中久违的宁静,杜乘锋这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 难怪他今天办啥啥不行,也没遇到什么好事,看来有些凶煞兵刃确实是不能留的——虽然理论上来说,他还是相信科学,可眼下这些刀兵煞气之类的玩意都已经摆在眼前了,那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显然就是更科学的。 所以他眼下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血,肯定也是科学的一部分。 “你也开始了是吧?” 想起李木匠之前讲的那个菜刀的故事,杜乘锋直接敞开衣服。 果然,在里面那一大片短刀攮子之中,一把带着血污的菜刀正在汩汩冒血,喷泉一样。 “老实点。” 抬头看了眼月色,杜乘锋便把这菜刀从怀里拿了出来,准备趁着还没什么睡意,打磨一下。 然而令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哪怕这刀已经落到他手里了,那冒血的幻觉,却仍旧还没停止。 只是片刻之间,杜乘锋的右手边已经整个被血污打湿,黏黏糊糊,甚至一路淌下去,把衣服都染得通红。 “嗯?给你脸了?” 眼见得这鲜血幻觉居然还没消失,杜乘锋干脆将手边那柄厚重大刀抄了起来。 霎时间,所有的血污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把老旧菜刀躺在杜乘锋的手中,似乎还有些哆嗦。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 眼见得幻觉消失,杜乘锋便也不再准备给这把菜刀来上一刀了。 磨刀石都拿了出来,杜乘锋也坐在了李木匠做的那张板凳上,井拔凉水泡过了石头,杜乘锋便拿起菜刀,借着月色开始打磨起来。 每一寸锈蚀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每一点血污都是这把刀昔日的经历。 而在仔细打磨这把菜刀的过程中,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把菜刀曾经的经历。 他看到了血,好多的血。 明明在他的感知中,这把菜刀上沾染的煞气其实没有多少,但在深入研磨之后,那刺鼻的血腥却是如此的深厚,甚至让亲手杀了两百余人的杜乘锋也不禁为之皱眉。 好在,随着杜乘锋的继续研磨,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份隐藏在深厚血痂之下的记忆。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把刀的原主,居然是一个女人。 并且还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 第22章 刺红术 一把菜刀,自然是感觉不到什么漂亮与否的。 但路过的行人能看出来,女人自己也能看出来,所以每天出摊之前,这个漂亮的女人都会先略施粉黛,为自己打扮一番——当然,这份高超的化妆技术,大部分行人却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只会赞叹女人的貌美,素面朝天也能做到如此艳丽。 所以为了能接近这漂亮女人,哪怕是多说两句话,他们也乐意在女人的摊子前面停下,买上一碗豆腐脑回去。 而这也就是女人刻意打扮一下的原因了,一副姣好的容貌,总能让人在她的早点摊子前面多停留一阵。 早点摊子不止卖豆腐脑,也卖些豆浆烧饼之类的,如果想要吃点荤的,旁边的大锅里还有炖煮的卤肉,烧饼切个豁口,再把卤得软烂的猪肉剁碎加进去,便是一份咬一口满嘴留香的肉夹馍了,而那卤肉的汤汁浇在热气腾腾的嫩豆腐上,早起喝上一碗,更是浑身发暖,全身都是力气。 这么大一个摊子,自然不可能只靠这个漂亮的女人自己来操持,在女人在前面卖早点的时候,女人的丈夫则负责在后面一炉一炉的烙烧饼——这种经营模式,杜乘锋却是有些印象的,哪怕在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太平年间,这种小两口合伙开的夫妻店也是颇为常见的。 手艺好,也有客流,一家子人也不会有什么财产纠纷,女人和她的丈夫很快便都富裕了起来。 而在这中间,也没有两人分割决裂的狗血戏码,归根结底,能在这狗屁倒灶的世道里正常过日子就挺不错了,两口子也都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大伙都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得更好,自然不会有什么纷争。 不过随着收入渐多之后,那女人的丈夫还是找了个时间,和女人聊了聊。 “以后的话,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女人的丈夫是这样说的。 “不是说对你有什么意见,而是为了安全着想,你生得花容月貌,这是容易招来祸事的,之前名声不显,危险还小,现在名声越来越大,还是先压一压,以防遭了灾难。” 虽说这话说得有些糙了,但丈夫的意思,女人却是能够理解的。眼下这个混乱的世道确实是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破家灭门——不过理解归理解,女人自己却也没什么办法。 归根结底,女人自己心里也清楚,为什么自家早点摊子上来往的客人会比别人多。真要自己转到幕后,让丈夫出面来操持,还会有那么多人来吃早点吗? 所以,虽然女人心里也在担心,但她仍旧想要继续这样多维持一阵,等到手里的钱再攒多点,家底再丰厚一些。 “再者说,真遇到什么强人,我也是不怕的。” 说着话,女人抬手比划了两下,竟也打得有模有样。 “当年我也是跟母亲练过些拳脚,虽然算不上精通,但是等闲三五个人也拿不下我。” 听着女人这样说,丈夫只当是玩笑,毕竟女人手脚纤弱,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的样子,别说什么等闲三五个人了,恐怕就连他这个卖烧饼的都打不过。 不过女人既然坚持,那丈夫也不再强求,毕竟他们两口子也已经沟通好了,只需要再等些时日,多挣点钱,攒下一些家底,就不再做这辛苦的早点摊子,而是转而去投一些更赚钱的行当。 可就是这一等,却等出祸事来了。 蓟州有一剪径强盗,名为西门远,外号活阎王,带着几个手下盘踞在蓟镇附近,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统领蓟镇的刘都督曾多次派人围剿,但却都被这西门远凭借对本地的熟悉给躲了过去。而在刘都督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匪患的时候,这西门远却又会再钻出来,甚至敢大摇大摆的上街。 也就是这一天,这早点摊子刚出摊没多久,却恰巧碰到那西门远带了几个喽啰出来了。 饥肠辘辘的西门远来到这早点摊子前一看,这才见到那卖早点的女人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看那雪白的肌肤,竟是比碗里的豆花都还要白净。 西门远又哪里见过这等角色,登时早点也不吃了,抬手一把便拽住了女人的腕子,就要当场拉走。 大惊失色的的女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当场便大声喊叫起来,后面烙烧饼的丈夫听到喊叫声,也抄了家伙出来阻拦,街坊邻居们更是围了过来,他们本就是早点摊子的老顾客,又怎么可能眼看着女人当街被抢了去,但有些人也已然认出了西门远那张脸,瑟瑟缩缩,不敢上前。 而在听到了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之后,女人的丈夫便也大概明白了西门远的来路,直接拦了过去,大吼一声。 “刘都督已经派人来了!捕掠人马上就到!你这恶贼还不松手!” 这一声大吼,普通的恶贼就已经要被吓住了,毕竟捕掠人虽然是官方组织,可真要对付起罪人来,那手段可是难以想象的凶残,所以面对捕掠人即将到来的缉拿,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都直接跑了。 可这西门远,偏偏是脑子不正常的那个。 “好啊!你居然还敢报官?” 说着话,西门远已然抽出刀来,一刀便劈在了那丈夫身上。 势大力沉的一刀,几乎将整个人都劈成两半,眼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街坊邻居们瞬间变作鸟兽散——这倒也不能怪他们胆子小,只因为西门远那沾血的刀已然指向他们的,如果不跑的话,恐怕就要变成下一具尸体。 而在众人散去,去路通畅之后,西门远便也招呼着几个喽啰,拿了绳索将那女人绑了,一路扛回了山寨。 直到被扔进地牢,女人都还在惊恐之中没回过神来,她只记得血,满地的血,她的丈夫被一刀砍成了两半,半边尸体倒在了早点摊子上。 那本该是他们两夫妻过上好日子的寄托。 可现在,只剩下血了。 到处都是血。 一夜疯癫。 第二天一大早,浑身舒畅的西门远心满意足,这不止是因为抱得美人归,更是因为那美人不止没有因为他的强抢而寻死觅活,甚至还主动早起,为他洗手做起羹汤。 比起征服一个人来说,征服一个人的心无疑是更大的成就感,西门远不禁有些飘然。 但最基本的安全,他也还是记得的。 “还是夫人先吃。” 看着女人端上来的豆腐脑和卤肉,西门远却没有动碗筷的意思。 而那女人,倒也端起碗来就吃了两口,没有丝毫芥蒂。 又等了一刻钟,确认女人没有出现什么毒发身亡,西门远这才放心大胆的端起了碗,准备尝尝这美人的手艺。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柄锐利的菜刀,捅穿了他的胸腹。 一刀刺入,迅速拔出,紧接着第二刀,第三刀……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西门远的胸腹之间便已经挨了十几刀,脖颈更是已经被利刃划了个稀烂。 可就在西门远用尽最后的力气,准备抓住那个该死的婆娘换命的时候,那持着菜刀的女人却已经敏捷的飞速退开到三步之外。 仅仅只是短短三步,对于此刻的西门远来说,却已经是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 杀了西门远,女人脚步不停,只因为那几个喽啰已经听到了声响,抄起家伙冲了进来,而在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西门远之后,几个喽啰不惊反喜,都觉得老大死了,自己也就有了上位的机会。 不过女人的速度,却比那几个喽啰更快。 就在第一个喽啰刚刚举起兵刃的时候,那持着菜刀的女人已然冲入了他的怀中,这投怀送抱的姿态还没让他有什么欣喜,胸腹之间便是七八道剧烈的疼痛。 第二个喽啰刚刚举起刀来,染血的菜刀却已经先一步划烂了他的腕子,锋利的刃口直接切断了大筋,如同切卤肉一样轻松。而在那之后,便是针对脖颈的十余刀连刺,整个脖颈都被扎成了烂肉,甚至连脑袋都挂不住。 眼看得只是片刻,就有两个同伴惨死当场,其余的喽啰也吓破了胆气,可女人却没有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只是快步追上去,将他们乱刀杀死。 而后,满身鲜血的女人便拎着菜刀,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家的早点铺子那边。 路上有街坊看到了她,不禁被这浑身血污的样子吓得连连躲避,而面对着街坊们恐惧的眼神,女子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街坊们没能在那危难关头施以援手,她从未有过怨恨,毕竟大伙也只是吃个早点的交情,又何谈搭上性命来救她全家。 她只是有些怨恨,她自己。 如果当初她没有固执己见,没有贪图那点小便宜,眼下他们两口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一个死了,另一个…… “夫君,我来陪你了。” 说罢,女人直接在他们夫妻二人的早点摊子前挥刀自刎,以身殉情。 而看完了这一切的杜乘锋,也终于得到了一套算得上武艺的东西。 那是女人杀戮西门远等人时所使用的技术。 一种名为“刺红术”的武学。 第23章 艺多不压身 刺红术,一种极为冷门的武艺技术。 严格来说,这门技术都有些称不上武艺,毕竟这门技术既不讲究打熬筋骨,也没有什么招式套路,甚至从创立之初,这门武艺就是专门给力量较为薄弱的女子练习的。 但这不代表这门技术,就真的如同女红刺绣一般无害。 事实上这是一门极为凶险的技术。 所谓刺红,红即为血,刺红之术,意为刀刀见血,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须要有将敌人置于死地之心,一刀即中,刀刀不停,每一刀都要瞄准敌人的周身要害,只求快速将敌人重伤甚至杀死,以此来保证自身的绝对安全。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刺红术真正需要锻炼的,反而不是打熬筋骨和招式套路。 而是对于人体各大要害的,死记硬背。 割哪里可以放血,切什么地方可以断筋,扎到什么地方可以重创内脏,刺到什么地方可以夺人性命,这些便是这刺红之术的核心要点。当然更重要的是,倘若一击不中,一定要记得撤身远退,拉开距离,才能继续伺机而动,准备下一次攻击。 而这刺红之术练到极致之时,即便随手拔一根发簪,也能成为护身利器,杀人见血。即便是武艺有成的高手,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一串贴身连打当场刺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正是应了那句寸长寸强,寸短寸险。 这或许也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想要多等一阵的依仗。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长叹一声。 也难怪那开早点摊子的女人会有如此自信,手中握着一门如此凶险,甚至动辄杀生害命的技术,换谁都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胆气十足——但也就是因为这份过度的自信,才让那女人惹上了这般祸事。 手腕被带住,刺红术最重要的拉开距离便已经无法做到,赤手空拳,刺红术需要的利刃也没在手里,最为关键的是,直到那女人的丈夫被西门远一刀劈了之前,所有人都还以为这件事能通过报官来解决。 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这开早点摊子的女人,便已经家破人亡。 “真是……” 杜乘锋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菜刀。 或许是刚才那份记忆还残留着些许影响,此刻的他竟依稀还能感受到,残留在刀身上的那份浓重悔恨。 明明有着一身武艺,却连展露的机会都没有,仅仅只是因为一念之差,夫妻二人的美好生活便化为泡影。 剩下的只有,刺目的红。 “也罢。” 摇了摇头,杜乘锋将这柄磨好的菜刀插回长袍内袋当中。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大晚上的多看这种东西也不利于保持心态健康——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意识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有部分凶刃,也不一定就会将人往杀人狂魔的战狂方向来引导,就像这把新磨的菜刀,他在了解了那份记忆之后,只会觉得有点抑郁。 抑郁了,那当然要赶快想点好事开心一下,起码这次磨刀,也算是让他收获了第一份能够称得上武艺的东西。 虽然是女子习练的武艺,并且也没有他想要的那种什么都能做到的神奇内力,但终究也能算是一门成体系的武艺了。 “所以说,这份武艺对我来说,一定很有用……吧?” 话才说到一半,杜乘锋却看到了,那柄摆在手边的厚重大刀。 圆月当空,星斗漫天。 一人一刀,相对无言。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那刺红术虽然凶险至极,但那也是因为这门武艺是专门的短刀术——可眼下他手中最强的战力,同样也是他用的最为顺手的,却是一柄双手大刀。 这等厚重的兵刃,只要一刀劈上,那就是非死即残,又哪里需要去特别关照什么要害部位? “嘶……” 事情开始变得烫嘴。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推门出了小院,而在他转头四顾的时候,果然在墙根底下找到了那把晦气弯刀。 这一次,杜乘锋直接趁着夜色把弯刀拿了出去,寻到了之前李木匠埋过菜刀的那颗老歪脖子树,直接在地上刨了个大坑,把刀给埋在了里面。 做完了这一切,回到小院中的杜乘锋还不放心,干脆在门口点了个火盆跨了过去,又洗了把脸,换了套干净衣服,这才算是心思顺遂,一身轻松。 也不能算是完全没用吧,起码除了那一刀势大力沉的庖丁解猪之外,他也确实有了另一门能够拿得出手的武艺。虽然这套武艺跟他眼下的整套打法体系多少有些不配套,但这至少也意味着他已经有了冲入内围,与人抵近拼杀的能力。 交起手来先用大刀,近身短刀连击放血,一旦贴身,就用博克摔跤来控制对手,顺便拉开距离伺机打下一轮……这么想的话,他眼下这套配置倒也还算不错? “但是,还不够。”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敞开外袍,从里面拿了别的刀子出来。 算上刚才那把菜刀,这件外袍里面挂着的刀子一共有十七把,仔细磨一磨,或许还会有额外的收获。 一夜过后,杜乘锋的收获确实不少。 三道淮扬菜,两道官府菜,都是大厨的绝活手艺,拿去酒楼里都能当招牌的东西。一套辨认野兽脚印的办法,一套隐匿气息防止野兽发现的手段,这是两个猎户各自的独门绝活。两个蓟镇泼皮无赖留下的唬诈话术,学了就能去收保护费过日子。三个来自于强盗的攮子,让人懂得了蓟镇附近哪些关卡要道适合抢劫。两把来自于两个商人的短刀,更是让他明白了最朴素的商战就是攮死对家这个道理。 而最后一把切瓜刀,更是提醒他,瓜卖太贵,可是会被一刀捅死的。 “……就当是了解了一下蓟州的风土人情吧。” 看着已经渐渐亮起的天色,杜乘锋叹息一声,将那些刀子都插回了衣服里。 想来也是,这些刀子都是些平民百姓日常使用的随身工具,能带点绝活就不错了。真要说增加战斗力,那还是得去打磨专门的兵刃才行。 “睡觉吧。” 一夜没睡,杜乘锋眼下倒是有了些倦意。 可就在他收拾好东西,准备躺回卧室试试新被褥的时候,却有人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谁啊!” 杜乘锋不禁有些疑惑,要知道平日里他这小院基本没人敲门的,不管是李木匠还是杨玄,亦或者过来偷东西的杨三郎,大伙都是推门就进,突出一个不拿自己当外人。 而现在,居然响起了敲门声。 那肯定就是陌生人了。 “是不是敲错门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推门而出。 门前的人,他不认识。 但对方腰间挎着的那把剑,却在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因为,那把剑上的刀兵煞气是如此的浓重,几乎都已经要满溢出来。 第24章 三尺青锋 这是杜乘锋第一次见到,能够与那柄厚重长刀比肩的兵刃。 剑在鞘中,便已经煞气外溢,很难想象这把剑究竟杀过多少人。 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因为,这是一把剑。 与刀不同,剑有双刃,两面开锋,注定了其使用难度会比刀高上一个级别。 杀人夺命,刀就够了,而剑这种东西,只有技艺高超的武者才会选择其作为随身佩兵。 “让我看看……” 原本还有些犯困的杜乘锋登时清醒过来,右手更是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柄长剑。 毫无疑问,只要磨了这把剑,他就一定能得到他眼下最需要的武艺功法!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却带住了杜乘锋的腕子。 “这东西,你碰不得。” 有声音在杜乘锋的面前响起了。 “去里面通报一声吧,就说有客来访。” “……这里就我一个。” 杜乘锋抬起了头,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那柄剑上面还挂着个人。 面前的男人身高约莫六尺左右,剑眉星目,脸上却脸上带着条刀疤,看起来如同蓟州常见的那些刀客一般,可唯独与那些刀客不同的是,这人身上却没有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反倒是宽袍大袖,看起来像是个书生模样。 杜乘锋可以确认,他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里只有你一个?” 那面带刀疤的男人却也愣了愣。 “在下是来找一个叫杜乘锋的研磨匠师,你……” “没错,就是我。” 听到这话,杜乘锋就乐了。 原来是生意上门了,看来之前让杨家人帮忙出去广撒消息还是有效果的。这不,还没过几天,就有剑客上门来找他磨刀了。 并且一来,就是上等的好货。 “把剑给我就行了,正好我临睡前给你磨了,你也有时间去吃个早点,喝碗豆腐。” 可谁成想,就在杜乘锋准备接过剑来赶紧干活的时候,那面带刀疤的男人却后退了半步。 而在上下打量了杜乘锋一番之后,那面带刀疤的男人,甚至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你?你就是研磨匠师?” “怎么了?” 杜乘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如果你要问杜乘锋,那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如果你要找研磨匠师的话……我看起来不像?” “不像。” 面带刀疤的男人摇了摇头。 “很不像。” “……你几个意思?” 听到男人这么说,本就没休息好的杜乘锋话语间也多了些火气。 “要磨就磨,不磨就滚,我觉还没睡呢,没空跟你在这抬杠。” “抱歉,在下没有跟你抬杠的意思。” 面带刀疤的男人依旧摇头。 “在下是说,像不像,试了才知道。” “你……” 话语刚出口,杜乘锋便已然下意识地仰天倒地。 锐利的剑锋擦过他的额头,带起一缕发丝。 落地一个翻滚,杜乘锋已然稳住身形,可还没等他稳住身子,一点剑光已然直奔他咽喉刺来。 只看这出手架势,竟是要将他当场杀死! “为什么?” 这是杜乘锋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意识,眼前的情况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明明都要睡觉了,这刀疤汉子却自己找上门来,明明他已经袒露了身份,对方却不承认,甚至一言不合就当场拔剑杀人。 虽然在看过那些凶刃上附着的记忆之后,他也能明白,这或许是北地边境民风彪悍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可问题是他这一大清早,又招谁惹谁了? 不过现在的话,招谁惹谁,却是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 “呔!” 口中爆喝一声,蹲在地上的杜乘锋抬手一挥。 大片的泥沙碎石向着刀疤汉子迎面打来,铺天盖地! “下三滥的手段……不值一提。” 面对着迎面飞来的砂石,这刀疤汉子却只是左臂一扬,那宽袍大袖便已经如同盾牌一般,将所有砂石全部挡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刀疤汉子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就像是有两条结实的树根,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腰带。 “起来!” 转瞬之间,刀疤汉子的视线已然天旋地转。 即便已经被掀飞在半空之中,刀疤汉子却在这几乎无法发力的姿态下,凌空拧腰转臂。 利刃挥洒,手中长剑竟再次带起一道弧光! “得罪了。” 话音落下,那柄长剑已然架在了杜乘锋的颈间。 但就在这个时候,刀疤汉子却突然感觉自己脖颈间也一阵刺痛。 那是一把刀,一把带着干涸血迹的老旧菜刀。 利刃摩擦之间,刀疤汉子的颈间已然渗出了血迹。 “……在下现在相信你是研磨匠师了。” 脖子上明明还横着一把菜刀,那倒在地上的刀疤男人反而笑了出来。 “在下十四练剑,至今已经练了一十五年,能跟在下打平手,足以说明你不是一般人。” “那是因为你菜。” 杜乘锋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懒得听面前的男人说些什么文绉绉的废话。 “练了十五年,结果被我一个才摸刀没几天的人拿住了,长进短能打成这样,只能说明你这剑练到狗身上了。” 说着话,杜乘锋便准备掌底用力,将这刀疤汉子一刀攮死。 “话不能这样说。” 面对着话语间充满攻击性的杜乘锋,刀疤男人却只是摇头。 “如果在下真练到狗身上了,那在下也使不了这把剑。” 说话之间,刀疤男人看向了杜乘锋的眼睛。 “就像你,如果你真的是普通人,那你也磨不了刀。” “……” 片刻的沉默之后,杜乘锋率先收起刀子。 继续打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与其跟一个素昧平生的精神病,在自家门口莫名其妙的生死相搏,那他还不如多想想睡醒之后的早点该吃什么。 然而就在杜乘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刀疤汉子,却叫住了他。 “刚才的事情,多有得罪,在下也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毕竟剑器贵重,马虎不得,并无伤害先生的意思。” 这样说着,那刀疤汉子收剑还鞘,随后解下腰间剑下剑鞘,躬身将连鞘长剑递了过来。 “幽州崔远,还请先生磨剑。” 第25章 剑士崔远 回到院中的杜乘锋,打量着手中的长剑。 刃长三尺,柄长八寸二分,剑身狭长而锐利,只是放在手中,就让人有点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来捅刺切削的感觉,这甚至不是因为什么刀兵煞气的影响,仅仅只是因为这把剑实在是过于顺手。 “这把剑确实不错。” 虽然杜乘锋没见过什么好剑,但以他如今的对于兵刃和战斗的理解,只靠上手一摸,便已经能判断兵器的优劣。 就像手中这把剑,钢口锋利,吹毛断发,重心手感同样也是一流。 这不像是普通民间作坊能打造出来的东西。 “它叫乘风。” 名为崔远的刀疤汉子开口了,话语之间满是疼惜。 “还请先生小心对待它。” 对于这种话,杜乘锋全当没听见。 给兵器起名字,还把兵刃当人看待,难怪刚才这个叫崔远的人刚刚会嘴上一边客气,手上却是突然对他动手,原本杜乘锋还只觉得精神病是个形容词,现在看来,这个叫崔远的症状还真不算轻。 不过当杜乘锋将剑刃放在砥石之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之所以会给剑起名字,也是有原因的。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崔远才十四岁,还很年轻,父母双亡的他一直都在跟随老师修行文武两道,孜孜不倦。 然而在某一天,他的老师突然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崔远,当作临别赠礼。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希望你能像这把笔直的剑一样,做一个正直的人。” 临行前,崔远的老师这样祝福着自己的弟子,并嘱咐他好好吃饭。 但年轻的崔远,却只是摇头。 “师父,我也跟您一块走,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说了不要叫我师父,要叫老师。”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子,按着崔远的肩膀。 “老师这次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去做一场大事,就像你有自己的志向一样,老师也有自己的志向,以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要好好生活……” “那为什么我不能去?” 崔远咬紧牙关,脸上已然淌下热泪。 “难道就因为我是马贼的儿子?就因为我的出身?” “不是出身的问题。” 高大的男人抬手拭去崔远脸上的泪痕。 “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很危险,老师可以去做,但是你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离别和赠剑,年轻的崔远才有了习剑的决心。 看到这里的时候,杜乘锋还觉得正常,毕竟在蓟北边境这边,类似这种的伤离别,不说每天吧,起码每个月也都会出现个三五回,然后再过一阵子,蓟州境内就会又多出一些刀客或者武人,他们会一边高喊着要变得更强,一边死在某场莫名其妙的仇杀里。 但接下来的所看到的那些,却令杜乘锋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即便老师已经离开,崔远也仍旧没有懈怠,与之相反,崔远的修行反而更加刻苦。打熬身体,习练劲路,洗刺格击,挂挑抹削,虽然只是最为基础的剑法,但崔远却练的极为认真。 每天挥剑三千次,杜乘锋只听别人吹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但这崔远,却足足坚持了十五年。 见证了这一切的,只有这柄名为乘风的长剑。 十五年间,崔远出手共计一百三十五次,一柄乘风剑从不斩无名之鬼,但凡是蓟州和幽州这一片有点名气的刀客,都曾经被这崔远找上门去,当面挑战,随后一剑杀死。 明明无冤无仇,却次次都痛下杀手,如此狠戾的行径,就算在以杀人夺命为职业的刀客群体中,也是极为骇人的,于是对于崔远的骂声,也一直不绝于耳。 但崔远却不在乎,他只觉得这是修行的一部分,是变强的方式。 这次不止是杜乘锋,就连蓟北的所有刀客们,也都开始觉得崔远脑子不正常了。 于是在名声渐起之间,崔远也很快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在短暂的串联之后,百十来个刀客干脆组织起来,准备杀了这个不守规矩的祸害。 可直到崔远拔剑的那一刻,这些刀客才知道,自己面对的东西,早已非人。 那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原本胜券在握的刀客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尽皆倒在了地上,就连那些逃跑的刀客也被追上去的崔远刺穿喉咙,参与那场围杀的刀客无一例外,全部都成为了崔远的剑下之鬼。 而这场以一敌百的经历,终于让崔远确认自己的剑术已有小成。 所以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剑术大成,已然二十九岁的崔远还要去挑战最后一个对手。 那是蓟州著名的刀客,人称“快刀”的柳清云,在崔远尚且年幼的时候,就是这位年轻的快刀侠客,只凭掌中长刀,便在幽州只身杀光了一个马贼山寨。 也杀死了崔远的父母。 但崔远却清楚,自己此行并非是为了什么报仇血恨。比起那些无聊的事情,他更想做的,却是去战胜那份幼年时便已经铭刻在心底的恐惧与不安。 唯有翻过这最后也是最初的高山,他的剑才能无往不利,才能天下无双。 才能斩破,一切艰难险阻。 “嘶……” 磨完了长剑的杜乘锋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面前的崔远,不禁开始牙疼。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一个手持凶煞兵刃,却还保持理智的活人。虽然对方那说话做派看起来挺像精神病,但杜乘锋也只是觉得看着像而已,毕竟对方好歹也知道拜访先敲门,也知道做错了要道歉,上完厕所也知道洗手,那至少也还挺正常的。 可谁能想到,这个叫崔远的剑客,居然真的有点精神问题。 长剑的确积累了大量的煞气没错,但崔远那份对于变强的执着却已然超过了杀戮本身,与其说是剑在驱使着崔远杀戮,倒不如说崔远在驱使着这柄剑,用杀戮的方式,来测试自己的斤两。 就像现在这样。 “我是说,我都没收你钱对吧?” 眼看着崔远接过了长剑,却将剑尖指向了自己,杜乘锋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好心人的吗?” “刚才的你,没出全力。” 说着话,持剑而立的崔远看向杜乘锋的身边。 一柄厚重的双手大刀,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煞气滔天。 “这才是你的惯用兵刃!这才是你真正的本事!” 名为崔远的男人紧握长剑,死死地盯着杜乘锋的双眼。 映照在杜乘锋视线之中的,是他在那柄乘风剑上看到过不知多少次的,冷静的疯狂。 “没想到在剑术大成之前还能遇到如此对手!请赐教!” 嗤—— 说着话,名为乘风的锐利长剑已然对着杜乘锋迎面刺来,迅捷如电。 但杜乘锋却还是退身闪避过去。 经过刚才的磨刀,杜乘锋对这崔远的剑路已然彻底熟悉,眼下闪转腾挪之间,这崔远竟一剑也摸不到他——但这反而更令崔远为之兴奋,手中长剑也变得更急更快! “对!就是这个!在下要的就是这个!” 长剑挥洒,崔远从未如此畅快,这一刻他甚至莫名的感觉,面前的对手就是另一个自己。 有什么能够比与自己对战更为畅快的吗? 当然有,那就是,与比自己更强的人对战。 只有踩在强者的尸骨之上,他才能够变得更强! “来!” 前后连环一十六剑,杜乘锋终于被崔远的剑锋压到了角落。 也就是这个时候,崔远也终于看到了,面前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握住了那柄厚重大刀。 “好!” 崔远挺剑大喝一声,剑光一闪。 “铮——”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回荡在屋中。 而崔远的长剑,也已然划过了对手的脖颈。 “呼……” 长出一口浊气,崔远不禁心中一轻。 虽然他已经知道这个叫杜乘锋的磨刀匠师是有些本事的,可那柄厚重的大刀却还是令他震惊,只看那刀身上几乎满溢而出的凶戾,分明只有身经百战的勇猛武者才能使用这等佩兵。 好在,这一次获胜的,又是他。 又一次,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了强敌,又一次,他凭借手中的剑锋劈开了心中的畏惧。 他的剑又一次斩断了艰难险阻,就像他的老师曾经嘱托的那样。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就像手中的剑一样,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理,且剑术无双的强者。 就像手中的剑一样…… “……嗯?” 即将收剑还鞘的崔远不禁一愣。 只见手中那柄原本三尺有余的长剑,不知何时竟只剩下了一尺半。 那本该划过对手脖颈的半截剑尖,却早已不翼而飞。 第2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这一次,杜乘锋终于对自己如今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或许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虽然身为太平人的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没怎么打过架的和平主义者,甚至可以说是文弱书生,但就结果上来看的话,起码他已经打赢了练剑十五年,甚至杀人如麻的剑术高手。 也就是说,四舍五入之下,相当于他也已经练剑十五年,且杀人如麻。 “或许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心底却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做到一刀断剑,这把大刀起码占了九成功劳。 说白了,强的其实是刀,而不是他。 “还是太弱了,我还是太弱了。” 一想到纥奚青那魔神一般的非人身影,杜乘锋心中就总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面对那种级别的恐怖怪物,他真的能够活下来吗? 或许这不是什么需要特意去思考的问题,他必须要活下来才行。 毕竟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所以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大刀扛在肩上,杜乘锋转回头来,看着面前的崔远。 “既然你已经两次对我出手,那想必你自己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啊,啊啊啊……”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此刻的崔远却是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了。 只是看着手中的断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啊,师父,啊,这,乘风,你为何……” “……” 杜乘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类似的情况,他是有印象的,那是前不久的时候,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支投矛…… “杜乘锋!把刀还我!” 就在杜乘锋正回忆的时候,却突然有嘶哑的大喊声从外面传来。 “杜乘锋!你杀了我吧!杜乘锋……别拦着我!你们都别拦着我!我不回去!我没病!我健康得很!” 那声音才喊了两嗓子,便有一阵喧闹从院外传来,一阵撕扯打斗声之后,院外便又恢复了安静。 听完了整个过程的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他可以很确认,自己真没干什么,天知道那个杨三郎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而现在,眼前的崔远,好像也快了。 “首先,你先停一下。”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劝诫一下崔远的行为。 原因无他,主要还是因为那把剑起的破名字,张嘴乘风闭嘴乘风,搞得他总以为是在叫自己。 “然后的话,剑已经磨完了,你想跟我交手,我也已经跟你打完了,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 “你杀了我吧。” 没等杜乘锋说完,失魂落魄的崔远便一屁股跌在地上。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你……” 杜乘锋一把拍在自己脑袋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刚才他就已经觉出不对来了,最后果然还是憋出来这么一句。 杀的话,也不是完全没理由,毕竟这崔远刚才两次对他出手,那杀了也就杀了,更何况实在找不着理由的话,这崔远今天正好没戴帽子,那也是下刀的好借口。 可是想了想打扫地面的麻烦,尤其是清理血迹和处理尸体的辛苦,杜乘锋还是熄了这个心思。 为了杀一个精神病,他还得收拾一上午的家务,这也太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他还刚从这精神病身上,学了一整套剑法。 “所以你要不还是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去跟人决斗吗?” 杜乘锋想了想,终于找出了一个赶人的理由。 “快去吧,那个什么快刀正等着你呢。” “决斗?哈哈,决斗……” 听到杜乘锋的话,跌坐在地上的崔远只是摇头苦笑。 决斗,对,他确实还有一场决斗要打,可是现在的他真的还有资格去打那场决斗吗? 输了,他第一次输的如此彻底,亏着他还想要见一见那把刀,见一见那把刀的实力,可谁能想到只是一刀,仅仅只是一刀,他的一切就都化为乌有。 不管是他的辛苦,他的汗水,还是他的辛苦磨练了十几年的剑招,就连师父赠给他的剑,这柄十五年都未曾崩口卷刃的好剑,居然也…… “乘风,乘风啊!” 抱着断剑,崔远嚎啕大哭。 凄惨的声音,听得杜乘锋头皮发麻。 攥紧了拳头,杜乘锋终究还是一脚踹了过去,他实在听不得人当着自己的面号丧,甚至喊的还是自己的名字。 “振作起来!你要振作起来!” 两巴掌抽在崔远脸上,杜乘锋怒目圆睁。 “不就是剑断了吗?你再换一把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 抱着断剑的崔远只是痴笑,满脸泪痕的样子状若疯魔。 “剑断了,剑都已经断了,还怎么换,拿什么换……” “你清醒点!” 又是两个耳光抽在崔远脸上,杜乘锋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如果他是个不知情的外人,自然可以随便说点漂亮话,可磨过那柄乘风剑的他却已经清楚了,这把剑对于崔远到底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 父母双亡,教养自己的师父也在赠出这把剑之后离开了,十五年间,跟随在崔远身边的只有这把剑,他们同吃同住,一同修行,如此深厚的感情,就算说这把剑是崔远的亲爹也不为过。 而现在,这柄代表着一切的亲爹,却被一刀斩断。 就算崔远在剑术上再怎么修行有成,面对这种巨大的打击,也终究还是…… “对了!” 杜乘锋突然灵光一闪。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啊?” 满脸泪痕的崔远突然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杜乘锋死死地按住崔远的肩膀。 “剑断了,它就不是剑了吗?” “剑断了,它还是剑?” 崔远被问得一阵迷茫。 “剑断了,它还是剑吗?” “别问我,自己回去想。” 拍了拍崔远的肩膀,杜乘锋将对方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后一路搀扶,将这名剑客送出了小院。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后背倚着大门,杜乘锋长出一口气,好歹一顿开解,他终于把这个精神病给送走,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毕竟睡醒之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崔远的那把剑给他带来了很重要的灵感,他需要尝试一些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第27章 打磨世间万物 子时四刻,月朗星稀。 从床上坐起身子,睡了一白天的杜乘锋已然精神饱满,不过他却没有着急起床,而是回忆着之前磨剑时候看到的那些。 并非是那些已经被崔远打磨得凌厉至极的剑招,而是崔远的行为本身。 崔远的老师是谁,杜乘锋不知道,但那个人对崔远的教育方式,杜乘锋却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老师离开之后,没了人督促,很快也就会在学习方面懈怠了,可那崔远却完全不同,每日三千剑的巨量训练,却能硬是坚持十五年之久,其中所展现的毅力确实令人钦佩。 这已经不止是练剑了,简直就是在把自己当成剑来练。 “对!就是这个!” 须臾之间,杜乘锋抓住了这份转瞬即逝的灵感。 就是这个,白天那份启发就是这个,杜乘锋虽然不懂练武,但他却知道如何磨刀——换句话来说,如果将刀刃在砥石上一次次的推动,看作打磨刀刃的话…… 那每日挥出三千剑的行为,是不是也能看作,打磨自身? 是打磨体魄?还是打磨意志?杜乘锋暂时分不清,亦或者两者皆有。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道灵感,为杜乘锋的思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刀既然能磨,那么人,能不能磨?” 这样想着,杜乘锋翻身下床,抄起了那柄厚重大刀。 月光之下,杜乘锋将大刀高高举起,随后劈下。 这甚至称不上什么招式,仅仅只是用力劈下去而已,当年这把刀原本的主人杨胖子,就是这样一刀一刀剁下了不知多少猪头。 “他,也曾经犯过错吧。” 一边挥着刀,杜乘锋一边想起了杨胖子那张大脸。 虽然这柄大刀在与杨胖子初识的时候,杨胖子就已经能够一刀斩断猪头,但在这之前,杨胖子必然也是经历了一番勤学苦练的。 一次又一次的失误,一次又一次的调整。 一次又一次的铭记骨缝的位置,一次又一次的对手感进行修正。 到底怎样才是对的?杨胖子或许也曾迷茫过吧,就像每日挥出三千剑的崔远一样,那三千剑就都是对的吗? 不,也曾错过,也曾迷茫过,毕竟剑招虽然就那些,但自己能不能做到还是两码事。但就是因为这一次次的打磨,一次次的修正,那些毛边与钝口才会变得锋利起来,那些再基础不过的剑招才会变得锐利,变得足以杀人。 就像杨胖子拿到这把大刀之后那样。 一刀挥过,猪头应声而落。 刀刃在骨缝间游走,不砍不切。 “呼……” 吐出一口浊气,厚重的刀刃游过身边的木桌。 这一刻,杜乘锋完成了第一次对自己的打磨。 收起大刀,杜乘锋转过身子,脚步轻响。 而他身后的半截木桌,也悄无声息的滑落在地。 发出一声闷响。 循着自己刚刚抓住的那一丝灵感,杜乘锋脚步不停,一路来到了库房。 这里是存放那一大堆兵刃的地方,一部分是胡人们惯用的弯刀,另一部分则是草原人常用的骨朵战锤——说是战锤,但本质却也只是将一个铸铁的尖刺打击头安在木棒上而已,有些不讲究的甚至连骨头都用。 曾几何时,杜乘锋一度不知道该怎么打磨这些骨朵,毕竟这些玩意没尖没刃,就只有一个铁头,想要用磨刀石去摸,却是根本没办法处理的。 可现在想想,他需要用的,真的是磨刀石吗? 就像是刚刚他打磨身体时候那样,他难道真的要用磨刀石来往身上蹭吗? 不,显然不是。 当他挥动大刀的时候,那柄大刀,那一式庖丁解猪,就是打磨他的磨刀石。 所以说,想要打磨,一定需要用石头吗? “或许可以试试这个。” 这样想着,杜乘锋找了块鹿皮出来。 柔软的鹿皮,常被用来擦拭兵刃,而现在,杜乘锋则蹲下身子,用这块鹿皮轻轻擦拭着手中战锤上的血垢,感受着战锤上的每一处纹路,每一丝磕碰,每一道或明或暗的裂痕。 每一道裂痕,那都是故事的花纹。 伴随着擦拭的过程,杜乘锋仿佛看到了一个草原勇士的戎马一生。 那个贫穷的草原人买不起需要大量铁料的刀剑,只能买了点铁料装在木棒上,做出了这柄最为便宜不过的武器——但就算再怎么粗糙的武器,也足够打碎骨骼,敲碎头颅,也足以让他跟着头人们去东征西讨,去为自己攒下点家底。 然而就在这个草原勇士参与了几次劫掠,终于买得起刀剑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早已习惯手中的骨朵了。 锋锐的刀刃只需要几次磕碰就会磨损,但坚硬的骨朵打砸再多次数也依旧如故。一柄随处可见的便宜战锤,就像是每个草原勇士的一生,能够在寒风中长大的他们早已不惧任何磨砺,只因为那些懦弱的都已经死在了风里。 所以活下来的,只剩刚强。 “我们理应拥有一切!” 在站满了草原勇士的大营中,他们振臂高呼。 “我们理应拥有一切!” 人群的前方,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也在大声呼喝着。 “为什么我们要吃苦!为什么我们要受冻!为什么我们的老人和孩子要死在寒风里!为什么灾难总是会降到我们头上!为什么!” “我们也要吃粮食!我们也要住大屋!我们也要温暖的土地!我们也要活下去!” “我们也要活下去!” 草原勇士们看着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眼中尽是狂热。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压下了手臂。 “带好你们的武器,练好你们的技艺。” “天不给我们的东西,我们自己去拿。” 伴随着这一声令下,草原勇士们便纷纷走向了自己的编队,他们会一支一支的开往南方,去到那些软弱的陈人所居住的地方,用他们手中的刀兵,用他们那条寒风也杀不死的性命,从懦弱的陈人手中,拿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而作为这支战锤的原主人,那一名草原勇士被编入了纥奚玄的队伍,这名草原勇士颇为兴奋,他知道纥奚玄是纥奚青的弟弟,能够在这支队伍中历练,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会被选入纥奚青的亲卫军,成为翱翔在青空之下的雄鹰。 但这名草原勇士没想到的是,纥奚玄,这个如同雪地巨熊一样强壮的男人,居然会被人一个照面就斩下了头颅。 紧接着,杜乘锋便在这段记忆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第28章 人,亦可打磨 一夜之后,杜乘锋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 之前的时候,由于之前在杨氏祠堂的那场经历,他一直都很在意“磨刀”这件事,因此在准备处理那些战锤骨朵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想要使用磨刀石——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锤头怎么可能磨得出刃口。 可现在的话,他却是已经想明白了。 与其说是“磨刀”,倒不如说是“兵刃保养”来的更为确切一些。刀有刀的磨法,剑有剑的磨法,而换成鞭锏锤挝,其养护的办法,就更是不同。 但究其根本,所谓磨刀的本质,却都是了解兵刃的状态,修复兵刃的暗伤,探知兵刃之上的每一处痕迹。 只是这个过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多少有点危险。 “呼……” 擦拭完最后一柄骨朵之后,回过神来的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出乎他的预料,打磨这几十柄战锤骨朵所消耗的精力,却比打磨那些弯刀还要多——而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这些战锤骨朵原本的持有者,普遍比那些弯刀的持有者强了一筹,杀得也更多些。 这令杜乘锋颇为意外,原本他还以为应该是那些使用弯刀的胡人杀戮更多,而骨朵这种看起来极为简陋的武器,使用者必然是更为弱小的杂兵。 可谁能想到,漠北草原的算法完全是两码事,那些有点家底的人会在上战场之前为自己准备一把弯刀,但那弯刀却未必能见几次血,反倒是那些穷到连弯刀都买不起的草原勇士们,才更乐于疯狂的挥舞手中的骨朵,打碎一个又一个对手的头颅。 “人不可貌相啊……兵刃也一样。” 杜乘锋不由得一声叹息。 不过比起眼下这些兵刃本身,他更在意,刚刚从兵刃上看到的那些东西。 每当他打磨好一柄弯刀,他都能听到一次纥奚青的演讲,每当他擦拭完一柄战锤,他都能感受到一名草原勇士的狂热——这些胡人并非只是什么无脑劫掠的散兵游勇,他们对于纥奚青的忠诚甚至堪称疯狂,但凡是有些志向的草原勇士,都将为纥奚青效力当作一种荣耀,而在纥奚青的命令之下,他们甚至愿意去死。 这也让杜乘锋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有了更深的认知。 那不止是一个魔神一般的人形怪物,更是一个有着极强号召力的领兵大将。 “怎么好像越来越难打了……” 一想起那些草原勇士们在大营中举臂怒吼的样子,杜乘锋的心底就是一沉。 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样的怪物,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杨家堡这边的消息也封锁不了多久。以纥奚青的敏锐,恐怕很快就会发现自家兄弟出门练兵却迟迟未归这件事。 不够,力量还不够。 就算他已经掌握了将肉体当作兵刃打磨的方式,有了一份能够从根本上提升战力的办法,但这个办法见效的速度终究也还是太慢了。 更快,还要更快,他还要一些更快的办法。 而现在,却有一条捷径正好摆在他的面前。 只要拿起手边那把带着古朴花纹的大斧,多砍一些…… “你老实点。” 大刀敲在斧刃上,杜乘锋那原本想要杀人见血的欲望登时便消失无踪。 不过这一次,斧头虽然确实老实下来了,但杜乘锋的心却没能彻底安静下来。 纥奚青那凶悍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面对这种几乎看不出任何弱点的强敌,任谁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平气和。 难道那纥奚青真的就跟他弟弟说的那样,是无所不能的全才? “应该不至于,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决定还是先别给自己压力,去想点轻松的事情乐呵一下。 比如,清点一下这次打磨的收获。 或许是因为晦气弯刀被他丢出了门的缘故,这一次他的收获可比之前要好了太多,这些骨朵战锤不止为他带来了相当丰富的,打击类兵器的使用技巧,其中更是还有不少兵刃上,都带着漠北汉子们打熬身体的独特法门。 想来也是,骨朵战锤没尖没刃,还想伤人,那确实是需要有足够的力气才行。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这些打熬体魄的办法,过于严苛。 有的是扛着原木在冰天雪地中跑步,有的是在寒风中用身体撞击大树,有些放羊的草原勇士,会将几十斤的羊扛起来作为锻炼器械,更有些草原勇士干脆没事就挥舞大棒,从十斤左右的木棒,一路挥舞到上百斤的沉重铁棒。 当然,上百斤的沉重铁棒肯定不适合拿来上战场,可身体一旦习惯了这沉重的分量,等到作战时再换回骨朵战锤的时候,那就是极致的轻便,一把骨朵抡起来迅捷如风,甚至都能快过刀剑。 也就是在经历了如此严苛的训练之后,那些漠北勇士们,才能将自己打磨的如同铁一样刚强。 不过对于杜乘锋来说,这些却都还好,起码相对于之前学到的“日挥三千剑”这种极端练法来说,这些草原勇士们的训练办法反倒看起来更为靠谱,也更有可行性。 要和铁硬碰硬,那就必须要将自己打磨成精钢。 这一刻,杜乘锋已然决定了,他要将这些所有的训练办法,全部都尝试一遍。 他想要看看,自己意志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来!继续” 可就在杜乘锋准备在休息之前,再打熬一遍筋骨的时候,却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知道小院可以不敲门就进,那自然不是陌生人,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来的却不是跟他更熟的李木匠,而是跟他不太熟的老头杨玄。 “壮士!喜事!喜事啊!” 杨玄这次甚至连人都没带,一路小跑就赶了过来。 “壮士之前嘱托我杨氏帮忙收集兵刃,眼下已经收到了一柄好的!” “……哦?”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看到,这杨玄的怀中,正抱着一把连鞘长刀。 老旧的长刀未曾出鞘,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说这个?” “壮士,这把刀只是看起来朴素。” 眼见得杜乘锋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杨玄连忙把刀递了过来。 “这刀确实便宜没错,但它却是快刀柳清云的随身佩刀,如果不是柳清云被那崔远找上门去,随后在决斗中被人给一剑杀了,这把刀恐怕再大的价钱也是收不到的……” “你等会?” 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刚才说,谁把谁给杀了?” 第29章 长刀断马 柳清云这个名字,杜乘锋还是有点印象的。 从身上衣服里那一大堆刀子的记忆中,杜乘锋就曾听过这个名字,这个以快刀为名的武者往往会出现在人们的闲谈之中,听起来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但真正令杜乘锋记住这个名字,还是在磨那把乘风剑的时候。那个叫崔远的剑士曾一度想要与柳清云比武,甚至是在以一种如临大敌的心态来准备这次对战。 崔远的武艺,杜乘锋是知道的,练剑十五年,杀人二百有余,这种水平之下,还会觉得柳清云更强……也就是说,这柳清云的本事,实际上比崔远要更胜一筹? “把刀给我。” 杜乘锋登时便来了兴趣。 一方面是好奇这场角斗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毕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崔远在断剑之后可是已经变成精神病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柳清云用的是刀。 正巧,杜乘锋眼下最强的战力,也是刀。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刀法!” 这样想着,杜乘锋拔刀出鞘,随后将刀刃放在了磨刀石上。 阳光映在刀身之上,刃口间闪耀着的,是往昔那些峥嵘岁月。 伴随着仔细地打磨,杜乘锋逐渐感知到这把刀的一生。 这把刀原本是一个铁匠的余兴之作,刀刃极长,足有三尺八分,如果再加上一尺三分的刀柄,那就是足足五尺有余。但与杜乘锋那把厚重大刀不同的是,这把长刀的刀身却并非宽大,反倒是狭长而尖锐,笔直的刀身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更类似于剑。 在铁匠看来,这把模仿古时斩马剑的长刀,应该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然而很可惜的是,蓟镇的人大多不识货。 北地刀客之间流行使用的刀,算上刀柄也就三尺不到的长度,可以单手挥舞,也可以双手大力劈砍,不管是居家旅行还是杀人越货,这种不长不短的刀都能算是一个好帮手。相比之下,铁匠所打出的斩马长刀就算再怎么威猛,这份足有五尺长的大刀,终究也还是有些不方便携带了。 无奈之下,铁匠只能将刀降价处理,甚至不求回本,能少亏一点都是好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年轻的柳清云来到了摊子前。 或许人与刀之间确实有着某种缘分,囊中羞涩的柳清云正好遇到了降价甩卖的长刀,于是仅仅只用了一贯钱,柳清云便得到了这一把全长足有五尺的长刀。 要知道当时柳清云自己也不过六尺左右的身高,五尺的长刀拄在地上,刀柄甚至能到他下巴。 也就是这一天,柳清云正式成为了一名蓟北刀客。 在别人的口中,刀客的生活是潇洒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刀起刀落生死即分,突出一个快意恩仇。但对于年轻的柳清云来说,刀客的生活却是拮据的。没什么名声的他接不到什么委托,也没人愿意花钱雇他来保护平安,大伙都觉得这个抱着五尺长刀的年轻人胡子都没长,看上去就不是靠谱的样子。 所以柳清云急需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足够成熟。 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伙马贼,在幽州和蓟州之间来回流窜,两州官府均对其头疼无比,如果能解决掉他们,那他柳清云一定会声名远播。 于是,年轻的柳清云便将长刀挂在腰间,只身前往追踪。 一路摸到了那些马贼的营地里,柳清云便想要拔刀出鞘,习武多年的他自认为本事不差,只是些许马贼而已,他一定能手到擒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马贼的斥候却发现了他。 原来那伙马贼之前没在营寨里,眼下却是刚刚劫掠回来,眼看得居然有人拿着刀向着营寨方向摸去,登时便策马扬鞭冲了过来。 而柳清云,却已经来不及拔刀了。 足有五尺的长刀挂在腰间,依靠通常方法是没办法完全拔出来的,柳清云平日里就算拔刀,也是先将连鞘长刀从腰间解下来,再将其丢到一边。 而眼下骏马迎面冲来,又哪里会给他解下长刀的机会! “要死了!” 柳清云亡魂大冒,整个脊背瞬间便被冷汗打湿。 “拔刀,拔刀……快!快拔刀!” 情急之下,柳清云本能的缩起身子,脊柱紧扣的姿态如同大猫。 紧接着,整个脊柱如同弹簧一般舒展开来,腾飞如龙。 这一刻,足有三尺八分的刀刃,以不可思议的神速瞬间出鞘。 而那擦过柳清云身边的马贼,也已然有半个身子落下了马背,洒得满地血腥。 连同那颗被斩下的马头一起。 事实证明,柳清云并没有夸大自己的战斗力,当他拔刀出鞘之后,这些马贼真的不是他的对手。身形起落之间,这十几个人的马贼队伍便被他杀了个干净,而那些劫掠的财货自然也落到了柳清云的手中。 不过比起这些不义之财,柳清云却更在乎自己刚刚拔刀出鞘的姿态。 于是在回归之后,柳清云潜心研究。 过了不久,快刀柳清云的名号便响彻整个蓟北,而那一手被称为“龙虎二势”的出刀技法更是威力惊人,起如龙腾,落如虎跃,再搭配上那柄远比普通刀客的兵刃更为修长的“断马”,柳清云一时间风头无二。 迅捷如风的拔刀速度,再加上远超普通长刀的攻击范围,几乎没有刀客是柳清云的对手。 而在这之后,柳清云也终于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他不止成为了一名蓟北刀客,甚至还成为了最有名的那一批蓟北刀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刀起刀落生死即分,说不尽的潇洒快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柳清云也不是没遇到过挑战者,可却几乎没人能挡得下他的龙虎二势,和掌中那一柄断马。 直到一个剑客找上门来。 剑客的来历,作为地头蛇的柳清云是清楚的,当年被他杀光的那一伙马贼留下的剩种,眼下应该是来寻仇的——至于对方口中说的那些“剑术修行”,他只当是笑话,要打就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就算他眼下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可能输给马贼的儿子,更何况他的长刀之前才在兖州磨洗过,正是杀人见血的好时候。 只是和柳清云想的不同的是,那个叫崔远的剑客找上门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早。 “原来如此,想要趁我没准备好,突然袭击?” 看着面前的崔远,柳清云不禁摇头。 这等雕虫小技,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他,作为一个生死间摸爬滚打的蓟北刀客,柳清云早已养成了随时都能出刀的习惯。 不过在打量了崔远腰间的剑鞘之后,柳清云还是皱起了眉头。 长剑刃长足有三尺,也就比他的断马短了八分,换句话来说,他手中断马所带来的距离压制,眼下却不一定能发挥出来。 这不禁让柳清云多看了崔远两眼。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是有备而来。 不过,这无所谓。 就算双方刀兵长度接近,柳清云也对自己的出手速度有着绝对的自信。当初那只是雏形的快速拔刀,此刻却已经以龙虎二势的方式被他练就大成,比起昔日一刀断马的快刀,今日他的拔刀速度,却早已更胜不止一筹。 只要刀比剑快,他就能先一步斩下这剩种的头颅。 只要刀比剑快…… “嗤——” 就在柳清云刚刚将长刀拔出一半的时候,剑锋却已然划过了他的喉咙。 柳清云无法理解,明明他已经将龙虎二势练到大成,出刀速度已然臻至巅峰,可为什么出刀速度还会慢了半拍? 那个叫崔远的剩种,到底练了什么妖法?为什么出剑速度会如此之快? “你……” 柳清云努力想要寻找真相,却已经没力气再去抬头看了。 脖颈被剑刃切开大半,柳清云只是几息之间便丢了性命。 “这……” 观看了这一切的杜乘锋陷入了沉默。 柳清云没看清那一剑,他却是看清了的,那柳清云之所以会慢半拍,并非是因为他拔刀太慢,纯粹是因为作为对手的崔远剑刃太短。 手中握着一柄断剑,练剑十五年的崔远,其拔剑出鞘的速度自然远胜柳清云。 “果然!这真的是修行的一部分!” 收剑还鞘,满身血腥的崔远便兴奋地走了,那神神叨叨的样子,一时间竟无人敢拦。 而杜乘锋,也终于从这段记忆中回过神来。 再次看到那个精神病的感觉,对于杜乘锋来说不是很美好,好在这把名为“断马”的长刀上所记载的龙虎二势,确实是眼下他正急需的刀法尽皆——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隐藏在这段记忆之中的,某个极其容易被忽略过去的盲点。 那就是,这把名为断马的长刀,曾经在兖州被人磨过。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知道,有关于其他研磨师的消息。 只是这段被研磨的经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和那些杀人记忆一样,显现在长刀之上。 第30章 龙虎二势,龙形大劈 子时三刻,月朗星稀。 从床上爬起来的杜乘锋总感觉自己最近作息有点微妙,这种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好像不怎么健康——不过磨刀这种活计,他总觉得还是晚上做比较好,尤其是月光比较亮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安静的磨刀,会比较有感觉,也更容易让他沉浸进去。 也就是这个最有状态的时候,杜乘锋再一次拿出了那柄名为断马的长刀。 长刀在手,杜乘锋首先演练了一下记忆中那份被叫做“龙虎二势”的刀法。 虽说这柄长刀的原本持有者柳清云,将刀法的名字起的颇为威风,但究其根理,却并非什么过于复杂的事情——所谓龙虎,即为脊柱的姿态,虎为束,龙为展,束展之间,整个躯干便会如同弹簧一般,将脚踏大地的分量,充分转化为向前挥刀的力量。 虽然根理简单,但这龙虎二势的实际应用却并非只是如此,虽然柳清云自己最擅长的还是那一式极为迅速的拔刀,但在杜乘锋磨刀的时候,他也体会到了,那柳清云曾经用束展的方式演练过别的刀法。 比如虎跃,这便是迅速扑击敌人的法门,修行大成者,五步距离只需一个起落。又或者飞龙刀,这一势撩刀就是延长斩击距离的手段,习练有成之后,束展之间,甚至可以比对手多斩出足有一尺的距离。 不过也有些束展的应用招式,却是柳清云,自己也用不了的。 “……龙形大劈?” 回忆着脑海中那一式刀法,又看了看手中的断马长刀,杜乘锋很快便知道了原因。 那一式名为龙形大劈的刀法,乃是将全部劲力都灌在刀锋之上的劈斩,脊柱束展如腾飞之龙,双手劈下却如下山之虎,可谓是这龙虎二势的巅峰一刀,也是柳清云设想中最为强横的一斩——可唯独这份在束展之理中延伸出的,最为霸道的一刀,柳清云自己却没办法使用。 究其根本,却是因为这柄断马,没办法承受这样的招数。 过长的刀刃,给了这柄断马极大的斩击距离,但过长的刀刃,也注定了这把刀在进行势大力沉的砍劈时,前端的刀刃很可能会当场崩碎。柳清云曾经使用与断马长度相仿的五尺木刀来尝试此招,所有木刀无一例外,尽皆断裂。 摆在柳清云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换刀,换一柄相对较短却更为结实的刀,要么弃招,再去继续研究其他技法。 思前想后之下,权衡利弊的柳清云最终选择了弃招。 五尺长刀能够带来的攻击距离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在解决了拔刀速度的问题之后,这份攻击距离上的优势能够让柳清云在大部分战斗之中,做到绝对的碾压。 因此,即便已经看到了更远的路,柳清云也终究还是选择了,另觅他门。 而这次选择,某种意义上,也注定了柳清云在那场决斗中的败亡。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有些唏嘘。 在他看来,这柳清云能从一个身上只有一贯钱的贫穷刀客,一路闯下这偌大的名头,其能力和本事都是不缺的,可唯独这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毛病,却一直持续了下来。 的确,在寻常时候,这或许能够当作是谋定而后动,是老成持重的姿态,可是在生死相搏的刹那,如果没办法在转瞬之间做出判断,那结局也就只有血染黄土,泪洒长空。 而这也是柳清云与那剑客崔远之间,差距最大的地方。 剑客崔远虽然多少有点精神病,但却是以自己绝强的大毅力,压制住了手中那柄已经斩了两百余人的乘风剑,也就是在这需要生死决斗的时候,才会为了保持最佳状态,来到这边磨刀。 可柳清云却是不一样的。 习惯了瞻前顾后的柳清云,根本做不到压制这柄断马的煞气,因此他只能寻常刀客一样,频繁去花大价钱找研磨匠师来帮助自己磨刀。 而这,也是杜乘锋将这把刀拿出来的,另一个原因。 “有点意思……” 打量着手中已然被磨得崭新的断马长刀,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在白天磨刀的时候,在体悟这把长刀的过程中,他的确感受到了这把刀经历的一切,可那些杀戮的过程,那些夺去生命的画面,却总显得有些模糊——就像是水墨画中晕开的墨染,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又或者说什么方式,将那些凶骇的一面都淡化掉了。 甚至,不止是凶骇的那一面。 按理来说,在感受这把刀的经历时,当时那磨刀的过程,他也应该感受得到才对,可唯独这份最令杜乘锋感兴趣的东西,却是一片空白,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 “总不能说这把刀,它失忆了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一把刀能失忆?这听起来多少有点不太可能,毕竟他白天睡前已经尝试过了,手中那些已经磨好的刀兵就算再次打磨,他也还是能看到那些附着在刀兵之上的记忆的。 换句话来说,起码他自己的磨刀,肯定不会让兵刃失忆。 “也就是说,不是磨刀本身的问题。” 杜乘锋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那么,既然磨刀这个过程本身没问题,那双方唯一的区分,也就是手法的不同了。 很明显,柳清云寻找的那个研磨匠师,所使用的手法与杜乘锋自己完全不同,这也直接导致了双方所打磨出来的兵刃,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杜乘锋愈发地不解了。 于是,他将这柄断马放在了月光之下。 的确,对于被研磨的那段记忆,这柄断马的确是失忆了,但每一次研磨,终究会在刀身上留下痕迹。 而现在,杜乘锋要做的,就是透过这柄长刀上所留下的研磨痕迹,去反向感受,当初那个研磨师所用的手法。 这份感受极其细微,甚至微不可查,也只有在这寂静的午夜时分,才能够琢磨得到。 而在手掌轻抚刀刃的过程中,杜乘锋的脑海中隐约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碗墨汁,还有一方砚台。 第31章 另一种磨刀方式 墨汁和砚台,这也能拿来磨刀? 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这两样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跟刀沾边,可就在杜乘锋迷惑的时候,却有一只老迈的手掌,将这柄断马长刀拿了起来。 老迈的手掌抚过刀刃,一如杜乘锋刚刚做过的。 而在经过了这最初的感受之后,便有一支毛笔点在了刀身之上。 墨迹在刀身之上晕开,苍老的手掌笔走龙蛇,整把刀上很快便被写满了文字,竟是一本劝人向学的经典。 而在这之后,这柄断马长刀,便被放在了砚台之上。 而窗外,也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读书的有幼童,有少年,有青年,甚至老人都有,声音杂乱无章,却又整齐划一,而伴随着这份朗读,砚台上那柄正被不断打磨的断马长刀,也渐渐少了几分肃杀之气,多了几分书卷墨香。 这把刀,居然也在跟着读书。 这一刻,杜乘锋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用力的一抓,那本就薄弱的感知也随之变得更为模糊了——好在画面彻底消散之前,杜乘锋终于还是看清了这次磨刀的最后工序。 那就是用书卷擦去刀身墨迹,再对这柄断马长刀深施一礼。 “……这也行?”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直响。 倒不是说刚才的感知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什么压力,只是因为刚刚感知到的东西实在是过于抽象。 虽然那些画面他大概都能看明白,可放到磨刀这方面,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也就是说,用墨汁代替了浸润磨刀石的水,然后用砚台代替了磨刀石?” 顺着自己磨刀的经验,杜乘锋尝试理解了一下。 不过杜乘锋的理解也只能到这里了,至于其他的,不管是写在刀身上的文字,还是窗外的读书声,亦或者最后那深施一礼,都属于他不太能理解的范畴。 杜乘锋大概能猜出,这或许是某种磨刀的工序,但是为什么要用这么行为艺术的方式来磨刀,他就猜不出来了。 所以,他决定亲自试试。 “我应该买了毛笔了吧……”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杜乘锋终于从某个箱子的最底层,找出了平时根本用不着的笔墨纸砚。 研得了墨,掭饱了笔,杜乘锋就准备先进行第一道工序,也就是写字——至于要写什么字,他却是不记得了,主要是刚才他感知到的那篇劝学,和他印象里的劝学内容上差距挺大,更何况别说这篇被他草草略过去的劝学了,就算记忆中的劝学篇,他也是背不过的。 所以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杜乘锋决定还是随便先写点什么。 然后他便拿起了手边那把,厚重大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他那狗爬的字体,真没办法在相对纤长的断马长刀上写多少字,而眼下在他手边,也就是这柄刀身相对宽大的双手战刀能让他多写上几笔了。 “所以说,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厚重的大刀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倒是看不出什么厌烦。 而杜乘锋,也开始了他的题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就先试试笔!着什么急!” 眼看着手中大刀就要砸在脚面上,杜乘锋连忙用抹布拭去了墨迹,随后又换了几句上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一次,手中的厚重大刀就没有砸在脚面上了,而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仿佛对这两句题字颇为满意。 第一个步骤凑活着完成了,杜乘锋也就开始准备起第二个步骤,读书声他是做不到的,主要也没那么多人,虽说他也不是不能把杨家人都叫过来念书,但是大半夜的多少还是有点太没公德了。 片刻的迟疑之后,杜乘锋决定还是自己先念两句试试。 反正只是尝试,步骤缩水一下可能也无所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边念诵着这一首他为数不多还能算背得过的侠客行,杜乘锋一边打磨着手中的厚重大刀。 说起来,这把刀还真要磨一下了,虽说前不久他才刚磨了这把刀,可在那之后他又连着砍了两百多个胡人。就算那一式庖丁解猪能够让刀刃在骨缝间游走,从而最大化的保护刀刃,但连斩两百余人,刀身之上也难免会有些微不可查的暗伤。 而在这一番研磨的过程中,杜乘锋竟隐约感觉到,刀刃上那些微不可查的暗伤,正在被逐渐修复。 这不禁让杜乘锋一愣,眼下的情况多少有些超出他的常识了,毕竟众所周知,刀刃这玩意都是越磨越薄的,而所谓的打磨刃口,说白了就是将旧的那层刃口磨掉,露出新的刃口来。 正如人都会生老病死一样,刀这东西,也往往都有着自己的极限。当钢口被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当整把刀已经不能再继续磨下去的时候,一把刀,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当然,人遇到生老病死,还可以通过照方抓药,又或者温补调养,来让自己熬过这场死劫。可问题是,钢铁打造的刀,能这样做吗? “能!居然真的能!” 越是磨下去,杜乘锋越是心惊。 明明磨刀的过程是对于钢口的消耗,可眼下手中这柄厚重大刀却仿佛得到了某种温养,不止那些卷刃崩口都已经恢复了原样,就连刃口本身,似乎都变得更加锋利起来。 拿起大刀,杜乘锋轻轻试了下刃口。 他的手指甚至都还没蹭到刀刃上,就已经渗出了一道血痕。 “然后就是最后的步骤了吧……” 虽然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但杜乘锋还是开始回忆起刚刚那一套流程,准备收尾。 要用书卷擦刀的话……这个他却是没有的,乡间集市上又怎么可能买得到书本这种贵重物品。倒是后面那个行礼他能做到,可是看了看手中的大刀之后,杜乘锋却总感觉,这把跟自己之间已然知根知底的大刀,根本不需要他行什么礼。 与之相反,他总觉得,眼下这把大刀需要的,其实是酒。 第32章 酒不醉人 杜乘锋自己是极少喝酒的。 原因无他,喝酒头痛,并且醉了之后,也会误事。比起醉酒之后的放浪形骸,他还是更喜欢平和的放松。 比如看两本书,喝一杯茶,这种闲暇之间的消遣,才是他更习惯的事情。 所以在准备家当的时候,杜乘锋也没把酒这个东西算进去,如果一定要来点带酒精度的东西,那也就只有厨房里做菜用的料酒了。 很显然,手中的大刀需要的,可不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于是,哪怕眼下已经是三更半夜,杜乘锋也不得不出了门去,一路直奔李木匠家。 “老哥哥,开开门,兄弟这有事需要帮忙。” “是杜兄弟?这是怎么了?” 虽然还有些睡眼惺忪,但在听清了是杜乘锋的声音之后,李木匠还是火急火燎的跑出来开了门。 眼看着面前拉开大门的李木匠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杜乘锋心中就愈发地过意不去了,不过来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把事办了。 而在听完了杜乘锋的需求之后,着急忙慌的李木匠这才放松下来。 “原来是借酒啊,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杜兄弟真要用酒的话,跟那杨家人说一声不就好了?” 这倒不是李木匠有意推辞,而是酒之间确实也存在差距。就像李木匠这里,作为平头百姓,他那点收入也只能屯一些便宜酒,平日里没事来两盅解解馋。可换成蓟州杨氏的窖藏,就算到不了顶尖的那些宫廷玉液的程度,那也是远比百姓们喝得便宜酒要好了太多太多。 既然需要用酒,那肯定是要用好久才行,这种喝了都会头疼的便宜酒,还是太…… “不一样的,老哥哥,不一样。” 面对着李木匠的疑惑,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找杨家要酒,他也曾想过,毕竟他如今想要让那杨氏做些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他总感觉,别说是杨家的窖藏美酒了,就算换成真正的宫廷玉液,恐怕也抵不上眼下李木匠递过来的这几壶散白。 酒的好坏,杜乘锋品不出,但他却清楚,这几壶散白,是这位老哥哥大半夜觉都不睡,当场给自己翻出来的。 “多谢老哥哥!兄弟这就先去了!” 深吸一口气,无以言表的杜乘锋只得一个抱拳,拎着酒壶就要迈步往外走。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李木匠,却一路跟了出来。 “杜兄弟你这大半夜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喝就喝热闹点!”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哑然,合着他这边过来借酒的事,被这位老哥哥误以为自己是要借酒消愁了。 倒也难怪李木匠会这么想,主要也是杜乘锋这边确实是心里压着事情的,死亡的阴影还徘徊在他的头上,天知道那个叫纥奚青的怪物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天知道他能不能在那一场生死对决中活下来。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份藏在心里的压力,甚至都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刻,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之前打磨那柄断马长刀时候的记忆,那个叫柳清云的刀客就是这样,虽然嘴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在与剑客崔远决斗之前,仍旧还是选择跑去将手中刀磨了一遍,来确保万无一失。 的确,这可以看成谋定而后动,是准备充足的象征,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柳清云心里没底的体现。 因为心底还存在压力,因为潜意识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会寄希望于外物,才会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来抓住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即便那份安全感,是如此的虚幻。 “看来现在的我,距离那种真正的天才,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想到这里,杜乘锋自己便忍不住先开了壶酒,灌了一口。 饮酒误事,喝酒伤身,但些许小酌,也确实能让他紧绷的精神稍微放松片刻。 虽然只是便宜酒,但也让杜乘锋有了些精神,于是借着酒劲,杜乘锋干脆又去炒了两个下酒菜,和李木匠在小院中边喝边聊。 明月光之下,酒桌之前,一人,一刀,一知己。 杜乘锋突然觉得,自己眼下的生活,好像也还行。 “原来杜兄弟你要酒来,是用来磨刀啊。” 眼看得杜乘锋取了壶酒,却全都浇在了大刀上,李木匠便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想岔了。 不过这一次,看着面前那柄凶煞的大刀,李木匠却莫名的没了什么畏惧。 虽说上一次面对这把大刀的时候,他也站出来过就是了,不过那时候的他更多是相信面前这位杜兄弟不是坏人,不会抡起大刀来砍杀自己——至于这把杀戮众多的大刀,他却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也正是因为对这把大刀的畏惧,他甚至一度不敢经常过来串门。 可现在,李木匠却总觉得,在浇了一壶酒上去之后,这把大刀,好像突然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就像是整把刀,都在这一刻睡了过去一样。 就连刀锋上的凛冽煞气也变得柔和起来,但这份柔和却并非是煞气消散,李木匠总感觉,这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酝酿着某种更加危险的东西。 为了压下这份面对危险的紧张感,李木匠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然后他就趴在桌子上了。 李木匠本身就是二两的量,两杯对他来说已经算狂饮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因此也还强撑着没有就这么睡过去。 “那个……杜兄弟。” 酒过三巡,李木匠话语之间也放开了许多。 “你的担心,我也是知道的,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觉得胡人会打过来,但你如果真有这样的担忧,那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呢?” “找谁?杨家人吗?” 杜乘锋不禁摇头失笑。 指望这蓟州杨氏,还不如指望他自己多提升一下力量,毕竟这种非人级别的战斗,普通人根本没资格介入。 甚至来说,这些普通人的介入,反倒是有可能让纥奚青变得更强。 毕竟那杀人就能变强的道理,本就是纥奚青发现的,那个恐怖的男人甚至已经开始将这种办法推广到麾下的士卒身上,到时候如果双方真的对上,这杨家堡的人不止帮不上什么,甚至会反过来成为纥奚青变强的食粮。 所以,能够迎接这场战斗的,只有他自己,也只能是他自己。 至于旁人的话,却是…… “杨家人不行的话,你去找刘都督啊。” 就在杜乘锋正准备继续喝酒的时候,李木匠却开口了。 “刘都督统领蓟州这么久,他肯定有办法对付那些胡人。” 第33章 刘都督 统领蓟州的刘都督,杜乘锋倒是知道这个人。 和之前那个作为知名刀客的柳清云一样,刘都督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充当人们聊天时候的背景板,只不过作为统领整个蓟州的大人物,刘都督的地位可是比柳清云高了太多。 这一点从柳清云的生活中也能看出来,他或许言谈之间会聊到刘都督,但却从未真正见到过刘都督本人。 说到底,再出名的刀客也只是刀客,想要进入都督府,那终究还是差了太多。 但柳清云做不到,不代表杜乘锋做不到。 毕竟在磨刀的过程中,他已经了解到了,这次胡人南下,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劫掠,而是由草原深处的可汗所发起的,由青羊部作为先锋军的全面战争。这些在漠北苦寒中活下性命来的草原勇士,为了夺取南方的温暖土地,会不惜一切代价,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青羊部却偏偏出现了纥奚青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短板的恐怖将领。 毫无疑问,这是极为重要的军情,如果将这份情报交给那刘都督,说不定对方还真可以提前排兵布阵,设下埋伏,给那纥奚玄,乃至于其背后的青羊部,都来上一场迎头痛击。 然而这想法虽然好,但真正实践起来,杜乘锋却还是觉得,自己会遇到不少困难。 比如,像现在这样。 “什么?你说胡人要打过来了?” 就在第二天杜乘锋难得起了个大早,一路赶到蓟镇都督府之后,守在门口的兵丁却把他拦了下来。 “好了,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刘都督回头会派兵去救你们的。” 很显然,门口的守卫完全没把杜乘锋的话当一回事,至于原因,则是因为类似的情报实在是太多了——蓟州地处边境,北边就是草原,而像是草原人南下劫掠这种事,每年就算没有一千,也足有几百起。十几个胡人骑上马就敢跑过来抢东西,反正没什么家当的他们只剩烂命一条,面对这种层出不穷的袭扰,都督府这边就算再怎么派兵支援,也赶不上胡人抢掠的速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蓟州的一些村子里才会出现杨氏一族那样的强人,毕竟如果大伙不搞这种结寨自保的行为,光指着都督府这边派兵救命,那么等这些士卒到了,大伙也都已经死在地上了。 不过在下辖的各处村镇结寨自保之后,都督府这边反倒是闲了下来,除非有情报能够确认是胡人大军压境,不然都督府这边也乐于让杨家堡这样的村镇自行组织抵抗,也好为都督府这边减轻一些负担。 好在,杜乘锋这一次真的把确切的情报,带了过来。 “这是前不久袭击杨家堡的胡人将领,青羊部的纥奚玄所留下的斧头。”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将包在斧刃上的粗布解开。 “我是磨刀的,所以能在这把斧头上得到情报,把它拿去给你们的研磨匠师看,会有人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 仅仅只是看了那斧头一眼,守在都督府门前的两个兵丁就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而在杜乘风递过斧头之后,这两个守卫,更是连接都不敢接。 身为士卒的他们常年接触兵刃,又哪里看不出,这柄大斧到底意味着何等的危险。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这就进去禀报!” 两个兵丁逃也似的冲进了都督府,这不禁让杜乘锋一阵皱眉。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刘都督既然统领着作为边境的蓟镇,必然是一个铁血悍将,这样的人物,其手下的士卒,自然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可起码就他眼下看到的情况,这两个守在都督府门前的兵丁,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家丁模样,甚至连区区一把大斧都能把他们吓得狼狈逃窜。 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些,甚至都不如李木匠,要知道昨天晚上李木匠喝醉了酒之后都还问过他,能不能把这把斧头也浇一遍酒,好拿回去砍伐木头。 这么看来,都督府这边很可能是指望不上了。如果那刘都督麾下的士卒都是这个水平,那很难说这些人集结起来之后,到底是能算作战力,还是会被算作那纥奚青提升实力的资粮。 而两个兵丁带回来的消息,也让杜乘锋愈发地摇头。 刘都督不在府里,研磨匠师也一样,根据这两个兵丁的说法,他们一大早就骑马出去了。 很难说这到底是真事,还是两个兵丁故意拿来搪塞他的托辞,不过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见不到那刘都督,杜乘锋这边便也没了继续待在蓟镇的兴致。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像那柳清云一样,将希望寄托在其他方面,最后殒命,还不如先用最近习得的那些办法打磨自己。 虽说不一定能赢就是了,但就算死,或许也能战死得壮烈一些。 于是,牵马出了蓟镇,杜乘锋便翻身上马,一路返回杨家堡。 可刚回到自己那处小院的时候,杜乘锋却突然看到,那杨家堡负责主事的老头杨玄,此刻却正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 “又有什么事?” 杜乘锋翻身下马,一脸疑惑。 “你这是又给我带新刀来了吗?” “不是新刀,是旧刀……哎也不对,壮士,还是先借一步说话。” 只见那杨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将杜乘锋拉到了一边。 而杜乘锋,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确实是旧刀的事情,就是昨天那一柄断马长刀的事情。之前那柳清云在决斗中被一剑杀死之后,杨玄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在那柳清云的家人手里购入了这柄断马长刀,拿到了杜乘锋这边。 杜乘锋收获了兵刃和磨刀的机会,蓟州杨氏也收获了杜乘锋的友谊,这本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我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都督府的研磨匠师,居然也看上了那把断马长刀。” 说到这里,老迈的杨玄不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那可是都督府的研磨匠师,这……” “也就是说,你想让我给你出面对吧?” 杜乘锋马上便听出了杨玄话语之间的弦外之音,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厌烦的感觉。 反正他一直以来也是独自磨刀,正是想要和同行交流的时候,眼下因为这把断马长刀,他倒是正好有了这个机会。 “你约个时间吧,我去跟他聊聊。” “不用约时间了。” 杨玄尴尬的笑了笑,抬手一指身旁的小院。 “他们已经来了,现在就在院子里。” 第34章 招揽 在杨玄的引荐之下,回到院中的杜乘锋也见到了那个王姓的研磨匠师,和专程赶来的刘都督。 和杜乘锋想象的不同,不管是刘都督还是那个姓王的研磨匠师,身上都几乎看不出什么军旅气质。虽然两人都佩了剑,但只看他们宽袍大袖的样子,比起武将,他们明显更像是手捧书卷的文人。 白净的脸上挂着五绺清须,这明显是精心修饰过的,双方间隔三步之远,杜乘锋都能隐约闻到一股淡雅香气。 自己的院子自己知道,这香气显然不是他这边的。 如此破旧的小院,对于这两个风度翩翩如谪仙的人来说自然是格格不入的,不过二人倒也没有过多介意,只是往那里一坐,便让小半个屋子都显得蓬荜生辉。 这不禁让杜乘锋和杨玄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 和眼前这两位一眼就能看出显贵的人比起来,他们眼下的穿着打扮却是没法看了,杨玄还好,拄着拐杖的老迈样子,好歹也能算个乡间农户,而套了一身旧袍子的杜乘锋,干脆一眼就是个流民。 只看穿着打扮,他们两个与这两位贵人之间,便已经泾渭分明。 “你就是杜乘锋?我听过你。”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暗自皱眉的时候,那刘都督却开口了。 “你会磨刀?” “对。” 杜乘锋轻轻点头,不卑不亢。 刘都督会知道他的事情,杜乘锋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杨家人之前就在帮他收购兵器,宣扬名声,好让更多的蓟州刀客过来找他磨刀,那统领整个蓟州的刘都督,没理由会对他一无所知。 那么这刘都督亲自前来,难道是为了招揽? “你既然有研磨兵刃的本事,那要不要来我的帐下听令?” 就在杜乘锋想到这里的时候,面前的刘都督果然开口了。 但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依托蓟州都督府,他的确能够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但这次的会面总让杜乘锋觉得隐隐有些不适。虽然那刘都督确实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说话做派也令人如沐春风,可杜乘锋还是隐隐察觉到了,那份微不可查的疏离感。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就还是别进一家门了。 毕竟比起一个高明的对手来说,一个配合不好的队友,所造成的后果往往会更为严重。 “刘都督说笑了,军中不是已经有研磨匠师了吗?我这点微末手艺还差得远,就不去大营里添乱了。” 嘴上谦虚着,杜乘锋却已经将这件事推了出去,反正蓟镇兵丁的水平他也已经有所了解了,这场战争注定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而那刘都督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顺着杜乘锋的话头,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聊到研磨匠师了,那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一是为了让你去军中效力,二,则是为了那柄断马长刀。” 说到这里,刘都督抬手示意,那王姓研磨匠师便走上前来,开始述说缘由。 原来那柄五尺长刀,本为军器尺寸,民间私人不得持有,但原刀主柳清云清剿马贼有功,又爱刀心切,都督府这边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算是对柳清云清剿马贼的一份嘉奖——可现在柳清云既然死了,那这柄已经能被算作军器的断马长刀,自然也不能再继续流落民间。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个人私事。” 这样说着,那王姓研磨匠师便对着南方拱了拱手。 “那柳清云还在世的时候,曾专程前往兖州,请吾师阮山涛研磨过这柄长刀,由于涉及到师承秘辛,此刀不可外传,还请壮士割爱。” “嗯……” 杜乘锋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师承秘辛,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他研磨匠师通过刀上的研磨痕迹,从而反向破译研磨手法? 那他只能说这个姓王的同行所担心的东西,确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自己就已经把那一套念书磨刀的办法给抄了个明白——虽然受限于环境问题,他没能完全复刻就是了,不过整套流程他也是全都记住了的。 可即便这样,这把断马长刀,他依旧不能给出去。 纥奚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眼下每多一件兵刃,他就多一分战力。更何况那断马长刀和他惯用的杨氏祖传宝刀也有所不同,足有五尺的夸张长度能极大的弥补他在面对胡人骑兵纵马冲锋时的劣势。 毕竟这把刀就叫断马,这玩意针对的就是这个。 不过直接回绝的话,显然是有点不太合适的,对方都把师承抬出来了,他这边如果再说些什么回绝的话,难免有些贪图人家手艺的嫌疑。 所以在片刻的思索之后,杜乘锋干脆将那柄得自纥奚玄的大斧,拿了出来。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最近也遇上了一桩祸事……又或者说,整个蓟州很快都要面临一场祸事。”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斧头往前一推。 “你也是研磨匠师,看了这个,你也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这花纹……是草原王庭的风格。” 那王姓研磨匠师眼力倒也不差,竟一眼便看出了这柄大斧的来历。 可就在杜乘锋欣喜的以为,他们彼此之间能够互相理解的时候,那王姓研磨匠师,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跟你说的祸事有什么关系?就凭这把胡人风格的斧头?” “啊?” 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能看出什么来?” 听到杜乘锋居然这么说,姓王的研磨匠师脸色已然有些不快。 “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这边能够通过研磨兵刃,看到这柄兵刃曾经的那些经历,那么其他研磨匠师自然也是一样,大伙都没什么差别。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回事? “一派胡言!” 听到杜乘锋的自辩,姓王的研磨匠师登时连连摇头。 “我王某读圣贤书三十余载,手中经过的兵刃不知几万,倒是没听说过,还有谁能只凭锋刃缺口,就能看出这兵刃的过往经历。” 这样说着,那姓王的研磨匠师干脆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扔在了杜乘锋的面前。 “你既然说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倒是看看这把剑都历经过什么事情啊?” “我……” 看着面前那柄长剑,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用磨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说法,主要是因为面前这把剑上,压根就没有一丝煞气。 换句话来说,这把剑,压根就没杀过人。 没杀人见血,这把剑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打磨,这姓王的研磨匠师扔这么一把剑给他,才是在消遣他。 所以,要杀吗? 杜乘锋的手已然不知不觉的摸到了斧柄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是不到三步,只需要一个龙形大劈就能把这姓王的研磨匠师豁开,至于那刘都督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离,也仍旧在他的虎跃范围之内。 更何况相比他眼下这一身劲装,这两人的宽袍大袖却是不利于打斗的,真动起手来,他一息之内就可以斩下两颗人头。 而这对于他来说,仅仅只需要一个抬手…… “王先生,我看你是多少有点难为这位壮士了。” 就在腥红的血丝已经逐渐攀上杜乘锋的双眼时,刚刚许久未曾开口的刘都督却站起身子,拿起那把剑,上下打量。 “你这剑都未曾见过血,根本不需要打磨,这位壮士又怎么能磨得了呢?” “都督,是他先大言不惭的。” 姓王的研磨匠师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据理力争。 “我只是……嗬,嗬嗬嗬。” 话还没说完,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突然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大口的血沫从喉咙中涌出来,很快便将那一身宽袍大袖染得鲜红。 只因为他刚刚丢出来的那把剑,已然整个捅进了他的脖子里。 拔出长剑,刘都督任凭那研磨匠师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随后倒转剑柄,将这把染血的长剑,向着杜乘锋递了过来。 “来,壮士,这把剑已然杀人见血,现在可以磨了。” 第35章 御赐班剑 杜乘锋接过染血长剑,面无表情。 当着自己的面,一剑把手下捅死了,这是打算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单纯的精神病犯了? 杜乘锋不太清楚,不过也不太关心,虽然身为一个爱好和平,只想要过安生日子的人,他不是很乐于见到这种杀生害命的场景,但相比起他砍杀那两百多个胡人的时候,这场面多少还是有些太小了点。 “找人过来清理一下,味太冲了。” 随口吩咐了杨玄一句,杜乘锋便将这柄剑放到磨石之上,研磨起来。 清水洒在刃口上,顺着剑锋流淌而下的不止是血,还有那些久远的过往。 虽然这把剑只杀过一个人,但杜乘锋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这把剑的经历。 和其他兵刃不同,这把剑的出身可谓之豪华,手艺高超的铁匠用了上好的百炼钢,才打造出了这看似纤细却强度极高的剑身,装饰了金银的剑柄更是由数个雕工匠人不眠不休篆刻而成,当黄铜吞口被收进鲨鱼皮鞘的时候,任谁都要说这是一把了不得的好剑。 而这样的好剑,却一次被打造了上百柄。 很难想象,如此精致的利剑居然会被当成量产货来制造,不过很快,杜乘锋便也知道了缘由——原来这批宝剑,是大陈朝廷用来赏赐新晋官员的,由于朝堂之上分列文武两班,因此又称之为班剑。 说白了,这就是一批仪仗剑,主要拿来用作装饰。 虽说大陈一朝以武立国,男子皆有佩剑传统,但大多数时候,这些佩戴班剑的贵人们却是没什么拔剑机会的。毕竟就算真遇到什么危险,也有手下兵丁上去作战,又怎么可能轮得到贵人拔剑动手——因此很多贵人干脆将剑刃换成了木片,这样更为轻便,却又不失佩剑在身的英武。 但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是其中的例外。 只因为,他已经接到了调令,要被派往蓟州。 姓王的研磨匠师名叫王高承,师从兖州大贤阮山涛,年纪轻轻,便被阮山涛一封书信举荐给了朝廷——大好年纪,又马上就要食得俸禄,这王高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是谁能想到,当朝廷一纸公文发下来的时候,派给他的居然是去蓟州边境随军。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高承才知道,他这位恩师之所以隐居兖州,原来是因为当年在朝堂上得罪人太多。 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军令如山,他敢抗命就是死路一条,所以王高承也只能回了趟兖州,看看这位把自己送进火坑的恩师能不能想想办法。 可迎接王高承的,却是那老头的一顿叱骂。 “作为读书人,你不想着发愤图强,以报国恩,还敢来我这里问?” 两巴掌抽在脸上,王高承这才明白,自己这位尊师怕不是读书读魔怔了,竟觉得读书不是为了高官得坐,风流倜傥,而是为了哪里有危险就去哪里为国效力——而蓟州边境无疑是最为危险的地方,合着这个见了鬼的调令还是他这位尊师亲自点出来的。 面对这样一位好老师,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王高承也只能收拾行李,奔赴北疆。 虽然身为读书人的王高承仍旧是宽袍大袖,一副名仕做派,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敢再把剑刃换成木头的了——毕竟除了作为研磨匠师之外,那份军令还给了他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作为监军,暗自盯着蓟北统领刘都督的一举一动。 对于边军这种事情,朝堂上也没什么办法,边军太弱的话,草原人就要过来了,朝堂上没人能睡得好觉。可如果边军太强的话……朝堂之上恐怕也没人能睡得好觉。所以一直以来,朝堂之上都有着将研磨匠师外派的传统,作为除粮草供应体系之外,对边军的第二重控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职位的重要性甚至堪比后勤总管,毕竟对于前线军士们来说,手中的兵刃和碗里的饭食一样重要。吃不了饭身上没力气,而握不了刀兵的话,就算有力气也没办法杀人。把心向朝廷的研磨匠师放在边疆,那就是给朝堂上的文武两班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王高承,就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了。 边境凶险,北地苦寒,王高承只觉得自己和那些被刺配的罪人也没什么区别,好在这刘都督还是个好说话的,甚至还读过几年圣贤书,平日里一副名仕做派,说不尽的潇洒风流——而这一套也是王高承喜欢的,双方很快就有了共同语言,一时间同出同入,抵足而眠,竟成为了无话不说的知交好友。 当然,王高承心里还是记着自己那份任务的,可不管怎么看,这刘都督也跟他一样胸无大志。眼下他需要担心的却不是刘都督会对朝廷有什么威胁,而是这武备松弛的蓟州,到底还能不能顶住草原人的进攻。 好在,跟这位喜好空口谈玄刘都督一样,北面的草原人也都是些混子,平日里虽然有些冲突发生,但也只是马贼劫掠的程度,这种事简直再寻常不过了,甚至别说边疆了,就算在大陈腹地,那些山贼路匪,难道就不抢劫了吗? 所以只需要继续等下去就好,毕竟刘都督已经说了,只要他愿意在蓟北打熬一些时日,到时候一定会奏请朝廷,为他寻个可以专心研读圣贤书的清贵位子。 所谓投桃报李,刘都督如此待他,他自然也要给对方留下点东西才行。 比如,柳清云那一把断马长刀。 以王高承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柄仿照古时断马剑所锻的长刀,必然出自某个昔日的宫廷匠人之手,毕竟也只有那里的匠人,才能掌握这种真正的军器尺寸。再加上他也已经听说,这把刀曾经被自己那位见了鬼的尊师,兖州阮山涛所打磨过,那也就意味着这把刀是读过圣贤书的。 一把读过圣贤书的刀,正好配得上刘都督这样的谦谦君子。 所以这一次,王高承势在必得。 虽然这把刀据说是被一个民间的研磨匠师买了过去,但这对王高承来说却是无所谓的。整个蓟州的研磨匠师严格来说都归他管辖,他过来拿一把刀自然也不妨事。 只是那个叫杜乘锋的流民实在是有些恼人,明明他和刘都督都已经屈尊来到了杨家堡这种地方,却还不知道把刀送上来,甚至还说什么从磨刀里看到了胡人犯边……怎么可能?磨刀这种事难道不是用圣贤经典去镇压煞气吗?这个流民真的会磨刀? “你既然说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倒是看看这把剑都历经过什么事情啊?” 说着话,王高承便拔出腰间佩剑,直接扔给了对方。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高承才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钢剑太重,把剑刃换成什么木头的,不然还真让这流民有了推脱的理由。 他倒是要看看,这流民怎么敢当着他们两个清贵读书人的面,撒下这等弥天大谎。 “所以说,刘都督,我这明明是为了你好啊。” 看着钉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王高承满腔话语都被血沫憋回了喉咙里。 “我都这是为了你好啊,为什么要杀我呢?” …… 磨完了剑的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为什么要杀他,这姓王的难道还没回过味来?从这王高承刚一进蓟州,这刘都督怕不是就在演戏给他看,就算作为旁观者的杜乘锋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刘都督怕不是早就想弄死这个蠢货。 身为随军研磨匠师却整日空口谈玄,最后还觉得蓟州武备废弛是因为刘都督胸无大志,这王高承难道就不知道思考一下,自己来了蓟州之后到底有几天时间是在磨刀吗? 假意奉承想要不被掣肘,结果却迎来一个不干活的活爹,换位思考的话,杜乘锋怕是也想给这王承高来几刀。 不过这段磨剑的经历,也让杜乘锋得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面前这位刘都督,倒是没他之前想的那么废物。 “只可惜了你这位朋友,他到死都还想着把刀送给你。” 调转剑柄,杜乘锋将磨好的利剑还了回去。 班剑虽好,但这种只是用来装饰勇武的东西,他却是用不上的。 “他死前想的居然是这个吗?那确实是可惜了。” 接过长剑,刘都督轻轻摇头。 “我本还以为他是朝堂上哪位贵人派来找我麻烦的,毕竟他们一向都觉得我们这些边疆武人粗野不堪,不懂得圣贤道理……算了,回头就说他与胡人力战而死吧,这样他家里人也能有份荣耀在。” 这样说着,刘都督转头看向杜乘锋。 “可问题是,这王承高虽然死了,军中器械却还得有人负责,你看……” “不去。” 杜乘锋登时便一口回绝。 如果说在打磨班剑之前,他还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与这刘都督不是一路人,那么现在的话,他就更不想答应对方的招揽了——只因为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刘都督身上,正带着某种他很熟悉的感觉。 是了,很熟悉,类似的感觉他在那剑客崔远身上感受到过,甚至在那杨三郎身上,也隐约感受到过。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对方帐下听令的。 哪怕要当场把这刘都督活劈了。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让你来军中大营,毕竟你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听到杜乘锋一口回绝,刘都督倒也不以为意,反而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说,你愿意以民间匠师的身份,协助都督府整备军械吗?” “这……” 这一次,杜乘锋倒是听明白了。 以私人身份协助都督府整备军械,换个说法,也可以叫外包。 这一次,杜乘锋再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刘都督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36章 精神病人的思维方式 统领蓟州的刘都督有点问题。 当然,杜乘锋指的不止是脑子,而是行为上。一剑杀了王高承的行为固然解恨,可这也就意味着蓟州都督府与大陈朝堂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难道我这其实是待在一个反贼窝子里?” 杜乘锋一度有过这样的疑惑。 不过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杜乘锋便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刘都督的想法,比他预计的可能还要更疯狂点。 “胡人能打到南边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打到北边去?” 这便是刘都督在那一次交谈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同样也是作为随军研磨匠师的王高承必须死的原因——原本这刘都督是想要将一切准备都私下进行,毕竟擅启边衅可是会让蓟州招来朝堂的针对,可如果真打下点什么来,把好处拿到手里,到时候战功报上去,那朝堂上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问题也卡在这里了,王高承落地之后真就一点活都不干,整日空口谈玄,不止拖住了蓟州都督府的准备进度,甚至还一度让这刘都督以为自己事发了,是朝堂上准备收拾自己。 不过现在的话,在知道王高承只是单纯的愚蠢之后,那刘都督倒是放心了不少。 但在那刘都督离开之前,杜乘锋还是问了另一个他颇为在意的问题。 “你居然相信我的话?你真的相信我能从磨刀的过程里看到记忆吗?” 是了,这个问题从打磨那把断马长刀的时候,就一直徘徊在杜乘锋心头了。而在打磨那柄御赐班剑,感受王高承的记忆时,这份疑惑就愈发地明显了。 就算再怎么迟钝,杜乘锋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磨刀方式,恐怕和眼下这大陈一朝所流行的主流磨刀方式,有着极其重大的差别,甚至双方的思路从一开始就完全是两码事。 在这个大家都在思考如何“镇压煞气”的环境里,他这种与煞气交融的方式,简直堪称邪门外道。 当然,他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来说,他反而感觉自己的办法更方便也更好用,可涉及到跟外人交流的话…… 他那些从兵刃上得到的记忆情报,真会有人信吗? “信与不信,这重要吗?” 面对着杜乘锋的疑问,那刘都督倒是反问了回来。 “反正胡人是一定会打过来的,王高承这种废物在战事里也一定没什么用处……的确,消息是你说的,但是做决定的,还是我。” 此言一出,杜乘锋便不由得高看了这刘都督一眼。 原本在他最初的判断中,这刘都督乃至于蓟州都督府,四舍五入加起来都算是个废物。而在看了王高承的部分经历,见识到了刘都督的演技之后,他也只是将其提到了有一定能力,但还是个精神病的级别。 可现在的话,只冲这份气势,杜乘锋就隐约能感觉到。 如果那纥奚青真的打过来,这刘都督,兴许还真能成为那场战斗中的一份助力。 不过助力归助力,真要动起手来,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充足的货源。 “蓟州都督府的全部武备啊……这我真的磨得完吗?” 一想到那装满兵刃的武库,杜乘锋心中就有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些可都是曾经上阵杀过敌的老兵刃,天知道上面都带着怎样的杀伐技艺。 所以在练了几套龙虎二势,又扛着木梁跑了几圈之后,杜乘锋洗了个澡,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要完整的感受兵刃的经历,那肯定要保持精力充沛才行,在开启蓟州武库之前,杜乘锋准备先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而这场睡前的锻炼,也能让他睡的更为踏实。 这一天,杜乘锋难得调整了作息,改成了晚上睡觉。 只是,杜乘锋这里是睡踏实了。 那坞堡中的杨家人,却都睡不着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当杨玄失魂落魄的回到坞堡时,那些杨氏族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随着杨玄将事情说明,他们便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杜乘锋,居然与蓟州的刘都督搭上线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原本是想要先把那杜乘锋稳在杨家堡,随后将其研磨匠师的身份散播出去,这样各路刀客都会聚拢过来,杨家堡也很快就能兴盛起来——可是在有了刘都督这条过江强龙的参与之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杜乘锋既然答应了都督府的外包工作,自然就是要去蓟州武库磨刀了。都督府有需求,那杜乘锋也想要磨刀,两边简直是天作之合。 所以在这中间,还有他们杨家人什么事? “这……” 原本还准备捞一笔的杨氏子弟,此刻尽皆垂头丧气。 杜乘锋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是活祖宗了,那刘都督更是杨家堡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眼下两边联合起来,他们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找什么办法呢?” 就在祠堂中的众人正唉声叹气的时候,却有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倚靠一个外人?” “……三郎又在说疯话了,快把他带回去。” 杨玄甚至都不用抬头,便已经知道来的人是杨三郎了。 几个杨氏子弟站起身子,就要把杨三郎带走,起码经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大伙倒是都已经习惯了杨三郎的疯病了。 只是这一次,那杨三郎却拼命挣扎着,死活没有挪动脚步。 “我没疯!我一直都很清醒!” 拼命扒着祠堂的门框,杨三郎放声大喊着。 “把整个杨家堡的安危和未来,放在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外人身上,你们才是真疯了吧!现在那个外人要走了,要带着我杨氏祖传的宝刀一块走了,你们要怎么办?你们能怎么办?” “我们……呃?” 直到这个时候,一众杨氏族人才意识到,如果真让那杜乘锋和刘都督搭上线,去了蓟州都督府,那杨氏一族的宝刀,必然也是会被带走的。 那么杨家堡又收获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有,不止什么都没落到,甚至还把压箱底的祖传宝刀赔了出去。 这么想的话……这杨三郎说的话,好像还真是最清醒的? “那你能怎么办?” 杨玄不禁皱起了眉头,盯着杨三郎。 “刀在他手里,你能要回来吗?” “族叔,不是能不能要回来,是必须要回来。” 深吸一口气,杨三郎咬紧牙关。 “不管是用偷,用骗,用抢,还是要我低头认错,鞠躬谢罪,给他跪下磕头,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要了我这条命都无所谓。” “那是我蓟州杨氏祖传的宝刀,这把刀必须留在杨家堡。” 第37章 刀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子时三刻,月朗星稀。 看着高悬在天空中的明月,杜乘锋无语凝噎。 他发誓,自己这次真的调整了作息,甚至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他还特意白天多加了一些训练——而结果却是也如同他想的那样,一身疲惫的他洗了澡之后,简直沾枕头就着。 可即便他做好了再多的准备,也架不住有人敲门。 “谁啊!” 半夜被吵醒的杜乘锋登时就急眼了。 自己的院子自己清楚,真是李木匠这样的自己人来也用不着敲门,换句话来说,这一定是某个外人在打扰自己安静的睡眠。 只是杜乘锋没想到的是,出现在他门口的这个人,甚至连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都不一定有。 “你又来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杨三郎,杜乘锋已经有点压不住火气了。 要不干脆还是一刀攮死算了,反正这精神病扰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说那把厚重的大刀不太方便拿来用,但他眼下身上可是还挂着十七把刀子呢。 那些劫匪混混们用的攮子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武器,不过拿来收拾这杨三郎,却也正合适。 不过就在杜乘锋这边正准备拔刀,给这杨三郎来一刀的时候,面前的杨三郎,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要杀要剐都随你便!” 一边这样说着,杨三郎一边推金山倒玉柱,对着杜乘锋就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蓟州杨氏没关系,所以哪怕要了我这条命,也求你把我蓟州杨氏的祖传宝刀留下来!” “啊这……” 杜乘锋说不出话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之前这杨三郎跟他撒泼打滚的时候,他还有弄死对方的心思,眼下搞得这么正式,甚至还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他反倒是有点不好直接一刀捅下去了。 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是那种会被道德绑架的类型,只靠三两句话,就想要让他把手里最重要的战力舍出去,那多少有点把他也当成精神病了。 “刀肯定是不会给你的,自己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可要叫你家大人过来了。”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听到杜乘锋话语之间居然毫不遮掩的将他当作无知幼童,杨三郎的脸上终于带起了几分悲愤之色。 然而面对着满脸涨红的杨三郎,杜乘锋却只是点了点头。 “对,确实。” “你……” 饶是杨三郎早已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此刻也不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可没等杨三郎说出什么话来,两记耳光已然抽在了他的脸上。 “看不起你怎么了?你做的事有几件事能让人看得起的?”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直接一把揪起了杨三郎的领子。 “张嘴祖宗闭嘴祖宗,你要真这么在乎你那个祖宗,你怎么不学学你祖宗那样,自己拿把刀把威名杀出来?” “我,这,可是……” 被两巴掌抽晕的杨三郎半天说不出话来。 拿把刀?说得到轻巧,他杨氏一族的祖传宝刀都已经流落旁人,他又能去哪里拿刀? “还看!还看!” 眼见得杨三郎居然还探着头往屋里瞟,杜乘锋又是两巴掌抽在杨三郎脸上。 “那是我的刀!你看什么!再者说不过是一把杀猪刀而已,你自己是找不着吗?” 两巴掌抽完,杜乘锋便一个摔投,将杨三郎扔进了远处的黑暗里。 “好好学学你祖宗!没出息的东西!” 目送着那杨三郎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失魂落魄的离开,杜乘锋这才长出一口气。 还好,经过之前应对剑客崔远那次,他对付精神病的办法也愈发地熟练了。面对这种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正面硬碰硬多少有点恶心自己——所以与其大半夜还要在门口收拾尸体洗地,还不如干脆顺着对方走,然后把问题抛回去,这样精神病就会自己跑到一边去精神内耗,不会再冒出来招人烦了。 “时候还早,再补个觉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关上院门,继续回屋睡觉去了。 杜乘锋这边是能睡着了,那杨三郎可睡不着了。 四个巴掌抽在脸上,两颊之上是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脸上的疼痛,更令杨三郎痛苦的却是刚才的经历。 他明明已经尽力了,尽力去学着族叔杨玄的模样,去做一个成熟的人,所以他愿意去偷,去抢,去骗,甚至学着族叔的模样去鞠躬道歉,磕头谢罪,乃至于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给人杀。他本以为这样或许会有用,他本以为自己能为蓟州杨氏做点什么。 可事实却证明,他什么也做不到。 那个流民的话语还徘徊在耳边,或许他确实就是一个没出息的孬种。他不可能打的赢那个流民把刀抢回来,也不可能从那个流民手里把刀求回来,这不是跪地磕头能解决的事情,所谓的颜面毫无意义。 有水迹打湿了杨三郎的衣衫。 大雨倾盆,一如杨三郎泪流满面。 踉踉跄跄的在雨中走着,杨三郎已然认不清方向,他只知道此刻的他已然没有脸面再回去坞堡,只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判断,杨氏一族已然因他丢尽了脸面,甚至连祖传宝刀都落到了外人手中,他又怎么能回得去呢? “要不干脆找个地方,死了算了。” 万念俱灰之下,杨三郎已然准备就这么一了百了。 也就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路边有一颗,老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也就是树干长歪了,从主干上歪出一根横梁来,倒是正好能挂点绳子什么的——于是这杨三郎便解下腰带,当作上吊绳,直接给自己挂了上去。 可挂是挂上了,但人在濒死的时候却是会本能的挣扎,这甚至与勇气无关,纯粹是人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于是只听“咔嚓”一声,这杨三郎便跟半截裂开的树干,一块砸在了地上。 躺在松软的泥泞里,杨三郎不禁愈发地悔恨了,之前他拿着投矛拼命那次也是,明明是该舍生取义的时候,明明是该像个男人一样坦然赴死的时候,他却是没办法战胜自己的本能反应,甚至连死都死不成! “我,啊,啊啊啊……” 杨三郎想要仰天长啸,干哑的喉咙却已然发不出什么声音。 想他杨三郎当年也能被算成一方豪杰,现在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难道真和那个流民说的一样,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吗? “啊啊啊啊……” 跪在地上的杨三郎使劲抓着地上的泥土,仿佛这样就能抓到点什么希望。 可就是这绝望的一抓,还真给他抓到点什么。 “……嗯?” 感受着手中的触感,杨三郎下意识地站起身子。 有老旧的弯刀被他从泥泞中拔了出来。 “你怎么不学学你祖宗那样,自己拿把刀把威名杀出来?” 刚刚那个流民的话语,还徘徊在杨三郎的耳畔。 看着手中被雨水冲刷着的弯刀,杨三郎可以确信。 蓟州杨氏的先祖,还在庇佑着他的子孙。 第38章 蓟州武库 第二天早晨,杜乘锋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拉住从小院门口跑过去的李木匠,杜乘锋这才知道,那杨家坞堡昨天半夜里失火了,不知道哪个倒霉鬼打翻了灯笼,虽然人员没有什么伤亡就是了,但供奉祖宗的祠堂,却被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可是我记得,昨天晚上不是在下大雨吗?” 杜乘锋颇为不解,要知道他起夜小解的时候,也是看到了外面的大雨倾盆。 漫天大雨之下都能把祠堂给点了,天知道杨家人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如何补救,那是杨家人的事情。而今天的话,他要先去蓟镇都督府,进行自己第一天的工作。 也就是以外包服务商的身份,过去把那些库存的兵刃都打磨一遍。 一想到那些库存的兵刃,杜乘锋就是一阵心潮澎湃,要知道这可是蓟州这个四战之地的全部库存,里面不知道保存着何等惊人的技术与经验,如果将这些一切的一切,全部归纳于己身的话…… “冷静,冷静。” 深呼吸数次,杜乘锋让自己镇定下来。 毕竟他的磨刀方式比较特殊,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冷静才行。那蓟州武库的库存虽好,可万一他这边定力不够,反过来被煞气侵染,那甚至都不用等纥奚玄打过来了,整个蓟州怕不是要先被他抄家伙杀上一遍。 “至于你的话,就先继续喝酒吧。” 看了眼手边的厚重大刀,杜乘锋干脆找了个大号的酒坛子,把刀给装了进去。 这倒不是为了防止什么盗窃,毕竟眼下放眼整个蓟州,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拿得起这把刀。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这把刀喝酒还没喝够。 还要再泡个两三天,杜乘锋摸起刀柄的时候便隐约有了这个判断,虽说他也不知道一把刀泡酒里能有什么用,但既然有了这个感受,他倒也愿意试试看。 反正这把大刀,他也带不出门。 出门的话自然是要轻便一点,至于防身问题,他身上这件袍子里还装了十七把刀子来着。再加上已经融入本能的摔跤功夫,和那一身刚学的龙虎二势,杜乘锋觉得自己出门应该是遇不到什么危险的。 可谁能想到,他这才刚离开杨家堡没多远,就遇上劫道的了。 “下马!快点!把东西都留下来!” 迎面而来的枪矛直接把本就胆小的挽马吓在了原地,止步不前。 就连马上的杜乘锋,也是一愣。 蓟北之地治安不好,他以前也只是在磨刀的过程里感受到过,四舍五入约等于听说过没见过,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上午,他却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真实的蓟州本地特色。 不过在看清来人之后,杜乘锋却乐了。 只见面前这几个强盗面黄肌瘦,一看就是没吃过几顿饱饭的样子,为首的强盗直接光着腚,连裤子都没穿,而这几个人手中的枪矛,甚至连铁头都没有,纯粹就是一根削尖的木棍。 当然,杜乘锋之所以能乐出来,倒不是因为嘲笑这些强盗穿得少。 而是因为为首的那个强盗,他认识。 “你之前不是打猎的吗?” 眼看着挽马已经吓得开始哆嗦,杜乘锋干脆翻身下马。 “怎么干起这一行来了?” “你是……是你!” 为首的强盗愣了一会,紧接着便怒发冲冠。 “你还敢跟我照面!之前抢我裤子的帐还没跟你算!哥几个抄家伙!弄死他!” “嗯?你来真的啊?” 眼看着几个强盗居然真的端起枪矛冲着自己捅了过来,杜乘锋下意识地踏步上前,抬手便是一拍。 几根木矛戳在他胸前,叮当一阵乱响,却全都被袍子里的刀刃给挡了下来。 反倒是那冲得最前的强盗,被这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整个头颅都已然被砸进了腔子里。 眼见得为首的同伴瞬间矮了一个头,其余强盗不禁都惊得愣在了原地,甚至就连亲手拍出这一巴掌的杜乘锋,也愣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刚才只是沿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运动习惯,本能的将那一式“龙形大劈”之中的束展身法用了一下,可谁能想到这脊柱束展之间,竟能带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或许那创出了龙虎二势的柳清云,真的错过了一次最为重要的抉择。 “如果要继续在这个方向上走下去的话……嗯?” 就在杜乘锋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抬起手来刚准备继续打,杜乘锋这才发现,是那些强盗们逃跑了——荒山野岭这能跑到哪去?更何况跑了也没饭吃,再加上里面还有曾经见过一面的熟人,杜乘锋就更不可能让他们走了。 说到底,作为一个太平人的杜乘锋还是心善,看不得这个。 所以几次虎跃之后,那几个强盗便都被绳子串了起来,拴在马屁股后面。 好在这样的队伍在蓟镇也不算扎眼,一路进了蓟镇之后,杜乘锋倒也看到不少跟自己一样牵了一队人在走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总会有人凑上来,问他牵着的那几个两脚牲口卖不卖,要多少钱。 这种买卖人口的事情,杜乘锋自然是不会干的,于是牵着这几个人,杜乘锋便一路来到了都督府。 “他们都已经改过自新了,想要为蓟州贡献一份力量。” 杜乘锋是这么对都督府的兵丁说的。 “我听说都督府这边最近也在招人吧?” “对!确实有这回事!兵刃作坊那边正缺劳力去挖矿呢!” 几个兵丁连忙将那些强盗接了过来,一路押解,不知到哪里去了。 随后便清点了五百个大钱,递给了杜乘锋。 “做善事还有钱拿?” 掂着手中的五百个大钱,杜乘锋突然感觉,这蓟州的风土人情好像也没那么差。 为这些强盗们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好去处之后,杜乘锋便牵马进了都督府,而那刘都督却也早已在正厅中等候多时,看起来却是比杜乘锋自己还要着急一些。 “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杜乘锋颇为不解,要说他自己这边着急也正常,毕竟早一点进入武库,他就能早一点提升实力,可这刘都督着急……他又不是不过来,这一天不见,至于急成这样吗? “我早点还没吃呢,要不我们还是先……” “来不及了,赶紧跟我去武库。” 杜乘锋的面前,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刘都督,此刻脸色已然漆黑如墨。 “都是因为王高承那狗畜尸位素餐,武库里现在出大问题了。” 第39章 武库的异变 蓟州武库坐落于都督府的地下。 为了安全起见,平日里只有随军的研磨匠师,也就是军械总管,才有出入武库的资格,至于其他人,甚至连刘都督本人,都必须在得到了军械总管的许可之后,才能进入。 至于其原因,则是因为,这种武库地窖之中,曾经发生过不忍言之事。 “那是很久以前,在幽州都督府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当时还没有这一条禁令,武库也是建在地面上的。虽然武库这种地方煞气极重容易出事,但只要军械总管日常做好兵器养护,倒也不妨碍兵丁们平日里过来拿取军械,操练阵势。” 当杜乘锋问起来的时候,刘都督便也将事情的原委大概说了一下。 毕竟这也关系到,蓟州武库面临的问题。 和蓟州那个被一剑捅死的王高承不同,幽州的军械总管却是一个愿意干活的,因此平日里也一直都没什么事发生,各种兵刃都被磨得锃亮,兵丁们来拿取军械的时候,也从未有谁发生过煞气入体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军械总管一两天没来报到,也不太影响武库的正常使用。 一两天没什么事,三四天也还好,直到七八天的时候,这军械总管还没出现,幽州都督府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可就在那位统领幽州的都督打开武库,准备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一把兵刃却吸住了他的眼睛。 “然后幽州都督府就死了一半的人。” 行走在黑暗的甬道里,刘都督眉头紧皱。 “根据逃出来的人给出的说法,幽州都督已经彻底煞气入体变成了怪物,并且不止是都督府,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幽州都督甚至还一路杀了出来……那场灾难直接摧毁了整个幽州的防备,也就是因为幽州陷入大乱,那些草原人才有机会趁机出兵,把幽州划成了他们的领土。” “这……” 杜乘锋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他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这边在武库里煞气入体,把整个蓟镇都杀了呢,合着之前还真有人已经干过这种事了。那倒也难怪,进出武库需要有研磨匠师来确认一遍,毕竟相比起其他人来说,常年与煞气打交道的研磨匠师们,在面对煞气入体的时候,多少也能算更有抵抗力一点。 也就是多出了这点抵抗力,就让研磨匠师有了逃跑的机会,磨不了干脆就不磨了,大不了跑出来报个信,然后把地下武库整个封了。 毕竟这地下武库,又不止是一座。 在吸取了幽州的经验教训之后,各地的武库便都进行了改建,不止主体建筑都埋进了地下,更是分出了数十个隔间——就像杜乘锋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各地都督府也干脆把兵刃都分批存放,这样一间武库出了事之后,直接就地埋了就行,反正还有另外好几间武库可供取用。 只是这武库到底为什么会出问题,却是没人知道了。 “这不太对吧?” 杜乘锋敏锐地发现了这套说法中,一个明显的问题。 “武库里的兵刃都是打磨好的,平时封在库里,又没人拿它们出去杀人,那这刀兵煞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刘都督叹息一声。 “幽州失陷,军械总管也不知所踪,我们能拿到的情报,也只有从幽州出逃之人所录下的口供。谁也不知道这场祸事到底是怎么起来的,甚至有人说是幽州的军械总管故意为之……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朝廷便禁了各地自行对军械总管的征召,改成了由朝廷统一指派。” “嗯……” 杜乘锋点了点头。 这倒是能理解,无非就是之前王高承记忆里,朝堂对边军加强控制的一种手段。可一想到王高承那段经历,杜乘锋又觉得不对了。 那王高承自从来了蓟州之后,压根都没进过几次武库,那这蓟州的武库,又是怎么出的问题? “可能是跟幽州那次一样。” 刘都督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原本也以为,幽州失陷,是因为军械总管叛变,但是现在看来的话……可能还真冤枉他了,这件事不一定和军械总管有关,更可能是什么别的异变。” 说到这里,刘都督的脚步停了下来。 “好了,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不是研磨匠师,再往前走的话恐怕会出事情……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应该是前面的甲字七号库,磨不了就赶紧出来,我好叫人把这个武库封死。” “放心,我应该能搞定。”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杜乘锋的脸色,却也已经严肃了起来。 只因为就算隔着如此的距离,他也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浓重的刀兵煞气。 凶煞的气息弥漫在甬道之中,就连呼吸之间都隐约带了点铁锈味。 但杜乘锋却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兵刃锈蚀的气味。 而是久违的,血腥气。 “看起来是个大活啊……” 背着装了磨刀石的包裹,杜乘锋打着火把迈步向前。 越是靠近,杜乘锋越是能感受到那份浓重的煞气,那是远比他那柄厚重大刀更为浓重的气息。 要知道,他那柄大刀自杨氏传承下来,又落入他的手中,这个过程里,加起来可是杀了足足四五百号人。 而里面那个比大刀都还要更为凶煞的兵刃,又是杀了多少人? 千人?还是万人? “了不得啊,这种东西。” 杜乘锋不禁深吸一口气。 明明前方极为危险,但他反而却更为兴奋。 越是危险的兵刃,能带给他的收获,也就越大。 也就是这个时候,找到了甲字第七号库房的杜乘锋,一把便拉开了仓库大门。 然而出乎杜乘锋预料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杆兵刃上,却没有任何血腥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刀兵煞气。 甚至,都不一定杀过人。 “这……” 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杜乘锋还是循着心中的那份感受,从那些摆放刀枪剑戟的架子之上,取下了这一关兵刃。 这是一面老旧的将旗。 第4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找了块空地放下板凳,杜乘锋掂量着手中的将旗。 这杆将旗的旗杆约莫有八尺左右,通体由硬木制成,杆子头上镶着枪尖,老旧的旗面已经泛起了毛边,就连旗子上绣着的飞天火凤也已然褪去了颜色。 “还好,还好。” 杜乘锋暗自庆幸。 虽说作为纺织品的旗面,他还不知道该如何保养,但这玩意至少还有个枪尖。 有个枪尖就好办了,那这玩意就能拿来打磨。 于是在倒了点清水,润湿了磨刀石之后,杜乘锋便将整个大旗放倒下来,开始磨砺。 正所谓,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等会,前朝? “呦!” 杜乘锋不禁心里一突。 怎么着蓟州武库里还能有前朝将旗,这刘都督不会是真要反吧? 不过在接下来继续打磨之后,杜乘锋才知道,此前朝,非彼前朝。 眼下应该是大陈一朝,这段记忆杜乘锋已经从杨胖子的经历里看到了,而大陈一朝之前则是叫大虞,也就是杨胖子曾经生活的年代——而这杆将旗,却是来自于更为久远的时候。 那是大虞之前的朝代,人称大楚。 和眼下流行的排兵布阵和城防工事不同,大楚一朝,勇字当先。比起好整以暇地去与敌人接战,大楚的士卒们更乐于主动进攻,以烈火燎原之势,摧垮敌人的一切反抗。 而那个时候,冲锋最前的勇将,手中所持的便是这一面凤凰旗。 在大楚的文化中,凤凰又被称作不死鸟,正所谓“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纷其承旃兮,高翱翔之翼翼”,每个楚国人都相信,在火凤的引导之下,自己不会就这么死去,不死的凤凰鸟会引导他们的灵魂,带着他们翱翔于九天之上。 每当凤凰旗作为先锋冲入敌阵的时候,所有楚人士卒都会奋勇争先,跟随在这只不死鸟的身后,斩杀面前的一切敌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能够持有凤凰旗的将领,无一不是一骑当千的猛将。 挥动着凤凰将旗的他们永远都会冲在阵型的最前方,用自己那堪称非人的勇力为身后的士卒开辟道路。而在这些猛将老去之后,这些象征着先锋猛将的凤凰战旗便会传给军中下一个最为强大的战士,而后这些新一代的先锋猛将便会接替曾经的老将,继续出现在战场上最为危险的地方,为大楚带来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而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之下,那些执掌将旗的楚人将领,心中也燃起了烈火一般的征服欲望。 那时的蓟州还不叫蓟州,在大楚一朝,这里还被称为渔阳,而当时的渔阳守备都尉龙燕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力冠三军——按理来说,这样的猛将,一定是能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的,可这龙燕赶得不巧,偏偏赶上了一个太平时代。 那时的大楚已然从战乱之中安定下来,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各地领兵都尉也只作守备之用,不再对外征战。这对于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像龙燕这样一心想要开疆拓土的猛将,却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 毕竟这天下已经没什么其他势力可以攻打了,总不能说调转兵锋,自己打自己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龙燕的视线,转到了草原上。 渔阳地处北方边境,往草原上打正是方便,虽说那些草原人一向都逐水草而居,没有什么固定的城镇来给他攻打,但只要一路打过去,不一样也是开疆拓土? 真要打破那草原王庭,活捉单于,说不定还能封候拜将,位极人臣! “杀!” 这样想着,这龙燕便已经决定放手干了。 征发民夫,整军备战,身为领兵都尉的龙燕几乎调动了渔阳郡所有能调动的力量。而那些草原人也确实敌不过烈火燎原一般的楚军士卒,一时间被打的抱头鼠窜,畏楚军如畏猛虎。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隐藏在草原深处的漠北王庭,动了起来。 那是龙燕打得最为艰苦的一战,明明他已经极为勇猛,冲锋陷阵的样子如同猛虎下山,可那些狡猾的草原精骑却根本不与他硬碰硬,而是直接远远地绕过他的刀锋,从侧翼突入,砍杀着他身后的每一个士卒。 伴随着战斗的持续,那些能够跟随在龙燕身后的士卒们,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最终只剩下龙燕一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龙燕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么巨大的错误,他很想像旗子上的不死鸟一样,马上飞回去,飞回大楚郢都,告诉那些楚军将领们,眼下大楚所用的战法有着极大的缺陷——但一切终究已经晚了,五杆骑枪已经捅穿了他的身子,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而渔阳郡,也就此陷落。 作为战利品,这杆将旗便被留在了草原人的前军营帐中,直到后来大虞一朝收复渔阳失地,并将其改为蓟州,这杆将旗才被放入了蓟州武库之中,和其他老旧兵刃堆在一起,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谁在意这一杆老旧的将旗,毕竟少了那个扛着大旗的先锋猛将,这一面旗子也不过是一块老旧的破布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杆老旧的将旗才会一直沉睡在武库之中,落满灰尘。 “嘶……” 结束了打磨的杜乘锋,微微皱眉。 不对,刚才的感受有点问题,这杆老旧的将旗可不是在一直沉睡,起码就他刚才进入武库之前的时候,这杆将旗上所附着的凶煞气势…… “等等?” 杜乘锋突然愣了愣。 打量了一眼身旁那些陈列着刀枪剑戟的兵器架,又看了眼手中的将旗,杜乘锋心中已经有所了然。 之前他感受到的那份煞气,并非来自于这杆将旗 而是这甲字七号库房中,所有刀枪剑戟之上,那一切刀兵煞气的统合。 换句话来说,即便曾经持有这杆将旗的龙燕已经战死,但这杆将旗本身,却从未就此认输。 它还想要点齐兵马,再战一场。 一如当年冲锋陷阵之时。 第41章 战胜怪物的办法 将旗虽然有所不甘,但在杜乘锋一番打磨之后,倒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还是要经常保养库里的兵刃。” 出了甬道之后,杜乘锋便找到了刘都督,说了下注意事项。 “将旗本身没有煞气,但如果周围的兵刃多日不曾打磨……就好像你看到手下的士兵长时间不训练一样,你肯定也会想要让他们操练一下吧?” “原来如此……” 听杜乘锋说了事情原委之后,这刘都督倒也放下心来,不过马上,这刘都督却又对那一面将旗起了兴趣。 就像煞气兵刃能够让武者得到非人的力量,这杆将旗对于一个统兵将领来说,明显也是一件稀世珍宝。 如果能够用这一面旗子,来统合整支军队的煞气,那又会爆发出怎样恐怖的战力? 这样想着,这刘都督却已经走入了库房,将那一杆将旗抓了起来。 将旗入手,刘都督一双眼睛登时就变得腥红刺目。 “呦!” 吓了一跳的杜乘锋连忙将那一杆将旗抢了下来,随后抡起胳膊,对着刘都督就是两记耳光。 “还不醒来!” “汝等叛逆之贼,竟敢窃据……嗯?” 那刘都督嘴里刚准备嘟囔些什么,却被两巴掌糊在脸上,眼中腥红顿时褪去,整个人也恢复了清醒。 “我这是……抱歉。” 虽然刘都督还被那两巴掌打得有点晕头转向,但只看杜乘锋手中的那杆将旗,他也已然知道,自己刚刚到底经历了何等骇人的事件。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摸,那幽州都督府失陷的安检,却也算是有了答案。 合着那幽州军械总管确实是被冤枉的,那幽州都督在摸到将旗之后,便已经被将旗所影响,觉得自己乃是昔日楚军将领——一个楚军将领跑到大陈都督府里,那周围的确也都能算敌军,身为陷阵猛将,却身陷敌营,那自然是要出手讨逆,大杀四方。 不过,这也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蓟州武库中的凤凰将旗,是前朝收复渔阳郡的时候,顺手拿回来的。 可那幽州武库中的凤凰将旗,又是从哪里来的?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刘都督皱了皱眉头,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抱拳拱手,刘都督对着杜乘锋深施一礼。 “多谢杜先生相救,不然我蓟州今日恐怕就要像那幽州一样,生灵涂炭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别怪我抽你两个嘴巴就行。” 杜乘锋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反正刚才他一直都在全程盯着,就算这刘都督真被凤凰将旗给弄疯了,这个距离之下,也足够他把身上的十七把刀子全都攮在对方身上。 不过这刘都督倒也是个敞亮人,他这边揣了一身刀子进都督府,居然也没被搜过身。 “那是因为我也是习武有成。” 听到杜乘锋的疑问,刘都督便干脆抬手一划。 只见那青石堆砌的甬道墙壁上,竟硬是被刘都督以指力划出一道深痕。 “在我大陈一朝,能够作为都督统领一方,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要能够以大毅力驾驭凶煞兵刃。想我刘燕然习武二十余载……” “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杜乘锋一阵挠头。 “没事,如果是走了什么门路的话,不用说,我能理解。” “……刚才是意外。” 刘都督不禁老脸一红。 “那杆将旗的刀兵煞气,与我心中所想正好契合,所以心念相符之下,也难免给那将旗钻了空子……至于你说的那种走了门路的都督,往南走或许会有一些,但是这种边疆重地,必然不会有那种鱼目混珠之徒。” “……你刚才说什么?” 杜乘锋仍旧在挠着头。 “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我说边疆重地……” “不是这句,之前的。” “前面?想我刘燕然习武二十余载……” “对,就是这句。” 杜乘锋点点头,暗自记下了刘都督的名字。 刘燕然,这“燕然”二字,分明就是那草原深处,漠北王庭的所在之地。 生于蓟北,却以燕然为名,这刘都督的胸中志向,由此可见一斑。 “原来你是要问我的名字。”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这刘都督倒也反应过来。 “我名刘燕然,勒石燕然的那个燕然……当然,平日里的话,还是唤我官称,叫我刘都督就好。” “了解。” 记住了名字,杜乘锋便拿出了那一面将旗。 “至于这个的话……” “这东西……罢了。” 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将旗一眼,刘都督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宝物虽好,但却不是他能用得动的东西。 “再者说,你刚才也说了,那楚人的统兵之法虽然势如燎原,但实际操作起来,也还是有些问题。这将旗终究还是有些落后于时代了,干脆还是封回库里……不行。” 话刚出口,刘都督自己却摇了摇头。 那确实是不能现在就封回库里,毕竟这武库之所以会煞气弥漫,杜乘锋刚才也说了原因,如果真就这么把将旗封回去,那这将旗闲的没事,再在武库里练几次兵,都督府还要不要了? 于是在当晚回杨家堡的时候,杜乘锋便多了一匹战马,还有一面被厚布裹起来的战旗。 战马是刘都督送的,严格来说还算都督府的财产,只是方便杜乘锋这边来回通勤,毕竟李木匠家里借来的挽马确实也跑不快。至于那杆战旗……只能说是工作需要,真不是杜乘锋有意想要把这玩意弄回去。 毕竟比起战旗本身,杜乘锋已经拿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之前打磨战旗时所感受到的,战场经历。 “原来猛将也不是真就完全的无敌……” 骑在马上,杜乘锋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某种办法。 那个叫纥奚青的天生怪物,或许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即便对方有着非人的力量,手中还掌握着一批如狼似虎的草原精骑,并且在这个有着刀兵煞气的世界里,这份优势还会被成倍的放大。 但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大楚悍将龙燕的程度。 勇冠三军都会战死沙场,那纥奚青,一样也能。 第42章 纥奚青 是夜,草原深处,青羊部。 一顶朴素的大帐之外,有年轻人正借着月光打磨着佩刀。 在好汉如云的青羊部中,年轻人的身形算是相对瘦弱的,不仅没有那些摔跤手们的膀大腰圆,就连个头也显得比大多数勇士们矮了一点。此刻蹲在地上磨刀的样子,与其说是勇士,倒不如说像一只猴子。 可就是这样一只蹲在地上的猴子,却让身高足有九尺的壮汉都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过来吧,木尔术。” 似是察觉到了背后壮汉的拘谨,年轻人干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回头来。 “你跟我也快十年了吧?没必要这么拘谨。” “是十一年,大兄。” 明明年轻人只是平静的看了过来,这个名为木尔术的壮汉却深深的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哪怕一眼。 更不敢看那一抹映着月光的刀锋。 漠北草原的勇士们但凡需要打磨兵刃,往往都会去寻找巫师们,虽然这些巫师嘴里往往会说些疯癫的怪话,但也只有这些疯癫的巫师们,才能做到将兵刃上因杀戮而沾染的血气消磨干净。 唯独面前这个男人,会自己磨刀。 只因为他叫纥奚青。 青色是天空的颜色,而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也像天空一样无所不能。看似瘦弱的他,却是青羊部最为强壮的勇士,那看似矮小的身姿,却是青羊部最为勇猛的战士。 不是没有勇者想要挑战他,想要战胜这个据说无所不能的男人,就连木尔术也曾尝试过数次,不管是摔跤还是兵刃。 但最终结果,都是一样。 木尔术看到了天。 所以,作为曾经青羊部最为强壮的勇士,木尔术选择了追随这个男人,就像离群的野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头狼,就像苍鹰终究会翱翔在天空之中。 可是现在,这片天空,却摇摇欲坠。 “大兄,不能再等下去了。” 咬了咬牙,木尔术终究还是开口。 “巫师已经得到了启示,阿玄已经回不来了,他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大地,和他率领的勇士们一起……大兄,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马上为阿玄报仇才行。” “哦,只是这个啊,那我知道。” 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听到这里,却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磨刀去了。 看着面前浑不在意的男人,木尔术不禁急的攥起了拳头。 要知道这次死的可不是什么外人,而是纥奚青的亲弟弟。兄弟被杀,身为兄长的却迟迟不去复仇,这在草原勇士们看来,无疑是怯懦的表现。 狼群只会服从强壮的头狼,苍鹰只会徘徊在天空之上,当头狼开始变得软弱,当天空失去了那份广阔,又有谁还会愿意继续待在队伍里?谁还会愿意继续跟随这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 已经有勇士在暗自议论,说这个漠北人和南人生出的杂种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说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漠北的愚蠢和南人的怯懦。 木尔术自然是不信那套说辞的,但在此刻,看着纥奚青那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有所动摇。 连亲弟弟被杀都视若无物,不敢出兵。这个被他们以“大兄”相称的男人,真的还值得他们去尊敬,去追随吗? “所以这就是你们希望的?我现在就点兵去报仇?” 似乎是察觉到了木尔术的迷惘,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一边磨刀,一边轻声说着。 “这种事很容易,非常容易。毕竟点齐兵马,然后打出去,这种事情我们干过太多次……所以你知道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在这之后?” 木尔术被问得一愣。 满心都是复仇的他,从没想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不出的话,那我来告诉你。” 纥奚青打磨着手中的佩刀。 “我们会用一夜的时间屠了那个坞堡,然后就会发现我们已经进了蓟州都督府的口袋阵,蓟州都督刘燕然的兵马会封死我们北归的道路,让那个坞堡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坟地。” “这……” 木尔术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这……好像的确是那些南人会干出来的事情,那些南人虽然不敢与草原勇士正面交锋,但论起这些阴谋诡计,又或者设伏袭击,却是从未落过下风。 就像纥奚青所说的那样,直接打过去,迎接他们的很可能是一场必死的结局。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阿玄啊!” 双拳紧握,身高九尺的木尔术一时间虎目含泪,顿足捶胸。 “大兄,阿玄是你的弟弟没错,但他也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大帐里睡觉,一块上战场一块杀人,他甚至还给我挡过箭……大兄,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去给阿玄报仇!” “我也知道,阿玄是我的亲弟弟。”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一边将磨好的刀放到手边,用拇指试着锋刃。 锋利的刀刃只是轻轻擦过,便已经在手指上开了一道口子。 留下了刺目的红。 “那可是我的亲弟弟啊,是我当年从雪山里拼上性命才一路带出来的亲生兄弟……那些杀了他的南人,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把他们大卸八块。我要把他们的妻儿都吊在树上,我要把他们的皮全都剥光,我要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说到这里,纥奚青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我更知道,想要做到这一切,还需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大兄,你到底在等什么?” 眼见得纥奚青明明已经跟他们一样恨得发狂,却还是坚持要等,木尔术不禁咬紧牙关。 “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风吹过来。” 随手拭掉指尖的血迹,纥奚青继续磨刀。 “现在还不是时……” “大兄!大兄!” 就在这个时候,却有草原勇士纵马闯入了大营,高声呼喊着。 “漠北王庭的命令已经到了!我青羊部整军备战,三日之内准备出征!” “什……” 木尔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却发现面前的纥奚青已经倏地站起身子。 “漠北的风终于吹过来了。” 收刀还鞘,纥奚青对着骑马奔来的草原勇士摆了摆手。 “回去告诉头人,这场集结不用等我了。木尔术,过来给我披甲。” 这样说着,纥奚青露出了笑容。 如同猛兽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不用三天,今晚我们就去杀光那些南人。” 第43章 没准备的仗 是夜,蓟州都督府。 其余的地方都已经熄灭了灯光,唯独刘都督的房间还亮着灯火,偶尔有巡夜的士兵路过,也不禁感叹起刘都督的勤勉与辛劳。 但只有这个名为刘燕然的男人自己知道,但凡有选择,鬼才会想要在这个点还在忙工作。尤其是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良好的作息才能保证充足的战力,通宵熬夜简直是在自废武功。 可即便这样,刘燕然也不得不通宵劳作。 只因为那见了鬼的王高承,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太过麻烦。 由于这王高承不喜欢蓟北的杀伐兵刃,平日里只好空口谈玄,抚琴讲经,眼下蓟州驻军的兵刃汰换已然出现了严重阻塞。而刘燕然自己由于经常被王高承拉去学什么风流名仕,也耽误了不少本该处理的军务——好在这王高承终究还是死了,但这些积压的事情,却终究还是得做。 “好在,蓟北已经有了新的研磨匠师。” 笔锋一顿,刘燕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明月。 明月升空,艳色如血。 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可惜……” 叹息一声,刘燕然终究还是转回了视线。 如果没有王高承的耽搁,如果手下士卒兵甲完备,那么像这样的时节,正是点齐兵马,挥师北上的好时候。 纵马草原,剑指漠北,说不定还能像他的名字一样,勒石燕然。 可现在的话…… 还是要先处理好这些前期准备才行。 要等一等,要再等一等。 蓟州都督府,还没准备好。 …… …… 与此同时,远方的杨家堡。 坞堡之中,那些老弱妇孺们都已经睡了过去,但杨氏一族的青壮们还在努力地重建着烧毁的祠堂,可哪怕有着李木匠在一旁指点,工程进度仍旧极为缓慢。 只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各种事故。 在最开始的时候,杨氏族人还以为只是运气不好,但随着事故的越来越多,很多人便都以为这是惹怒了祖宗,被降下了惩罚。 所以即便明知彻夜劳作不一定有用,这杨氏族人也依旧在加班加点,只求让祖宗的在天之灵能看到自己的努力,从而宽恕这份祠堂被烧的罪过。 “所以三郎呢?” 抬头看着已经初具雏形的宗祠,老迈的杨玄想起了一个人。 “他又没来?” “三郎啊,他说他要练刀,要像祖宗一样凭借手中刀来杀出自己的威名。” 有杨氏族人随口应答着,话语间带着几分嘲笑。 倒不是这个人有意为之,而是那杨三郎眼下确实已经成了整个杨家堡的笑柄。不知从哪里拣了把弯刀回来,就说自己要像祖宗一样杀出威名,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们杨氏一族的先祖,可是跟随着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东征西讨,这才闯下了偌大的威名。即便今日蓟州杨氏已然式微,甚至连族中青壮都凑不够一百个,但每当说起祖先,他们还是会为之自豪。 这杨三郎又是什么东西,眼光不行招惹了过江强龙,甚至还弄丢了祖传宝刀,这样的货色,也配说效法祖宗? “好了好了,三郎再怎么说也是杨家人,他既然有这个心,那就随他去吧。” 叹息一声,杨玄终究还是不再去在意这些了。 哪怕那杨三郎曾经是族中最为优秀的子弟,可对于眼下的杨氏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族里的祠堂是要重新盖好的,地里那些收上来的庄稼也要处理一下,还有刘都督那边的粮草需求……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每一件都需要杨家堡全力以赴。 可这些事情,却偏偏都堆在了一起。 “风是从北边吹过来的啊……” 仰望着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杨玄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只希望,那些胡人不要赶在这个时候过来。 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毕竟杨家堡,还没准备好。 …… …… …… 午夜时分,小院中的杜乘锋还在进行着睡前的锻炼。 扛原木,靠大树,庖丁解猪,龙虎二势,每次睡前,杜乘锋都会将自己所掌握的作战技术都习练一遍。至于刺红术和博客摔跤,更是已经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中,成为了他的日常本能。 走在路上,有行人经过,他第一眼就会瞄准对方要害,紧接着就会判断出对方的体态和重心,虽然李木匠在被这种眼神盯着的时候,一直说自己不舒服,但对于杜乘锋来说,这种训练却是卓有成效的。 但是,还不够。 想要战胜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只靠现在的积累还是不够。 他还需要再强,还需要更强,还需要更强才行。 好在刘都督那边的路线已经走通了,整个蓟州的全部武库已然随便他打磨,刘都督能够得到兵刃,他这边能够得到煞气中附着的记忆,这无疑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更何况,在那一杆将旗之上,他也已经领悟到了,对抗纥奚青的办法。 “马上就要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准备好了。” 一想到这里,杜乘锋便攥紧了拳头。 杜乘锋不是没想过逃跑,不是没想过躲得远远的,毕竟李木匠也曾说过,只要他往南逃,一直逃到大陈腹地,那纥奚青就算再怎么勇猛,难道能追到那边去吗? 能。 只有杜乘锋自己知道,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真的能。 那是一个已经理解了刀兵煞气的怪物,那是一个只要杀人就能升级的对手,的确,他可以选择逃跑,可他逃跑的速度,真的能比得上纥奚青的杀人速度吗? 后退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鼓起勇气,勇敢向前,才能抓住那唯一的生机。 只有现在,只有在纥奚青还没开始真正通过杀人来变强的时候,他才能有机会,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生死大敌。 “总之,先睡觉!” 习练完毕之后的杜乘锋洗了个澡,便回到了被窝里。 养精蓄锐是必须的,他白天还要再去蓟州武库打磨那些兵刃才行,他还要更强,还要变得更强,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还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说到底,对于直面纥奚青这件事,他还没准备好。 …… …… …… 第二天早晨,睡醒一觉的杜乘锋刚准备骑马赶去蓟镇,却听到了惊惶的杨家人报来的讯息。 昨夜,蓟镇城破。 青羊部前军大将纥奚青,阵斩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 第44章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 根据从蓟镇逃出来的幸存者所说,那是一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突袭战。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在酣睡的时候,雷震一般的马蹄声便响起了,紧接着便是大批甲士冲入了镇子中,这些抡着弯刀和骨朵的甲士们双目猩红,见人就杀,只是片刻的时间,整个蓟镇外围便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 和以往的战争完全不同,这一次,这些草原胡人,没想过留任何活口。 部分从睡梦中惊醒的蓟镇居民侥幸逃进了城里,毕竟一直以来只要遇到战争,他们都是这么做的。有高大的城墙在,有蓟州都督府的守军在,那些胡人一时半会打不进来的。 等到狼烟升起,援军到来,这些胡人畏惧援军兵锋,也就该四散而去了。 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那些打进蓟镇的胡人们,哪怕看到狼烟升起,也没有任何散去的意思,反倒是一名披甲的胡将骑着马,越过一众双目猩红的甲士,走了出来。 “只有这样吗?” 那个身形明显比其他草原甲士更为瘦削的胡将,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坚城,还有那厚重的,早已被彻底封死的城门。 “你们南人,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根据当时城头上的守军所说,他们看到了血光。 明明那个披甲胡人只是对着城门挥动佩刀,腥红的血光便撕碎了城门。 面对着已经成为非人的怪物,所谓城防毫无意义。 战争刚开始,便已经进入了惨烈的城中巷战,即便守城的兵丁已经拼死抵抗,可这仓促之下组织起来的防御,却根本挡不住那些双目腥红的草原甲士。 昏暗的城中,这些草原甲士的双眼如同一团团鬼火一般,所过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在这片血雨即将成为惊涛骇浪之前,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终于率领其亲卫列阵而出。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杨家堡的坞堡之中,那个从蓟镇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此刻已然四肢颤抖,口吐白沫。 整个人,却是就这么被脑海中的恐怖场面,给当场吓死过去。 合上这个幸存者的双眼,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虽然这幸存者最终还是没能生还,但至少在最后的关头,还是将最重要的那份情报说了出来。 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只和刘都督拼了一刀。 一刀之下,剑断人亡。 “还真是……” 杜乘锋暗自攥紧了拳头。 什么计划,什么办法,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所有的计划都是狗屁,对手根本不会蠢到按着他的想法来,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就在他这边还以为,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寻仇的时候,对方却选择在这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间点,率兵突袭蓟州都督府。 城池之外的那一场杀戮,已然让那纥奚青完成了煞气入体的初步过程……不,甚至早在还未出兵之前,那纥奚青很可能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而在出兵之后,纥奚青也没有选择袭击杨家堡这种会打草惊蛇的地方,来报复亲弟弟被杀的血仇,而是理智的选择了对蓟州都督府全力以赴,力求一锤定音。 杨家堡出事,蓟州都督府还能派兵支援,可蓟州都督府连同整个蓟镇一起陷落……这杨家堡,又能干得了什么? “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杜乘锋的身侧,老迈的杨玄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 蓟镇失陷,杨家堡向南的路线便已经被整个切断,此刻的杨氏族人就算想逃,也是逃不掉了。 不出手则以,出手则动如雷霆。 这一刻,杜乘锋和杨家堡的众人,终于都意识到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杀局。 那是令人绝望的强横。 “壮士,你……” 老迈的杨玄才抬起头,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卡住了。 原本他还想要把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杨家堡最强的战力之上,可马上他却又想起,他们眼下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虽然很强,但是他真的能在那种级别的怪物之下,保住杨家堡吗? “壮士,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咬了咬牙,杨玄挣扎着站起了身子。 “我们现在就装好大车,把所有人都叫上,去西边,我们绕过蓟镇,只要逃得够快,我们总是能活下去的……壮士,壮士?壮士你这是去哪?” “回去休息。” 向着小院的方向走去,杜乘锋头也不回。 “我就不走了,你们帮我把我那老哥哥一家带上就好……多照顾他点,别让他们死了。” “那你呢?” 杨玄一时间有些呆愣,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名为杜乘锋的男人。 明明在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虽说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但不管是平日里说话的和善样子,还是那无欲无求的温吞性子,都只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普通人——要知道前去挑战的杨三郎甚至都没被杀死,足以见得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压根就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草莽英雄。 可现在,这个男人,却选择了留下来。 选择去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保重。”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杨玄终究还是深鞠一躬。 既然对方已经做出了如此的选择,那他也没必要再强留对方,作为杨氏一族西行路上的保护者。 毕竟对于这位壮士,蓟州杨氏已经亏欠了太多太多。 “一定要活下来!” 抬起头的杨玄放声大喊着。 “你一定要活下来!” “会的。” 有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有缘分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罢,杜乘锋便推开了自家小院的大门。 断马长刀,古旧大斧,凤凰将旗,一件又一件兵刃被他收进了马鞍袋里。装了十七把尖刀的袍子套在了身上,甚至就连之前剑客崔远遗留的断裂剑尖也被他翻了出来,用布绑了个刀柄,纳在袖中。 怕吗?或许还是怕的。畏惧吗?或许心中还是有着畏惧的。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么多兵刃都装起来了,毕竟多一件兵刃,就能多一份安全感。 面对着这种级别的对手,说不怕,说一点畏惧都没有,那多少有点自欺欺人。 但就算再怎么怕,再怎么畏惧,也是要战斗的。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不必再退了。 “我不会死在这里,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轻轻抚摸着身边的酒缸。 “更何况,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嘭—— 束展之间,偌大的酒缸瞬间破碎。 而在这扑鼻的酒香当中,一柄厚重的双手战刀,也落入了杜乘锋的掌中。 “我相信你。” 杜乘锋的掌中,那厚重的刀刃上,倏地燃起三尺烈焰。 跃动的火光,似乎在回应着杜乘锋的话语。 它,也想杀人了。 第45章 杀人夜 蓟镇城破,三日不封刀。 说是三日,实际上仅仅一日不到,整个蓟镇便已经化为了人间地狱。兵刃劈入血肉的声音,夹杂着濒死的惨叫声,双目腥红的草原甲士穿梭在街道之中,搜寻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活人。 鲜血淌满了地面,汇成小溪。 不是没人质疑过纥奚青的命令,跟随在纥奚青身边的木尔术就曾经对此事进言,毕竟战争这种事,打的终究是钱粮,留下那些活口作为奴隶,也比就这么全都杀了要强。 “更何况,青羊部的头人们也会有意见。”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青羊部此次参与南征,可不是为了白白让勇士们消耗性命。金银珠宝,良田美地,乃至于这些南人奴隶,这才是青羊部愿意出兵的最大原因。 没有谁愿意打亏本的仗,谁都不愿意越打越穷。 可纥奚青一声令下,这些原本要被当作战利品的南人却都要被杀光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双目赤红的纥奚青脸色平静。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杀光了这些人之后,那青羊部,还敢来跟我们讨要好处?” 木尔术说不出话了。 看着那双腥红鬼火一般的眼睛,木尔术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青空一般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服从于青羊部。 青羊部只是一个跳板,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从不会屈居人下。 曾经有勇士在暗自议论,说这个漠北人和南人生出的杂种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说他的血液中流淌着漠北的愚蠢和南人的怯懦。 但这一刻,木尔术却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身上所流淌着的,分明是来自漠北的凶狠,和来自南人的狡猾。 凶猛如虎,狡猾如狐,这便是纥奚青的用兵之道。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机,这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仅仅只是亲率本部,便击破了几乎与青羊部同等体量的蓟州都督府。 那么,在麾下的战士们再一次经过了血气的洗礼,愈发地非人之后,区区青羊部,真的能抵挡得了吗? “不好说,别太得意。” 就在木尔术为自己所跟随的大将而骄傲自豪的时候,那个名为纥奚青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这次突袭之所以能成功,说白了还是因为敌明我暗,在整个蓟州都没有防备的时候,甚至在青羊部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带队过来了,然后一击破城……但凡蓟州都督府有防备,甚至来说,但凡那个刘燕然当时没有莫名其妙的状态下滑,这次战斗都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这正说明大兄有着昭昭天命。” 这并非是什么玩笑话,木尔术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毕竟能被南陈朝廷安插在边境之地,来抗衡北方的青羊部,那个叫刘燕然的南人,必然也是有着相当实力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统兵大将,却被纥奚青一刀杀了。 的确,这可以说是刘燕然因为睡眠不足状态下滑,但杀了就是杀了。 这不是天命,还有什么是天命? “不要去相信什么天命之类的东西,那些都是巫师编造出来诓骗世人的谎言。” 这样说着,纥奚青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我们是战士,木尔术,我们不需要相信什么天命,我们只需要相信自己,手里的刀。” “……大兄!” 木尔术激动地单膝跪地,任凭纥奚青将出鞘的佩刀架在他的肩上。 这便是最为诚挚的效忠了,佩刀架在肩上,只需要轻轻一挥就可以割掉木尔术的头颅——但木尔术却毫不在意,此刻就算纥奚青想要让他去死,木尔术也会毫不犹豫。 然而这神圣的效忠仪式才刚刚开始,就被突然闯入的士兵打断。 “大兄!出事了!” 有双目猩红的草原勇士仓皇地冲进了营帐。 “有南人在杀我们的勇士!已经有十五个人被杀死了!” “……所以你就这么跑过来?” 纥奚青的眉头皱了皱。 “不就是蓟州的一些武人侠客之类的吗?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是啊,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木尔术也站起了身子,面色严肃。 蓟州民间武德充沛,这一点即便是草原上也是知道的。不过在他们这些草原部将看来,这些民间武人更像是蓟州都督府刻意留出的第二道防线。 平日里,这些民间武人可以对抗劫掠,保境安民,而遇到关键时候,像是现在这种蓟镇城破,这些民间武人又会变成暗地里流窜的武装力量,抓到机会就会对他们这些草原勇士痛下杀手。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如果只是青羊部的人,那遇到反抗就跑回来报信,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作为纥奚青麾下的士卒,作为用血气浇灌出来的漠北雄鹰,这些人怎么敢就这么跑回来的? “你怯战了吗?” 说着话,木尔术的大手已然掐向这个草原勇士的脖子。 “你当了逃兵?” “不是,我,不是……” 被拎在半空的草原勇士艰难的喘息着。 “我没当逃兵,是那个人,那个人,他拿着阿玄的斧头……” “嗯?” 手中的草原勇士跌落在地上,木尔术直接愣住了。 “你说……阿玄?” 木尔术不禁转头看向纥奚青。 那个杀了纥奚玄的人,居然还敢过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纥奚青却笑了起来。 “如果是阿玄的斧头,那你们打不过也很正常。毕竟那把斧头已经杀过太多的人,你们面对的东西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计算。” 虽然嘴上平静的说着,但纥奚青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血红。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正确的,这件事确实只有我能做。” 收刀还鞘,纥奚青大步走出营帐。 那一身煞气的姿态,简直如同九幽地狱之中爬出来的厉鬼。 “木尔术,给我备马……那个谁,那个拿了阿玄斧头的人,现在在哪里?” “镇子北边!营地外围!” 草原勇士抬手一指。 “那个怪物刚打进来!” 话音刚落,纥奚青却也已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还有那冲天的火光。 第46章 非人之间,亦有差距 事情比那个草原勇士所汇报的,还要更加麻烦一些。 别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但纥奚青却清楚,自己亲弟弟所持的那柄家传大斧,上面起码沾染了百来条人命。 如此丰沛的鲜血煞气,除了像他弟弟那样的,跟他一同在漠北寒风之中磨砺出来的好汉,任谁握住这柄兵刃,都会要失去理智,成为只知道杀戮的疯癫魔头。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已经血煞入脑,成为疯癫的魔头,自然不可能因为血煞的积累再疯一次。 换句话来说,那个魔头此刻杀的人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而现在,那个魔头却已经连杀十五人。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纥奚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那个怪物才行。” 而在纥奚青纵马而出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惨状,果然远超那个草原勇士所汇报上去的数量。 尸体,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原本在街上肆虐的草原甲士们此刻都已经碎了一地,和那些被残杀的镇民们混在一起。 “……等等?这不是斧头的痕迹!” 只是抬眼瞟了一下远处的尸首,纥奚青便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草原骑手的尸体,只看那倒下的姿态,其生前应该是想要使用骑枪冲锋——但却有某种长兵刃,以一个相当远的距离格开了枪尖。 紧接着,身形交错之际,战马的头颅,连同骑手的上半身,便被利刃一同斜斜的切了下来。 对于那柄家传大斧,纥奚青再为了解不过。 斧头根本无法造成这样的切口。 “不止是斧头吗……” 纥奚青心中那股不祥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 越是纵马向前,纥奚青越是皱眉,只因为地上那些草原甲士的尸身上,又出现了其他不一样的伤口。 有的像是被利刃切开,豁口光滑平整,有的又像是被乱刀捅刺,整个撕成了一团碎肉。有人像是整个被掼在了地上,脏腑整个被震得粉碎,还有人干脆就整个头颅连带着头盔,都被砸进了胸腔里。 但是最令纥奚青注意的,还是那些尸体之上的,灼烧痕迹。 这不像是普通的火,他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这让纥奚青暗自握住了腰间的佩刀刀柄。 “难道说,那个怪物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纥奚青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众所周知,手持刀兵杀戮过多,必然会血煞入体,逐渐疯癫,走向非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非人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在有意识的杀戮之下,累积了大量血煞的纥奚青,已然跨入了那个层次。 所以眼下他才会更为头痛。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才能与那种级别的怪物一较高下,至于那些同样被血煞入体的士兵……在那种已经跨入下一个阶段的怪物面前,只是普通血煞入体的程度,根本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了。 就像那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面对他那一刀的时候一样。 这是质的差距,是绝对的差距。 可现在,那个怪物却也掌握了类似的力量,跨入了与他相近的层次。 “杀起来或许会有点麻烦……” 纥奚青继续纵马向前。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柄熟悉的,家传大斧。 古旧的大斧带着凄厉的呼啸,将一名草原甲士的头颅整个劈开,连同头盔一起,紧接着便有一柄五尺长刀斜里撩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距离切开了另一个草原甲士的身子。 更多的草原甲士围了上去,血煞入体的他们早已双目猩红,成为只知道杀人夺命的嗜血魔头,但一抹炽烈的火光却拦住了他们的道路。就在这些甲士们犹豫的那一刹那,却有人影从火光中疾冲出来,转瞬间便将为首的甲士捅成了筛子。 直到现在,甚至都没人看清,那人影是怎么出的刀。 除了远远赶来的纥奚青。 “都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一眼,纥奚青便已经确认。 就是这个人,也只会是这个人。 那个杀了他弟弟的凶手,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都退下!我要亲手杀了他!” 听到纥奚青的命令,那些草原甲士们即便已经杀得双目赤红,此刻也仍旧咬牙退到了一旁。 作为纥奚青的直属部下,纥奚青就是他们的天。 “原来就是你杀了我的……嗯?” 翻身下马的纥奚青刚刚拔刀出鞘,眉头却突然一皱。 只见眼前退下的,不止是那些草原甲士们。 就连那个拎着大斧的人影,也将兵刃归鞘,向着远方一路退去。 “什……” 纥奚青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那杀死他弟弟的凶手,却已然翻身上马,一路奔向远方。 “大兄好威风!” “了不起啊!不愧是大兄!” “只是一个眼神就吓退了怪物!果然是大兄才能做到!” 眼见得刚刚还杀戮众多的凶徒,此刻却只知道仓皇逃窜,一众草原甲士们即便已经杀红了眼,此刻也不由得纷纷夸赞起纥奚青的勇武来。 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退敌,除了强大的纥奚青,还有谁能做到? “不对……不对!” 回过神来的纥奚青瞬间翻身上马。 “追!快追!一定不能让他逃了!他是正常人!他根本没疯!” “这……” 虽然没太明白这位大兄为什么突然焦急起来,但一众草原勇士们仍旧听从纥奚青的命令,找到自己的马匹,一路追赶过去。 可耽搁了这许久的时间,他们又哪里还能追得上远处那纵马奔驰的身影。 “大兄,怎么了?” 身高九尺,如同铁塔一般的木尔术也纵马赶了过来,伴在纥奚青身边。 “如果今天追不上的话,要不就算了,毕竟甲士们杀了一天,也都有些劳累了……反正那凶手的跟脚在杨家堡,他就算再怎么跑也逃不出我们的追杀……” “你说反了,木尔术。” 纥奚青脸色铁青。 “现在不是我们追杀他,是他在追杀你们。” 望着远处那一骑相隔甚远,却久久不肯离去的腥红身影,纥奚青攥紧了刀柄。 “敌暗我明……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攻破蓟州都督府的吗?” “他在用我的打法,他准备先吃了你们。” 第47章 为何而活,为何而杀 骑在马上,杜乘锋与纥奚青遥遥相望。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这位生死仇敌。 虽然在打磨那些草原胡人的兵刃时,杜乘锋已经看到纥奚青不知多少次,但直到这次亲自见面,他才意识到,那些记忆中的纥奚青,也不过只是对于这个男人的片面观察。 只有像现在这样,只有双方对上视线的时候,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这份强大。 “真强啊……” 杜乘锋不禁感叹出声。 所以当看到纥奚青又一次纵马追过来的时候,杜乘锋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拍马就跑。 虽然直接上去大战一场能显得比较勇猛,但他吃饱了撑得才会去打一个完全打不过的敌人。对强敌挥刀的确是勇气的体现,但是明知打不过还去挥刀,那只能说脑袋多少沾点问题。 于是,纥奚青追,杜乘锋就跑。 纥奚青不追了,杜乘锋这边就调转马头,又回去了。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毕竟他也放不下纥奚青。 当然,他现在肯定打不过纥奚青本人。不过除了纥奚青之外,那些普通的草原甲士,哪怕是煞气入体的草原甲士,他难道就杀不了了吗? 事实证明,还是杀得了的。 并且,已经越杀越顺手了。 还能杀更多。 他还能,杀死更多。 “还要再多,还要更多……” 马背上的杜乘锋喃喃自语着,双眼也开始逐渐泛起血红。 好在杜乘锋这边已经按捺不住,几乎就要催马上前的时候,远方的纥奚青,却已经带着手下人马撤回了蓟镇之中。 杜乘锋甚至依稀能看到,远处的纥奚青,那压抑着恨意的凶残目光。 这也让杜乘锋自己松了口气。 喜欢瞪眼那就瞪吧,反正人过不来就行——甚至来说,他还要感谢纥奚青将那些草原甲士收拢到城中的举动。 毕竟这直接让他那越来越刺骨的杀意,失去了目标。 “真是……危险。” 死死地攥紧手中的缰绳,杜乘锋长出一口气。 差一点,刚刚就只差一点,他就要压抑不住这份杀戮的欲望,直接纵马飞奔而出。 杀死那些草原甲士之后,他和手中的一众兵刃的确变得更强了,但那些煞气入体的草原甲士在被杀死之后,所反馈过来的煞气却远比普通的杀戮来得更为精纯——哪怕杜乘锋早已能做到,在磨刀时候完全不被煞气所影响,但此刻面对那些更为精纯的煞气时,也只能说勉强保持住最基本的理智,防止自己突然发疯上去送死。 那的确是送死没错,虽然他眼下确实变得更为强大,但是这份失去理智的强大,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那个怪物一样的纥奚青。 嘈杂的声音在杜乘锋的脑海中回响着,几乎一度让他发疯。 “杀上去!杀上去!你已经很强了不是吗?为什么不杀上去!” 脑海中的声音在催促着他,甚至就连杜乘锋自己都开始觉得,直接杀上去才是最为壮烈的行为。 “为什么不杀?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吗?还是说你是那种见了谁都不会杀的圣母白莲花?” 不是,不是这样的。 马背上的杜乘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颅,努力抗衡着脑海中那些声音的影响——但这个举动终究是徒劳无功,只因为这声音转而从他的心底发出。 “杨家人想要害死你,你没有杀他们不是吗?杨三郎想要刺杀你,你也没有杀他不是吗?还有集市里欺骗你的卖刀人,磨完了剑就偷袭你的剑客崔远……你谁都没杀过,你连血都不想沾,是因为什么?因为你的怯懦吗?因为你的软弱吗?” 嘶…… 头痛欲裂的杜乘锋已然翻身滚下马背,连带着马鞍袋中那一大堆兵器都散落在地上。 要杀,一定要杀,他要证明自己,要证明自己不软弱,也不怯懦,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只有杀戮才能铸就钢铁一般的意志。只有杀,杀光所有人,杀光眼前的一切,杀光所有还活着的东西,把所到之处全部都撕成碎片! “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边发出某种含混不清的,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双目腥红如两点鬼火的杜乘锋一边向着那些可以杀人的兵刃,摸了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攥住了一支熟悉的刀柄。 是那把厚重的大刀。 摩挲着掌中那份熟悉的触感,双目猩红的杜乘锋突然一愣。 “我这是……在干什么?” 杜乘锋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厚重大刀。 “你这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吗?” 只听得当啷一声,厚重的大刀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沉重的铁块砸在脚上,几乎砸裂了杜乘锋的骨头。 但也就是这份刺骨的剧痛,却让杜乘锋心中那些嘈杂的声音瞬间一滞。 虽然只是瞬间的安宁,但杜乘锋仍旧在这一刻,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是煞气入体!极其严重的煞气入体!” 只是转瞬之间,杜乘锋便已经对自己眼下的情况做出了判断。 但杜乘锋得到的也仅仅只是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而已,就在他做出这一判断的刹那,那些嘈杂的声音却再一次涌了上来,它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他羞辱,催促着他赶快去杀戮,仿佛只有鲜血和死亡,才是这世间的一切。 在那些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响之下,杜乘锋的意识,已然摇摇欲坠。 但第二次的剧痛,却从他的脚下传来。 那是刀身上燃起的烈焰,炽烈的火焰中带着浓郁的酒香,烈焰炙烤之下,杜乘锋本就受伤的脚此刻更是锥心剧痛。 这让杜乘锋下意识地捡起了大刀。 沉甸甸的大刀拎在手中,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当时的他也是这样,血腥的凶煞气息充斥着脑海,他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杀戮殆尽。 可他却没有做。 杜乘锋很想说,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安居乐业,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但甚至不用那些嘈杂的声音提醒,他自己就已经清楚,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如果只是想要安静的生活,想要安居乐业,那他逃走就好了,逃到南方去,逃到大陈腹地去,远离边疆的战火,他才能真正过上安静的日子。 可现在,他的选择却是留下来,留下来与那些草原甲士厮杀。 “你乐在其中,不是吗?” 心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那为什么不证明你自己?为什么不用血来洗刷你的耻辱!为什么不把杨家人都杀光!为什么不把杨家堡都杀光!为什么不把你见到的一切都杀光!” “因为,因为……”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而大刀上跃动的火光,仿佛也在回应着他。 “他们没有让我们出刀的资格。” 这一刻,杜乘锋似乎感觉到了,这柄大刀想要表达的东西。 没必要去争辩,也没必要去否认,说不屑也好,说傲慢也罢,这就是他们的做过的事情,是他们的一部分。 就像这柄大刀的上一任持有者,那个以虎痴作为大名的杨胖子。 行走山林的老虎,又怎么会在意些许蚊虫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杜乘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大刀。 指尖穿过火光,如同抚摸着某种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 曾经在杨胖子手中尝过了血腥滋味,又如此热衷于杀戮的大刀,这种如同猛虎一般的嗜血之物,为什么会甘心被供奉在一个边疆村子的小小祠堂里? “因为我们最终想要的,都只不过是摆烂罢了。” 这一刻,杜乘锋与手中的大刀心意相通。 他们想要的东西真的不复杂,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可以种上枣树,或者石榴树,白天的时候,可以在树荫下看看书,又或者做一些自己喜欢的活计,晚上的话,可以借着月光打磨一下刀刃,或者睡前打上两套拳。或许可以养两只猫,还可以养一只狗,如果有这样的地方,他们或许能在里面过一辈子。 “所以说,所以说啊……” 这样说着,杜乘锋挥起刀刃。 “妨碍不到我们的,那些伤不到我们的,管他们去死。” 厚重的刀刃之上,炽烈的火光猛然爆发。 “但是那些挡了我们路的,都必须死!” 嗡—— 刀刃挥洒之下,炽烈的火光烧遍三丈之内的一切。 那是刀兵煞气的力量。 同样,也是他的力量。 “我的马鞍包!”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大吼一声,连忙开始救火。 好在他刚刚那一挥的角度相对较高,他那落在地上的马鞍包很幸运的只是被火燎到,当然最幸运的还是那匹战马,居然侥幸避过了刀锋,没有被那丈许长的炽烈火刃给削掉脑袋。 “所以我这是……咦?” 将马鞍包重新挂回马背上,杜乘锋这才发现,刚刚那些催促他赶快去杀人的嘈杂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 就连他那因煞气入体而变得腥红的双眼,都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这是……”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刀,杜乘锋突然有所明悟。 “原来这就是驾驭煞气的办法吗……” 紧握刀锋,杜乘锋看着面前燃起的炽焰刀刃。 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就算这份意志再怎么坚硬如铁,也只能是能暂时保持清明,不受煞气的影响而已。 但想要真正驾驭煞气,收束那些杀戮的念头,让这份庞大的凶煞为己所用,那就必须要拥有,另一份更为重要的坚定。 那就是,为什么而杀。 “我们,已经彻底明白了。” 翻身上马,杜乘锋将大刀扛在肩上,遥望着远方的蓟镇城池。 “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杀?” 第48章 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蓟镇城楼之上,名为纥奚青的男人遥望远方。 如果换成常人过来,或许什么也看不到,但纥奚青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此刻却能清晰地看到远方那一点亮起的火光。 “果然。” 一拳打在身边的墙上,纥奚青转头看向身后的草原甲士。 “传令下去,没我命令谁都不许出城。” “这……” 草原甲士有些犹豫,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将这份命令传下去。 毕竟不许出城这个命令,在大家看来,明显是怯战的行为。 身为漠北寒风中磨砺出来的勇士,身为翱翔在天空之中的高傲雄鹰,他们又怎么能怯战呢? “这是命令!是为了让你们活命!” 两脚踹在草原甲士身上,纥奚青直接将这个传令兵赶下城头。 但很快,身高九尺的木尔术便攀上了城楼。 “大兄,兄弟们都有些意见。” 凑到纥奚青身边,木尔术压低了声音。 “之前说好三日不封刀,现在只是一天,就让兄弟们缩进城池里,这是不是有点……” 接下来的话,木尔术没有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明是大胜之势,却突然一句话就要转为固守,这算什么? 难道要说,他们这整整一支前军,被区区一个人给围在城里了? “不然呢?让你们出去送死吗?” 纥奚青闭上双眼,但眉头依旧紧皱。 在看到那一点火光的时候,他便已经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远处那个杀了他亲弟弟的怪物,确实已经踏入了他眼下的层次——不,这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怪物,只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了,对方并未因为血煞之气而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的怪物只知道无差别的杀戮眼前的一切,只会死战到底,这反而是好处理的。 可是人的话…… 人会避战,也会逃跑。 这才是最为麻烦的地方。 虽说南陈有句老话,叫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实际上的话,在草原上,一头猛兽在遇到另一头猛兽的时候,反而会刻意避开——只因为就算野兽都清楚,他们都拥有真正能够杀死彼此的能力,这样的战斗毫无意义,还不如不打。 而现在,纥奚青遇到的便是这令人尴尬的局面。 那个杀死他弟弟的凶手,的确已经踏入了他眼下的层次,同时明显也是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死仇——这一点从对方一路从杨家堡赶来蓟镇就能看出,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可就是这个与他有着生死大仇的仇敌,却完全没有和他性命相搏的意思。 对方通过突袭的方式,杀死了众多甲士,并且肉眼可见的,那个仇敌还准备杀死更多的甲士。 换做别人,或许还只是觉得这是在厮杀,在找机会与他拼命。 但对于早已踏入了这个层次的纥奚青来说,这却有着另一重意味。 “他是在捕猎,准备通过杀了你们来变得更强。” 深吸一口气,纥奚青攥住了拳头。 就像是他们对蓟州都督府做的那样。 以蓟镇居民的性命为代价,为甲士们和他自己凝聚起足够的血煞之气,然后再以绝强的姿态一击破城,阵斩蓟镇统兵都督刘燕然……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时机绝妙的袭杀,但只有纥奚青自己知道,这套战法的核心,却在于血煞之气本身。 就如同在冰天雪地之中滚起雪球,雪球便会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可现在这套战法,眼下却被别人用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杀死他亲弟弟的凶徒,也在通过杀戮他麾下的甲士来变强。并且和他原本的打法不同,对方只有孤身一人——的确,孤身一人的话,一次也杀不了多少人,可对方如果铁了心要逃跑,这些草原甲士们却也追不上。 就像是一只吸血的蚊虫,又像是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苍蝇。 但纥奚青更倾向于,将这个仇敌看作荒郊野外的狼。 野狼是一种很有耐心的动物,它会一路追踪在猎物身后,哪怕跟随几个山头,也要等到猎物失去力气,被放干最后一滴血。 “所以我让你们都回到城里来,因为眼下能对抗他的,只有我。” 说到这里,纥奚青睁开了眼睛。 “有城墙的掩护,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就会犹豫不决,又或者用南人的话来说,叫投鼠忌器……他不想现在就正面和我对上,所以不会主动攻城,只要有城墙的掩护,你们就是安全的。” “大兄,你……” 铁塔一般的木尔术,一时间羞愤难当。 作为一个战士的他从不会怯战,木尔术此刻是如此的想要杀出去,亲手杀死那个生死仇敌——但他却没办法做到这件事。要知道连无所不能的纥奚青,此刻都如此看重那个怪物,他如果出去的话,真的能打得过吗? 打不过的话,就要被杀死,就会让那个怪物的血煞之力愈发地旺盛。可不去打的话,身为战士的他,又怎能退缩? 在登上城楼之前,木尔术一度因此事而头痛欲裂。 可现在,纥奚青却给了他,第三个答案。 纥奚青选择了保护他们,保护他们这些无法与那怪物交战的弱者。 “大兄,大兄啊……” 木尔术不禁痛哭流涕。 明明是来自于这位大兄的爱护,但对于此刻的木尔术而言,却比杀了他都还要令他难过。 毕竟接受了保护,也就意味着承认了,自己的弱。 让一个战士承认自己的弱,还不如把他千刀万剐! “没事,这很正常。” 纥奚青轻轻拍着木尔术的肩膀。 “我当年刚被部族赶出来的时候,不是更弱,只是那时候没人能护着我,我还带着弟弟,所以只能自己去拼命……承认自己的弱,有些时候其实不是坏事,毕竟知道了自己的弱,才能走向真正的强。” “是,大兄。” 擦干眼泪,木尔术咬紧牙关。 是了,就像大兄说的那样,现在的他虽然明白了,在面对真正的强者时,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孱弱。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心中那变强的欲望,此刻才会无比的强烈。 一定要变强,一定要变得更强,只有变强,才能护在这位大兄的身侧。 “还好了,不算大事。” 看到木尔术恢复了坚定,纥奚青便也笑了笑。 “只要你们都守在城里,那个怪物杀不到人,他也就没有继续变强的机会。到时候我抓个时机,去一刀把那怪物杀了,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 “放心,大兄,我们都不会出……等等?” 想起了什么的木尔术突然一愣。 “大兄,你还记不记得,青羊部什么时候出兵?” “青羊部当时说三天后,现在已经过了一天……该死!” 看着远处草原的方向,纥奚青脸色铁青。 的确,他率领麾下甲士固守城中,那个怪物就会投鼠忌器,不敢强攻杀人。 但是那青羊部的士兵,就不能杀了吗? 第49章 青羊部 相比起蓟州都督府在出兵前的严密准备,草原人想要出征却是方便得多。 不过与其说是方便,倒不如说是散乱。毕竟和南陈不同,草原上没有什么严密的组织体系,几个大小头人聚到一起,这就是一个部族了。真到了要出征的时候,也就只是头人们派人骑着马,挨个去各家各户喊一嗓子而已。 而在这一声令下之后,那些骑着马挎着刀的草原勇士们就会赶往大营,聚在这些头人们的麾下,一起南下发财。 是了,发财,这才是草原勇士们愿意聚集起来的原因。 头人们可以抢到人口和地盘,草原勇士们能够抢到钱粮和奴隶,只要纵马南下,刀锋一挥,大伙就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当然,战斗就会有危险,甚至会丢掉性命,可是对于这些在漠北寒风中活下来的汉子们来说,这却是最为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烂命一条的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好失去的。此刻哪怕多抢到一点,都是赚的。 就像是被头狼所率领着的饥饿狼群一样,以刀锋作为獠牙的他们会拼命死咬面前的一切。 不过,就像漠北寒风中的狼群一样,青羊部中,也会出现几头不合群的狼。 “纥奚青已经擅自出动,把蓟镇打下来了吗?” 听着手下们传来的汇报,骑在马上的青羊部头人微微皱眉。 头人的名字叫贺赖角弧,是眼下青羊部中势力最大的头人,同样也是青羊部的实际控制者。如果说青羊部各个头人都是各自势力中的头狼,那么贺赖角弧无疑就是这群头狼中的头狼。 而眼下,身为头狼中的头狼,贺赖角弧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年轻的狼崽子在尝试挑战他的权威。 不过这种事倒也正常,既然身为头狼,那就必然会经常遇到类似的挑战。更何况这些敢于挑战头狼的年轻狼崽子,往往都是身强力壮,且富有攻击欲望的,能出现这种敢打敢拼的狼崽子,无疑是一个部族变得强盛的体现。 可唯一的问题在于,那个叫纥奚青的狼崽子,攻击欲望有些太过强盛了。 “年轻人有些太着急了啊……那蓟州的刘燕然现在怎么样了?给他跑了吗?” “头人,根据前线的回报,刘燕然被纥奚青杀了。” 传令兵恭敬地汇报着自己得到的信息。 “一个照面就杀了,刘燕然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那倒是还好。” 贺赖角弧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和那些莽撞的年轻人不同,身为草原老狼的贺赖角弧却是知道某些厉害之处的——就比如这么多年下来,漠北草原都没有往南打过去,难道只是因为那南陈城防坚固,所以不想与之硬碰吗?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打烂城防虽然困难,但对于漠北勇士们来说却并非是做不到的,实在不行,用人命去堆,也总能将那些孱弱的南人打得大败而归——但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草原老狼,贺赖角弧却知道,攻破城防,可不意味着战争就此结束。 与之相反,战争到现在才刚刚开始。 安插在边疆都督府的统兵都督,每一个都是被南陈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强者,在担任都督之前,就必须要有能够掌握血煞兵刃的坚定意志——而在这之后,只要给他们一个充足的杀人理由,他们就可以将那份凶戾的血煞之气化为己用,踏入到下一个层次当中。 如果说掌握血煞兵刃,能够带来非人的勇力,那么在进入下一个层次之后,他们甚至会得到某些,非人的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已经逐渐踏入非人的怪物,只需要杀人,就能变得更强。 面对一座坚固的城池,大军或许还能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面对一个只靠杀人就能变强的孤魂野鬼,偌大的军势反而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靶子,而那些悍勇的士卒们,也会变成滋润那个怪物的养料,让它在杀戮之中变得更凶,变得更强。 所以如果蓟镇城破,但是刘燕然却逃跑无踪,那就是最坏的局面,甚至是比不出兵都更坏的局面,只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只用杀戮就能变强的怪物,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那对整个青羊部来说都会是一场噩梦。 好在,那刘燕然终究还是死了,死的干脆。 这样,青羊部原本预备出来,用来针对这位刘都督的手段,也就可以继续藏一藏了。 或者干脆用在那个叫纥奚青的毛头小子身上。 “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种水平,那个叫纥奚青的杂种小子,倒也能算是天生英才了。” 战马上的贺赖角弧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对身侧几位头人说着。 “只是还需要敲打一下,让他明白明白,这世上的道理。” “确实。” “得敲打一下。” “年轻人还是不能太气盛。” 其他几位青羊部的头人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很明显,对于纥奚青这个自比天空的狂妄小子,这些青羊部的老人们,也早就积累了许多不满。 青羊部需要的是看家的狗,不需要白眼的狼。 “那就这样定了。那小子不是喜欢南人的文化吗?那就用南人那套不听将令的规矩,收拾一下吧。” 于是,几个头人三言两语之下,纥奚青的命运就已经被确定了。 既然蓟镇城破,那大军也就不用非得等待三天的筹备再出发了。眼下青羊部真正需要做的,反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趁着蓟镇兵力空虚的机会,吞下整个蓟州。 也正是因为如此,和原本计划不同,仅仅只是第一天的夜里,青羊部便点齐兵马,开赴蓟州。 怎么可能再等三天的时间,三天下来,足够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在蓟州吃肥了。要知道作为四战之地的蓟州人口虽说不能算多,但也不能算少。真给纥奚青杀上三天……那青羊部再想要敲打这小子,未免也要多费一番功夫。 可就在青羊部这边连夜开拔,准备给纥奚青来点“来自长辈的小小教训”时,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你是说,我们的士兵被杀了?” 中军之中,骑在战马上的贺赖角弧听到游骑传回的汇报,惊得差点揪掉胡子。 “怎么回事?难道说刘燕然其实没死?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在谎报军情?” “不,不是刘燕然……起码看起来不像。” 狼狈逃回来的草原游骑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骑满身是血的人影。 还有那一道,炽烈如火的刀光。 第50章 强大的对手是最好的老师 半个时辰前,杜乘锋正在骑马赶回杨家堡的路上。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也想蹲在蓟镇,跟那纥奚青斗智斗勇,大战个三天三夜,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 就算他意志上还想要继续打下去,但他的身体,也还是会饿的。 刀兵煞气终究不是什么万能的神奇内功,没办法凭空满足身体活动所需的消耗。甚至因为刚刚那一场掌控刀兵煞气的经历,他腹中的饥饿感反而更明显了。 所以说,饿了就要好好吃饭。 他和手中的大刀都是这么想的。 刚才他光顾着砍杀那些草原甲士了,他倒是忘了从这些甲士尸体身上搜点行军干粮出来。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就是了,尸体上拿到的军粮终究不怎么好吃,还不如回去小院里炒两个菜,好好地吃上一顿,这也能更好的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与消耗。 吃饱喝足,再踏实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就能够以更饱满的姿态,来继续他的砍杀了。 “这么想的话,如果纥奚青真派人跟过来骚扰的话,或许还真能算是个麻烦。” 想到这里,杜乘锋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眼下这套战法,也不是没有局限性的。 就像他这边可以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方式来砍杀纥奚青麾下的甲士一样,如果纥奚青真的放开手脚,一路死盯着他,让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那么就算他再能打,在这无止境的骚扰战术下,恐怕也撑不了多少天。 吃不好睡不着,就算再强的人,也会逐渐变得虚弱,甚至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 “……纥奚青应该不会这么干吧?” 马背上的杜乘锋不禁回头看了眼,确认了背后确实没有那些,会让他吃不好睡不好的追兵之后,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大刀。 “所以说,正经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了,与手中的厚重大刀,心意相通。 很显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真正能够维持战斗力的事情,反而在战斗之外。 在衣食住行,在每日的锻炼,在那些再平常不过的生活里。 “那就回去好好吃一顿,等明天我们再……嗯?” 战马才走出没多远,杜乘锋却突然一愣。 虽然刚才他已经确认了,背后没有那些来自草原的追兵,但此刻,在通往杨家堡的路上,他却看到了数名来自草原的游骑。 揉了揉眼睛,杜乘锋可以确认自己没看错。 就像他在打磨的那些弯刀骨朵时,所感受到的记忆里那样,这些只是套着简单皮甲的胡人轻骑腰挎弯刀,三五成群组成简易的阵型,人马合一的样子迅捷如风。 “果然!就知道那纥奚青还有后手!” 杜乘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确实,他都能想到应对自己的办法,那个比他还要更强的纥奚青,难道就想不到吗? 一定能想到的,那个叫纥奚青的男人一定能想到的,毕竟根据之前从蓟镇逃到杨家堡的那个幸存者所说,纥奚青是通过隔空挥刀的方式劈碎了蓟镇城门——而这也就意味着,早在他这边领悟到如何驾驭刀兵煞气之前,纥奚青就早已抵达了这个层次。 而这也就意味着,纥奚青一定也曾感受到,他刚刚想到的那些东西。 “是简单的游骑骚扰?还是说用士卒濒死的喊声来定位,然后亲自进行追杀?” 只是转瞬间,杜乘锋起码已经想到了八种不同,能够拖死自己的办法。 这不禁让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够驾驭刀兵煞气之后,就已经有了和那纥奚青一战的资格,可现在看来,这个被一众草原勇士视为青空的男人,真不愧是天生的怪物。 不声不响,就让麾下的草原游骑堵在了他的前面,纥奚青果然还是那个纥奚青。 反倒是他这边,在突破之后,对于这位生死大敌,多少还是有些傲慢了。 就在刚刚,他甚至还一度觉得,纥奚青不会这么干。 “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对手想不到,真的是……” 马背上,杜乘锋摇头失笑。 果然,和真正身经百战的勇猛悍将比起来,他这种胸无大志的普通人,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不过,倒是还好。 毕竟很多时候,一个强大的敌人,反而会是最好的老师。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纥奚青那战神一般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之中。 而杜乘锋,也已经纵马上前。 怎么做?这压根就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些想要他死的人不会给他机会,漠北的凛冽寒风更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在漠北的深山老林里,在刺骨的冰天雪地中,在敌人的扬起的刀锋之下,在被死亡扼住咽喉的时候,难道还要思考吗?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顾虑,只需要拿出勇气,只需要向前。 只需要,将一切都寄托在,手中的刀锋之中。 “杀!” 炽烈的刀光瞬间扬起。 身形交错之际,马背上那五名草原轻骑,尽皆被拦腰斩断。 半截尸身倒在地上,断口处还残留着焦热的余温。 一刀斩杀五人,杜乘锋去势不停,又是一刀,却是连远处正准备拨转马头的三名逃窜游骑,也一并斩落在地。 “既然已经对上了,那就打吧。” 翻身下马,从几个游骑身上搜了些干粮出来,杜乘锋一边嚼着这些带血的干硬饼子,一边继续纵马追杀过去。 敌人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这无疑是最坏的局面,但在杜乘锋看来,如果反过来看的话,这也是他必须经历的一重考验。 毕竟,这可是生死决战,双方必然无所不用其极。 不管是纥奚青。 还是他自己。 “可以的,你这么打是吧?” 又是一刀斩落四名草原游骑,纵马疾奔的杜乘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那声势浩大的,草原大军。 “不愧是你啊,纥奚青。” 这一刻,杜乘锋不由得开始赞叹起那纥奚青的智慧来。 就连他都没有想到,那纥奚青不声不响之间,居然已经暗自在后面埋伏了如此大军! “但是,你也别太小瞧我啊。” 这样说着,杜乘锋已然打开了手边的马鞍袋。 杀死那些直属纥奚青的甲士,能够让刀兵煞气愈发充盈。那么杀死这些埋伏在后面的伏兵,难道不是也一样吗? “或许我还应该谢谢你。” 铭刻着古老花纹的大斧从马鞍袋中被拎了出来,斧刃上雕刻着的那些古朴花纹已经隐隐泛起了凉意。 如同刺骨的漠北寒风。 “你也饿了吗?” 长柄大斧交于左手,杜乘锋看着远方的大军。 “知道我们饿了,还专门送这么一盘大菜来给我们……还真是客气啊。” 如同某些准备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一般,夜幕之下的杜乘锋杜乘锋借着昏暗天色的掩护,开始绕着越来越近的大军,谨慎的兜起了圈子。 “别急,别急。” 这样说着,锐利的斧刃已然掠过两名草原游骑的脖颈。 斗大的头颅跌落在地,断颈之处隐约结出些许霜花。 “对,就是这样,细嚼慢咽才好消化。” 一边将嘴里嚼了半天的干硬饼子吞进肚子,杜乘锋一边安抚着左手的大斧。 “我们慢慢吃。” 第51章 昔日的大恐怖 是夜,青羊部中军大帐。 随着运回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原本准备急行军赶往蓟镇的青羊部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好在就地驻扎这种行为终究是有效的,那个袭杀青羊部的凶徒终究不敢直闯大军行营。 可那凶徒虽说没有闯进来的意思,但也明显没什么离开的意思。 眼下这才刚到午夜时分,大营边缘便已经遭到了十二次袭击。那个凶徒每次都是拍马进来一通乱杀,再在大军围过去之前纵马离开,只留下那些燃烧的帐篷,还有遍地的尸骸。 那个凶徒好像没有任何其他目的,既没有想过破坏什么粮草补给,也没想过刺杀什么高级将领。 只是杀人,那个凶徒好像只是单纯为了过来杀人。 “疯了吧这是?” 如此行为,很多草原勇士都难以理解,要知道杀人太多就会被血煞之气入脑,甚至会变成除了杀戮什么都不想的疯子,所以大家平时就算有什么必须要杀生害命的时候,事后也会去找巫师来为自己恢复安宁。 毕竟他们可不是那些拥有大勇力的天生英才,谁就真敢保证自己就真的能从疯癫之中恢复过来? 可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这些草原勇士们也不得不承认,有些癫子,或许真的很能打。 “不!他是清醒的!” 中军大帐中,青羊部主事人贺赖角弧一拳打在几案上。 “那些伤口根本不是普通疯子能砍出来的!灼伤,冻伤……这已经非人力所能及!那是个已经能够驾驭煞气的高手!” “并且这恐怕还是个能够驾驭两柄血煞兵刃的,高手中的高手。” 另一个头人开口了,是同样作为青羊部一众头人之一的步鹿孤牛。 “你们谁还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高手,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 大帐中的一众头人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那段时间有些久远,但是这些头人们也都从家族的记载中看到过,那还是南方虞朝正处于末年的时候,也就是大陈一朝刚刚兴起的时候。 那个时候,漠北王庭中的首领还应该被称为单于,每一代单于都是从一众兄弟之中杀出来的,因此每一代单于都像狼一样充满了攻击性——而在发现那些南人居然打起来之后,当时那个被称为鬼头的单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于是,鬼头单于果断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点齐兵马,率军南下。 战争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顺利的,两线作战的大虞一朝在苦苦支撑之后,终究还是被打的溃不成军。可就当鬼头单于以为,这大虞覆灭之后,他可以像征服大虞一样,轻松打垮那所谓的大陈时,却发生了意外。 面对着鬼头单于号称十五万的草原大军,那新兴的所谓大陈一朝,只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一丈的恐怖大汉,背上背着十三把兵刃。 那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不过这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号称十五万的草原大军,仅有千余人逃了回去,其余人尽皆死在了那十三把兵刃的屠戮之下。 而鬼头单于本人,则是在逃亡了三天两夜之后,被斩杀于幽州襄平山下,就连脑袋都被制成了酒器,保存在南陈太庙之中。 而在后来,草原诸部也都渐渐从南人那边的传闻中知道了,当初做下这等事迹的恐怖巨汉,正是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本人。 不过草原诸部都不觉得,那个身高超过一丈的恐怖巨汉真的还能算人,他们宁可相信那是魔鬼,是漠北寒风的化身,是长生天用来惩罚草原人的使者。 而现在,原本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的故事,却摆在了大家的眼前。 “……不,不对,不对。” 贺赖角弧率先摇了摇头。 “大伙也都知道,能够驾驭一柄血煞兵刃,已经殊为不易,同时驾驭多柄血煞兵刃,血煞之气互相侵扰,即便是高手也会陷入疯癫……的确,我承认,当年南陈的太祖高皇帝是能做到,可是那种连人都不能算的怪物,多少年能出一次?” “这……” 一众头人们陷入了迟疑。 好像也确实是这回事,别的不说,光那超过一丈的恐怖身形,就已经是千年一遇了,再加上那一身本事,说是万年一遇恐怕都不过分。 而眼下距离那大陈立国,才过去多久,有两百年吗? “也就是说……” “其实作案的是两个人,又或者说,一定是两个人。” 这一刻,贺赖角弧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问题的真相。 “你们看这些尸体,灼伤的话我不认识,但是这尸体上的冻伤……你们要不要仔细看看?” “有点像是漠北的寒风,狠辣,果决,刀子一样锋利。” 有头人翻检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很快便做出了判断。 “但是这个伤口本身……这是斧头劈出来的?” “是啊,所以你数一数,真正用斧头的,有多少?” 贺赖角弧的眼睛眯了起来。 “草原勇士们一般都是快马轻刀,买不起刀的就用骨朵,一般是没人会用斧头这种重兵刃的。至于南人……南人不是用刀剑,就是用枪矛,斧头对于他们来说更多是劈砍木头的工具,也没人会用这东西当作兵刃。” 于是这么计算的话,使用斧头作为兵刃的人,好像加起来也就一个。 那就是纥奚青的亲弟弟,手握家传大斧“霜落”的纥奚玄。 “纥奚青那小子骗了我们,他弟弟根本就没死。” 贺赖角弧的脸色阴沉下来。 “果然,这个白眼狼早就有了叛出青羊部的心思。不止之前擅自出兵,独吞蓟镇,甚至还早就用假死的办法,把他弟弟安插在了蓟州……是了,就是这样,等他攻破蓟镇,把刘燕然这条疯狗放出来之后,他就再让他弟弟和刘燕然一明一暗,双管齐下,灭我青羊部!” “这……” 一众头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头人们还觉得这贺赖角弧是不是反应有些太过了,但在贺赖角弧说下去之后,他们竟也隐约听出了其中的几分道理。 的确,这好像确实是那个纥奚青能干出来的事,毕竟那纥奚青平日里就自比天空,行事做派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眼下用这种办法来对付青羊部……好像确实也说得过去? 可这天马行空的布局想法,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难道说这个叫纥奚青的男人,真的有着天空一般的广阔智慧? “听说南人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 贺赖角弧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众头人们。 “既然这条白眼狼早就有了对青羊部下手的心思,那么在南下之前,我们就先除掉这个叛徒!” “可是……” 一众头人们面面相觑。 想法是好的,可眼下大军行军都还成问题。那两个隐藏在暗处的高手虽然从不正面突袭大军本身,但那跗骨之蛆一般的袭扰,也足以将大军拖得动弹不得。 “把巫师们叫过来吧,该他们动手了。” 贺赖角弧攥紧了拳头。 “这本就是为了南陈高手才准备的阵仗,眼下也是时候动用了他们。” 第52章 斩巫 夜幕的掩护之下,杜乘锋还在继续着他的猎杀。 断马长刀被留在了马鞍包里,这柄五尺长的直刃长刀更适合步战。至于另外两柄兵刃……虽然双手战刀和古旧大斧,看起来也不像是适合步战的东西,但当这两柄兵刃被杜乘锋握在手中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来!” 伴随着杜乘锋一声怒喝,厚重大刀上倏地爆出炽烈火光,足有三丈的烈焰刀刃只需要横扫而过,那些披坚执锐的草原骑兵们便纷纷落马。 炽热的刀光切入躯体,如同融化油脂一般轻松,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令人恶心的烤肉焦香。 当然,这些草原骑兵之中也不是没有身形矫健之辈,即便烈火刀刃有着横扫一片的恐怖威力,但仍旧会有漏网之鱼能够冲到杜乘锋的近前。 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看到这些草原勇士们只是瞬息之间就决定兵行险着,与自己拼死一搏,就算身为敌人的杜乘锋,也不由得为这些漠北寒风中所磨砺而出的硬汉赞叹出声。 然而,赞叹归赞叹。 这种行为,仍旧毫无意义。 只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来自漠北的寒风本身。 “走好。” 杜乘锋抡起了左手的大斧。 古旧的大斧挥砍在甲胄之上,那些原本坚硬的铁甲此刻却如同脆弱的冰凌一般破裂粉碎,而在这之后,刺骨的寒风便随着斧刃一起钻入了伤口,一路穿过躯体,再从这血肉之躯的背后带出大片鲜红的雪花。 并非是血花,而是雪花。 只因那些鲜血在喷涌而出之前,便已经凝结在冷风中。 “原来这就是漠北的风啊……” 随手劈死那些冲到自己近前的草原甲士们,杜乘锋看着手中的古旧大斧,怔怔出神。 难怪这柄大斧杀起那些草原人来如此轻松,原来这柄大斧本就像漠北的寒风一样凛冽——只不过之前这柄大斧实在是太过饥饿,以至于一身本事连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 如果说满足右手的大刀,需要的是朋友的酒,那么想要满足这柄大斧,需要的,却是那些草原人的血。 毕竟漠北的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吹死几十个草原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从漠北刮过来的? “哦,几十个太少了是吧?” 隐约感受着手中大斧上那份微妙的不满,杜乘锋不禁有些尴尬。 这确实是有点尴尬,倒不是说他杀的少了,而是大部分草原甲士全都是右手大刀杀的,毕竟那可是三丈长的炽烈刀光,也就是十米还多一点,这一扫一大片,击杀数刷得确实多。 反倒是左手中尚且饥饿的大斧,哪怕打了这大半夜,加起来也才只收到几十条人命。 不饿的越吃越多,饿着的反而嚼不到几口,倒是显得杜乘锋这边有些厚此薄彼了。 “下次,下次一定。”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将大刀和大斧一同放回了马鞍包中。 确实是要下次一定,只因为这次他已经该跑路了。 借着厚重大刀那横扫一大片的炽烈刀光,这一次他也成功收掉了七八十个草原勇士的性命,这在杜乘锋看来是一个合适的数字,是一个既能保证收益最大化,又不至于把大军打得太疼,从而引发剧烈反击的数目。 虽说以杜乘锋如今的武力,他也不是没有杀进敌阵里开无双的自信,但他还是谨慎的选择了慢点来,一点一点撕咬着面前这支被称为“草原大军”的,行动缓慢的庞然大物。 毕竟,安全第一。 他可是还记得,这支大军很有可能是纥奚青留在后面的伏兵,而这也就意味着,大军之中未必就没有针对他的手段——虽然他自己都不太能确认这不知名的手段到底存不存在,但涉及生命安危之下,他宁可信其有。 “所以,我们一会再来。” 这样说着,杜乘锋拨转马头,便准备继续拉回远处,啃几口干硬饼子补充一下体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却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呜——” 悠扬的号角声苍凉而古朴,好似从远古时传来的久远咆哮,沉闷的低吼声呼唤着潜藏在心底的战意,就连满腔热血也一起跟着沸腾。 “还是出动主力来对付我了吗?” 杜乘锋不禁眯起了眼睛。 来的会是什么?是重甲武士,还是铁铠重骑?亦或者是手持凶煞兵刃的疯狂怪物? 杜乘锋不知道,他也猜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突然不想逃了。 没必要逃走,又或者说为什么要逃走,他现在才是最强的,才是最为凶猛的。只看眼下整个蓟北,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杀得比他更多。 而在这个世界中,杀得多,便意味着强大。 杀得最多,更是意味着,极致的强大。 “你很强,你已经很强了……”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从马鞍包中取出了重刀大斧。 炽烈的刀光交于右手,而凛冽的寒风则护在了左边。 他都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不把眼前的一切都杀个干净? 也就是这个时候,除了那苍凉的号角之外,又有战鼓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厚重的战鼓声沉闷而有力,每一拍鼓点都仿佛锤在了杜乘锋的心房。 这让他血脉贲张。 是了,就是这个,他想要的就是这个。 血在烧,整个世界都要跟着一起燃烧。 血在流,面前的所有活物一个不留! “……等等?” 即将纵马而出的杜乘锋突然一愣。 血在流? 抬手蹭过脸上的湿润,杜乘锋这时候才意识到,喷涌而出的鼻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覆盖了他的小半张脸。 “什么时候?” 杜乘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在那边,有冲天而起的篝火,点亮了夜空。 十二名老迈的男人围着篝火舞蹈着,身上套的那些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胡乱堆在一起的布条,可就是这些看起来肮脏而疯癫的人,跳起舞蹈来却带着一股庄严的神圣。明明手脚干瘦,动作却苍劲有力,仿佛从远古绘卷中走出来的古老战士。 有大鼓和号角被这些人拿在手中,他们使用着这些老旧的乐器,苍凉的号角声与沉重的鼓点交织在一起,混杂着繁复冗长的呪文,让这片血腥杀场一时间都变得肃穆起来。 “战!战!战!” 伴随着号角声与鼓点,那些呪文,仿佛要往杜乘锋的脑子里钻。 “战!战!战!” 原本在杜乘锋看来已经被驯服的那些刀兵煞气,再一次升腾而起。 这让他的双眼愈发地腥红。 “杀!杀!杀!” 口中的呢喃逐渐开始与呪文配合,杜乘锋几乎要纵马而出。 可是他骑着的那匹战马,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止是战马,就连杜乘锋自己也没有任何动作。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此刻他的躯体已经完全被那些沉重的鼓点所控制。而在急促的鼓点声中,他甚至忍不住要翻身下马。 “不能下马!绝对不能下马!” 杜乘锋咬紧牙关。 无论如何都不能下马,眼下必须赶快离开,毕竟就算他再怎么迟钝,此刻也不可能意识不到,造成这一切变故的,是远处篝火边那些跳舞的男人。 这不知名的秘法实在是太过骇人,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身体就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甚至不止是身体。 就连他的意识,也已经摇摇欲坠。 刀兵煞气再一次翻涌上来,耳边再一次传来了嘈杂的话语,混杂这远远传来的呪文,催促着他赶快上前杀敌——如果只是这样,他或许还能稍微抵抗一下,可最关键的是,此刻这些刀兵煞气所带来的杀意,却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是啊,只要杀了远处那十二个跳舞的男人就可以了。 只要砍掉他们的头就能解决一切,这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只要掐住他们的喉咙…… “不对!不对!” 即便理智也已经对刀兵煞气做出了认同,但杜乘锋仅存的意识仍旧在疯狂报警。 连整个大脑都处于一片混乱中的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控制住他的草原舞者,难道想不到吗? “这是圈套!是陷阱!下马上前,一定会死!” 这一刻,杜乘锋死命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但是,这份抵抗却没什么意义。 伴随着鼓点愈发地急促,他的身体终究还是跟随鼓点的韵律做出了动作。 哪怕杜乘锋再怎么咬牙切齿的抵抗,此刻也仍旧不受控制的开始翻身下马。 “不行……不行!快!做点什么!” 用尽最后的力气,即将翻身下马的杜乘锋,打翻了马背上的马鞍包。 就像手中的刀相信他一样。 他也完全相信这些兵刃。 “当啷——” 兵刃落地,带起一阵金铁交鸣。 而杜乘锋即将落地的身子,也随着这剧烈的动作,直接砸在了地上。 身躯吃痛之际,杜乘锋反而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这让他本能地抓向身边散落的兵刃。 不管是古旧大斧也好,还是厚重大刀也好,此刻手里哪怕多出任何一柄兵刃,都能为他的生命多一重保障。 可就在杜乘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兵刃抓起来时,整个人却是一愣。 并非是来自漠北寒风中的古旧大斧,也不是他最为惯用的厚重大刀。 而是某个,更长的东西。 那是足有五尺长的,断马长刀。 “这是抽到了最下签啊……” 杜乘锋心中不禁一凉。 厚重大刀是他惯用的兵刃,古旧大斧也已然被他喂饱了不少,可这一支断马长刀,自从到手之后,虽然他也曾将其研磨过,但却从未真正将其拿出来使用过。 换句话来说,他和这把刀,还不是很熟。 “我真的能信任你吗?” 杜乘锋的心底不禁泛起疑惑。 但马上,这份疑惑便被他抛诸脑后。 既然都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无须再有任何的后悔。 “我的命,交给你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握紧了刀柄。 长刀出鞘。 “嗡——” 明明只是刀刃摩擦鞘口的声响,此刻却显得分外刺耳。 短短一声铮鸣,却盖过了号角,盖过了鼓点,盖过了呪文,甚至盖过了杜乘锋耳边的一切! 留在杜乘锋耳畔的,只剩下缥缈若烟的,朗朗读书声。 “什……” 在读书声盖过鼓点的那一刻,杜乘锋瞬间便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不止是身体,就连他的意识,也在那缥缈的读书声响起时,再一次恢复了清明! “你……” 杜乘锋不禁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断马长刀。 利刃在掌中嗡鸣着,似是刚才的余韵未消。 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剩下的,你也没背过吗?” 杜乘锋不禁哑然。 “这你问我也没用啊,我也没念过这里的书。”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的左手,已然从怀中摸出一支短匕。 粗布扎的粗糙刀柄,只是能防止刃口割到手的程度,这分明就是之前剑客崔远遗留下来的断裂剑尖。 “虽然我没念过这里的书,但是我可以背点别的给你。” 一边说着,杜乘锋一边用断裂剑尖敲击着长刀刀刃。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伴随着金铁交击之声,杜乘锋大声吟唱着,吟唱着这首少数他还能算背得过的诗句。 远方那十二个围着火堆跳舞的男人们,似乎也已经发现杜乘锋脱离了他们的掌控,那号角声与鼓点声愈发沉闷起来,就连那直入人心的呪文声也愈发地悠扬。 可是这一次,杜乘锋却再一次敲击了手中的长刀。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与其说是吟唱,倒不如说是单纯的呐喊,本就没学过什么音乐的杜乘锋,唱起诗句来更是毫无韵律可言。 然而就是在这噪音污染一般的吟唱之下,杜乘锋却脚尖点地,整个人如同划破天空的流星一般,飞射而出。 远处那十二个跳舞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但他们却没有任何逃窜的意思,这些老迈的男人纷纷割开手臂,将自己的鲜血洒在手中的大鼓和号角上。 沾染了鲜血的鼓声和号角声,变得愈发妖异起来,杜乘锋那份被郎朗读书声带回清明的意识,在这鼓声和号角声之下,也再一次沉沦下去,即将陷入癫狂。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又一次敲击了手中的长刀。 蓟北一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不需要什么优美的韵律,也不需要什么漂亮的曲调,甚至连乐器都不需要。 古之豪侠,舒展胸臆,只需击剑而歌。 而现在,杜乘锋距离那十二个草原舞者,仅剩三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只是两个虎跃,杜乘锋的身形已然落入了那十二个草原舞者中间。 五尺长刀,在月下带起一道圆弧。 龙虎二势,飞龙刀变式,满月。 有草原舞者已然逃离了这五尺长刀的范畴,但轻薄的刀光还是掠过了他们的颈间。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伴随着杜乘锋收刀还鞘的声响,十二颗斗大的头颅滚落一地。 都说了要深藏功与名,杜乘锋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停在这里。一刀杀了十二人之后,杜乘锋草草的从地上摸了点东西当作战利品,便马上拎着五尺长刀扭头跑路。 “什么?你还想要听后面的?” 翻身上马的杜乘锋才要将兵刃都装回马鞍袋里,却突然感觉手中的断马长刀一阵轻颤。 “这……别问,有空再告诉你。”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断马长刀一把塞回马鞍袋内。 倒不是他有意卖关子什么的。 主要是,那首诗,他自己也没全背过。 第53章 蓟北幼虎 中军大帐之中,贺赖角弧等一众头人还在焦急地等着消息。 当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这些头人们便连忙用软布塞住耳朵,至于之后的鼓声,他们更是半点都不敢听。 巫师的厉害,他们都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这些疯癫的巫师们更多是在消弭血煞之力带来的躁动,但就像现在这样,如果这些巫师真的选择了动手,那么这份对于血煞之力的理解,却会成为最为凶悍的武器。 甚至做到杀人于无形之间。 越是杀人众多的强者,越是没办法对抗这些巫师们,只因为被这些强者们视为力量的血煞之力,反而是巫师们最为强大的武器。 “开始念呪文了!居然开始念呪文了!” 即便双耳已经被堵住,但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昏昏沉沉时,贺赖角弧还是判断出了巫师们动手的进度。 要知道那可是十二个经验老道的巫师,他们想要让谁去死,只需要敲敲鼓,或者吹吹号角就是了。眼下既然连呪文都用上了,这些巫师明显没有半点留手! 正所谓,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十二个巫师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一上来就要将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怪物置于死地。 “所以说,这次来的是纥奚玄,还是刘燕然?” 贺赖角弧不禁思索起来。 如果是刘燕然的话,当场杀了也就算了,如果是纥奚玄的话,最好还是捉活的。毕竟纥奚青倒是挺看重这个弟弟,拿在手里当人质也是件好事。 只是有些辛苦这些巫师们了,处理掉一个怪物之后,还要再处理第二个怪物。 而这些账,却都要算到青羊部,又或者说他贺赖角弧的头上。 “都是纥奚青的错!” 贺赖角弧忍不住攥紧拳头。 “都是纥奚青的阴谋!不然我青羊部何至于此……咦?” 感觉到身上一轻,贺赖角弧不禁大喜。 身上既然轻松了,也就说明巫师们的仪式结束了。 十二个巫师一同出手,又怎么可能拿不下那个怪物! “走!出去看看!我们的猎物到底是谁!” 这样说着,贺赖角弧便招呼一众头人们摘下耳朵里的软布,随后率先迈步走出大帐。 这一刻,贺赖角弧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毕竟任凭那纥奚青机关算尽,终究也没能敌过他的老成持重。 这一场战斗便是证明,证明他宝刀未老,证明他才是青羊部的真正主事人。 直到他看到那滚落一地的,十二颗人头。 “这……” 贺赖角弧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在作为青羊部主事人的他还有点定力,至少没有在众人面前,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更何况其他的头人们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就是了,在看到那十二具无头尸身的时候,所有头人都大惊失色,不少胆小的头人甚至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毕竟他们都清楚,十二个巫师同时出手,会是怎样的无解场面。 而现在,十二个巫师却都死了。 “一刀,这十二个巫师是被同一刀杀死的。” 有经验老道的头人根据尸身倒下的方向,和伤口的痕迹,很快便推测出了当时战斗的场面。 “大概是这样……” 这个头人站到了一圈尸身的中央,像是手中虚握着什么东西一样,原地旋身转圈。 但在转圈结束之后,这个头人却先愣住了。 “不对啊,这是用的什么兵刃?怎么能切到一丈之外的地方?” “是血煞兵刃,这是第三把血煞兵刃。” 青羊部的头人之一,曾经聊过这个的步鹿孤牛走上前去,蹲下查看了一下其他那些草原甲士们的尸体。 在翻检了尸身上那些冻伤和灼伤之后,步鹿孤牛的眉头皱了起来。 “……贺赖老兄,你之前的猜测不一定准,纥奚青那小子还做不到这种手笔,做好最坏打算吧。” “最坏打算?你是说……” 贺赖角弧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是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纥奚青叛变这种事,虽然说起来严重,但实际上仍旧在青羊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也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至于最坏的情况…… 那是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难道长生天真的就如此眷顾那些南人吗?” 想到这里,贺赖角弧心底不禁一片冰凉。 两百年不到啊,这才两百年不到,那些南人之中,居然又要出现一个,只会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恐怖怪物吗? 难道这真的是长生天的旨意,是天要灭亡他们漠北诸部? “还没到那种程度,我们还有机会。” 蹲在地上的步鹿孤牛翻检着那些巫师们留下的遗物,看着那些号角和战鼓上的血迹。 “如果真的是那种等级的怪物,他的意志会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只是十二个巫师根本不可能控制住他,这些巫师连敲鼓的机会都没有。” 一边这样说着,步鹿孤牛一边指着战鼓上那些干涸的血迹。 “可是巫师们还是有了敲鼓的机会,甚至在最后也有拼死反击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那个怪物,实际上还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 “这……” 贺赖角弧瞬间清醒过来。 好像确实是这回事,毕竟刚才巫师们动手的时候,他也是感觉到了的,并且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巫师们甚至一度成功了。 当然,巫师们最后还是死了,但是能够接近成功,本身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是大虎,是幼虎吗?” 贺赖角弧眯起了眼睛。 在渡过了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终于又恢复了身为青羊部真正主事人的冷静和睿智。 “安营扎寨吧,我们走到这里就可以了。就算没有拿下蓟镇,但只要把附近拿下,也算是拓土有功……另外,马上把这里的事情回报草原王庭,同时安排第二批人把尸体用最快的速度运回去,注意不要破坏那蓟北幼虎留下的痕迹,一定要让王庭那边对于眼下的事态,有一个最准确的判断。” “可是……贺赖老兄,纥奚青那边呢?” 有头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那个叛徒……” “我们保护好自己就行,那个叛徒管他去死。” 贺赖角弧扯出一个笑容。 既然那个叫纥奚青的小子这么想要自由,那么给他自由也就是了。 反正在面对猛虎的时候,弱小的那个总是会先被吃掉。 第54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就像杜乘锋这边还不知道,青羊部那边已经给他按了一个“蓟北幼虎”的名号一样,青羊部的头人们大概也没想到,杜乘锋这边压根就没想过要换地方。 事实上直到现在,杜乘锋都还以为这青羊部大军,是纥奚青安排好的伏兵。 出现伏兵,那是纥奚青厉害,伏兵里出现了十二个诡异的,只用号角和战鼓就能操控敌人的诡异舞者,那更说明纥奚青这个人了不得,手段高超。 就刚才那会,但凡他判断错一点,兴许就已经被扔进篝火里烧成熟人了。 “这就是纥奚青可怕的地方了啊……” 一想到脑海中那个战神一般的身影,杜乘锋的心中就愈发地沉重起来。 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这种强到无懈可击之人。 所以他吃饱了撑得才会去蓟镇找纥奚青的麻烦,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杨家堡炒两个硬菜,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毕竟这打了大半夜,他也是有点累了。 “劳逸结合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又忍不住四下扫视了几眼。 很好,没有看到游骑追兵。 确认了自身的安全之后,杜乘锋也没有大意,而是先骑着马在附近兜了几个圈子,直到确认脚下的路面相对坚硬时,才下了马,把马蹄子用软皮包了,就这么一路牵着马走回了杨家堡。 这还是他从身上那些得自强盗的匕首攮子上,学到的躲避官兵追踪的土办法,虽然杜乘锋不觉得这玩意能骗得了草原人的探马游骑,但就算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也是好事。 只要能多争取一点时间,他就能睡好觉了,到时候就要换成他来追着那些草原人杀了。 “不过这杨家人居然跑得这么快啊……” 回到杨家堡的杜乘锋看着冷清的村子,一时间竟有些略微不适应。 以往的杨家堡虽说也不能算丁口众多,但至少也还是有些人烟的,大人们会去地里做活,路上还能看到一些孩子来回乱跑——可随着杨家人以及其他流民的离去,整个杨家堡终究还是回归了死寂。 在失去了住户之后,所有房子都已经显露出一股破败和冷清。 “李木匠也跟着走了啊……看来这杨家人还算有点信用。” 在确认了一遍,自己熟悉的那栋房子也早已人去屋空之后,杜乘锋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回来的第一件事,先放行李,栓好了战马,杜乘锋便也将挂在马背上的号角和战鼓都取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都想要有套自己的房子,毕竟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总得有地方安置。 号角和战鼓,他路上已经研究过了。简单来说,没研究明白。虽然在那些诡异舞者的手中,这些号角和单面鼓都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威能,但在杜乘锋尝试的时候,这两支号角和三个单面战鼓,终究还是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不过或许也不能这么说,起码他吹起号角时发出的声音很像放屁。 “应该是有特殊的用法吧,回头看看能不能在磨刀的时候蹭到这方面的知识。” 虽说这号角和单面鼓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用,但拿来当战利品留份回忆也是好事。更何况号角虽然吹着像放屁,但鼓至少还能敲响,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练练,也能算是一门拿得出手的乐器。 放下东西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吃饭。忙碌了一夜的杜乘锋终于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几个硬菜——一道大煮干丝,一份平桥豆腐羹,还有他最为期待的红烧狮子头。虽说以他现在对于刀刃的理解,在切配这方面几乎堪称神速,但几个菜忙活下来,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 “那我这算早餐还是晚餐?” 挠了挠头,杜乘锋决定不去思考这个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给马喂了草料,又拿了些便宜酒把马鞍袋中的兵刃都刷洗干净,杜乘锋这才坐下来,开始享受美食。 灶中的余火尚未熄透,朝阳之下的杨家堡只剩下这一缕炊烟。 可即便只是一缕炊烟,也让这破败的村子多了几分鲜活。 吃饱喝足之后,睡意上涌的杜乘锋倒也没有急着睡觉,而是将那些兵刃又拿了起来,凌空演练了几下——都说实战是最好的老师,虽说杜乘锋这边已然在那些兵刃的记忆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在真正开始杀人之后,他又多了不少新的感悟。 刻板的动作逐渐变得顺畅,僵硬的劈砍也变得灵活起来,刺红术中那些对于人体结构的描述,也逐渐生出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就连重心移动和脚下步法都开始变得更为扎实,且更为迅捷。 如果当年的杨胖子站在这里的话,或许能从杜乘锋的面前,看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形轮廓。 可面对这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形轮廓,杜乘锋却每一次都能做到,让刀刃在骨缝筋膜之间游走,不砍不割。 “能解猪,就能解人。” 这一刻,将身上所有技术都梳理了一遍的杜乘锋,颇有一股念头通达之感。 “难怪杨胖子只是一个杀猪的,却能杀光整个刺史府……原来这其中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愈发地佩服起,这个未曾谋面的杨胖子来。 不管是运刀技术,生意思路,事业规模,还是惹是生非。 起码一般杀猪的,可做不到能让一州刺史对其下手的地步,就算蓟州是个出了名的边地穷州,也是一样。 想到杨胖子,自然也会想起杨胖子那些子孙。不过一想到杨家人都已经往西边走了,杜乘锋便也不再在意了——反正有他在这边拉住草原胡人的火力,杨家人应该能把他那位好心眼的老哥哥送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相见,杜乘锋没有考虑这些。 毕竟他能不能从这场生死战之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还是先睡觉吧,睡醒了就出去杀……嗯?” 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躺进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原本死寂的杨家堡,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人声喧闹。 “谁?” 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杜乘锋一把攥住了厚重大刀。 是追兵吗?还是说他早就已经暴露了行踪? 果然那些山贼强盗掩盖踪迹的办法没那么好用,早知道就应该换个思路,直接顺着记忆中那些山贼强盗的窝点随便抢一个就好,反正也只是临时拿来歇一会。 至于现在的话…… “刚吃饱,正好消消食。” 说着话,杜乘锋拎着大刀出了门,就准备动手杀人。 可就在他推门而出之后,看到的却并非是什么草原胡人。 而是那些,原本应该离开杨家堡的人。 只见面前的那些人,不管是杨家人,还是那些村里的住户,此刻竟人人见伤,个个带血,原本足有几百人的队伍,此刻也已然少了大半,就连那些家当都已经丢了不少,这明显是仓惶逃回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了?” 杜乘锋连忙在众人之中寻找起李木匠,好在他这位老哥哥倒也还活着,一家四口安然无恙,只是腿断了一条,打上了夹板。 起码比一旁的老头杨玄稍微好点,原本还能拄拐的杨玄此刻已然双腿尽断,躺在大车上下不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往西边走了吗?” 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这怎么还能回来的?” “都是我的功劳啊!” 就在杜乘锋想要问问李木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有熟悉的身影挥舞着弯刀,冲到了杜乘锋的面前。 “都是我杨三郎的……呜!” 吓了一跳的杜乘锋还以为面前的是胡人,抬手一拳便将杨三郎打得仰天倒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杨三郎手中那把弯刀,有点眼熟。 “这……” 看着那把染血的弯刀,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好像知道,杨家人为什么会出事了。 安抚了一下还有些虚弱的李木匠,杜乘锋也不准备继续在这位老哥哥这里问了。反正他已经察觉到了,那把弯刀上沾了点血腥煞气,那他正好可以用更方便的办法来看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真就这么倒霉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开始打磨起手中这柄,失而复得的晦气弯刀。 第55章 幸运之刃 刀柄的脏污中埋藏着过往的痕迹,刀刃的血垢中残留着过去的影子。 伴随着打磨与刷洗,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柄晦气弯刀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这把刀在被他埋到歪脖子树下面后,曾经有人找过来挖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的杜乘锋埋得挺深,这晦气弯刀倒也没被刨出来,那人也就只能把土都盖回去,骂骂咧咧的走了。 杜乘锋能感觉到,这是曾经卖了十七把刀子给他,还白送他一件旧袍子的卖刀人,不过令杜乘锋疑惑的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树底下埋了刀的? 不是很能理解,这把晦气弯刀也没给他带来什么答案。 不过那卖刀人这一刨,埋弯刀的土倒是都松软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杨三郎找到歪脖子树,想要上吊却没死成时,才能轻易从土里把这把刀给摸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能算是杨三郎和这把刀的缘分。 杨三郎拿了弯刀的当天夜里,杨氏祠堂就着火了,天知道这火到底是怎么燃起来的,硬是顶着倾盆大雨,都能把杨家祠堂烧了个干净。而在几天之后,草原胡人更是大举南下,整个杨家堡都要抛弃祖业,一路逃亡出去避难了。 如果换成杜乘锋这种知情人,就要当场把这弯刀给扔了。不管是埋起来也好,送仇人也好,甚至丢到荒郊野外也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玩意留在自己手里。 可这杨三郎,却将这把弯刀,当成了祖宗保佑。 树下摸到弯刀,在杨三郎看来是祖宗的庇佑,祠堂着火,在杨三郎的眼里就变成了祖宗的启示——在杨三郎看来,那不只是一场简单的火灾,而是杨氏先祖,名将杨虎痴在冥冥之中提醒着他,不要再继续依赖于祖辈的骄傲,而是要用手里的弯刀,为杨氏开辟前路。 由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乘锋与这杨氏先祖也算认识,所以他可以确定,杨胖子绝对说不出这种狗屁倒灶的启示来。那个杀猪的胖子只会溺爱自己的子孙,从来都不会让后辈去硬打硬拼。 杜乘锋甚至一度怀疑,他之前没有一刀把这杨三郎给宰了,也是受到了杨胖子,又或者说那把厚重大刀的影响。 不过很显然,不管他这边怎么质疑,这杨三郎,却已经完成了逻辑自洽。 尤其是在草原胡人过来以后。 “这是祖宗给我的考验!” 杨三郎这样坚信着。 至于为什么是给他的考验,当然是因为杜乘锋这边没跟着车队走。 在失去了杜乘锋这个最强战力之后,杨家堡众人也总需要有人来统领青壮,看护老幼,遇到点什么危险,也总要有人能上前应对,毕竟杨玄那套跟人讲道理的办法,放到南陈或许还行,可面对语言不通的北方胡人,想要上去讲道理,却只会被一刀砍死。 说到底,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中,手中的刀枪才是最为质朴的语言。 所以,一群人干脆矮子里拔将军,尝试找一个最能打的出来。 结果被挑选出来的人,居然还是杨三郎。 虽然大伙心情都比较微妙,但眼下确实也只有杨三郎才是最能打的。别的不提,单说杀人这方面,还真是只有杨三郎是敢下狠手的。 于是,在简单的整队之后,杨三郎又一次成为了统领五十多个青壮的领头人。 “就是这个!早该这样了!” 这一刻,杨三郎无比的舒畅,他感觉祖宗还是眷顾他的,他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杨氏一族失去了祖地就是了,但压在他头上的杜乘锋也没了。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什么只知道坏事的疯癫废物,他再一次成为了杨氏一族的中流砥柱。 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出发没多久的车队,遇到了一队草原胡骑。 那些套着皮袄的草原胡人大多都是轻骑兵,明显是大军放在外面的探马,如果被这些骑兵回去报信,那车队就真要死在路上了。 “必须马上动手!” 这一刻,杨三郎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直接招呼了七八个会骑马的青壮,几个人策马扬鞭就冲了过去。 说是迟,那是快,杨三郎一众人马,只是瞬息之间,便与那些草原胡人交错而过。 胡人轻骑没有一个人落马,倒是杨三郎这边,却已经全部都被砍翻在地。 几个青壮汉子已经重伤倒地,只剩下痛苦的哀嚎,就连杨三郎自己也跌断了一条胳膊——不过他却是唯一一个能算有正面战绩的人,只因为在他跌下战马之前,那慌乱之中挥舞的弯刀,正好割到了一个胡人轻骑的脖子。 虽然只是蹭了一下,但那胡人的脖子却被豁开大半,足以见得这把弯刀的锋利。 自己人死了一个,自然让草原胡人大为震惊,但更令这些草原胡人震惊的,却是杨三郎一行人的弱小。 “就这水平,也敢对着我们冲过来?” 这些草原轻骑不太能理解,面前这些南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不过在想了想之后,这些草原轻骑也懒得去理解什么了。 反正只是一支逃亡的车队而已,正好杀了。 于是,就在杨三郎一路逃回车队范围的时候,二十几个草原轻骑便骑着马围了上来,一个个双目腥红的草原轻骑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杨家堡众人又哪里见过这个架势。 “跑!快跑!” 最终,还是老迈的杨玄拍板拿了主意,可也就是这一嗓子喊叫,一柄飞掷而来的骨朵直接砸碎了他的膝盖。 杨玄重伤倒在车上,指引队伍的重任便又落到了杨三郎的身上。于是在仓促辨认了一个方向之后,杨三郎便招呼车队赶紧跑路。 拉着大车的挽马怎么跑得过草原人的战马,车队很快便被追上,只是片刻的时间,就有不少人被弯刀劈中,落下大车。 也就是这个时候,昏迷过去的杨玄勉强醒了过来。 “东西都不要了!人命要紧!” 老迈的杨玄再一次做出了判断,这直接导致另一柄飞掷而来的骨朵,砸断了他仅剩的那条好腿。 但这条腿的代价终究是有意义的,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粮食物资被不断扔下,越来越多的金银财宝被抛到路边,那些双目猩红的草原轻骑也确实迟疑了片刻——虽然只是片刻的犹豫,但终究也给了车队逃脱追击的机会。 “可是,我们这是在往哪个方向走?” 悠悠醒转的杨玄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有些迷茫。 “三郎,你带的是什么方向?” “西边啊!” 杨三郎信誓旦旦。 “我没认错,这真的是西……” 话还没说完,车队残存的众人就都看到了远方,那一轮初升的朝阳。 很显然,一般情况下,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 他们走的,居然是一条回去的路。 “这……” 车队中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路是走错了,可眼下要顶着追兵回去也不太可能,在回忆了一下那二十几个草原轻骑的凶狠之后,他们最终也只能原路返回杨家堡。 至于路途之中,像是车跌在沟里,又或者说马崴到腿之类的奇怪祸事,就更不必多说了,反正在这一番艰难险阻之后,原本应该逃离杨家堡的众人,终于还是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 …… …… “嗯……”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这事情,委实有些过于超出他的预料。 “都是这杨三郎贪功冒进……” 这一次,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李木匠也忍不住骂街了。 “如果不是他,乡亲们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不好说。” 杜乘锋的脸色有些微妙。 那确实是不太好说,毕竟这些双眼赤红的草原轻骑,明显是纥奚青的手下,按照他在之前那些胡人兵刃中所了解到的,也只有纥奚青会放纵手下的草原勇士,让他们用刀兵煞气来壮大自身。 换句话来说,这让这些轻骑兵回去报信,那车队才会迎来必死的结局。 而现在,因为杨三郎表现得过于愚蠢和弱小,那些原本只是用作探马的草原轻骑却放弃了报信,反而选择直接弄死他们——毕竟这二十几个草原轻骑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他们杀死杨三郎一行人简直就像杀兔子一样轻松。 但杨三郎却好死不死的,选了一条错的路。 这与其说是错的路,倒不如说是对的路,毕竟车队真的一路往西,那些草原轻骑说不定真就会一路衔尾追杀过去,反倒是杨家堡这边,因为杜乘锋自己就在这附近活动,那些草原轻骑却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这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打造出这把晦气弯刀的铁匠。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那铁匠接连九次因为杀人而不得不提桶跑路,已然是晦气到了极点。 可眼下反过来想想的话,连着逃跑九次却都没被捉住,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某些问题? “这……” 再次看向手中的弯刀,杜乘锋却已经感受到了,这把晦气弯刀,和地上那昏迷不醒的杨三郎之间,那份若有若无的联系。 很显然,就像他驾驭住了自己那几件兵刃一样,杨三郎也已经驾驭住了这把晦气弯刀。 以那份精神病一样的逻辑自洽,还有和这把弯刀几乎相差无几的晦气。 第56章 狡兔三窟 于是,在杨三郎醒来之前,杜乘锋再一次骑了马,准备将这柄晦气弯刀扔了出去。 严格来说,这把弯刀其实能算是好东西,作为一件兵刃能够影响运气,杜乘锋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种好东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自己手里的,毕竟它的功效实在是过于诡异。 虽说这把晦气弯刀的确能让人变得幸运,甚至死里逃生,但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弯刀的持有者,会先被往死里整。 都说了死里逃生,那不死又怎么逃生呢? 根据杜乘锋对这把弯刀两任主人经历的复盘,他已然明白了这把弯刀的运作机理——说白了就是先让人极度的倒霉,甚至被一路折磨至濒死,这个时候再留一条活路出来,让人生出一种幸运的感觉。 与其说这是一把幸运弯刀,倒不如说这是一把折磨之刃。 杜乘锋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够折磨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了。 毕竟他原本的计划,已经彻底被打乱了。 “真的是……” 看着杨家堡上空升起的袅袅炊烟,杜乘锋一时无言。 原本破败的村子,眼下确实恢复了活力,但这袅袅炊烟,也成为了最为明显的打击目标。 南边有纥奚青蹲在蓟州,北边有纥奚青的伏兵还在推进,杜乘锋实在想不出,如果自己不在的话,这杨家堡的众人要怎么活命。 可是眼下他又必须要出门一趟,不然真把这弯刀留在村里,祸事可能会变得更大。 “所以,这把斧头先放你这里。”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找到了自己最能信得过的李木匠,将那柄古旧战斧拿了出来。 面对着战斧上那隐隐浮现的凶煞寒意,李木匠自然是不敢去摸的,这个晕血的木匠连鸡都没杀过,又怎么敢接下这一杆明显是用来杀人的兵刃。 “它,它好像在看我。” 李木匠的手都在哆嗦。 “它让我去,去杀人……” “那就先别搭理它。”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战斧放到了李木匠家的库房里,和其他木工用具堆在一块,看起来就如同一柄普通的伐木斧一般。 “但是,但是,如果说杨家堡这边真出了事的话……” 安置好了战斧,杜乘锋一把揽住了李木匠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如果杨家堡这边真有变故,你就听它的。” “这……” 李木匠还有些犹豫,但杜乘锋这边却已经出门上马了。 他今天日程很满,没多少时间能浪费。 第一件事自然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弯刀处理掉,这个杜乘锋心里已经有了点想法,一路来到了蓟镇,他很快便在城池周围发现了纥奚青放出来的探马游骑。 想来也是,都憋了一夜了,那纥奚青就算再怎么神机妙算,也需要先收集一下外界的信息才能判断情况。 于是,面对着不远处的草原游骑,杜乘锋拍马上前,抬手一掷,这晦气弯刀就将对方捅了个透心凉。 眼见得昨天来过的杀神居然又来一次,甚至动手就是一条人命,这些探马游骑连忙疯了一样往城里跑,生怕落在外面被砍死。 而这些探马游骑跑了之后,杜乘锋便也扭头跑了。 他这次只是来处理弯刀的,没工夫在纥奚青这里硬耗。 比起杀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路纵马奔腾,绕过几个缓坡和山坳,杜乘锋很快在荒原上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窝点——这个半地下的入口原本是一些蓟北强盗们的落脚地,眼下草原人南下,这些强盗们却早已逃了个干净。 在查看了一下内部构造的稳定性,还有那些强盗们没来得及带走的粮食储存之后,杜乘锋便拍马赶去下一个窝点。 一路搜索过去,杜乘锋一共找了十来个这样大大小小的窝点,这些原本都是马贼强盗们的落脚处,眼下却都已经成为了大自然的宝贵馈赠。 当然,其中还有两窝马贼没来得及搬走,并且也不太想馈赠,面对这种不懂得友好相处的犯罪分子,杜乘锋当场就抄起了大刀,送他们回归了大自然。 是了,这就是他今天的第二项工作了。 兔子也知道多打几个窝,谁都知道住在一个地方肯定是不安全的,更何况就算他自己是安全的,那赶回来的杨家堡众人也是不安全的——看在街里街坊的份上,这些强盗窝点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到时候让整个杨家堡化整为零,分散投资一下,藏在这些隐蔽的窝点里,杨家堡的众人也就相对安全多了。 当然,这对杜乘锋自己也是有好处的,杨家堡的小院虽好,但终究还是太扎眼了,他需要更多的补给点,更多的落脚处,才能更好的进行这场运动战。 的确,那纥奚青一身勇力,有着惊世智慧,手下也兵多将广,强横无匹,但杜乘锋这边却也有着充足的地利优势。在磨过了强盗们留下的攮子之后,杜乘锋已然对整个蓟州的地形都有了了解,更何况他之前还打磨过那些草原人的兵刃,他甚至可以说,他比大部分草原胡人本身,都更了解草原人。 知己知彼,这便是杜乘锋敢于与纥奚青交战的,最大原因。 “先准备十五个窝点,后面再慢慢找新的。” 杜乘锋想的很完美。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份抢夺强盗窝点的主意,居然也有别人在做。 “……你是?” 第十五个,也是最后一个窝点中,杜乘锋看着面前那个腰佩长剑,宽袍大袖的男人,一时有些迷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个熟人对吧? “是你!” 佩剑男人的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 “你上次跟在下说的没错!那果然是修行的一部分!” “……啊?” 杜乘锋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只因为这份如同精神病一般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眼熟。 “打扰了,我走错路了。” 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杜乘锋扭头就走。 他今天的事情还有不少,没工夫在这里跟精神病较劲。 可就算他这边想走,那精神病,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多谢先生教诲,在下已经战胜了曾经的宿敌……但是这还不够。” 说这话,名为崔远的剑士已然拔出断剑,走了过来。 “本来在下以为,只要战胜那柳清云,剑术就可以达成,但每当午夜梦回,剑练到深处,在下还是会忍不住,会忍不住想起先生的影子……” “……” 虽然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怪,但杜乘锋还是凑活理解了崔远的意思。 这不禁让他将手伸向了马鞍包。 “今日能与先生相遇,也是在下的福分……是了,正是因为先生的教诲,在下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 这样说着,名为崔远的剑客突然垫步拧腰,疾速冲来!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请先生赐教!” “就知道你小子放不出好屁来!” 没等崔远冲到近前,足有五尺的连鞘长刀已经凶狠地杵在崔远胸口。 第57章 强者恒强 平心而论,崔远的剑术,确实有了极大的进步。 断剑失去了长度的优势,但此刻崔远的身形却已经变得如同鬼魅——在胸口遭遇重击之后,这崔远非但没有什么受伤的意思,反而借势飞身退开,随后整个人贴着地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冲来。 一寸短,一寸险。 很明显,即便没有修行过刺红术,但崔远也已经以另一种方式领悟到了其中真谛。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这一说?” 杜乘锋不禁想到了纥奚青,那个战神一般的男人也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被命运所眷顾着的,他们只需要轻松尝试,就远胜他人数年苦工。 可现在的他,也已经不是昔日的杜乘锋了。 在第一次见到崔远的时候,他在武艺方面的造诣只能用悲剧来形容。刺红术和摔跤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好武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居然还是来自厚重大刀的杀猪刀法——这些东西欺负欺负杨三郎那样的普通人还行,可拿来与习剑十五年的剑客崔远对战,却多少有些不够。 而在第二次与崔远交手的时候,他已然磨过了崔远的剑,虽然只是短短一会的功夫,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像是过了一生——以剑的身份,他完全体悟了崔远所习练的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以刀出剑招,一刀断掉崔远的佩剑。 而现在,也就是第三次交手,崔远所领悟的招式,却是连他也未曾见过的。 但这一次,双方之间,已然是天渊之别。 以龙虎二势为基底,来操作全身筋骨,辅刺红术为输出思路,招招不离要害,远则飞龙剑变式,近则贴身摔投,灵敏的虎跃身法进可攻退可守,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大量的杀戮经验,终究已经被庖丁解猪之术融会贯通,达到了百炼自得。 严格来说,杜乘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到底如何,毕竟他迄今为止还没遇到能让自己全力尽出的人。 面前的崔远,也不行。 “一寸长,一寸强。” 长刀断马甚至都未曾出鞘,杜乘锋直接以刀为棍,横扫崔远下盘。 他不是曾经的快刀柳清云,他对于拔刀没有那么执着。 “喝!” 就在刀鞘即将扫中面门之际,原本贴地飞窜的崔远竟凌空跃起,手中断剑猛地刺向杜乘锋面门! 哪怕在研磨这把断马长刀时,杜乘锋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招式。 曾几何时,杜乘锋一度以为,战斗就是要知己知彼。当他知晓了对手全部招式的时候,他就能稳操胜券——但在这一刻,他却突然明白了,对手就是对手,敌人就是敌人,能与他为敌的人,又怎么会跟着他的思路来走呢? 那多少有些太过看轻敌人。 也有些,太过看轻自己。 “来!” 脊柱束展之际,杜乘锋猛地扬起了手中的长刀! 咚—— 硬木刀鞘自刀上飞射而出,凶狠的挑在崔远的胸腹之间,将其整个人都顶飞在半空! “什……” 胸腹隔膜位置遭受重击,饶是崔远习剑十五年,此刻呼吸也不禁一滞。 而在崔远跌在地上的时候,这柄断马长刀,也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间。 “真了不起。” 杜乘锋轻拭着脸上擦出的伤口。 “难怪你能把柳清云一剑封喉,确实很有隐蔽性……你刚才刺出来的剑芒,应该是有五尺吧?五尺二分?” “这……” 崔远还想举起断剑,却被杜乘锋抬脚勾起的刀鞘砸在腕子上。 断剑跌落在地上,崔远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是在下输了。” “嗯,这次确实是你输了。” 这一次,杜乘锋却没有推脱,也没有否认,而是果断地点了点头。 只因为,这一次,确实是他的胜利。 不是依赖磨刀所掌握的敌人信息,也不是光指着近身跟人搏命,这一次,他仅仅只依靠自身的武艺,便对习剑十五年的崔远完成了全面压制。 哪怕对方已经藏了招式,哪怕对方那柄看似残破的断剑能够刺出长达五尺的无形剑芒,也是一样。 “是在下输了,要杀就杀吧。” 崔远脖子一横,已然彻底放弃了抵抗。 “习剑一道,有先生这座高山拦在前面,在下一辈子都再难精进。与其终日止步不前,还不如死于先生之手,也算是一桩美谈。” “嗯……” 杜乘锋皱了皱眉。 就这么杀了崔远,实际上是有些可惜的,毕竟崔远就算死了,也只能给他补上一口刀兵煞气而已。至于崔远的断剑……虽说那五尺剑芒看起来确实好用,但他的断马长刀在杀死那些巫师的时候,也已经掌握了类似的,增加攻击距离的手段。 更何况他那柄厚重大刀的炽烈火刃,火力全开时可是足以覆盖三丈之远,跟这个比起来,五尺二分的长度终究还是有点太不够看了。 反倒是不杀的话,这崔远,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助力。 能够以断剑刺出剑芒,这崔远很明显也已经到了能够驾驭煞气刀兵的程度——不过以崔远的精神状态来看,这个剑客怕不是早就已经想通了自己该为何而活,又为何而杀。 虽然杜乘锋总觉得这个事有点微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精神病人的思路总是比他这种爱好和平的正常人要更直接一点,驾驭起煞气刀兵来也更为轻松。 不过崔远既然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那也确实有了成为助力的资格。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如果带上崔远,一同去袭杀那些草原胡人,其效果一定是事半功倍的。 更何况,既然崔远还活着,那也就意味着,原本活跃在蓟州的那些游侠和刀客们,很可能也没死绝,如果将这些人组织起来的话…… “不对!” 脑海中灵光一闪,杜乘锋猛然惊醒。 确实是不对,这套思路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却是按照他一贯的想法来的——正所谓人多力量大,这是他在小学时候就学到过的东西。 可问题在于,在眼下这个存在着刀兵煞气的世界里。 人多,力量就真的一定大吗? “不对不对不对。” 杜乘锋连连摇头,他突然注意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视野盲区。 在这个有着刀兵煞气的世界里,人多可不一定力量大,尤其是在面对像他或者纥奚青这种,已经彻底明白了杀人就能变强的人时,力量不足的普通人越多,反而越是给了对方以战养战的机会。 而最好的例子,那莫过于他自己了,他这才杀了一天而已,进步又是何等的神速? 至于那纥奚青…… “他又杀过多少呢?” 一想到那个战神一样的身影,杜乘锋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 而他原本的计划,也因为这份所思所想,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我不会杀你,但是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捡起落在地上的刀鞘,杜乘锋收刀还鞘。 “我知道,现在可能有一些游侠又或者刀客,还藏在蓟州野外,或许还在寻找着反击草原人的机会……的确,当初刘都督也跟我聊过,蓟州民间武德充沛,是他有意为之,只求在蓟州失陷之后,还能有第二重战力,以袭扰的方式来拖住那些草原人。” 说到这里,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但是,我不需要他们,我不需要他们来拖我的后腿。他们的所谓袭扰只会让草原人积累更多的刀兵煞气,我不需要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给我添乱。” “也就是说,先生想让在下当杀手了。” 倒在地上的崔远正坐起来,眉头微皱。 “如果要在下把他们都杀了的话,恕在下……” “倒也不至于都杀了。” 听到崔远张嘴就是杀人,杜乘锋不禁连连摆手。 那确实是没到需要杀人的地步,毕竟这些游侠或者刀客也是一片好心,又或者说,这种明知会有性命危险,却还想要拼死守护蓟州的想法,其实还是很值得钦佩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份好心用错了地方,这些游侠只会白白送掉性命,甚至让纥奚青变得更为强大。 杜乘锋当然不可能坐视纥奚青四处杀人变强。 他要撅了这蓟州的根,让纥奚青断炊。 “你要去找到他们,但也不用杀了他们……的确,他们肯定不会听你的,所以你要把他们打服,打跑,让他们都滚出蓟州,别在这里添乱。” 说到这里,杜乘锋看到崔远脸上还有些疑惑,干脆又补了一句。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崔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这也能算是修行吗?” 这就涉及到崔远的知识盲区了,对于他来说,又或者说对于蓟州这个武德充沛之地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修行要么就是生死相搏,要么就是勤学苦练——换句话来说,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可是不杀人…… 这难道不是没有血性的表现吗? “这……不太能算这回事。” 杜乘锋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明明是他这边准备欺骗精神病的,眼下反倒是他自己有点被崔远问住了。 起码看起来确实像是这样,毕竟把对方杀死才算真正的胜利,至于不杀,好像也确实像崔远说的这样,少了几分勇猛刚进。 但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想起了,纥奚青。 明明双方之间有着生死大仇,纥奚青却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过来杀他,而是冷静的冲向了蓟镇,完成了一夜破城的壮举——整个过程中,杜乘锋都被晾在一边,没有谁在意过他,也没有谁关心过他。 的确,杜乘锋甚至一度因此而庆幸,庆幸自己又多了一点缓冲时间,又多了一点变强的时间。 但这真的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纥奚青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那个战神一样的男人有着更为远大的目标,的确,他们之间或许有着生死大仇,但那纥奚青却从未将他当成一回事。 “可能这就是强者的心态吧……” 长叹一声,杜乘锋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 “杀人很容易,就像现在,割开你的喉咙对我来说再轻易不过,但是我可以不杀你,因为我觉得你威胁不到我。” “你!” 饶是崔远刚刚再怎么认输投降,此刻也不禁被这话激起了火气。 “如若在下继续练剑呢?总有一天……” “没有那一天的,因为我会一直强下去。” 杜乘锋抬起刀鞘,拍了拍崔远的肩膀。 “你或许会变强,但我永远都会比你更强,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追的上我。” “……” 崔远呆愣半晌,说不出话。 最终,这名剑客,还是垂下了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果然是这样,这果然是修行的一部分,这确实是修行的一部分!” “……你等一会?” 眼见得崔远突然发病,杜乘锋这边反倒懵了。 “不是,你先说你这是懂了什么?” “我已经理解了一切!先生果然大才!” 听到杜乘锋这么问,正坐在地上的崔远当场深施一礼。 “杀了他们,只能说明在下怕了他们,怕他们成长起来,怕他们杀了在下……反倒是放了他们,他们才会在这份羞辱之下奋发向上,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来挑战在下,在下才会永远都不缺磨炼剑术的对手!” 这样说着,崔远拾起地上的断剑,几个起落便离开了马贼窝点。 “在下去修行了!期待下次再与先生相会!” “……下次我可能就真要砍死你了。” 遥望着崔远飞身远去的背影,杜乘锋心中第一次升起了弄死这个精神病的冲动。 一个有着莫名其妙的悟性,并且行动力强的离谱的精神病,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跟这种东西见第二面。 “不过……这是畏惧吗?” 杜乘锋突然心有所感。 是了,畏惧,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跟精神病打交道,所以刚刚心中才会升起杀意。 而之前在蓟镇的时候,那纥奚青,也曾数次,尝试对他纵马追杀。 “也就是说……” 隐隐想到了什么的杜乘锋,眼睛已然越来越亮。 “那时候的他很想杀了我!也就是说他在怕我!” 这一刻,杜乘锋脑海中那个战神一般的无敌形象,轰然崩塌。 原来那个号称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坚不可摧,他也会恐惧,也会愤怒,也会为敌人的成长而担忧。 也会,把他这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当成一回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循着这一丝曾经展露过的杀意,顺着这一丝微不可查的惧意,杜乘锋终于感受到了,纥奚青真实的一面。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了解了自己的敌人。 “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 心情大好的杜乘锋收了刀,翻身上马。 虽然这场与崔远的战斗完全是一个意外,但却让他彻底扫除了心中那份对于纥奚青的敬畏。 同时,也顺手撅了纥奚青的杀人渠道。 “我能去杀你的兵,你又能去杀谁?” 这一次,杜乘锋终于确信,自己一定能赢。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希望别耽搁太久……” 离开马贼窝点的杜乘锋马不停蹄,一路赶回杨家堡。 这是整个谋划中的最后一环,只要将杨家堡的人也都分散转移,那么在蓟州这片土地上,除了那些草原人,也就只剩下他自己。 以一己之力对抗全部草原大军,如果被别人听到或许只会觉得他疯了。 但杜乘锋却清楚,他可以做到。 因为这些草原胡人,碍了他的事。 “只要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就可以好好睡一……” 就在即将回到杨家堡的时候,马背上的杜乘锋却突然紧皱眉头。 只因为远方村子的上空,已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第58章 李木匠 就在杜乘锋骑马离开的不久之后,李木匠还在对着库房里的斧头瑟瑟发抖。 并非只是因为恐惧,而是物理意义上的瑟瑟发抖,他总觉得这把斧头像是冬天冻上的冰块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冰凉。 不敢碰,是真的不敢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碰这把斧头哪怕一下。 一咬牙一跺脚,李木匠干脆把库房的门关了起来,反正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做不了什么木匠活了,还不如把那斧头关里面,至少能让他心里踏实一点。 可就在李木匠这边准备回到堂屋,给老婆孩子做点吃食的时候,他的院门却被推开了。 “你看到我的弯刀了吗?” 这推门进来的却是杨三郎,眼下正挨家挨户问他那把刀在哪。 “我明明记得带回来了……” “没看到。” 李木匠一阵挠头。 看肯定是看到了,毕竟杜乘锋来他这里的时候还带着那把弯刀,不过说肯定是不会说的,这位杜兄弟既然把刀拿走,那想必是有大用的。 “你要不再找找?” “不找了,或许这也是祖宗对我的考验之一。” 杨三郎想了想,倒也没有继续找下去的意思了。 那确实是不用找下去了,整个村子都已经被他问了一遍了,村口的李木匠这边是他问的最后一家,再找不到的话,那也确实是不用找了。 “或许这就是祖宗想要告诉我的东西,刀其实没那么重要,用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说着,跑了一圈的杨三郎干脆坐了下来,找李木匠讨碗水喝。 都是乡里乡亲的,李木匠倒是也没拒绝,更何况这杨三郎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前几年也能算是一表人才——但也仅仅只是前几年了。自从他那位杜乘锋杜兄弟来了之后,这杨三郎便开始了他的魔怔之路,直到现在都没停下来。 想到这里,李木匠不禁有些惋惜,不过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那位杜兄弟,实在是太强了。 两只公猫凑一块还会打起来,更何况两只老虎,年轻人大多气盛,肯定是要分个高低的——不过和他那杜兄弟比起来,这原本还像是幼虎的杨三郎也只能算个公猫了。 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杨三郎显然就是被气死的那种。 那一夜,杨三郎去挑战杜乘锋的事情,村里人后来也都知道了。他那位杜兄弟虽然放了杨三郎一条性命,但那近乎无视的态度却几乎等于一脚踩断了杨三郎的脊梁。 李木匠倒是知道这件事,不过决斗的两方毕竟有过仇怨,更何况杨三郎做的事也确实不地道,他一个外人也不想多说什么。 “哎……” 想到这里,李木匠干脆找了糖罐子出来,往杨三郎的水碗里加了点甜味。 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怜悯了。 “谢了,李叔。” 片刻的沉默之后,杨三郎接过水碗。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战马疾驰声,远远传来。 “是……啊,是他回来了啊。” 李木匠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有意识的没有提杜乘锋的名字。 “他早晨出去的,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李叔,其实不用这样。” 杨三郎勉强笑了笑。 “我……已经认输了。我能活到现在,说白了这条命也算他赊给我的。我也承认,说服气的话肯定有点假,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服也没什么用,人家不会放在眼里。” “都一样。” 李木匠又倒了一碗糖水过去。 “男人嘛,都这样,谁都是看着另一个男人,这么一路学着长起来的。你爹走得早,杨老丈又是那个温吞性子,他能教你识文断字,但是也没办法教你怎么当个男人……” “算了,李叔,咱还是不聊这个。” 摇了摇头,杨三郎便准备再喝一碗。 可就在杨三郎要从桌上拿起水碗的时候,却发现碗中的糖水,正在微微震荡着。 “嗯?” 杨三郎下意识地抬起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那并是一骑战马能发出来的声响,那分明是几十匹战马在一路奔驰! 蹄声如雷震! “是骑兵队!” 杨三郎猛地站起身子。 “快!李叔!找东西顶上门!他们马上就要……” 嘭—— 没等杨三郎说完,本就不结实的木门却已经被整个撞开。 套着皮袄的胡人轻骑纷纷下了马,双眼猩红的样子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赤手空拳的杨三郎刚想要冲上去,却被李木匠一把拉住。 “这边!” 咬紧牙关,李木匠将杨三郎拽到了库房边上。 背后的胡人已经冲了过来,李木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干脆一把拉开库房的门,将杨三郎推了进去。 “拿斧头!快!” “什……” 杨三郎也已经看到了那把大斧,他认得这把斧头,想当初攻破杨家堡的那个披甲胡将,手中端着的就是这柄大斧。 他真的能拿得起这把斧头吗? 他真的,能用这把斧头杀敌吗? “我……啊!!!” 才把手伸向斧头,杨三郎整个人却如同触电一般痛呼一声。 而他的双臂之上,也已经泛起了一层霜寒。 很显然,这把斧头拒绝了他,甚至连碰都不想让他碰。 “怎么了!” 瘸了一条腿的李木匠还在拼命逃窜着,背上甚至都已经挨了两刀,可当他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杨三郎,没能拿起那把斧头。 “啊……” 心如死灰之际,又是两把弯刀劈在了李木匠的肩头。 弯刀入肉,血流如注,李木匠整个人直接被砍翻在地,眼看爬不起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那些双眼猩红的胡人,从屋里拖出了他的老婆孩子。 孩子们还在哭闹着,他的妻子整个人更是已经吓得呆若木鸡——是啊,面对着这些双目猩红的胡人,面对着那些满是煞气的刀兵,又有谁会不怕呢?又有谁会不惧呢? 李木匠也是怕的,他比任何人更怕,他胆小,他晕血,他怕死,他甚至连鸡都不敢杀。至于那些凶煞兵刃,更是他心头的噩梦,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那个血腥的日子,想起那遍地的尸体。 还有那个胆小的自己。 只要当个好人就能活下去吧,他一直这样想着,只要与人为善就能把日子过下去吧,他一直这样以为。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他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和家人一起活下去而已。 但是,这不够的。 远远不够。 “啊……” 眼看着那些胡人的弯刀,即将劈在自己的老婆孩子身上,李木匠终于彻底放弃了思考。 “我把我的命给你。” 这样说着,李木匠握住了某个冰凉的斧柄。 即便双臂已经泛起冰霜,李木匠也死死地握着斧柄,未曾动摇。 “我把我的命给你,你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老婆孩子活下来!” 嗡—— 北风呼啸,血花飘起。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头已然滚落一地。 而李木匠的双眼,也已经彻底腥红。 第59章 彻底疯狂 杀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李木匠对于杀人是畏惧的,这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杀生害命,那可是要亲手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血会流一地,刀会卡在骨头里,而那些濒死的人,则会在他的梦中,一次又一次叫唤着,要他把命还回来。 他晕血,他怕死,他从未想过任何与杀人有关的事情。 但现在,李木匠却知道了。 杀人,和他平日里劈开木头,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是劈开木头反而更难一些,毕竟总有些木头没那么规整,里面有瘤有疤,这些都会把斧头卡住——但是血肉之躯不一样。锋利的斧刃穿过血肉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至于血肉之下的骨头,对于这柄锋利的大斧来说,也不过是稍微有点硬度的,细小树枝。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双目猩红的李木匠看着手中的斧头,癫狂的笑着。 “原来只是在做木工啊,这个我熟啊。” 一边这样说着,李木匠一边抬起头,打量着眼前残存的草原胡人们。 “嗯……不行,不行,朽木不可雕也。” “小心!他手里的是阿玄的斧子!” 有双眼猩红的草原胡人已然认出了李木匠手中的大斧。 “他已经疯了!快杀了他!快……” 脱口而出的大吼被封在了喉咙里。 刚刚还在呼唤着同伴的那个草原胡人,此刻整个脑袋却已经被削了下来,四肢也被斧柄打出几道诡异的弯折,整个无头尸身就这么仰面朝天,四脚反向撑地,竟如同一张长凳一般。 而在片刻之间便完成这一切的李木匠,甚至还专门过去坐了坐。 “可以,就是还不太结实。” 这样说着,李木匠挥动斧柄,砸在了无头尸身的尾椎骨上。 碎裂的骨头搭在一起,此刻竟真的结实了不少。 而在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作品之后,李木匠终于抬起了头。 “木不琢,不成器。” 扫视着面前仅剩的几个草原胡人,坐在人尸板凳上的李木匠站起了身子。 “你们,也要修理一下才行。” “……” 几个双目猩红的草原胡人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夺路而逃。 的确,身为纥奚青麾下的战士,身为苍空之下的雄鹰,他们不应该怯战,也不应该逃跑——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这起码要是一场战斗。 眼前他们所面对的,真的是战斗吗? 不,这不是战斗,甚至都不能算是屠杀,站在他们面前,是某种更加诡异难明的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那个东西明明瘸了一条腿,却如同风一般追到了他们的背后,大斧几次起落,便将一个落在后面的草原胡人的脑袋割下来,雕成了灯笼。 从背后刮来的凛冽寒风是那样的熟悉,来自漠北的他们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这种感觉,要知道他们可是都自称是被漠北寒风磨砺而出的勇士,是霜雪严寒都杀不死的好汉子。 可现在,这道来自家乡的风,却已经和那怪物站在一边。 在寒风的推动之下,那怪物即便瘸了腿也依旧健步如飞,仅仅只是一个起落,通往外面的大门便已经被战斧彻底封死。 李木匠从未做过如此轻松的活。 板凳,桌椅,灯笼,油灯,甚至大车的车轮,李木匠认真雕琢着一件又一件作品。原本需要费点功夫才能削动的木头,此刻切起来却意外的轻松——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这些新鲜木头的汁液实在是太多了些,不止流的满地都是,甚至还喷了他满头满脸。 不过这些木头也不是没有优点,而其中最大的优点就是懂他心意了。就在他这边已经将几样木器都打造完毕之后,却有更多的木头自己从门口冲了进来——李木匠曾经无数次想过,以后让两个孩子来给自己打下手,毕竟请帮工还是太贵了点,他的收入也没多高。 现在好了,都不用等孩子长起来了,这些锯好的木头,自己就排着队进来了。 “这锯得有点短,但也不是不能用。” 李木匠只是想了想,脑海中便有了大致的轮廓。 虽然木头本身不够长,但是可以用榫卯的办法把木料接起来,也能出几根用得了的料子——正好他也想起来了,他那位杜兄弟眼下虽说有了匹好马,但院子里却还缺个马棚,眼下把这些料子收拾一下,倒也正合适。 于是李木匠挥动大斧,几下便将那些冲进来的木料都给处理干净。 有一说一,这些木料确实好用,虽说长得有些松散,汁液也有点多,但那些剥下来的树皮却足够结实,正好能够拿来铺在马棚上当顶子。 李木匠甚至一度想要用这些树皮做双靴子,毕竟听说再往北边走的话,在冰天雪地里,那里的人就有用树皮做鞋的传统。不过李木匠也只是听说过,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眼下这些树皮也不太够,木头里抽出来的绳子应该也不够用。 还得再多找些料子,才能帮他那个杜兄弟把马棚搭起来。 “还有吗……” 这样想着,李木匠下意识看向库房的方向。 只见库房之中,一根木料猛地蹿了出来,随后一个飞身便蹿上了院墙,拔腿就跑。 可没等那根木料翻墙而过,李木匠这边却已经有一截树枝脱手而出,正中木料的头颅。 “杨木的话,也能凑活着用吧,反正是盖马棚。” 这样想着,李木匠继续扫视着。 没有更多的木料跑过来了,这让原本准备以逸待劳的李木匠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木料自己长腿跑过来,哪来的这么好的事情——好在刚才还打下来一根要逃跑的杨木,院子里也还有点剩下的材料。 两小一大,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料子,但眼下凑上这些边角料,那马棚就也能搭起来了。 “只要稍微修上一修……” 这样说着,李木匠提着斧头走了过去。 “先把分岔削掉……” “爹!” 就在大斧即将落下的时候,李木匠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呼喊。 这让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谁喊我?” 李木匠不禁有些迷茫。 应该是孩子在喊他,他想起来了,是两个孩子在喊他,这两个小崽子吵得很……哦对,还有他老婆,他老婆也在喊他,可是他老婆这是在哪里?他那两个孩子又在哪里? “爹!你松手啊!快把这东西放下!” “当家的!你醒醒!你醒醒啊!” 熟悉的声音徘徊在耳边,似乎很近,但李木匠却根本看不见那自己的老婆孩子到底在哪——他只能看到眼前的边角料围在自己身边,像是要把自己整个捆死。 李木匠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和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又怎么可能被区区木头给索了命呢? 李木匠扬起了大斧。 却有水迹滴在了他的身上。 应该是树木的黏液,李木匠这样想着,没有晾晒过的木头是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相比起黏液来,这些水迹却显得更清澈一些——如果一定要拿什么来比较的话,那就更像是人的泪水。 木头也会流泪?草木也会有情? 李木匠从不相信这些,毕竟他自己就是做木器的,胡乱信一些有的没的纯属折磨自己。 不过,他却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那两个小崽子,也已经差不多有这两块边角料高了。只要再过几年,绝对会成为他的好帮手,到时候这两个崽子能有点活干,也能让他老婆多省点心——为了家里这几口人能好好过日子,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哪怕拼上性命也…… “……等等?” 李木匠突然一阵恍惚。 “拼上……性命?我什么时候发过这样的誓?” 李木匠隐约想起了什么。 是了,拼上性命,他确实这么干了,那是在最危急的关头,在最恐怖的时候,为了能够保住家人和孩子,他对着某个绝对不能碰的东西伸出了手……等等,那个绝对不能碰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当啷——” 古旧的战斧跌落在地上,李木匠眼中的腥红也渐渐褪去。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妻儿。 还有院子里那些,他刚刚完成的“作品”。 …… …… …… “所以说,这就是你在院里点火的理由?” 翻身下马的杜乘锋,看着面前正在把人尸板凳往火里扔的李木匠,一阵挠头。 那二十几个探马游骑居然能一路摸到杨家堡,他是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却是,这些纥奚青手下的精锐游骑仅仅只是祸害了几户人家,便全都被李木匠给杀了个干净,甚至做成了某种……作品。 虽然他不是很能欣赏得了这些大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木匠用草原人尸体做出来的这些玩意,都挺行为艺术的。 “另外你不是晕血吗?” “已经不晕了。” 满身是伤的李木匠摇头苦笑。 “毕竟都已经……嗨。倒是这些东西都不好拿出去,所以只能在院里烧了,过来帮把手。” “你直接剁碎了烧不就行了?” 眼见得李木匠那瘸腿的艰难样子,杜乘锋干脆一刀过去,将那板凳切了。 “再者说这些东西怎么能在院里烧,我还是去把杨家人叫过来……” “算了算了。” 李木匠连连摆手。 倒不是不需要,而是已经叫过了,至于结果的话,很明显,全村青壮都不是太想来帮忙搬运这些“基础建材”——其实如果只是尸体的话,他们也不至于不帮忙,奈何李木匠把这些建筑材料处理得太好了。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让李木匠放弃了这种缓慢的焚烧方式。 跟李木匠打了个招呼,让他一家子人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杜乘锋便点了把火,把这院子连同里面的尸体一块烧了。 “至于新地方,住我隔壁吧,以后当个邻居,正好也有个照应。” 这确实能算是有了照应,只因为杜乘锋在刚刚摸过那柄战斧的时候,已经能够隐隐有所察觉。 出乎他的意料,这柄他原本留给李木匠用来拼命的古旧战斧,居然真的对胆小甚至还晕血的李木匠,表示了承认。 而这也就意味着,在他之外,整个杨家堡现在已经拥有了第二个,能够驾驭刀兵煞气的人。 虽然这让杜乘锋很是意外,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李木匠虽说不曾习武,也没打过架,可那份为了家人而战的拼死决心,却是远比任何好勇斗狠都更为坚定的意志。 或许这也是古旧大斧为什么会承认李木匠的原因。 因为这一次驾驭它的并非只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当然,让李木匠跟纥奚青去打,估计还是够呛,但对付普通的草原胡人,这柄大斧却也已经绰绰有余。有李木匠这个知根知底的邻居在旁边住着,他白天睡觉都能更踏实一点。 更何况,这李木匠还给他带来了,重要的东西。 “是纥奚青手下那些探马游骑的弯刀啊……” 从摸到这二十几柄弯刀开始,杜乘锋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弯刀,和他库存里那些弯刀骨朵,完全不同。 虽然刀确实是一样的刀没错,但相比那些凡铁而言,这新获得的弯刀,却可以称得上是经年老兵。 当然,更重要的事,这些弯刀的主人,应该都是从蓟镇被放出来的。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不止李木匠这边安然无恙,成为了一员助力,他这边在拿到这些兵刃之后,甚至有了进一步了解自己敌人的机会。 “纥奚青是吧?” 睡醒一觉起来,杜乘锋借着月色,拿起了一柄弯刀。 “让我看看,你最近在干什么?” 这样说着,这柄草原弯刀,便被放到了湿润的磨刀石上。 第60章 运去英雄不自由 久经风霜的战士比新手更懂得保养刀刃,毕竟手里的刀剑甚至比战场上的伙伴都要更加可靠。 和大部分草原勇士手中的弯刀一样,这些刀也都是那些草原铁匠们随手打造出来的,粗糙,简陋,然而哪怕这些弯刀再怎么粗制滥造,那些已经跟随了纥奚青数年,甚至以雄鹰自居的草原勇士们,也很注重保养这些兵刃。 这也是他们和新兵之间,最大的不同。 在没有跟随纥奚青之前,这些草原雄鹰就都已经在各自的小部族里,有了不小的名头。比起普通人来说,他们更加好勇斗狠,更乐于争强好胜——当然,这一类人在草原上还是很多的,毕竟漠北汉子们大多都是这样的性子。 但只有少数聪明人才会注意,要定期去找那些巫师们打磨刀刃。 在跟随纥奚青之前,这些聪明的草原雄鹰们,每当杀了八个人,或者十个人之后,就会专门跑去那些大部族,寻找那些疯癫的巫师们。老迈的巫师会吹起号角,这能平静他们的心灵,癫狂的巫师会敲打战鼓,用节奏的律动来平息他们躁动的热血。沉稳的巫师会一边打磨刀刃,一边念诵着古老的呪文,这能让刀刃上的血煞之气回归天地,也会让老旧刀刃变得更加锋利。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磨刀之后,这些草原雄鹰们,也就越战越勇。 “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感叹。 果然,就像他这边能想到,劳逸结合才能打持久战一样,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草原老兵也是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不过更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那些巫师们打磨刀刃时候,对于号角和战鼓的使用办法。虽然那些草原巫师们念诵呪文的方式有些过于拗口,他不太能背得过,但在感受了这么多次号角与战鼓之后,他终究还是抄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也就是说,战鼓的节奏带动身体,号角的声音引导意识。” 虽然还不太清楚这玩意的具体原理,不过就算只是顺着这个思路去想,杜乘锋都已经琢磨出了好几套狠活,绝对能给纥奚青来点意外惊喜。 想到这里,杜乘锋都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仅仅只是出去一趟,李木匠这边就已经掌握了那把古旧战斧,成为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战力,而在这之后,在磨刀的过程中,他更是拿到了使用号角和战鼓的办法,有了针对纥奚青的能力——就像他之前感叹过的那样,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再加上继续磨刀的话,他还能窥探到纥奚青眼下的行动,这运气甚至已经好过头了,好到让杜乘锋都有点不适应。 但很快,杜乘锋便知道,他这份好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继续打磨刀刃,杜乘锋这边也感受到了弯刀们接下来的经历——在纥奚青来到青羊部之后,这些弯刀的持有者,那些草原老兵们,便都被纥奚青挨个打服,心甘情愿地成为了纥奚青的兵卒。毕竟在草原上,能够跟随强者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更何况他们跟随的是一个天空一般的男人。 伴随着那个男人越来越强,这些草原老兵们也都觉得自己如同雄鹰一般,越飞越高。 雄鹰自然是要吃肉的,纥奚青会经常带他们出去捕猎,猎食那些不听话的小部族,或者干脆南下来抢掠蓟州。每次动手,他们都打扮成马贼的样子来掩人耳目,但和大部分马贼不同,他们不求财,只杀人。 这便是纥奚青练兵的那一套了,说是真正的勇士要连血煞之气都能驾驭,那些打不死他们的东西终究会化成他们的力量,是男人就别找巫师。 身为强者的纥奚青既然这么说了,那自比雄鹰的草原老兵们当然选择认同。于是,在纥奚青的率领之下,他们如虎狼一般撕裂着眼前的一切敌人,吞噬着站在他们面前的所有生命,血煞之气果然让他们越战越勇,而他们的眼睛也逐渐红得像血。 只要跟随在纥奚青的身后,他们一定能百战百胜。 所有草原雄鹰都是这样认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面对着连夜突袭蓟镇,这种近乎疯狂的命令,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毕竟他们完全信任纥奚青,信任他们的大兄,信任他们的将军。 攻破蓟镇果然是轻而易举的,在城池之外的街市中进行了大量的杀戮之后,血煞之气充盈的他们毫不意外的攻破了城池本身。曾经令草原勇士们颇为畏惧的,坐镇蓟北的刘燕然,也被纥奚青一刀斩杀。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好了。 那些草原雄鹰们这样想着。 然后杜乘锋就在这段尘封的记忆中,看到了自己的那张大脸。 “行吧,又是我吗?” 杜乘锋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原本对于这些草原雄鹰们来说,这应该是一场大胜才对,可因为杜乘锋那几次骑马冲杀,这原本大胜的势头却当场被掐断——这些草原雄鹰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为了方便进入街市杀戮,他们却全都下马变成了步兵。而当他们准备骑马追上去的时候,杜乘锋这边却早已经拍马跑了。 哪怕纥奚青出面追杀,也是一样。 几次来回拉扯,纥奚青都没能杀掉杜乘锋,这不禁让原本气势如虹的草原雄鹰们垂头丧气。 自己人被杀了,顶头老大却没能帮他们出头,这对于一支部队的士气无疑是重大打击——并且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已经认出来了,那个杀了不少草原兄弟的凶徒,很可能就是杀了纥奚青亲弟弟的凶手。 连杀了亲弟弟的凶手都处理不了,他们这位大兄,这位将军,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刚强吗? 不少草原勇士心中都有了疑问。 但接下来的命令,却让他们更为伤心。 所有草原勇士一律不许出城。 在杜乘锋这边看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很明显,纥奚青看穿了他的想法,并通过收缩防御的方式来防止他捞取刀兵煞气变强。 可大部分草原勇士却没办法理解这个决定,他们只觉得纥奚青过于懦弱。 于是就算是为了手下们的安定,纥奚青也只能在天亮之前就以侦查的名义派出探马游骑。 这在杜乘锋看来也是个正确的决定,一方面可以用“情报还没到”来安抚手下的草原雄鹰们,从而多拖些时间出来,另一方面也确实能多带一点外界信息,从而更好的进行战略决策。 只是接下来的画面,却把杜乘锋给逗乐了。 几个双眼猩红的草原游骑回城里了,带着他们一个同伴的尸体,尸体上顶着一把弯刀,却是谁都不敢拔。 直到纥奚青出现在尸体身前。 “这也是一把血煞兵刃……那个人到底能同时操控多少刀兵?”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一边将弯刀拔了下来。 但在想了想之后,纥奚青却没有把这柄弯刀给扔了。 而是随便找了个鞘过来把刀装了,和他的随身佩刀一起挂在了腰间。 “……这你都敢拿的?” 杜乘锋看得眼都直了。 不过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好运了。 那把晦气弯刀,终于被他送给了对的人。 这么想的话,一天的好运气就都能理解了。他的好运,全都来自于纥奚青的倒霉,他这边运气越好,对于作为敌人的纥奚青来说自然就是运气越差。 “这是机会!” 放下最后一柄老旧弯刀,杜乘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之前,他已经窥探到了纥奚青的畏惧,刚才打磨这些弯刀的时候他也确认了这一点。很明显,在纥奚青眼中,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能与之同台较量的对手。 而现在,他又抓到了,动手的时机。 “你死定了。” 将这些弯刀也都扔进库房之后,杜乘锋翻身上马。 事情的顺利远超他的想象,距离这场大战的终结,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他,一定会是活下来的那个。 杜乘锋有着这样的决心。 第61章 一个人的围城 蓟州都督府中,纥奚青坐在原本属于刘燕然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十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身为一个成熟的战士,他很清楚休息的重要性,如果做不到吃饱睡好,就算再怎么强横也一定会战力大减——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那个杀了他弟弟的凶徒实在是过于可恶。 将士们吃饭的时候,那个凶徒会过来偷袭,将士们喝水的时候,那个凶徒会过来突袭,将士们睡觉的时候,甚至拉屎撒尿的时候,那个凶徒还是会过来偷袭。 虽然每次纥奚青都反应极快,那凶徒杀不了几个人就会被逼退,但就算那凶徒跑了,死掉的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他在削弱我的体力,他在折磨我的精神。” 纥奚青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像是狡猾的郊狼一样,它们从不会和其他野兽正面战斗,而是会一路跟在猎物后面,时不时蹿上去来上一口,直到猎物失血过多,精疲力尽,才会冲上去大快朵颐。 作为一个草原人,纥奚青随手打死过的郊狼早已不下百只,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这样对待的一天。 困兽犹斗,他甚至想过拼命,他记得那个凶徒是哪里来的,他一定要宰了这个畜生。 可当他终于提起精神,带队突袭杨家堡的时候,那个围绕坞堡而建的村子,却早已空无一人。 敌人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根本没有给他留下瓮中捉鳖的机会。 “狡猾的南人啊……” 叹息一声之后,纥奚青只能带队返回蓟镇。 他甚至都没能搜刮到什么有用的物资,他的敌人什么东西也没给他留下。 坚壁清野,南人常用的战术。对于以战养战的草原人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有用的办法——不过敌人能用,他这边自然也能用。于是顺着敌人的思路,纥奚青干脆准备也来一场坚壁清野,杀掉蓟州境内的所有南人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然而那些被他派出去搜寻的探马游骑们,却没能带回任何有效的信息。 他们带回来的只有同伴的尸体,尸体上带着烈焰灼烧的痕迹。 很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坚壁清野,在双方都清楚彼此能够通过杀人来变强之后,提前清场就变成了必要的手段——而现在,他这边一个南人都杀不到,但对面却可以通过猎杀游骑探马来不断地增长实力。 甚至来说,可供那个敌人猎杀的,还有青羊部大军。 青羊部会添乱,纥奚青曾经想过,不过青羊部的那些老东西们手里一定也还藏着硬货,纥奚青也能猜出来——眼下他这边按兵不动,蹲在蓟镇固守,多少也存了点想要让那个敌人去硬碰青羊部的意思。 青羊部赢了,他自然少了一个心腹大患,青羊部输了,他这边也能知道那些头人们的虚实。 谁知道,那些头人们居然虚得离谱。 十天之前,青羊部就已经被连杀十二个巫师,而在这之后,青羊部大军遭受的袭扰更是不计其数——整支军队被区区一个人摁在地上打,纥奚青还是第一次见到,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居然持续了整整十天。 可就是这虚弱不堪的青羊部,这在他眼里已经如同土鸡瓦狗的青羊部,居然还敢对他颐气指使。 “大兄,我觉得确实是撤回去好一点。” 纥奚青的身边,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开口了。 “现在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们留在蓟镇反而被动,反倒是撤回青羊部,与大军合流之后,我们才更……” “不一样。” 纥奚青只是摇头。 的确,理论上来说,眼下撤回大军之中才是更好的选择,他这边与青羊部大军,双方劲往一处使,在应对那个敌人的时候才能更得心应手一些。 但有些事不是只看理论的。 青羊部的头人们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这一点纥奚青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而眼下这种情况,只要他敢撤回去,那些老东西必定会把他拿下,夺了他的兵权。 的确,临阵换将,这同样不能算理智的决定,可他难道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东西能不能保持理智吗? 他信不过贺赖角弧,信不过步鹿孤牛,信不过青羊部的那些头人们。 就像那些头人们信不过他一样。 “更何况,那十二个巫师,本身就是给我准备的吧……” 纥奚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只是对付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十二个巫师有些太多了。至于剩下那几个,明显是给他准备的——至于是要敲打敲打,还是要下死手,这只看那些头人们当时的心情。 或许只要他服软,只要他求饶,那些头人就会留他一命,留下他当青羊部的看家狗。 但是,他不想当狗。 青色是天空的颜色,这是父亲生前告诉他的。 “天空啊……” 纥奚青睁开双眼,仰头望着天花板,视线仿佛穿过了屋顶,看到了那片青色的天空。 悠扬的天空之下,号角声阵阵,他和他的兄弟在草原上纵马奔腾着,远方是等待着他们回家的双亲。 “……号角声?” 纥奚青猛地回过神来。 “哪来的号角声?谁吹的?” “大兄,我们不用那种东西……等等,我也听到了!” 一旁的木尔术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也传来了那份遥远的号角声响。 悠扬的号角声,带来了草原上的风,激昂而欢快的鼓点,那是家的旋律。 所以为了回家,必须要杀。 “大兄……有古怪……” 身高九尺的木尔术攥紧拳头,努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血煞之力压不住了!我现在想杀人!那是巫师的号角和鼓点!” “……难道说青羊部真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一圈打晕木尔术,纥奚青咬了咬牙,直接站起身子,推门而出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纥奚青终于看到了那个敲打战鼓的身影。 四目相对。 即使相隔如此之远,纥奚青也已经看到了,那份刻骨的杀意。 “他怎么会操纵巫师的战鼓!” 看着远处那一袭再眼熟不过的身影,看着杀死他亲弟弟的大胆狂徒,看着那个让他沦落至此的生死大敌,纥奚青双目瞬间腥红。 “谁!是谁泄露的!是青羊部吗!是贺赖角弧吗!” 但此刻,不管纥奚青再怎么猜测,也都已经晚了。 那个敲打着战鼓的身影,已经扛起了大刀,骑马冲来。 第62章 杀人是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杜乘锋曾经想过,自己会用怎样的方式与纥奚青决战。 那或许会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交战的双方都拼尽了全力,他们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刀……当然,最终还是某一方会技高一筹,一刀将对手砍翻在地。 或许是他,或许是纥奚青,总有一个人会活下来,然后将这一场战斗传播出去。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 真正实际操作的时候,杜乘锋才发现,那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面对这位生死大敌,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像话本故事里一样冲上去,傻愣愣地去和敌人提刀对砍。 他会先削弱对手,先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他们,扰乱他们的日常生活,让他们夜不能寐。他会打击他的对手,一次又一次的削弱他们的士气,让他们食不知味——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却从不会逼迫自己去做那些完成不了的事情,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有时间将杨家堡的人手都转移到各个强盗窝点,为自己扫除最后的顾虑。 而在这一切都完成之后,他随便选了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也就骑着马来到了蓟镇。 大张旗鼓的杀人,那未必就真能做到,隐藏在浩大声势之下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真正的杀人,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再给你们来点家乡的音乐。” 一边纵马奔向蓟镇,杜乘锋一边继续敲打着手中的战鼓。 仅仅只是胡乱的敲打,甚至称不上什么节奏,但眼下杜乘锋需要的也不是节奏,而是战鼓本身的效果——而在这带着暗红血垢的战鼓又一次被敲响之后,城墙之中果然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 纥奚青麾下的士兵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他们不会去找巫师来平息身上的血煞之气,而是会将其不断累积,并视其为力量的一部分,将其视为手中的刀。 然而,刀会卷刃,也会折断。 这血煞之气,同样也有不可靠的时候。 “还不够,还不够,还要再给你们助助兴啊!” 战鼓放回马背上,杜乘锋又拿起了老旧的号角。 沉闷的号角声,苍凉而悠远,仅仅只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就不禁让人想起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 而在这来自草原的乡音之下,城内传出的喊杀声也变得更起劲了。 说到底,纥奚青手下的士兵们也仅仅只是在用理智维持着意识,压制着血煞之气所带来的疯癫——就像杜乘锋一样,他平日里的确实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但不代表刀兵煞气真就完全不存在。比如之前面对那些巫师的时候,身上的刀兵煞气被挑动,他也一样还是着了道。 当然,现在的话,就轮到他用同样的手段,来教育别人了。 “纥奚青?你来的正好!” 眼看着城头上那个腰佩双刀的身影纵身跃下,杜乘锋当场吹起了号角。 只见那明显还想对峙一下的纥奚青,瞬间便身形不受控制,双目猩红地对着杜乘锋的方向冲来。 而杜乘锋右手的大刀,也早已准备多时了。 所谓杀人,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铮——” 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听到一阵金铁交鸣。 只见马下的纥奚青,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清明,手中一双弯刀更是已经死死地架住了厚重火刃的劈砍。 “想用巫师的办法来弄死我,你还不配。” “嗯?” 杜乘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将这炽烈火刃硬生生挡下。 纥奚青那一双弯刀上带着腥红的血光,杜乘锋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是了,他这边都能做到为刀兵煞气找到合适的出口,纥奚青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喝!” 伴随着一声爆喝,双刀划出的十字血光竟硬生生将炽烈火刃推了回去。 然而就在纥奚青双刀高举如雄鹰展翅,准备趁机反击的时候,却有另一点寒芒突向他的面门。 龙虎二势,飞龙刀变式,颜面刺。 虽然杜乘锋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柄断马长刀这么喜欢弄一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名字,但是它既然喜欢,那也就随它了。 毕竟他们之间,早已能够完全信任彼此。 “嗡——” 虽然断马长刀连柄也仅长五尺出头,但此刻隔空一刀刺出,哪怕距离相隔丈许之长,纥奚青的脸上也依旧被割出了一道口子。 这不禁让杜乘锋暗道一声可惜,没认真练过长枪就是这么尴尬,经典捅不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原本即将动起来的纥奚青,终究还是被他的备用武器打断了动作。 所以一切都该结束了。 “总之,初次见面。” 左手断马长刀收回之际,杜乘锋右手的炽烈火刃也已然扬了起来。 “不用再见了。” 火刃挥下,杜乘锋面无表情。 所谓杀人,是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的水到渠成。 浑身焦黑的纥奚青被劈飞出去,这个原本如同战神一般的男人此刻却承受不了他的一刀——而这也是杜乘锋预料之中的结果,毕竟这就是纥奚青对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做过的事情。趁其虚弱,攻其不备,这或许说起来会显得卑鄙,但也确实很有用。 当然,纥奚青不会就这么死掉,那个浑身焦黑的身影原地爬了起来,飞也似的逃回城离去——这同样也是杜乘锋预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是纥奚青,必然也会为自己留下一些保命的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双腿一夹马腹,杜乘锋一刀劈开本就没怎么修好的城门,就这么直接冲进了城里。 蓟镇城中,那些原本收缩在这里的草原甲士们已经彻底癫狂,原本双目腥红的他们在血煞之气上,就已经到达了即将压不住的临界点,而在经过了号角和战鼓的挑动之后,那本就微弱的平衡便再也维持不住。 而现在,城中剩下的就只有双目猩红的人形怪物,嗜血的他们搜寻着任何活着的生灵,无差别的杀戮着眼前的一切。 但这对杜乘锋来说,却是没什么意义的。 翻身下马,杜乘锋杜乘锋把战马留在了城门口,毕竟就算是战马,恐怕也会被城中那浓郁的刀兵煞气吓得胆战心惊——于是,仅仅只是提了两把刀,杜乘锋便进入了城中。 双目猩红的怪物们对着杜乘锋围了过来,但还没能靠近杜乘锋的身边,便已经被无形的利刃切成了碎块。 长刀断马在掌中嗡鸣着,锋芒吞吐之间,看起来像是很开心。 “还会有更开心的事情。” 大刀扛在肩上,杜乘锋向着城池中心的方向走去。 那是纥奚青逃窜的方向,看来晦气弯刀上仅有的那一点好运开始生效了,起码在他一路过来的时候,确实也被那些变成怪物的草原甲士拖了一会,这给了纥奚青逃离的机会。 但这无所谓,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毕竟他可是还记得,曾经打造出这柄晦气弯刀的铁匠,那个连续九次死里逃生的铁匠,最终还是被他一刀劈了。 这是意志的较量,是信念的比拼。 当他这边已经准备好一切,但却发现纥奚青还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那个战神一样的纥奚青,与一个普通的草原铁匠,彼此之间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没有对抗死亡的能力,都没有直面死亡的坦荡,也都没有坦然赴死的勇气。 这不禁让杜乘锋有些唏嘘。 “仔细想想,虽然是作为敌人,但我其实也一直都很敬仰你,毕竟你确实很厉害。” 一边走向都督府的方向,杜乘锋一边喃喃自语着。 像是在说给纥奚青,又像是单纯的在说给自己听。 “只可惜现在的话,我也终于明白了,你不过也是凡人,你会饿,你会渴,你会也会恐惧,你也会愤怒……你跟我没有任何区别,我也没必要把你看得那么高不可攀。” 说到这里,杜乘锋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蓟州都督府。 “所以,一切该结束……嗯?” 杜乘锋的眉头突然皱了皱。 他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如铁锈般刺鼻的血腥味。 第63章 翱翔于青空之上 冲入都督府的纥奚青,一路跌跌撞撞。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他的士兵在自相残杀,他自己也大败而归,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却已经让他失去了一切。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一夜破城的他才算是刚刚崭露头角,他的事业明明才刚起步,他会走下去,继续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征服所有目光所及之处,成为真正的天!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浑身焦黑的纥奚青喃喃自语着。 不应该出现问题才对,他明明如此的勇猛刚进,为了能够继续前进,为了能够继续往上爬,他明明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为了得到兵权,他愿意屈居于青羊部,为了得到力量,他愿意打破禁忌拥抱疯狂,为了能够抓住真正的战机,他绝不会感情用事,甚至连亲弟弟被杀死都能做到按兵不动,只为了等待那个一击破城,能够让他名扬天下的机会。 所以说,他明明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还会出问题呢? 那个杀死他弟弟的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到底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样的丧门星?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仇怨,才会让那个怪物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他麻烦? 开什么玩笑,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怪物到底叫什么名字。 “难道说,真的是天要我死?” 纥奚青愣了愣。 随后,却是摇了摇头。 不存在这种事情,天不会让他死的。 青是苍空的颜色,这是父亲生前告诉他的。 天就是他,他就是天。 为了完成父亲的这份遗愿,为了自己胸中这份燃烧的野心,为了让那些草原牲口们不再称呼他为杂种,为了让所有人都跪在他的面前。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大兄!你没事吧!” 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冲了出来,看来刚刚那一拳也没能让这铁塔一般的汉子晕多久。而在木尔术的身后,是十二名纥奚青的亲卫,这些强悍的战士们哪怕面对着号角和战鼓,也坚定住了自己的意志,没有沦落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毕竟这些亲卫本就是纥奚青预留的后手,为了对付青羊部可能对他进行的特殊打击。 原本这些人之中,还应该有他的弟弟纥奚玄在。 可是…… “没什么可是。” 纥奚青咬紧了牙关。 “那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大兄,你在说什么?” 纥奚青的嘟囔声,木尔术没有听清,他只知道面前这位大兄这满身焦黑的样子,看起来很不乐观。 “大兄,你没事吧?我们要不还是先走……” “只剩你们几个了吗?” 纥奚青抬起了头,扫视着眼前这些忠于他的战士们。 “只剩下你们这几个了吗?” “……是,大兄。” 木尔术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点头承认。 “号角和战鼓对弟兄们的针对性实在是太强了,毕竟大家的精神一直都压在一根紧绷的弦上……不过大兄你放心,我们会护送你离开,只要再来一次,只要我们再来一次,一定能东山再起,我们一定能……” “嘘……先别吵。” 纥奚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木尔术。 还有那十二个坚持至此的亲卫们。 “木尔术,还有你们,你们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一年,大兄。” “八年。” “大兄,我跟了你九年半了。” “大兄,虽然我只跟了你六年,但是我绝对是最忠诚的!” 亲卫们纷纷开口,报上了自己跟随纥奚青的年份。 虽然大势已去,但这一刻,他们仍旧无比自豪。 他们是青羊部中的最强的,是青空上的雄鹰,是男人中的男人,是纥奚青的弟兄! “那,你们愿意为了我战死吗?” 这一刻,纥奚青的双手都在颤抖着。 而这些战士们,也尽皆陷入了沉默。 是啊,战死,他们什么时候想过这种问题。在纥奚青的带领下,他们一直都是百战百胜的,是从未失败过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总是能带领他们打出匪夷所思的战绩,他们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战死。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问题,毕竟在选择跟随纥奚青,选择跟随这位大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决定过了不是吗? “大兄。” 深吸一口气,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单膝跪地,对着面前的焦黑人影低下了头颅。 哪怕对方已经落魄至此。 “我们愿意为你而死,不管什么时候。” “那好。” 噗哧—— 就在木尔术即将站起身子的时候,一柄残破的利刃却将他钉在了地上。 “什……” 木尔术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头,想要护在自己的大兄身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攻击是从哪里出来的,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能用自己这没什么用处的庞大身躯,来为大兄挡下…… “咦?” 用尽最后的力气,濒死的木尔术终于看到了刀光的来源。 那是曾经搭在他肩上的,曾经被他那位大兄一直携带着的,随身佩刀。 “怎么会……” 意识的最后,木尔术都无法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手持两柄弯刀的纥奚青,正在疯狂劈砍着那些半跪在地上的战士们。 战士们想要逃跑,想要格挡,但纥奚青实在是太强了,也太快了。 仅仅只是须臾之间,这些熬过了号角和战鼓的强悍战士们,便已经碎成了一地的尸块。 但是,不够。 “不够,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还不够!还差太远!” 纥奚青死命劈砍着地上的那些尸体,可无论他怎么劈砍,已经死掉的尸体也没办法带来更多的刀兵煞气。 “我都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为什么还是不够!” 纥奚青凄厉的咆哮着,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饿鬼。 可即便他再怎么呐喊,也看不到任何能够供他杀戮的活物了。 “不,不对。” 像是想起了什么,纥奚青再一次拎起了两柄弯刀。 “还有活物,还有一个……” 这样说着,纥奚青调转双刀,对准了自己的肋下。 “还有最后一个活物,还有最后一个!” 噗哧—— 双臂一紧,名为纥奚青的男人,竟硬生生刺穿了自己的胸腹。 双刀一划,疯癫的纥奚青便已经将自己开肠破肚,大量的内脏混合着腥臭的血液,从伤口中滚落出来,淌得满地都是——但只是这样,纥奚青甚至还嫌不够,干脆一刀划过颈子,割开了半个脖子。 按理来说,受到这样的重伤,纥奚青本应该很快就死的不能再死。 但他却依旧还活着。 找不到出口的血煞之气在他的躯体里疯狂游走着,最终化为十三只残肢断臂拼凑而成的畸形羽翼,在纥奚青的左肩爆炸而出。而纥奚青的右臂却生出了似狼似狗的血盆大口,凶狠地撕咬着周围的一切。 就连那断裂的颈子中,也钻出了另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用生满牙齿的眼睛,与纥奚青四目相对。 这不禁让纥奚青笑了起来。 “阿玄,你没死啊!” 血肉模糊的头颅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只能用鸟喙一样的嘴巴鸣叫两声,当作回应。 “好!飞!” 听到了鸟喙的鸣叫声后,纥奚青不禁连连点头。 “那就让我们飞!飞到天上去!” 咚—— 新鲜内脏与血肉碎块拼凑出来的翅膀砸在地上,足有三丈之高的血肉大鸟拔地而起,竟就这么硬生生的撞碎了都督府的房顶,飞到了半空之中! 而刚准备进去的杜乘锋,也终于看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怪物……” 看着半空中那头飞得歪歪扭扭的血肉大鸟,杜乘锋不禁咬紧牙关。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之前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在跟他聊武库的时候,会说那是一场席卷整个幽州的灾祸了。 只因为,眼下他已经亲眼见识到了。 见识到了,这一场即将席卷整个蓟州的灾祸。 那种东西的存在,就已经能称得上灾祸本身。 “喳!” 就在杜乘锋抬起头的时候,那半空中的血肉大鸟,也已经发现了他。 四目相对。 “噫嘻嘻嘻嘻嘻——” 十三条干枯如鸟爪的巨大手臂,挥舞着同样巨大的十三柄弯刀,对着杜乘锋当头劈下。 第64章 蓟北之灾 杜乘锋一度以为,他对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解。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要荒野求生,能活下来就算胜利。而在来到杨家堡之后,他以为自己是要白手起家,挣出一份家业来才好说衣食无忧。而在杨家堡被胡人围攻之后,杜乘锋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人命不如草的乱世,只有力量够强才能活下去——好在这个世界也确实有一些可以让人变强的渠道,比如杀人。 通过杀人就能变强,这多少有些过于疯狂和血腥,在杜乘锋看来,这或许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极限了。 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这只能算是他想象力的极限。 而这个世界本身,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看着飞在半空中的血肉大鸟,哪怕杜乘锋心理能力再怎么强,也不禁有些迷茫。 “这不是只有左半边有翅膀吗?怎么飞起来的?” “噫嘻嘻嘻嘻嘻——” 十三面残肢断臂拼凑而成的羽翼之中,有十三柄干枯如鸟爪一般的手臂探了出来,挥舞着十三柄巨大的弯刀,对着杜乘锋迎头劈下。 明明是从同一方向袭来的十三把刀,却精准的锁死了杜乘锋所有可能进行闪避的方位。 “是高手!” 只是瞬间,杜乘锋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血肉大鸟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疯癫。 又或者说,这血肉大鸟就算已经癫狂,但是这份杀人的手艺,却还是极为扎实的。 “来!” 足有三丈的炽烈火刃腾空而起,左手断马长刀更是吐露锋芒! “铮——” 刀刃相交,带起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仅仅只是瞬间,杜乘锋起码接了那怪鸟三十五刀,整个人都几乎被这份沉重的劲道给夯进地里。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面对的东西,这足有数层楼高的血肉怪鸟,其存在就已经是灾祸本身。 而在怪鸟的身上,杜乘锋看到了纥奚青的头颅。 那应该是纥奚青没错,起码眉眼之间还有着纥奚青的神韵,脸上也还带着之前被长刀断马隔空刺出的伤口——但除了眉眼之外,杜乘锋实在是没办法在那张如同鹰隼一般,生着鸟喙的脸上,找到什么人类的痕迹了。 “这东西居然是纥奚青变的?” 只是这片刻的失神,那十三柄巨大的弯刀却再一次对着杜乘锋劈了下来。 这是没有任何容错率的战斗。 仅仅只是挥动火刃格挡,便已经耗尽了杜乘锋的全部精力,但那血肉大鸟的攻势却依旧无穷无尽——杜乘锋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这依旧不是那血肉大鸟的极限。 但这同样也不是他的极限。 “你给我下来!” 断马长刀悄无声息的刺出,正是杜乘锋眼下攻击距离最远的招式! 龙虎二势,极意飞龙刀! “噗哧——” 明明相隔数丈之远,那双头怪鸟的其中一个头颅却仿佛迎上了无形的利刃,瞬间被豁成两半! “噫嘻嘻嘻嘻——” 原本飞在半空中的血肉巨鸟登时坠落在地,砸碎大片地面。 但在一击建功之后,杜乘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意。 只因为,被他豁开的那个头颅上,明明应该是纥奚青的脸才对。 可眼下,那个被豁开的头颅,不知何时却换了一副血肉模糊的面孔上去。 而纥奚青的脸,却换到了另一个头颅上。 “阿玄!你死的好惨啊!阿玄!” 一边发出嘶哑的吼叫声,庞大的血肉怪鸟一边探出了生着兽头的右臂。 “阿玄!大口的吃!吃了你就能活过来了!” “妈的!” 眼见得那堪比泥头车的巨大兽头对着自己当头咬来,杜乘锋连忙闪身躲避。 眼下的情况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面前这个灾祸一般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人能面对的东西——可眼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怪物才不会因为他打不过就对他心慈手软。 障碍物,没用。墙壁,没用。那张血盆大口轻松撕裂着所有阻挡,并将它们吞入腹中。 而留给杜乘锋的腾挪空间,也越来越少了。 “结果最后,居然还要拼命吗……” 几个闪身之后,被逼到了角落的杜乘锋,终究还是不得不抡起了那柄厚重大刀。 他完全信任这把大刀,就如同这把大刀信任他一般。 “那好。” 长刀断马插在身侧,杜乘锋双手握住了大刀刀柄。 的确,刚刚的他已经招式尽出,但还有这最强的一式,他一直都未曾用过。 “来!” 脊柱束展之际,足有五丈之长的炽烈火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迎面而来的兽口当头劈下!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虎二势,龙形大劈! “轰——” 硕大的兽口被迎面整个劈开,连带着将血肉巨鸟的这条右臂都削去一半! “好!” 终于打出了有效输出的杜乘锋再次抡起大刀。 “再来……哎?” 感受到手中突然轻下去的那份重量,杜乘锋却愣住了。 高举的手收了回来,杜乘锋呆呆地看着手中仅剩的半截刀刃。 当初柳清云创出龙虎二势之时,便因为龙形大劈劲力过大,长刀断马无法承受,所以弃招不用——但在杜乘锋看来,断马刀刃过于纤长锋利,用不了这招也是理所当然,可换成他那柄厚重大刀,却应该是能够使用的。 可他却忘了,这柄厚重大刀,不过也是凡铁。 当年杨胖子打造这把刀,也不过是为了给杀猪的生意营造一个噱头罢了。 它本身并非战刀,只是一把用粗糙铁料打造的,价值两百个钱的样子货。 这把大刀,终究还是有着自己的极限。 “但是这还不是我的极限。” 收敛情绪,杜乘锋将半截大刀挂回腰间,随后抓起了身侧的长刀断马。 这还不是他的极限,他还能再继续打,只要趁着那怪物虚弱,他一定可以…… “嗯?” 刚准备冲上前动手的杜乘锋,眼睛却直了。 只见那血肉怪鸟明明身受重创,此刻却仍旧在活蹦乱跳,左半边那十三只翅膀里伸出来的手臂,正不断抓起附近那些双目腥红的草原甲士,塞入纥奚青的口中。 而纥奚青那条被豁开一半的断臂,也已然重新长好,甚至隐隐生出了另一只畸形羽翼。 很显然,刚刚对杜乘锋来说的生死对拼,也远不是这怪物的极限。 “……你狠。” 趁着血肉怪鸟正沉迷进食,杜乘锋捡起地上的断裂刀头,一路冲到城门口,拍马就跑。 的确,这怪物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得了的,但不代表将来的他对付不了。 他要去看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第65章 青羊之祸 青羊部行军大帐之中,贺赖角弧和一众头人们还在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个游荡在暗处的蓟北幼虎,并非是刘燕然本人,那么之前对纥奚青的指控也就基本都是误会了——而面对眼下这种轮番袭扰,最理智的决定当然是先把纥奚青调回来,和大军汇合,这样大家劲往一处使,也能更好的挡下那些层出不穷的袭杀。 当然,对于不少头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好接受的决定。不过在贺赖角弧和步鹿孤牛的劝说之下,大伙不管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前辈,都勉强接受了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年轻人嘛,气盛一点也很正常。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在看到众多头人们都被说服,贺赖角弧也便捋起了胡子。 “年轻人喜欢折腾,是好事,我们做长辈的确实也要多包容一些,给年轻人一点空间……” “……”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一众头人们也被贺赖角弧这一番言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好家伙,当初串联大伙要弄死纥奚青的是你,现在张嘴让大伙包容一下年轻人的又是你,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就冲这不要脸的劲头,难怪能混成青羊部的主事人。 而这些或是疑惑,或是鄙夷的目光,贺赖角弧自然也都看到了。 可他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好勇斗狠,那是战士该做的事情。而作为一个头人,作为一个部族的主事人,他真正要考虑的,反而是那些战斗之外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不要荣誉,不要面子,甚至不要形象,不要口碑。但作为一个头人,他至少还要维持最基本的理智。 甚至来说,哪怕他明知道纥奚青是白眼狼,也是无所谓的。只要青羊部需要,他一样敢用这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青羊部的主事人是他,而不是更为强壮凶狠的纥奚青。 贺赖角弧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一点。 他只希望纥奚青能明白。 草原诸部,彼此攻杀确实是常态,就算部族之内,新生的头狼取代老狼也是屡见不鲜——但眼下却不是能继续内斗下去的时候。面对着恐怖的敌人,面对着新生的怪物,他们只有团结一致,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希望那小子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倔吧……” 想到这里,贺赖角弧转过头,看向远方蓟镇的方向。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传令兵匆匆跑了进来。 “哦?是纥奚青回来了吗?” 贺赖角弧不禁大喜。 “快为勇士们准备酒宴……” “是怪物!是那个怪物打进来了!” 传令兵脸上满是惊恐。 “是那个怪物打进来了!他见人就杀!” “……啊?” 贺赖角弧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过来的话,他倒是能理解,毕竟那个驾驭着三把煞气兵刃的蓟北幼虎,最近也没少袭扰青羊部大军——不过每次袭扰,也只是在外围捞一些人命就退去了。 而现在,传令兵却说,是打进来了? “杀杀杀杀杀!!!” 就在贺赖角弧这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远处响了起来。 无形的锋芒撕开了大帐,顺便撕开了数个头人的躯体,而当大帐倒塌之际,仓惶逃出来的贺赖角弧与一众头人们也才看到,帐外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而在这一片残肢断臂之中,有满是血腥的战马踩着满地的内脏与碎肉,飞驰而来。 鲜血的红色是死亡的颜色。 腥红的骑将是散布死亡的杀神。 “跑!” 贺赖角弧扭头就跑,顺便对着身侧的步鹿孤牛踹了一脚——指望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这肯定不现实,但只要能跑过身边的同伴,他就还有逃生的机会。 可谁能想到,这阴险的一脚,却踹了个空。 “就知道你这老不死会来这一手!” 步鹿孤牛冷笑一声,趁着贺赖角弧崴脚的功夫,发足狂奔。 两条腿的确实跑不过四条腿的,但四条腿的就能跑得过四条腿了。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抢到远处马棚里的战马,那他就还有逃走的机会! 但就在步鹿孤牛以为自己已经跑得够快的时候,他的右半边身子,却比他跑得还快。 “……咦?” 也就是这个时候,步鹿孤牛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从中间剖开。 半边身躯倒在地上,鲜血与内脏顿时便淌了一地。 而战马的铁蹄则踏过了这些血腥的泥泞,继续冲杀。 “啊!!!” 一旁的贺赖角弧大叫一声,整个人被这残忍的场面吓得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但就在贺赖角弧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身首异处的时候,那腥红的战马,却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不够。” 贺赖角弧隐约听到了一个南人的词汇。 本就是聪明人的贺赖角弧,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不是不想杀,而是没必要,那个血腥的杀神在意的并非是他这个青羊部主事人,而是杀人的数量——区区一人,自然无法与营中的大军相比,他甚至不值得对方为他停下战马。 如此的无视,贺赖角弧很难不生气,但比起这些许的恼怒,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只要能活下去就好。毕竟只要活下来就还有希望,毕竟只要活下来就还有机会——的确,这蓟北幼虎确实凶猛,就连他都没想到对方已经有了单骑冲阵的恐怖实力。但说到底,只是单骑冲阵而已,又有谁没有呢? 的确,他没有,但是草原王庭那边是有的,只要等到王庭的支援过来,他一定能……好吧,漠北王庭确实有些遥远,等到支援赶来他怕不是早已变成碎骨头了。不过他之前不是也给那纥奚青发消息了吗?如果纥奚青过来的话,一定能与这怪物匹敌的! 不管那纥奚青想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那纥奚青愿意过来,一切就都还会好起来的! “噫嘻嘻嘻嘻——” 就在贺赖角弧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去一个僻静地方的时候,却有恐怖的血肉巨影从天而降。 “阿玄!好多肉啊!” 没等贺赖角弧抬起头来,却有鹰爪一般的干枯臂膀将他抓了起来。 一把塞进了纥奚青的鸟喙里。 第66章 二虎相争 这一日,青羊部的大军遭到了灭顶之灾。 杜乘锋在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杀他们,就连手中的断马长刀也已然放弃了对于那些招式的执着,逐渐显露出本就存在的凶恶一面。锋芒吞吐之间,大片的青羊部兵卒尽皆被无形的锋芒撕开,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倒在地上。 而那些汹涌的刀兵煞气,则会化为杜乘锋的武器,让那无形的锋芒愈发锐利,让手中的刀刃愈发疯狂。 但真要说疯狂,还是要看一旁的血肉巨鸟。 杜乘锋这边只是杀戮,但那血肉巨鸟却是在整个生吃。原本被杜乘锋一刀劈去一半的右臂早已长了回来,变得更加粗壮,生出了熊罴一样的厚实毛发,而左臂那十三面羽翼之中探出来的干枯手臂,更是不断地捞取着地上的兵卒们,往纥奚青那张鸟脸的嘴里塞。 甚至不止是那些草原兵卒们,就连地上那些残肢断臂和破碎血肉,也被那些干枯手臂一并抓起,塞进纥奚青的鸟嘴里,塞进右臂上的血盆大口里,甚至塞到那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上,塞进那一双升满牙齿的眼睛里。 “吃啊!阿玄!吃啊!吃多了就能长得更壮!”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一边死命往嘴里填着那些散碎血肉,如同填鸭一般。 而它那畸形的身躯,也不断增长着,不断膨胀着。 这不禁让杜乘锋一阵皱眉。 “不够。” 越是杀戮下去,杜乘锋越是攥紧手中的刀柄。 不够,只是这点数量还不够,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能通过杀戮来变强,从而得到足以与这血肉怪鸟战斗的实力,可谁能想到这怪物居然也能通过杀戮来变强,甚至只是吃尸体都能变得更强。 那个战神一样无所不能的身影再一次浮上心头,只是这一次,那个身影却变成了怪物的模样。 他真的能战胜这种恐怖的怪物吗? “能,必须能。” 刀刃横扫之下,又是十余名草原骑手被拦腰切断。 不是没有草原骑手选择反抗,甚至有身手高强的草原骑手已经镫里藏身,避过了断马长刀的锋芒,冲到了杜乘锋的近前——但马上,一柄古旧大斧便已经劈在了这个草原骑手的面门上,将其半边头颅都整个撕开。 为了能够保持完全的状态,杜乘锋中途专门回了一趟强盗窝点,从李木匠手里把这柄大斧又拿了回来。 人既然有两只手,那自然要拿两柄兵刃才行。 那么,有十三只手的呢? “噫嘻嘻嘻嘻嘻嘻——” 十三柄巨大的弯刀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辉,那纥奚青化成的怪物猖狂的大笑着,一时间简直如同传说中的金翅鸟王! 抬头望着远处的血肉大鸟,杜乘锋咬紧牙关。 刀斧并举,杜乘锋仰头看着半空中的血肉大鸟。 四目相对。“” 血肉大鸟,竟当场飞了起来。 “是南人怪物!快退呀!” 一边摇摇晃晃地飞着,纥奚青的鸟嘴里一边吐出嘶哑的叫声。 “阿玄,别怕,大哥会给你报仇的,等我们吃饱了之后,等我们吃壮了之后,大哥一定,一定会给你报仇……” “别跑!” 意识到不对的杜乘锋怒目圆睁,连忙骑着马冲了过去。 但奔跑在地上的战马,在速度上,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飞起来的血肉巨鸟。 哪怕那飞行的姿态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但这一刻的杜乘锋,却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别跑!你给我回来!” 杜乘锋纵马狂奔着,他从未跑得如此之快。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也绝对不能,让那血肉大鸟有时间去继续吞吃。 可不管他怎么追逐,那血肉大鸟,却始终翱翔于青色的苍空之上。 就像纥奚青一直以来所说过的那样,青是天空的颜色,他们属于天空。 “给我下来!” 纵马提刀,杜乘锋手中长刀断马猛地刺向天空! 刻骨杀意的催动之下,无形的锋芒一路暴涨,仿佛要就这么一路刺破苍穹! “噫!好凶呀!好可怕呀!” 半空中的血肉怪鸟嘶嚎一声,竟是将手中这十三柄巨型弯刀全部丢了出来! 巨大的弯刀打着旋飞了出来,饱含血煞之气的沉重劲道砸在无形锋芒上,竟是将那直刺苍穹的无形锋芒拦腰砸碎! “你!” 杜乘锋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刀斧,脊柱束展如龙虎。 龙虎二势,龙形大劈变式,双龙坠。 “嗡——” 无形的锋芒裹挟着凛冽的寒风一路向上,只是片刻之间便将十三柄巨型弯刀全部撕碎在半空之中。 就连那血肉巨鸟的半边羽翼上,也绽出一道满是冰碴的巨大缺口。 “咚!” 刚刚还翱翔在天上的血肉巨鸟轰然坠地,偌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带起大片血腥。 而那纥奚青的面孔,也开始嘶嚎起来。 “是父亲的斧头!快逃呀!阿玄!快逃呀!” 一边这样大喊着,那血肉巨鸟如同兽头一般的右臂,竟就这么拄在地上,让血肉巨鸟重新站了起来。 紧接着,血肉巨鸟健步如飞。 “父亲呀!你死得好惨呀!我这就给你报仇!这就给你复仇!等我跟阿玄吃得更多,长得更壮……” “现在开始号丧?晚了!” 眼见得血肉巨鸟已然落地,杜乘锋马上纵马追去。 可战马没走两步,杜乘锋却突然眉头紧皱。 只因为,他已然清楚了,那血肉巨鸟突然号丧的原因。 他手中的长刀与大斧,不知何时已经断裂了。 事实证明,这柄断马长刀确实没办法承受龙形大劈的沉重劲道。 连那柄古旧大斧,同样也不行。 “还有,我还有机会……” 长袍敞开,十七柄短刃已然全部亮出。 可就在杜乘锋即将拼上性命的这一刻,那血肉大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玄,你已经跑不动了吗?” 一边这样说着,纥奚青那张鹰隼般的鸟嘴,竟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硬生生将一旁那血肉模糊的头颅,整个吞下! “那就让我吃了你吧!你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不是吗?那就让我吃了你吧!吃了你我们就能活下来!吃了你我们就能报仇了!” 血肉模糊的头颅被整个吞下,纥奚青的右半边躯体竟硬是扯出一片满是绒毛的膜翼! 双翅一振,名为纥奚青的怪物飞向半空之中。 “我会回来的!我会吃了你!” “……” 停住已经几乎快要累死的战马,杜乘锋抬起头,遥望着纥奚青飞走的背影。 随后,驳马调头,继续去追杀那些狼狈逃窜的青羊部残兵。 就算大斧和断马长刀已经到了极限,这也还不能算是他的极限。 “下次,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腥红的血光在杜乘锋的双目中汇聚,让他的双眼变得如同大型猛兽一般。 而他的皮肤之上,也已经隐隐浮现出细小的鳞片。 第67章 顶级掠食者的战争 当两个顶级掠食者彻底开战的时候,他们两个谁会先死?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毕竟这问题实在是过于模糊,说是两个顶级掠食者,但他们的吨位,实力,战斗方式,乃至于战斗思路,都一概不知。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判断出,这两个顶级掠食者的胜负欲否呢? 可不管谁胜谁负,总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他们周围的其他生物,一定会死光。 “噫嘻嘻嘻嘻嘻——” “杀杀杀杀杀——” 又是一轮拼死搏杀,这已经是双方不知道第多少次交手了,或是或者是五十次,或者是一百次,反正这种数目没有谁会记住,就连交战双方彼此都不会在意这个。 毕竟生死搏杀,容不得半点分心。 “铮——” 十三柄骨制弯刀的刀刃与六柄带着血垢的短刃交错而过,双方一时间竟都毫发无伤。 但在一记拼杀之后,双方却都没有回头再战的意思。 而是抓紧时间,杀戮着面前那些草原溃兵们。 十三柄骨质弯刀横扫而过,十几个刚刚聚起来抱团的草原溃兵便已经被血肉怪鸟撕成碎片,而杜乘锋这边更如同虎入羊群,短刃夹在指间如同利爪,只是一次扑杀,便割下二十多个人头。 不够,还不够。 想要杀死对方,只靠这点积累,还是不够。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吃了你呀!” “应该是我吃了你。” 怪鸟起飞之后,杜乘锋也转过身子,双方各自离开。 如同一直以来那样。 血肉怪鸟杀不死满身煞气的杜乘锋,杜乘锋也够不着飞到半空的血肉怪鸟,这直接导致双方都开始不断地觅食,不断地寻找任何能够用来杀戮的目标。 只要杀更多,就能变得更强,就能杀死那个生死大敌。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作为他们的猎物,那些青羊部的草原溃兵,终究有限。 “早知道就不清场了啊……” 一处隐藏于山体之中的强盗据点里,回来休整的杜乘锋正唉声叹气。 确实是可惜了,毕竟眼下整个蓟州境内加起来也没多少活人了——蓟镇早就在被纥奚青破城的时候就被草原甲士们杀光了,下面的村镇们也早就在大战刚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纷纷南逃,至于刘都督之前留下的,那些作为民间抵抗力量的刀客和游侠之类的……这却是被杜乘锋自己叫人给赶跑的。 事实证明,那个叫崔远的剑客虽然思路比较精神病,但执行能力却是拔群的,说让他清场,他真就把所有刀客游侠之类的都打跑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这也直接导致,杜乘锋现在就算想要以比武的名义去杀几个人,都找不到对手。 “杜兄弟,怎么了?” 过来送饭的李木匠也听到了杜乘锋的叹息声,不禁出演安慰。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实在不行,你就赶紧跑,往南边去,去兖州,实在不行就去建康,去到京师那边……总会有人能对付那个怪物的,总会有……” “想多了。” 杜乘锋连连摇头。 逃走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眼下这南边所谓大陈可是连边军都被那怪物一勺烩了——众所周知,守卫边境的边军往往是最能打的队伍。连边军都拦不住那个怪物,还能指望更南边能挡得下这玩意? 更何况这个怪物还能越战越勇,越吃越强。 眼下已然是最好的机会,他与那怪物都已经杀不到人,换句话来说,那个怪物起码暂时已经没办法继续成长下去。 而现在,双方比拼的就是速度,和对周围环境的熟悉程度。 谁先做到让身上的刀兵煞气压过对面,谁就会是最后的胜者。 “我出去看看,我记得还有几个强盗窝来着……” 这样说着,杜乘锋接过饭食,草草的扒了几口。 而李木匠,也看到了杜乘锋袖口之间,隐约露出的鳞片。 “杜兄弟,你这是……” 李木匠一把抓住了杜乘锋的腕子,他不敢相信自己这是看到了什么。 “你这手上……怎么胳膊上也有?” “啊,这无所谓的。” 杜乘锋拉下袖子,却没有多在意。 “想要战胜怪物,那变成怪物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了,不过还好,感觉挺不错的。” 一边说着,杜乘锋一边聚起煞气,这让他的双眼在昏暗的洞穴里如同两点鬼火一般腥红。 “怎么样,很帅吧?” “……” 李木匠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帅气,这简直像是在面对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恐怖。 “哦对了,这个给你。” 不再去看那双眼睛,李木匠从背后取了一支削制精良的握柄出来。 拿到握柄,杜乘锋的眼睛不禁亮了起来,紧接着便从马鞍包中摸出那片断下来的斧头,敲出里面的木屑,安在了柄上。 是了,斧头这玩意就这点方便,就算斧柄断了,换一支斧柄上去也一样接着用。 但也仅仅只是接着用而已。 用来砍个木头,这或许还能算是一把好工具,可是那些来自漠北的冰冷寒气,杜乘锋却已经感受不到了。 就像那两把战刀一样。 “还是放在你这里吧。” 叹息一声,杜乘锋还是将这柄斧头递给了李木匠。 随后,从身旁拾起那两柄战刀。 修复这两把战刀的工作,杜乘锋从袭杀青羊部回来的时候就在做了。杨氏族人出了工具,在强盗的窝点里凑活着弄了个锻打作坊——靠着来自某个草原铁匠的半桶水锻冶手艺,他也算是将那两片断裂的刀刃又接了回去。 可不知是因为工艺过于简陋,还是因为他的手艺太差,那两把长刀明明已经接上了刀刃,却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哪怕杜乘锋拿它们出去杀人,也是一样。 甚至更糟。 明明像以往一样沾到了血腥,但这两把战刀反而愈发地沉闷了。如果不是手里的分量还提醒着他,这两把战刀没什么变化,杜乘锋甚至还会以为,自己拎着的是两把粗制滥造的铁片。 而在砍到那些草原溃兵身上时,这两柄原本能够轻松切断骨肉的利刃,却铿的一声,当场断裂。 就好像这两把刀已经死了。 虽然杜乘锋也觉得,对于刀来说,用“死”来形容有点不太合适,但这两把刀带给他的感觉,也确实是一份死气沉沉的样子。 以往的时候,厚重大刀总会想要砍点什么,也想要便宜酒,断马长刀则总是在纠结那些拗口的招式名字,又或者让杜乘锋把剩下那几句诗给念了——杜乘锋一度觉得这是颇为麻烦的事情,刀就是刀,只需要砍过去就好。 可现在,当他手握两柄战刀的时候,却再也没有谁会麻烦他了。 “我……出去一下。” 放下两柄战刀,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好在适应了煞气入体之后,他使用其他兵刃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像是身上那十七把短刀,虽然都是未曾杀过多少人的普通货色,但被他运用起来的时候,一套贴身短打,也一样犀利至极。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他杀的实在太多了。 身体上的异变,就算不用李木匠提醒,他自己也早就看到了。很显然,过度使用煞气入体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大量的煞气涌入身体之中,不仅让他的精神变成了紧绷的弦,就连躯体本身也越来越向着非人的方向发展着。 “所以,这所谓的刀兵煞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乘锋现在都不太能理解,这份古怪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玩意好像能增强战斗力,能让人砍出巨大的刀光,能让兵刃挥出各种诡异的能力,甚至还能让躯体本身产生畸变——听起来就像传说中什么都能做到的神奇内力一样万能。 但比起所谓的神奇内力来说,这份古怪的力量,更凶狠,也更血腥。 甚至能让人变成非人。 至少纥奚青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终于知道了,毕竟他眼下也在向着某种未知的方向变化着。 “那个时候,我也会像纥奚青一样疯癫吗?”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他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眼下来说,这也不是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了。 “噫嘻嘻嘻嘻——” 刺耳的嘶嚎声响彻云霄,十三柄巨大的骨制弯刀瞬间便将山体刨出一个大洞。 而杜乘锋和李木匠,还有那些躲藏在此地的杨家堡村民,也都暴露出来。 “咦嘻嘻嘻嘻!被我发现啦!” 半空中,名为纥奚青的怪物拍打着翅膀。 “你存了好多好吃的呀!” “老子先吃了你。” 双手探入外袍之中,再出来的时候已然多了六柄锋锐尖刀。 将尖刀如同利爪一般夹在指间,杜乘锋压低了身子,露出了愈发尖锐的犬齿。 紧接着,便如同饿虎一般,飞扑而出。 第68章 三郎之死 狂鸟振翅,饿虎争锋。 名为纥奚青的癫狂巨鸟拍打着双翼,十三柄弯刀舞成一团狂风。身为杜乘锋的野兽也毫不相让,十七把尖刀交替之下,竟硬生生打得癫狂巨鸟连落地都做不到。 “分我一口!你分我一口呀!” 纥奚青拍打着翅膀双目猩红。 “为什么不分我一口!你明明自己都不吃!那为什么不分我一口呢!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作对!为什么!” “……” 杜乘锋只是沉默。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又或者说,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 是为了保护这些人?是身为太平人的道德观念在作祟?又或者说这样顶在前面奋力作战的样子,显得更像是英雄? 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这些东西。 刀兵煞气在他的身体中奔涌着,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喊叫声逐渐汇聚成最为原始而质朴的杀意。 他只想要将半空中的大鸟扑下来,将其当场生吃。 就像所有猫科动物都会做的那样。 “嗬嗬嗬……” 伴随着犬齿的愈发伸长,名为杜乘锋的猛兽就连声音都发出了改变,喉咙中吐出的与其说是厮杀的吼声,倒不如说是某种凶兽的低吼。 身体中的刀兵煞气早已满溢,甚至从周身毛孔中渗了出来,化为一根又一根的纤细毛发,随风飘动。 云从龙,风从虎。 而在这份巨大的压力之下,半空中的纥奚青,也变得愈发凶煞。 十三支手臂被纥奚青吃进了嘴里,这让纥奚青的身形愈发接近某种巨大的鸟类。原本人腿模样的下肢结构,也逐渐变成了两柄锐利的弧形刀刃。腥红的血光在刀刃之上闪动着,在大地之上犁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 在生死搏杀之下,两头怪物都在不自觉的变化着,向着某种未知的方向变化着。 他们势均力敌。 他们不死不休。 “……谁能打赢啊?” 地面之上,早已吓得瘫在地上的李木匠喃喃自语着。 很显然,这种级别的战斗,早已跟他这种普通人没关系了,又或者说跟在场的所有普通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谁赢谁输,决定了他们是生是死。 如果杜乘锋能打赢的话,他们或许还能活下来。 如果让那恐怖的大鸟赢了的话…… “能赢的吧?” 李木匠喃喃自语着。 “一定能赢的吧?” “不一定,李叔。” 有熟悉的声音在李木匠身后响起了。 “现在他们的确势均力敌,但是杜乘锋……他不会飞。真这么打下去的话,那个怪鸟可以飞走,可以飞到远处,可以去兖州,可以去幽州。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 “三郎?” 李木匠惊愕的回过头,却发现原本应该躲在山里的杨三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来干什么?你……等等,谁让你拿的这个?” 回过神来的李木匠这才看到,在他的背后,在杨三郎的手中,正拎着那把杨氏祖传的,厚重大刀。 “你要干什么!” 李木匠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杨三郎一直都想要将这把刀拿回去,他是知道的,毕竟杨三郎跑去偷刀这种事,他甚至也亲眼见过几次——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反正杨三郎每次都承受不住刀兵煞气的恐怖,连刀柄都碰不得。 可现在,这把大刀,终究还是回到了杨三郎的手中。 回到了真正杨氏传人的手里。 “杨三郎!你要跑了吗!你要在这种时候跑吗!” 李木匠不禁攥紧了拳头。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甚至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毕竟眼下那怪鸟正和杜乘锋打得不可开交,眼下正是他们杨氏一族逃走的机会——只要趁着这个时机赶快逃跑,逃到兖州,甚至逃到更南边的建康京师,总会能安全的,那怪物总会有追不上的时候。 但是,真的能这样做吗? 这样做真的好吗?李木匠不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决定,身为普通人的他或许也应该逃跑才对,毕竟他还有老婆孩子,他还有自己的家庭——可唯独他自己,却莫名其妙的不想走,他不想离开这里。 哪怕再怎么害怕都不想走,哪怕站不起来都不想走。 毕竟他那个杜兄弟,也没走,不是吗? 那个明明从一开始就能远走他乡的人,那个一直都有能力抛弃他们逃出生天的人,也没走,不是吗? “所以你一定要走的话……把我老婆孩子带走。” 拄着手中已经变得平凡的古旧战斧,李木匠强撑着身子,硬生生站了起来。 “三郎,我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为了杨家,我也明白……那我的老婆孩子就交给你了。” 越是站起身子,李木匠的身形却越是放松,直到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他的腿甚至都不再发抖。 转过头去,李木匠轻轻拍了拍杨三郎的肩膀。 “等孩子长大了,就把我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告诉他们,他们的爹,起码死的像个男……嗯?” 搭在杨三郎肩上的手被拍开了。 “李叔,你也这么看不起我吗?” 明明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杨三郎却已经涕泪横流。 “我知道,我贪生,我怕死,我没有那么狠,也没那么狂……我比不上杜乘锋,我这条命甚至都算是他赊给我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没有谁会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与不堪,更何况他这种杨氏一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他有着显赫的祖辈,有着优渥的生活,即便杨氏如今已经算得上没落,但起码在杨家堡这边,他依旧是能够说一不二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为了杨氏一族,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杨氏一族能够延续下去就好,这或许是每一代杨家人的宿命。或许正是因为族谱里的那位祖宗曾经无亲无故,所以每一代杨家人都把家族视为第一要位——起码在杨三郎看来,不管是像杨玄那样拉下老脸,还是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去杀生害命,这都是无所谓的。 “所以说,只要杀人就可以变强对吧……” 这样说着,杨三郎举起了大刀。 眼见得寒光赫赫的大刀举了起来,李木匠不禁下意识地提起了战斧。 可就在李木匠以为,这疯癫的杨三郎要将大刀对着自己砍下来的时候。 那杨三郎,却将大刀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为了杨家能延续下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涕泪横流,双腿颤抖的杨三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都是乡里乡亲,族叔又断了双腿,以后的杨家就要拜托李叔多照顾了……” “你!” 察觉到不对的李木匠连忙想要放下斧头,拦住杨三郎。 但那柄厚重的大刀,却已经切开了杨三郎的脖子。 “杜!乘!锋!” 用尽最后一点力道,厚重的大刀自杨三郎的无头尸身上脱手而出。 一如当初那支月下的投矛。 “谁?” 眼看得一柄大刀突然从远处飞来,钉在自己脚边,那正在生死搏杀着的,名为杜乘锋的猛兽,不禁被吓了一跳。 好在这柄大刀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这让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 “你现在,能看得起我了吗?” 就在他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却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压住了脑海中那数不清的嘈杂喊杀。 “什……” 杜乘锋不禁呆立当场。 身上那些猛虎一般的爪牙和毛发顷刻间便消散褪去,就连皮肤上那龙形鳞片也渐渐隐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刀刃之上重新绽放的,炽烈火光。 火光笼罩身周,此刻的杜乘锋竟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烈焰甲胄。 “——嘎?” 半空中的纥奚青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 “你不是不吃吗?怎么就……” “畜生才会吃人。” 大刀一摆,足有五丈之长的炽烈火刃横扫而过。 感受手中重新恢复过来,甚至已经变得更为强悍的大刀,杜乘锋仰头看着天上的血肉怪鸟。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69章 落鹰 曾经的时候,杜乘锋握住大刀的时候,心中所想只有杀戮。 手中大刀是想要砍些什么的,是想要杀人见血的,他能理解,这毕竟是一把刀。所以在不需要用刀的时候,在日常的生活里,如果这把大刀还想要影响他的话,他会坚定自己的意志,他会深刻的记住自己为什么而活,从而指挥这柄大刀,从而让其成为自身战力的一部分。 当然,有些时候,像是刀兵煞气累积过多的时候,他就需要明确自己为什么而杀,为什么去杀,为那些刀兵煞气,也为这把大刀的杀意,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这会让他战力暴增,这会让他杀意汹涌,原本他以为,这已经是力量的极限。 可现在,他却触摸到了,另一种东西。 手中的大刀没有像以往一样喊打喊杀,胸中也没有什么沸腾的杀意,一刀在手,他非但没有什么杀人见血的欲望,反而变得愈发地平静。 而这柄大刀,也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等待着他的号令。 等待着,与他一同奋勇冲杀。 “那,我们上。” 拎起大刀,杜乘锋对着半空的大鸟迎了上去。 刺目的血光迎面劈来,那是足以斩碎城门的恐怖力量,但马上,炽烈的刀光便将其整个撕成碎片。 少数破碎的血光落在杜乘锋的身上,却尽皆被那一层包裹周身的烈焰挡了下来,伤不到他分毫。 环绕周身的火光在保护着他,就像并肩作战的战友那样。 “嘎啊啊啊啊啊——” 半空中的血肉大鸟嘶哑的喊叫着,挥洒的翅膀之间赫然又探出了十三柄巨大的骨制弯刀。 翅膀扇动,偌大的骨制弯刀当头落下,如天降神罚。 可杜乘锋,却仍旧不闪不避。 “是你说的可以啊……” 双手高举大刀,杜乘锋仰望苍穹。 脊柱束展之间,力贯千钧! “那就来!” 嗡—— 炽烈的火光直冲云霄,势如腾龙。 十三柄巨大的骨制弯刀登时便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杜乘锋手中的大刀,也断下了半截刀刃。 “不是,你玩我呢?” 杜乘锋登时便噎得说不出话来。 合着这恢复过来的大刀,也还承受不住龙形大劈这样的凶猛招式,那他挥出这一刀又图个什么? “……不对。” 杜乘锋突然愣了愣。 只因为手中的半截断刀之上,炽烈的火光依旧。 刀柄的脉搏还传递在掌心之间,这把刀还未曾死去。 甚至就连地上那断裂的刀头,也未曾死去。 “咦嘻嘻嘻嘻嘻——” 就在杜乘锋这边有着片刻迟疑的时候,半空中的血肉大鸟却已经展翅高飞。 “跑呀!快跑呀!等我们吃的更多,等我们吃的更壮……” “跑?你想去哪里?” 杜乘锋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血肉大鸟。 手中半截刀柄更是转了半个圈,变成了反手倒持。 正持刀柄,那是更利于砍劈的姿态,而反手持刀的话…… “嗡——” 足有五丈之长的炽烈火刃从刀身断口处猛地探出,如同一杆巨大的投枪。 怎么进行精准的投掷,杜乘锋没有学过,但在这一刻,他却已经无师自通——那笼罩周身的火光修正着他的动作,调整着他的姿态,同时将每一点细小的要领都传入他的心底,让他这个初学者的身姿,也变得如同千锤百炼一般。 这一刻,杜乘锋甚至在自己的身上,隐约感受到了杨三郎的影子。 “来,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像是有谁在杜乘锋耳边轻声说着。 “来,我们上。” “我们上。” 像是在对着手中的刀在说,又像是对着某种虚幻的东西在说。 三步助跑,杜乘锋纵臂一挥。 炽烈的火光划破苍穹。 两道刺目的血光交错劈来,却没能让那道火光迟滞一丝一毫,十三柄巨大的骨质弯刀迎面飞来,却被那道炽烈的火光整个贯穿。 “嘎啊啊啊啊啊——” 名为纥奚青的怪鸟拼命地振动着翅膀,用尽最后的力气。 “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还要飞!我还要飞得更高!青色是天空的颜色!我还要……” 噗哧—— 炽烈的火刃穿过血肉巨鸟的胸腹,将其整个钉在天空之上。 青色的天空之下,身躯被钉穿的血肉大鸟,轰然坠落。 胸中的烈焰在灼烧着自己的躯体,纥奚青感觉得到,梦想中的那片青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纥奚青也看得到——他不明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明明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明明已经付出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明明他已经变得这么强,他甚至获得了实现梦想的翅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咚——” 偌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带起大片鲜血。 内脏已经被钉在身上的炽烈火焰焚毁了一半,纥奚青感觉得到,但他至少还是活了下来,至少还没就这么死掉——只要马上逃离,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只要吃更多,只要杀更多的,在这个只要杀人就能变强的疯狂世界里,他一定能…… “我说了,你走不了。” 就在名为纥奚青的怪物即将逃窜的时候,却有个渺小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纥奚青死死地瞪着一双鸟眼,他不知道这怪物到底是怎么赶到自己身前的,但他至少清楚,这是该拼命的时候了。 可当那十三柄弯刀再一次被拔出来的时候,纥奚青像是看到了什么,却突然笑了出来。 “噫嘻嘻嘻嘻嘻!你刀没了!你没刀了啊!” 低头看了眼钉在胸膛处的炽烈火刃,纥奚青心中满是快意。 是了,就算他重伤又如何? 眼下这怪物已经没了战刀,而他手中的战刀却足有十三柄! 胜利的一定会是…… “你再想想?” 就在纥奚青扬起十三柄弯刀的时候,却有炽烈的火光,再一次出现在那渺小身影的手中。 纥奚青看得清楚。 那是断裂的,半截刀刃。 “有一说一,杀猪确实用不着大刀。” 这样说着,半截刀刃挥了下来。 纥奚青的大半身躯顷刻间便被焚成灰烬,连带着他的头颅一起。 而杜乘锋,也从尸身上拔下了那被他丢出去的半截断刀。 两柄断刃相接,严丝合缝。 炽烈的火光之中,这柄双手大刀竟已经完好如初。 第70章 一切都结束了吗?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杨家堡的村民们终于不用再躲藏了,他们从强盗窝中爬了出来,一边庆幸着劫后余生,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血肉怪鸟的残破身躯。 几个小孩子似是被这惨烈的景象吓到了,当场哇哇大哭起来,便被其父母抱走了。而那些年纪大一些的甚至敢凑上去,捡了些木棍过去,戳着那庞大的残尸,看看这玩意会不会被戳得动弹起来。 只剩下半截身子,连脑袋都没了的残尸,自然是不可能再动起来的。 “所以,确实是结束了啊……” 老迈的杨玄也出来了,这个双腿尽断的老头被族人用轮椅推着,他是出来收敛尸体的。 而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死者,只有一个。 “想哭就哭吧。” 叹息一声,杜乘锋走到老头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可这双腿尽断的老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杨家堡的事情还需要处理……眼下整個蓟州已然被打成一片白地,乡亲们也就没有回杨家堡的必要了。要组织起人手,往南边去,不知壮士你的意思是……” “我?” 杜乘锋不禁开始挠头了。 虽然他也一度升起过想要回去杨家堡小院的想法,但就像杨玄说的那样,就算“打成白地”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眼下这蓟州境内也确实没多少活人了——这时候如果他还要住回去的话,那多少就显得有点蠢了。 别说什么正常生活了,退一万步说,就连出门买菜他都找不到摊子。 这是能住人的地方? “想要好好过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杜乘锋不禁有些头疼了。 原本他还以为,只要战胜了草原人,打死纥奚青,他就能得偿所愿,过上他想要的正常日子,为此他拼尽全力,与草原人战斗,甚至力战纥奚青——而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纥奚青终于死了,但他想要的正常日子呢? “哎……” 杜乘锋不禁摇头叹息。 生活,看似是一个人的事情,但实际上来说,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一刻,杜乘锋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也……走吧。”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做出了决定。 那确实是该走了,毕竟按照他得到的情报,不管是纥奚青,还是被他杀光了的青羊部,都只能算是先头前锋,真正决定南侵的草原王庭还在后面——也就是说,蓟北之地很快就要变成漠北与大陈之间的战场,他吃饱了撑得才会继续待在这里。 毕竟他既不是漠北人,也不算大陈人,那还待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说等着偷吃两边的军粮? 但如果要往南去的话…… 杜乘锋一时间却又有些迷茫。 虽然已经确定了方向,可这天下之大,他又能落在何处呢? “我们,又该去哪里呢?” 杜乘锋不禁看向了手中的大刀。 也就是这个时候,轮椅上的杨玄却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虽说战事已了,但是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如若壮士方便的话,可否一路同行,护送杨家堡的乡亲们同去兖州?” “……兖州吗?” 杜乘锋思索了片刻。 兖州的话,他倒是有点印象的,不管是从磨刀时候获得的记忆里,还是从蓟北人们的口中,他都曾听说过兖州这个地方——在人们的口中,兖州和作为边境的蓟北之地差别不小。相比起武德充沛的蓟北来说,兖州要显得更为和平,也更有秩序,良田众多,物产丰富,却是个比蓟州更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有不少名人雅士都会选择在兖州隐居,甚其中甚至还有大陈名宿阮山涛。 而关于这个阮山涛的部分,就要涉及到磨刀时得到的那些信息了。在杜乘锋得到的信息里,这个阮山涛可不止是众人口中那个声名远播的知名学者,同样也是一个手艺高超的研磨匠师——杜乘锋还记得,自己手里的长刀断马,可就是被对方研磨过的。 而对方所使用的研磨办法,那种使用读书声和笔墨纸砚来研磨的方式,甚至一度在他面对那些诡异的草原舞者时,救过他一次。 这种研磨方式,他简直闻所未闻。 “那确实是要去看看。”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看了眼马鞍袋之中的那柄长刀断马。 如果那阮山涛真的对刀兵煞气有着更多的了解,那么这柄长刀断马,是不是也能再次焕发生机? 毕竟那柄厚重大刀都已经…… “对了。”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厚重大刀,向着杨玄递了过去。 “虽然事情有些曲折,但不论如何,这把大刀终究是你们杨家的……之前我也是差点被坑害了性命,火气有点大,但眼下杨三郎都已经把命赔上,那这把刀,还是物归原主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大刀放在了杨玄的手边。 但杨玄,却没有接过这把刀的意思。 反而抬起头,看向了杜乘锋。 “壮士。” 轮椅上的杨玄双手颤抖着。 “我那侄儿,可当得起一个勇字?” “……当得起。” 面对着杨玄的视线,看着杨玄的双眼,杜乘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过往的事情暂且不论,单就这一次,这杨三郎,确实当得起一个勇字。” “那就好,那就好……” 老迈的杨玄,涕泪纵横。 “能有壮士这一句夸赞,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也能安息了……” 这样说着,杨玄却将膝上的大刀,又推给了杜乘锋。 “刀的话,你带走吧。我杨氏已经没有人能用这把刀了,想来也是和这把刀的缘分尽了……你既然能用得了它,那也是你跟它的缘分,就让它跟你走吧。” “这……” 杜乘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大刀拿了回来。 毕竟就像这杨老头说的那样,这柄大刀,确实是不愿与他分别的。 毕竟,他们曾并肩作战,亲密无间。 “那好。”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将大刀挂回了马鞍包里。 “既然伱已经同意,那我就把三郎带走了。” “好……等等?” 杨玄突然一愣。 “壮士,你刚说什么?” “三郎。” 杜乘锋拍了拍马鞍包。 “它既是你杨氏的宝刀,那以后就叫它三郎吧。” 马鞍包中,厚重的大刀轻轻晃动着,像是很满意杜乘锋给它的新名字。 和杜乘锋一样,他们都很期待接下来的旅途。 第71章 人在旅途 南下的旅途出乎意料的轻松。 杨家堡的乡亲们都没什么行李可言,毕竟两次逃难的他们已经把能丢的都丢掉了。眼下大伙一块南下,倒也能算得上是轻装上阵——只是这装实在是有些太轻了些。一段时日的躲藏,再加上这一路上的风尘,这些原本在杨家堡安居乐业的人们,此刻变得与那些流民无异。 这不禁让杜乘锋有些唏嘘。 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什么跟脚的他就是个流民的身份,而现在,他却又一次变成了流民。 好在这一次,当流民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人,整個杨家堡的人都已经背井离乡,干起了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好?这种事真的算好吗?” 杜乘锋的身边,赶着大车的李木匠有些牙疼。 这几天都在赶路,没怎么做活,这让习惯了雕点什么的李木匠浑身不自在。 “就算去了兖州,我们这些流民也……” “起码对现在来说是好事。” 杜乘锋两手一摊。 “你也看到了,我们从蓟州出来也有些日子了,有谁过来抢过我们吗?” 是了,这兖州虽说和平,但也只是相对蓟州而言,真要说完全没有剪径强盗,拦路恶匪,却是不可能的——可这一路之上,杨家堡一行人却没有被抢过哪怕一次,甚至前来勒索的人都看不到。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杨家堡众人眼下这一副流民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穷了。 就连路边的野狗看了都摇头。 “至于前途的话,也不用太担心……再苦再难的日子都经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话是这个理,毕竟杨家堡众人眼下确实也算是跌在谷底了,只要能活下来,那怎么走都能算是向上。 不过杜乘锋算是走过这一遭的,所以才能显得云淡风轻,而杨家堡众人中,出了那些本就是外来户的流民之外,大部分本地人却是头一次变得一穷二白,难免心有戚戚。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老迈的杨玄,却被几个族人抬了出来。 连带着几口装满大钱的箱子。 “在这兖州,我们这些蓟北之人本就是外人,更是需要些钱粮来作为立身之本。” 这样说着,杨玄对着乡亲们拱拱手。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不要见外了,都是一块从蓟北走出来的,大伙之间正是要互相扶持,共渡难关。” 眼见得这老头竟然如此行事,杜乘锋不禁为之侧目。 虽然杨玄这老头性格偏软,甚至有些迂腐,在蓟北那个武德充沛的地方显得很不入流,甚至连蓟州杨氏这个有着显赫历史的家族,都被其经营得只剩下一个村子,可眼下出了蓟北之后,这老头却表现出一股出人意料的韧性。 而那份和善的性子,此刻却也变成了将杨家堡乡亲们团结在一起的,粘合剂。 这一点从这段时间的旅程里也能看出来,离开蓟北已经有几天了,但杨家堡的乡亲们却没有一个掉队的——即便他们早已可以各自投奔亲朋,各奔东西,可他们还是愿意留在队伍里,继续向着未知的兖州走去。 当然,这其中也确实有怕被抢劫的原因,不过更多的,却是对于身边的乡亲们,乃至于杨玄杨老头的信任。 他们都相信,身边的乡亲们是绝对不会坑害自己的。 就像他们相信杜乘锋的刀一样。 有杜乘锋在前面开路,他们连睡觉都能踏实几分。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共同的秘密。 “先说好啊,蓟北的事情,你们要帮我瞒一下。” 这是杜乘锋在出发之前,对杨家堡的乡亲们说的话。 至于原因,自然是怕麻烦。毕竟他跟纥奚青一场大战,整个蓟北都被打的几乎没了活人——虽然严格来说大部分人都是逃跑的,但起码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就是蓟北被打成了荒无人烟的白地。 换句话来说,如果有心人想要甩锅,反正纥奚青已经死了,那么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他,要不要背这个责任? 虽然杜乘锋不觉得,这大陈的朝堂会离谱到这种程度,不过想了想之前那个被朝廷派到蓟镇的蠢货王高承,他又不太敢确认。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除了杨家堡的乡亲之外,也没有谁知道那场战争的真相了。唯一认识他的刘都督已经被纥奚青砍了,至于其他人,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些逃离蓟北的人,最多只能知道杨家堡出了个叫杜乘锋的研磨匠师,至于这个研磨匠师干过什么,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们却是一概不知的。 “所以就算是为了大伙能过上安生日子,也请大家别提我,就当我不存在。” 面对着杜乘锋的请求,杨家堡的乡亲们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这位壮士已经数次救下他们的身家性命,就算是给他立生祠都已经绰绰有余。只是帮忙保守秘密,这简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一块经历过危险,又有着共同的秘密,眼下大伙手里都还拿了钱,杨家堡乡亲们的士气顿时空前的高涨。就连那些因为赶路而变得半死不活的青壮们,此刻也纷纷拿起了木矛,主动开始护卫起队伍来。 虽然杜乘锋也不觉得会有谁过来抢他们就是了,可眼下这些青壮们愿意主动做些活计,总是好事。 但谁能想到,还真给这些青壮们捉到了强盗。 “跪下!都跪下!” 青壮们抡起棍棒,打在那些强盗们的膝盖窝上,这五六个强盗登时便跪了一地。 可当看到这些强盗的时候,杜乘锋却乐了。 一个自然是因为这些强盗太穷了,原本杜乘锋以为,杨家堡乡亲们这边一堆破衣烂衫,就已经算是穷酸了,可眼前这几个强盗却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只是在腰间扎了些茅草用来遮羞。 至于第二个原因的话…… 那自然是因为,他在这些强盗里面,又看到了熟人。 “怎么又是你?” 眼看着那个抢过自己两次的猎户,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杜乘锋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小。 “我不是把你送去都督府吃官饭了吗?怎么又跑出来抢劫了?” “是你?” 那猎户也认出了杜乘锋,整个人登时便从地上蹦了起来。 “你还有脸说!” 原来这猎户在蓟州都督府被兵丁拉走之后,便被送到了矿上,虽说每天的饭食是有了,但做起工来却是日夜不停——虽说是有着备战这么个理由在,但这猎户本就瘦弱,又哪里顶得住这种被当成大牲口用的工作。 于是蓟镇城破之后,整个蓟州一片混乱之际,这猎户便也和其他几个矿工逃了出来,一路来到了兖州。 继续干起了拦路抢劫这种无本买卖。 “哎……伱这样抢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骑在马上的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好歹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熟人了,他心善,看不得这个。 于是在来到兖州城外的时候,杜乘锋便将这捆扎结实的强盗,都交给了城门口的守门兵丁。 “虽然他们看起来是强盗,但他们已经改过自新了,愿意为兖州的未来出一份力。”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绳子交给了披坚执锐的兵丁。 “给他们一口吃的就好,距离成为一个好人,他们差的只是一个工作。” “咦?正好书院工地上缺人手,那就多谢壮士了。” 其中一个兵丁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便带着这些强盗离开了。 可就在杜乘锋想要跟进去的时候,另外几个兵丁,却将他拦了下来。 “进城先登记,从哪里来的,过来干什么……还有你那个包,马鞍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看到那些兵刃了,也都要登记。” “……啊?”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抵达兖州城的第一天,杜乘锋便已经感受到了,这里和蓟州不同的地方。 首先,就是这里有安检。 其次就是,在这里做好人好事,居然是不给钱的。 第72章 树欲静,风不止 兖州城是一个拥有十余万人口的大城。 当然,这里的十余万只是明面上的数目,也就是算上城内,还有整个兖州境内的所有人口,再减去一些没上过户籍的,隐居的,又或者干脆就没记录在册的……总之一番计算下来,便得到了这么一个大伙都能认可的数字。 在杜乘锋这個太平人看来,这个城或许有点小了,但对于队伍中的蓟北众人来说,这兖州城却是比蓟镇大得多的地方了。 “毕竟这里有城墙。” 抬头看着兖州城这高耸的城墙,杜乘锋不禁感叹。 和蓟镇那撑死只能算个大号坞堡的城池不同,这兖州城却是有着城墙环绕的。两丈不到的高度虽然算不上太高,但墙体却是颇为厚实的。 杜乘锋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纥奚青不变怪物的话,只靠那煞气入体之后拉出来的血色刀光,破蓟镇或许可以,但想要破这兖州,却是要费上好一番功夫才行。 而这也就意味着,墙内,就是安全的代名词。 所以这么安全的地方,有安检,倒也还算是正常。 “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过一遍!尤其是那些带尖的带刃的……都注意点,这里是兖州!不是你们蓟北!” 几个兵丁一边维持队伍的秩序,一边对着杨家堡众人大喊着。 “我知道你们蓟北那边不在意这个!但是在兖州这边,杀过人的怨兵一律不许入城!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违禁品都拿出来!” “呃,查这么严的吗……等会?” 杜乘锋突然皱了皱眉头。 “这位老兄,你刚说什么杀过人的什么兵?” “怨兵啊。” 被杜乘锋拉住的兵丁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看着杜乘锋。 “你们蓟北那边天天打架闹死人,你不知道这个?” “……伱等一会?” 杜乘锋直接被问迷糊了、 打架死人这个他知道,可那玩意弄出来的是凶煞兵刃,这怨兵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这被他拉住的兵丁倒也是个健谈的,三言两语之间,倒也给杜乘锋解了惑。 原来这怨兵,和凶煞兵刃,倒是个差不多的概念,换句话来说,就是同一个玩意的不同叫法——当然,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山里的书院最近研究出了新说法,说这些兵刃上的煞气,本应被理解为死者的怨气,所以才会让人性情大变,甚至成为杀生害命的魔头。 由于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因此兖州这边也就用“怨兵”这个称呼了,一方面自然是在跟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明确这些凶煞兵刃的危险性。 毕竟凶煞兵刃听起来或许还有点力量感,但怨兵听起来就比较招人烦了,这样也能防止很多人因为好奇接触了这玩意,结果陷入疯癫,开始到处制造血案。 “大概就是这样了。” 顶盔掼甲的兵丁大概解释了一边,话语间倒也够客气。 但作为听者的杜乘锋,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摸到凶煞兵刃就陷入疯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毕竟他接触的这个层面,大伙都已经开始煞气入体起步了,手里没几百条人命的话,恐怕连刀光都挥不出来——就算是最弱的李木匠,也已经亲手砍了二十多个人头了,这在杜乘锋看来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可现在看来的话,这里的人居然连普通的煞气都顶不住…… “哎,不是。”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一拍脑门。 顶不住就对了,他就不该拿自己去跟这些人对比,人家这才是正常生活,没有什么把人豁成两半,也没有什么满地的下水和脑浆,更不会动辄先宰上几百个人热热身,这才是正经过日子。 反观他自己这边……他在蓟北的时候,到底杀了多少人来着? 有点记不清了,毕竟当时他是抱着吃经验的方式去动的手。 难道有谁会去计算,自己一顿饭吃了多少粒大米吗? “这个计算方式好像有点问题……” 杜乘锋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维稍微正常一点。 而杨家堡的那些乡亲们,却已经被这些兵丁检查完了。 大伙身上都没什么违禁物品,大车上也没有,那杨玄似乎早就对这种检查有所预料,杨家堡的乡亲们却是连半把兵刃都没带过来——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就是李木匠手里那把古旧战斧了,但是一个木匠,随身带一把斧头,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把斧头断过一次,眼下却是死了一般,上面没有半点刀兵煞气。 这不禁让杜乘锋松了口气。 李木匠能过安检,那他这边就也能过了。毕竟他手里的兵刃也断过,上面自然也是没有煞气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兵丁们即将检查马鞍包的时候,他还是提前用力,把那厚重大刀又给撅折了。 “断刀啊。” 对于这柄断成两截的厚重大刀,那些兵丁们只是微微皱眉。 “你这东西……” “当柴刀用的。” 说这话,杜乘锋拿起带着刀柄的半截断刃,比划了两下。 别说,这长柄短刃的断刀,看起来也确实是一把劈柴好手。 “刀头我留着没扔,毕竟祖传的,留个念想。” “啊,工具的话可以带进去。” 兵丁们点点头,但紧接着却是眉头紧皱。 “你这把长的……军器?你这断马剑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瞬间,这些兵丁们顿时便将杜乘锋这边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端起长枪指着杜乘锋,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快说!私藏军器乃是重罪!你若说出你的上家,还能从轻发落!如果不说的话……” “不是,不是军器,仿的,这是仿的。” 断马长刀丢在地上,杜乘锋将刀鞘拔开,这才把整个刀身都安全的展露出来。 “纪念品,纯粹的纪念品,你们看,这刀干净的,都没杀过人。” “这……确实。” 一众守城兵丁打量了几眼,便纷纷收起了兵刃。 刀身上看不出什么煞气,刀上隐约能看出断裂续接的痕迹,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刀不是剑,只要不是断马剑这种军中器械,那也就没犯忌讳。 “带着可以,但是要收进包里,进城之后,不许带出门,如果被查到,就是当场没收,听明白了吗?” 一边这样说着,为首的兵丁一边抬手拍了拍杜乘锋的胸口。 “我知道你们蓟北那边民风彪悍,都喜欢收藏这种玩意,但是这里是兖州,你至少……嗯?你怀里藏的什么?” “我……” 杜乘锋登时便一阵牙疼。 他怀里还揣着十七把刀子呢,这可个个都是见过血的兵刃,他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里还有军械!” 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想着理由的时候,那边正在检查马鞍包的兵丁却喊了起来。 “快!快把包打开!” “这……” 杜乘锋这边转头一看,却只见那些兵丁们从马鞍包里,抄了一杆凤凰战旗出来。 好家伙,他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玩意了,居然被这些兵丁们给翻出来了。 眼下再怎么样的理由也站不住脚了,就算断马长刀能混过去,这战旗却是正经的军械,再加上身上那十七把刀子,他这次算是给人来了个人赃并获。 “那个,你们听我解释,我其实是一个研磨匠师,我叫杜乘锋……” 一边努力尝试着说服这些兵丁,杜乘锋一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距离他最近的兵丁只有三步半,正好在虎跃的覆盖范围之内,就算他此刻赤手空拳,脊柱束展之间也足以将这个人的脑袋拍进腔子里——而后这个缩头尸身就可以作为盾牌,挡下可能会刺来的枪矛,他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抽出尸体的腰刀,一个飞龙刀划开三个人的脖子,这个时候再抢一杆枪矛下来…… “杜乘锋……等等,你说你是杜乘锋?” 就在杜乘锋这边脊柱束展,身子都几乎要扑出去的时候,为首的兵丁却突然转过头来。 “你从哪里来?蓟北什么地方?” “杨家堡啊,怎么了?” 即将启动的动作被问话打断,这让杜乘锋有些迷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名字最多只在蓟州被杨家人传过一阵,怎么兖州这边,看起来好像也听说过他? “杨家堡的杜乘锋,那就没错了。” 为首的兵丁招呼着同伴们放下武器。 “都不用紧张了,他有军械很正常,毕竟这是蓟镇都督府军械总管,是自己人啊!” “……你等一会?” 杜乘锋愈发地迷茫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只是以外包商的身份,接了点蓟州都督府的活,怎么突然就成了什么军械总管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那张大脸。 “不会是那个精神病给我整了什么大活出来吧……” 杜乘锋总感觉,这事情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而当他在兵丁们的带领之下,一路进城之后,他才知道那见了鬼的刘燕然,到底给他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巨坑。 第73章 妖影兖州城 杜乘锋记得清清楚楚,他和那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之间,只能算是合作关系。 刘燕然将蓟州武库开放给他,让他可以磨刀增长实力,而他这边也算是暂时补上蓟州军械总管王高承的空缺,来为蓟州的备战工作提供一份助力——而这个补上,只能算是暂时的,他没有答应刘燕然的招揽,这个活计充其量只能算是外包。 可他这边是这么想的,那刘燕然,却是另一番想法。 “也就是说,刘都督用他的名义,向朝廷举荐了我?” 来到官署之后的杜乘锋,在得知了事情的一切缘由之后,不禁哑然。 合着这刘都督压根就没放弃过招揽他的想法,而是打着先上车后补票的主意。 先让他这边把活干起来,同时往朝廷发举荐信,按照他对刘燕然的了解,等不到举荐信回复,刘燕然这边怕不是就要开始跟北边打起来了——到时候来个边疆危急,事急从权,大陈朝堂上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举荐信给认了。 而杜乘锋自己这边,到时候真战事起来,临危受命,自然也找不到什么推脱的理由,只能跟着刘都督一条道走到黑。 嗯,想法很丰满,起码在杜乘锋看来,这個操作还真有可能把他给套住。 唯一的问题就是,刘燕然死的太早了。 按照时间来算,怕不是举荐信刚发出去没多久,这刘燕然就因为天天熬夜实力下降,被那纥奚青给一刀砍死了。 而这招揽计划,自然也折戟沉沙。 又或者说,只完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你们要不还是另请高明吧。” 杜乘锋登时就想跑路,他可不愿意承下刘燕然这个人情——先不说他本就不想跟精神病有多少联系,单说蓟州军械总管这个职位,他就不太想接。 就,虽然他不了解什么权谋之术,也不懂什么纵横卑阖,但就算只看蓟州那边的两个货,他也能品出点东西来。 一个刘燕然,精神多少沾点问题。一个王高承,直接就是个混子。能想出把这么两个玩意安在边疆,这大陈朝堂还好得了吗? “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家里灶上还烧着水呢。” “哎哎哎!大人您先别忙着走啊!再者说您这初来乍到,哪来的家?”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要走,一群小吏连忙拉住他,一通好说歹说,硬是不让他走。 “没必要挂印辞官啊!这军械总管待遇多好!不止每个月都有俸禄可以拿,就连这兖州城内也有您专门的住处……” “嗯?还分房?” 杜乘锋登时就不困了。 而在这些小吏们解释之后,杜乘锋便也知道了,兖州这边的军械总管待遇着实不错,不止每个月都有俸禄拿,更是能在城里白得一套两进的院子——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的便是这两进的院落。别说住他一个人了,就算住进去一大家子也是绰绰有余。 有工资,也有了个不错的住处,这么看这个工作好像也还行?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还能磨刀。 蓟北的经历已经让杜乘锋明白了,比起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反过来的话,就会像那杨家人一样,空有万贯家财,最后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差点死在战乱里。 而对于杜乘锋来说,提升实力的最快方式,自然就是磨刀了。 虽然杀人也算是另一种快速提升实力的办法,但那条路线终究不算稳妥。如果杀戮过多,他自身的状态也会受到影响,逐渐失去理智,化为纥奚青那样的非人怪物。更何况真就这么杀下去的话,很可能会引出更麻烦的东西来。 毕竟他可是还记得,这个世界上可是有身高三米,甚至能空手接住煞气兵刃的恐怖怪物。 “更何况,在纥奚青之前,就没人发现过,杀人就能变强这个办法吗?” 杜乘锋暗自摇头,这种只要杀几个人,然后在煞气侵扰之下坚定意志,就能被体会到的事情,没理由会成为纥奚青的专属秘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很多人都知道杀人就能变强,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条路子,他却没听说过有多少人去做呢? 难道只是因为不喜欢吗? “嗯……” 由于信息太少,杜乘锋猜不出结果,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危险的方向。 相比之下,通过磨刀来提升实力,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所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在确定了这个活计挺适合自己之后,杜乘锋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疑惑。 “我一个蓟州军械总管,为什么兖州这边会给我分房?” “这……” 几个小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无言。 直到杜乘锋攥起拳头,准备打过去的时候,这些小吏才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在他来之前,兖州这边也有一个军械总管,可就在前不久,蓟镇城破的消息传过来了,这军械总管便很干脆的挂印辞官,直接跑路不干了。 “本来捕掠人那边也有研磨匠师,准备让他来顶一下,但是他跑得更快……” “啊?”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好家伙,两个能干活的都跑了可还行,难怪给他的待遇这么好,合着是准备拿他来顶缸的?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换成别人,这两份工作可能就意味着天大的压力,但对于他来说,这却是让磨刀的机会从一份变成两份。 能够增长自己的实力,他为什么要拒绝? “那太好了!” 小吏们不禁对着杜乘锋连连拱手。 “那就先从武库军械破损的事情开始查起吧!” “……你先等会?” 杜乘锋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也是我的工作范畴?” 在问了这些小吏之后,杜乘锋才知道,这还真是他这个军械总管的工作范畴。又或者说,是他的前任留下的,最为麻烦的烂摊子——简单来说,因为兖州军械总管跑路太早,这兖州武库之中也开始出现了些许异变,只不过和蓟州那边不同,兖州武库这边却并非是因为什么战旗作祟。 在兖州的武库之中,时不时就会有整间库房的兵刃都变成破烂的废铁,而那些兵刃上的煞气,也会随之消失。 根据小吏们的描述,那些破烂兵刃上残留的痕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了一样。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难怪蓟州那边都快打出脑浆了,隔壁兖州却一点动静没有,合着不一定是不想出兵,而是武库直接烂了。 并且这兖州城里的事情,还不不止这些。 “大人您要在城里住的话,晚上最好还是别出门。” 有小吏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城里最近闹妖怪,已经有十几个人被吃了,那妖怪吃肉都不吐骨头的,那么大一个活人,啃得只剩一个脑袋……” “……还有妖怪?” 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纥奚青,以及对方那血肉怪鸟的姿态。 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蓟州那边脑浆都已经打出来,兖州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只因为这兖州城能活到现在,恐怕都已经能算个奇迹。 第74章 杀人夜 出了官署,杜乘锋却没有着急去分给自己的那一处两进院落,而是准备先回去和杨家堡的乡亲们碰个头。 事情已经变得微妙起来,这兖州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太平。如果说兖州武库出事还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那么城里闹妖怪这件事,就真正触动了杜乘锋那敏感的神经。 能被称为妖怪,那必然是非人的存在,而说到非人,他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那血肉怪鸟——而在蓟州一战之后,他却也已经明白,这非人的异变,正是煞气过度入体之后的副产物, 成为怪物之后,会丧失理智,甚至会逐渐忘记身为人类的身份,这一点杜乘锋已经亲身体会过了,这不算什么好事情。 但与之相对的则是,成为怪物之后,便可以彻底放开界限,只靠杀人吃人就能迅速变强。 “反正已经疯了,所以再多疯点也无所谓是吧……” 杜乘锋大概推测出了这种怪物的运作逻辑,很显然,变成怪物,对当事人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可言,但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却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灭顶之灾。 不管是蓟州,兖州。 还是他曾经了解到的幽州。 幽州武库的事情,他还是听刘燕然说的,当时他也曾好奇过,只是武库爆发的刀兵煞气,只是一个煞气入体的幽州都督,是怎么能做到杀掉整個幽州一半人口——但在亲身与化为怪物的纥奚青战斗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只是杀掉一半幽州人口,可能还是那幽州都督尽全力保持克制的结果。 与纥奚青战斗过的杜乘锋很清楚,这种怪物到底有着何等的威力,说句难听的,如果没人管的话,陷入灾难的就不仅仅只是一州之地了,甚至连周围几个州都会大祸临头。 好在,这种怪物,终究还是有人能管的。 幽州的怪物被草原王庭打败了,虽然不知道漠北的草原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幽州却早已被纳入草原人的掌控。蓟州的怪物是杜乘锋亲手杀的,在他们的争斗之下,整个蓟州都几乎被打成了白地。 而兖州这边…… “总之,千万别住城里,该跑就跑。” 将李木匠,杨老头,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各家代表聚在一块,杜乘锋大概讲出了自己的判断。 “兖州不太安全,我总觉得武库的事情和这所谓的妖怪有关联……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兖州恐怕比蓟州更危险。” “这……” 杨家堡的一众乡亲们面面相觑。 原本在他们看来,这兖州明显比蓟州要太平了许多,众人一路跋涉至此,或许可以干脆就这么安居乐业——可谁能想到杜乘锋带回来的却是个坏消息,并且坏到这种地步。 他们都是从蓟北一路出来的,谁对那血肉怪鸟没点心理阴影? “那……要不我们再往南走走?” “也好。” 杜乘锋点点头。 “安全总是第一位的,大伙还是再往南去一段比较好。老哥哥,你那斧头暂时用不起来,我再分两把刀子给你,这一路上的安全就靠你……” “你呢?”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李木匠登时便皱起了眉头。 “杜兄弟,你不走吗?” “暂时不走。” 杜乘锋摇了摇头。 “我还要处理兖州武库的事情。” 此言一出,杨家堡的乡亲们神色各异。 杨玄和李木匠这边是知情的,因此只是听到兖州武库便已经知道,杜乘锋这是要开饭了——毕竟之前离开蓟州时候走得匆忙,那蓟州武库杜乘锋却是几乎没怎么碰,眼下有了开启兖州武库的机会,对于杜乘锋这种手艺特殊的研磨匠师来说,又怎么能拒绝得了。 而在那些不知情的乡亲们眼里,杜乘锋这主动留下来的行为,却成为了高风亮节的表现。 有一个杜乘锋这样的自己人留在官面上,他们才能更好的离开兖州,一路不会遇到刁难,甚至去到新的地方,也能方便落脚,甚至受到些许照拂。 唯一委屈的,大概也就是杜乘锋自己了。 “壮士,你这真是……” 几个乡亲们没念过什么书,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谢词来,只得长叹一声,对着杜乘锋拱手拜下。 杜乘锋自然是不会受这个礼的,主要也是太平人出身的他不太适应这么郑重的礼节,便将众人都扶了起来,甚至还了个抱拳过去——如此谦虚的行径,自然让乡亲们更为侧目,就连杜乘锋的身形,在他们的眼中,变得愈发高大了几分。 “杜兄弟,伱等一会?” 就在杜乘锋即将离开的时候,李木匠却疑惑的叫住了他。 “你这身子……你最近是不是长个子了?” “啊?我?” 杜乘锋被问得有些发懵。 长个子这种事,他又不是什么正在发育的青少年,眼下的他虽说也还算年轻,但应该也已经过了能继续长高的年纪了。 可当他站在李木匠身前,与对方比划身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个头居然真的长了一点。 不算多高,一寸左右,但放到他身上,却多少显得有些怪异了。 “嗨,二十三还蹿一蹿呢,我或许真还有点成长空间吧。” 拜别了杨家堡众人,将乡亲们一路送到城外,杜乘锋便也牵马回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杨家堡的乡亲们是要在城外歇歇脚,然后准备继续跑路,但他这边却是要回城里住的——归根结底,无非是因为他不怕这个。蓟州的那场战斗已然让杜乘锋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充足的自信,眼下的兖州却是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他的。 包括那个潜藏的所谓妖怪,只要那妖怪敢露头,他就敢当场把这妖怪打死。 所以这一次,杜乘锋走的是夜路。 夜晚的兖州城便已经整个安静下来,很难想象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居然能在夜幕来临之后变得一片死寂,牵马走在星罗棋布的巷子之间,杜乘锋一度只能听到身边的马蹄声。 还有什么东西跌落的声音。 那是杜乘锋背后的一家杂货铺子,铺子门口用来招揽客人的幌子落在了地上。 作为一个好心人,杜乘锋当然会选择调头退回几步,帮人把幌子捡起来。 但就在杜乘锋低下头的时候,他却在支撑幌子的竹竿上,看到了整齐的断口。 新鲜的断口表面,平滑如镜。 “嗯?” 杜乘锋不禁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却发现路边那房檐上的野猫,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头颅。 “嗯??” 杜乘锋猛地回过头来,却只见面前有青布蒙脸的大汉,手持一双剔骨尖刀,凶狠地扎在他的心口! “嗯?” 听着耳边的金铁交鸣之声,看着衣衫之下露出的斑驳铁色,蒙脸大汉原本腥红的双眼却也是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的右手,却已经按在了这蒙脸大汉的脑袋上。 第75章 人厨子 有些时候,招式威力太大了也不是好事。 就像现在这样,为了看清这袭击者到底长成什么样,杜乘锋还得拽着这蒙脸大汉的头发,想办法把对方的脑袋从胸腔里拔出来——但令杜乘锋尴尬的是,这蒙脸大汉脑袋上还没几根毛,这便让本就艰巨的工作再一次增加了难度。 于是杜乘锋干脆俯下身子,将地上那两柄剔骨尖刀捡了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不是赶路就是打架,倒是有日子没磨刀了,眼下重操旧业,杜乘锋心中居然一度升起些许怀念之感。 磨刀石拿在手里,杜乘锋久违的放松了下来,四下扫了两眼,便干脆找了个台阶,一边磨刀,一边哼起歌来。 “月深了,啊月牙出来了。” 刀刃搭在磨刀石上,杜乘锋一边感受着刀刃上凹凸不平的缺口。 刃口上的缺陷也是手艺上的缺陷,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错误的存在,才能知道什么是对。 “人都说月牙,像月老噢噢噢。” 一边打磨着刃口,杜乘锋一边轻声哼唱着。 “月老他教给我哎,提着刀就把人杀……等会?” 察觉到唱错了的杜乘锋登时一拍脑袋。 不过这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唱错,甚至应该算是唱对了。 毕竟这唱词虽然没跟原本的调子对上,但却跟这两柄剔骨尖刀上的记忆,给对上了。 这两柄剔骨尖刀,原本属于一个厨子,也就是地下躺着的这位。这蒙脸大汉本是这兖州城中,一个名为庆阳楼的馆子里的掌勺大厨,由于有着手艺在身,再加上勤快肯干,这蒙脸大汉便也积攒下不少资财。 都说饱暖思那個啥,这大汉吃喝不愁了,便也有了讨个老婆成家的心思。而在对象选择方面,这大汉也早已心有所属,却是这兖州城里一位小吏的女儿。 原来那女子是庆阳楼的常客,平日里经常过来吃饭,也曾数次夸赞过这大汉的厨艺,更是觉得这大汉踏实肯干,是个好人——这大汉在后厨苦干了二十余年,又何曾听过这等夸赞,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一来二去之下,倒也难免让这大汉想入非非,甚至立下了“非她不娶”这样的志向。 然而志向这玩意之所以是志向,就是因为它很难实现。 就算他们双方彼此都有些好感,但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此了,小吏再小那也是个吏,厨子干得再好也只是个厨子。双方身份却是云泥之别,是怎么都处不到一块的。 但这大汉却不想放弃这段姻缘。 厨子的身份配不上小吏家的女儿,但庆阳楼老板的身份就能凑活着算门当户对了。再加上女方的父亲其实也不算什么过于迂腐之辈,这件事或许还真的能成。 只要能开起一间自己的酒楼,他或许还真能有机会。 虽然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想要成为酒楼老板着实有点困难,但压力多了也会变成动力,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希望颇为渺茫,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为了能够得偿夙愿,能够抱得美人归,他愿意用任何办法。 “任何办法?” 杜乘锋的心底不禁一沉。 而事情,果然也在这个时候出了变化。 故事的前半段还算好的,大汉在辛苦挣钱,想要努力挣出一栋自己的酒楼来,如果按照正常发展,照着这大汉的勤恳程度,辛苦干个几年,怕是真能将那小吏的女儿取回来。 但这大汉,有些太着急了。 只因为,已经开始有人为那小吏的女儿说媒。 前去提亲的,乃是那庆阳楼老板的儿子,大汉是知道这小子的,平日里欺男霸女,不学无术。可那小吏一家却不知道这个,只觉得这庆阳楼老板一家也算是有些资财,称得上门当户对,再加上这庆阳楼老板的儿子又做出一副迷途知返,好学上进的姿态,更是让小吏一家连连点头。 但落到这大汉眼里,分明就是那小子见色起意,想要去骗了他的心上之人! 可大汉不管再怎么着急,却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他终归只是区区一个厨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也就是这大汉万般无奈之际,却有个藏头露尾的神秘人影找到了他。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藏头露尾的人影叫住了大汉。 “我可以帮你,至少可以给你解决问题的办法。” 解决问题的办法?这还能怎么解决? 大汉犹豫之际,却发现那藏头露尾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带着他身上的钱袋一起。 而他的手中,则是多了一对剔骨尖刀。 “什么时候买的?” 大汉只觉得一阵迷糊,但眼下买都买了,又找不到人退货,那也只能当成吃亏长教训了。 虽说他出门时候没带多少钱,可亏钱这种事终究还是让人上火,也就是这怒火上头的时候,大汉却看到那庆阳楼老板的儿子从街角过来。 一对剔骨尖刀在手,正在气头上的大汉突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上去就是哐哐两刀,竟当场把这庆阳楼老板的儿子给杀了。 “这……” 看着地上的尸体,大汉心中非但没有什么后怕,反倒是一阵轻松。 “居然真就这么解决了?” 没等捕掠人赶来,这大汉却已然翻身蹿上了房顶,身形敏捷如狸猫一般,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大汉突然意识到,他或许没必要向以往一样循规蹈矩,既然杀人就能让自己变得更厉害,那他只要继续杀人就好——与这真正的力量相比,所谓什么酒楼老板都只能算过眼云烟,等到他这边有了一身勇力,如同那些传说中名满天下的侠客一般,难道还会为姻缘发愁吗? 于是,这样想着,大汉便开始了自己的猎杀行动。 白日里,他还是那个憨厚的酒楼大厨,但到了夜晚,他就成了暗夜中的夺命死神。他只会挑落单的人下手,下刀狠辣果决,飞身扑下的姿态,简直如同捕猎食物的凶恶狸猫。 而在这不断的猎杀之中,他的身手也越来越凌厉,刀法也越来越犀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干些什么,也忘记了自己要迎娶的是哪家的女儿,他只知道自己要变强,要继续变强,不断地变强,享受这生杀予夺的快乐。 而在这场杀戮的最后,杜乘锋也又一次看到了自己那张大脸。 “嗯……” 结束了研磨的杜乘锋不禁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袍服。 倒不是因为这件旧袍子上,刚刚被扎出了两个破洞。 而是因为,这蒙脸大汉的记忆中,那个卖刀的神秘人影,身上穿着跟他同样的衣服。 但和杜乘锋这身挂满刀子的袍子不同,对方身上的袍子却明显轻了很多。 很显然,那袍子里面的刀子,都已经被卖了出去。 第76章 另一个卖刀人 在刚来到兖州城的时候,杜乘锋一度以为这是个安全的城市。 毕竟进个门都需要登记,还有严密的安检措施,长刀长剑都不许带上街,见到就会被没收——和动辄就当街砍人,甚至连村头争水都能打出好几条人命的蓟北来比,这兖州城显然是一个和平且安全的地方了。 可直到现在,杜乘锋才意识到,这個说法应该是哪里有点问题。 比如,如果兖州城真有那么太平的话,大伙进门的时候,又怎么会需要过安检呢? “就算把长刀长剑禁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看着地上刚刚被打死的尸体,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和白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完全不同,夜晚的兖州城可真是热闹。光是从城门口走回宅邸这段路上,杜乘锋就打死了得有九个人。 两个泼皮破落户,一个杂货铺的伙计,两个行脚的轿夫,两个摸黑偷东西的窃贼,一个要饭的乞丐,甚至还有个青楼里的妓子。 再加上之前那个庆阳楼的厨子,这些人留下的短刀和攮子,倒是正好给他凑了一套十连出来。 不过这十连倒是没摸出什么好东西就是了,厨子拿手的是做席面的手艺,两个泼皮只会勒索碰瓷,杂货铺的伙计擅长的是吆喝,要饭的乞丐会唱个数来宝,轿夫和小偷留下的东西倒是有用,两边一个熟悉白天的兖州城,一个熟悉夜晚的兖州城,倒是让杜乘锋对这兖州的地形熟悉了不少,至于那个青楼里的妓子……杜乘锋实在想不出,自己学妆容修饰能有什么用处。 是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这些人明明敢半夜袭杀落单路人,可他们中间却连一个会武艺的都没有。 他们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甚至连打架斗殴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别人。 但现在,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他们却都成了杀人害命的凶残杀手。 “都是因为这个吗……” 拉开身上的袍服,杜乘锋看了眼袍子里那些,越来越多的短刃和攮子。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也就是从某个藏头露尾的人手里,买到了这些据说“能够解决问题”的刀子,并且也确实用手中的刀子,物理意义上解决了他们面对的问题——而在尝到了杀戮带来的好处,也就是杜乘锋眼里的煞气入体之后,这些人便也就都停不下来了。 就像纥奚青手下那些草原甲士一样,杀人带来的煞气逐渐增幅着这些普通人的力量,让他们的开始超越普通人,逐渐向着非人的方向迈进。 哪怕这些人都没有习练过武艺,等闲十来个兵丁也不一定能将其拿下,更何况那些走夜路的普通路人了,怕不是一个照面就会被当场杀死。 只可惜,杜乘锋不能算普通路人。 “你真的还算是人?” 就在杜乘锋准备先打开院门,进自己的新宅邸看看的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了。 “这可都是我养了半年多的刀,你收走一把两把我也就认了,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一口气收了十个人头的份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当我是死的?” “……你是?” 杜乘锋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一个套着宽大袍服的人影正蹲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虽然对方藏头露尾,甚至还把整个脸都包了,但只看这熟悉的气息,分明就是之前那些刀子的记忆中出现过的,那个贩卖杀人短刃的人! “我是兖州方面的情报负责人,花名雀鹰。” 藏头露尾的身影从房檐上跃下,打量了一下杜乘锋身上的袍服。 “你这衣服……伱这不是才混到麻雀吗?这也敢捞过界?” “啊?” 杜乘锋不禁被问得一愣。 身上这身袍子,还是当时在蓟北赶大集的时候弄的,当时正好碰到个卖刀的,他便将对方那一身十七把刀子全买了,而这件袍子自然也当作包装一块送了——一直以来,他只是觉得这旧袍子穿在身上还可以,挂在里面的那些刀子,也正好可以当一层内甲,拿来护身倒也是好事。 可现在看来,这一身旧袍子,居然还有别的说法? “我,那个,嗯……雀鹰是吧?”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原本他还以为,这卖刀的是个不法分子,他还准备循着那些刀子中的记忆找上门去,把这卖刀的给打死来着——可现在的话,听这个卖刀的说法,对方好像还是个有组织的?兖州方面的情报负责人? 听起来很像是什么官方的正式组织,这不会是自己在兖州的同事吧? 虽然杜乘锋总觉得对方的行迹不像好人,但一想到这刀兵煞气的诡异之处,还有这南陈一朝的离谱程度,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出现什么都不算奇怪。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进来坐坐吧。” 想了想,杜乘锋还是先推开了府邸的大门,准备先跟这陌生的同事聊两句,也算是多收集一点兖州这边的信息。 可谁能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推门动作,却让那自称雀鹰的卖刀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不是兖州军械总管的宅子吗?你怎么,等等?” 自称雀鹰的卖刀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双眼。 “听说白天的时候,兖州这边新来了一个研磨匠师,难不成……” “没错,就是在下。” 杜乘锋拱了拱手,算是承认了。 毕竟他也没说谎,他确实算是新来的研磨匠师,至于是蓟州的还是兖州的……反正这个雀鹰也没问。 “太好了!” 雀鹰兴奋地一拍手。 “没想到还有同行能混到这种位置!这样一来,我们的大业就更有希望了!” “我们的大业?” 杜乘锋听得一愣。 虽然这个用词他不是不能理解,“大业”这个词用在这里……听着是不是有点怪? “对!我们的大业!” 这样说着,那雀鹰便对着北边的方向拱了拱手。 “等到可汗天兵一至,这区区南陈小儿,不过土鸡瓦狗!” 第77章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 于是,在新发下来的这套两进宅子里,杜乘锋款待了来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大门一关,这个雀鹰可就走不了了。不过考虑到这雀鹰的身份特殊,杜乘锋倒也没有着急将对方捆起来拷打,而是好酒好菜摆上桌子,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情报来。 好酒的话,库房里存着倒是还有,也不用出去买了。好菜的话,厨房里还有些材料,杜乘锋自己也有手艺,做点下酒菜倒是不成问题——于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雀鹰也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你这会的可真多……” 醉眼朦胧的雀鹰端着杯子,一脸羡慕的看着杜乘锋。 “做得一手好菜,还酿得一手好酒,甚至年纪轻轻就能混到这个位置……当个麻雀实在是委屈你了,以你的本事,升個苍鹰都绰绰有余啊!” “哪里哪里,都是瞎学的。” 杜乘锋连连摆手,作出一副谦虚姿态。 那确实是要谦虚一下,毕竟他做菜的手艺是磨刀蹭来的,军械总管的身份是刘燕然强塞给他的,至于那些自酿好酒,也是这栋宅子的前任主人留下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也多亏着这些留在宅子里的自酿好酒够劲,饶是雀鹰这种小心谨慎的情报人员,在嗅到酒香之后,也终究还是没忍住,浅尝了一杯。 尝了一杯之后,再尝一杯,尝了一杯之后,又尝一杯,那一坛子酒少说也得有个三四斤,竟都给这雀鹰喝进了肚子。 这倒也方便杜乘锋问话了。 “来,老兄,我再敬你一杯!”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又拍开一个酒坛,给彼此斟满了美酒。 “之前是我不对,初来乍到,多有得罪,只能说我还是一个小麻雀,咱们这规矩实在是不懂……来来来,这都是雀鹰老兄你的刀,我都还给你。”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便将之前缴获的那十来把刀子都拿了出来,推给了雀鹰。 反正这些东西已经磨完了,留手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拿出来送给雀鹰,做个顺水人情。 更何况只要这雀鹰还没出院门,这些东西,也就还没算丢。 那雀鹰倒是没看出杜乘锋这些计较,只是大大方方的将这些刀子收了。而在将这些刀子插回身上之后,这雀鹰看向杜乘锋的眼光,也变得愈发顺眼起来。 雀鹰舒服了,杜乘锋心里可就打鼓了。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居然这么容易就取信于人,这雀鹰的脑子真没问题吗? “那个,雀鹰老兄。” 迟疑了片刻,杜乘锋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伱能这么信我,是兄弟我的荣幸,但是倘若换个人来,穿了我这身衣服来诓骗老兄,那我们的大业……” “那不能,你也太小看哥哥我的眼力了。” 雀鹰登时便笑了出来。 “老弟,你不会觉得我连点最基本的识人能力都没有吧?之所以素昧平生,我还会觉得你是自己人,当然是因为哥哥我有独门的手段。” 说着话,雀鹰便对着杜乘锋抽了抽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 “啊,没错,就是这个味道,没有那种恶心的脂粉香,只有豪迈的男子气……对,就是这个,你也和我一样,对这南陈朝廷早已有了诸多不满!” “……啊?” 杜乘锋杯子里的酒都差点洒出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辨认方式。 怎么他的身上就能闻出反贼味来了?他明明连南陈人都不是……好吧,现在好像应该算了,毕竟身为蓟州军械总管的他也算是在大陈有了官身。 至于对这南陈有诸多不满…… 就他在蓟州和兖州体会到的这些糟心事,那也确实很难对这南陈有什么敬意。 这么想的话,这雀鹰倒还真是闻对了? “老弟,不是哥哥说你,就你这一身本事,留在南陈当谍子实在是屈了才了。” 又是两杯酒下了肚子,雀鹰的话也越来越多。 “你路上打出来的那些尸首,我也都看了,那都是血煞入体的疯子,等闲三五个人拿不下来的,老弟你这倒好,一巴掌就把人脑袋拍进腔子里了……有这份力气,直接去可汗帐下听令不是更好?等到大军南下,老弟你一路杀过来,多少也能混个千户起步……” “这……都是为了大业。”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也学着雀鹰刚才的样子,对着北边拱了拱手。 “为了我们的大业,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好!” 雀鹰登时便一拍桌子,端起酒杯。 “为了大业!干了!” “为了大业,为了大业。” 杜乘锋也喝了杯水,以示敬意。 双方有了共同的语言,那气氛自然边更是热络起来,杜乘锋这边以水待酒,杯杯相敬,那雀鹰喝得醉眼朦胧,也是妙语连珠,一时间双方宾主尽欢,竟真如无话不谈的亲兄弟一般。 “所以说……老哥哥。” 半杯美酒洒在身上的,满身酒气的杜乘锋一把揽住了雀鹰的肩膀。 “咱们来到南陈这边的志士都像你这么幽默吗?大伙平时会有碰头的时候吗?都在哪里聊天啊?” “碰什么头,安全第一。” 醉眼惺忪的雀鹰不禁连连摇头。 “南陈这边毕竟还有些麻烦,尤其是那些捕掠人尤其恶心,所以为了防止被抓,平日里大伙都是单独跟自己的上线联系。就连哥哥我,要不是看你大半夜捞过界,也不会主动……等等,老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单线联系?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城里还有多少自己人?” 杜乘锋挠了挠头。 “那兄弟我就得罪了啊。” 说罢,挠头的右手顺势一拍,便将雀鹰的脑袋砸在了桌子上。 既然已经引起这雀鹰的警觉了,那也没有什么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反正关于谍子的信息他已经知道了,这雀鹰也就没什么用了,正好拿去送到捕掠人那边,也算是做点好人好事。 “不对,这老哥哥还是有点用的。” 想了想之后,杜乘锋干脆趁着这雀鹰晕过去的空档,将对方那一身袍子给扒了下来,换在自己身上。 看了看换下来的那件,被扎了两个洞的老旧袍子,又看了看身上这件虽然略显老旧,但依旧裁剪得体,里面甚至还挂了三十多把刀子的新袍子,杜乘锋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78章 雀鹰 当雀鹰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关进了牢里。 那个他原本颇为看好的麻雀老弟还没走远,但此刻那人身上穿的却是他的衣服,他能看得见,那麻雀老弟正在跟牢头说些什么,甚至还从牢头的手里拿了一袋铜钱。 此情此景,就算雀鹰再怎么迟钝,也已经能意识到,他这是被出卖了。 “狡猾!狡猾的南人!” 雀鹰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咒骂着。 “该死!南人真是该死!” 好恨,好恨,此刻的雀鹰心中只剩下满腔愤恨。 就是因为看不惯南人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身为南人的他才会如此的向往草原——草原上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也不存在什么尔虞我诈,漠北的寒风会磨砺出真正的男人,那勇猛无畏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强大。 所以,强大征服弱小,也是理所当然。 懦弱的南人,狡猾的南人,这些愚蠢的废物,他耻于与之为伍——与其像那些废物南人一样往脸上涂脂抹粉,将自己打扮得如同优伶一样,他宁可去到北边去,到草原去,哪怕做一个卑微的牧人。 就算只是一个卑微的牧人,但他至少也还能算是個男人,他能抡得动刀子,能挥得动鞭子,结实的鞭子会抽在那些南人身上,如同凛冽的北风一样拷打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所以他才会到兖州来,到最危险的前线来,为了那个大鹏一样扶摇直上的可汗,他宁愿成为其麾下的鹰犬。 可现在,原本应该翱翔于天际的高傲雄鹰,却被区区一只麻雀出卖。 “好恨……好恨!” 雀鹰咬牙切齿。 憎恨会让他失去理智,憎恨会干扰他的判断,对于一个谍报人员来说,这是极大的忌讳。 但雀鹰很清楚,他现在最需要的反而就是这个。 激烈的憎恨,本就是最强烈的情绪,在这份坚定不移的憎恨之下,他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南人都该死……南人都该死!” 指甲抠入小臂,雀鹰竟硬生生的在小臂的皮肤之下,抠出一片寸许长的刀片来! 虽然仅仅只有一寸的长度,但这刀片之上的凶恶煞气,却几乎都已经要满溢出来! “南人,都该死啊!” 眼见得出卖他的麻雀,和远处的牢头,都已经消失在牢房的拐角,雀鹰便在这寂静的监牢之中,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最先喷出的是大量的鲜血,腥红的血液洒满了墙壁,紧接着喷出的竟是骨头与碎肉,而雀鹰的身形也急剧缩小着——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刀片之上的煞气游走周身,扭曲着他的筋骨,撕裂着他的血肉。 但他却感觉无比畅快。 是了,都是因为这些可恨的南人,他才会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这些可恶的南人,他才必须要这样做——而现在,他终于有了能力,有了力量,他要向这些南人复仇,他要让这些南人全都死光! 但只靠自己,肯定还是不够的。 所以,在这份坚定的杀意之下,只有尺许长的人面雀鹰穿过了监牢的栅栏。 没有谁会注意到这只小心翼翼的鸟,毕竟这玩意就算站起来恐怕也不一定有一只鸡高——而人面雀鹰也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哪怕他现在只想杀光眼前的一切。 但只靠自己,肯定还是不够的。 所以在避过众人的视线之后,来到了院子中的人面雀鹰,展翅高飞。 双翅舒展之间,人面雀鹰已然越过了牢房,越过了官署,越过了大片的民居,甚至越过了高耸的城墙——他看得到那些正在奔走的南人,看得到那些盈盈苟且之辈,这一刻,这些愚蠢的南人们依旧为了一口饭食而东奔西跑着,庸碌的样子看得他只想发笑。 但眼下的他,就连嘴巴也已经变成了鸟喙,就算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 飞在空中的人面雀鹰越过了城外的居民区,越过了丘陵和山林,直到日上三竿之时,他眼前的一切终于开始变得粗犷而蛮荒——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终于离开了兖州的地界,来到了作为边境的蓟州。 可要飞越整个蓟州,一路抵达草原,却终究还有些距离。 “我的意志真的还能撑到那里吗?” 遥望着北方的草原方向,雀鹰的双眼愈发地腥红。 “我的意志真的还足够吗?我的意识真的还能撑住吗?” 能,必须能。 他是可汗的鹰犬,是大鹏麾下的燕雀,不管往南飞出多远,他都终究会回到遥远的漠北。 回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又一次,雀鹰振翅高飞起来。 和兖州比起来,这蓟州却是满目荒凉,被打烂的蓟镇,被砸烂的杨家堡……随处可见散落的刀枪剑戟,还有已经开始腐烂的残肢断臂,足以见得当初发生在蓟州这这一场战争,到底惨烈到何种程度。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处山体边上,那足有数丈之高的残破尸骸。 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怪物,才会留下这样恐怖的尸骸,那扭曲的骨骼,那蔓延的筋肉,还有插在地上的那些巨大的骨制弯刀……这可怖的场景,仅仅只是看一眼就会令人心生恐惧,甚至当场发狂。 可就在这小山一般的尸骸旁,却有人影正站在那里。 那人影看起来并非是草原人的打扮,那宽袍大袖的姿态反而更像是南边的陈人——但和南边陈人那种故作潇洒的风流倜傥不同,这男人身上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却明显是更胜一筹的。 哪怕面对如同小山一般的恐怖尸骸,男人却依旧面如常色。 甚至还轻轻摇头。 “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让他走了弯路。” 这样说着,男人却抬起了左手。 有人面雀鹰落在了他的左手上,叽叽喳喳。 “哦?暴露了吗……无所谓了,反正时候已经到了。” 抬手摸了摸人面雀鹰的脑袋,男人笑了笑。 “你也不用回王庭了,大军都已经开始动了……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正好我也要回南边一趟,找些老朋友聊一聊,顺便拿点东西。” “噫嘻嘻嘻嘻嘻——” 人面雀鹰不禁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同夜枭。 “国师威武呀!国师雄壮呀!国师定能将那些南人都杀个……” “闭上你的嘴。” 人面雀鹰还没说两句,就挨了男人一巴掌。 “好的不学学坏的。” 教训了人面雀鹰之后,男人想了想,便干脆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对着那小山一般的尸骸,还有那些巨大的骨制弯刀,男人只是轻轻挥动手中发簪。 只是瞬间,那那些恐怖的巨物便已经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走了。” 对着那遍地的尸骸残片微微拱手,男人便架起人面雀鹰,一路向南。 那是去往兖州的方向。 第79章 滋阳书院 掂着袋子里那约摸一百个大钱,杜乘锋对于兖州的意见愈发地多了起来。 想当初他在蓟州做好人好事的时候,都督府好歹会给他五百个钱,眼下他在蓟州都捉到了草原间谍,结果才拿了一百个钱——他不是没想过找那些捕掠人理论,可这些捕掠人在把那雀鹰押进牢里之后,却死活不肯再多掏出哪怕一個铜板。 “间谍身上又没挂悬赏!这钱都是我们自己出的!” 在面对杜乘锋的质疑时,那些负责治安的捕掠人是这么回答的。 也行吧,都算是同事,杜乘锋也没有太过难为他们,反正一百个大钱也不算少了,起码够他吃阵饭了。 不过这些捕掠人嘴里的悬赏,倒是引起了杜乘锋的兴趣。 被悬赏的目标都是兖州附近的山贼路匪,只看那一长串名单,出了兖州之后怕是也不太平——想到这里,杜乘锋便准备一会出城一趟,让准备跑路的乡亲们先等一等,不然以杨家堡众人的那点战斗力,下次再相见的时候,恐怕就是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寨里,又或者路边的乱葬岗上了。 可就在杜乘锋顺着名单往上看,准备看看这兖州被悬赏的强盗都有谁时,他却突然在榜单上看到一个熟人。 “疯剑客崔远,赏金十斤,死活不论?” 杜乘锋的眼都看直了,饶是他眼下已经不差钱了,如此之大的数目,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干什么了?怎么身价这么贵?全兖州的强盗加起来都没他贵吧?这是惹到谁了?” “这就是个叛徒!” 被杜乘锋问到的捕掠人一脸恨意。 “你是蓟北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啊?” 杜乘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在捕掠人讲述之后,他也大概清楚了,这崔远身价高涨的原因。 事情还得从纥奚青打入蓟镇算起,当时刘都督因为状态不好,被纥奚青当场斩了,蓟镇也破了,这蓟州的抵抗力量便成了一盘散沙——但散沙归散沙,终究也是有些抵抗的,像是刘都督之前刻意利用这蓟州的彪悍民风,养出来的那些游侠和刀客,就是刘都督死后,抵抗草原胡人的中流砥柱。 可就在这些英勇的侠客们好不容易彼此串联起来,准备给那些草原胡人迎头痛击的时候,崔远却出现了。 腰间剑刃都未曾出鞘,那崔远就这么拎着连鞘长剑,挨个找上门去,以一己之力打翻了他们所有人,并扬言让他们滚出蓟州,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这些游侠和刀客们哪里忍得了这个,可奈何那崔远的身手实在是厉害,他们也只能咬牙南下,来到兖州,随时准备反打回去,让那些草原人知道知道,他们蓟北男儿也不是好惹的。 而崔远这个名字,也随着这些游侠和刀客们的南下,逐渐流传开来。 “大伙都忙着打草原人,这崔远却反过来打自己人,他不是叛徒,谁是叛徒?” 越是说下去,这捕掠人越是咬牙切齿。 “这崔远怕不是早就已经当了那草原人的狗!啃上骨头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的问题,是他这边为了防止纥奚青在蓟州能杀人变强,才让崔远去帮忙清的场——当然,由于崔远的清场过于有效,就连杜乘锋自己也一度找不到什么人来比武刷煞气,但总的来说,事情本身,杜乘锋还是颇为赞赏的。 可谁能想到,这崔远不止帮他把场清了,甚至还主动帮他把锅接过去了。 难怪眼下兖州城这边都没几个人在讨论蓟北的那场大战,一个是清场过于彻底,杜乘锋消息根本没传出来,另一个则是眼下兖州的人们都在义愤填膺的声讨叛徒。 就像这十斤金,就是整个兖州各大商号,连同众多百姓联合出资的悬赏,当然还有那些游侠和刀客们。 对于崔远这个投靠了草原人的叛徒,他们巴不得他早点死。 “嗯……” 杜乘锋将名单还了回去。 找机会还是给那崔远说两句话吧,毕竟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剑客好歹也是因为帮他干活,才落到如此下场。 当然,现在肯定是不行的。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不止没办法帮拿崔远洗脱罪名,甚至还会适得其反,把自己也连带着给栽进去。 毕竟蓟州都已经打成了一片白地,里面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 “还是得稍微动动脑子啊。” 杜乘锋想了想,一时间却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案,这不禁让他感叹自己的智力不足。 而智力不足,自然是要去好好念书。 当然,念书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手里的那柄断马长刀——他还记得,这把长刀被一个叫阮山涛的老头,用一种完全不像是磨刀的研磨方式给打磨过,而在兖州这几天,他也已经知道了,那阮山涛眼下就隐居在山里,自己办了个书院,担任山长。 那么作为一个外来的研磨匠师,既然来到了兖州,自然要和兖州本地的研磨匠师,好好的进行一番学术交流才行。 可当杜乘锋嘱咐完了杨家堡的乡亲们,一路骑马来到城外的滋阳山时,却被守在山门的两个仆从拦了下来。 “想进山可以,先给钱。” “给钱?” 杜乘锋直接被问愣了。 指了指身边的战马,又指了指腰间的印绶,杜乘锋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仆从。 “你们要不再想想?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是有钱人。” 两个仆从抱拳拱手,对着杜乘锋微微鞠躬。 “既然壮士有钱,不妨捐点,山里学生清苦,正是什么都缺的时候。” “我……” 杜乘锋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干脆从腰里摸出刚拿的那一百个大钱,整袋丢了过去。 也罢,这还是把那雀鹰交上去得的报酬,眼下捐给这书院,也算是好人好事了。 可那两个仆从在点了点钱袋子里的数目之后,却摇了摇头。 这点钱,不够。 “壮士,你这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意气风发,也算是风光无限的人物。” 一番恭维之后,两个仆从便图穷匕见。 “您这样的人物,就捐这点?” “合着伱们是故意消遣我是吧?” 三番两次被拦,杜乘锋火气也有点上来了,视线登时就开始瞄向着两个仆从的脖子,随时准备将这两人的脑袋拍进腔子里。 也就是在杜乘锋即将动手的时候,却有一只手越过了他,丢了袋钱币过去。 “好了,也别刁难这位壮士了,他的钱我替他给了。” “刘先生!” 这一次,两个仆从却是不敢再拿那钱袋了,而是深鞠一躬,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杜乘锋,也好奇的回过头。 原来这来的乃是一个身高六尺的丑汉,虽然穿得宽袍大袖,就像是那打扮成名士的王高承一般,但只看这满身酒气,还有那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却更像是哪里来行乞的叫花子。 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却还是对方身上那浓郁的酒气。 这酒气,他总感觉自己应该是闻过的。 并且印象深刻。 “总之,这次的事还是谢过先生了。” 杜乘锋先是对着那刘姓丑汉一抱拳,紧接着便微微皱眉。 “只是不知先生这酒是从哪里……” “咦?那酒你已经尝过了吗?” 刘姓丑汉愣了愣,紧接着便一把揽住了杜乘锋的肩膀。 “尝过就好,尝过就好,毕竟这个事与其说是你谢谢我,倒不如说是我要谢你来着……” “你谢我?” 想到某个猜测,杜乘风的脸色不禁黑了下来。 “你不会就是那……” “你都进山里来堵我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刘姓丑汉摇头苦笑。 “兖州前任军械总管刘博伦,见过同僚。” 第80章 刘博伦 平心而论,杜乘锋对这刘博伦的印象并不算好。 作为兖州军械总管,这刘博伦却在前方蓟州打生打死的时候挂印辞官,就算杜乘锋不是南陈人,可从蓟州一路打出来的他,也很难对这种临阵脱逃的人有什么好感。 “就冲着临阵脱逃这一点,就已经连杨三郎都不如了。” 这便是杜乘锋对刘博伦的评价。 哪怕对方再怎么套近乎,也是一样。 可这刘博伦却还绕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一副好言劝慰的样子。 而这个职场前辈说了半天,说白了也只为了一件事。 那就是劝杜乘锋也跟他一块辞官。 “大陈已经烂完了!” 摸出葫芦灌了两口酒,刘博伦继续劝着。 “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也没意义了!军械总管,管得了兵刃,难道还管得了拿兵刃的人吗?难道还管得了管这些人的人吗?”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是支持支援蓟北的?” 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刘博伦分明话里有话。 如果这刘博伦当初是支持出兵蓟北的一派,但是这个意见被兖州都督给一句话否了,那这挂印辞官的行为,倒也像是有些道理了——无非是心有抱负却郁郁不得志那一套,虽然有点不负责任,但也至少在杜乘锋的理解范畴里。 可就在杜乘锋以为,这刘博伦会点头承认的时候,这六尺丑汉却灌了两口酒。 “错了,我是不支持出兵的那一派。” “……嗯?” 杜乘锋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而在那酒劲之下,这刘博伦却继续说了下去。 “出兵两個字,说的轻松,兵从哪来?将从哪来?来到兖州,你也看到了,这里虽说靠近蓟北,民风却不相同。从这里征兵,拉去打仗,会送掉多少人命?会养出多少怪物?” 怪物。 杜乘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从事态本身上来看,刘博伦的行为近乎临阵脱逃,但作为从蓟北亲身打过来的人,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刘博伦的判断居然是对的。 之所以在蓟北的时候,他能打赢纥奚青,其中自然有他这方面拼上性命的因素在,但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那纥奚青打下蓟镇之后,却再也没见到过任何敌人。 南陈援军?没有。民间义军?也没有。自始至终,纥奚青面对的只有杜乘锋这一个对手。 这直接让原本还能靠杀戮变强,还准备携大胜之势滚起雪球的纥奚青,当场断炊。 如果这兖州出兵,那就又是不一样的结果了。 要知道兖州的风土人情,杜乘锋这几天也体验到了。虽然靠近蓟州的这里也能称得上颇有武德,就算有着捕掠人在强力维持着治安,也还是经常发生命案,但这种夜间凶杀,和蓟州那种一言不合就当街对砍相比,终究还是有点小打小闹——从这里征兵拉去蓟北,纥奚青怕不是一个照面就能把他们冲垮,然后兴冲冲的吃一波肥的。 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状况,面对着迅速发育成完全体的纥奚青,面对着携大胜之势碾压整个蓟州的纥奚青,就算杜乘锋这边再怎么拼上性命,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换句话来说,这刘博伦挂印辞官,反倒是无意间帮了他一把? “当然,我不支持征兵的另一个原因,自然也是因为本就征不来兵。” 刘博伦咧开嘴笑了。 “你不会以为这兖州的人,真的愿意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帮蓟州人打仗吧?” 说罢,刘博伦便将腰间的酒葫芦塞给了杜乘锋。 “所以不用想这么多,累了就早点走。你既然也是研磨匠师,那你应该也能察觉到一些东西……我们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全天下的人都已疯了!与其每天与疯子为伍,还不如多喝点酒,它至少能让伱轻松点,能让你乐呵一些。” “我更倾向于,大伙可能都有点……自己的坚持?”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还是接过了刘博伦递出来的酒葫芦,挂在腰间。 很显然,这刘博伦是比较悲观主义的那一派,杜乘锋能理解,但是他的性子却不太能对此表示认同——比起悲观的喝酒等死,他更乐于用自己的双手来为自己挣出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 当然,有些时候只靠双手可能不够,但是他还有刀。 他和他的兵刃,早已心意相通。 “也罢,既然你还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劝你了,反正这兖州也确实需要人来收拾一下烂摊子。” 这样说着,那刘博伦却凑了上来,揽住了杜乘锋的肩膀。 “教你个偷懒的办法,别傻呵呵的用诗书正气去镇压兵刃上的凶杀怨气,这种事做多了,你自己也会遭不住……还记得我宅子里存着的那些自酿的酒吗?你可以把兵刃直接拉回去,扔进酒坛子里,那些怨兵喝饱了酒,怨气消弭,也就不会再闹什么动静了。” “哦?还有这种办法的?” 杜乘锋不禁来了兴趣。 用酒来磨刀,他倒也是干过一次,也就是那次磨刀之后,他手中那柄厚重大刀便有了挥出火刃的能力——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刘博伦居然也是用的同样的方法,甚至用得比他还更早一些。 但马上他又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刀兵煞气,他是知道的,可这凶杀怨气又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用诗书正气去镇压……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心中有着疑惑,但杜乘锋却没有当面问出来。 很显然,和这个世界原本的磨刀方式相比,他的野路子磨刀技术有些过于不同。如果这时候傻到来上一句“我就直接磨的”,怕不是很快就会这个山里的所有学生当成金丝猴,来上一场集体参观。 与其展现自己,不如先偷点别人的活,看看这所谓诗书正气和凶杀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打算。 于是,他干脆打开了马鞍包,拿出了自己那把断马长刀。 “其实这次来滋阳山,倒不是为了找你的麻烦,而是为了这个。” 这样说着,杜乘锋拔刀出鞘。 “这把刀之前断过一次,虽然之后也曾修复过……但是你也看到了,它就像死了一样,根本没修好。” “你这把刀……杀过的人不少啊。” 刘博伦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用它杀那么多人?” “当时蓟北不是打起来了吗?胡人南下……也是没什么办法。” 杜乘锋含混了两句,便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怎么,不好修?” “不是不好修,是没得修。” 打量了一下这把断马长刀,刘博伦长叹一声。 “凶杀怨气承受太多,这把刀已经寿终正寝了。” 第81章 阮山涛 像人一样,刀剑也都有着自己的寿命。 就像人会有生老病死一般,刀剑兵刃往往也都有着自己的极限,只是大部分时候,这些刚强的金属不会将其表现出来,而是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奋勇杀敌,痛饮鲜血。 “直到它们支撑不住的时候。” 刘博伦仔细检查着断马长刀,查看着刀刃上每一道细小的痕迹。 “虽然这么类比不算太贴切……但是就像人一样,你喜欢昼夜赶工吗?” 杜乘锋当然是摇头。 昼夜赶工,也就是加班了,他当然不喜欢加班,又或者说就没人会喜欢加班,毕竟那意味着超出负荷的工作量,意味着要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甚至会让作息混乱,让身体变得衰弱。 而刀剑兵刃,也有些类似。 就如同人类只要不去加班工作,平日里注意养生,就能活得很久一样,刀剑兵刃注意保养,往往也是能保存很久的——可反过来的话,就像人类天天加班,昼夜颠倒,身体就会变差那样,这些刀剑兵刃,经常被超负荷使用,那也是极为容易崩口卷刃的。 而当体质差到一定地步之后,还继续超负荷劳作,人就会猝死。 换成刀剑兵刃的话,就是当场断折。 “并且还有一点,就是我刚才说的不太贴切的地方……那就是工种性质的不同,刀剑兵刃的工作,跟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刘博伦不禁叹息一声。 人的工作,即便是五花八门,其面对的压力,说到底也是有限度的。而刀剑兵刃的话……刀剑兵刃的工作只有一项,那就是杀人。 既然到了杀生害命的程度,那死者又怎么可能不心怀怨恨? 面对这把夺走他们性命的刀兵,他们都巴不得这把刀,还有持着这把刀的人,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最刻骨的憎恨,那是最深厚的怨气,就算一把刀再怎么刚强,能够承受几个乃至几十个人的怨恨,但在斩杀了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人之后,,那份滔天的怨憎与恨意,又怎么是区区一把刀能承受得了的呢? “这也是为什么,刀剑兵刃往往都需要打磨保养,一方面是为了化解煞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消弭怨气,让它们能脱离这些怨憎的困扰……毕竟就像人有撑不住的时候一样,刀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说这话,刘博伦点了点手中刀刃。 “撑不住的时候,刀也就死了。” 摇了摇头,刘博伦便将刀递了回来。 “人死不能复生,刀剑兵刃也是一样,既然它曾经为你杀了那么多人,那就找个好地方,把它好生安葬了罢。” “嗯……” 杜乘锋的眉头略微皱了皱。 人死确实是不能复生的,这個他知道。 可是刀死了,真的没办法复生吗? “请再看一看罢。”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再次打开马鞍袋。 将自己那柄被撅断的厚重大刀,取了出来。 “又一把断刀吗……看来你从蓟北这一路出来,也是不太平啊。” 眼见得又是一柄断刃被拿了出来,刘博伦不禁叹息一声。 而在杜乘锋取出另外半截断刃的时候,刘博伦干脆又摸出一个酒葫芦,灌了两口下去——很明显,作为一个研磨匠师,作为一个与兵刃常年相伴的人,他多少有点看不得这种场面。 但马上,杜乘锋却将两截断刃一拼,合成了一柄完整的大刀。 刘博伦的眼睛登时就直了。 “我是不是还没醒酒?” 两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刘博伦瞪大了眼睛。 脸上的刺痛感还在,他可以确认自己应该是清醒的没错,可出现在他眼前的这把刀……这种东西是认真的? 众所周知,人死不能复生。 可这刀死了,怎么还能再活过来的? “让我看看……” 一脸疑惑的刘博伦登时就要接过大刀,仔细观察。 可这一次,杜乘锋却不给了。 “下次,下次一定。” 眼见得刘博伦这表现,杜乘锋也已经知道,自己这把厚重大刀,恐怕是出了些古怪的——涉及到自己最熟悉的兵刃,再站在路边跟一个醉鬼讨论,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所以你们山长到底在不在?我记得上次那把长刀还是在他那里磨的,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找到点解决的办法……” “山长出门了,不过这就快回来了……哎哎哎,你别着急走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好歹先在书院转一圈啊。” 眼见得杜乘锋就要转头离开,刘博伦连忙拉住了杜乘锋的衣袖,好说歹说才算是给劝了下来。 不过这山里的书院实在是没什么好转的,一间食堂,一栋宿舍,山长的起居室是不让进的,能够参观的也就是边上的教室了。 然而教室那边也正在上课,刘博伦这边也是不好将杜乘锋带进去的,不过在听到教室里拿郎朗的读书声时,杜乘锋心中却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是了,他还记得,在研究长刀断马的打磨方法时,他所感受到的那份读书声,就是这个。 只不过当时的他还没听清,那读书声念的都是些什么。 这一次,在教室窗边,他却是听了个清楚。 “这就是你们书院里教的东西吗?教人仁善?” “是啊,如果要教人的话,这套东西却是最合适的了。” 透过窗子,看着里面那些脸上还带着些许懵懂的学生们,刘博伦怔怔出神。 “虽然我也不知道在如今这世道,这玩意能有什么用就是了……不过总不能教他们喝酒吧?”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宁可让学生带读,也不让伱进去教学生的原因,喝酒逃避能解一时之忧,但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在杜乘锋和刘博伦这边正聊天的时候,却有牵驴的老者缓步走来。 这不禁让杜乘锋微微侧目。 这段时间里,能够让杜乘锋印象深刻的老头,除了杨玄,也就是眼前这老者了。只不过和杨玄那野草一般坚韧不拔的气质不同,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笔挺的青松一般,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气势在。 “高手!” 几乎是本能的,杜乘锋脊柱束展如大猫,身形已然进入了战备状态。 脑海中的直觉在疯狂报警,眼前这老者虽然须发皆白,看起来老态龙钟,但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不输纥奚青! 这还仅仅只是,气势带来的判断,还没算上这老者可能隐藏着的诸多手段。 就像纥奚青在化为怪物之后,还能有个几段变身一样,这老头如果全力尽出的话…… 难怪纥奚青就算变成怪鸟之后,也没有越过蓟州,飞到南边的兖州来觅食。 合着这兖州之中,居然还藏了这等高手! “壮士且慢动手,老夫没有恶意。”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动静如此之大,那牵驴老者颇有些哭笑不得。 “壮士的来意,老夫已经听山下的门童说过了。壮士不是要找人磨刀吗?” 牵驴老者对着杜乘锋伸出了手。 “把刀拿过来吧,老夫便是你要找的阮山涛。” 第82章 神兵有灵 滋阳山内,山长的精舍之中。 几案之上,摆着那柄长刀断马,和刘博伦一样,在看到这柄长刀之后,名为阮山涛的老者先是怀念了一下,曾经打磨这把长刀的经历,随后便对这把刀下了死亡通知书。 “若是那柳清云拿这把刀来,他是为了自己才磨刀,那老夫少说也要先收他几百贯的钱财来贴补学生。” 说到这里,阮山涛便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但壮士却是从蓟北一路杀出来的,这刀上恐怕也染了不少胡虏鲜血,如此悍勇之举,老夫也就不收你钱财了……请回吧,壮士,这把刀已经寿终正寝了,真没办法修复了。” “这……” 听到这老头如此说法,杜乘锋倒也知道自己在山门口,为什么会被人拦住收钱了,合着根子原来在这里。 不过在想了想之后,杜乘锋还是拿出了自己的那把,厚重大刀。 “人死或许不能复生,但是刀可以。” 这样说着,杜乘锋将厚重大刀推了过去。 有着厚重大刀这个例子摆在前面,他不相信这柄长刀断马,就真没办法修复。 可是,和那醉眼惺忪的刘博伦不同,这名为阮山涛的老者,面对这柄厚重大刀,却是连碰都没碰。 “你也别碰。” 眼见得刘博伦就要探手摸刀,老者直接一挥戒尺,便将刘博伦的手给拍了回去。 “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我也是研磨匠师,怎么就碰不得了?” 刘博伦颇为不解,就连杜乘锋也是一脸疑惑——要知道这刘博伦好歹也是兖州之前的军械总管,平日里自然也是经常接触凶煞刀兵的,武库里那么多家伙式都摸过了,怎么这厚重大刀就偏偏摸不得了? “你们居然都没听说过?” 眼见得刘博伦和杜乘锋都满脸迷茫,老者不禁愕然。 “也罢,那老夫就把这里面的缘由,好好讲一讲。” 于是,清了清嗓子,名为阮山涛的老者便坐了下来,开始为杜乘锋和刘博伦讲起了个中缘由。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是比大楚都更为遥远的时候。那时候天下之间诸国林立,彼此之间征战不休,征战自然是需要兵刃的,因此诸国也都争相研究各自的兵刃器械——而在这其中,自然是后来的大楚,也就是当时的楚国,铸剑之术最为犀利。 所以当时的楚王,便找到了一对号称顶尖的铸剑师夫妇,为其铸剑。 那对夫妇的手艺确实极为高明,仅仅只是剑成之日,便有风云雷动,天降甘霖,而在楚王接剑之后,以指弹之,剑身嗡鸣,竟好似凤鸣九天之声。 毫无疑问,这确实是一把绝世好剑,是一把配得上楚王身份的稀世利剑。 所以,为了能独占这柄稀世珍宝,楚王便抬手一挥,却是将那对铸剑师中的丈夫直接斩了。 若留下那铸剑师存在,此等稀世宝剑或许还会为他国君王铸成,但斩了这铸剑师,那此等宝剑,也就只留下楚国独享了。 但楚王的这份狠毒,却早已被那铸剑师夫妇看出。 立下的约定必须完成,可那楚王又有可能做下斩草除根之事,因此这次来献剑的,只有那一对铸剑师中的丈夫,而这对铸剑师中的妻子,却早已带着孩子隐遁山间,躲藏起来。 数次搜捕无果,楚王便也不在意这些了,毕竟身为一国之君,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而那隐遁山间的母子,却从未忘记这份仇恨。 十余年过去,当年的孩子已然长成了挺拔的儿郎,便也开始跟随母亲学起了铸剑之术,只望有朝一日能斩了那楚王,以报杀父之仇——可不论那孩子怎么刻苦钻研,都无法再次铸出能够比得上昔日那柄楚王剑的东西了。 想来也是,昔日楚王铸剑,那可是举整个楚国之力,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不管从材料到技术,再到铸剑场面,都是一等一的。 可眼下他们母子两個隐居山中,收的是劣矿,烧的是杂炭,为了防止楚王追兵顺着烟气追杀过来,就连习练铸剑,都要等到昏暗的半夜才能进行。 这种粗劣条件之下铸出来的剑,又如何能与那楚王剑匹敌? 更何况,在这十余年间,那楚王手持宝剑东征西讨,剑身上却已经染了不知多少人命。 而这隐居山间的母子,却都是良善之辈,又怎么会为了一己私仇,就去做那杀生害命的勾当。 “可是不杀人的话……他们绝对打不过那个楚王的吧?” 杜乘锋不禁挠起头来,他有点想到自己在蓟州时候的事情了。 在蓟州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些青羊部的草原人站出来给他刷,他恐怕也是打不过已经杀戮众多,甚至已经变成非人姿态的纥奚青的。 杀人是变强的最快方式,这是杜乘锋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认知。 “不急,且听老夫讲完。” 名为阮山涛的老者抬了抬手,示意杜乘锋稍安勿躁,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面对着强横至极的楚王,和眼下这简陋至极的条件,那对母子也没什么改变的办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对母子的铸剑进度依旧毫无进展,而那楚王在得到稀世利刃之后,却愈战愈勇,屡建奇功。 此消彼长,这仇,眼看就报不成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铸剑师中的妻子,那青年的母亲,却做出了决定。 于是,第二天早晨,那青年却发现,自己的生身老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 只余下一柄剑器留在炉中,还有一封遗书。 青年看了那遗书,才知道母亲见复仇不成,干脆拼上性命,整个人跳入炉中,以身铸剑,才成了这唯一一柄剑器。 而这,也是他为父报仇的唯一依仗了。 父母双亡,这青年在世上也就彻底没了牵挂,干脆带了剑器,一路寻了那楚王,准备杀之以报父仇。 可这山间野器,又怎能敌得过举整个楚国之力所铸出的利刃,一时间这青年的剑被砍得坑坑洼洼,眼看就要被那楚王一剑斩下头颅。 然而就在这两柄利刃再次碰撞的时候,断掉的,却是楚王的剑。 利刃交错而过,被斩下头颅的,却是那狠毒的楚王。 “让那柄楚王剑断掉的,是一个父亲的憎恨。身为人父,又怎么愿意杀戮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阮山涛不禁叹息。 “护住那孩子的,却是一个母亲的疼爱,身为人母,又怎么愿眼睁睁看着孩子身首异处。” 这样说着,阮山涛指了指桌上的两柄战刀。 “这柄断马,杀戮众多,怨气太重,自然是活不成的……但是这一柄刀的话。” 阮山涛的身影微微一顿。 “老夫不知道壮士在蓟北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很显然,这柄战刀,却是与那故事中的复仇之剑类似。” “你杀过的众多生灵,他们都想要你死,可这柄战刀的话……却是有个死于这柄战刀的勇士,他拼上了这条性命,也想要让伱活。” 说到这里,阮山涛却看向了刘博伦。 “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不许你碰这把战刀。” “这位壮士持此神兵,自然是无所谓的,他们本就并肩作战,同气连枝。” “你一个外人若是碰了,却是对这位舍身祭刀的勇士,有所不敬了。” 第83章 教书育人 听完这老头讲的故事,杜乘锋大概也对这所谓的刀兵煞气,有了些更深的了解。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刀兵煞气都会让人疯狂,就好像杨三郎以身祭刀之后,这柄厚重大刀上非但没了那些让人疯狂的煞气,甚至反而还有着某种镇定的效果——要知道当时杜乘锋这边已经几乎要彻底丧失理智,变成野兽一般的怪物了,可是一刀在手之后,那些疯癫与狂乱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而这柄本已断裂的厚重大刀,更是完好如初。 甚至变得比起尚未断裂之前,更为强横。 很显然,已经死掉的兵刃不是没有修复的可能,只是这修复条件却是极为苛刻的——按照杜乘锋对于那个故事的理解,首先需要一个对他有着足够信任,甚至愿意为他去死的人,然后这个人还要怀抱着强烈的信念,用那柄断刃去杀身成仁。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这样的人,他倒不是不认识,起码那李木匠,又或者说杨玄杨老头,实际上都已经能算得上这种过命的交情——可是仅仅只是为了一把刀,就让他们送掉性命,就算是他们两個自己愿意,杜乘锋这边却也是没办法答应的。 是刀更重要?还是朋友的命更重要? 杜乘锋觉得还是朋友的命更重要,毕竟刀这玩意,只要继续过日子,总能碰到新的,至于朋友的话……死了,那可就真是死了。 更何况,他也想到了别的主意。 “所以说,我们这样弄行不行?” 思索了片刻,杜乘锋便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要不我去街上,随便找个亡命徒,给他一笔安家费,然后让他拿这把断马抹了脖子……” “你你你……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听到杜乘锋给出的方案居然如此离谱,名为阮山涛的老头气得登时拍起了桌子,随后一把便将想要离开的杜乘锋摁下,硬是对着他讲了一番大道理。 杜乘锋本来想直接跑的,奈何这老头此刻的威压实在是太过庞大。 不止是因为实力的问题,更多是因为那份磅礴的气势,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正在面对愤怒的班主任——这情景几乎如出一辙,只因为这老头说的也确实是有道理的,杜乘锋自知有点理亏,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刘博伦更是早已开始装死,摸出酒葫芦往那厚重大刀上面倒酒,尝试对这厚重大刀赔罪,并与之沟通感情。 只留下杜乘锋一个人,面对着老头的口沫横飞。 “再者说,你就算花钱买到命,那对方也是为钱而死,并非为你而死,今天他能为了钱卖命,明天这把兵刃就会为了钱卖伱。”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嗓子说干了的老头干脆抢过刘博伦的酒葫芦,灌了一口。 “仁,人心也,义,人路也,你小子不知仁义,肆意妄为,也不知道当初那勇士到底为什么非要把一条命舍给你……算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以后每个月来山里听讲四次,老夫要好好板一板你这个性子。” 说到这里,老头又补了一句。 “你别想着自己有官身就可以不来。你若不来听讲,老夫会亲自进城捉你。” “……” 杜乘锋脸色微妙。 这对他来说,好像也不是坏事? 反正他也是要认真研究一下这个世界正常的磨刀方式,之前他还在想要找什么理由来交流来着,这老头命他必须来书院读书,反倒是给了他一个过来进修学习的借口。 并且还不用交学费。 白拿了一个进修名额,并且也算是知道了让长刀断马复活过来的办法,他这趟滋阳山之行,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满载而归。 不过在下山路上,杜乘锋还是没有放弃那些偏门办法。曾经了解过的一些事情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他总感觉自己或许能想出某些更好的方式——像是用诓骗的办法,又或者唬弄的手段,让某个人主动死给自己看,是不是也能行?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却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一个熟人。 并且是一个身价很高的熟人。 “崔远?” 看到那腰间佩剑的疯剑客居然出现在滋阳山里,杜乘锋也不禁一愣。 难怪外面挂了十斤黄金的价格,都找不到这小子在哪,合着对方居然躲进这山里来了。 “先生!” 此时此刻,这疯剑客崔远也看到了杜乘锋。 四目相对之下,崔远的眼中登时燃起熊熊战意! 但出乎杜乘锋的预料,崔远却没有拔剑。 反倒是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以示礼貌。 “先生大才,这不杀之道,果然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啊?” 杜乘锋一时间颇为不解。 他都快忘了这是什么事了,怎么就不杀之道了? 不过在崔远说起自己最近的经过后,杜乘锋也渐渐想起来了。 事情还要从他当初让崔远去清场说起,当时他在一个强盗窝中意外遇到了崔远,将其打败之后却没有杀掉,而是要求这崔远去寻找那些藏在蓟州的游侠和刀客,并将其驱离蓟州——这是为了防止纥奚青觅食才有的安排,而考虑到这些游侠和刀客都是好心,他这边便也要求崔远别杀人。 只是他这随口一说,却给崔远的行动增加了巨大的难度。 以崔远的身手,想要杀死那些游侠和刀客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崔远也已经掌握了煞气的运用,断剑抬手便是五尺剑芒,往人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可如果前提是不能杀人的话,这五尺剑芒便成了废物,就连他那一身狠辣剑术,也大半都施展不出。 更何况,那些游侠和刀客之中,还有不少悍勇之辈,其水平本就与崔远相仿,有些人甚至还更胜一筹。 这难度,就更大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崔远,反而愈发相信起杜乘锋的话来。 “这果然是修行的一部分!” 那一刻,崔远已然心生明悟。 如此之大的难度,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都不算修行,还有什么是修行? 于是,崔远便真正拿出了修行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而现在,崔远修行有成。 “多亏了先生点拨,在下的剑术,已然进入了新的层次。” 说着话,崔远便对着山长精舍的方向拜了拜。 “恰巧山中阮先生也精通不杀之道,并称之为‘仁’,因此在下这段时日里便在跟随这位阮先生,修行仁之道。” “啊,这样啊……” 杜乘锋挤出一个笑容,笑得很是勉强。 什么不杀之道,他怎么不知道,要知道他之所以能从蓟北一路来到兖州,说白了还是杀出来的——所以这崔远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精神病人思维广吗? 不过想到这里,杜乘锋刚刚被按下去的那点坏心眼,却又冒出来了。 “那个……你想要修行对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自己那柄断马长刀拿了出来。 “你要不试试用这把刀,把自己给抹了?” “……这真的是修行吗?” 崔远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先生莫要诓骗在下。” “你看,我都已经点拨过你几次了,我杜乘锋会骗你吗?” 杜乘锋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先生还是莫要说笑了。” 崔远不禁连连摇头。 “如果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那兖州城里挂着的赏金十斤,总不能也算修行的一部分吧?” “啊这。” 杜乘锋当场哑火。 坏了,傻子这次不上当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崔远只是精神病,又不是真的弱智,甚至来说,只看这崔远在剑术一道的天赋,甚至可以说他是个聪明人——并且从对方提起赏金,杜乘锋也能看出来,这崔远躲进山里,可不止是求学那么简单。 并且听那话语间的埋怨之意,这崔远恐怕早已发现,自己正在为杜乘锋,背着蓟北那口黑锅。 “打扰了,回头聊。” 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杜乘锋,牵马就跑。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起码那崔远看起来是在山里修行有成,精神正常了不少——而这崔远既然不再追着他比武对砍,他也就没必要非得想个主意把这精神病弄死了。 “不过这刀……哎,也对哦。” 想起了什么的杜乘锋不禁一拍脑袋。 是了,他倒是忘了,他现在可是顶着蓟州军械总管的职位,并且在兖州供职,也就是说,他是有资格进出兖州武库的——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柄仿造断马剑而成的长刀?他直接去弄一把真的断马剑不是更好吗? 至于断马剑是军械的问题……这对于他来说反倒是小事。大不了他再补一个战兵名额,反正以他这份战力,也是真能充作陷阵先锋去上战场的。 都已经陷阵先锋了,手里有把断马剑也很正常吧? “干了!” 策马扬鞭,杜乘锋一路赶回兖州城。 和夜晚的刺激刀战相比,白日的兖州城倒是显得颇为平静,没有什么刺杀,也没没有什么伏击,只有各路店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于是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波折,杜乘锋就直接顺利回到了官署。 官署之中,允许杜乘锋开启武库的批文早已准备好了,毕竟之前武库出事,这兖州上下也是急的团团转。而杜乘锋这边倒也是雷厉风行,拿了批文便直奔武库,不禁让一众小吏们大呼万幸,纷纷直呼这位上官真是靠谱。 只是这些小吏们不知道的是,杜乘锋这次开启武库,却只是为了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刃。 第84章 兖州武库 虽然都是被埋于地下,但这兖州武库,却和蓟州武库有着相当的区别。 最明显的便是装潢上,和蓟州那粗糙的甬道与库房不同,兖州这边的库房和甬道却都是由青石铺就,甬道两边也都插着火把用来照明,这地底之处一时间竟也看不出多少昏暗。 “这是花了钱的啊……” 杜乘锋不禁感叹起来,相比起眼前这兖州的武库,之前他去过的那个蓟北武库,多少有点寒酸了。 但紧接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便吸引了杜乘锋的注意力。 并非是蓟北那种满是血腥气的铁锈味道,而是某种更为醇厚的香气——而在杜乘锋随手打开一间库房之后,果然看到了里面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酒缸。 那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各色兵刃,尽皆在酒缸里泡着,整个库房中酒香扑鼻,仅仅只是闻一下都让人心生醉意。 很显然,这便是那兖州前任军械总管刘博伦的手笔了。 不得不说,刘博伦这个处理方法还真是省事。原本杜乘锋还在疑惑,这偌大的武库,却只需要一個军械总管来负责,这人数是不是有点少了,可现在看来的话,大伙却都是有着自己的摸鱼技巧。 就先现在这样,杜乘锋随便从酒缸里拔出一把腰刀,却只见这腰刀上面别说什么锈蚀脏污了,甚至连半点灰尘都见不到,明明已经是放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兵刃,却依旧寒光赫赫,锋锐无比。 不得不说,刘博伦这弄出来的私酿酒还真有点东西,天知道这到底是怎么酿出来的。之前他拿了几坛来招待那雀鹰,却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好在府里的酒缸还有不少,回去就把刀扔酒缸里。” 杜乘锋却是想起了自己那把厚重大刀,这把刀却是个好酒的。 想来这刘博伦的私酿美酒,应该能让这刀高兴一阵。 越是往深处走,酒香就越是浓郁,而这也就意味着,里面的兵刃会更为凶戾——或许换做旁人来,此刻已经止步不前,甚至转身就走了。但对于杜乘锋来说,他要的就是这些足够凶戾的兵刃。 外面那些刀枪剑戟虽然也都锋锐难挡,但以杜乘锋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都是些没杀过几个人的普通兵刃。手中有着厚重大刀那样的稀世神兵,他自然看不上这些凡俗之物,既然要拿,他就肯定要拿最强的,拿最好的。 于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杜乘锋推开了最内部的库房大门。 只是这一次,杜乘锋却没有闻到任何酒气。 最里面的这间库房,甚至有点不像是库房。既没有兖州这边常见的酒缸,也没有蓟州那边那边的兵器架子,只有面对着门口的墙上,绘着一个硕大的“仁”字。 而在这墨迹之下,却挂着一柄老旧的佩剑。 老旧佩剑没有多长,看起来颇为朴素,就连木鞘之上都已经落满了灰尘,在任何人看来,这恐怕都只能算是一柄凡铁。 但此刻的杜乘锋,却如临大敌。 脑海中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佩剑,眼下他最好还是马上退开,不然恐会有不忍言之事。 “但是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对着老旧佩剑伸出了手。 但出乎杜乘锋意料的是,直到他拿起这柄佩剑,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这怪剑虽然入手颇沉,但杜乘锋却能感觉得到,这柄佩剑没有拒绝他。 甚至也没有让他发疯。 “等等,这东西没杀过人?” 没有感受到任何刀兵煞气的杜乘锋,一时愕然。 这没道理的,他刚刚的感觉可不会是假的,这把老旧佩剑仅仅只是放在那里,都已经令他觉得极度危险,如此厉害的兵刃,怎么可能是没沾过血的? 疑惑之间,杜乘锋推刃出鞘。 相比起其他轻薄快利的剑刃,这柄老旧佩剑实在是有些过于厚重了些,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锏——这厚重的刃口根本就无法切开血肉,拿去砸人或者还会更有效一点。 “谁会用这种东西当兵刃?” 杜乘锋不禁心生疑惑,下意识地拿出了磨刀石。 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这种没杀过人的玩意到底能不能被打磨,但是既然都把这怪剑给拿下来了,那就总要试试。 这样想着,杜乘锋将整支怪剑拔出鞘室,放到了磨刀石上。 剑身上的划痕,那是昔日光辉的佐证,剑柄的灰尘,那是岁月沉淀的痕迹。 另杜乘锋没想到的是,这把怪剑,还真的能磨。 只因为这把剑虽然没杀过人,但却被极为频繁的使用过。 毕竟这把剑的上一任持有者,很有想法。 “我要打一柄方正之剑。” 这柄剑的上一任持有者,是这样对铁匠要求的,他是一个学生。 铁匠自然是收钱办事,但旁人却都觉得这人是不是失心疯了,众所周知,剑器一道,讲究的就是个轻薄快利,有击剑好手,能凌空一剑刺中飞蝇,又或者劈断香头火却不灭,钢是百炼钢,剑是三尺剑,这才是君子做派。 反倒是这个特立独行之人,张嘴就是什么方正之剑……难不成是读书读傻了? “你们都太重杀戮,却不知极刚易折的道理,这才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面对周围同窗们的嘲讽,那订剑之人却据理力争。 “也罢,既然你们连最基本的‘仁’都已经忘了,那等剑成之后,我便来教育教育你们,何为君子之剑!” 那时民间本就还有武风残留,拔剑比斗更是经常的事情,只要双方点到为止,不伤到性命,那也就没有多大事情。 但这点到为止,也是有这说法的。 剑刃不碰身体,能算是点到为止,不小心在不重要的地方开了口子,也能算点到为止,一群学子被这订剑之人骂了,当然很不服气,于是干脆商量好了,准备给这狂妄的小子见点红的,来点颜色看看。 可谁能想到,在约好了比斗的那天,他们手中那些“轻薄快利”的剑刃,却尽皆被那柄沉重的“方正之剑”当场砸断。 第一剑,砸碎剑刃,第二剑,砸断骨头。整场比斗连续十三轮,那订剑之人只出这两招,一众学子却无一人能与之对敌。 “我的剑确实没有剑刃,但是你们的锋利之剑,却碰不过我的无锋之剑。” 一众因骨头被砸断而倒地痛呼的学子中间,订剑之人拎着这柄无刃重剑,面色如常。 “这,便是仁的道理。” 这一次,学子皆俯首称是,讷讷不敢言语。 而订剑之人的名字,也在这作为大陈都城的建康之中流传开来。 他便是年轻时的阮山涛。 第85章 君子剑 年轻的阮山涛确实没杀过人,但他也没少打架。 这一点从这柄怪剑之上也能看出来,剑身上那些砍劈刻划的痕迹多到几乎数不清,但凡换成任何一柄寻常的剑,恐怕都要当场断裂了——也就是这把异常厚实的“方正之剑”,才能经历如此之多的战斗,却依旧安然自若,甚至愈战愈勇。 “所以说你这就不是剑吧?” 又是一天的比剑之后,终于有挨了打的学子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这就是铁锏没错吧?” “这就是剑。” 年轻的阮山涛举起方正之剑,据理力争。 “你对我的君子之剑有什么不满吗?” “有” 面对着高举厚重剑刃的阮山涛,那被打倒在地的学子却点了点头。 紧接着,抬手一拍腰间带扣。 仓朗朗利刃出鞘,一点寒芒径直削向阮山涛的腕子! “还偷袭!” 阮山涛瞳孔骤然收缩,手中厚重剑刃更是猛地劈下。 “卑鄙小人!无耻之尤!” 铮—— 厚重的剑刃凶狠的砸在那一点寒芒之上。 但这一次,无往不利的方正之剑,却没能将眼前的这柄剑当场砸断。 原来,这却是一柄缠腰软剑。 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柔软的剑刃在那学子的奇巧劲力之下弹出一个弧度,点在阮山涛的小臂上。 小臂吃痛,重剑脱手,这一场,却是阮山涛输了。 “哈哈!这一场是我赢……你要干什么!” 那使软剑的学子刚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准备炫耀战绩,却只见那阮山涛竟已经双拳紧握,猛地扑了过来! 重拳打在脸上,这学子登时便头晕眼花。 “卑鄙小人!竟敢暗剑偷袭!我今日便是要教你做人的道理!” “哎!你这狗畜!输了就是输了!怎么还输不起!” 这阮山涛擅使重剑,本就有着两膀子力气,那学子能将面条一样的柔软利刃操控自如,却也是有着一身古怪功夫,一时间两人拳脚交加,竟是打得不分胜负。 如果说比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这场拳脚比试,却是打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将晚,明月初升,两个鼻青脸肿的人这才躺在了地上。 一边是暗剑伤人,另一边是输了不认,两边都多少沾点理亏,也就不再提这场莫名其妙的比斗了。 而年轻的阮山涛,在这偌大的建康都城中,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虽然他总想要给这个朋友的脸上来两拳。 朋友的名字叫向戎,和阮山涛一样,都是在太学念书的寒门学子。就像“向戎”这两个字一样,这位朋友虽然身形纤瘦,平日里却是个喜好武事的,和长了一副武将身材,却偏偏在学问方面造诣颇深的阮山涛,几乎算是两个完全对立的反面。 但就是这两个几乎南辕北辙的人,在很多问题上,却聊得颇为投缘。 比如,关于大陈朝堂上新弄出来的国子学。 和面向天下所有学子的太学不同,这国子学却只招收那些贵胄子弟。于是,为了看看这国子学的成色,阮山涛和向戎便也找了机会,与那国子学的学子们交流了几场。 学子们交流的方式无外乎辩经,辩不利索了就干脆比剑,觉得比剑太血腥那就角抵,反正动手的方法有很多,总有几款是能拿出来的。 但交流的结果,令阮山涛和向戎很是失望。 “我本以为这国子学,是那些贵胄们准备独占经典,绝了太学这有教无类的门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比我想的更加不堪。” 与那国子学的学子们打了十天之后,阮山涛终究还是叹息一声。 “他们连普通的太学生都比不过,这就是一条给他们贴金的路子罢了。毕竟这国子学出来,却是与太学生一般无二的,这……” “伱以为的那些其实也没错,毕竟现在国子学只是初立,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抽调这太学的书籍和博士,去到国子学那边?” 同样打了十天的向戎,也连连摇头。 “好了,阮兄,不用多想了,我看这大陈啊,怕是要到头了。” “不,还没到这种地步。” 阮山涛却没有认可向戎的想法,而是目露坚定。 “就算这大陈出了问题,可还有你我在,还有诸多满腔热血的太学生在,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吾等怎能轻言放弃!” “你这……也罢,你就是这输不起的性子。” 向戎叹息一声。 “但我还是要说,阮兄,圣贤书上也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圣贤书上还说过,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阮山涛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若是连自己的仁都不能贯彻,又何以作为君子呢?” 一番辩经之后,阮山涛和向戎谁都没能说服谁,毕竟这已经不止是什么学问上的分歧,更是理念的不同。 于是,在学成之后,那向戎因对大陈朝堂没什么好感,便挂印辞官,云游去了。而这阮山涛,却秉承着自己的理念,选择出仕,从一州主簿做起,历任侍中、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左仆射等职,甚至一路升任司徒,而在这段时间里,阮山涛也不断向大陈朝廷举荐贤能,也让更多尚且还有一腔热血的学子们,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在这阮山涛的不懈努力之下,这大陈,竟似乎真的有了中兴的迹象。 但是,好景不长。 眼见得大陈各地都有逐渐发展起来的迹象,朝堂之上便出现了削减各州武备的声音,至于理由的话,当然是如今海清晏平,自当化剑为犁,休养生息——但阮山涛可听不得这个,一向关心家国大事的他可是还知道,不管是北边的草原人,南边的蛮人,还是西边的夷人,东边的海寇……就连着大陈境内,各路匪患亦是时有发生。 眼下的大陈,可谈不上什么安全,又何谈什么削减武备,化剑为犁呢? 但就在阮山涛接连上书,准备驳斥此言之时,却有皇帝派来的秘使,来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阮司徒,陛下有话问你。” 那宦官来到阮山涛的书房之中,学着皇帝的腔调。 “阮卿,汝所言之物,朕已了然。可是,阮卿,朕也要问你一句。” 说到这里,宦官的声音顿了顿。 “你是要为那边疆各州说话,还是要为了朝堂说话?” 此言一出,阮山涛不禁哑然。 宦海沉浮多年,他本就已经人老成精,此时此刻,话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很明显,这位皇帝陛下,对于边疆各州,就从未放心过。 想来也是,虽然理论上来说,眼下大陈实力最强的军队,必然是驻扎在建康都城的天子亲军,可真要说百战精兵的话,还真是久经战事的边疆各州才有可能练得出来。到时候如若谁心生反意,想要去那龙椅上坐坐……这位皇帝陛下,又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所以,归根结底,削弱各州武备,其实是一个必然。 哪怕只是为了让这位皇帝陛下,能睡个好觉。 “这……” 直到宦官离开之后,阮山涛依旧久久不能言语。 虽然他在此之前就已经隐隐有些预感,但直到宦官到来之前,他都不愿意相信,最大的阻力,居然来自于那位皇帝陛下。 说到底,这位皇帝陛下,终究不像当年的太祖高皇帝一样,有着远超常人,甚至堪称碾压众生的勇武,眼下做出这种举动,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走吧。 既然这朝堂之上已经不需要他了,那他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呢? 于是,收拾了本就没有多少的行装,叫上加起来不过一掌之数的家小,这阮山涛便辞官而去,回到了老家兖州的山中,隐居起来。 隐居归隐居,但这阮山涛终究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干脆便办了个书院,来为那些年幼的学子们开蒙,又或者教那些年长一些,但却不通文墨的人,该如何读书识字。 就像是一棵大树,扎在滋阳山中,生根发芽。 只要能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他们自然会明白仁的道理,而这一颗颗种子,总有一天会结出果实。 正如同老话说的一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只要他不放弃,只要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不放弃,那这大陈,这天下万民,总会有好起来的时候。 “所以这兖州,还是太平一点比较好。” 这样说着,已然垂垂老矣的阮山涛,提笔在兖州武库的最深处,写下一个“仁”字。 紧接着,便将这柄陪伴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方正之剑,挂于字下。 只是一个字,却凝聚了阮山涛的全部意志。只是一柄没有杀过人的剑,却是阮山涛的毕生写照。 一字一剑之下,整个兖州武库中的刀兵煞气,尽皆被镇压于此,再无波动。 “就是要辛苦你了,老朋友。” 老迈的阮山涛拍了拍剑鞘,权当告别。 这柄剑会和他一起,维系整个兖州的安宁。 毕竟念书这种事,还是需要一个平和的环境。 哪怕只是相对平和。 第86章 宜居宜住的首选之地 “啊……” 磨完了怪剑的杜乘锋,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说起阮山涛,他对这老头的印象更多是强,强的离谱,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这个老头的嘴太碎,很古板,并且很喜欢说教,抓着一个失误就能连喷半个钟头——可直到磨完了这柄怪剑,杜乘锋才知道,这個喜欢说教的老喷子,居然还有这样一番堪称传奇的经历。 “哎……” 想到这里,杜乘锋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将手中这柄打磨好的怪剑,挂回了墙上。 的确,这柄方正之剑就是这兖州武库里最好的兵刃了,甚至称其为神兵宝器都不为过,但那阮山涛阮老头既然是为了一州安宁才放下此剑,他这边也不好意思直接给人拿走了。 虽然就他自己在兖州的实际经历来看,起码夜晚的兖州城还是没那么安宁的,但至少白天的兖州城,还能维持着正常的秩序。 与蓟北边境如此靠近,却连当街拔刀对砍的人都见不到,足以见得这阮老头的教化之功还是有说法的——当然,那阮老头很明显也知道,在这种靠近边疆的民风彪悍之地,想要彻底让人们和平相处,与人为善,多少有点过于理想化了,但很显然,这老头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之前杜乘锋还一度疑惑,明明距离也不算多远,可为什么这兖州与那蓟州之间的民风差距会如此之大。 原来这根子,却是在这里。 “辛苦了,那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吧。” 对着墙上的兵刃拱了拱手,杜乘锋便起身离开。 之前他还觉得,这兖州城里到处都是事端,俨然是坐在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上,不管是武库里的兵器糜烂,还是说城里闹妖怪,亦或者他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隐藏在夜晚中的杀人狂魔,任何一个单拎出来,这兖州都好不了,而这一堆事情堵在一块,这兖州更是一副马上要完的样子。 可现在的话,他却知道了,这些把他给吓了一跳的事情,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小事。 只要这柄方正之剑还挂在这里,武库就不会出乱子。只要阮老头还坐镇滋阳山,这兖州就不会出乱子。虽然细节上肯定会有些琐碎事务,但就大体上来说,这兖州居然还算是不错? 并且和荒凉的蓟北相比,这兖州却是物产丰富,良田众多。 简直称得上是宜居宜住的首选之地。 “决定就是你了!” 杜乘锋登时便打定了心思,决定在兖州常住下去。 仔细想想,他在兖州的生活倒也还行,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有分配的宅子,还有进修的课程——至于工作,说白了也只是给酒缸里的兵刃换酒,而进修课程,却是由当世名家,甚至曾经官拜司徒的阮老头亲自教学。 虽然在杜乘锋看来,这课程大概率只是最简单的识字念书,但也没人能说这不算是上课。 “回头倒是可以让杨家堡的乡亲们,也进山里跟着学一下。” 是了,这确实是可行的,起码那群年轻的孩子们,大多也都到了该识字的年纪了,指望杨家堡那点教育水平,顶天了也就再教几个杨三郎出来,还不如拿去给阮老头带,起码能带得像个正常人。 甚至来说,以阮老头的名气,怕不是不少大人,也是愿意花点功夫,去跟着识字开蒙的。 至于阮老头那边,杜乘锋在磨了那方正之剑之后,却已经知道对方是个有教无类的性子,只要愿意开蒙识字,就都能往山上去——这对于杨家堡的乡亲们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和这兖州的识字普及率相比,蓟北边境的民间文化水平,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怎么能不识字呢?” 杜乘锋连连摇头,身为太平人的他看不得这个。 在杜乘锋看来,作为一个正常人,最差最差,起码也要认识最基本的日常字词,能够顺畅的造句,并且掌握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只知道抽刀对砍,那跟猴子又有什么区别? 心念至此,杜乘锋便骑马出了城,一方面是为了跟乡亲们说一下这个事,告诉大家不用跑路了。另一方面也是把李木匠约过来,久违的喝上一点,一起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而在听到了杜乘锋的提议之后,乡亲们自然是满口支持。 “就知道壮士你是个能做大事的!” 一时间,乡亲们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听得杜乘锋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不过也难怪,对这些杨家堡的乡亲们来说,能让孩子得到一位司徒帮忙开蒙,哪怕只是一位曾经的司徒,这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件了。 孩子要上学,身为家长的他们自然也走不了了,于是各家商量了一下,便都准备在这兖州境内买地置业,扎根于此。至于选址问题,还有钱财方面,却都是杨玄杨老头的事情了。 至于李木匠,则跟着杜乘锋回到了城中,两人炒了几个下酒菜,在府邸里喝得酩酊大醉。 就连杜乘锋自己,也因为饮酒过多,醉的人事不省。 很久了,已经很久很久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让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所以在日上三竿,酒醒之后,原本只有两个人的酒桌变成了三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两脚踹在醉倒在地的刘博伦身上,杜乘锋脸色漆黑。 “这是我家吧?你从哪钻进来的?滚出去。”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没来之前,这可是我家。” 醉眼惺忪的刘博伦刚开口,却发现杜乘锋已经攥起了拳头,连忙一缩脖子,站起身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伱这喝的都是我的私酿酒,怎么能不叫我呢?” “叫你干什么?叫你回官署去干活吗?” 看了眼杯子里的残酒,杜乘锋终究还是没把这一拳打在刘博伦脸上。 宅子里莫名其妙就钻进人来,这也太吓人了点,再加上他刚才可是喝得酩酊大醉,但凡钻进来的不是刘博伦而是什么歹徒,此刻他和李木匠怕不是都要被人割了脑袋——亏着他之前还用酒哄骗那雀鹰来着,谁能想到他自己居然也有失去防备的时候。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还是得少喝酒,不然容易出大事。 “不过你怎么还敢溜进来的?你知道你挂印辞官之后就没人干活了吗?要是被官署的人捉住,你还出得了这兖州城?” “嗨,我这不就是过来蹭个酒喝……哦对了,确实有正事。” 话说到一半,刘博伦这才一拍脑袋。 “山长怕你跑了,让我过来提醒你一声,记得进山听课,不然下次过来的就不是我了。” “啊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他便是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有正经工作了,居然还有梦回学生时代,被老师逮捕的一天。 “行吧,我这就过去。”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了那一身的酒气,杜乘锋便翻身上马,一路赶往滋阳山。 山门外,依旧是那两个守山门童在把关,只不过这一次杜乘锋却是有经验了。 还没靠近山门,杜乘锋便已经收了印绶和钱袋,翻身下马,而在两个门童伸手要钱的时候,杜乘锋想起临行前刘博伦教给他的说法,便也干脆两手一摊。 “我是学生,没钱。” “……嗯?” 两个守山门童对视了一眼,竟就这么开路放行了。 合着这两个守山门童,却跟那阮老头一样,主打一个只坑阔佬。 “哦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刚刚走进山门的杜乘锋却又回过了头。 “我是学生,没钱,也还没吃早饭。” “也罢,这个时辰,食堂那边饭菜应该都没剩多少了。” 其中一个守山门童想了想,竟在怀里摸出一袋包子,取了两个递了过来。 “先拿着垫垫肚子,别的等晚上再说吧。” “多谢二位。” 接过两个包子,杜乘锋心底不禁暗自赞叹。 合着那刘博伦居然也有靠谱的时候,用这种办法居然真能混到早点吃。 可就在杜乘锋这边刚咬上一个包子的时候,却又有人,也找上了那两个门童。 “我也是学生,我也没钱。” “呵呵。” 打量着山门外那一袭宽袍大袖的中年男人,两个门童却只是嗤笑。 “你这个年纪还学生,莫不是当我们眼瞎?” “这……好吧,我其实是过来交流的。” 眼见得没能唬过这两个守山门童,中年男人也只得乖乖拿出钱袋。 随后,便来到了杜乘锋的身边。 “我确实不是学生,但是我也没吃早饭,不知阁下手中这包子,能不能匀给我一个?” “哈哈。” 和那两个门童对视了一眼,杜乘锋也乐了。 “我真是学生。” “我知道你是学生……好吧,我也不白吃你这个包子。” 中年男人愣了愣,摇头失笑。 “只要你愿意把手里包子分我一个,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杜乘锋已经不想继续聊下去了,他最烦的就是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谜语人。 可就在杜乘锋准备牵马离开的时候,那中年男人,却抬手指了指马背上的马鞍袋。 “你这袋子里,有一把兵刃已经死了对吧?” 中年男人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我要说的秘密,能让这把兵刃重新活过来。” 第87章 神兵故事的另一面 “噫,你这把刀杀过不少人啊。” 一边嚼着还有些余温的肉包,中年男人一边抽出长刀断马,仔细观察着。 “这……你杀的都是草原人?蓟北过来的?” “从哪里看出来的?” 杜乘锋不禁好奇起来。 虽然他能感觉到,这中年男人是通过查看刀上的痕迹推断出来的,可只用眼力就能判断出这把刀杀的是谁……这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了点。 要知道他这边就算想知道点别的,还得上手磨刀呢。 眼前这陌生的中年男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痕迹。” 中年男人指了指刀锋上的一些擦痕。 “草原缺匠人,甲胄造价昂贵,所以大多数战兵都喜欢穿便宜一些的硬皮甲,或者厚实的皮袄来抵挡伤害……如果是铁甲的话,留下的会是金属的划痕,那个容易和兵刃碰撞的痕迹弄混,但是皮甲的话,因为大多都比较厚实,所以蹭出来的痕迹会更宽一些。” “……好眼力。” 杜乘锋不由得拱了拱手。 高手,这是碰见高手了。和他那种直接勾连刀兵煞气,感知兵刃过往不同,这人居然能只凭肉眼观察,就做到如此的地步。 和他之前了解到的用写字来磨刀,又或者用私酿酒来磨刀的方式不同,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或许是他见过的,看起来最为靠谱的研磨匠师了。 “所以说,你真的知道这把刀该怎么修复吗?” 这一刻,杜乘锋突然感觉,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或许真的能做到。 那他刚才给出去的一個包子,倒也挺值的?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得先了解一下,你的工序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半个包子吃下肚,中年男人抬起了头。 “你既然是这里的学生,那这把刀应该也拿给这里的山长看过吧?他是怎么说的?” “这……” 杜乘锋挠了挠头,便大概将阮山涛说过的那个故事,也大致讲了一遍。 这倒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毕竟看那阮老头的样子,这个故事虽然称不上家喻户晓,但也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当然,也有刘博伦和杜乘锋这种不知道的,在阮老头看来,这是不学无术的象征。 “所以,想要这把刀复活,除非献祭一个朋友……但是我又不想这么做。” “你这个想法没错,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这才是男儿本色。”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好苗子啊……小子,要不要来跟我学?” “……跟伱学?” 杜乘锋微微皱眉。 虽然他也承认,这个中年人或许是有些本事的,可是张嘴就说什么要跟他学……能学什么? “对啊,跟我学。” 中年男人笑了笑。 “在这里,你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但是这里的教学,终究还是有些……流于表面。就好像你刚才说的,那位山长跟你讲的故事,难道你就没好奇过,那个想要复仇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见到楚王的吗?” “……呃?” 杜乘锋听得一愣。 这,不是直接杀进王宫的吗?难道说这中间还能有什么别的说法? 能。 这中间还真的能有别的说法。 在中年男人的讲述之下,杜乘锋也逐渐了解到了,那个故事的,另一重面貌。 最初的过程还是差不多的,凶残的楚王在得到宝剑之后,斩杀了高明的铸剑师,孤儿寡母也只能躲进山里避难,十余年后,孤儿的母亲投炉祭剑,而那孤儿也为了报父母之仇,前往楚国的郢都。 而故事,也在这里发生了分歧。 和阮老头讲的,孤儿直接与楚王对战不同,在这中年男人的口中,那孤儿却连楚王的面都见不到——这可是楚国的都城,是整个楚地守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不止兵甲众多,锐士成群,更有九员百战猛将轮流镇守,没有任何空子可钻。 一个孤儿,带着一把剑,恐怕连城墙都靠近不了,就会被锐士们的投矛和箭矢打成筛子。 就算他武艺了得,能够迎难而上,也会被闻询赶来的百战猛将割掉脑袋。 还是那句话,楚王能手持稀世利刃,东征西讨十余年,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傻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个黑衣人找上了这个孤儿。” 接过杜乘锋递过来的酒葫芦,灌了一口润润嗓子,中年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黑衣人找上了这个孤儿,声称可以帮他复仇,于是在满腔仇恨之下,这个孤儿便听从了黑衣人的安排——孤儿用那柄母亲铸成的剑,亲手割下了自己的头颅,随后将剑与头颅一并递给了黑衣人。 哪怕失去头颅,无头尸身也依旧在执行着复仇的工序,这是恨意达到了极致的体现。 而那颗头颅本身,自然也在这份极致的凶煞之下,变成了可怖的怪物。 黑衣人把孤儿的剑钉在了怪物的头上,便带着怪物来到了楚王宫,对楚王宣称他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余孽,但是对方却宁可被凶煞催化成怪物也要报这血仇。眼下这怪物虽已经被他制住,但想要彻底灭了这怪物,非得找一口大鼎过来,将这怪物彻底烹了才行。 只是这样说,楚王却是不信的,可在看到那柄钉在怪物头上的剑时,楚王却又动摇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昔日那柄威风无匹的楚王剑,此刻却早已不堪受用了。 和人一样,刀剑也都是有着寿命的,虽然只要好好保养,兵刃的寿命能远超人体,但不管保养水平多高,不管这柄剑多好,也扛不住十余年不间断的东征西讨。 甚至来说,在楚王如此暴力的使用之下,那柄楚王剑能够坚持十余年,已经足以见得铸剑师到底有着多么高超的技术。 所以在见到这另一柄剑之后,楚王自然不会放过,他还要继续征战,他要将楚国的凤凰旗插遍天下。 于是,即便心有疑虑,楚王还是遣人去铸了大鼎出来,将头顶利刃的怪物头颅丢了进去。 鼎下烧火,这一煮就是三天三夜,眼看着大鼎还没什么动静,楚王就算耐心再怎么好,也有点着急了。 这时候,黑衣人却又开口了。 “大王,这鼎内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您要不亲自去看一眼?” 三天三夜没休息好,楚王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被熬的不成样子,此刻黑衣人开口,楚王却不疑有他,直接走到鼎前,低头一看。 然后楚王的脑袋便也落进鼎里了。 原来在楚王探头看向鼎中的时候,那黑衣人却将楚王的剑给拔了出来,手起剑落,斩了楚王的脑袋。 “等会。” 听到这里的杜乘锋突然有些疑惑。 “那楚王的剑,应该也杀过不少人吧?这一剑下去……” “没错,楚王自己,也变成了怪物。” 中年男人呵呵的笑了起来。 却说到那两个头颅虽然失去了身体,但在煞气的浸染之下,它们却还是拼命地互相撕咬着,而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却将楚王的尸身也丢进了鼎里,有无头尸身相助,楚王头颅却犹如猛虎添翼,不一会便将那孤儿杀得溃不成军,甚至将其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这化为怪物的楚王终于得胜的那一刻,一柄利刃却钉穿了它的脑袋。。 那是已经残破不堪的楚王剑。 将楚王钉在鼎中,那黑衣人便也关上了大鼎的盖子,继续加大火力。 猛火烧了足有七七四十九日,那黑衣人才掀开鼎盖,从中拔出一柄如同脊骨扭曲一般的,凶恶长戟。 而后,这位新任的楚王,便手持这柄由两柄利刃熔铸而成的恐怖卜字戟,冲锋陷阵,所向无敌。 而在这之后,又是经历了三代楚王的传承,这柄恐怖的卜字戟,也终于带领昔日的楚国征服天下,成为了后来的大楚一朝。 “……你等一会?” 听到这里,杜乘锋这才回过味来。 “合着那黑衣人居然是楚国太子?他就这么把自己亲爹给推锅里了?” “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毕竟当时的楚王确实过于残暴,连续十余年的动兵,根本不给楚人休养生息的机会,更何况这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不禁摇了摇头。 “好吧,这个说法确实有点不太好听的,所以外面一般不传这个。” “这……” 杜乘锋说不出话。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如果说阮老头讲的那个故事,或许还能让他感受到几分昂扬的热血,那么眼前这中年男人讲出来的另一个版本,却只听得他浑身凉飕飕的。 原本他以为,用人祭兵刃就已经够离谱的了,这可倒好,先把人变成怪物,然后再用怪物铸成兵刃……仔细想想,这倒也确实能算一条可行的路子?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怪物,然后抽掉它的脊椎骨,我就能让这把刀复活了?” “咦?你居然不排斥这种方法?” 中年男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却更甚了。 “不过事情倒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毕竟你这把刀是死的。想要让死掉的兵刃活过来,足够的煞气是必不可少的,好在你这把刀就材料来说只是凡品,随便杀上几百个人也就差不多了,这时候你去找个煞气入体的人,等他变成怪物,就一刀把他钉死,然后把尸体和刀一块扔进炉子里……” 中年男人讲得认真,杜乘锋这边也听得聚精会神,一时间一个教,一个学,倒是一副传道授业的景象。 只是,好景不长。 “不要对老夫的学生,传授你那套误人子弟的东西。” 沉重的威压之下,就连吹动草木的微风都停滞下来。 “老夫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 “阮兄,好歹也是昔日的同窗,没必要这么严苛吧?” 将断马长刀还给杜乘锋,中年男人站起身子,对着迎面走来的魁梧老人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你我都是太学里出来的,你教还是我教,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杜乘锋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与这中年男人明明素不相识,但对方却总会给他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原来这人,却是那方正之剑的记忆之中,那阮山涛软老头的昔日挚友。 那个名为向戎的太学生。 第88章 向戎 书院今天不上课。 山长精舍中,阮山涛正襟危坐,即便是宽大的袍服,也难以掩盖那壮硕的身形——而在阮山涛的对面,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却悠闲的品着茶水,明明面对着巨山一般沉重的压力,却依旧云淡风轻。 这是一场昔日同窗之间的私密会谈,一切外人都被赶出了山。 包括那一众学子们,守山门童们,食堂的厨子们,还有杜乘锋和崔远。 “老东西真会给我找事。” 想起崔远通缉犯的身份,杜乘锋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便找食堂的厨子们借了大锅,把崔远整个人都装进锅里。 虽然蜷缩身体的姿态肯定是憋屈了些,但至少也还能掩藏一下行迹。 “就是不知道山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杜乘锋不禁回头看了眼滋阳山的方向。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在阮山涛让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的时候,他这却也意识到了,刚才那和他交流的中年男人怕不是有大问题——可就在他准备干脆拔刀砍人的时候,却和那阮山涛对上了视线。 马鞍袋中的刀终究还是没有拔出来,这是对阮老头的尊重。 这老头准备独自和昔日的同窗叙旧,不想让别人插手。 “但愿别出什么事……” 杜乘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要知道他可是都已经准备好在兖州定居了。 而远方山中的山长精舍中,那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却也说着同样的话。 “阮兄,你可不能有事,这兖州被你经营得如此之好,我都想住这里了。” 一边啜饮着茶水,向戎一边呵呵地笑着。 “还有这茶叶,刚才那早餐的肉包……跟当年在太学的味道一模一样,真怀念啊阮兄,那些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对了,阮兄,你的仁,还在坚持吗?” “从未懈怠。” 阮山涛面无表情。 “你来这里就是要问这个吗?” “还在坚持就好,真了不起。” 向戎长叹一声。 “所以说,阮兄,就算是为了你的仁义,投降吧。” …… 阮山涛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向戎。 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昔日的同窗,倒不如说是在看着某种腌臜的动物。 “老夫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也算是一时俊才,为什么偏偏要去给那草原人当狗。” “嗨,阮兄伱不是也给南陈朝廷当过狗吗?大家都没什么差别。” 向戎依旧呵呵地笑着,仿佛阮山涛的辱骂只是耳旁风。 “阮兄,我没跟你开玩笑,降了吧,就当是为了兖州百姓。” “你这狗畜!” 阮山涛登时拍案而起,厚重的气势如同山峦压顶! “我大陈怎生出你这种无耻之尤!” 愤怒,阮山涛还是第一次如此愤怒,他不明白,昔日的好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他们当年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神采飞扬,都有着一腔热血,都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但最后,真正走下来的,却只有他。 只有他,只有他自己,只有他选择了这条最苦最难的道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未曾真正放弃过,哪怕已经知道朝堂之上另有想法,他也来到了兖州,来到了这抵近边境的地方,只期望能多教出几個人才,能让百姓们多安定一些时日…… “所以呢?” 向戎依旧面带笑容,只是看向阮山涛的视线中,却已经没有了笑意。 “所以呢?阮兄,你的仁,就只是兖州这种程度吗?” “你……” 阮山涛眉头瞬间紧皱。 但那向戎却完全不给阮山涛说话的机会。 “是啊,从建康都城来到了偏远的兖州,好远啊,可是辛苦阮兄了……所以蓟州呢?真正的边境呢?那个真正需要教化的地方,阮兄怎么没去?是因为几天的路途太远吗?还是因为担心会打起来?又或者说,在阮兄的眼里,那蓟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你……” 阮山涛的眉头越皱越紧。 “蓟北之地的百姓,兖州这边已经尽力在接收,为他们另觅家园,让他们重新恢复生活……如果不是你们漠北王庭!如果不是你们的人轻启战端!他们又怎么会流离失所!怎么会沦落至此!” “所以说啊……阮兄,你去过漠北草原吗?” 哪怕已经看到阮山涛的手摸向了一旁的戒尺,向戎依旧不为所动。 “你见过冻死在寒风中的牧民吗?你看到过饿死的孩子和母亲吗?是,你或许在书上看到过,说草原人是逐水草而居,那你知道,这追逐水草的路上,要死多少人吗?” 眼看着阮山涛手中戒尺就要砸向自己的脑袋,向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你看,这就是你的仁,你的仁里只有陈人,现在更是只有兖州人。我不一样,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所以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即便承载着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道,这戒尺,终究还是在向戎的额头前停了下来。 “啊,看来阮兄你已经明白了,杀了我,只会换一个你不了解的对手过来,他大概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但是留着我,你至少还能知道怎么应对我,兴许我还能让可汗的大军退回去。” 向戎叹息一声。 “就好像我那徒弟,多好的一身剑术,却硬是被你捉来念什么圣贤书……阮兄,你不会是准备用他来要挟我吧?那我劝你换个人,之前分包子给我的那个小子就挺合适,我看他人挺好的。” “废话真多。” 深吸一口气,阮山涛却放下戒尺,将一旁的棋盘取了过来。 “也罢,你我手谈一局吧,你这些年长了什么本事,都亮给老夫看看,少去祸害天下苍生。” “那好,若是我输了,我会上书可汗,带队北归,毕竟有阮兄你坐镇,想要啃下兖州,代价不小。” 说到这里,向戎却顿了一顿。 “但若是阮兄你输了,那也证明真到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也必然赢不了我,不如直接开城投降,迎接可汗,起码能让这满城上下免受刀兵之灾。” “废话少说,开始吧。” 阮山涛却懒得与这向戎废话,抬手便落下一子。 棋盘之上你来我往,二人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这与其说是在下棋,倒不如说是在操演两军对垒之阵势——而这阮山涛的用兵之道,却是和他的剑术一样刚猛无匹,没过一会,便已经将向戎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是老夫赢了。” 最后一子落下,阮山涛眯起了眼睛。 “就算你三路大军齐至,这兖州城也能放干草原王庭的血,所以就算为了你嘴里的仁,为了你嘴里的草原百姓,你也该带兵退去了。” “没,阮兄,我还没输。” 向戎抬手指了指棋盘。 “你且看看,我这里还暗藏一子……” “嗯?” 阮山涛眉头紧皱,连忙低头看向棋盘。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口却骤然一痛。 “你……” 低头看了眼钉在心口的发簪,又抬头看了眼披头散发的向戎,阮山涛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而向戎,却垂下了头颅。 “抱歉,阮兄,我也有输不起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向戎仰头推门而出,不再去看倒在地上的阮山涛。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炽烈的火光,对着向戎迎头劈来。 “好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向戎抬手一拍腰间,百炼软剑如毒蛇般划出两道弧光,竟硬是将那烈焰一般的炽烈刀光挡了下来! 而向戎的袖中,也已然蹿出一只人面巨鹰,迎风而起。 “还想跑!” 眼见得这向戎一个箭步上了鹰背,就要当场飞走,匆匆赶回的杜乘锋登时便倒转手中厚重大刀,将那人面巨鹰钉死在空中。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向戎,却抬手指了指山长精舍的方向。 “比起杀我,我觉得你最好先应对一下里面那个东西。” “什……” 杜乘锋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山长精舍方向。 却只见得十余只青竹一般的枯槁手臂,瞬间便撑破了墙壁,向着他的方向猛地抓来。 “对嘛,既然这么想和你的老师见最后一面,又怎么能空着手……嗯?” 脚下巨鹰才刚刚升空,向戎的眉头却突然一愣。 只见那脚下的巨鹰,确实还在扑腾着翅膀。 但巨鹰脖子上的人面,却已经被一柄炽烈火刃钉着,一路飞向高空。 第89章 滋阳山之祸 眼见得失去了头颅的巨鹰一路坠地,半空中的向戎眉头紧皱。 情况有点不正常,又或者说超出了他的认知,起码以他之前上山时候,对那小子的简短了解来看,对方并非是阮山涛这种刚正到堪称迂腐的人,其性子本质上反倒和他有些相近——而这也就意味着,那小子跟他一样,也是个知道变通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怪物的时候,却主动放弃手中的兵刃,只为了把他留下? 这小子怕不是疯了? “也罢。” 只是一个翻身,从高空坠落的向戎便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既然你想要以一敌二,那我就成全……嗯?” “脑瘫。” 没等向戎动起手来,骑在马上的杜乘锋却如同一阵狂风一般,从向戎身边呼啸而过。 紧接着,三十八条生着竹节的干枯臂膀便一路朝着向戎抓来,势头汹涌如波涛一般。 “你!” 眼看着那些枯槁的大手遮天蔽日,从空中坠落的向戎这才回过味来。 就像是两個人在山林里遇到了熊,凶恶的巨熊对着二人紧追不放,这个时候,落在后面的那个人,真的需要考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巨熊吗? 不,他只需要跑过前面那个人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里,被拉回地面的向戎失去了人面巨鹰的机动力,此刻却成为了落在后面的那个。而在他的身后,那个由他亲手炮制出来的,名为阮山涛的怪物,却已然追了上来。 在那四十六条干枯手臂之间,向戎甚至隐隐能听得到,那位老友的嘶哑声音。 “悔啊,老夫好悔啊……” 名为阮山涛的怪物嘶哑的嚎叫着,每一只手掌之上的眼睛都涕泪横流。 “白首空活八十余载,老夫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办到……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变好,老夫好悔,好悔啊!” 三百六十四条手臂齐声大吼着,向着苍天发出它们的哀嚎。 悔啊,好悔啊,曾几何时,阮山涛还一度以为,自己扎根兖州,给人教书开蒙,便是对这世间做了什么贡献一般,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仁,自己的义,居然是如此的狭隘,居然是如此的渺小。 他的确让兖州有了一些改变,但隔壁的蓟北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人们依旧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依旧将仁义之道弃如敝履——甚至就算是兖州,也称不上什么真正的和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人们仍旧彼此相杀。 蓟州被攻破,他没能做到什么,皇帝要削减各州武备,他依旧没能做到什么。即便他最高的时候已经官居司徒,可回首往昔,他居然什么都没做到。 那他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仁,又是为了什么? “所以,一定要做到些什么。” 这样想着,名为阮山涛的恐怖巨物,拔出了深埋在滋阳山之下的根须。 一时间,地动山摇。 “阮兄!你疯了吗!” 似乎有声音从脚下传来,听起来很熟悉。 但阮山涛却不认同这个观点。 疯了?怎么可能,他现在的状态简直前所未有的好。无匹的力量在他的躯干和三千四百八十六条肢体里游走着,这让他拥有了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是啊,力量,他早该想到的。 有着这样的力量,又有谁能挡得下他的仁义! “轰——” 就在阮山涛即将迈开他的六百三十二条腿,去施行他的仁义时,却有纵横交叉的十字剑光凶狠的劈在了他的身上! 暗绿色的汁液漫天挥洒,这让阮山涛低下了头。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阻拦他的仁义,到底是哪个奸佞小人! “……咦?” 出现在五千两百四十七只眼睛中的,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熟悉身影。 “向戎?你何时来的?” 名为阮山涛的庞然大物愣了愣,紧接着便笑了起来。 “是了,你该来的,这么久过去了,看来你终于想通了……怎么,伱终于愿意认可,我的仁了吗?” 这样说着,阮山涛长臂一挥,那些扭曲虬结如老树根须一般的手臂便对着向戎抓来。 “那我们就一起来吧!为了我们的仁!为了这大陈的天下万民!” “……即使变成了怪物,你的眼里,还是只有大陈吗?阮兄?” 双拳紧握,向戎就这么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即使变成了怪物,你的仁里,依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吗?阮兄?” “向戎贤弟!你感受到我的仁了吗!” 一把将向戎攥起,名为阮山涛的怪物不禁哈哈大笑。 “你说的对啊!仁就该被及天下,威服四海……” 嗡—— 参天大树一般的臂膀消融了。 只是瞬间,庞大的煞气洪流便摧毁了阮山涛的半边身子,让那些残枝断叶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向戎的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杆长戟。 长戟为卜字戟,戟分双刃,一直一横,如两柄举世无双的锋锐利剑,但长戟的杆子却如同一条扭曲蜿蜒的惨白脊骨,老旧的红绸缠绕在这条蜿蜒如龙的脊骨之上,却让这白骨长杆凭空多出几分贵气,而在这贵气与长戟本身的凶戾煞气混合起来之后,便凭空生出一份雄霸天下的气势来。 而在那条红绸的边角上,隐隐能看出,些许凤凰纹样的图案。 “阮兄,实在是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我其实不叫向戎。” 单手持戟,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庞大怪物。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项戎,大楚王室第三十五代孙……就像你的仁里不会有我这个楚人一样,在我眼里,你们陈人,也只是一群篡国叛逆。” 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我们一起把酒言欢的青春年少。 “嗡——” 参天的大树倒塌了。 而项戎手中的凶戾长戟上,那些惨白的脊骨之间,也多了几分裂痕。 “已经要彻底撑不住了吗……” 看了眼手中的长戟,项戎脸色晦暗。 “但是他不行,他跟你相性不好……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到这里,项戎抬起头,看了眼身侧的庞大尸骸。 “阮兄,既然你不愿意用你的仁来助我,那我就只能听它的了。” 看了眼尸骸之上的恐怖创伤,项戎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仅仅只是虚弱的残骸都能拥有如此的威势,这霸王之戟如若完全复活,大楚必将卷土重来,扫灭八荒六合。 一如楚人崇拜的,那浴火重生的凤凰神鸟一般。 “但是还需要你先忍一会……还不够,现在这点数量还不够、” 咬紧牙关,项戎探手划开自己的背脊,重新将这柄如同脊骨一般的凶戾长戟,插回脊背的血肉之中。 之后,便整了整衣衫,一路向北。 第90章 兖州之灾 许久之后,骑马返回的杜乘锋看着山中的庞大尸骸,半晌无言。 刚才他纵马离去,一方面是为了捡回投飞出去的厚重大刀,另一方面也是存了把那向戎扔在后面,让对方与怪物斗个两败俱伤的意思。 怪物应该是阮老头,这一点就算不用向戎提醒,他也能猜得出,那么既然阮老头变成了怪物,向戎活着出来了,他自然要把向戎留下来,让这对昔日的同窗好好再多叙叙旧。 可这结果,却有些过于出乎他的意料了。 阮老头会被暗算,这个还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在打磨了那方正之剑后,他却已经了解到了阮老头与向戎的过往,更是知道这向戎从年轻时候就擅长暗剑伤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带队离开的他才会火速赶回来看看情况。 说到底,他能不能再兖州安居乐业,全看这阮老头能不能好好活着。 而事实却证明,阮老头活得好过头了,那扎根于滋阳山的庞大身躯,那遮天蔽日的庞大枝干,恐怕任谁来了都处理不掉这种级别的怪物。 还是人身的阮山涛,尚且能以一人之力慑服整个兖州,那么化为怪物之后,火力全开的阮山涛,又会有多恐怖呢? 那对于兖州城,甚至周边几個州来说,恐怕都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在拿回自己的大刀之后,他还是回来了,他要回来看看,看看那个叫向戎的人到底死没死,看看已经变成怪物的阮山涛,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谁能想到,回到山中书院之后,他看到的居然会是阮山涛的尸骸。 “一道……不对,是两道伤口。” 绕着尸骸仔细观察了一圈之后,杜乘锋得出了结论。 就阮山涛倒地之前的姿态来看,应该是要抓握些什么,而这也和杜乘锋之前与那怪鸟纥奚玄的印象相符,这种怪物都有着吞食生灵来弥补自身的本能,那向戎被活捉也不奇怪。 然后,阮山涛的右臂就被破开了。 只看伤口的形状,杜乘锋完全判断不出那是什么兵刃,那个叫向戎的人所使用的百炼软剑他也见过,但是那无形剑光只能堪堪与他的炽烈火刃旗鼓相当,根本不可能打出如此恐怖的破坏力。 如果一定要他找个形容方式的话,杜乘锋觉得,这更像是某种,重型火炮。 不过这种攻击,显然比杜乘锋印象里的火炮更为凶狠,且更为致命。 只是一击,阮山涛的右臂便被整个撕碎,而后的第二击,轰碎的便是阮山涛的大半身子。 仅仅只用了两次攻击,这个由阮山涛化成的,扎根于滋阳山,甚至堪称岿然不动的怪物,便身死道消。 这,便是刚刚那个叫向戎的男人,留下的痕迹。 “好强。” 走上前去,杜乘锋轻轻触摸着尸身上的残缺断口。 这庞大的断口处,似乎依稀还能嗅到,当时那一击所残留下的,滔天煞气。 “好强!” 仅仅只是这断口处残留的些许煞气,都已经让杜乘锋浑身颤抖,几乎要当场拔刀! “冷静,要冷静……”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驳马调头,一路赶回兖州城。 之前书院的那些学子们都已经撤回了城里,很多孩子本就家在城中,便直接一路回家了。少数几个为了识字才去进山学习的大人,则连同那两个守山门童一起,被刘博伦安置在了杜乘锋的宅子中——由于这原本就是刘博伦住过的宅子,眼下他安置起来倒也妥当,甚至连那被藏在锅里的崔远都一并被安排了住处,没有被外人知道。 而在这之后,杜乘锋便找上了,已经醒酒的李木匠。 “老哥哥,我刚才进城赶得及,只是路过的时候跟乡亲们提了一嘴……现在你,马上出城去,杨老头已经在准备路上的钱粮物资了,你们准备好之后,马上离开。” “好,我马上就去做” 李木匠点点头。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我……” 杜乘锋愣了愣。 是啊,他什么时候走呢? 好像确实是该走的,毕竟这种时候跟在杨家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个叫纥奚青的怪物为了报仇,恐怕真的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可是眼下又没有什么纥奚青,也没有什么仇人,阮山涛倒了,这是全兖州的劫难,他未雨绸缪的选择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都会选择离开危险的地方。 可是,这么正常的事情,他为什么又要拿出来思考? “那个,我还有点东西要拿。”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翻身上马,一路离开了。 如此表现,李木匠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已经意识到有点问题了,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杜兄弟明明嘴上说着要让别人都跑,自己却一点要跑的意思都没有——如果说当初在蓟北的时候,他只是隐隐有点这样的感觉,那么现在的话,这份感觉就过于明显了。 如果事情真像他这位杜兄弟所说,是一场会波及整个兖州城的灾难,那他这杜兄弟又是在等什么?在城里等死吗? 还是说,他这位杜兄弟真就如此侠肝义胆,大公无私,想要凭一己之力,就去拯救这兖州城里的十余万百姓? “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就在李木匠感叹的时候,却有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了。 “原本他在山里诓骗在下,想要在下送掉性命的时候,在下还以为,他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但是现在的话,这主动寻找战机的勇猛气势,这向着死亡冲锋的无畏英姿……天知道他这次要去杀多少人!难怪他会有如此大才!” “……你是谁?” 李木匠回过头,却看到一个宽袍大袖,脸上带疤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另外你说的又是谁?” “在下崔远,是一名剑客。” 名为崔远的男人微微点头。 “至于在下说的,却是那位杜乘锋杜先生,他……” “伱等会?” 李木匠顿时眉头紧皱。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一路看着那杜乘锋从杨家堡走过来的,双方之间早已兄弟相称,彼此之间更是亲密无间——而那杜乘锋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分明就是一个与世无争,安居乐业的好人。 怎么到了这崔远嘴里,却变得如同什么血腥残忍的魔王一般? “好人?你居然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崔远诧异地看了李木匠一眼。 “你都说你很了解他了,你居然还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不然呢?” 李木匠也一脸疑惑。 就他跟那位杜兄弟相处来看,这如果都不算好人,那还有谁能算? “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摇了摇头,崔远不禁闭上了眼睛,回想着那些曾经与杜乘锋有关的记忆。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在下只能说,你对你的这位兄弟,还不够了解。” 第91章 别人眼中的杜乘锋 崔远记得很清楚,他与杜乘锋第一次相遇,是他前去找人磨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还在准备与宿敌柳清云的比斗,所以要以一个完备的姿态来战胜这个自幼时便铭刻在心中的心魔。身上背着百来条人命的他又不可能去寻找官府的研磨匠师,那也就只能找这些民间的匠师碰碰运气了。 而后他就遇到了杜乘锋。 平心而论,崔远觉得自己并非是什么嗜杀之人。的确,他杀戮众多,但每次出手的对象,其水平再差也会与他旗鼓相当——他只会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挥剑,只会对比自己厉害的强者挥剑,只因为这样才能让他的剑术得到进步。 至于对弱者挥剑,这种事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浪费体力,除非是他需要刻意的去训练自己以一敌多的本事,不然的话,这种不能让剑术进步的战斗,没有丝毫意义可言。 可那一次见面,崔远却第一次产生了,对弱者挥剑的冲动。 一個手无寸铁的研磨匠师,这是毋庸置疑的弱者,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习剑十几年的剑客时,这更是绝对的弱者。 但就是面对这样一个人,崔远却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 “这是高手!” 崔远的直觉在疯狂提醒着他。 要拔剑,一定要拔剑,不管找什么理由,一定要把剑拔出来。 “一定要形容的话……以前的我还不太能明白,但是现在的话,大概是某种邀请吧。” 看到身边李木匠那一头雾水的样子,崔远不禁摇头叹息。 “你不是武人,大概没办法理解这种情况,毕竟这东西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视线对上的时候,在下就必须要出手了,不然的话,在下的剑术恐怕一辈子都会止步于此,再难寸进。” 崔远想了想,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普通人形容这种感觉,他只知道如果当时他没出手,那就等同于否定了自己的剑术,承认这份剑术不够强。 一个以剑为命的剑客,是没办法接受这些的。 好在他终于还是拔出了剑,虽然用的只是“试探一下”这样的蹩脚借口,但是他那一刻的战斗意志,却是没有半分虚假——而这场比斗的结果,也让崔远松了口气,双方勉强算是平手,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还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只要继续磨练自己的剑术,他还是有机会超越对方的。 崔远一度这样想过。 但在进入屋中之后,他才知道,刚才在他眼中,堪称生死搏杀的比斗,对于这个名为杜乘锋的男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打闹罢了。 这个擅长使刀的男人,连刀都没出。 所以一定要再打一次,一定要以全盛的姿态再打一次,一定要翻过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他在剑术一道上才能走得更远! 不然的话,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战胜对方的机会了。 而事实却证明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一刻钟之后,剑被磨好了,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最强姿态,可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却只用了一刀,就将他引以为傲的长剑斩成两截。 在那一刻,崔远清晰地意识到了,虽然仅仅只是过了一刻钟,但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却突然强大了数倍不止。 并非只是拿起刀的原因,崔远感觉得到,虽然那柄厚重的大刀的确足够凶猛,但那也只是和他手中的利剑旗鼓相当。 真正产生变化的,是用刀的人。 崔远没办法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至少有一点已经能解释的清了,就是他刚刚的直觉确实是对的,虽然仅仅只是过了一刻钟,但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确实已经变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大山。 “好在他还愿意点拨在下。” 崔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也就是因为他的点拨,在下才知道,剑断了并非是一切的结束,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断了对剑的执着,在下才能走向新的开始。” “他居然还干过这种事啊……” 李木匠不禁一阵挠头,他倒是没想过,自己这位杜兄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与武艺高超的剑客比试身手,打赢之后也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放对方一条生路,甚至出言点拨……这怎么听都像是一副气度高超的宗师做派。 原来他那个杜兄弟,私下里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所以说,这也算是好事吧。” 大概把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李木匠点点头。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连着两次被刺杀,那肯定是会上火,甚至要杀了你泄愤了……杜兄弟既然没杀你,这不就说明他其实是个好人吗?” “好人?你是这样理解的吗?” 崔远无奈苦笑。 “也对,对于你们普通人来说,这或许确实能算是好人吧……” 但是对于武人来说,却完全不是这回事。 最开始的时候,崔远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在被那个名为杜乘锋的男人点拨后,他甚至只凭半把断剑,就在决斗中击杀了他的宿敌柳清云,并领悟了将煞气化为剑芒的方式——然而也就是这场决斗胜利之后,崔远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就此结束。 的确,他战胜了童年的阴影,战胜了那个一直被他作为目标的柳清云,但他的剑术,他的心境,却依旧止步不前。 只因为,新的大山,拦住了他的去路。 想要翻越这座大山,必须要有更犀利的剑术,想要战胜这个梦魇,必须要有更刻苦的修行。于是为了能够继续走下去,为了能够在剑术上更进一步,他继续游荡在蓟州的大地上,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与这位强敌再战一场。 好在,这个机会,他等到了。 那是他拿一窝马贼来训练以一敌多的时候,那位高不可攀的强敌也恰巧找上了门来。 是巧合的相遇?还是命运的重逢? 崔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知道,自己这数日以来的修行成果,这断剑之上的五尺剑芒,到底能不能翻越这座大山。 然后他便又一次迎来了失败。 这一次,他使用了新的招数,而那个叫杜乘锋男人手中拿的却是柳清云的断马长刀——这柄兵刃的前任持有者,可是他的手下败将,眼下居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能怎么输? 但就在崔远自以为终于能战胜这名强敌的时候,坚硬的刀鞘却挑中了他的胸腹。 他钻研出了新的招式,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也使用了新的技法,并且明显是临时钻研出来的。 但效果,却比他的五尺剑芒还好。 “然后他又放了在下一条生路,又对在下进行了点拨。” 说到这里,崔远叹息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就像是田地里的老农一般,他一次又一次的种下种子,等到种子长成稻子的时候,他再将那些粮食收割起来……他没有任何杀掉在下的必要,毕竟在下还会将更多的招式带回来给他,只需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收割下去,只要在下一次又一次找他挑战,他永远都能收割到新的武技,也就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这……” 李木匠听得愈发迷惑了。 什么种子,什么老农,这个叫崔远的剑客到底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明白。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把你放了对吧?那他就是个好人,起码他不乱杀人。” “不乱杀人?” 崔远不禁摇头。 他可是还记得,在手中剑被斩断的时候,在第一次被放过的时候,那个叫杜乘锋的男人是用怎样的眼神来看着他。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要不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杀了算了。 哪怕只是因为他没戴帽子。 一个因为别人不戴帽子,就会去砍人头颅的人,说这种人不会乱杀人,那多少有些过于迟钝了——这种人动手杀人,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出手的理由,或者借口,哪怕只是没戴帽子这种小事。 作为极情于剑之人,崔远也清楚,相比起普通人来说,自己已经算是性格怪异了。可与那杜乘锋比起来,崔远竟觉得,自己才更像是正常人。 毕竟说到底,他也只是在寻找磨炼武艺的借口。 但是杜乘锋……他不太好说。 所以学聪明了的崔远,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的确,领悟了不杀之道的他变得更强了,但他却不想再与那杜乘锋交手了——至于个中原因,一方面自然是他不想再继续被收割下去了,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跟神经病打交道。 “所以伱刚才,其实不该劝他走的。” 想到这里,崔远不禁看了李木匠一眼。 “或许在普通人看来,这确实是最正常的想法,但是对于这种人来说……你却是把他杀人的借口给断了。” “……啊?” 李木匠愈发地迷惑了。 “这,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把他杀人的借口给断了,他杀那么多人干什么?” 听到李木匠如此发问,崔远却摇了摇头,懒得答话了。 杀人干什么,这种事情难道还需要问吗? 当然是因为杀人,就能变强。 在生死决战中,在血腥的厮杀里,一次又一次补全自己的疏漏,一次又一次战胜强敌……只要杀人就能变强,杀得更多就会变得更强。 “只要杀人,就能变强啊……” 那些血腥的厮杀场面在崔远的脑海中翻涌着,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而远在兖州武库的杜乘锋,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只要杀人,就能变强吗?” 武库的最深处,看着那一笔巨大的“仁”字,杜乘锋沉默良久。 手指轻轻触摸着挂在下方的方正之剑,杜乘锋闭目沉思。 第92章 他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杜乘锋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在这个杀人就能变强的混乱世道里,他也算是过了有些日子,但身为太平人的他,终究还是和这个世道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即便为了自保,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也已经走上了这条依靠杀戮变强的道路,但杜乘锋却清楚,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想要的只是安居乐业,只是过自己的日子,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来养活自己就好,他会置办一個小院子,养一条狗,或者养两只猫,他会在院子里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他想要的仅仅只是这个而已,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坚定了这份信念。 “所以,为什么不走呢?” 李木匠的问话,再一次回响在他的脑海之中。 是啊,为什么不走呢?如果他想要的只是这个,那他走就可以了。离开杨家堡,离开兖州,到更南边去,到那些更和平的地方去。 “可能是因为,那边迟早也会乱起来?” 好吧,这确实能算个理由,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草原人举兵南下,这南陈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战火是必定要席卷天下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躲去哪里,总是要有面对战乱的一天,所以与其等危险找上家门口,不如早点面对。 但是这个说法,细想之下,也是站不住脚的。 打仗是需要时间的,旷日持久的大战更是需要时间的,就算这场大战会席卷天下,可只要他逃的够远,那等战火烧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怕不是也已经七老八十,快要老死了。 甚至有可能已经老死了,毕竟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可不一定有多高超。 所以不管怎么想,李木匠说的都是对的,逃走才是最理智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行为,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有危险,他就该离开才对。 可为什么,他还没走呢? 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走。 “呼……” 吐出一口浊气,杜乘锋轻轻摩挲着眼前这柄方正之剑的手柄。 这柄剑原本属于阮山涛,这老头还说要教给他东西来着。而杜乘锋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阅历深厚的老人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起码识文断字肯定是能学到的,或许还有一些磨刀上的本事,比如他不太能理解的诗书气,还有所谓的怨气与神兵之类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老头或许可以解答一下,那些令他最为迷惑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学到那些知识,还没等他把想要问的话问出来,那阮老头却已经死了。 化身怪物,然后被人两击杀了,死得极为干脆。 而这份死,却给杜乘锋带来了更多的迷茫。 阮老头生平未曾杀过任何一人,身上不曾沾染任何煞气,这一身实力又是从哪里来的?好吧,就算是那所谓的诗书气带来的力量,可为什么阮老头死后却还是变成了煞气催化的怪物? 当然,最重要的是,明知那阮老头化成的怪物,是扎根于整个滋阳山的庞然大物,他这边在逃走之后,又为什么非得回去看那一眼呢? 稍有常识的都能看出,这是找死的行为,是自寻死路。 可他偏偏却这么做了。 “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杜乘锋不禁攥紧了拳头。 担心阮老头? 算了吧,他跟那老头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可言。 想要阻挡怪物? 得了吧,他什么时候这么高尚过。 想要查探一下战斗的结果? 这就更站不住脚了,这种信息值得他赌上性命亲自来看吗? “嗯……” 杜乘锋脑海中颇为混乱,这不禁让他抬起头,再次看了眼那硕大的“仁”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过来武库这边了,阮老头留下的这个字不仅压制了武库中的刀兵煞气,同样也能让杜乘锋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虽然他与那阮老头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但至少阮老头留下的这个字,却还是有点作用的。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作用而已。 即使相隔甚远,杜乘锋也听到了化为怪物的阮老头,在山中发出的那些咆哮,很显然,即便毕生都在坚持仁义之道的阮老头,在生命的最后,终究也还是将那些仁义之外的,那些烦恼杂念,彻底展露了出来。 或许从一开始,这阮老头就没办法给他任何指点。 毕竟就连阮老头自己的仁义,也没能达到真正的纯粹。 甚至比不上眼前这柄方正之剑。 “所以说啊。” 杜乘锋摸着这柄旧剑的剑柄。 “到底是他把你放在这里,还是说,他已经用不了你了?” 沉重的铁块沉默着,没有任何回答。 是了,就算打造成了刀剑,钢铁终究也还是钢铁,又怎么可能给他什么答案呢? 这份迷惑,这份迷茫,终究只能由他自己来得出一个结果。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转头走出了武库,牵马回到了街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官署的小吏,一路仓惶逃了过来。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在看到杜乘锋从武库中出来之后,这名小吏一把便拉住了杜乘锋的胳膊。 “大人!城里突然冒出来许多杀人的疯子!甚至还有怪物……捕掠人那边已经要顶不住了!没有人帮他们化解煞气,他们自己都要变成疯子了!快走吧大人!去晚了就要来不及了!” “哦?这样吗?” 杜乘锋微微皱眉。 果然,和他判断的一样,阮山涛的倒下只是开始,在阮山涛倒下之后,兖州城潜藏的那些问题,必定会迎来一波恐怖的爆发。 “所以大人您还是赶快过去吧!再晚了恐怕就要出大事……大人?大人您抖什么?” 正在催促着的小吏突然一愣。 是不安吗?是恐惧吗?还是说,这是对于乱局的惊慌失措? 不然这位军械总管,何以抖成这样? “……没事,我们走吧。” 深吸一口气,杜乘锋扯出一个笑容。 这份颤抖,并非不安,也不是恐惧,更不是什么惊慌失措。 而是某种,源自于身体本能的,极度兴奋。 第93章 戚锦山 阮山涛的死亡,对于兖州城来说,不亚于一场全面地震。 曾经矗立在滋阳山中,遮蔽着整个兖州的参天大树,终究还是倒下了,那些原本不敢冒头的杂草们,便也纷纷探出头来,开始肆意的疯长。 首先便是那些穿着一身旧布袍的卖刀人们,他们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在确认了兖州的最强者已经死于刺杀之后,这些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探子们便在光天白日之下走上街去——不少路人还没回过神来,手里便已经多出一把短刃,紧接着凶戾的煞气便直冲他们的脑海,让他们双目腥红。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乱将起,正是让人们彼此相杀的好时候。 兖州城的反应实际上相当迅速,负责治安的捕掠人在第一时间便开始动手拿人——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几个被团团包围的卖刀人,干脆直接摸出刀片,割开了自己的脖颈。 血肉扭曲而成的鹰隼们展开了翅膀,它们嘶哑的鸣叫起来,无差别的杀戮着周围的一切,啄食着任何可以吞噬的血肉。 这让它们越长越大,愈战愈勇。 “真是一群好猎鹰啊。” 兖州都督府中,一個穿着皮袄的草原男人听到远处的鹰鸣,不禁抚掌赞叹。 “所以说,都督大人,你还是准备开城投降吧。” “开城投降?” 主位之上,兖州都督戚锦山面沉似水。 “你觉得,本都督会开城投降,放你们草原人进来,荼毒百姓吗?” “话不能这么说,都督大人,我们带来的,只会是新的秩序。” 草原男人摇头叹息。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你们兖州最强的人,那个可怜的老头,终究还是变成了怪物,如果不是国师大人出手,现在的兖州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而现在,兖州城又已经乱了起来,除了国师大人,还有谁能帮你们兖州人平定这场乱子?指望那些南人吗?” 这样说着,草原男人抬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别傻了,都督大人,就像当初伱没办法出兵蓟州一样,他们也不可能动手帮你,毕竟你们南人的朝廷前些年就已经在削减边州的武装了,你觉得他们能拿什么出来帮你?拿命来填吗?” “你!” 兖州都督戚锦山怒目圆睁。 但他却没办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真相才是最锋利的刀刃,这草原使者说的每一句竟都切中眼下兖州城和大陈的要害——的确,就像这草原使者说的那样,兖州短时间之内确实不可能迎来什么援军,而他这个兖州都督,也远没有阮山涛那样,能够凭一己之身压制一州的恐怖实力。 甚至别说他自己了,就算放眼整个兖州,恐怕也找不出这样的人物了。 只靠手中这点战力,他连维护兖州城的秩序都极为勉强,而那草原大军的先头部队,却已经抵达蓟州——只是这次来的却并非只是区区青羊部了,而是从漠北王庭远道而来的真正精锐。 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不到,这兖州城,便已然危在旦夕。 投降,好像真的变成了,最理智的决定。 这是敌人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路,一条最为安全的路。 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全套布置,骤然发难之下居然一日之内就祸乱一城,面对这样的敌人,兖州都督戚锦山看不到任何赢面。 “我家国师说了,都督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 说罢,草原使者便摸出一个铜哨子,狠狠一吹。 足有马匹般大小的猎犬们跑到了街上,这些双目腥红的犬类已然成为了凶狠的怪物,它们撕咬着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一个活人,锋利的牙齿轻松就能嚼碎坚硬的骨头。 唯有头颅,它们却是不吃的,于是在这满地滚落的头颅之间,到处都是痛苦的哀嚎。 “不好意思,吹错哨了。” 听着外面传来的那些哀嚎声,还有猎犬们的咆哮声,草原使者又摸出一个骨哨。 “应该是这个才对……” “够了!” 眼见得有人面巨鹰已经掠过都督府的上空,一双鸟爪之中甚至还抓着半个残破不堪的尸体,兖州都督戚锦山终于咬紧牙关。 “我……” 嗡—— 炽烈的火光照亮了天空。 飞在半空中的人面巨鹰从中间被整个豁开,刚刚还在啄食着半个尸体的它此刻却也变成了两半。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嗡鸣,那道炽烈的火光,原地划出一道圆弧。 片刻之后,都督府门口的围墙倒塌一半,连带着十余条猎犬的上半身一起。 “……” 都督府中,戚锦山与草原使者面面相觑。 “那是谁的部将?” 深吸一口气,戚锦山唤来手下兵丁。 “如此勇猛之人,为什么我之前都未曾听过?” “那是我们的军械总管。” 被唤来的兵丁低声禀报着。 “应该是他没错,毕竟那匹马和那把刀,都很显眼。” “……你等一会?” 戚锦山一阵迷惑。 军械总管他是知道的,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叫刘博伦的醉鬼每天除了喝酒也没别的事情了。可眼下这……那个醉鬼居然如此勇猛吗? “呃,不是刘总管。” 听到戚锦山的疑惑,被唤来的兵丁有些尴尬。 “刘总管不是已经封金挂印,跑进山里了吗?这是蓟州那边来的杜总管,本来不是咱们这边的,是他们硬给人家劝下来……” “好!劝的好!劝的好啊!” 戚锦山登时抚掌大笑。 紧接着,便扭头看向一旁的草原使者。 “你这蛮子,刚才是要说什么来着?” “……只是区区一人,改变不了什么。” 草原使者攥紧了手里的刀子。 “都督大人,你可别忘了,那阮山涛……” 话音未落,草原使者那攥着刀子的手,却已经飞了起来。 一剑切断草原使者的臂膀,戚锦山的第二剑便直接划过了草原使者的喉咙。 “想要和那些黑衣人一样变成怪物?呵。” 嗤笑一声,戚锦山就这么提着染血的佩剑,跨过了草原使者的尸骸。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动起来!肃清城内乱贼!” 一剑在手,戚锦山意气风发。 是了,昔日有阮山涛这个名宿坐镇兖州,他这个兖州都督几乎毫无存在感可言。 但现在,阮山涛已经不在了,他自然要去做到,那些阮山涛没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要比那阮山涛做得,还要好。 毕竟他才是兖州的真正主事人。 第94章 兖州攻防战 在戚锦山挥剑斩杀草原使者之后,偌大的兖州城也终于真正动了起来。 首先被打开的是各个武库库房,一捆又一捆的兵刃被小吏们从酒缸里抬了出来,在简单的擦拭之后,这些兵刃便被交给了那些已经套好了两裆甲的兵卒们。而在接过了这些兵刃之后,那些蓄势待发的兵卒们双眼便开始逐渐泛起红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小吏们又从酒缸中提了酒出来,分给这些兵卒们。 “怪物没那么可怕,怪物没那么可怕……” 一边默念着各种为自己壮胆的词汇,这些兵卒们一边闭着眼灌下了面前的这碗美酒。 紧接着,他们便睁开了眼睛。 一碗酒下肚,原本即将蔓延到眼睛中的血色却褪了下去,反而映在了这些兵卒们的脸上,登时便让他们的面色红润起来。 血液开始热了起来,就连身上都似乎凭空多了几分力气,而在紧握了手中的兵刃之后,就连胆子最小的兵卒,此刻心中竟也涌现出几分豪气。 “第一队!守卫都督府和官署!防止贼人趁乱行刺!” “第二队!第三队!从南到北!第四队!第五队!从西到东!务必清理所有乱贼!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喝!!!” 军令之下,一队又一队的兵卒踏出了武库,披坚执锐的他们来到了街上,直接替换掉了那些早就支撑不住的捕掠人。 有双眼腥红的人们扑了过来,他们的手中都持着各种各样的凶煞短刃,这些已经疯癫的人们连死亡都不畏惧了,煞气入体更是让他们的身手远超常人——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却不是捕掠人手中的铁尺和刀剑,而是兵卒们临街架起的厚重盾墙。 “能撕开,能撕开!一定能撕开!” 冲锋在最前的,那个膀大腰圆的癫狂大汉,手中的柴刀刀刃上已然闪起了刺目的血光! “不过是区区盾牌而已!老子怎么可能破不开!给我……” 噗哧—— 扬起的柴刀还没挥下来,从盾牌缝隙中刺出的长戟便已经先一步捅穿了他的身躯。 癫狂的大汉还想要继续往前冲刺,但长戟上的横枝却卡住了他的身躯,长戟上传来的巨大力道,甚至将这個大汉迎面顶了回去——而在这个大汉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之前还势不可挡的疯癫狂徒,此刻却尽皆被长戟钉死在原地,再也难以寸进。 疯癫狂徒的势头滞住了,但兵卒们的脚步却不会就此停止。 厚重的盾墙动了起来。 “刺!放!刺!放!” 伴随着队率的号令,整支队伍逐渐变成一架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第一排负责举盾防护,第二排负责刺出长戟,而在队伍继续前进之后,第三排和第四排干脆拔出腰间的刀剑来补刀,防止任何残存的隐患出现。 有身形灵活的疯癫狂徒蹿到了房顶上,试图居高临下从侧翼扑击,但这仍旧没有意义,跃在半空中的他们还没落地,便尽皆被盾阵中探出的枪矛捅死在半空之中。 刀兵煞气入体,的确让这些癫狂之徒拥有了远超普通人的敏捷与矫健。可他们面对的兵卒们,也已经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这些手握凶煞刀兵的兵卒们,此刻却是完全不逊于那些疯癫的狂徒! 但与那些狂徒们不一样的是,他们却都还保留着正常的理智。 所以比起这些失去理智,只知道冲上来送死的疯癫狂徒,这些兵卒们至少还知道,什么是他们应付不了的危险。 “散开!快散开!” 眼见得有阴影已经盖在兵卒们的头顶,队率连忙大喊出声。 然而已经结阵的兵卒们就算用最快的速度散开,那从天而降的人面巨鹰也硬生生砸死了三个人。巨翼所到之处,那些兵卒无不骨断筋折——即便有些兵卒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举起大盾护住自身,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伤到了他们的内脏,让他们当场口吐鲜血,再也难爬起来了。 而在巨鹰之后,便是那些马匹般大小的猎犬,这些不知什么时候被养在城中的巨犬肆意的撕咬着眼前的一切,即便是精铁打造的两裆甲,也依旧挡不下那份巨大的咬合力道。 如果说,刚才的战斗还在人类的范畴之内,那么现在的战斗,却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参与的了。 兵卒们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戟刺出,却被那几头人面巨鹰轻易拍开,兵卒们再次架起了盾墙,却被巨犬们一头撞散,怪物们横冲直撞之下,原本还阵列整齐的兵卒们瞬间便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姿态。 就连他们的队率,也因为刚才发出命令的声音太大,引到了几只人面巨鹰的注意力,被直接拉上空中撕成了碎片。 而在啄食了那名队率之后,这几只人面巨鹰的身躯,更是肉眼可见的又大了一些。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抗的东西。 “死定了……” 这一刻,即便已经被私酿酒激出了热血,这些兵卒也已经彻底绝望。 如果说一定有谁能敌得过这些怪物,恐怕也就只有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了。毕竟朝廷钦点的统兵都督,大多都拥有执掌凶煞兵刃的能力——可那位都督大人眼下却远在都督府中,真的能过来援救他们吗? “所以你们怎么不着急?” 想到这里,不少兵卒纷纷看向队伍中那些,被替换下来的捕掠人们。 和他们相比,这些负责维持治安的捕掠人倒是显得颇为淡定,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绝望的神色,反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兵卒们都知道,自己在等那个来不了的都督大人,可这些捕掠人呢?他们又在等什么? “等一面旗。” 这样说着,却有捕掠人抬手一指远处的街角。 “来了!他过来了!” “谁?” 一些兵卒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杆被插在马鞍上的,老旧将旗。 还有那足有五丈之长的,刺目火光。 “趴下!” 听着远处传来的那一声爆喝,捕掠人们熟练地趴在了地上,顺便将身侧那些兵卒们也都摁在了地上。 紧接着,刺目的火光在半空中划出数道灼热的痕迹。 腥臭的血雨从半空中洒下,连带着那些残破的怪物尸首。 而在灼热的气息逐渐消散之后,这些兵卒和捕掠人们,也都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那边还有!” 有捕掠人熟练地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我之前看到了!狗是从那边过来的!” “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 马背上,扛着大刀的魁梧大汉翻身下马。 “已经全都杀光了,全部。” “杀,杀光了?” 这一刻,不止是那些兵卒们,就连这些捕掠人们,也一度以为自己是喝多了。 这场席卷全城的灾难……居然真就说杀光就杀光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噩梦一样的一天,居然真就这么结束了? “……没结束。” 听到兵卒们的疑惑,扛着大刀的杜乘锋只是摇头。 即便已经杀光了城里的所有怪物,这仍旧算不上什么结束。 对于即将到来的兖州攻防战来说,这只能算一个开始。 “应该快了吧……”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抬起头,望向那些城门的方向。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城墙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喊杀声。 第95章 且饮杯中酒 原本在杜乘锋的预计里,这场骚乱的过程应该会是这样。 首先,作为兖州最强者的阮山涛被定点清除,而后城中便引爆骚乱,很明显,这是一整套互相勾连,甚至布置已久的计划——而这一切很明显便是那向戎的手笔。作为阮山涛曾经的老友,同样也是曾经能与阮山涛匹敌的人物,这份一日堕城的手笔,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并且和之前纥奚青那种硬打硬撞,也才只是破开一个蓟镇堡垒不同,这向戎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却已经让整个兖州城陷入混乱之中。 “但是,也不至于真就一个兵卒都没有吧……” 这也是杜乘锋最为疑惑的地方,如果是他来做这件事的话……别说什么兵卒了,之前兖州城骚乱成那個样子,他就算只是带上一队山贼,怕是也能趁乱把这座城打下来。 可现在的话……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场骚乱之后,兖州城的危险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兵卒们纷纷欢呼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身上的伤痛,捕掠人们也都松了口气,他们庆幸着自己终于活了下来。收拾了尸骸的城中百姓们虽然伤痛,但也努力地维持着这份胜利的气氛,毕竟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的人们也确实需要用胜利的气势,来冲淡之前的绝望和恐慌。 而在都督府中,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更是已经设好宴席,准备款待这场战斗中的英雄。 至于英雄,自然是杀光了怪物的杜乘锋了。 “来!英雄!且满饮此杯!” 宴席之间,戚锦山对着杜乘锋,举起了杯中酒。 这还是杜乘锋第一次见到这兖州的统兵都督,对方那俊朗的样貌与其说是武人,倒不如说更像是文士,好在对方在那一身宽袍大袖之外,还套了一件两裆甲,也算是给自己增添了一些英武的气息,只看那按剑而立的样子,倒也是有了几分气势。 只是比起蓟州的统兵都督,还是差了些。 和蓟北的刘燕然相比,这戚锦山的气势,更像是正常人。 既然是正常人,那应该还是能交流的。 “来!喝!” 杜乘锋倒也不客气了,一口气便将杯中美酒全部干进了喉咙。 这戚锦山确实是个能交流的,起码说话上就比那刘燕然好听了很多,而在滤掉了大部分没啥营养的吹捧之后,杜乘锋这里倒是也知道了,之前在山里坑害阮山涛的向戎,那个阮山涛的昔日老友,却已经成为了草原人的国师,正在带兵南下。 “这兖州城的安危,还要多仰仗英雄了。” 戚锦山又一次敬酒过来。 “有英雄在,我兖州定会安然无忧!” 这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我了? 酒虽然喝了,但杜乘锋却没有答应什么,只因为他自己清楚,那向戎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应对的——那是和阮山涛同一个级别的高手,武力上甚至胜过了化为怪物的阮山涛,而在这之外,那个叫向戎的男人更是不缺谋略与狠毒,就像这兖州城中的骚乱,但凡来一场里应外合,兖州就要当场失手。 可向戎却没有带兵过来。 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突发状况打乱了计划?杜乘锋不知道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至少知道,就算耽搁了这几天,那向戎,也依旧还能轻松打破兖州。 所以,该走的。 牵马回去的路上,满身酒气的杜乘锋思索着。眼下他人虽然已经喝醉了,但脑子却比白天清醒了许多。 应该马上撤离,这是最为理智的决定。但很显然,他的身体却有着自己一套的想法。 思绪繁杂之下,他便也没有回去宅子那边,而是干脆一路来到了武库深处,来到了那个硕大的“仁”字下面,试图让那位便宜老师留下的字迹,来帮自己冷静一下。 可杜乘锋这边才推开武库深处的大门,却发现早已有人进到了里面。 “老刘?” 嗅着那熟悉的酒气,杜乘锋愣了愣。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记得了。” 醉眼惺忪的刘博伦回过头,怀里还抱着一坛子酒。 “咦?你也喝了啊?来,再多喝点,就当陪我喝了。” “……好。” 虽然已经喝了很多,但杜乘锋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已经察觉到了,眼下的刘博伦,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以前没跟你说过,但是我其实不算书院出身。” 几口酒灌下去,刘博伦便躺在地上,说起了他的过往。 “我本是建康都城的太学生,是经了老头的举荐之后才有了官做……本来我以为能补个好地方的缺,工作清闲一点,这样闲的时候我也能多酿点酒,弄点好喝的出来,谁知道老东西直接把我送到了兖州这个见了鬼的地方,距离草原人也就隔了一个蓟北……” 紧接着,刘博伦便是一通骂街,什么老不死,老灯,什么难听骂什么,只看这架势,怕是要把那阮山涛喷得体无完肤。 但很快,刘博伦却摇了摇头。 “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毕竟老头自己也被排挤出来了,他自己都来兖州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说到这里,刘博伦的声音却顿了顿。 “杜老弟,我要跟你说件事,这个是我不对。” “嗯?”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什么事?” “库房里一些烂掉的兵刃,实际上是被酒沤烂的。” 咬了咬牙,刘博伦还是开了口。 “刚来兖州的时候,我想要用点方便的办法来偷懒,就把酿酒的那一套办法拿了出来……不过用酒来化解煞气,我也是第一次做,中间也就出了些岔子,就……” “然后老头就帮你顶缸了?” 杜乘锋不禁看了刘博伦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之前他转了几圈都没找出来的武库问题,居然出在这酒鬼身上。 “应该说老头一直在帮我顶缸。” 刘博伦叹息一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头早就在武库里做了布置。如果不是老头的字和剑压在武库里面,我之前乱搞的时候早就出大事了……所以我其实没有说的那么光明磊落,我封金挂印也不只是因为跟都督较劲,主要还是因为我确实犯了事了。” 说到这里,刘博伦却怔住了。 “但是老头还是让我进山了。” 刘博伦低头看着怀中的酒坛。 阮山涛还是让他进山了,即使会收他一些钱,但对于玩得起私酿酒的刘博伦来说,这点钱却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封官挂印可不是没有后果的,如果没有阮山涛的庇佑,他恐怕早就被拉去明正典刑了。 坛子里的酒,依稀变得多了些。 “所以说啊……” 刘博伦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副“仁”字。 “这老不死的明明那么厉害,怎么能真就死了呢?” 摇了摇头,刘博伦干脆抱起酒坛一通猛灌,甚至将整个脑袋都扣进了酒坛里。 这让杜乘锋不得不花了点时间,把刘博伦的脑袋从坛子里拔出来,不然恐怕是要憋死在里面。 不过在杜乘锋准备离开武库,把这个地方交给刘博伦来自闭的时候,稍微醒了些酒的刘博伦却叫住了他。 “等会,杜老弟。” 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杜乘锋的头顶,刘博伦有些疑惑。 “你是不是长高了?” 第96章 不退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当杜乘锋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尚未离开的李木匠也问出了同样的话语。 如果说刘博伦的话还能被当作醉鬼发言,那么李木匠的话可信度就是极高的了。这个对于尺寸颇为敏感的木匠,不仅一眼就看出了杜乘锋身形上的增高,甚至还精准的判断出到底高了多少。 “比前几天又多了一寸二分,也就是说比起刚认识的时候,你这些天突然长了两寸二分……这是不是长得有点快了?” 确实是有些快了,甚至有些快过头了。如果说长高了一寸,也就是三公分左右,还不算太明显,那么两寸二分,也就是七公分左右,这身高涨幅就有些过于明显了。 七公分的身高,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从一米八长到了一米九,这已经是肉眼能看出来的身高涨幅了。 “并且你这个胳膊……我摸一下,你胳膊这得是粗了一圈吧?” “……有吗?” 杜乘锋自己倒是没看出来,他这段时间的日程实在是有点满——仔细算算,其实他来到兖州城这边加起来也没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骑着马到处跑,好不容易终于准备定居下来休息下了吧,这兖州却又打起来了。 这么赶的日程之下,他甚至都没时间好好找点刀来磨,又怎么可能有闲心关心自己的身高长没长? “应该是锻炼的缘故吧。” 身高方面,杜乘锋倒是不太清楚,不过胳膊的话,他这两天打架确实是有点多了,手臂充血之下,臂围确实是会变得大一点,这倒也正常。 “反正先别管这些小事了,有正事要说。”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还在宅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包括李木匠,崔远,几个无处可去的书院学生,书院的厨子们,还有那两個守山门童。而在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杜乘锋便也把眼下的事态大概说了下。 “总之,大家赶快收拾行装,那个叫向戎的很快就要带兵打过来了。” 一番解释之后,杜乘锋抬起头。 “大伙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我们先不能离开。” 最先站起来的便是那两个守山门童。 “山长的尸骸还需要人收敛,我们还不能走……两天,两天时间,我们就会回来。” “……能理解。” 听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阮老头的死,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眼下这两个守山门童既然有这个想法,那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尽快处理,我这边会帮你们争取时间。” “我们这边其实也先走不掉。” 李木匠也站了起来。 “之前离开蓟州的时候,乡亲们还有点存粮带着,路上也还算够吃,眼下的话,却是要重新收购粮食了……眼下城里乱起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收到物资。” “这个的话,我想想办法。” 听到李木匠这么说,杜乘锋不禁牙疼起来,毕竟这锅严格来说还在他身上。 之前如果不是他准备让孩子们去阮老头那边念个书,乡亲们也不会有落地生根的心思,眼下突然打起来了,倒是让乡亲们错过了囤积粮食的好机会。 好在这兖州都督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而他这边又顶着个英雄的身份,收些粮食应该也还是能做的。 “所以你站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杜乘锋转头看向崔远。 “伱身上还顶着通缉令呢,这也敢留下?真不怕出门就被人抓去砍了脑袋?” “……在下一直都是站着的。” 崔远面无表情。 “从刚才开始,在下就没坐下,又何谈站起来呢?” “那没事了。” 眼看得众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杜乘锋便起身牵马出了门,他还要去找那兖州都督说一下撤离的事情。 和蓟州时候一样,兖州这次也是需要提前清场的,不然这座十余万人口的大城一旦化为猎场,天知道会养出何等恐怖的怪物——要知道在蓟州的时候,那纥奚青杀的人加起来也就几万,就已经有了极为恐怖的战力。 如果不是杜乘锋这边也杀了差不多的数目,战力与之相差无几,那蓟州这一场,他恐怕真的会被那化为怪鸟的纥奚青给当场吃了。 好在,相比于蓟州之战,这一次,他还有点时间。 “现在走还来得及。” 都督府中,杜乘锋对着戚锦山拱了拱手。 “如果现在完成撤退的话……” “英雄莫急,先来这边看看。”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那戚锦山却没有接话,而是将他拉到了一旁的沙盘边上。 “这便是我兖州的地形了。虽说兖州到蓟州之间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只要我们在这条大河这里严阵以待,等那草原人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 “啊?” 杜乘锋整个人都被说愣了。 什么半渡而击,这戚锦山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这兖州武备的程度,连人家放出来的人面巨鹰都打不过,这也能谈什么半渡而击? “当然,我也晓得,这兖州武备松弛,怕是抵不过那草原高手。” 这样说着,那戚锦山却对着杜乘锋拱了拱手。 “好在我们这边也有英雄你在,只要英雄出手,那草原高手,想必不值一提。” “……等一下。” 听着戚锦山的话,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先不说他这边能不能打赢那草原高手,单说这戚锦山话里话外……怎么好像就没想过要撤?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 戚锦山双拳紧握,义正严词。 “那草原人祸乱我兖州城,此仇还没报呢!眼下这些蛮子居然还敢南侵,那正是我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你……” 杜乘锋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却突然知道,那草原国师向戎,为什么不着急进军了。 原本他还以为,在兖州这种毗邻边境的地方,就算不用刘燕然那样的凶猛饿狼,至少也要安排一个能够看家护院的守山犬。 可谁能想到,这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却是一头猪。 第97章 项戎 “那可是一群猪啊……” 远在蓟北之地的漠北先锋军中,匆匆赶回来的项戎躺在浴桶里,脑子里却还在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即便已经决定要不再去回忆起那位昔日的老友,项戎依旧有些没办法理解的事情,比如阮山涛到底为什么坚持要在南陈朝堂上施展自己的仁——明明他们都已经知道,那南陈的公卿之流不过是尸位素餐的猪。 但这位老友,当年还是一头扎进了猪圈。 的确,他的这位老友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就连当时在游历天下的项戎都有些感动——可感动归感动,这份努力终究还是没什么用处。在公卿们的合力之下,那南陈小皇帝只是一封连口谕都算不上的传话,便让这位老友所努力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这边只是用了三两句,那位老友就被他点破了心魔,原本他还以为,能与这位老友来上一场久别重逢的辩经,可谁能想到,这位老友的心中,居然真的存了悔意。 “哎。” 浴桶中的项戎摇头叹息。 终日与猪厮混,他这位曾经的好友,老得终究还是有些快了。 但老东西,也有老东西的麻烦之处。 原本按照他的预计,阮山涛会在重伤之后,被他以滔天煞气催化为怪物,而在怪物开始祸乱兖州的时候,他便会以拯救者的姿态将怪物击杀,平定兖州内乱,从而兵不血刃便收获整个兖州——当然,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与阮山涛打得两败俱伤,随后兖州内乱,阮山涛前去镇压,而他这边也能趁机返回军中,双方各自养伤,在战场上再做过一场。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能有意外。 那个阮山涛的弟子,居然连命都不要,也非得把即将离开的他给留下来。 而后一切便都走向了失控。 阮山涛化为的怪物没有去到兖州,霸王之戟也被提前使用,而根据刚才的前线战报来看,兖州城的内乱恐怕也已经被平定——明明是最好的开局,却硬是被打成了最坏的情况。 而这一切之所以会走到这个地步,却都是因为,那把飞掷出来的火刃。 “居然是你……” 浴桶中的项戎喃喃自语着。 之前的时候,他还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双方只是一面之缘,他也只是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有些楚人的豪迈——可直到他刺杀阮山涛之后,准备骑鹰飞走的时候,在看到脚下的人面巨鹰被那道火刃斩首时,他才从伤口的痕迹上,辨认出那到底是谁。 “蓟北幼虎……吗?” 项戎不禁想起了之前青羊部传回来的战报。 在青羊部覆灭之前,曾经向漠北王庭运送过一些尸体,那些尸体上都有冰霜和火焰的痕迹——根据青羊部那些运送尸体的人所说,他们遇到了一個能够同时使用两柄,甚至三柄武器的怪物,所过之处尸山血海,凶狠的气势甚至让人想起了当年的南陈开国太祖。 只是和那南陈的开国太祖相比,这蓟北幼虎,还稍显幼稚了些。 “但也只能说是幼稚了点。” 项戎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南陈开国太祖在巅峰时期,身长足有丈二,身负十五柄神兵利刃,纵横疆场,所向无敌,那无可阻挡的姿态,简直如同楚人传说中那些已经羽化登仙,无所不能的在世仙人——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那南陈开国太祖,本就是大楚残部使用登仙秘法,培养出来用以攻打那虞朝的顶尖战力。 这一点看那南陈太祖的战法就能知道,每战必为先锋,以无可匹敌的威势撕裂一切敌人……这分明就是楚人最擅长的战法! 可那南陈太祖,却没有像那些勇猛的楚军大将一样,背着凤凰战旗。 这是一个该死的叛逆。 明明是楚人培养出的在世仙人,却在得到力量之后背叛了大楚,反而自立为“陈”。 而楚人,却已然制不住这头被他们亲自培养出来的怪物。 在这大陈太祖的打击之下,原本有望复国的楚人不得不再次隐入山中,可即便是这样,楚人残部也仍旧被杀得十不存一,几乎等同于断绝国祚。 好在,这大陈,终究还是付出了代价。 的确,大陈太祖本人或许强横无匹,但这份强大却是没办法传承的,毕竟那并非是肉体上的强悍,更多是精神,意识,认知,乃至于比钢铁还要更为坚定的强悍意志。 而在这无可匹敌的大陈太祖寿终正寝,葬于建康皇陵之后,其子所作所为,果然远不如其父。而在这之后,南陈一朝更是代代衰落,再也不复昔日辉煌。 时至今日,这南陈小皇帝,甚至还要沦落到担心边疆将领反叛……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项戎只想发笑。 那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让楚人残部十不存一的梦魇,此刻倒是让那大陈太祖的后人也来了一遭,倒也正是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是现在,项戎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纳百川……” 项戎回忆着昔日在族中翻阅过的那些书卷。 让不同的刀兵煞气冲击意识,在坚守本心之余,便可领悟海纳百川之理——虽然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却是当年大楚皇庭不知尝试了多久,才明确下来的,羽化登仙的第一步。而随着大楚的覆灭,随着陈朝太祖对于楚人残部的清剿,这份秘法却早已无人知晓了。 可现在,这样的人物却再一次出现了。 即便只是同时使用三柄兵刃,却也已经是完成了纳百川的雏形。 就算再怎么幼稚,这也是走上了那条道路。 楚人残部早已十不存一,还知道这份登仙秘法的更是只剩下他自己,所以这突然冒出来的蓟北幼虎,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南陈朝廷吗?那群蠢猪会舍得将此等秘法传给他人?真就忘了自家祖宗干过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项戎不禁摇了摇头。 “还是说……” 浴桶中的项戎站起身子,看向南边的方向。 锋利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大帐,一路看向远处的滋阳山。 他这位老友,还真爱给他找麻烦。 明明人都已经死了。 “也罢,那我就与你再来一场。” 从满是鲜血的浴桶中迈步而出,项戎先是探手摸了摸脊背的位置。 很好,戟刃没有探出来,此刻的他已然再次恢复了最佳的状态。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弟子,到底学了你几成的用兵之道……什么事?” 眼看得有传令兵出现在帐外,项戎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我不是说了,不要在我休养的时候过来吗?” “这……国师大人,实在是有要事。” 大帐之外,传令兵单膝跪地,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营之外,有南人剑客想要见您,他自称是您的弟子。” 第98章 修行的一部分 看着面前那脸上带疤,腰佩长剑的剑客,项戎只觉得恍若隔世。 如果不是对方突然找上门来,他这边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徒弟,毕竟与大楚的复国大业相比,区区弟子实在是太过不值一提——但看着对方那熟悉的神态,还有腰间那柄似曾相识的佩剑,有些尘封的回忆,终究还是涌上了心头。 那是他还在游历天下的时候,来到蓟北的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这个马贼的遗孤。当时的他正打算在蓟北驻留一段时间,便也顺手将其养大,随便教了点东西。 至于教授的内容,自然不会是大楚王族的秘藏,能教点太学里的东西,就已经算是他发善心了。 人活一世,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软的时候,曾经的大楚皇朝在钻研羽化登仙之道时,也曾研究过这一点——毕竟就算那些天赋绝伦之辈,甚至一代天骄,往往也会倒在这七情六欲之上,被其乱掉本心,落入癫狂,甚至化为怪物。 所以在大楚一朝历代钻研之后,记载在王族秘典中的结论是,堵不如疏。 强行克制自己确实很厉害,起码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却会让自己的理智绷成一根紧绷的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当场绷断。所以为了能够在那些刀兵煞气的冲击中稳定意识,也是为了让心境变得更加圆润自如,偶尔随心所欲,做点别人理解不了的事情,反而是相对必要的。 毕竟,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这小子实在是让他有些触景生情,虽说他有着大楚王室后裔的身份,可这藏头露尾的日子,跟马贼遗孤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他当时也听说了,他那位昔日的老友,也已经因为被朝堂排挤,来到了兖州隐居,教起了学生, “那就养一个吧。” 心念一动,这個叫崔远的孩子便被改变了命运。 但对于项戎来说,这和饲养猫狗也没什么差别。 而在后来的几年里,他终于确认了,这南陈小皇帝为了自家能高枕无忧,居然真的逐步削减了各州武备,那也就证明这南陈的气数确实已经尽了——只是当时的他势单力孤,只凭自己恐怕很难完成这复国壮举。所以他便启程北上,去找了那漠北王庭,成为了草原人的国师。 即便草原人当年与楚人有战事,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就像那南陈太祖为了攻伐楚人残部,甚至愿意接纳前朝大虞的余孽一般,眼下的草原人和他这个大楚的最后一人,却也有着共同的敌人。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如此恢弘之举,昔日那些闲暇的娱乐便也就被他给抛在脑后了,反正这些闲暇的落子,对于他来说本就是没所谓的事情。 就像那阮山涛,自以为拿了他的弟子,就能让他投鼠忌器,却不知道这本就是他放在外面的障眼法,就是为了让那些想要对他下手的人,有个明面上的靶子可打。 更何况,除了标靶之外,这些闲暇的落子,也还能起到点别的作用。 就像现在这样。 “好徒儿,你已经长成大人了啊。” 面对着昔日弟子,项戎先是上去使劲拥抱了一下对方,让对方感受到了楚人的热情,他这边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身体素质。 还行,不愧是他选的弟子,只看这结实的背脊,怕不是在他走了之后的十几年里,这小子一直都未曾把剑术荒废掉。 很好,真的很好。 有这一身好剑术,这个弟子就是有点价值的。 “来来来!先进来!”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项戎便将崔远带进了大帐——而面对这个昔日的师尊,崔远却也是有些激动的。不过在激动之余,更多的却是迷茫,眼前这位师父多少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当年的师父是忧郁的,是沉闷的,是不苟言笑,自带一股书生意气,可今日的师父却是张扬的,是热情的,是意气风发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大权在握的霸气。 虽然这确实应该是他的师父没错,彼此交谈之间也聊起了一些当年的往事,然而不管他怎么尝试去靠近,彼此之间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一般。 明明这一刻,他们坐得比当初还要靠近。 “所以说,你后来在这蓟州和兖州,也算是有些名声了。” 片刻的闲聊之后,项戎不禁感叹。 “那这两州之地的高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水平怎么样?” “……很强。” 崔远沉默了片刻,脑海中却是回忆起了自己与那杜乘锋之间的数次打斗。 “真的很强,不可小觑。” “你是这么评价的吗……” 项戎缓缓点头,随后继续问着。 “那你知不知道,这两州之地,有没有什么擅长使用火刃的高手?” “……火刃?” 崔远愣了愣。 想起自己和那些高手们之间的所谓战斗,大伙好像没用过火刃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哪怕是他与那杜乘锋之间的几次打斗……第一次,那杜乘锋是空手搏击和短刃,第二次,是用大刀斩断他的佩剑,第三次,却是用柳清云的长刀断马,打败了他这个原本的胜者。 三次比斗,那杜乘锋却也没用过什么能算是火刃的东西。 “不知道,弟子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 项戎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他的弟子比较一根筋,应该不至于说什么谎话,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个使用火刃的高手,几乎是凭空在蓟北冒出来的。 事情变得奇怪起来,天知道阮山涛这个弟子是从哪里找来的,必须要谨慎应对才行。 “所以你还是先回城里吧,这也算是对为师有所帮助了。” 想到这里,项戎便开口了。 “另外,如果伱见到一个擅长使用火刃的高手,就上去给他一剑。” “给他一剑?” 崔远不禁有些疑惑。 “可弟子与那人又无冤无仇,甚至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是他比你强,不是吗?” 项戎抬手拍了拍崔远的肩膀。 “好徒儿,你这一路如何修行的,为师也算是看在眼里。向强者挑战,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不是吗?” “修行的……一部分?” 崔远的心底登时一突。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或许真的会觉得,向强者挑战,确实是修行的一部分。 可现在的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崔远却本能的觉得,这位师尊是打算骗他去死。 第99章 不杀之剑 虽然心中有些疑虑,但崔远还是决定相信师父的话。 毕竟师父是不会错的,这一点从小时候他就已经深刻的认知到了,师父是那么厉害,那么伟大,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仙人一般——虽然在长大之后,他便也知道了,那只是一个有能力的成年人所做出的正常表现。 但他更清楚,不是谁都会愿意去养育一个马贼遗孤。 所以师父既然想要让他给那个使用火刃的强者来上一剑,那他去做也就是了,毕竟他历练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追上师父的脚步,能够站在师父身边,不是吗? “干了!” 崔远做下了决定。 然后开始挠头。 干是决定干了,但是落到怎么干上,这却是個大问题——虽然以他的身法,也算是能在夜幕下的兖州城中来去自如,但想要以一己之力在拥有十余万人口的兖州城中找一个人,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对方在不在城里还两说,毕竟兖州城计算人口的时候,可是连城外的村庄也都给算进去了。 并且最为麻烦的是,他身上还背着通缉。 在蓟北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人缘不好,毕竟他经常找人决斗练剑,动辄就是生死相搏,因此蓟北的游侠和刀客们都对他颇为反感,甚至一度纠集人手准备把他弄死——当然,最后他成功反杀了,这也让他的人缘更差了。 而现在,因为之前那段关于“不杀之剑”的修行,这些本就对他有意见的刀客和游侠们却被他赶来了兖州,于是在这些仇家的宣传之下,他在兖州干脆就直接被挂上了悬赏。 十斤黄金,这个价格也过于离谱了点,眼下兖州城那些有点勇力的人们都快要为这个价格发疯了。只要他敢在城里暴漏踪迹,迎接他的就会是铺天盖地的无休追杀。 那样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师傅的嘱托也就没办法完成了。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孤身一人的崔远也只能选择求助,去找他身边人缘最好的那个人。 毕竟对方看起来还是挺好说话的。 “什么?你要让我帮你找人?” 忙碌了一天的杜乘锋刚刚回到宅院里,却被崔远问得一愣。 “我倒确实是能找捕掠人那边帮忙,发些海捕文书出去……不过你这是准备找谁?好歹给我个特征啊。” “特征的话……他会用一把火刃。” 崔远大概描述了一下。 “着了火的刀,能把刀刃伸很远,具体操作原理,应该跟在下的剑芒类似……你怎么了?” “我……” 杜乘锋也开始挠头了。 火刃,能把刀刃伸很远,具体操作原理还有点类似剑芒……这怎么越听越像是在说他? “你看看是这个吗?” 杜乘锋想了想,干脆从马鞍袋里摸出那柄厚重大刀,扬手一挥。 炽热的火柱点亮了夜空,颇为漂亮,这让院子里正在收拾行李的两个守山门童啧啧称奇。 也就是这个时候,崔远的手却摸上了剑柄。 “来决斗吧。” “……啊?” 杜乘锋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说找人吗?怎么又扯到决斗上了?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阁下的火刃比在下的剑芒强了太多……想要在剑术一道上继续下去,在下一定要翻越阁下这座高山才行!” 不管这个过程再怎么艰难。 直到亲身面对着那高举的炽焰刀刃,崔远才意识到,自己与这杜乘锋之间的差距到底何等巨大——那已经不是什么面对大山了,而是山脚下的人,在仰望着云端之上的顶峰! 所以,一定要战。 一定要战才行,一定要证明自己的剑术。 不然他的剑,恐怕一辈子都会止步于此。 “你这是又犯病了是吧?” 眼见得崔远已经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杜乘锋也已然察觉到了,这个剑客的认真。 虽然他直到现在都没明白,这场见了鬼的架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但很显然,这场决斗,已经是非打不可了! 似曾相识的兴奋感再一次传来,甚至还伴随着某种饥饿。 “那就来。” 在身体的指引下,他将双臂完全交给了刀。 炽烈的火刃高举在半空,杜乘锋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崔远,判断着他的出手时机,判断着他的出剑方向——而按着剑柄的崔远也已经拔出了那柄断剑,向着他走了过来。 三步。 两步。 一步。 “……伱这是干嘛?” 眼见得崔远手中的平头断剑先是对着自己的肚子比划了一下,又是对着自己的胸腹和咽喉比划了一下,高举着大刀的杜乘锋不禁陷入迷惑。 “还打不打了?” “已经打完了。” 崔远收剑还鞘。 “你已经死了。” “什……” 杜乘锋愣得半天说不出话。 良久,他放下了手中的大刀,摸了摸身上那些被断剑刺过的地方。 好吧,确实是一个伤口都没有。 那这崔远又是在说些什么东西?怎么就打完了?还张嘴就把他整死了? “这就是不杀之剑的道理。” 像是终于战胜了什么不可一世的强敌一般,此刻的崔远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当在下彻底放弃对阁下的杀意时,阁下便也没了继续与我交战的感觉……就是这个不战的时候,反而是在下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候。” 这一刻,崔远面色沉稳,简直像是进入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神奇领域。 “这才是真正的剑之极境,不拘泥于技巧,也无所谓力道,是胜是败,存乎一心。” “你这说的是……呦。” 杜乘锋这边刚想说点什么,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崔远,可是能用断剑刺出剑芒的。 只是断剑的话,确实是伤不到他,但如果加上剑芒的话,刚才的他可就要被戳出三个窟窿了——这么想的话,这崔远领悟的“不杀之道”还真是了不得,即使这崔远已经打完了一整套,他这边的感知上却仍旧只觉得这是伤不到自己的胡闹。 “那确实是你赢了啊!” 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崔远到底是用什么诡异的方式,骗过了他对于危险的感知,但毫无疑问的事,这把他输的心服口服。 “在下就知道!这剑之一道,是无穷无尽的!” 这样说着,兴奋的崔远抬手扬剑,五尺剑芒直指苍穹! “铮——”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手中的大刀,却下意识地将那剑芒格了开来。 “嘭!” 无形的剑芒破碎了。 …… “你杀了我吧。” 崔远登时便往地上一跪,引颈就戮。 “这不杀之剑竟被你一刀破了,在下的剑果然还是不行,这剑之一道……” 紧接着便是一大堆杜乘锋听不懂的词汇,像是什么习剑十五载,每日三千剑,剑意精纯,人剑合一之类的奇怪话语,听得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跟精神病交流,果然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那个,这把不算。”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让崔远站起来再说。 “你刚才不是都赢了一把了吗?你这个不杀之剑确实是厉害。起码就你这抽冷子来上一下……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师父呢?” “他不会教在下的。” 跪在地上的崔远只是摇头。 “他现在有正事要做,没有时间指点我……” 那你怎么没看出来,我也有正事要做? 杜乘锋登时就想给这崔远来两巴掌,不过想了想之后,倒是也没着急打——跟精神病置气,那会把自己拉到精神病的水平,还不如找个好点的理由,让这精神病快滚。 毕竟他眼下面临的事情,还要更加麻烦一些。 “你师父不指点你是吧……” 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杜乘锋心中很快便有了想法。 “你师父不指点你的话,那就去殴打他,跟他决斗,他在实战里见识到了你的招式,看到了你那些错漏的地方,也就不得不指点你了。” “这……合适吗?” 跪在地上的崔远听到这话,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理论上来说,对师父动手是极为不尊重的行为,可细想之下……这见了鬼的办法,好像还真是能行得通的? “但是这是不是有点……” “你这是求学好问,你的师父会原谅你的。” 杜乘锋义正严词。 “反正你肯定打不过你师父,最后也还是他打你,他都把你打了,那他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好像是这回事!” 脑子里转了几圈,崔远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更何况他都已经完成了师父的嘱托,给这手持火刃的人来了足足三剑,眼下他的不杀之剑虽然还有缺漏,但也已经确确实实的让他翻越了以前畏之如虎的高峰。 就像师父所说的那样,这真的是修行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修行有成。 他的师父,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多谢先生解惑!在下这就回去找师父比斗!” “行,快点去吧。” 杜乘锋挥了挥手,示意崔远赶紧滚。 毕竟他这边还有更麻烦的正事要做。 比如,如何应付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 第100章 煞气研究,战力层次 戚锦山在很认真的准备防务。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戚锦山只是说说而已,真落到实际操作上,还是不知道怎么办的——可谁能想到,戚锦山这头猪竟也还有几分能算是真才实学的东西,仅仅只是两天不到,兖州城的防务便已经被整顿起来,兵卒们更是都在武库领了兵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与那些草原人决一死战。 只看这一手驭下手段,这戚锦山倒也真是有点东西。 但也只能算是有点东西了。 如果是对付马贼或者流寇的治安战,戚锦山的这份手艺自然是没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是个中好手。一个行动力和指挥能力都颇有说法的主将,再加上训练有素且阵型严谨的兵卒,大部分马贼和流寇面对这种配置都只能束手待毙——就算是那些煞气入体,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武疯子,恐怕也会在众人的围攻之下饮恨当场。 然而,在面对那些意志坚定如铁,已经能做到真正驾驭煞气的高手时,这套逻辑可就没法用了。 经过这些日子,杜乘锋也算是对这个世界的战力水平有了些了解,因此便也划分出了几個量级——最常见的自然是普通人,这一点不管高矮胖瘦,力气大还是力气小,只要还没接触过煞气,还在正常生活,那就都在普通人的范畴。 而在接触过煞气之后,普通人也就变得不普通了,这种奇怪的力量会让他们变得身形矫健,变得力大无穷,当然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超越了普通人的他们会更热衷于杀戮——而这里也就分出了两种情况,一种叫煞气入脑,彻底失控化为疯魔,另一种则是意志足够坚定,能稳定心神,只享受煞气带来的那些好处。 虽然在杜乘锋看来,明显是后者更好一些,但真要生死相搏的话,这两者之间的战力却不好说谁高谁低——毕竟失去了理智也不代表失去了那些增强出来的力量,而这种精神不正常的武疯子却最是容易跟人以命搏命的,而这也就意味着真要落到生死拼杀的话,他们未必就打不出一换一的战绩。 更何况就杜乘锋自己的体验来看,能做到心神稳定,也不意味着真就能白白享受那些煞气带来的好处。 他自己还处在这个阶段的时候,基本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杀戮欲望的拷打,心神稳定确实能让他保存理智,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时常做到稳定心神,明确自己的意志,才能保证自己的理智能承受住杀戮欲望的不断冲刷,不至于被随便一个浪头就拍个粉碎。 但这条路线,走下去,却也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就是下一个阶段了,也就是真正的分水岭。如果说明悟自己为什么而活,是让自己理智在煞气的冲刷之下有了立锥之地,那么在明悟自己为什么而杀之后,这些过量的煞气却是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而后,这些煞气便会顺着兵刃流淌出来,不管是化为火刃,还是化为剑芒,亦或者像纥奚青那样,凭空劈出血色刀光。 煞气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杜乘锋不是很理解,但很明显,这些煞气外放所形成的攻击,可以成倍的提升杀戮的效率。原本凭一己之力,就算身体素质再怎么强横,也绝对做不到冲击军阵,斩将夺旗。可一旦做到了煞气外放之后…… 那些不可能,也就成为了可能。 谨慎一点,就骑马绕着军阵割草,打得放浪一点,那就直接单骑冲阵一骑当千,当随便挥一刀都能够覆盖周围三五丈的时候,这就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了。 阵型越严密,越是方便这种高手成片收割,原本无往不利的军阵,此刻反而成为了累赘。 而那些煞气外放的高手,却能通过这份杀戮,越战越勇,越打越强。 “如果说煞气入体的阶段,还只能算是三国演义的级别,那这煞气外放的阶段,怕不是要成了三国无双了。”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打过的一些经典游戏,还有自己操纵角色在游戏里纵横沙场,所向披靡,随便一刀都能掀翻十几个人的时候。 那种范围广阔的攻击方式,倒真跟煞气外放之后的劈砍手感没什么区别。 这已经完全是另一套战场逻辑了,戚锦山那套治安战的办法根本行不通,一旦草原人那边派出纥奚青这样的冲阵猛将,戚锦山安排的那些兵卒就会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尽皆躺在地上。 当然,兖州城这边也不是没有高手能站出来。 那就是杜乘锋自己了。 这多少是有点太看得起他了,要知道兖州城面对的可是漠北王庭的先锋军,天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冲阵猛将——就算他这边能飞起来,也做不到四处救火。的确,如果抓紧时间的话,他或许能斩下几个战将的头颅,但后面的兖州兵卒,乃至于整个兖州城,恐怕就都要被杀光了。 那这场仗到底算打了个什么? “还不如干脆我自己先开杀,好歹也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呦。” 话才说出口,杜乘锋却抬手一拍脑门。 好家伙,敌人都没打过来,他这边就已经想要开始把整个兖州城给洗了,这是正常人能有的思路吗? “还是得先冷静一下,让自己理智一点。”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骑马奔向兖州武库。 这段时间或许是打架打太多了,他的战斗欲望实在是有些过于高昂了。哪怕他早就已经过了煞气入体的阶段,心神稳定坚如磐石,但在那些杀戮欲望的冲刷之下,他仍旧难免会受到些影响。 或许最近那些异常的兴奋与饥饿感,也是因为这个。 而在这个时候,就显出阮山涛阮老头那一套东西,到底多有用了。 虽然仅仅只是留在武库深处的一个字,但仍旧能给杜乘锋起到一些稳定心神的作用,或许这就是所谓诗书正气的好处了。 只可惜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学,阮老头人就没了。 “哎……” 叹息一声,杜乘锋推开了武库深处的大门。 依旧是熟悉的酒香扑鼻,看来那刘博伦这几天都是直接住这里的。不过令杜乘锋意外的是,除了刘博伦之外,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 第101章 剑的意志 按理来说,作为都督的戚锦山,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武库的。 按照杜乘锋之前在刘燕然那边听到的说法,这大陈一朝在幽州武库出现了祸事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在武库进出这方面一直都是有着严格律令的——军械总管想要进入武库,是需要统兵都督同意的,统兵都督要独自进入武库,也需要问过军械总管的意见。 这种看似两头堵的律令,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这个级别的武官想要搞点事情,那也未必需要在武库方面动手,这与其说是律令,倒不如说是安全条例更贴切些。 毕竟能提前知会一声的话,如果武库里真出了什么乱子,大伙也就都能有个准备,知道该怎么处理。 就像杜乘锋这边,他进出兖州武库,就是有着兖州都督府背书的。如果他真的因为接触到某柄不该接触的兵刃而陷入疯魔,官署就会派人放下断龙石,把他关死在武库里面——这虽然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但至少可以把祸事的范围控制住,从而争取时间,找人来帮忙处理。 当然,也有一些不守规矩的,比如刘博伦就是私自进来的。虽然他没有兖州都督府的背书,但是作为前任兖州军械总管,他却知道该怎么混进来摸鱼——而在杜乘锋发现了刘博伦之后,给他作保的也就是杜乘锋了。 而杜乘锋这边暂领着兖州这边的工作,也确实有职权让民间研磨匠师进来,当然,这个事他也没上报就是了,不过刘博伦只是在武库深处自闭,也搞不出什么祸事来。 所以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杜乘锋,刘博伦,一個现任,一个前任,两个能进武库的人都没被知会的情况下,这戚锦山,是怎么进来的? “当初阮老先生要在武库内题字,为兖州的安危出一份力,还是我送他过来的。” 面对杜乘锋和刘博伦的质疑,戚锦山是这样回答的。 “所以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事急从权,快把剑给我!” “……嗯?” 杜乘锋这才发现,那原本瘫在地上喝酒的刘博伦,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改成瘫在了那个硕大的“仁”字下面。 而那把剑,也正好被刘博伦挡在了背后。 这一瘫,却是拦下了戚锦山的脚步。 “你要剑干什么?” 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这戚锦山之前添乱也就算了,这又是要弄什么幺蛾子出来? “我要守住这兖州城。” 戚锦山义正严词。 “我要守住这座城池,与那草原人死战到底!” “那就请戚都督自己先去做了这首战先锋。” 瘫在地上的刘博伦抱着酒坛子,脸上带着几分厌恶。 “戚都督,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聊过不少次了吧?这不是剿灭贼匪,也不是流民骚乱……这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这是两军对垒!你这是在让兵丁们去送死!你这是在用他们的命来资敌!” “刘先生,你自己怯战也就算了,儿郎们奋勇杀敌,你怎能将他们说的如此不堪?” 听到刘博伦如此斥责自己,戚锦山的脸色登时便黑了下来。 “倒是伱自己,擅离职守,现在还敢再冒出来……真当本都督治不了你了?” 说着话,这戚锦山迈步上前,竟是要硬闯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大手按在了戚锦山的肩膀上,让他再难寸进。 “都督着什么急呢?” 杜乘锋皱起眉头,看着戚锦山。 “都督你又不上战场,要这剑又有什么用?” “谁说本都督不上战场?” 戚锦山登时便梗起了脖子。 而在听了戚锦山的话之后,杜乘锋这边,便也知道了这事情的原委。 的确,就像他判断的那样,和蓟北那个杀性颇重的刘燕然不同,戚锦山这点武艺或许对付普通人还有点说法,可一旦开始真正的厮杀,别说煞气外放了,就算是煞气入体,这戚锦山恐怕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这还是戚锦山有煞气刀兵加持,战力得到增幅的情况下。 如果戚锦山只是用腰间那把佩剑…… 那场面恐怕会惨不忍睹。 “所以本都督便来武库中挑选兵刃,这也是一州都督的责任。”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戚锦山的视线,却一直都没离开刘博伦的背后,那柄挂在“仁”字下面的,方正之剑。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这些州郡的统兵都督们,居然还有着这样一份任务在——就比如那蓟北的刘燕然,按照正常情况,蓟州城破的时候,刘燕然就要携兵遁走,随后借着这股丢城失地的极端情绪,直接原地踏入煞气入体,甚至煞气外放的境地。 当然,也有可能变成失去理智的疯魔怪物,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个只要杀人就能变强的存在,都会成为敌人的梦魇,让他们就算打下了这片土地,也过不了安生日子。 “再者说,这柄剑毕竟是阮老先生的剑,上面也必然寄宿了阮老先生的诗书正气。” 戚锦山侃侃而谈。 “本都督持此神兵,就算比不上阮老先生那无双的英姿,至少也能称得上一份战力了。到时候你我二人合力之下,我守城池,你退敌兵,这兖州城,不就守下来了吗?” “这……” 杜乘锋不禁陷入了思索。 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那确实是来不及四处救火,但如果这戚锦山也能有点战力,那或许还真能撑一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这边真的打得过那个叫向戎的怪物,但很明显,他与那种量级的怪物相比,差了起码十个纥奚青。 所以就算这戚锦山计划的再怎么好,也不可能…… “呦!” 原来就在杜乘锋这边走神的时候,那戚锦山却直接对着墙上的剑扑了过去——哪怕挡在中间的刘博伦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起身阻拦,这猝不及防之下,还是给那戚锦山抓住了剑柄。 紧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闷响。 只见这戚锦山整个人竟当场倒飞出去,其速度竟比刚才扑出去的时候还要更快。 而那柄方正之剑,却还好端端地挂在墙上。 杜乘锋和刘博伦都可以确认,他们刚刚都没摸到这戚锦山分毫。 是方正之剑拒绝了他。 第102章 戚锦山的野望 方正之剑拒绝了戚锦山。 这是杜乘锋完全没想到的结果,要知道这方正之剑虽然是阮山涛的佩兵,但他之前也摸过,却是一点事没有的——而现在,在戚锦山被弹飞之后,刘博伦却也紧张的上去查看一下这柄剑,上下其手之间,却也是没有被弹飞的。 和大部分凶煞兵刃不同,这柄方正之剑从未杀过人,上面没有什么煞气可言,自然是谁都能碰的东西。 可这戚锦山,为何就碰不得呢? “你们!你们刚才干了什么!” 从地上爬起来的戚锦山怒目圆睁。 “居然敢谋害本都督!你们难道已经投了那草原蛮人了吗?” “别乱说,我们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干。” 杜乘锋两手一摊,他和刘博伦刚才可是都没拦住这戚锦山的猪突猛进,眼下把锅扣在他们两个的脑袋上,却是完全没道理的。 不过空口无凭,这玩意就算他们两个说自己没做,那也是没人信的。所以思前想后之下,杜乘锋干脆将墙上的连鞘怪剑摘了下来,直接丢给了戚锦山。 “都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嘭! 手才摸到剑柄,戚锦山整个人却又飞了出去。 这一次,戚锦山就没办法甩锅给他们两個了,毕竟双方之间可是隔了六七尺的距离,碰都碰不到,又怎么可能做手脚呢? “也罢。” 再一次站起身子,戚锦山却是不敢去碰那把方正之剑了。只是指着地上的怪剑,抬头看着杜乘锋与刘博伦。 “既然是这剑有古怪,那你们二人,就给本都督把剑磨了吧。” “……嗯?” 杜乘锋和刘博伦不禁一愣。 他们倒是没想到,面对着摆在眼前的事实,这戚锦山居然还不死心。 明明都已经确认,这把剑没办法被拿起来了,这戚锦山为什么还非得要用这把剑呢? 退一万步说,戚锦山是拿不起这把剑没错,可一旁的刘博伦却是能拿起来的,虽然这个醉鬼靠不靠谱还两说,但有了这把剑之后,四舍五入也确实能算一个战力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戚锦山自己? “因为守卫疆土,是统兵都督的责任。” 这样说着,戚锦山对着南边都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刘先生已经封金挂印,归隐田园,那也就用不到这些了,但本都督身上却还是背着任务的……若不能提三尺剑守卫疆土,却是愧对了朝廷栽培!” “……” 听到这里,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眼地上的方正之剑。 或许是由于剑刃过于厚重的缘故,这把剑可没有三尺长,也就两尺多一些。 而一旁的刘博伦,眉头却越皱越紧。 “守土有责,朝廷栽培,这个理由你用了多少次了?上一次,为了伱嘴里这些东西,你就要派兖州的兵卒去蓟州送死,这一次,为了你嘴里这些东西,你要让整个兖州的人跟你一块陪葬……难怪你这么想要这把剑,原来你是想要用它来保你的命?” “刘先生!休得胡言!” 戚锦山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眼下草原人大举进攻,若不拼死相搏,难道要把这兖州城拱手相让不成!” “还有时间!你为什么不撤!” 刘博伦怒目圆睁。 “为什么不撤!为什么不给城中百姓留条活路!你敢说实话吗!你敢说自己为什么拿不起这把剑吗?” “算了,你这种临阵脱逃之人,自然不可能明白大义所在。” 摇了摇头,戚锦山却不再理睬刘博伦,而是将视线转到了杜乘锋身上。 “这位英雄,相处这段时日,本都督也看出来了,你却是那不会怯战的……本都督答应你,待这兖州事毕之后,必当向朝廷请奏,为你表功。” 说到这里,戚锦山又是对着南边都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所以,这位英雄,来吧,帮本都督把剑磨了。” “其实这把剑我之前已经磨过……不过眼下我更好奇一个问题。” 杜乘锋抬起头,挠了挠头。 “你到底为什么不撤,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一点。” “你我同朝为官,这种事还需要明说吗?” 戚锦山愣了愣,却看到杜乘锋仍旧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便也继续解答了下去。 “你我若率兵在兖州死战,或许还能有个嘉奖,但若为了这所谓百姓,弃城而逃,等到了南边,你我这腰间印绶可就要保不住了……所以无论如何,这场仗都一定要打下去才行,至少要让朝廷看到我兖州子弟,已经拼尽了最后的努力。” 说到这里,戚锦山的话语却顿了顿。 “当然,我也知道,英雄你从蓟北出来的时候,却是带了一些蓟北的乡里乡亲,我也不是那无情之人,自然也看不得这些蓟北子弟再经历一次兵灾战火……这样吧,你帮我把剑磨了,助我守城,我也让兵卒们送些粮食过去,一路护送你那些老乡,撤到南边去。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我……” 杜乘锋抬眼看着戚锦山。 四目相对。 视线交错之间,他却已经明白了戚锦山的意思。 这是帮助,也是威胁。很显然,在戚锦山眼里,这些被他带出来的杨家堡众人,是可以用来拿捏他的筹码——如果他选择答应,送来的就会是粮食,如果他不答应的话,那去的恐怕就要是出鞘的刀兵了。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这戚锦山,为何到现在都没想过撤退。 “你曾经找阮老先生求学,你算是他的弟子,对他遗留的神兵有所敬重,我也明白。” 眼见得杜乘锋还站在原地不动,戚锦山继续劝说着。 “但是我眼下要做的,却是那阮山涛做不到的事情,我是要在兖州力挽狂澜,给这草原蛮人一记迎头痛击……来吧,帮我一把,就算是为了大义。” “阮山涛做不到的事情……吗?” 杜乘锋突然一怔。 紧接着,他便俯身下去,将那柄方正之剑拾了起来。 宝剑出鞘,他默默地感受着这柄剑的意志。 有灵感划破迷雾,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第103章 煞气到底是什么 “煞气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或许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毕竟杀人就会让兵刃染上煞气,这几乎和跳到井里就会淹死一样,已经成为大伙默认的常识了。 常识,自然是无可辩驳的,就像二加二一定会等于四,就像树叶再怎么飘也还是会落到地上,这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去对常识产生疑惑。 可是少,不代表没有。 毕竟这件事深究下去,或许会涉及到世界运行的根本,而这种级别的信息,往往也意味着强悍的力量——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件事情,尝试探究,这所谓煞气的本质,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昔日的大楚。 昔日的大楚,可以称得上对煞气应用最为完善的王朝,这一点从他们的战争方式也能看出,那种由先锋猛将率军冲阵的打法,几乎是完全依托于煞气体系所打造——或许正是因为对于刀兵煞气运用得如此纯熟,楚人才会对这份力量更为迷惑。 凡铁打造出来的兵刃,为什么会凝聚煞气?神兵宝刃又为什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力?如果煞气是依附在兵刃上的,那为什么又会有煞气入体这一说?所谓的煞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寻找到问题的答案,大楚做了很多的尝试。 很多,很多的尝试。 “真是……血腥。” 远在草原先锋军大帐中的项戎合上手中的书卷,将其扔到了火盆里。 按理来说,这种昔日大楚遗留下来的王室秘传,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份无价之宝,但项戎在翻阅了之后,还是觉得这种东西更应该烧掉,起码这一本应该烧掉——只因为就算他这個楚王室后裔,在看到那些相关尝试的记录之后,竟也隐隐觉得,这大楚之所以会被推翻,多少也还是有点道理的。 为了辨别刀兵煞气的产生是否与材料有关,楚人尝试用各种不同的材料来将目标砸死,为了明白原因是不是出在打造过程里,楚人尝试用生铁和兵刃来分别击杀目标,从而做出对照。为了探究神兵宝刃的原理,楚人拆解了成百上千的各式神兵。为了研究煞气到底是作用于人,还是作用于兵刃,楚人更是…… “呼……” 长出一口气,项戎将脑海中那些画面驱赶出去。 毕竟圣贤书上都说了,君子远庖厨,他不需要去铭记那些过程有多残忍,毕竟他需要的只是楚人最后总结出的结论。 “足以改变现实的强硬意志。” 这便是楚人对于煞气的理解。 真正让楚人得到启发的,还是从拆解那些各式神兵开始,虽然这些神兵宝器大多都是杀过人的,但也有不少兵刃就算没沾过血,也拥有着强横的力量——而这也正好点明了楚人的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凡铁到底是怎么成为神兵的? 显然,杀人只能算是一种方式,但却并非是必要的条件。 所以,楚人便做了,更多的尝试。 也就只有昔日威服四海的大楚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在数不清的尝试中越来越靠近本源的真理——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楚人终于确认了,刀兵煞气的产生并非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被杀者濒死时候的极端情绪。 不论是谁,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意志总是最为凝聚的,而这份意志凝聚起来之后,便会或多或少的,产生一些力量——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刀兵煞气的表现形式往往会是杀戮,毕竟被杀的人往往会想要杀回去。 但是,仅仅是如此吗? 刀兵煞气能让人变得更有力,更灵敏,甚至能让人掌握非人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到底是如何作用的,楚人对此依旧颇为迷茫——所以为了继续探求这一根本,楚人做了更多的尝试,毕竟这种直接作用于人体,甚至能够让人成为在世仙人的力量,没人能够拒绝。 然后大楚就消失了。 “可惜……” 想到这里,项戎不禁一声长叹。 一方面,或许是哀叹昔日大楚的覆灭,另一方面,或许是在哀叹求知之路的断绝——但更多的,却是在哀叹,他这半天的书算是白翻了。 插在他脊骨中的霸王戟,就是当年楚王室对于煞气研究的精华造物,为了打造这杆兵刃,大楚付出了一名铸剑师,一位君王,以及前后三十余年的东征西讨——但很遗憾的是,楚国的前辈们虽然留下了这柄神兵宝刃,但却没有留下配套的养护措施,以至于他这个后人只能通过翻阅前人留下的记录,自己看着办。 “如果是他的话……哎。” 想到这里,项戎不禁又想起了阮山涛。和他这种依靠楚王室的历代积累,才有了一身本事的继承者不同,那个仅凭自己的意志就能铸就“方正之剑”的阮山涛,才是真正的天赋英才。 如果是他这位老友来翻阅这些资料,想来必定是能找出解决办法的吧? “不过也不一定。” 项戎轻轻摇头。 如果是昔日的老友,或许是能做到的,但是就他前些天那次探访来看,他这位曾经的老友,终究还是被那南陈朝堂上的一群蠢猪所污染,已然没了昔日那份豪杰的模样。 所谓宝剑蒙尘,大抵也是如此了。 曾经那个力战诸多太学生,将所有人都打的不敢言语的阮山涛,终究也还是向现实低下了头颅。 “这样的你,又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呢?” 这样想着,项戎却抬起头,望向了兖州城的方向。 ———————— 阮山涛做不到的事情,会是什么? 武库的深处,看着手中的怪剑,杜乘锋莫名想起了前些日子。 那是阮山涛变成怪物的时候,那痛悔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滋阳山——曾几何时,他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颇有素养的老头,居然会露出那副令人不忍直视的做派。 可现在的话,当他将这柄方正之剑握在手里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了。 那确实是会后悔的,那可太后悔了。 “对了,老刘,问你个事。” 杜乘锋微微抬起头。 “除了统兵都督之外,这兖州城里还有谁是能说话算话的?” “那个酒鬼能懂什么,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没等刘博伦开口,戚锦山却主动应了上来。 “如果说平时事务的话,除了都督之外,主事的就是一州主簿了。不过你要问武官方面,那军械总管的话语权会大一些,毕竟军械总管不同意,谁也拿不到兵刃……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说你觉得官职小了?那无所谓,我让主簿全程配合伱就是了。”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问问。” 杜乘锋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拔出了剑。 上架感言 行在路上 要上架了。 聊两句吧。 第一次接触网文,还是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应该还是在上小学,有个长我几岁的表哥,他经常上网吧,因此便看了许多回来,他会对我讲,讲那些故事,讲《小兵传奇》,讲《诛仙》又或者《缥缈之旅》,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除了语文课本之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故事,讲得这么有意思。 而后的话,等到自己真正去看网文,大概要到初中的时候了,《神墓》,《星辰变》,《兽血沸腾》,《莲花宝鉴》,《亵渎》,《琴帝》,《史上第一混乱》,等等等等……还记得有一阵因为沉迷看《星辰变》,通宵阅读,导致几天没写作业,被班主任拎去蹲讲台前面补,倒是让全班同学都看了笑话。 而在后来,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有幸追过《斗罗大陆》和《斗破苍穹》的更,也一度为《无限恐怖》的热血而彻夜不眠,《陈二狗的妖孽人生》《琥珀之剑》,《重生之贼行天下》,《遮天》,《仙逆》,《赘婿》,《唐砖》,《奥术神座》,《全职高手》,《钢铁王座》《王牌进化》,等等等等……那些精彩的故事一度让我流连忘返,甚至废寝忘食,眼睛长时间盯着屏幕,出门看东西都会有点重影,但还是忍不住,还是想看下去,还是想看看那些精彩的故事,到底都讲到了什么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知道了,起点这个地方。 如果说起点对我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大概就是成长吧。在我一路长起来的时光里,在我一路走来的路上,哪怕在我青春年少,连起点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来自起点的故事也一直都在伴我同行,从未缺席。 而现在,我自己来到了这里。 说自己是网文方面的新人,那多少有些厚脸皮了,但在起点,我倒也确实是新人没错。一想到曾经伴我半生的那些精彩故事就是出自这里,一想到写出这些精彩故事的作者们就是在这里更新的,就多少会有些紧张,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就像现在,敲这段感言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真的能在这种地方写书吗?我真的能在这里讲故事吗?我那点不入流的手艺,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拿出来给大家看吗? 我一度质疑自己。 每当看到榜单上那些名家大作,我就不由得心生惭愧,与列位前辈那驾轻就熟的行文相比,我这点微末的手艺撑死也就算个小学生。该学的地方还有很多,我懂的还是太少,这点微末伎俩却要拿出来放在起点,多少还是有些丢人现眼,贻笑大方了。 尤其是在看到有书友说什么证道之类的话,更是深感惭愧,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才疏学浅,手艺不精,能混口饭吃已是不易,又怎么敢痴心妄想,甚至还说什么证道……能写出点有意思的玩意,让大伙在茶余饭后的闲时可以看个乐呵,便已经是人生幸事了。 所以在这里,要认真的说一句,感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即便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但每当在后台看到那些踊跃投票甚至打赏的书友们,看到那些在书评区和间帖里活跃的读者们,看到大伙愿意听我把这故事讲下去,心里便会凭空多生出几分勇气来。 总是要有勇气的,总是要面对的。 就像我自己打拳亦或者练剑时候那样,技艺学成之前,都是从挨打过来的,总是要先有敢于挨打,敢于面对的勇气才行。至于讲故事,大概也是类似,总是要站出来,真正面对了这份紧张与迷茫,才能知道这拳该怎么打,这剑又该怎么挥。 就像一些老朋友刷的那些陈年老梗,路在脚下,对吧? 而现在,却到了我跟大伙一块行在路上的时候了。 只是这个的过程中,难免有些踉跄。 倒是让大伙见笑了。 所谓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 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 然后的话,还要感谢我的编辑透明老师,在整个写作过程中,透明老师也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就是三天两头老打扰人家,总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另外还要感谢好兄弟子越,以及愿意让我偷他网易云歌单来找感觉的风月老师,以及一路走来,那些帮助过我的弟兄们,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还有屏幕前的大家。 后学末进一碗杜康,在这里对各位衣食父母致敬,多谢列位。 啰嗦了这么多,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求订阅了,如果列位觉得这故事讲得还有些意思,那就水到渠成,接着看下去就好。 那么在最后, 抱拳拱手尊列位。 愿诸位, 招财进宝,日进斗金。 杜康拜谢。 2023/8/9书于江苏南京 (本章完) 第104章 杀官造反 老旧的剑身上残留的刻痕,那是强者在时光中留下的影子。 轻抚着掌中的厚重剑身,杜乘锋仿佛再一次体会到了阮山涛年轻的时候。 毫无疑问,和纥奚青一样,阮山涛同样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强者,并且与纥奚青不同的是,阮山涛更有智慧,且更有毅力——为了证明自己的剑,他打败了建康都城中的所有太学生,为了实践自己的仁,他更是从一介白身,一路官至司徒。只要他想做的,那就没有做不成的,这就是强者的意志,更是强者的魄力。 可唯有一次,阮山涛选择了妥协。 若是给年轻的阮山涛看到,自己以后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或许也会发笑吧,笑那个之后的自己,居然会因为一封连口谕都算不上的传话,就选择隐退朝堂,告老还乡……的确,或许朝堂之上,需要的就是这份妥协的艺术。 但对于强者来说,这却是最没必要的东西。 强者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 “……你要干什么?” 眼见得杜乘锋这边已经拔剑出鞘,戚锦山突然感觉后背有些莫名的发凉。 “你冷静点,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就派人去把你的人送走,送到南边去……” “这个无所谓,我跟他们其实不算太熟。” 杜乘锋笑着摇了摇头。 脚步却愈发地靠近了。 而戚锦山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 曾经习练过剑术的戚锦山看得出来,他看得出那持剑的姿态,这是最适合发力的握法,这分明就是攻击的姿态! “杜乘锋!伱要干什么!” 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戚锦山也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华丽佩剑。 “你到底要干什么!” “嘘,别吵。” 嘭! 只是一剑挥下,戚锦山那柄由名匠打造的华丽佩剑,当场便断成两截!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嘭! 没等戚锦山喊出些什么,又是一记沉重的劈砍,砸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一剑,戚锦山当场便骨断筋折,原本持剑的右臂,却再也抬不起来了。 “我都说了,别吵。” 两剑砸翻戚锦山,拎着重剑的杜乘锋却眉头紧皱。 灵感这种东西,往往是一闪而逝的。明明刚才的时候,他还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可这戚锦山喊了两嗓子,却直接让他原本通畅的思路又断开了。 这种感觉很烦,真的很烦,令人不适,令人暴躁。 “所以你先冷静一会,我在思考问题。” 杜乘锋露出了一个相对和善的笑容,他觉得友善的沟通更能让人理解自己的意思。 “能明白吗?” “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对本都督挥剑!” 很明显,戚锦山没能明白这份好意,眼见得杜乘锋再一次靠了过来,右臂重伤的他登时扭头就跑。 一边跑,还在一边大喊着。 “大敌当前,你居然还敢对同袍挥剑相向!你怕不是那草原人派来的奸细!难怪你张嘴闭嘴都是撤军……原来你早就存了投降草原人的心思!你这狗贼,也配做一个陈人吗!你也配!” “首先,我不是草原人。” 对于这个问题,杜乘锋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真要算起来的话,他杀过的草原人,恐怕比这戚锦山吃过的饭还多。 “其次,我也不是陈人。” 摇了摇头,有些暴躁的杜乘锋干脆抬手一挥。 厚重的方正之剑飞旋出去,当场便砸断了戚锦山的双腿。 断掉的灵感接续了。 是了,和之前那两剑不同,这一剑,却是阮山涛从未做过的事情。 “啊!!!” 双腿尽断的戚锦山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但令他更为惊恐的却是,杜乘锋那越来越近的身形。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眼看着杜乘锋再一次捡起了方正之剑,戚锦山撕心裂肺的大吼着。 “你我都是朝廷命官!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哦,对哦。” 弯腰捡剑的杜乘锋竟点了点头。 随后解下腰间印绶,丢给了一旁的刘博伦。 “好了,现在不是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提剑一挥。 戚锦山那倒在地上的身躯,却就这么被这柄无锋之剑,从中劈成两半。 “呼……终于安静了。” 一口浊气吐出,杜乘锋只感觉浑身轻松。 一闪而逝的灵感被抓到了。 “这个,大概就是老头你绝对做不到的事情了吧。” 手握着方正之剑,杜乘锋仿佛感觉到,阮山涛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却并非是那个老年的阮山涛。 而是那个年轻的,一往无前的,天赋英才。 他虽然未曾跟那阮老头学过哪怕一字一句,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却是切实体会到了,那个老头对自己的影响。 所谓言传身教,大抵便是如此了。 这是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传承。 “你居然……把他给杀了?” 一旁的刘博伦手捧着印绶,整个人都在哆嗦。 “你居然,用老头的剑,就这么把他给杀了?” “是啊。” 杜乘锋点点头。 “师傅做不到的事情,做学生的自然要去做到,不然不是白教了?” “老头可不会教你杀官造反……” 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骇人,刘博伦的脑子早已停摆——哪怕像他这种不守规矩的人,也从未想过,要用杀了戚锦山的方式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但刘博伦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方式很有效。 真的很有效。 “所以说啊,既然你都知道我杀官造反了,那你这个朝廷命官,还不快跑?”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指了指刘博伦手中的印绶。 “你刚才也听到戚锦山说的了,快去把主簿拿下来,然后兖州城就是你最大了……快点吧,现在是三军混战了,你现在还能有点时间带人撤出去,替我把场子清了。” “啊?哦!” 回过神来的刘博伦连忙拔腿就跑。 但马上,刘博伦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杜乘锋。 “你呢?你不走吗?” “我?这个不着急。”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搬过刘博伦留下的酒坛子,倒扣在那个硕大的“仁”字下面充当凳子,直接坐了下来。 “我还有最后一节课要上。” 上架加更(1/4) (本章完) 第105章 击鼓,进军 五日之后,兖州城外。 骑在马上,项戎看着眼前这座不算宏伟的城池,思绪万千。 他有些好奇,这个阮山涛遗留下来的弟子,到底准备怎么对付他,要知道他刚刚已经率军渡过了最容易布置防线的河岸,也穿过了最容易设置伏击的山林……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到任何布置,仿佛这兖州城的抵抗根本不存在。 这不像是阮山涛教出来的作风,如果是他那位老友的话,一定会依托环境,布置出数道防线,来尽可能地击杀他麾下的草原甲士,将他们尽可能的拖死在兖州的乡野之间,而他和他带来的那些冲阵猛将,也会被阮山涛本人重点盯防,题字镇压。 层层削弱之下,先锋军就算能抵达城下,也会在城墙之下,被阮山涛放干最后一滴血。 如果不使用大楚的霸王戟,这场仗大概就会打成这样,即便坐镇兖州的阮山涛,手里抓的只是一把烂牌,但项戎却从未怀疑过自己这位老友的本事,不来点盘外招,他怕是真打不过。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一路走来什么都没有,防线,伏兵,暗子,陷阱……什么都没有。一路走来,别说南陈的兵卒了,他却是连探马游骑都没见过。哪怕是此刻,他已经率军抵达兖州城下,却依旧没有在城墙上看到任何守卫存在的痕迹。 偌大的兖州城,此刻仿佛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 这不像是阮山涛的作风,但项戎却已经猜透了对方的想法。 “想要吓我吗?” 项戎嗤笑一声。 的确,最令人恐惧的就是未知,因为没人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危险——但凡换个将领前来,此刻恐怕就真的会退回去安营扎寨了,毕竟不是谁都愿意以身犯险,去面对未知的恐惧。 但项戎,却是不怕这些的。 身为楚王室最后的遗民,项戎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在尚且青春年少的时候,他就敢隐姓埋名,只身前往南陈朝廷的都城建康,甚至以学子的身份混入太学之中,而在之后,他游历天下,而后来到蓟北边境的时间,却是比阮山涛来兖州都要早了太多。在确定了南陈朝廷颓势已现之后,他更是独自去了那漠北王庭,以一个南人的身份,凭借一身本事,得了那漠北国师之位。 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区区空城,又怎么能吓得住他? 更何况,他还有,必须要进城的理由。 脊骨里寄宿的霸王戟久未饮血,已然愈发地衰落了,必须来一场足够规模的血祭,才能让神兵恢复些许的威能——要知道这神兵甚至已经有点饥不择食了,就连阮山涛化为怪物之后的残破尸身都不想放过。 那还是不太行的,一方面,就像他说过的那样,阮山涛的意志与霸王戟相性不好,硬要使用只是饮鸩止渴,再者说,那终究是昔日的老友,把人杀了还要取其尸身,多少有点太过不尊重。 更何况,比起阮山涛的残躯,眼前不是有更好的血祭目标吗? “十多万人的城……小了点,不过应该也能让霸王戟稍微满足一下吧?” 这样想着,项戎拔出了腰间软剑。 “听我号令!进城!” “进城!” “进城!” 传令兵们的呼喊声中,巫师们震天的战鼓声中,两道无形剑光轰的一声劈碎了城门。 而向戎,也带着麾下的两万先锋军,逐步开入城中。 几名手持凶煞兵刃的冲阵猛将,都被项戎分派出来,率领各路人马稳步推进,而身为先锋军最强武力的项戎自己,也独领一路军势,在兖州城的主干道上前进着——可即便已经攻入城中,先锋军仍旧没有见到任何抵抗。 他们甚至没有见到,任何活人。 “……嗯?” 项戎的眉头突然皱了皱,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就算这兖州城想要用空城战法来恫吓他,也做不到把这兖州城十余万居民都藏起来的地步吧? 阵仗居然做到这么大……为什么他之前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还是一个人都看不到吗?” 项戎询问着手下的探马游骑。 而那些探马游骑们也是疑惑,作为先头探子的他们在城里已经转了有一会了,可别说什么南人伏兵了,他们却是连半个活人都没看到。 而路边的房舍中,更是还残留了不少吃穿用度,乃至于遗留的钱财,很明显,原本居住在兖州城中的那些人们走得很匆忙,甚至称得上粗暴。 “很像是被赶走的。” 探马游骑们最终是这样回答的。 “看起来这些南人,是真的弃城而逃了。” “了不得!国师威武啊!” “不愧是国师大人!” “有国师大人出马,那些软弱的南人连城都不要了!” 听到探马游骑们如此回报,诸多草原部将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吹捧着项戎的功绩——这也确实是值得吹捧的,要知道他们还是第一次打这么舒服的仗。不费一兵一卒,敌人就都被吓跑了,这等场面他们何曾见过。 只冲这一点,项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就已然被无限拔高,甚至几乎能与那居于漠北深处的,天神一样的可汗相提并论。 但只有项戎,笑不出来。 “不对。” 项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情况有变!快让其他几路人马撤回来!现在绝对不能分兵!” “什……” 一众草原部将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不知道这位国师大人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明明眼下已经是大胜之势,整个兖州城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之中,怎么突然就…… “杀!!!”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刺耳的喊杀声从远方的街巷中传来,那是草原甲士们的声音。 紧接着,炽烈的火光便划破了长空。 “是你!” 熟悉的火光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项戎怒目圆睁,一身煞气如同愤怒的雄狮! “你怎么敢!” “你还真敢进来啊……” 远处的街巷中,骑在马上的杜乘锋抬眼看了下远方,顺便继续挥动着手中的厚重大刀。 炽烈的火刃横扫而过,带起大片的残肢断臂,落在那些断垣残恒当中。 只是一刀,便有十一名草原甲士横死当场。 但马背上的杜乘锋却叹息一声。 “不够啊……” 看了眼手中的大刀,杜乘锋轻轻拍打着刀刃,以示安抚。 “别着急,有得是。” 上架加更(2/4) (本章完) 第106章 一个人的围城 挥动着手中的厚重大刀,杜乘锋肆意的收割着那些草原甲士的生命。 手中的厚重大刀仍旧有些不满,至于原因,则是因为杜乘锋之前杀猪居然不用它——不过这种事杜乘锋也没什么办法,他当时只是随手来一下,自然是有什么用什么。方便确实是方便了,倒是忘了照顾这把大刀的感受。 所以要再杀一些,再多杀一些,起码要让这把大刀杀爽了才行。 “看你的了。” 掌中一握,足有五丈长的炽烈火刃便蔓延开来。 架起这柄长得离谱的火刃,杜乘锋纵马从眼前的草原甲士们身边掠过,都不用他有什么动作,炽烈的火刃便已经划开了他们的躯干,将他们削成了两半。 战马跑过三条街巷,便有上百的草原甲士变成了尸体。 这便是煞气外放之后的杀戮效率了。 “就像割草一样简单……” 骑在马上的杜乘锋甚至还能分心走神,只因为这种级别的战斗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已经太过容易了——在他已经彻底熟悉了煞气外放的感觉后,普通人的战斗对他就没什么意义了。曾经的他或许还要一个接一个的追上去砍杀,但现在,这却已经成为了随便挥刀就能完成的消遣。 当然,消遣归消遣,在收割方面他还是很认真的,毕竟这些草原甲士之中,也不是没有硬茬子。 就比如现在这样。 “喝!” 面对着迎面劈来的炽烈火刃,却有披甲蛮将一声爆喝,手中骨朵猛地一扫,竟带起一股血雨腥风! 只见那血雨腥风,与炽烈火刃迎头撞上,两者之间一时竟不相上下,难解难分! “呦!” 杜乘锋的眼睛不禁亮了起来。 居然是煞气外放!又是一个草原人中的高手! “南人小儿!纳命来!” 一边含混不清的喊着,那披甲蛮将一边纵马上前,竟是要与杜乘锋捉对厮杀,大战三百回合! “来得好!” 眼见得那披甲蛮将抡起了掌中骨朵,杜乘锋这边也扬起右臂,高举手中大刀! 紧接着,扣在左手的方正之剑就飞了出去。 “什……” 看到有异物迎面飞来,那披甲蛮将还想抡起骨朵将其打飞。 可谁能想到,刚才还能与炽烈火刃不相上下的腥风,此刻却被那方正之剑当场击碎。 只听“嘭”的一声,刚刚还勇不可当的披甲蛮将登时便被厚重的剑刃打得脑浆迸裂——紧接着炽烈火刃一闪而过,这披甲蛮将却是连脑袋都不剩了,只留下一具无头尸身落下马来,和那满地的尸体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谢了。” 一个镫里藏身,杜乘锋将落在地上的方正之剑抄了起来,而后似乎还嫌不够,却又是在那披甲蛮将脖子上补了一记火刀。 他可是还记得,那个叫向戎的男人颇有手段,甚至通过刀刃上的痕迹,就能推断出兵刃的经历过往——而这也就意味着,反过来的话,通过痕迹推算出兵刃,那个叫向戎的或许也能做到。 那能毁尸灭迹就毁尸灭迹,能多藏一会就多藏一会。 毕竟这方正之剑,实在是过于好用了点。 和杜乘锋接触过的那些,更倾向于将煞气外放,形成各种奇特攻击的兵刃不同,这柄阮老头的随身佩兵,反倒是有些内敛——而内敛的结果,就是让这柄剑像阮老头的名字一样,如同山岳波涛一般厚重。 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技巧,只需要砸过去就可以了,就像阮老头年轻时候最擅长的那两下一样,第一下破掉对面兵刃,第二下碎掉对面骨头。 而杜乘锋这边,作为阮老头的便宜弟子,自然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这两下便被他给融成了一下。 毕竟就他自己的感受来说,不少刚刚学会煞气外放的新人,都对自己外放的煞气颇有自信,遇到攻击就直接用煞气格开,俨然是将煞气当成了武器的一部分——但经过杜乘锋自己试验来看,煞气和真正的兵刃还是有点区别的,起码如果刚刚那披甲胡将如果知道用骨朵格挡,那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敲碎脑壳。 外放的煞气是武器的一部分,颅骨自然也是骨头的一部分,杜乘锋这一招撒手碎骨剑,破煞碎颅,却已是得了那阮老头的真传。 不过这一招,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至少现在他还要再多杀上一些草原甲士,来安抚一下手中的厚重大刀。 “嗡——” 像是为了表现自己对于人头被抢的不满,厚重大刀之上的熊熊烈火竟更加炽热了几分。 于是,那些被火刃划过的草原甲士就不止是被切开这么简单了,炽烈的火刃甚至点燃了他们身上的衣物,将他们焚成一团团火炬。 伴随着火炬越来越多,附近几条街巷便充满了烤肉的焦香,这不禁让早晨没吃多少饭的杜乘锋食指大动。 但马上,他的眉头却微微一皱。 “别乱来!撤了!” 收起大刀,杜乘锋拍马就跑,几个拧拐,便遁入了兖州城内那复杂的街巷之中。 而在杜乘锋跑了之后,只是几息的功夫,手持百炼软剑的项戎却已经拍马赶到。 看着那满地的焦黑尸体,此刻项戎就算不去检验伤痕,也已经知道是谁的手笔了——很显然,阮山涛留下的那个弟子非但没走,甚至还主动在这兖州城中,展开了对草原先锋军的伏杀。 两万对一人,这怎么看都是绝对不可能的战斗。 但是,真的不可能吗? “这不是阮山涛的打法……阮山涛教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畜生。” 项戎谨慎的扫视着四周,此刻的他竟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不,不止是他,甚至包括整个草原先锋军,整个兖州城眼下已然彻底成为了那个怪物的猎场,所有进入城中的活人,都是猎物。 这根本不是阮山涛那个提倡仁义的古板之人能教出来的思路,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人类能有的思路。 “我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刚刚进城时候不同,这一次,项戎体会到的却是,真正的未知。 面对未知的恐惧,有的人会惊慌失措,有的人会陷入迷茫,有的人会借酒浇愁,甚至有人会放弃思考。 而项戎的选择,是抬手划开了自己的脊背。 拔出了那一柄,霸王之戟。 上架加更(3/4) (本章完) 第107章 两头怪物 猛兽正在享受饵料,进入城中的草原先锋军就是这片猎场中的活祭品。 只看这遍地尸骸,项戎便已经明白,那个非人的怪物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血食所带来的美好之处——而眼下他带进来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草原胡人,而是真正的漠北王庭先锋精锐,。 这些披坚执锐,战斗意志坚定的甲士们,或许对于敌军来说还能算得上一场噩梦,但对于隐藏在暗处的那个怪物来说,却是远超于普通生灵的上品猎物。 更何况,他还带来了不少,冲阵猛将。 “连你们也没撑住吗……” 战马行在遍地尸骸的路上,项戎已然认出了第四具冲阵猛将的尸体——这些人都是意志坚硬如铁的勇猛人物,每个人都已经达到了煞气外放的地步,如此强横的实力,放到任何地方都能称得上一方豪雄。 如果说对那些草原精锐甲士们的形容,是如狼似虎,那么这些冲阵猛将,就是真正能吃人的虎狼。 可现在,这些纵横沙场的虎狼,却尽皆倒在了地上,连脑袋都不知道丢去哪了。 青羊部的情报有误,那个使用火刃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幼虎。 而是已经能够以虎狼为食的,更为危险的怪物。 “所以说啊……” 战马继续前行,项戎终于看到了,一些活着的草原残部。 在看到这位国师大人之后,这些残存的草原甲士自然是大喜过望,毕竟从那炽烈火刃之下逃出生天的他们,深知自己根本没办法抗衡那样的怪物——但眼前的国师大人不一样,这位国师大人可是顶尖的强者,即便是那种等级的怪物,只要他们的国师大人出马,也一定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他们的国师大人,此刻手中还握着一柄一看就颇为不凡的凶恶长戟。 “国师大人,这戟是缴获的吗?” 有草原将领不禁啧啧称奇。 “看着真够劲,这些南人的审美……呃?” 话还没说完,这草原将领的声音却直接卡死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戟刃只是轻轻一扫,斗大的头颅便落在了地上。 “……国师大人?” 看了眼面前的无头尸身,又看了眼那柄还沾着鲜血的凶恶长戟,残存的草原甲士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只是单纯的打不过,又不是怯战而逃,至于执行如此严酷的军法吗? “所以说啊……” 一众草原甲士们疑惑的眼光中,项戎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卜字戟。 “与其让他全都吃了,还不如我自己吃。” 嗡—— 卜字大戟横扫而过,十余颗头颅冲天而起。 残存的草原甲士们,登时便陷入大乱。 死里逃生的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这位国师大人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人下手,而他们的国师大人,显然也懒得跟他们废什么话——此刻的项戎已然彻底成为了掠食者,又怎么可能有闲心跟食物聊天? 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杀下去就好,这便是对食物们最大的仁慈了。 于是,戟刃挥洒之下,三百余名藏匿在此的草原甲士残部,只是片刻就被杀了个精光。 “还不够……” 随便从地上的尸体堆里翻出两块带血的军粮,项戎一边啃着染血的干硬饼子,一边翻身回到马上。 还不够,只是三百多条人命还不够,虽然这些草原甲士们作为精兵,对霸王戟来说也算是挺不错的饵料,但距离真正让霸王戟恢复昔日的威风,还是差了太多。 “得抓紧时间。” 听到远处又响起了喊杀声,项戎便知道,那个怪物,也已经再一次开始了掠食。 很显然,那个怪物应该是不想和他硬碰的,至于原因,项戎也能猜得到,无非是因为见到了阮山涛的残破尸体——山门前那段交流虽然简短,但项戎却也已经观察出了,那怪物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如若对方真的返回山中,观察过阮山涛的残破尸身,那也不难看出,他手中握着某种强横至极的力量。 更何况,那怪物也并非是阮山涛这种极为刚正,甚至堪称迂腐之辈。 比起人来说,那怪物的思路更接近于,大型猛兽。 人会为了理想,或者为了信念,亦或者为了各种各样的缘由,从而拼死战斗,但比人更为凶猛的大型猛兽却从不会选择死战不退——但凡察觉到可能存在的危险,这些猛兽反而会扭头就跑,避免战斗。 这并非是怯战的体现,而是野性的本能,它们会本能的选择保存战力,随时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所以绝不能让这怪物将两万战兵全部吃光,绝不能让这怪物继续成长起来。 不然,这两万战兵被吃光的时候,那个成长起来的怪物,就要过来吃他了。 “那就看看吧……看看我们到底是谁吃了谁。” 紧握手中大戟,项戎也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的确,如果让这怪物将兖州内外的两万草原先锋军全部吃光,手中只有一柄残破霸王戟的他怕不是只能束手待毙——但也就是这种级别的怪物,却是正好能为手中这柄霸王之戟,带来一场饕餮盛宴一般的杀戮! “这是天命!天命在我大楚!” 这一刻,项戎甚至冥冥中感觉到了,或许真的有上天在相助于他,不然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他即将高举霸王之戟,复兴大楚王朝的时候,却正好有能够修复霸王之戟的好材料,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凶煞的气势,这野蛮的行径……却是正好与这霸王大戟的相性相合!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先做一件事。 他还需要,先让手中的霸王长戟,多进点血食才行。 “国师大人!为,为什么!” 眼见得自家的国师大人归队之后,却突然挥起那柄从未见过的大戟,开始疯狂屠戮起自家将士,一众草原先锋们尽皆亡魂大冒。 “到底是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是为了大汗……” “谁跟你为了大汗。” 长戟挥洒,又是十多个人头飞在了半空。 “老子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大楚!” “什……” 眼见得同伴们横尸遍地,残存的草原甲士们连忙扭头就跑。 可没跑几步,他们却突然发现,有拎着炽烈火刃的骑手正在远处的街角,远远地等着他们。 那个手持火刃的骑手,他们是见过的,毕竟刚才他们中的不少人就是被那柄火刃烧死的——可眼下他们却也没有后退的可能了,只因为那位高举长戟的国师大人已经拍马追了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难道他们真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吗? “跟我来!” 就在这个时候,这些即将命丧黄泉的草原甲士们,却突然听到一声呼喊。 而当他们抬起头时,却看到那个拎着火刃的骑手,正在对他们招着手。 “……” 一众草原甲士们,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那位高举长戟的国师。 如果被国师大人捉住,不管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行此军法,反正他们一定会死——可如若投了那火刃骑手,虽然对方确实也杀戮众多,但那毕竟是敌人。 是敌人的话,他们过去主动投降当了俘虏,或许还能活下来? “拼了!” 生死关头之下,不知是哪个草原甲士先行催动战马,紧接着大片草原甲士都跟着策马扬鞭,奋起直追。 却是一路向着那火刃骑士的方向冲去。 上架加更(4/4)我去稍微眯一会,晚上还是正常更新。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伙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DIOOI的打赏,感谢书友20220430014944358的角色打赏承蒙厚爱,实在是破费了。 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大家晚上见。 (本章完) 第108章 百鸟朝凤 “来来来!都过来!” 杜乘锋这边在前面喊着,那些草原甲士们便也纷纷紧追上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没有扬起手中的兵刃,而是将前方那个举着火刃的骑手当成了救星——哪怕对方前不久还是敌人,可无论怎么说,被敌人俘虏,都比被自己人杀死要好点。 并且,更令这些草原人安心的是,那个举着火刃的骑手确实没有下手杀他们。 对方不止没有杀他们,甚至还热络的招呼着他们,在将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街巷之后,那举着火刃的骑手甚至还破开边上的墙壁,从旁边的民居里找了酒和食物出来分给他们。 天知道这些物资为什么会藏在墙里,但这份热情好客的氛围,却让这些又一次死里逃生的草原甲士们,都放松了下来。 只看那火刃骑手的言谈举止,还有行动间的彪悍气势,如果对方不是穿着南人的衣服,那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草原人——并且就口音和气质上来看,甚至还是蓟北附近青羊部的人,这就愈发让这些草原甲士们心生好感了。 投降给南人,那可能有些丢脸,但投降给青羊部的弟兄,这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过青羊部现在还存在吗? “现在不是聊这些东西的时候。” 吃饱喝足的杜乘锋一擦嘴,便对着眼前这百来个跟随过来的草原甲士压低了声音。 “首先确定一个问题,你们都不想死,对吧?” “不想。” 一众草原甲士们纷纷点头。 虽然他们都是意志坚硬如铁的好儿郎,不会畏战也不会怯战,就算马革裹尸,对于这些视死如归的战士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但就算再怎么视死如归,那起码也得是战死才行,像这种莫名其妙被自己人杀了,又算什么? 作为顶头上司的国师大人,原本应该要带领他们取得胜利的国师大人,此刻却要杀了他们,反倒是之前还在与他们交战的敌人,那个屠戮了众多草原勇士的火刃骑手,此刻却在和他们分享酒肉,甚至是好酒好肉。 过于荒谬,无法理解,这些草原甲士们中也不是没有聪明的,可就算他们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没办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行吧,没办法理解,那就不去理解了,反正他们现在没死,吃进嘴里的酒肉也都是真的。 就算要他们现在去死,他们也认了,好歹上路之前,大伙也算是吃了顿好的。 可那火刃骑手,却仍旧没杀他们。 “吃饱了就跟我走。” 翻身上马,杜乘锋前头带路。 “我知道你们想活下去,但是现在城里面很难找到什么安全的地方了……好在我还知道一个隐蔽的去处,那边应该不会有人找到你们。” 听到自己居然能有活路,一众草原甲士们自然跟了上来,吃饱喝足的他们已然彻底放弃了思考,谁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会听谁的。 于是,在短暂的奔袭之后,这些草原甲士们就都来到了位于地下的武库深处,来到了那个硕大的“仁”字前面。 “这里……真的很安全。” 草原甲士们不认得南人的字,但他们却知道此时此刻,地底深处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他们还在这里隐约闻到了酒香,而这也就意味着,那个火刃骑手还为他们准备了美酒。 如此悉心的招待,让一众草原甲士愈发地迷茫了。 “这位……壮士。” 有头领模样的草原甲士,艰难的开口了。 “之前两军交战,多有得罪,这确实是我们不对,可壮士现在不杀我们,甚至还要保护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 ————————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兖州城的另一边,正在追杀那些草原甲士的项戎也颇为迷惑。 原本按照他的判断,此刻他应该在与那怪物争相吞噬饵食才对,那怪物会在杀戮中壮大自身,霸王长戟也会在血祭之中逐渐恢复力量——而在这之后,在双方杀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便会来上一场生死决战,看看到底是他被怪物吃掉,还是这杆霸王长戟会迎来一场新生。 可现在,就在他这边紧锣密鼓的开始杀人的时候,对面却不杀了。 对面的怪物非但不杀了,甚至还在主动救援着那些草原甲士们。每当他这边堵住一些草原甲士,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那个高举火刃的怪物就会从远处蹿出来,大声招呼着让这些草原甲士快跑——最离谱的是,对方用的居然是青羊部的口音,熟悉的草原乡音几乎让这些草原甲士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跟随。 当然,也有部分草原甲士多了点心眼,他们还记得那柄火刃之前是如何屠戮草原人的,所以犹豫了片刻,没有上前。 然后这些聪明人就被拍马赶来的项戎割了脑袋。 鲜血与性命的滋养之下,这柄老旧的霸王长戟逐渐泛起了几分光泽,而在煞气的浸润之下,项戎的侧脸上也生出了些许赤红的羽毛——这严格来说不算是好现象,过量的煞气已经开始让他朝着非人的姿态迈进,但此刻的项戎却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他更需要这份煞气带来的力量。 只要霸王长戟能够再恢复一些,就能镇压住凤化的异变,只要再杀得多一些,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再杀得多一些。 所以这些该死的草原人,怎么敌人喊一声就都要跟着跑呢? 这让他怎么杀? “下次应该我先喊才对!” 虽然几次拉扯下来,项戎仍旧不明白那怪物到底想干什么,但他至少已经知道了,应对那怪物的办法。 是了,他才是草原国师,他在那些草原甲士们当中才更有话语权。等到那怪物出现的时候,他这边先来一句“跟我走”,一边是敌人,一边是自己人,那些草原甲士们,又怎么可能不跟着他走呢? 毕竟那敌人的手里,可是亮着几丈长的火刃来着,这玩意轻轻挥一挥,怕不是就要死一片人。 而他手里的这杆大戟……他眼下本就是骑将的模样,拎着兵刃又怎么了? 相比那个拎着火刃的怪物,他才更像是这些草原人的拯救者——更何况那怪物可是不敢与他敌对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冲过去,将那怪物逼退,然后独享眼前的所有饵食。 只能说年轻人还是过于张扬,不懂得内敛的道理,这么喜欢煞气外放,可是会把人吓跑的。 “哈哈,逮到伱了!” 眼见得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远处街角,项戎不禁露出了笑容,登时便要放声大吼。 但马上,项戎却笑不出来了。 “那是,什么?” 项戎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应该是眼花了没错,不然这种事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 那怪物的兵刃,明明应该是一柄火刃才对。 可为什么此刻他看到的,却是一面,凤凰将旗? “怎么……可能?” 项戎使劲揉了揉眼睛。 然而在他的视线中,那一面老旧的凤凰战旗,依旧随风飘扬。 “快跑!跟我走!” 伴随着一声令下,众多草原甲士们便纷纷向着那面大旗汇聚而去,如同百鸟朝凤。 恍惚之间,项戎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昔日的大楚。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我争取一点之前。 另:感谢大家的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伙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00305101821456,月桂树下的兔子的打赏,感谢本无心1566的角色打赏,诚惶诚恐,实在是破费了。 多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码字。 (本章完) 109章 强的单位 大楚的凤凰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项戎不知道,但这种事情也没有猜测的必要,毕竟当年大楚威服四方,猛将如云,凤凰将旗这种东西,倒是也留存了不少,而在大楚覆灭之后,像这种老旧的武备,往往都会被封进各地的武库里,万一哪天兵刃不够了,也好拿出来充个数。 当然,这只不过是人们下意识的储备习惯而已,大部分时候,这些老旧的兵刃是不会被拿出来列装的。首先大伙又不是没有新的兵刃可用,老兵刃又不是什么神兵宝器,那自然新的更好一点。 再者说,放着大陈的兵刃不用,非得把前朝的旧货拿出来,这是几个意思?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项戎愈发地迷茫了。 对面既然打起了大楚的凤凰将旗,那也就是说……这是友军? 可如果真的还有其他楚国遗民存在,他这个楚王室末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 一时间,项戎举棋不定,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上前追过去。 但马上,他便坚定了心神。 假的,一定是假的,那个怪物一定只是刚好在武库中翻到了这一杆大旗,所以准备用这杆大旗来对付他……当然,也不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可能对方真的就是另一支楚人末裔,但对于此刻的项戎来说,却已经无所谓了。 就算对方真的是楚人末裔,那也一样照杀不误。 既然是楚人的话,又怎能不为大楚的复国大业流血呢?更何况这个怪物可是已经与他作对了。 与他这个大楚王孙作对,那就是大楚的叛逆,身为楚王室的最后继承者,他便是要平了这个叛贼! “杀!!!” 意志再一次变得坚定,项戎杀得愈发起劲了。 更多,他还要杀得更多才行,那个怪物既然已经开始举旗聚兵,甚至还主动放过了那些草原甲士没杀,那他这边大概也能猜出,这个怪物的用意了——那怪物无非是发现了凤凰将旗的真正用法,准备以将旗聚拢麾下士卒的刀兵煞气,从而凝聚众人之力,准备给他这边来一招狠的。 这倒像是他那位老友能教出来的东西,毕竟相比起杀戮众多来壮大自身来说,使用凤凰战旗来联合众人之力,却是不怎么需要杀人的。 也就是,所谓的仁义之道? “有点想法,但还是愚蠢。” 这便是项戎对这套战法的评价。 所谓的仁义之道,终究只是用来让人们变得良善的东西,这套东西能教出温顺的羊,运气好点或许还能教出干活的牛,但秉承这一套东西的人,却绝对无法成为真正的顶尖掠食者——只因为他们想要往前更进一步的时候,他们真正即将蜕变成强者的时候,他们秉承着的所谓仁义,却会先一步把他们自己框死在原地。 就像他那位老友一样,明明是天赋英才,明明有着空前绝后的实力,却因为这所谓的仁义二字,硬是把自己憋死在了滋阳山里。 明明是一头下山的虎,却硬是被驯服成了田里的牛,每当想起这位老友的境遇,项戎都会颇为惋惜。 而现在,他这位老友的弟子,那个野性难驯的怪物,终于也表露出了,这被驯服的一面。 明明是以虎狼为食的怪物,却被那阮山涛教成了牛羊。 牛羊想要聚拢更多的牛羊,或许足够的数量能够给他们一点胆量,让他们自以为拥有一些力量——的确,成群结队的牛羊或许确实能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战胜一两头普通的虎狼,但也仅仅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国师大人!你到底在做什么!” 有如狼似虎的草原猛将看着那遍地的尸骸,登时便对着项戎抡起了手中大刀。 “你已经叛变了吗!你居然敢背叛大汗!背叛漠北!” 说着话,那草原猛将手中的大刀已经拉出厚重的煞气刀光,就连大地都被这锋锐无匹的刀光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更是被刀光掀飞在半空,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一时间竟如同地狱降世! 但面对着如此恐怖的一刀,项戎却,只是摇头。 “什么叫背叛,我又不是漠北人……还有,我在想事情,伱太吵了。” 长戟直刺,卜字大戟那剑刃一般的尖锋,此刻竟直接捅穿了迎面而来的刀光。 连带着那草原猛将的头颅一起。 “还好,这个量级,也算是不错了。” 看了眼掌中大戟之上,那愈发明显的光泽,项戎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虎狼就是和牛羊不一样,只是一条虎狼的性命,给大戟带来的滋养,却是胜过那些牛羊百倍有余。 “所以说啊……” 一边继续啃着干硬的军粮,项戎一边继续搜寻着那些能够被充作饵料的生灵们。 和那个怪物不同,他从未想过隐藏行迹,哪怕已经知道了那怪物正等在暗处准备对他出手,这对他来说也是完全无所谓的事情。 成群的牛羊或许能吓退猛虎,但大戟在手的他,却早已成为了,以虎狼为食的顶尖掠食者。 只是牛羊的程度,就算来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 兖州的地下武库中,杜乘锋还在和草原人们大吃大喝。 这段时间里,被他带回来的草原人,加起来也有两百多个了,武库最深处的那个房间自然也挤不下了——于是杜乘锋干脆又腾了几个库房出来,让那些多出来的草原甲士们住下。 这也让草原甲士们愈发地迷惑了,他们搞不懂这个操着青羊部口音的战士,到底是打算干什么。 “难道你是准备用那面战旗吗?” 有见多识广的草原将领隐约想到了一个答案。 “就是那面红色的战旗,是准备用那个吗?” “啊?你说这个?” 杜乘锋一时竟没明白,这草原将领是在说些什么。 不过在草原将领开口讲述之后,杜乘锋便也知道了,原来类似这种凤凰将旗的东西,草原人那边也是有的——那种叫苏鲁锭的三叉战矛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指挥军阵用的仪仗,这种兵刃虽然一般不会拿去上阵杀敌,但却有调节煞气冲突,让刀兵煞气融为一体的特殊功效。 就像杜乘锋刚刚接触到这杆凤凰将旗的时候,蓟北武库中的诸多兵刃上的刀兵煞气,都在将旗的凝聚之下融为一体,险些造成煞气爆发,便是这一功能的体现。 “啊这……” 听完了草原将领的解释,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他在磨这杆大旗的时候可没见识到这个,很显然,当年持有这杆大旗的楚军将领比较倒霉,直到战死沙场,都没能让这杆将旗展露出它的不凡之处——反倒是那楚军大将死后,这杆旗颠沛流离,沦落到武库里吃灰的时候,这旗子倒是开始威风八面了。 至于使用战旗来凝聚众人之力,全力一击…… “我倒是没想过这个。” 挠头结束,杜乘锋实话实说。 这确实是实话,毕竟他之前连这杆大旗该怎么用都不知道。 “那你把我们带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草原甲士们愈发地不解了。 “不是要我们的性命,也不是要让我们作为助力,那你把我们带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你们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杜乘锋摇了摇头。 “这是实话,我真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第二更送到,晚了一点,大伙早点休息,我也去补个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鸿尘灬never的打赏,抱拳了朋友,实在是破费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去睡一会,大家晚上见。 (本章完) 第110章 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骑在马上,拎着大戟,项戎仍旧在努力地进行着自己的杀戮。 事到如今,这场战争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在两万先锋军陷入这座空城的时候,原本稳步推进的计划便已经彻底破产——虽然项戎不太想承认,但起码就事实上来说,阮山涛留下的那个弟子,真的将他挡了下来。 即便对方用的,压根不是阮山涛的打法。 不过这种事情已经没什么所谓的,反正他又不是草原人,草原人能不能打赢,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又或者说,让草原人和南陈彼此攻杀,然后他负责坐收渔翁之利,这才是更符合他这个楚人利益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既然没办法用这城池中十余万居民的性命来滋养霸王戟,那就用草原甲士们的命就好了。反正到时候他只要制造一些谣言,把这个黑锅甩到南陈人的身上,就没有谁会知道他做过这种事情——当然,也不排除有人能看出来,但如果现场收拾的足够好,那至少也能延缓一些被发现的时间。 所以在思索了片刻之后,项戎便拍马过去,将这兖州城的几个城门尽皆封了。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虽然过程上花了点时间,但这一次,整个兖州城却已然成为了真正的死地。 战争?这种事不重要了。 敌我?这种事也无所谓了。 挥动大戟,项戎如同割麦子一般收割着那些草原甲士的头颅,浓郁煞气的浸润之下,项戎身上那些赤红的羽毛也越来越多——但他仍旧是清醒的,仍旧是理智的,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兴大楚! 就像他那位老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所谓的仁义一样。 平心而论,项戎其实很佩服这位老友,毕竟不是谁都能从一介白身做到官至司徒,但和他这位老友不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便在草原王庭之中,他也如同这位老友在南陈朝堂上一般,需要妥协和忍耐,但自始至终,他都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虚与委蛇。 面对南陈小皇帝的一封口谕,他的老友会选择告老还乡,但换成他的话,那草原可汗若是只想用一封口谕,就阻止他复兴大楚,他绝对会抽出霸王戟,将其当场打死! 而这,便是强者和弱者的不同之处。 身为弱者,为了活下去,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会对现实低头,会承认自己做不到。 但强者不会。 强者不会说什么做不到,也从不会选择退缩,他们会用惊人的毅力,会用绝强的意志,让现实向他们低头! “足以改变现实的,强硬意志。” 这一刻,项戎莫名想起了,楚人对于煞气的理解。 这一次,他对于这份历代楚人留下来的总结,却是感受得愈发清晰了。 “死!” 长戟挥洒,又是十余颗头颅飞到了半空。 如此强硬的,手段。 “杀!!” 即便手臂已经累得有些抬不起来,锋利的大戟仍旧洞穿了数个草原甲士的胸腹。 如此刚硬的,坚持。 “国师大人!为什么!我早晨还给您喂过马……” 没等这个草原甲士说完,锐利的戟刃已然将他剖成两片。 如此坚硬的,意志。 骑在马上的项戎面无表情,此刻的他已然逐渐进入到了另一重境界。 不管是肉体的疲劳,亦或者情感的牵绊,都再也不可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迟滞。现在的他与其说是在挥动着大戟,倒不如说是在用强硬的意志来操纵着自己的躯体——而现在,项戎却感受到了,这份强硬的意志终于开始逐渐改变现实,终于让他不再受现实所束缚!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越是杀下去,项戎就越是轻松畅快,这一刻,项戎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当年的楚人会将这条变强的路线,称为羽化登仙之妙法。 只因为,这种只凭一己之力,就能影响整个世界的感觉,真的如同无所不能的仙人一般。 这一刻,项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已经踏入下一个阶段了。 “呼……” 伴随着一口浊气吐出,那些附在项戎身上的羽毛,竟无火自燃。 燃着火星的灰烬片片飘落,项戎再一次恢复了原本的人身,但在他的脸上,手上,还有身上那些裸露的皮肤上,却都有凤凰羽毛一般的纹样浮现而出,这些流淌着光芒的纹样照亮了逐渐昏暗的周围,让他那披甲持戟的身影简直如同在世天神! “原来是这样……” 接过半空中飘落的火星,项戎将其握于掌中。 原来是这样,他已经理解了一切。 行在遍地尸骸的街道上,项戎突然有些唏嘘,原本他只是想要用血迹来恢复这杆霸王长戟,可谁能想到在这个过程中,他却在羽化登仙之道上有了巨大的进展——如果能早点拥有这样的力量,或许这场仗也不至于打成这样了,在那个刚刚冒头的时候,他就可以直接冲过去,将其当场击杀。 至于距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却已经不是问题。 毕竟如今的他,已然理解了一切。 “呵。” 在又一次看到,那举着大楚凤凰旗的身影,出现在远处街角的时候,项戎凌空跃起,整个人竟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这一刻,他却是已经不需要战马了,毕竟就算这战马全速奔跑,此刻也已经抵不过他的速度。 就连远处那个举着凤凰旗的怪物,也一样不行。 的确,项戎也承认,这个以虎狼为食的怪物确实很强,能够将他精心准备的这场战役拖到如此地步,足以见得其功底深厚。 可现在的话…… “我的意志在你之上。” 霸王大戟抡起一道弧光,对着那马上的人影当头劈下。 “这一切都该结……嗯?” 必中的大戟劈空了。 只见就在戟刃即将落下的那一刻,眼前的战马却陡然提速,瞬间拉开数个身位,竟是脱离了戟刃覆盖的范畴! “……???” 项戎的脑子突然不够用了。 此刻的他已然踏入了下一重境界,速度早已快过奔马……眼前这明明是一匹普通的便宜战马,怎么可能跑得比他还要更快? 这不现实!完全不现实! “呦,纹身了?” 就在项戎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有炽烈的火刃对着他迎面劈来。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我尽量两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Deciderhell,残月明戟,是吉吉鸭,脑壳硬扛诺基呀,丨季灾丨的打赏,诚惶诚恐,实在是破费了。 谢谢大伙的支持与厚爱,我继续去码字。 (本章完) 第111章 随心而动 刚开始看到向戎突然蹿出来的时候,杜乘锋是真被吓了一跳。 好在他眼下是骑着马的,这匹战马还是当初刘燕然送给他的,虽然肯定到不了顶尖好马的地步,但也能称得上是战马了,至少也还是个四条腿的。 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骑着战马的他能躲过大戟的挥砍,自然也是正常的。 所以这向戎在吃惊什么?难道说他会觉得自己能跑得比马快? “呦?你还纹身了?” 起手一句垃圾话干扰对手思路,杜乘锋抡起手中大刀便是一记火刀。 炽烈火刃是劈出去了,但杜乘锋却跑得更远了。 傻子才不跑,那向戎身上的发光纹身明显不对劲,更何况对方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杆一看就极为离谱的大戟——之前几次因为距离比较远,他倒是没看清楚这大戟的样子,此刻接近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到底是怎样一柄凶残的怪物。 那缠绕着红色绸布的戟杆,竟是一条足有九尺长的惨白脊骨,而在这脊骨的顶部,却生着两颗骷髅头,一颗骷髅头吐出大戟横刃,另一个骷髅头却仰天吐出大戟尖锋。 和杜乘锋在武库中看到的那些战戟不同,这两支戟刃却都如同稀世宝剑一般,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 这与其说是一件兵刃,倒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只是这一支还沾着鲜血的艺术品,其造型怎么看都有些过于残酷和血腥。 “好凶恶的兵刃!” 杜乘锋不禁赞叹出声。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兵刃居然还能做成这个样子,那嚣张蛮横的造型,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武器皮肤一样酷炫。 好厉害,真的好了不起,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一柄威武的大戟。 真的,好想要。 “哈!” 驳马调头,原本打算逃跑的杜乘锋竟又扭头冲了回来。 马不停蹄的架势,竟是比刚才逃跑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 挥动大戟击破炽烈刀光,项戎这边才准备继续追击,却看到了对手拍马冲回来的这一幕。 项戎的脑子登时便不够用了。 对手逃跑,他能理解,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就从未正面交战,这挥动火刃的怪物明显是有些畏惧他的——可这一刻,那怪物却方法突然转了性子,甚至敢对着他直冲过来! 这怪物是疯了吗?居然还敢朝他冲过来! “找死!” 项戎抡起大戟,力贯千钧,便是要让这怪物当场血祭神兵! 即便眼前这怪物已经能够以虎狼为食,但现在的他在经历了这场杀戮之后,却已然磨练出了足以改变现实的,强硬意志! 然而就在霸王大戟与那炽烈刀光,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 项戎的视线却突然捕捉到了,藏在那炽烈刀光之后的,一点寒芒。 “卑鄙无耻!” 左手一拍腰间,藏在腰带中的百炼软剑铿然出鞘,柔软的百炼钢此刻几乎都拧成了麻花,才算是将那柄飞掷而来的无锋重剑缠了下来。 这把无锋重剑,项戎简直太过熟悉。 这分明是阮山涛的随身佩兵。 居然还藏了这种暗手,是准备用这柄兵刃来给阮山涛报仇吗? 很遗憾,这种东西,毫无意义。 “嗡——” 右手霸王大戟与那炽烈刀光相对,项戎左手的百炼软剑却也已经扬了起来,海量的煞气汇聚于剑身之上,这一道剑光足以开山裂石! 但这持剑的左手,却没能挥下去。 只因为,一只大手,俨然已经卡在了他的腕子上。 “什……” 直到这时,项戎才意识到,劈在那霸王大戟之上的,仅仅只是一把炽烈火刀。 而那持刀之人,却早已在火光的掩护之下,欺身近前! 长戟轻松将炽烈火刃凌空刺落,但另一只大手,却也已经揪住了项戎的领子。 这幅姿态,项戎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草原上最流行的博克摔跤! “喝!” 吐气开声,项戎沉腰坐马。 的确,他也承认,对方能想出在关键时候弃刀近身的法子,也算是有些急智,但对于已经磨练出强硬意志的他来说,又能算什么呢? 强硬的意志,可以改变现实! “嘿!” 就在眼前那怪物准备发力将他掀翻的时候,项戎也猛地发力,满身的羽毛纹样爆发出刺目的光亮,一时间竟是让他变得力大无穷! 紧接着,天旋地转。 项戎还是飞了起来。 直到整个身躯砸在地上,项戎都没办法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他的意志已经如此强硬,明明他已经拥有了改变现实的力量,为什么还会,为什么还会…… “一把老骨头了,还跟我比摔跤。” 双手锁死向戎的臂膀,杜乘锋不禁看了看自己那粗壮的胳膊,又看了看向戎那只能算是稍有锻炼痕迹的身板。 他只觉得,这老登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老话说拳怕少壮,这老登都一把年纪了,又怎么敢跟他比拼力气? 要知道,哪怕没学摔跤之前,他空手打架,也是未曾输过的。 “你……” 看着那怪物脸上的自信模样,项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是没能改变现实,他甚至一度做到了,在强硬意志的驱使之下,他的身躯已经爆发出了不可能存在的伟力。 但这份足以改变现实的强硬意志,却撞上了,另一重现实。 他的犹豫,他的迷茫,他的疑惑,他的迟疑,他的贪婪,他的执着,他的计划,他的决策……从他需要想办法应对这个怪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明明以他的实力,别说这阮山涛的弟子,就算是阮山涛本人,他也是说杀就杀,根本不需要思考任何办法——可偏偏是这一次,偏偏就是这一次,他却是想的多了些。 一失足,却成千古恨。 “呜!” 就在这个时候,项戎的胸腹之间却骤然一痛。 是了,博克摔跤,本就是模仿自披甲勇士们的战场搏杀,那些膀大腰圆的草原勇士们在将敌人摔在地上后,便会摸出腰间的小刀,顺着甲片缝隙捅进去。 一柄,两柄,三柄,五柄……足足二十五柄各式短刃捅在项戎身上,一时间竟是将项戎捅得如同筛子一般,浑身是洞。 直到确认向戎有进气没出气之后,杜乘锋这才从向戎身上爬了起来。 他居然,做到了。 不过这种事,做到了才是正常的,毕竟为了这一次近身搏杀,他几乎可以算是拼上了性命——不管是以刀抵戟,还是空手近身,中间但凡有一点差错,他都会横尸当场,要知道这可是向戎,是草原国师,是与阮山涛相差无几的恐怖怪物! 但也正是因为阮山涛的存在,他才会如此兵行险着。 “为什么……” 就在杜乘锋起身的时候,地上的项戎,却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为什么你这样的天赋英才,却甘心给那南陈当狗……难道就是因为我杀了伱的师傅吗?难道就是因为阮山涛?” “……其实不是。” 听到濒死的向戎居然这么问,杜乘锋不禁挠了挠头。 那确实不是,毕竟他跟阮老头真不熟,虽然对方确实让他去山里听课来着,可他这边连一节课都没上,那阮老头就已经死了。 仅仅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又哪来的报仇这一说? “这样吧,你也要死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 叹息一声,杜乘锋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向戎。 “首先我不是陈人,然后我也不是为了报仇……行了别张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阮老头讲的仁义我也知道,不过我没听过课,也不是为了那个。” 说到这里,杜乘锋看着向戎的双眼。 “我只是很想试试,能不能把你们全都打死。” “只是……这个?” 倒在地上的项戎目瞪口呆。 这怪物会动手的理由,他想过太多种结果,像是为了师傅报仇,为了仁义而战,为了南陈朝廷,亦或者为了自身晋阶……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怪物与他交战的理由,居然这么离谱。 就是因为这个狗屁倒灶的理由,他们就要打成这样? 就是这个狗屁倒灶的理由,打断了大楚复兴的大业? “只是这个。” 杜乘锋点点头。 “虽然我也知道我该走,但是不试试的话,我晚上睡不着觉。” 或许这就是阮老头教给他的,最为重要的东西了,虽然双方未曾有过什么真正的授课,但老头却用生命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想做,就去做。 想做什么事就去做,不要等到老了再后悔一辈子。很多事情错过了那个时间之后,即便再怎么补救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当然,这种随心所欲并非是毫无代价的,它需要能力,需要力量,需要勇于担负这份责任的勇气,哪怕会为此付出生命。 所以,这偌大的兖州城中,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就像年轻时候的阮山涛,会以一己之力,对战整个建康都城的太学生一样。 的确,这种举动毫无意义,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不留下来试试,以后午夜梦回,想到自己居然怯战而逃,他晚上真的会睡不着觉,而向戎那强横无匹的身姿则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不管他去到哪里都不可能安定下来,他会担心,他会恐惧,他会怕向戎什么时候带着草原骑兵杀过来。 只用了两击就杀死了阮山涛,这个叫向戎的男人实在是太过强大,曾几何时,杜乘锋也曾数次想象过,他与这向戎之间如果展开战斗,会是怎样的场景——可每次想象的结果,却都是他被瞬间杀死,整个躯体都被那声势浩大的剑芒彻底抹除。 不能与向戎交战,不能直接与向戎交战,他无数次的这样告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犹豫不前——也就是在他犹豫不前的时候,那向戎却主动开始抡起大戟,杀戮起那些草原甲士来。 是某种特殊的草原战法吗?通过杀戮自己人来增强实力?杜乘锋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管敌人怎么做,他都需要试试。 如果连最起码的尝试都不敢,那他这一身实力,难道只是摆设吗? 毕竟,不是每次,敌人都会等你准备好再动手。 所以,随心而动,随刃而行。 “真的跟别的事没关系,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打死你们,很想试试,仅此而已。” 看到地上的向戎仍旧是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当然,现在是做到了……感觉很爽,就像是终于拉出来一样,轻松愉快。”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却一边伸出手去,尝试去摸那柄凶恶大戟。 是了,虽然嘴上说着只因为那个,但真正让他回头的理由,却还有这杆大戟——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么一柄艺术品一般的兵刃,谁都不会。 但地上的项戎却没有看到这些小动作,失血过多的他已然失去了视线。 而他的意识,却还停留在刚才的简短对话中。 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打断了他复兴大楚的计划? 仅仅就只是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 项戎的眼中渗出了鲜血。 仅仅只是这样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这屎一样的理由,居然能战胜他那已经能够改变现实的坚强意志?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这怪物就能变得比他还强?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明明他已经为大楚的复兴付出了那么多……明明是他更强才对! “恨啊……” 生命的最后一刻,项戎目眦欲裂。 “我好恨!” 轰—— 就在杜乘锋即将触碰到大戟的一刹那,倒在血泊中的项戎却猛然炸成一团火柱! “什……” 腥红的火柱带着鲜血的腥臭,惊得杜乘锋连忙飞身退去——他可是还记得,这个叫向戎的草原国师,可是曾两招就击杀了已经化身怪物的阮山涛。要知道当时的阮山涛可是已经扎根于整个滋阳山,可却仍旧被这向戎用某种不知名的手段当场击杀。 刚才在交战的时候,他还在好奇,这向戎为什么直到最后,都没有用出那份不知名的恐怖招数,可现在看来的话…… “……嗯?” 眼看着有东西从那血色火柱中探出,杜乘锋却微微一愣。 从血色光柱中探出的并非是向戎的手,反而是一只巨大的鸟爪,紧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四只巨大的鸟爪如同百炼刀锋一般锐利,只看那鸟爪的大小,甚至能轻松抓起一头公牛! 与此同时,却有刺耳的声音,从鸟爪中央的口器中传了出来。 “好恨,好恨……” 腥红的火柱瞬间变得漆黑。 好恨,好恨,项戎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恨,恨这世道不公,恨这苍天无眼,恨这世间万物,他憎恨这眼前的所有一切! 所以,他还不能死。 他还没有释放这刻骨的憎恨,他还没有报了这世间的血仇,他还没有复兴大楚,他还没有做到他想做的……他绝对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 就像楚人崇拜的不死凤凰那样,即便已经灯枯油尽,他也会在烈焰中重获新生! “我好恨!” 十八对钢铁羽翼撕裂血肉舒展开来,遮天蔽日,腐臭的血雨从半空中落下,带着撕心裂肺的哀鸣。 而项戎,也睁开了那四双已经瞎掉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个唯一站立的人影。 漆黑的尾羽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锐利如百炼剑锋。 第二更送到,加了点班,所以来的有点晚,大伙见谅。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不抡大锤了,加班给人加晕了,我去睡会,大家早安。 (本章完) 第112章 随刃而行 杜乘锋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应该已经足够了解了。 好吧,纥奚青是这样,阮山涛是这样,向戎还是这样……这个世界里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死后就都会变成怪物是吗? 第一次的话,他会吓一跳,第二次的话,他会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这都已经,第三次了。 “我能把他打死吗?” 杜乘锋不禁思考起来。 的确,现在撤退,依旧是最理智的决定,就像当初面对纥奚青的时候,他们双方也是交手数次,互相试探,甚至彼此都成长了数次之后,才算是真正分出了胜负。 但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远远没有被打进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能打,他还能继续,他手中的刀还能继续砍下去。 “所以,为什么要止步不前?” 在捡起地上的方正之剑时,仿佛有温热的手掌,搭在了杜乘锋的肩上。 是阮山涛吗? 不。 “是你……” 杜乘锋低下头,看着掌中的方正之剑。 或许这柄剑也曾与阮山涛争执过吧,为什么不使用它,不用它去践行自己的仁义之道,哪怕前面会有再多的艰难险阻,哪怕需要挥剑打死那南陈皇帝——但阮山涛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不管是因为仁义的束缚,还是因为想象不出打死南陈皇帝会有什么后果,那个老头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条,更为容易的路子。 而不是挥舞这柄无锋之剑,去斩破未知的恐惧,去践行自己的仁义,去开出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那你呢?” 这一刻,杜乘锋似乎听到了,有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你愿意相信我吗?” “这种事,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 杜乘锋握住了手中的剑。 是啊,这种事情已经说过太多次了,从他意识到阮山涛最后遗留的经验之时,从他挥剑斩杀戚锦山的时候开始……的确,这与他原本的想法不符,甚至与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相悖,斩杀戚锦山,主动迎战草原先锋军,这都与他追求的平静生活,没有半点关系,甚至会让他距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 可是,退一步,他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不可能的,这一点只要看看阮山涛就知道了,阮山涛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能用迂回的方式来继续实现自己的仁义,但是结果呢? “是他不相信伱能开出一条前路,还是他不相信,握着你的自己,能开出一条前路?” 杜乘锋站起了身子。 不管是愚蠢也好,蛮勇也罢,他不是阮山涛,他不会后退。 想到,就去做,这是阮山涛留给他的最后一课。 那么,想到,却又做不到,该怎么办呢? 是了,就像人类还是猿猴的时候那样,面对着残忍的猛兽,面对着恶劣的环境,面对着残酷的现实,就算他们有再多的想法,有再多想要做的事情,又能有什么用呢?他们能打得过那些残忍的猛兽吗?能战胜这恶劣的环境吗?能在这残酷的现实中生存下去吗? 然而,在某个时候,在某个紧要关头,终究还是有猿猴拿起了木棒和石块,指向了那些战力远超于自己的凶残猛兽。 自此,一切便有所不同。 “来!” 剑锋扬起,迎向那暴雨一般的无数刀锋。 方正之剑兴奋地嗡鸣着,这柄原本极度内敛的厚重怪剑,此刻竟隐隐绽放出炽热的华光! “来!” 方正之剑仿佛也在兴奋的呐喊着,它在期待着,它在盼望着,它即将去斩破那些,真正的艰难险阻! 然后,它便被插回了鞘里。 “别着急,等会再用你。”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却拎起了另一杆兵刃。 那是一柄,造型夸张的,凶恶长戟。 好吧,虽然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想要只凭一柄三尺不到的重剑,就去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刀锋暴雨,终究还是有点太短了。 还是这柄刚刚捡来的大戟,更合适一些。 更何况…… “我早就想试试这个了!” 造型夸张的大戟舞成一团光幕,即便那刀锋暴雨铺天盖地,一时间却也难以伤到杜乘锋分毫! 和那夸张的造型不同,这柄大戟,居然出乎意料的好用! “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眼见得原本独属于大楚王室的霸王戟,居然落到了那屎一样的怪物手中,已然生出十六双盲眼的项戎目眦欲裂! “你居然敢碰它……你居然敢碰它!好恨!我好恨!” 极致恨意的催动之下,半空中的畸形黑凤扬起八条利爪,猛地俯冲下来,竟是要将那杆大戟抢回来! 但这,反而给了杜乘锋机会。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是,我相信你。” 这样说着,杜乘锋抡起了手中的大戟。 “你愿意,相信我吗?” 造型夸张的大戟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它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嗡——” 漆黑凤凰的半截残躯,自半空中轰然坠落。 偌大的身躯砸在地上,半空中的畸形黑凤却仍未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或者说,他不想承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三十六双瞎掉的凤眼尽皆睁开,半空中的项戎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霸王戟怎么会承认你!明明我才是楚王室的后裔!明明我才是真正的霸者!我才是真正的霸道!我都杀了那么多人……它怎么会选中你这个只会拉屎的畜……” “把嘴闭上!” 没等这漆黑火凤说完,杜乘锋便瞄准那半空中的半截残缺火凤,抬手便将手中的大戟掷了出去。 上一次面对那纥奚青的时候,他让那变成怪鸟的纥奚青跑了数次,这一次的话,他却是不会再让这向戎跑掉了。 “铮——” 眼见得另外半截火凤也被大戟钉死在半空中,杜乘锋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了刚刚掉落的厚重大刀,紧接着辨认了一下方位,便一路向着火凤残躯的坠落点冲去。 一个是为了把丢出去的大戟捡回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最后的补刀,确认这向戎彻底死亡。 毕竟跟那纥奚青不同,这向戎化身的畸形黑凤,生命力有点旺盛的过头了,只剩下半截身子都能差点飞走,他实在不能保证对方到底有没有彻底死透。 好在,一路过去之后,他终究还是看到了那连头颅都缺了一半的巨大尸体,同样也捡回了丢出去的夸张大戟。 只是当杜乘锋回过头来,检查尸体的时候,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还能……这样?” 看着那已经被大戟撕开一半的畸形尸体,杜乘锋瞠目结舌。 只见那尸体的缺口处,那原本应该被整齐切开的血肉之上,竟带着一个人形的缺口。 很显然,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块人形模样的血肉才对。 而现在,那块血肉,却已经消失无踪。 第一更送到,来的有点晚了,我去写第二更,考虑到工作量,大伙早晨见吧。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早点休息。 (本章完) 第113章 落凤坡 兖州城外,浑身是血的项戎纵马狂奔。 作为楚人的最后末裔,他虽然没有阮山涛那样的惊艳天赋,但只靠着一身昔日楚王室遗留下来的宝贵才学,他也能与阮山涛不分伯仲——说到底,那毕竟是昔日大楚一朝遗留下来的真正精华,其中各种技术更是匪夷所思。 就像现在这样,尸解之法,那怪物绝对不可能想得到,他在凤化之后居然还能再变回来。 不过这一切并非是毫无代价的。 虽然用尸解的办法争取到了脱身的机会,但他却付出了太多太多,在凤化的庞大躯壳中重新恢复人身,不亚于让他再死一次,而他那一身强横实力也因此彻底归零——但最令项戎无法接受的,却是他没能带走那杆霸王戟。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在半截凤化残躯落在地上之后,以尸解之法脱身的他,本就是距离那长戟最近的。 但是那杆大戟却拒绝了他。 大戟拒绝了他,连碰都不让他碰。 他尝试了三次,却尽皆被弹了回来,哪怕他再怎么坚定意志,再怎么表明自己复兴大楚,乃至于杀尽天下的决心,那杆大戟都不为所动——天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那杆大戟居然否认了他的霸道,否认了他的霸念。 于是,在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响之后,项戎也只能抓紧时间,一路远遁。 只要活着就是好的,只要还能活下去,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的确,这一次他是输了,那个阮山涛留下的怪物,用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直接在这大楚复国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将所有计划彻底打断,让他像被人骑在脖子上拉了屎一样恶心,但至少他还没死透,他这个大楚的最后遗民还活着。 不止是活着,他甚至还逐渐理解了,自己到底为什么没被那大戟承认。 如果说刚才他还不清楚,那怪物到底是怎么赢的,那么现在的话,在一路奔逃之中,他却已经逐渐明白了。 和等待了数十年的时机,才准备开始复兴大楚的他不同,那个怪物却是拼了性命也要骑在他身上脖子上拉屎。虽然真若论起理智来说,明显是前者更为理智,但要说霸道的话,明显是后者更加不讲道理。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是了,在翻看楚人遗留的笔记时,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又或者说,不讲道理才是正常的。想当年楚人威服天下的时候,又何曾跟谁讲过道理?大陈太祖力压四方的时候,又何曾给谁讲过道理?甚至就在前不久,他出手刺杀阮山涛的时候,难道和阮山涛讲过道理吗? 道理这种东西,终究是讲给弱者听的,只有弱者才会需要钻研规则,熟悉套路,从而在规则中找出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借势而动。 至于强者……强者不需要钻研什么规则和道理,毕竟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道理。 “哎……” 想到这里,骑在马上的项戎不禁叹息一声。 这一刻,他却也已经感觉到了,为什么昔日的老友,化为怪物之后居然会悔成那样——只因为此刻的他,心中也是充满了后悔的。 如果能早点明白这一层,大楚的复兴计划也就不会被打断了,如果能早点意识到这一层,他压根就不会去什么草原——在游历天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选一个顺眼的地方先安营扎寨了。要知道,从年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这几十年里,阮山涛都能从一介白身做到官居司徒,大权在握。 那么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难道就不能先打下几座城池,将楚人的大旗先插起来? 要知道当年的他和那阮山涛,可是不相伯仲。 如果那样的话,大楚的霸王戟怕不是早就承认他了,有着霸王戟相助,他怕不是早就打出了燎原之势,到时候以楚国君王的身份来堂堂正正的招降那位老友,二人同心协力,共立新朝,也能算是一段佳话。 可惜,没有如果。 当年的他终究没能做出这样的选择,而昔日的老友也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亲手杀死。 曾经他还嘲笑过,嘲笑过这位老友苦心钻营一辈子,到最后却倒在一封口谕上,不敢直接打死那南陈小皇帝——可现在想想的话,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畏惧南陈兵锋,不敢举起楚人大旗,就连动起手来都要去找草原人借兵? 说到底,他与那阮山涛,却是没什么不同的。 “不,还有一点不一样。” 项戎眯起了眼睛。 是了,还有一点是不一样的。 那就是,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他还有机会,更何况,他已经和曾经的那个他截然不同——如今的他已然明悟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霸念,现在的他已然拥有了改变现实的意志。即便现在的他年岁已高,但只要给他点时间,再给他一点时间…… “师父!你怎么在这?” 就在项戎心潮澎湃,准备找个地方卷土重来的时候,却有声音叫住了他。 “师父,你这身上怎么没穿多少衣服啊?” “……嗯?” 项戎抬头一看,却发现远方缓坡上那一骑人影,有点眼熟。 是了,这不是他那个好徒儿吗? 好起来了,这次真的好起来了,谁能想到在这山穷水尽之时,他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昔日收留的猫狗,此刻也已经成长为可靠的护卫。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的胜算便又多了几分! “刚才出来得匆忙,倒是忘了。” 一边停下战马,项戎一边热情的对崔远打着招呼。 “倒是你,伱怎么过来了?” “过来有点事,要找个人。” 这样说着,崔远却翻身下了马。 “不过能看到师父你的话,倒是正好有件事需要请教……师父,弟子在剑术一道上,有一事不明。”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项戎连连摆手。 后面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现在又哪里是聊什么剑术的时候。 “先赶路,有什么事的话,等我们去到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说。” 那确实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漠北草原应该是不能回去了,丢了两万先锋军的可汗怕不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相比之下,南陈倒是个好去处,蓟州和兖州搞成这个样子,山北道都快被打烂了,接下来南陈一定会出兵北上,对草原人的进攻展开防御——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翻过山去,去山南道,去沂州或者海州,甚至更远一点的扬州。 都说大隐隐于市,谁也不会想到,他这个楚人的末裔,居然敢深入到建康都城附近。 而那繁华的扬州,也确实是个适合养伤的好地方。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 确定了目的地的项戎这才发现,自己的弟子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有什么事吗?” “果然是这样……啊,没事。” 崔远尴尬的挠了挠头。 “师父,在下只是想说……” 这样说着,一柄没了尖的断剑却突然抵在了项戎的颈间。 看了看颈间的断剑,又看了看崔远那一脸认真的面孔,项戎不禁笑了起来。 是了,这就是当初他为什么不带这个便宜徒弟做事的原因。他这个徒弟严格来说不算差,有毅力,也有悟性,就是这性子比较轴了一些,总是喜欢做出点出人意料的举动。 就像现在这样,这剑断了尖,还非得用这种办法来跟他说。 “这个无所谓的,反正是当初在蓟州随手买的便宜剑。” 项戎摇了摇头,甚至都懒得将这断剑推开。 “好了,把这玩意丢了就行了,这剑尖都没了,也杀不了人……” 铮—— 五尺剑芒瞬间闪过。 项戎那斗大的头颅,应声而落。 “……师父?” 看着那颗还残留着笑容的头颅从坡上缓缓滚落,崔远瞠目结舌。 那个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师父,怎么可能连这个都挡不下来? 第二更送到,我今天早点休息,大家早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们晚上见。 (本章完) 第114章 路在脚下 兖州城中,杜乘锋这边还在四处搜寻着向戎的痕迹。 没道理的,这完全没道理的,这都能给那向戎跑了,变成怪物居然还有变回来这一说——杜乘锋曾经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足够了解了,可现在看来,对于这个离谱的世界,他的了解还是有点太少了。 “怎么这都能给他跑了呢?” 这一刻,杜乘锋只怪自己还不够严谨,如果他当时不是选择投出大戟,而是选择追上去近身战斗,那向戎也未必能有这假死脱身的机会。 然而,在这见了鬼的信息不对称之下,他终究还是自信投出了大戟,而向戎也成功逃出生天。 “还好他没把戟带走……” 握着手中的大戟,杜乘锋不禁一阵后怕,要知道那向戎假死脱身的时候,却也是离这杆大戟最近的时候,如果对方真把他这杆大戟给拔走了,那他可就亏大了。 好在那向戎似乎很着急逃跑,根本没顾上别的,他的大戟也就还没丢。 这或许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事了,毕竟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宝贝。 “所以你来干什么?” 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崔远不知什么时候从远处冒了出来,杜乘锋不禁抬起了头。 “你不是跟着队伍一块走了吗?怎么还回来……也好,既然回来了,那就来看看我的大戟。” 说着话,杜乘锋却又将这杆大戟亮了出来,那夸张的造型,凶煞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战戟中的极品。 但崔远却没有看戟的意思,仍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短暂的交流之后,杜乘锋才知道,这崔远居然是被撤离队伍派出来的——在知道杜乘锋居然没有选择撤离,而是留在的危险的兖州时,李木匠和乡亲们便去找了刘博伦,想要把杜乘锋给叫回来。不过当时兖州已经成了战区,乡亲们想要回来怕是不成的。 于是大伙合计了一下,凑了点钱出来,便请了当时队伍里身手最好的崔远出面,拜托他去兖州城瞅一眼,看看杜乘锋这边,到底怎么样了。 只是在路上的时候,为了掩埋自己的师父,这崔远却是耽搁了一点时间。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知道了,这崔远抑郁的缘由。 “师父死了?” 在听到了崔远变成这样的原因之后,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这……他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虽然严格来说,让崔远偷袭自己的师父,还是他这边撺掇的,但那毕竟是崔远的师父,是比崔远强了不知多少的厉害人物,不管怎么想,崔远都不可能偷袭成功吧? 可谁能想到,崔远居然真能把自己的师父给一剑宰了。 所以说这个精神病的师父到底是谁,怎么还能菜到这种地步? “那个,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生老病死本身就是人之常情。” 杜乘锋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说点好听的开导一下。 “你看,我老师也死了,我不就一点事都没有……啊不是,我没那意思。” 眼见得崔远的脑袋这就要开始红温,杜乘锋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过于离谱了,连忙出言补救。 “我是说,我老师也死了,但是我就没有沉浸在悲伤里……这么说吧,我且问伱,你觉得以你师父的身手,就你那一剑,难道就躲不开吗?” “……不可能。” 崔远登时便连连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的师父一身绝学举世无双,又怎么可能躲不过他的剑呢? “所以说,他明明能躲得过去,也能随手挡开,但是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说这话,杜乘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仔细想想,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这……” 崔远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难道说,他老人家,这是另有深意?” “对!没错!就是这个!” 杜乘锋登时连连点头。 “他肯定是另有深意,不然又怎么可能连你的剑都躲不过呢?” “什……” 崔远登时便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或许,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吧。” 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那个阮老头。 的确,虽然他仅仅只能算是名义上的学生,没能从那阮老头那里学到哪怕半句,但在课堂之外,在阮老头死了之后,他终究还是学到了太多太多。 虽然大部分的知识,只靠讲述就能传递,但总有些关键的部分,是必须言传身教才能完成的。 也正是因为阮老头的言传身教,杜乘锋这边也才能意识到,要有向命运本身挑战的勇气,要有将想法化为现实的毅力,如果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也不要像阮老头自己一样踟蹰不前,甚至遗憾退场。 而是要拿起剑。 这便是阮老头教给他的东西,也是兖州名宿阮山涛最后的言传身教。 “所以你师父大概也是这样吧。” 聊到最后,杜乘锋做出了总结。 “只是,你师父到底想要教你什么,这个可能还需要你自己去悟,毕竟你才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 崔远缓缓点头。 “这是一场教学……”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赶快回去吧。” 眼看着崔远这边又陷入了思考,杜乘锋连忙出言打断。毕竟以崔远现在的状态,怕不是越想越伤神,还不如赶紧给这精神病找点事做。 只是在杜乘锋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却发现,崔远没有动。 “你不一块回去吗?” “在下……” 崔远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虽然曾经的他,能够做到意志坚定,乃至于日挥三千剑,坚持十余年,但那也是因为他清楚,他的一切所作所为,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站到师父的身边。 而现在,师父却死了。 他又该去到哪里呢? “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听到崔远这么问,杜乘锋不禁也陷入了迷茫。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时候了,当时的他一穷二白没得选择,所以只能暂居在杨家堡慢慢发展,而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一身实力,天下大可去得,或许他不用再跟在杨家堡乡亲们的身边了,或许他可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他甚至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个小院子,就这么终老此生。 如果说崔远是失去了师父的指引,那他这边却是从来就没有人给过他指引,在这偌大的世界之中,他该何去何从? 不,或许还是有人给过他指引的。 “我要先回去报个平安,然后去看看有没有风景好,并且很宜居的地方。” 顺着心中本能的想法,杜乘锋随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至于前路之类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相信,只要往前走下去,总是能趟出一条路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对着崔远伸出了手。 “前路这种东西,只靠想是想不出来的,不如先走起来,路在脚下。” “路在……脚下吗?” 崔远想了想,还是握住了杜乘锋的手掌。 的确,既然不知道该去向何方,那不如先走着看看。 万一走着走着,就见到了前路呢? “所以先生这是要去哪?” 眼看着杜乘锋居然返身往兖州城里面走,崔远不禁一愣。 “不是路在脚下吗?先生怎么还往回走?” “傻了吗?你还真准备用脚走啊?” 听到崔远的疑问,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路在脚下,这种话拿来激励一下精神也就行了。 真要赶路的话,他当然要去骑马。 起的有点晚了,作息越来越阴间了,然后考虑到这两章的阅读体验,就连在一起发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隐者之秋,书友20220312152253311,烈丶颖,古月因我而辉煌的打赏,承蒙厚爱,实在是破费了。 (本章完) 第115章 汗王 兖州边境处,有大片的乌鸦从人群上方掠过。 听到乌鸦那聒噪的叫声,人们纷纷丢了土块和石头过去——这些人都是兖州城曾经的居民,平日里都过着自己的日子,虽然他们也都知道,大陈和漠北之间摩擦已久,但他们却从未想过,战争会突然爆发。 而后,他们便流离失所。 或许这就是战争了,战争从不会带来什么好事情。起码对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战争意味着背井离乡,意味着失去一切——当然,这些兖州人也都知道,眼下那些草原人,怕不是已经开始在他们的家园中作威作福,而他们所失去的,也都会被那些草原人抢掠干净。 这便是他们对战争的理解了,战争是远比天灾更加混乱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看向乌鸦的视线,更加烦躁了几分。 “呱——” 被石头砸中的乌鸦惨叫一声,连忙继续飞向远方。 掠过荒无人烟的村庄,飞过破烂的滋阳山,乌鸦们纷纷落入了兖州城内。 而在这残破的兖州城中,还有更多的乌鸦,正在啄食着地上的残破尸体。 这些尸体生前都是漠北王庭中的精锐,是一等一的战士,在那位汗王的命令下,他们远赴南方,准备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们也曾想过,这场战争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像是财富,功勋,地位,乃至于他们能想象到的一切。 但战争带给他们的,却只有死亡。 除了死亡之外,他们没能收获任何东西,眼下不止是身家性命,甚至连身上残存的血肉,也被那些乌鸦啄食了去。 唯一开心的,或许只有这些乌鸦了,它们有段时间没有吃过这么饱了,上一次的话,应该还是在更北边的蓟州——当然,乌鸦是不会记得地名的,但它们至少还记得,当初还有另一头大怪鸟也在吞食尸体,因此它们吃的也没有这次多。 所以都过去了这么久,那个大怪鸟,应该已经飞走了吧? 如果现在过去的话,或许还能再多吃一些。 “呱——” 循着食物的方向,乌鸦们纷纷振起翅膀,飞向北方的蓟州。 虽然蓟州距离兖州倒也不远,但仍旧有大部分乌鸦掉队了,它们有的飞回了兖州城,有的干脆飞去乡野之间碰运气。只有少部分乌鸦凭着对食物的执着,一路向北,掠过了山丘和大河,掠过了树林和那些小路,来到了这片被称为蓟北的荒凉大地。 而后,几只金雕便从空中扑下,将这些乌鸦杀了个干净。 乌鸦的肉,金雕是懒得去吃的,这些金雕之所以会痛下杀手,纯粹是看这些乌鸦不顺眼——毕竟这里的空域是它们的地盘,而乌鸦叫的声音又实在是有些太吵了。 当然,这些理由都不重要,反正只是几只乌鸦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稍微用杀戮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这几只金雕便继续向着北边飞去,山川河流在它们的翅膀下掠过,有地上的牧人看到了金雕的影子,便惊得连忙跪伏下来,祈求尊贵的金雕不要带走自己的羊羔。 好在这几只体型大得离谱的金雕,这一次没有掠食的意思,它们只是扑扇着翅膀,一路从这些牧民的头顶上飞过。它们一路飞过了毡房,飞过了营帐,飞过了那些草原甲士,飞过了那些披坚执锐的军队。 直到飞入一顶华丽的大帐,这几只金雕才落在大帐中央的王座前,啄食着地上的新鲜生肉。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有身形胖大的男人一边抚摸着这些金雕的头颅,一边抬起头,看着王座前跪着的那个人影。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孩子们扇翅膀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 “大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沉迷这等玩物!” 跪在地上的老迈身影一脸悲愤。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开战!为什么要去与那些南人战斗!战争能给我们带来什么!能给草原人带来什么!” “嗯嗯,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胖大男人连连点头,手中却还在喂着那些体型硕大的金雕。 “然后呢?继续说啊?” “大汗!您到底有没有听到!” 眼见得面前的胖大男人依旧是这副样子,跪在地上的老迈身影不禁涕泪纵横。 “假的!都是假的!现在根本就不该南下!那个南人国师坑死了我们的战士!他有自己的算计!那么多的钱粮,那么多的战士,明明有那么多的人都可以活下去,结果因为这场见了鬼的战争……” “我知道啊。” “……啊?” 跪在地上的大臣惊愕的抬起头,他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们的大汗,居然说知道? 他们的大汗,居然真的知道这一切?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不知道呢?” 胖大男人擦了擦手,随后一脸疑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大臣。 “国师是我亲自任命的,他有小心思我自然知道,又或者说,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这种事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他愿意去打,这都是无所谓的……” “那钱粮呢?战士呢?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性命呢?这些难道也无所谓吗?” 听到这胖大男人居然如此说,跪在地上的老迈大臣瞠目结舌。 “战争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打这场劳民伤财的仗?如果需要保住牧民们的生命,让草原人能在寒冬中活下去,那我们把钱粮拿来建设家园不好吗?我们把开战的人力用来经营漠北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 说到这里,老迈的大臣却突然愣住了。 眼看得自己已经说到了如此的地步,眼前的胖大男人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老迈的大臣这才意识到,这场战争的原因,绝对不是他刚才说出来的那些。 那些东西,只是对外的说辞,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而真正促使这位可汗选择开战的,却是某种,更加不可明说的东西。 “伱这昏君……” 意识到什么的老迈大臣抬起手,颤抖地指着王座上的胖大男人。 “你这昏君!” 嘭! 沉重的大矛拍碎了他的头颅,像拍碎青瓜一样轻松。 “说话就好好说话,为什么非要骂人呢?” 摇了摇头,胖大男人随手将泛着血光的大矛插回了背后的宝座上。 “战争能给我们带来什么?这种话还用问吗?” 火光的映照之下,胖大男人那庞大的阴影,笼罩了地上那具正在被金雕们啄食的尸体,甚至笼罩了整个大帐。 “当然是因为,战争能给我们带来快乐啊。” 第二更送到,大家早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虽然写了总结,但想了想,有点太婆妈了,与其说那么多没用的,不如加更。 (本章完) 第116章 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16章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骑在马上的杜乘锋颇为唏嘘。 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什么跟脚的他就是个流民的身份,好不容易在杨家堡有了点家业,一场大战之后他却又变成了流民——当然,之前在兖州的那段时间还是不错的,他不止有了工作,分了房子,甚至还有了跟在退休老干部身边进修的机会。 而后一场大战之下,他现在还是流民。 好在这一次,不止是他,也不止是杨家堡的那些乡亲们,就连兖州的十多万人,也跟他们一样,背井离乡,干起了这一份充满前途的职业。 “这真的是好事吗?” 赶着大车的李木匠愈发地不自在了,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愈发的前途无亮了。 为什么又成流民了呢?他为什么要说又呢? “这确实是好事。” 大车上,许久未曾露面的杨玄杨老头开口解释着。 的确,还有一些人不愿意离开本乡本土,选择了留在兖州的乡野之间,但很快这些人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了——蓟州和兖州都被破开,整个山北道几乎算被打烂了,南陈朝廷必然会兵发前线,抵御敌军。 至于前线的位置,自然就是这蓟州和兖州了。 夹在两军之间,这些留下的人日子只会更难过,当流民至少还能活下去,这些留下的人却是连保命都难了。 “但是当这个流民,也没那么轻松啊。” 大车的角落里,过来蹭车坐的刘博伦正大口灌着酒,只看那稀疏的额头就能知道,他这段时间压力很大。 作为这场大撤退的真正组织者,刘博伦这段时间没少干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体会到,一场涉及到十余万人的大撤退到底是怎样的浩大工程。 怎么安抚民众,怎么安排有序撤离,怎么做到最快速的撤退,还要照顾着一路上的人吃马嚼……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阮山涛这十余年的教化之功,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阮老头教过的那些知书识字的人,主动带头站出来配合撤离,他这次的工作怕不是要难上百倍。 虽然老头到最后,都没能让他心中的仁义遍及天下,但这十余年的教化,却切切实实的救下了兖州城那些百姓们的性命。 “嗝。” 想到这里,刘博伦便抬手对着远方的滋阳山遥敬一口。 然后继续思考起,一些更为艰难的问题。 比如…… “我们去哪里?我们吃什么?” 骑在马上的杜乘锋被问愣了。 “这种事难道还需要想……呦。” 话才说到一半,杜乘锋这才意识到,这或许还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毕竟这一次,流民的数量就不是当初乡亲们那几百号人了,而是足有十余万人的庞大队伍,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沿,这样庞大的队伍,单是每日的吃食消耗,就已经是一个夸张的数字。虽然刘博伦在离开之前,几乎算是搬空了兖州的仓储,但分配到每个人的头上,那点数量仍旧坚持不了太久。 至于去处的话……有什么地方,能接收下数量如此庞大的流民?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东西。” 在意识到刘博伦在思考什么的时候,杜乘锋就没什么所谓了。 “又或者说,这不是你需要思考的东西。” 或许对于刘博伦这种新手流民来说,这是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但对于杜乘锋和杨家堡的乡亲们来说,这种事却是早就经历过一遍了——当初蓟州不也是被打烂了,蓟镇乡野的百姓甚至都被纥奚青的突袭战吓懵了,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却也还是四散奔逃,消失无踪。 一州之地的人口,听起来很多,可在这些人选择各自投奔亲属,又或者去远方寻找归处的时候,这十余万人,用不了多久也就散掉了。 其实现在就已经开始了,或许在刘博伦的印象里,流民队伍仍旧是十余万的数目,但就杜乘锋的观察,在他刚从兖州城赶回来的时候,队伍里的人就已经走了大半了,而在离开兖州地界之后,这数目更是越来越少,并且随着队伍的前进,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掉队,带着亲朋好友,又或者老婆孩子,去了他们自己想去的方向。 而现在,这支队伍加起来能不能有一万人,都不好说。 就像水流一样,不需要什么指引,人们自己就会流向那些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地方。 在求生本能的指引下,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所以你们跟过来干什么?你们就不能自己去找找出路吗?” 想到这里,杜乘锋却驳马调头,将队伍里那个草原军将拎了出来。 这批草原人还是他当时在兖州城里救下来的,当时干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就纯粹为了给向戎添堵,正好他当时也是要实践一下“随心所欲”的感觉,便也就随手做了——可谁能想到一场仗打完之后,这三百多号草原甲士却是赖上他了,一路跟在他身边,死活不肯走。 这或许就是随心所欲的另一面了,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当然,杜乘锋也不是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可问题是这些人为什么非得赖着他? “因为……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啊。” 被杜乘锋拎出来的,那个名叫只儿豁的草原军将,不禁有些尴尬。 那确实是没地方可去,毕竟进入兖州城的草原先锋军,因为境遇不同,已经被分成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运气差的,在杜乘锋和向戎的追杀之下,他们全都变成了尸体。第二部分算运气好的,他们发现国师大人发疯了,于是在城门被封之前逃了出去。 至于第三部分,那就是他们这三百多号俘虏了。 回去?不可能的。单是被俘虏的这段时间里,被人好酒好肉供着,他们就说不清。更何况作为俘虏的他们就算回到草原,也只会被其他人耻笑。如果碰到大汗一个心情不好,他们怕不是全都要被砍了脑袋。 至于不回去的话…… 他们能去哪? 好像也只有跟着这位火刃战士,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位火刃战士对他们也确实不错,甚至放了他们一条性命。 更何况,那些兖州百姓或许因为逃出来比较早,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些亲身经历了城中一切的草原甲士们,却是知道,这位火刃战士,到底有着多么强横的战力。 跟随在这样的强者身边,几乎是战士的本能。 生命会寻找自己的出路,他们都很清楚,自己要跟在谁的身边,才能活得更久。 “所以大不了就战死,反正我们本就都欠了伱一条命……说吧,我们去打谁?” “……”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行吧,作为南陈境内的第一个,也是眼下唯一一个反贼,他的手中如今也算是有了第一支能打的队伍。 可问题是,他需要打谁? “吃粮食的时候省着点吧,回头有空了自己去找点营生。” 这便是杜乘锋对于这支草原甲士的最大期待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兖州百姓会这么急着走的原因,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队伍里混着三百多号来路不明的草原甲士,哪怕这些草原甲士们脱了甲也不行。而在多了这三百多张吃饭的嘴之后,每天盯着账本的刘博伦也就更头疼了——唯一开心的或许也只有杨玄杨老头了,他觉得这是三百多号壮劳力,有着这么多强壮汉子帮忙干活,杨家堡迟早会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复兴起来。 当然,现在或许不能叫杨家堡了,毕竟那会是所有乡亲们共同的家乡。 “要不叫杜家堡?” 抬头看了前面的杜乘锋一眼,杨玄却摇了摇头。 并非是不想,而是不好,毕竟相处也算有段时间了,他倒也是知道了这位壮士的性子,真要用杜家堡这个名字,对方很可能因为面上羞臊,直接一句话给否了。 还是得想点更好听的名字才行,起码要给大伙一种家乡的感觉…… “对了。” 就在杨玄这边还在思考的时候,骑在马上的杜乘锋却回过头来。 “老丈,你刚才说的什么山北道山南道之类的,又是怎么回事?” “呃,壮士你不知道?” 杨玄被问得一愣。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但很明显,杜乘锋就是缺乏常识的那个,对于山川地理这种东西,他还真不知道——于是杨玄也只能努力回忆了一下,尝试将自己知道的部分讲了一下。 如果说漠北草原上,大伙都是以部族划分地域,分出大小诸部,那么南陈这边的划分就要更加精细一些。在各个聚居村落之上,最小的地域单位便是县,而在县之上,统领本地各县,便为一州,而在这州之上,统领本地各州的,便是道了。 换成杜乘锋能听懂的话来说,道约等于省,州约等于地级市。 “难怪我总觉得这一州之地好像有点小……” 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在刚听到州这个说法的时候,他一度还以为这是省级单位,合着居然是个地级市——他就说一省的人口加起来不可能只是这十万出头,原来问题居然是出在这里了。 “所以县呢?为什么我没见过县?” “这个……” 这次轮到杨玄挠头了。 “南边的话,州县应该还是比较齐全的,至于北地边境的话……” 杨玄尴尬的笑了笑。 那确实是不太好说的,毕竟这种事说起来比较微妙——严格来说,县制其实还在,但是因为北地边境民风彪悍,各个村庄坞堡最次也能随便拉起百来号的民壮,因此实际上来说,这县制,也约等于不在。 连人都管不住,又有谁会在意这玩意呢? 当然,到了州一级,那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毕竟州一级的主官是统兵都督,那些村庄坞堡就算拉起民壮来,也不好说在真正的兵丁面前亮拳头——于是这北地边境之处,便也逐渐形成了统兵都督直辖各个村镇坞堡,县制约等于不存在的局面。 倒是有些像是那些草原人了,大部族会直接管辖各个小部族,而后这些大部族再去对漠北深处的王庭负责。 或许在与北方胡人这不知多少年的彼此攻杀之中,这些边境之民,也逐渐染上了一些,胡人的习惯。 “这个能理解。” 杜乘锋点点头,这种近墨者黑的道理,他还是能明白的。更何况作为亲历者,他也算是知道这南陈的边境都废成什么样子了。还能维持住州级的管辖,在杜乘锋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说这种事也算正常吧,你尴尬什么呢?” “呃……” 看了眼一旁已经回过头来的刘博伦,杨玄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这个事吧……” “这个事没什么不好说的,反正我现在又不是朝廷命官了。” 刘博伦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就是架空县官的事吗?杨家也干了。” 此言一出,杨玄便羞愧的低下头去。 做是一回事,被人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那还是一位曾经的朝廷命官,一位昔日的太学生——说到底,作为昔日名将的后裔,杨家人还是要脸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为昔日名将的后裔,却参与了架空县制,挖大陈的墙角,这实在是有点…… 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毕竟北地边境的各个家族都干了,他杨家只能算是参与,甚至可以说是吃得最少的那个。 “嗨,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杜乘锋挥了挥手,示意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可以了。 确实是都过去了,不管是蓟州,还是兖州,亦或者那些昔日的过往,一场战争下来,却全部都成了过眼云烟——不管这杨家人曾经干过什么,此刻终究也变成了流民这个颇有前途的职业,不知道以后该吃什么,不知道以后要去哪。 “等等,我去兖州是不是有事要做的?” 想到这里,杜乘锋的脸色也僵住了。 视线瞟过马鞍袋,看到那柄断马长刀的刀柄,杜乘锋马上收回了目光。 “还是来看看我的大戟吧!” 为了缓和气氛,杜乘锋便干脆将马鞍一侧的布包解开,将那杆夸张的大戟取了出来。 原本杜乘锋还觉得,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之类的话,是脑子不太好使,毕竟闷声发大财才是真正的硬道理,可直到拿到这杆大戟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终究也未能免俗——毕竟这种凶悍的大戟,简直就像是游戏里新买的传说皮肤一样,谁拿到手之后不会想要秀两把操作,品一品味道? “已经品鉴得太多了!” 这一次,不止是杨家堡的乡亲们纷纷摇头,就连在后面自闭悟道的崔远也有点顶不住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杜乘锋这几天里秀大戟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动不动就把戟拿出来,让人看,让人品——在最开始的时候,大伙还是很吃惊的,毕竟这大戟的造型实在是过于夸张凶悍,那凶煞的气势更是令人胆寒。 可是一连几天里,他们却都已经看了不下五六十次,此刻再看到的时候,他们只想把这杆大戟撅折踹断,顺便试试顶上那两个骷髅头能不能拧下来。 “哎,你们真的是。” 杜乘锋不禁练练摇头,这些人实在是不懂得鉴赏什么叫暴力美学。 好在,终于有没看过这杆大戟的新人,冒出来了。 “怎么又是你?” 眼见得那草原军将只儿豁,不知什么时候带人捉了些拦路的盗匪回来,杜乘锋这边却直接乐了。 原因无他,这些被活捉的人里面,还是有老熟人。 “什么叫劫匪!我这还没开抢呢!你们凭什么抓我!” 猎户模样的人被扔在了地上,抬眼一看却又看到了杜乘锋那张大脸。 “怎么又是你?怎么哪都有你?” “你怎么又开始了?” 看了眼对方身上那破烂衣衫,还有被草原甲士们缴获的那几根削尖的棍棒,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明明他已经好几次劝这猎户向善了,甚至还给对方找了包吃住的工作,但对方却还是再一次抄起了棍棒,做起了劫匪这个毫无前途的行业。 杜乘锋心善,又哪里看得了这个。 于是在杜乘锋挥手示意,又被几个草原甲士用拳头感化了一番之后,这猎户和其余几个劫匪终于决定洗心革面,改行当了向导。 “前面的沂阳县,那边在收拢流民,我们也是想要弄点吃食,然后过去讨个生活。” 鼻青脸肿的猎户跪在地上,对着杜乘锋连连叩首。 “真不是我们有心做贼,实在是饿了好几天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把我们放了吧。” 但杜乘锋,却完全没有放了他们的意思。 “吃食的话,我这里有,但是还要麻烦你们几天。” 说这话,杜乘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 虽然队伍里的粮食储备还能再顶一段时间,但是人吃马嚼,终究撑不了太久,更何况队伍里的部分流民,也确实需要安置一下——不是谁都真愿意当流民的。又或者说,除了杨家堡的那些乡亲们是真的无处可去,队伍中的不少人,其实也是想要赶快找个地方安身的。 “所以去看看吧,顺便买点粮食出来。” 和大伙合计了一下,杜乘锋便让那猎户头前带路。 近万人的大队伍,还有杜乘锋和三百多个草原甲士在盯着,这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劫匪来找不自在,于是只用了几天时间,流民队伍便顺利抵达了沂阳县。 只是和杜乘锋想的不同,在这里收拢流民的,却并非县衙。 而是一座山神庙。 第一更来了,五千字,考虑到两千字的小章信息实在是有点少,以后这种长章节可能会多一些,四舍五入也算加更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无妄成法卷灭慈世,一碗社康,吼吼吼_的打赏,承蒙厚爱,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第二更,大家早点休息。 第117章 泰阴山神庙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17章泰阴山神庙“山神爷慈悲!来给大伙施粥了!山神爷慈悲!要带大伙过好日子了!” 才来到沂阳县境内,杜乘锋便看到了那些喊着口号的青壮们,和风尘仆仆的流民们不同,这些青壮身材高大,身上衣服也是干净鲜亮,一看就是平时吃饱喝足,日子过得不错的,此刻喊起号子来,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倒是显得颇有说服力。 如果是往日里,兖州百姓的生活水平也不算差,看到这些人也不会多想什么。可现在的话,兖州的百姓们却是逃难逃过来的,背井离乡,一路上人心惶惶,乍一见到这等场面,又怎能不心生向往? 就连杜乘锋自己,也开始对这山神庙起了兴趣。 “这什么山神?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肯定没听说过,毕竟咱们山北道不信这个。” 自闭了有一会的杨玄杨老头开口了。 而杜乘锋这边,也逐渐了解到了个中缘由。 前几天赶路的时候,他听杨老头这边聊这大陈的行政规划,倒也是知道了,之前的蓟北和兖州都属于山北道,他们眼下正处在山南道,而区分这山南山北的那座山,也就是寄宿着山神的泰阴山了。 “怎么还带个阴字?” 杜乘锋开始挠头。 “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别急,你先听老夫说完。” 杨老头示意杜乘锋稍安勿躁,随后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这泰阴山,原本名为太阴山,据说山里曾经藏着十万恶鬼,阴气极重,祸害四方,惹得山下百姓民不聊生——于是,就像很多故事里都会讲的那样,一个云游的仙人恰好路过此处,在得知了太阴山的事情之后,便干脆拔了法剑,鏖战数日,将那十万恶鬼钉在了山里。 而在这之后,根据这位仙人的嘱托,太阴山附近的人们便在山里立了庙宇,供奉仙人法剑,以待早日度化那十万恶鬼。当然,出于对仙人的感激,人们也在庙中立了那仙人的塑像,称其为太阴山神,以佑一方太平。 而在许久之后,这太阴山中果然未曾再有过骚动,甚至还有人被昔日的恶鬼托梦,只是这次,那恶鬼却不再是之前那凶残可怖的模样了,而是化为一尊金甲神人,自称太阴山神座下护法神兵,特地来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请罪,并明言这十万护法神兵以后会镇守山中,作为鬼将,度尽天下孤魂野鬼,保这世上的万民苍生。 “吹……说这么大的啊?” 杜乘锋一时间都听愣了。 “然后呢?他们真保了吗?” “然后太阴山就改名泰阴山,太阴山神也就成了泰阴山神,既没有去掉代表鬼将们的阴字,又取了国泰民安之意。” 眼瞅着杜乘锋还是一副“他们到底保没保”的样子,杨玄杨老头终于有点顶不住了。 “老夫都说了,山南道才有人信这个,老夫听到的只是一个故事,山北道谁信这玩意?” 原来跟杜乘锋想的不同,这泰阴山神虽然说得很厉害,但信仰传播的范围却是有极限的——起码蓟北那边就没人信这个。北地边境的人们都见惯了生死,就算真遇到鬼也是自己提刀砍了,大伙只信自己手里的兵刃,又怎么可能信什么山神。 至于兖州的话,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靠近蓟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阮山涛住在兖州。 对于兖州人来说,阮老头说话可比什么山神灵多了,真遇到点什么事,那也是去滋阳山,谁会去管什么泰阴山? “但是,阮老头已经没了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比山神还灵的阮老头已经没了,兖州城也已经破了,昔日安居乐业的百姓们,此刻也只剩下颠沛流离。 那也难怪剩下的兖州百姓会对这山神庙心生向往,毕竟有去处的百姓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这万数来号人,除了部分真要继续往南走的,大部分人却是跟蓟北出来的乡亲们一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的。 “所以县衙呢?安置流民这种事,不是应该县衙管吗?” “县衙管不过来的。” 一旁喝酒的刘博伦闲的没事,干脆也加入了讨论。 “虽然按照法度,这确实是县衙的负责范围,但实际上……老弟,你也在官署里工作过,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呃。” 听到刘博伦这么说,杜乘锋这边却也突然明白了。 兖州官署的工作,他却是体会过的,除了他和刘博伦这种,因为一技之长过于突出,所以能在轻松完成工作后随意开混之外,大多数小吏,乃至于作为统兵都督的戚锦山本人,却还是要兢兢业业的去处理大小事务,维持一个行政机构的正常运转——换句话来说,他们能处理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已经是努力之后的结果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出现什么战乱流民之类的突发状况,让他们加班…… 人终归是有极限的。 官吏们的能力终究是有极限的,更何况这沂阳县就级别上来说还不如兖州,让他们承接一部分流民或许还能做到,可要说让他们有多少就接多少……那对这些官吏的要求就有点太高了。 然而不管这沂阳县的官吏们能不能管,更多的流民终究是到这里了,而安置流民的事情,也总要有人来做。 “所以,官府做不了的话,就会有人出来替代这个位置。” 说到这里,刘博伦两手一摊。 “和尚寺,山神庙,地方豪强,本地大族……他们愿意,也有能力替地方县衙分这个忧,下面的县衙也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了这么多,杜乘锋这边倒也是知道了,这沂阳县虽然情况比较离谱,出面安置流民的并非县衙而是山神庙,但这山神庙却是相对能信任的——退一万步说,这一大帮人就算不留在这里,也能去人家开的粥场蹭几顿热乎饭。 人数一多,才显出粮食的来之不易,眼下这支万数来号人的队伍基本是坐吃山空,自然能省一点是一点。 但就在杜乘锋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杨玄杨老头却拍起了轮椅。 “不行!绝对不行!” “嗯?” 杜乘锋的眉头皱了起来。 只是去混几顿饭而已,这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真不行。” 杨老头尴尬的挠了挠头,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这种事情,杨老头还是有点发言权的,毕竟在蓟北的时候,他蓟北杨氏虽然没落到就剩一个杨家堡,但在名义上至少也能算个地方豪族——而这也就意味着,刚才刘博伦口中的“分忧”,蓟北杨氏也是经历过的。 简单来说,杨家也干了。 不过杨家其实还算好的,只是收拢青壮,充实人手,这种事大伙都在做。而流民们有了稳定的工作和进项后,慢慢也就扎下根来,成为了当地的一员,与本地人共同进退,休戚与共。 “但是这次不一样。” 说完了自己,杨老头才开始说这山神庙。 和地方豪强那种只是让人过来干活不同,这些庙宇之类的地方收拢人手,却不止是干活那么简单。 “那些神庙的修士们最擅装神弄鬼,愚弄百姓。他们这与其说是在安置流民,倒不如说是在吸收信徒……主要最麻烦的地方是,这可是快一万人的流民,但是看那泰阴山神庙的架势,怕是想全都接过去,他想干什么?” “嘶……” 杜乘锋开始抽气。 听着杨老头的意思,杜乘锋总感觉,作为新晋反贼的他,好像嗅到了同行的味道。 就像杨老头说的那样,一个小小的山神庙,居然抬手就是收拢上万人,并且只看路上那些喊着号子,准备接引流民的沂阳县青壮,这泰阴山神庙的组织能力,怕不是比兖州城的正规军都不遑多让。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想干什么? “走,赶紧走。” 老迈的杨玄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得赶快离开,沂阳县怕不是已经成了是非之地,老夫有预感,那泰阴山神庙的主事人,不会是什么好说话的。” “你的预感是对的。” 杜乘锋点点头。 “另外现在就算我们想走,那些本地人,怕是也不愿意让我们走啊。”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一指不远处的那些沂阳县青壮。 只见在那些沂阳县的众人之间,却有背负法剑的青年修士越过人群,走了出来。 “兖州的各位,大家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 那青年修士抬手作揖,显得彬彬有礼。 “诸位若不嫌弃,就来我泰阴山神庙中小憩片刻,山神慈悲,已经为各位准备了栖身之所……各位放心,有泰阴鬼将一路相护,各位定当安然无忧。” “老夫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张嘴就开始装神弄鬼。” 人群之中,老迈的杨玄嗤笑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一套,张嘴就是什么神神鬼鬼之类的。 这一套骗别人或许可以,但是骗他这种人老成精的…… “……啊?” 杨玄一时间张大了嘴巴,却是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青年修士的身前,居然真的浮现出一名身形虚幻的金甲神将,对着一众流民抬手抱拳。 第二更送到,才三千字,两更加起来一万都没有,闹麻了,并且时间也晚的有点离谱了,我去睡一会,争取下次加更速度快点。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18章 要做神仙,驾鹤飞天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18章要做神仙,驾鹤飞天如果只是装神弄鬼的程度,兖州百姓们是不会相信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又不是真就一点见识没有,阮山涛多年的教化之下,不少人都是能读书识字,开过眼界的,若只是些许障眼戏法,却是骗不到他们的——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谁也想不到,那青年修士,居然来真的。 “这种东西……真的是人能掌握的吗?” 一时间,队伍中的流民们思绪万千。 “我能不能学?” “若各位有敬神之心,也有向道之意,那自可以留下来,修行这些道法奇术。” 青年修士脸上的笑容温和而阳光,在搭配上那一身素色袍服,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一种令人信服之感。 更何况,这青年修士身边,还站了个金甲神人的虚影。 “我要学!” 流民们纷纷奔向那青年修士,争先恐后。 哪怕那青年修士已经明言,需要贡献些许米粮来作为束脩,人们也对此也毫不在乎了——即便对于身为难民的他们来说,真把那点口粮拿出来,很可能意味着他们没办法继续前进,但此刻面对着习得神仙术法的可能性,面对着那一尊金甲神人,他们又怎么忍得了?怎么可能忍得了? 或许只有少数像杨玄杨老头这样,年老成精的人,才能在这种级别的诱惑之下保持理智了。 “有问题,他们一定有问题。” 大车上的杨玄眉头紧皱。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神仙术法,那直接把吃食变出来就好了,又怎么需要收什么粮食呢?这群人……等等,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会也打算跟着学吧?” “我……” 被叫住的李木匠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是有点想去学的,不过在听了杨老头的说法之后,他又有点犹豫了。 这不禁让他将视线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在下没动过地方。” 随口应了一句,崔远便继续低头领悟剑道去了。 除了剑之外,他懒得学习任何其他技术。 “我是来粮车这边对账本的。” 眼见得视线瞟到自己身上,刘博伦登时举起手中的账册,而他身边那两个原本守在滋阳山门外的守山门童,也纷纷摇头。 一个太学生,两个阮山涛的弟子,虽然他们对于那金甲神人的出现也很好奇,但以他们的眼界和身份,却是不屑于去学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的。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了杜乘锋身上。 “我……试试,我就试试。” 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向粮食袋的杜乘锋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吗?” “那是骗人的!都是假的!” 指着远处的那尊金甲神人,杨老头一时间口沫横飞。 “那是假的!他们要骗伱!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但是就这个事情本身来看……” “我知道啊。” “……啊?” 听到杜乘锋居然这么回答,杨老头登时便噎在了大车上。 这……算什么?明知道是个坑,还要去踩?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要去试试。” 杜乘锋挠了挠头,他不太知道该怎么把这种事情,对杨老头这个普通人说。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障眼法,但对于他这种已经做到煞气外放的人来说,却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尊虚幻的金甲神人,分明就是一种特殊的煞气应用方式。 并且和阮老头那种莫名其妙但是强的离谱的诗书正气不同,这次杜乘锋可以确认,那确实是刀兵煞气没错。和他自己用大刀挥出火刃,或者用古旧大斧挥出寒风一样,都是煞气外放的表现形式之一。 只是这份令人胆寒的刀兵煞气,在裹上一层金灿灿的虚幻甲胄之后,看起来倒是没那么吓人了,反倒是显得威武不凡。 “大概就是这样。” 杜乘锋两手一摊,也不知道众人到底能听懂多少。 “它是一种煞气的应用方式,所以我准备去了解一下……等等,老刘,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也要跟着去?” “你刚才说,这是煞气?” 刘博伦的脸色很是微妙。 “那这个事就很不对劲了……那小子说是要教授仙法,意思是要把跟煞气有关的东西说给普通人?他怎么敢的?” “……你等一会?” 听着刘博伦的话,杜乘锋突然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什么叫把跟煞气有关的东西说给普通人?意思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一茬? 怎么可能?明明在蓟北那边…… “蓟北那边是没办法,人人带刀出门,就算想防也防不住。” 听到杜乘锋的疑惑,刘博伦不禁连连摇头。 “……不是,老弟,你难道就没想过吗?如果让这普罗大众都知道,只要杀人就能染上煞气,就能变得厉害,你觉得会是个什么后果?” “这……” 杜乘锋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果让普罗大众都知道,杀人就能染上煞气,就能变得强悍起来……这一点其实从兖州城的时候就能看到了。即便有阮山涛这样的大能在头顶上压着,但那些被卖刀人送了刀子的兖州百姓,在尝到了杀戮的好处之后,仍旧会选择趁夜行凶,劫杀街上的路人。 说到底,一边是沉甸甸的现实,另一边则是肉眼可见的捷径,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即便这种诱惑会让人疯癫也无所谓,毕竟疯癫都是以后的事情,而捷径带来的收获,却是摆在眼前的。 “所以要有法度,要有秩序,要让人们知道,杀人是要付出严重代价的。” 看到杜乘锋已经明白过来,刘博伦便也点点头。 “至于那些已经杀了人,染了煞气的,就要杀了他们,以儆效尤。一来是为了应上那句杀人偿命,让众人信服,二来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继续作案,直到演变成不忍言之事。” “嗯……” 这一次,杜乘锋就听明白了。 做不到坚守本心还要煞气入体,那就会变成杀人狂魔,就算到了煞气外放的地步,一旦意识散乱,也会当场被煞气催成怪物——这两种情况都意味着重大治安事件,尤其是后者,那种可以通过杀人来强化自身的怪物,简直就是一场移动的天灾。 “这也是为什么,负责治安的捕掠人在大陈的地位甚至堪比战兵……当然在山北道不一样,那边人人都带着兵刃,捕掠人想执法都成问题,他们总不能把所有人全抓了。” 说到这里,刘博伦的声音顿了顿。 “但是从山南道开始就不一样了,这边的捕掠人可比战兵还凶,老弟你可注意点,别再张嘴闭嘴说自己是反贼了。” “什么叫我是反贼,你怎么能凭空污我清白?” 杜乘锋登时便据理力争。 “你也看到了,那戚锦山戚都督分明是力战而亡,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刘博伦登时便被杜乘锋的这份无耻,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事情倒也确实是这回事,当时在兖州地下武库的当事人只有他们三个,眼下戚锦山死了,他这边又是个封金挂印的逃官,不可能直接露面,这直接导致,眼下只要杜乘锋自己不说,那还真没人知道他是反贼。 “反正你注意点,你这个事情瞒不了太久,等到朝廷的大军开到前线,他们迟早会发现这是你干的。” “那不能,我已经把戚都督的遗体火化了,只可惜骨灰还留在城里没带出来……哎,都是草原人太残忍了!” 杜乘锋连连摇头,看得一旁的草原军将只儿豁眼皮直跳。 作为投降的俘虏,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那所谓的火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一刀把尸体烧成灰也能算火化的话……这是怎么甩到草原人头上的? 了不得,真了不得,就这股不要脸的劲头,简直就和那些部族的头人们如出一辙!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要当首领的!他们这些降兵算是跟对人了! “算了,说正事。” 眼见得话题越聊越偏,刘博伦不禁摇了摇头。 “反正这家山神庙肯定有问题就是了,尝试让普通人接触煞气,他们想干什么?这是在跟官府,跟朝廷作对,我觉得还是应该立即去县衙……算了,当我没说。” 话才说出口,刘博伦才想起来,真要举报的话,他怕不是第一个先进去。 更何况,这山神庙搞这么大阵仗,那沂阳县衙,真就是瞎的吗? 作为外来者,学会入乡随俗很重要,如果真要打破这份彼此之间的默契,那大家脸上,也就都不好看了。 “哎,这大陈……” 叹息一声,刘博伦继续回大车上喝酒去了。 还是醉了好,醉了之后人比较迷糊,也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所以我这边是准备去学习一下的,顺便蹭几顿饭,节省咱们的存粮储备。” 这样说着,杜乘锋分了一些粮食出来。 “还有一块去的吗?” “我!” 眼见得杜乘锋要去,李木匠干脆也举起了手。 “杜兄弟,算我一个。” “在下也去。” 一直都在自闭的崔远居然也抬起了头。 “既然杜先生觉得,这家山神庙的法门有可取之处,那在下也应当去了解一番。” “我,我也去……” 已然灌了半坛子酒下去的刘博伦也举起了脚。 “你们都去了,那我留下来干什么?我不管,这活我不干了,我也要去。” “我也去!” 草原军将只儿豁也站起了身子。 “我……” “你去干什么?” 杜乘锋登时便瞪起了眼。 大伙因为好奇过去看看也就算了,这只儿豁一个草原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的一直都有慕王化……别动手!我说实话!” 眼见得杜乘锋这就要从马鞍包里掏家伙,只儿豁不禁缩了缩脖子。 实话比较伤人,那就是他们这些草原人不适合单独留在队伍里,杜乘锋在的时候倒是还好,作为降兵的他们也还算有个身份,可如果杜乘锋不在的话……不管是流民们对降兵动手,还是降兵们动手反抗,这种事都没法说请。 说到底,大家本身就是为了逃离草原人的兵锋,才背井离乡当了流民,又有谁真就能对草原人有什么好感呢? “那……你们就跟我一块上山吧。” 长叹一声,杜乘锋还是对着守卫粮车的那两个守山门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这三百多个草原甲士需要缴纳的束脩也分出来,算在他账上。 而那些以只儿豁为首的草原甲士们,也纷纷低下了头。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们愿意跟随这位火刃战士的原因了,一个强大的首领或许能让他们低头,一个狡猾的首领或许能得到他们的承认,但这种愿意照顾他们感受的首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就都去吧。” 眼见得众人居然都想要去看看,杨玄杨老头便也破罐破摔。 “反正老夫看到不少乡亲们也心动了,既然想去那就一块都去吧。不过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这山神庙的人看起来真的不像好人。” “那无所谓,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杜乘锋不禁笑了起来。 让草原甲士们卸了甲,杜乘锋便带着一群人过去找到了那背着法剑的青年修士。 眼见得一群凶神恶煞,腰佩兵刃的大汉向着自己这边走来,那山神庙的青壮们顿时如临大敌——也就是那青年修士维持了一下秩序,他们才没有吓得当场就跑。 “跑什么,这都是护送百姓的义士,如果不是他们,这些百姓能平安到咱们沂阳县吗?” 先是训斥了那些青壮几句,青年修士这才转回头来,对着杜乘锋一行人拱了拱手。 “乡野之人没什么见识,倒是让列位见笑了……怎么,列位也是想要进到山里,学那神仙奇术吗?” “确实,倒是麻烦这位仙长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挥了挥手,杨家堡的乡亲们便将粮车拉了过来,这便是他们这些人的学费了。 交过了束脩,那青年修士便也招呼了人手,将这支流民队伍引到山里,而杜乘锋一行人,便也在那向导的指引下,与这青年修士擦肩而过。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却伸出手,在青年修士身侧的金甲神人上,蹭了一下。 “嗯?” 只是一蹭,杜乘锋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刚才落入他手中的触感,居然并非虚幻。 那金甲神人身上的甲片触感,竟是与真正的钢铁一般无二。 第一更送到,怎么感觉作息反而越来越正常了,另外今天准备调整一下作息,所以原本晚上的更新应该会在下午。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19章 凡人修仙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19章凡人修仙在杜乘锋的认知里,煞气之所以会被称为煞气,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玩意跟气体很像。 虽然煞气入体的原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但煞气外放的手感,他却是印象深刻——简单来说,就是把已经入体的煞气,通过兵刃这个媒介,释放到外面来,不管是厚重大刀的火刃,还是古旧大斧的寒风,亦或者断马长刀之前挥出的无形锋刃,还有崔远的剑芒……虽然表现形式各有不同,但究其本质,却都是如此。 就连他新拿到的那把大戟也是这样。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例外,那大概就是方正之剑了,或许是收到阮老头性格的影响,这柄剑的表现形式却更倾向于内敛,也就是将煞气转化为自身的打击力道。不过杜乘锋依稀记得,在他下定决定要与那向戎硬碰硬的时候,这方正之剑也曾经绽放过光华。 虽然那次他更想用大戟,所以把方正之剑插回剑鞘了,但毫无疑问,在某些时候,这柄比较内向的无锋重剑,也是想要去表现一下自己的。 然后问题就在这里了。 同样是煞气外放,那金甲神人的虚影,却并非是那种相对粗糙的喷发。 反倒有着一种,如同实质一般的,真实触感。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杜乘锋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推演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过于烧脑。 好在,如今的他,有书可以读。 不过这书倒不是阮老头教的那种圣贤书,而是一些赞颂“泰阴伏魔奥妙帝君”的经文,这些都是他们被领进山里的庄子时,那些青年修士们统一发给他们这些流民的。根据那些青年修士们的说法,只要日日勤颂此经,便可领悟玄机,通晓仙人奇术。 杜乘锋念了得有个三五天了,却一点仙人奇术都没领悟到,于是自闭之下,干脆出门散步,反倒是用这几天时间,将这山里的庄子给走了个遍。 很难想象,这区区一座山神庙是如何置办下这等产业,这藏在山里的隐秘庄子,居然轻松就收纳下上万的流民——按照杨玄杨老头的说法,这庄子比当初杨家堡那座坞堡都要大了太多,这隐藏在山中的庞大规模,都快赶上蓟镇中央那座边塞堡垒了。 “一个庄子就搞得这等规模……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杜乘锋还记得,杨老头在见到这座庄子时候,脸上那惊恐的神色。很明显,作为祖上跟随南陈太祖起过兵的蓟北杨氏家主,杨老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某种不忍言之事。 不过杜乘锋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看到区区一个山神庙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说不定还真会怀疑对方也要当反贼——可现在的话,在对煞气有了一定理解之后,他却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战斗方式,却不是单纯依靠人数就能赢的。 就像他在兖州和蓟州做过的那样,任凭对面杂兵再多,只要没到煞气外放,那就都是土鸡瓦狗。就算是那些已经煞气入体的精锐甲士,他们身上的铠甲也只能挡挡普通兵刃,一旦面对外放的煞气,那玩意跟纸糊的也差不多。 而这区区一座山神庙,就算能做到纠集起人手,把县衙打下来,等到那南陈朝廷派来几员猛将,来上几场割草无双,也就直接被平定了。 在这个个人武力远超凡俗的时代,想要凭借人数众多就搞风搞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这玩意真能有用。” 杜乘锋再一次看向手中的经卷。 不过很明显的是,这玩意没什么用处。这段时间里他闲的没事,便找其他流民们都问了一下,结果却发现,压根就没有人能通过念诵这玩意领悟什么玄妙奇术。 可每当有人质疑这件事的时候,那些背着法剑的青年修士们,便会亮出背后的金甲神人虚影。 “心诚则灵。” 那些修士们是这么回答的。 或许确实是心诚则灵,因为庄子里不只有他们这些流民,还有一些沂阳县的本地人,那些本地的青壮们也在念诵经文,修炼奇术——而在这些本地青壮中,还真出现了两个能凝聚出金甲神人虚影的人物。 于是这两个人便被请到了山上的宝殿中,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那些修士们的素色袍服,每人更是被赐了一柄法剑下来,着实令人羡慕。 “怎么回事呢?” 杜乘锋颇为费解。 没道理的,这种事没道理的。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并非是什么天纵英才,智力也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可是就连沂阳县的年轻人都能领悟到的东西,他没道理完全领悟不了啊? “可惜这是书不是刀,不然直接磨了也就好了。” 掂着手中的书卷,杜乘锋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干脆去找个青年修士,偷一把法剑过来磨了,或许能得到真正的法门也说不定。 “等会?” 想到了什么的杜乘锋连忙翻起自己的马鞍包,却是将那一杆大戟给翻了出来。 这杆造型夸张的大戟,还是他从向戎手里抢来的,他还记得,向戎称呼这柄兵刃叫什么“霸王戟”——名字之类的东西,杜乘锋是不在乎的,反正现在他正好有些闲,有得是时间可以跟这柄大戟,好好交流一下。 “别着急,一会大伙都有份。” 先安抚了一下马鞍袋中的其他兵刃,杜乘锋这才拿出磨刀石,开始久违的磨起兵刃来。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怎么又是前朝?” 杜乘锋不禁想起了那一杆凤凰战旗。 而在继续研磨之后,杜乘锋却发现,这玩意跟那凤凰战旗,严格来说还真是配套的。 映入杜乘锋意识中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只看殿内的赤红配色,和随处可见的凤凰雕刻,杜乘锋便已经知道,这大抵是那些楚人的某座重要建筑了。 而他,则是作为一杆大戟,静静地躺在架子上。 偶尔有人会过来,对大殿进行一些清扫,但唯独这杆大戟的位置,那些人却是不敢靠近的——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胆大的,或者倒霉的,可这些内侍在靠近大戟三尺之内后,却尽皆变成了尸体。 化为大戟的杜乘锋可以确认,自己连动都没动。 这些人是被活活吓死的。 或许这才是这柄大戟的完全状态,锋刃甚至都不需要染血,仅仅只是那凶煞的气势,都能令人当场毙命。 杜乘锋突然感觉有些悲哀,又或者说,这柄大戟本身感觉有些悲哀,明明它是为了战斗才被铸就出来的,明明它是为了征服才被铸就出来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努力地杀人,努力地变强,终于成为了举世无双的镇国神兵。 可现在,就在它真正变强之后,却再也没人能拿得起它了。 别说拿起了,甚至连靠近都不可能了,那些人只能隔得远远地,用长杆子接上掸子,来清理它身上的灰尘——其实它不需要谁来帮自己清理灰尘,就这么放着落灰也无所谓,反正昔日能够举起它的人早就不在了,而未来,明显也不会再有。 但就在杜乘锋以为,这杆长戟会就这么继续等下去的时候,却有一老一少走进了大殿。 那个穿着华贵袍服的老人,长戟明显是认识的,不过在长戟的记忆里,这老头也是个没办法靠近它的弱者——它想要的是能够举起它的强者,它想要的是敢于靠近它的霸者,它想要的是,能够真正将它挥舞起来,与它并肩作战的伙伴。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穿着华贵袍服的老人,却将身边的孩子,推了出来。 “记住,你是大楚的新君,不要对这件事有任何怀疑。” 拍着孩子的肩膀,老人这样说着。 “只要你想做到,你就能做到,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 想做到就能做到?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如果真有这种心想事成的能力,那不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了? 杜乘锋不禁对老人的说法嗤之以鼻,这种能力也太扯了点。 但大戟没有。 “什……” 在杜乘锋的疑惑中,在大戟的期待中,那只年幼的手,竟握在了这杆大戟上。 并将其举了起来。 而杜乘锋的感知,也就此中断。 …… “嘶……” 从磨刀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杜乘锋一阵头痛,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个是磨完兵刃之后,头居然会痛,另一个则是,他打磨这柄兵刃时感受到的东西,居然仅仅只是一个片段——很显然,要么就是现在的他还做不到真正承受这柄大戟的煞气,要么就是这杆大戟已经严重破损,就连这大戟之上残留的过往也已经十不存一。 杜乘锋觉得,或许两者皆有。 并且,很可能还有第三个原因。 “是伱保护了我吗?” 杜乘锋不禁看向手中的大戟。 “是你控制了煞气的影响,才让我只是到头痛的程度吗?” 大戟依旧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默不作声。 也对,戟怎么可能说话呢? 戟是不可能说话,但是戟的记忆里说的话,杜乘锋可是还记得——很明显,记忆中那个穿着华贵袍服的老人,应该是某一代楚王,而那个年轻的孩子,自然是大楚的储君了。 杜乘锋还记得,在这场传承的过程中,老一代楚王,对那位年幼储君的交待。 “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 老一代楚王是这样说的。 在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杜乘锋一度以为这是某种鼓励的话语,毕竟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心灵鸡汤,他已经品鉴了太多了。说点好听的,给孩子加油鼓劲,每一个长辈都会这样做。 但在那孩子拿起长戟之后,这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只要想到就能做到,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很明显,这并非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鼓励。 那老一代楚王的话语,明显大有玄机。 “总不能真有心想事成这一说吧……”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继续看向手中的经卷。 还是没什么变化,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心不诚? “那我再虔诚点试试?” 杜乘锋继续努力地翻阅着那些经文,但他仍旧有点看不进去。 主要也是这经文吹得实在是太尬了点,动不动就什么威震九天十地,活过无量劫数,脚踩日月手摘星辰,只是一剑就钉死十万恶鬼——杜乘锋可以确信,编纂这些经文的人数学应该没多好,人也没真正动过几次手。 作为亲身经历者来说,杜乘锋在这方面是能说两句的,兖州城才放了两万左右的草原战兵出来,他也就才杀了六七千而已,除了被那草原国师向戎宰了一批,还有他俘虏到的那三百来人,剩下的草原甲士却是直接跑了——说到底,打仗又不是真割草,大伙都是长了腿的,谁会傻站在那里等着被杀? 就算是在蓟北的时候,他跟纥奚青也是追杀了数次,才把青羊部的战兵都给杀光。 而这两次加起来,却也是远远没有到六位数的。 “两万?还是三万?” 杜乘锋大概估算了一下。 “应该是两万吧?我这么和平的人,怎么可能杀那么多人呢?” 回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一边割人脑袋,一边挥汗如雨的经历,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杀戮是个辛苦活,更是个体力活。 这也让他更没办法去相信那些经文里的东西了。 “这……” 杜乘锋感觉自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不是他不够虔诚,是这玩意真没什么代入感。这种看一眼就出戏的程度,又怎么能指望他认真读进去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青年修士们,却送来了新的经文。 “既然泰阴帝君的经卷你们暂时还无法领悟,那不如换些容易的吧。” 这样说着,便有青年修士将新的经文交给了杜乘锋。 这一次,经卷中的内容就不是对什么“泰阴帝君”的赞颂了,反而转成了对于那些守山鬼将的称颂——只不过这一回,用词就没那么夸张了。什么九天十地,什么一剑杀十万,统统没有,有的只是这些守山鬼将各自的生平事迹。 当然,经文上记载的肯定没有十万那么多,但这几十个小故事却个个经典,什么被逼无奈落草为寇,又或者为报血仇灭人满门,看得杜乘锋大呼过瘾,这鬼将们生前竟都是这种快意恩仇的好汉! 然而,也就是在杜乘锋聚精会神的看下去时,却有漆黑的影子,渐渐在他身后凝聚成型。 迟来的第二更,下午还有,等下午再来两更,我作息应该也就正常了。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胖7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去吃点东西,然后接着写。 第120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0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泰阴山上,泰阴帝君庙内。 夜幕之下,气势雄浑的帝君神像前,有面白无须的中年修士正面对神像,双目微阖,盘膝而坐。 昏黄的烛光中,一柄黄铜法剑横于膝上,杀气森然。 那些白日里还一脸和善的青年修士们纷纷走了进来,只是这一刻,这些背着法剑的青年修士们脸上却少了几分温和——他们也在笑着,但此刻这份笑容中却多了几分不屑。 当然,在看到神像前的那位中年修士后,他们还是纷纷收敛表情,对着中年修士的背影俯身行礼。 “师父!” “不必多礼。” 中年修士微微抬眼,却是连头都没有回。 “怎么样了,那些新的经卷都发下去了吗?” “都发下去了,师父。” 为首的青年修士抱拳拱手。 “那些流民很喜欢看,比之前看帝君宝诰还认真。” “真是……没有慧根。” 听到面前弟子的回报,中年修士不禁连连摇头。 所谓帝君宝诰,便是之前那些赞颂“泰阴伏魔奥妙帝君”的经文,在这泰阴山中,乃是一等一的神圣——可那些流民却不识得个中奥妙,将这等宝物弃如敝履,反倒是对着那些记载着镇山恶鬼的经文聚精会神,手不释卷。 这简直,这简直…… “呼……” 吐出一口浊气,中年修士微微抬头,仰望着面前的泰阴帝君神像。 只见面前的帝君塑像左手掐诀,右手持剑,脚踏祥云,身披锦袍,眉宇之间,却是说不尽的威严。 若有机会,谁不想像这位泰阴帝君一样,降妖除魔,逍遥天地之间? 但中年修士却清楚,这等事情,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中年修士本姓张,单名一个齐字,几代人都居于这泰阴山中,以维护山神庙为业——不过这张氏真算起来,却并非是沂阳本地人,乃是从曾祖一辈迁过来的。 当时这张齐的曾祖路经泰阴山,偶然间发现了当时还破败的山神庙,并有幸得到黄铜法剑一口。一剑在手,这张齐的曾祖心有所感,便举族迁于此处,隐居于这泰阴山中。 至于隐居的目的…… 当然是为了修仙。 对外,这张家只说自己得了法剑一口,用来证明自己合该在这山神庙修行,但对内,张家却都知道,比起法剑来说,更重要的还是那两卷宝经——其中一卷,便是那“泰阴伏魔奥妙帝君宝诰”,另一卷,便是“太阴山诸凶变相图录”。 后者,讲的都是些太阴山中的鬼怪一类,文中多凶杀残忍,张氏老祖颇为不喜,觉得并非正道,平日里便将其封存,只当是志怪传记之类的,偶尔拿出来长长见识,拓宽眼界。而前者,张氏老祖却是日夜诵读,勤勉修持,按照帝君宝诰上的记载来要求自己,只待有朝一日修炼有成,掌握那不可思议的伟力。 对外面的话,这张家老祖只说自己是在侍奉山神,日夜诵经也只是为了保这泰阴周围平安。 但只有这张氏老祖自己知道,他居然真的修成了。 不过成是成了,但成的比较尴尬,严格来说,应该只是成了一半——那张家老祖在日夜修持之下,的确凝聚出了金甲神人护佑自身,更是年近九十,依旧身强体健,可这距离他想要真正成就的在世仙人,却还差了太远太远。 “这到底是缺了什么?” 百岁寿诞之日,张家老祖含恨而终。 自此之后,这张氏族人,每一代便都会研习这本帝君宝诰,尝试找到真正的修仙法门,可不论他们怎么翻阅宝诰中的词句,都无法在这卷宝诰之中窥得大道。 直到传到张齐这一代。 和虔诚笃信的祖辈不同,这张齐却是个心思活络的。在和祖辈们一样,修持了帝君宝诰之后,他也卡在了昔日老祖一生未能寸进的关口——但这个时候,张齐却没有像祖辈一样继续修行下去,而是想起了曾祖留下的那些传闻。 “若是修持仙法只需要一卷宝诰,那当初先祖得到的宝经,为何会是两卷呢?” 这样想着,张齐便将那卷被封存的宝经取了出来,仔细阅读。 而后,他便意识到了,这第二卷宝经存在的意义。 “没有地,何来的天?没有魔?何来的神?” 那一刻,张齐感觉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 若是没有这十万恶鬼,又怎么会有这一剑降服十万恶鬼的仙人呢? “所以说,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神像前,名为张齐的中年修士面无表情。 “若是他们能生出慧根,那倒是可以加入我们,共求仙道,但现在他们选择了那第二卷宝经……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这样说着,张齐猛地站起身子,手中黄铜法剑一挥之下,背后竟出现一尊与那神像一般无二的帝君虚影! 而那些青年修士们,更是早已按捺不住,放出了背后的金甲神人。 是了,他们不是没给过这些流民机会,但很明显,这些流民有眼不识山中宝,却对那些记载着恶鬼的经文手不释卷——而这也就意味着,这些流民与鬼有缘,四舍五入之下,倒是跟恶鬼也相差无几! 更何况,这一万多张吃饭的嘴,那也确实和饿鬼无异了。 昔日这泰阴帝君能一剑镇杀十万恶鬼,他们自然是不如帝君,但镇死这一万饿鬼,却也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们之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伏妖诸鬼,就在今日!” 举起法剑头前开路,张齐率先走出山神庙。 “众弟子听令!随我上!” 一时间,一众年轻修士纷纷鱼贯而出,在张齐的带领下,一路直奔山下的庄子。 即使已经入夜,庄子里的流民们却还在聚精会神的阅读着第二卷宝经,而在他们一边看着宝经中那些鬼怪们杀人,一边幻想自己若是拥有这份勇力又是怎样一番景象的时候,却有漆黑的鬼影逐渐在他们的身后显现出来。 很明显,这一次,流民们真的修出了一点什么。 但这毫无意义。 在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持剑修士时,这些流民,包括其背后的鬼影,都想要拼命抵抗——但这些才刚刚凝聚的鬼影,这些未曾经真正动过手的流民们,又怎么敌得过犹如实质的金甲神人?又怎么敌得过那些染着煞气的锋利法剑? 只是三两下,这一间厢房的流民便被杀了个干净,其动作之干净,速度之迅捷,甚至让这些流民连声音都未曾来得及发出。 很明显,这些山神庙的修士们对于做这种事,已经颇为娴熟了。 “走!去下一间!” 拎着染血的黄铜法剑,张齐大步流星。 只消片刻,这张齐便已经带人连杀了五间厢房,足有近百兖州流民倒毙于这些法剑之下。 这些兖州一路逃过来的流民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些之前还和蔼可亲的仙长们,居然会突然对他们痛下杀手,而他们那好不容易逃得的性命,却也因为贪图这些许神仙奇术,直接断送在了这泰阴山中。 而在此时,张齐却已经带领人手,杀到了第六间厢房门口。 “师父小心,这间厢房里住着的确是这群流民中的一个首领,手下统领着三百多悍勇老卒,其人看起来也颇有勇力,不一定好应对。” 就在张齐即将破门而入的时候,却有青年修士出言提醒。 但已经手刃数人的张齐,却不以为然。 “不过是区区厮杀汉而已,今日便是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说着话,张齐背后的帝君虚影迎风便长,一时间却已经足有一丈之高! 那悬在半空的英姿,竟真如神仙降世一般! “了不起!” 一众弟子们纷纷称赞起来,他们又何曾见过这等威武景象。 “了不起!” 身形穿过厢房屋顶,足有数丈之高的漆黑鬼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也在无声的抚掌赞叹。 下午的第一更,有点累了,到不了四千字了,我去再吃个晚饭,然后再写第二更,作息就正常了。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21章 血洗山神庙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1章血洗山神庙厢房之中,杜乘锋还在看那些新发下来的经文。 说是经文,其实更像是图册,和前面那些经卷里的,全篇都在赞颂什么“泰阴帝君”的拗口文章不同,这新发下来的经卷却颇为接地气,不止里面的小故事个个经典,简直就像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一样,故事的内容更是极为劲爆,不少不能说的和不能播的,可都给写进去了。 最关键的是,这经文里还有画呢。 “呦!这画的!嗬!” 看着书中那些宛若金刚力士一般的恶鬼插图,杜乘锋不禁看得更带劲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灯火的映照下,杜乘锋却突然看到,这地上摊开的经卷上面,多了一只蚊子。 杜乘锋瞬间如临大敌。 虽然他现在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他起码在战斗力上早已今非昔比,如果是人的话,现在的他有自信与大部分人对战——可面对蚊子这种生物……他的速度,真的能超过蚊子的灵敏反应吗?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但是他想试试。 “嘭!” 只是片刻,那在经卷上盘选的蚊子,便被钉死在了地上。 而做到这一切,杜乘锋却只用了,一根手指。 “成了!” 眼看到指尖的蚊子尸体,杜乘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成就感。 在速度和反应上,他居然战胜了飞虫! “这就是修行的成果……嗯?”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准备铭记一下这个重要的日子时,却听到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乱响。 紧接着,便有人在外面嚎起了丧。 “师父死了!” “……啊?” 屋里的杜乘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甚至以为是崔远又犯病了——不过听声音的话倒是不像,门外应该是陌生人才对。 只是就在杜乘锋这边想要出去看一眼的时候,门外那些拎着法剑的青年修士们,却直接闯了进来。 “大晚上的,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哦,我懂了,你们肯定是想要来看看我的大戟对吧?哎,你们怎么知道我得了这个宝贝?说实话,我也只是运气好……嗯?” 话才说到一半,杜乘锋却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只因为这些青年修士们手中的法剑上,可是还滴着血呢。 “还我师父命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众青年修士二话不说,拎起法剑便朝着杜乘锋捅了过来。 然而那杆长戟,却比他们更快。 就像是蚊子叮了一口,那杆长戟只是轻盈的顺着这些青年修士的脖颈滑了一圈,便有十余个脑袋落在了地上。 “伱们看,确实很厉害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却也知道,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已经没办法给他什么回话了。 将挡路的尸体踢到边上,杜乘锋迈步走出厢房,此刻的他却已然知道,这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了——而在连续五次对持剑冲来的青年修士使用了正当防卫之后,他便也打开了隔壁厢房的大门。 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平心而论,杜乘锋和这些兖州的流民们没什么交情可言,但就算双方互不认识,那也是一路从兖州走过来的——可眼下这百来个人却都死了,莫名其妙就死在了泰阴山里。 “那看来你们是真的要看看大戟了。” 卜字大戟一挥,便又是七八个脑袋落了下来。 挥动大戟的同时,杜乘锋也顺便打了个呼哨,于是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便迅速抢占路口,将山门给封了。两个原本滋阳山的守山门童一左一右,眼下竟是干起了老本行。 有提着法剑的青年修士凭着一腔热血冲了过去,他们背后的金甲神人也都举起了长枪大斧,只看那凶神恶煞的姿态,明显是要活劈了这两个守山门童——但这二人却连躲避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一人拎了一个酒坛子,对着那几个青年修士当头砸去。 这种攻击,自然拦不住这几个青年修士,金甲神人手中兵刃只是随手一挥,便将那两坛子酒凌空打碎。 于是两个守山门童便又丢了点东西过去,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酒坛子,而是火折子。 “烘——” 几个满身酒水的青年修士登时便燃了起来,很快便洋溢起烤肉的焦香。 “嗯?熟了?” 喝晕了的刘博伦四下摸索了两把。 “等等,我酒哪去了?” “你们……” 眼见得此路不通,残余的青年修士们拎起法剑,转头就跑。 回是不可能回去的,那一杆大戟实在是过于可怖。山门也是出不去了,天知道那两个门童模样的人物,为什么连他们这种修炼有成的人都能杀——所以只要钻进山里就可以了,只要钻进山里,他们至少还能活下去。 可即便是进山的路上,也有一个脸上带疤的佩剑男人,正立在那里,神神叨叨的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只是那个男人的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把断剑。 “就这?” 青年修士们不禁嗤笑一声,纷纷抡起法剑,便是要将这神神叨叨的蠢货给剁成肉泥。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柄断剑,却对着他们的方向指了过来。 与此同时,这些青年修士们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着。 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从胸口的位置溢了出去。 “什么……时候?” 这些青年修士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针尖般大小的孔洞。 仅仅一个孔洞,却精准的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明明只是一把断剑,这是怎么做到瞬间将他们全部捅死的? 明明连剑尖都没有……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青年修士们的躯体倒在地上,崔远却抬起了头。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剑!” 伴随着崔远的兴奋呼喊,李木匠丢出的斧头,也打断了最后一个想要逃跑的青年修士的腿。 于是,仅仅只是一刻钟不到,这泰阴山神庙的所有修士,便已经几乎被杀了个精光。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拎着大戟的杜乘锋一阵挠头,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还说招人过来修仙吗?怎么突然这里的修士就开始杀人了? “这里还有个活口!” 草原军将只儿豁直接将最后一个青年修士捆了过来,丢在杜乘锋面前。 “要不问问他?” “这哪还是活口?脖子都断了。” 看着这所谓最后的活口,杜乘锋不禁一阵摇头。 李木匠或许真没存什么杀人的意思,但是这断了腿的青年修士却是跑步不利索,跌在了什么地方,直接把自己脖子给摔折了。 最后一个活口也断气了,那这件事彻底就成了无头案了,谁也不知道这场杀戮怎么就突然起来了,怎么突然就死了一片。 明明杜乘锋这边还觉得山里住得挺不错的,还打算多住几天来着,怎么就都死了呢? “现在怎么办?” 一众人手聚了过来,纷纷开始讨论起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 “要不把尸体丢进山里?” “……不。” 杜乘锋想了想,缓缓摇头。 “为什么要把尸体丢进山里?我们才是受害者吧?” 作为一场凶杀案的受害者,他当然选择报官。 第二更到了,这两更就是原本半夜的更新,现在作息终于正常了,我去歇了,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你有困难我帮忙,门心马叉虫,月桂树下的兔子的打赏,诚惶诚恐,实在是破费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去睡了,大家晚安。 第122章沂阳县衙,玄牝之术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2章沂阳县衙,玄牝之术沂阳县令郝冲最近急的焦头烂额。 都说这县令乃是一地的父母官,说一句县太爷也不为过,但只有身为县令的郝冲自己知道,自己在这中间到底受了多少夹板气——往上,他要给这一州主官赔笑脸,往下,那些地方豪强也不一定听他的,真要对这些地方豪强干点什么吧,人家拉出背景来比他还厚。 只是区区一个县令的他夹在中间,又有谁体会过他的苦处? 好在这前两年新上任的沂州都督,是个走门路上来的,虽然身为武官,却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远不像那些武人一样偏执,平日里很好说话,因此起码在上官这边,他能少受点累。 至于地方上的话,经过他多年的经营,这沂州本地的豪强大族们却也都跟他关系不错,虽说偶尔遇到些事情的时候需要商量一下,但大体上来说,大家都还是很配合他这个县令的。 “所以说……大人,您这又是忙在哪里了呢?” 县衙之中,眼看得县令郝冲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一个喝着茶的中年男人不禁有些疑惑。 中年男人名叫步慎,乃是这县令郝冲的幕僚,平日里这县内的大小事务,他也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帮郝冲处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清楚,这沂阳县承平已久,压根就没什么事情可忙。 那这郝县令,又是在急个什么呢? “急什么?这还用问吗?草原人不声不响就开战了,山北道都打成了那个样子。” 说到这里,县令郝冲不禁连连摇头。 “这世道,实在是……” “哎……” 听到这里,幕僚步慎也跟着一声长叹。 草原人不讲规矩,这种事大家都知道,蛮子嘛,都那样。但是草原人不讲规矩到这个地步,大家是真都没想到——虽说这日子太平久了,也确实容易有战乱,但不管怎么想,不宣而战这种事还是太离谱了。 那漠北的可汗难道是疯了不成? 不过这种事想了也是白想,不管那漠北的可汗到底疯没疯,这仗终究还是打起来了。听说山北道已经打得一塌糊涂,数不尽的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逃往周边各地以求平安。 就连这小小的沂阳县,也来了不少流民。 “让本官着急的,就是那些流民的事情。” 县令郝冲也倒了杯茶水,大口灌了下去。 “这些流民……” “等会?” 幕僚步慎土突然一愣。 要说这郝县令是因为那战事而着急,他能理解,毕竟这山南道跟山北道之间也就隔了座泰阴山,天知道那些草原人什么时候就打过来——可要说到这流民的事情……这个着什么急? “大人,您是不是忘了?” 幕僚步慎有些尴尬。 “前些日子您与那些本地士绅一同吃酒的时候,不是已经把这安置流民的事情,交给那泰阴山里的张家了吗?当时他说什么山神爷慈悲,要为这沂阳县出一份力……这张家不是做的不错吗?” “是啊,本官知道。” 县令郝冲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泰阴山那边做的不错,毕竟到现在都没有流民能冲到这沂阳县,足以见得泰阴山神庙那边到底出了多大的力气——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县令郝冲才会更为着急。 “泰阴山那边把流民都安置好了,这个本官自然知道……所以那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县令郝冲不禁眉头紧皱。 “这都多久了?本官这玄牝之术都已经修到瓶颈了,那张家答应本官的鼎炉为什么还没送来?” “……啊?” 幕僚步慎听得瞠目结舌。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郝县令,到底是怎么允许那泰阴山神庙来收拢流民的。 原来这郝县令与建康都城里那些风流名士一样,也是个喜好空口谈玄的,但郝县令谈的这个玄,却是那些玄方奇术——于是那泰阴山神庙的张齐便投其所好,以修行之人的身份,与这郝县令交流起玄牝之术来。 至于这玄牝之术,却是不太好说,这玩意的解释有很多,人们对这玄牝这两个字都有各自的看法。 不过最常见的说法,却是玄为幽邃,牝为雌。 简单来说,就是双修。 按照那些玄奇的说法,这玄牝之术修炼有成,便可如仙人一般逍遥自在,显现各种神异——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人真做到过就是了。可就算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没谱,但人们依旧很乐于尝试此道,不断地尝试,一次又一次。 “什么叫听起来没谱?” 县令郝冲登时便不乐意了。 “这玄牝之术可是真有说法的……实不相瞒,本官以前身体差,平日里也难免抬不起头来。可自从经那张齐指点,学了这玄牝之术之后,本官可是日日都大展雄风!” “啊这……” 幕僚步慎说不出话了。 那确实,如果那张齐真有这等玄奇法门,的确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那张齐献上的也不只是法门,根据那张齐与郝冲的约定,张齐会在那些流民中挑选一些容貌俏丽的,让这郝县令收入房中,好让那玄牝之术更进一步。 而这郝县令,也就是急在这里了。 这下步慎就理解了,这郝县令倒确实急得有理有据。 “反正这沂阳县日久承平,也没什么要事,那不如平日里勤加修炼,自强不息。” 眼见得这位幕僚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县令郝冲便也坐了下来,侃侃而谈。 “眼下草原人南侵,这世道怕是又要坏起来了。而在这世道之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实力啊!” 说着话,郝冲直接挽起了袖子,对着幕僚步慎展示起自己的纤瘦胳膊上隐约绷起来的那点腱子肉。 “这便是那玄牝之术带来的好处了,本官日夜苦练,这身形居然真的健壮了几分!若是继续修炼下去,等到这术法大成之日,本官怕不是一人就能挡下那草原人的千军万马……谁在敲鼓?” “不知道。” 幕僚步慎也站起了身子,仔细听着。 刚说了没什么要事,这要事就来了。 眼下响起的可是衙门外面的鸣冤鼓,这鼓平日里却是敲不得的,人们有什么事要告官,那直接进衙门就好——非得是大案要案,又或者重大冤案,才会有人敲响这鸣冤鼓,以示其重。 可这沂阳县承平已久,又哪里来的什么大案呢? “待本官出去看看。” 说着话,这县令郝冲便让步慎去叫了衙役,一行人去往县衙大堂。 只是才到了这大堂中,这县令郝冲,却惊得差点一屁股跌在地上。 只见这原本洒扫干净的大堂之内,此刻已然堆满了尸体,抬眼望去竟是不下百具,尸身之上尽是些刀砍斧劈的迹,甚至还有烈焰灼烧之痕,很明显,这些穿着素衣的青壮们,生前定是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但真正让县令郝冲大惊失色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那具被抬到最前面的尸体。 虽然那具尸体已然被什么东西碾得破碎,面目全非,但只看那尸体身上的衣服,还有一些肢体之上的隐秘痕迹,郝冲还是认出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是他最近的知交好友,指点他玄牝之术的仙长,泰阴山神庙的主事人。 也就是,那个答应帮他弄来鼎炉的张齐。 “这,这这这这……” 县令郝冲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却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怎么就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当然是因为他该死!” 县令郝冲的视线之中,却是有身形魁梧的高大汉子迈过这些尸体,跨步而出。 而在听了这个叫杜乘锋的壮汉的叙述之后,县令郝冲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根据这个杜乘锋的说法,那泰阴山神庙收容流民却并非好心,而是存了杀人害命的心思,这些青年修士们更是趁着夜色,手持法剑,见人就砍,不分青红皂白——于是作为那些流民的首领,这个叫杜乘锋壮汉的便带人奋起反抗,将这泰阴山神庙的人都给杀了个干净。 “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番话说完,杜乘锋便对着县令郝冲拱了拱手。 “这些贼人实在是阴险,居然半夜偷袭,要不是我练过点功夫,怕不是已经被他们给杀了……你看看这个事怎么办吧,要不把他们那个地方赔给我算了,反正山神庙就在山里,是他们管还是我们管,区别不大。” “你,你伱你……” 抬手指着这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县令郝冲哆嗦了半天。 “你才是贼人!” “……啊?” 杜乘锋不禁目瞪口呆。 “我明明是被袭击的那个……” “胡说!张仙长世代居于泰阴山中,家中颇有资财,他袭击你们干什么!” 抬手一拍惊堂木,气得发抖的县令郝冲越想越不对劲。 怎么可能,这张齐的家底他可是知道的,作为本地有数的豪强,操持着泰阴山神庙的张家可谓家底颇丰,平日里更是乐善好施,急他这个县令之所急,又怎么可能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呢? 一定是这些流民!一定是这些外面来的流民!是他们见那张齐家大业大,便合起伙来将这泰阴山神庙上下全给害死了,眼下甚至还倒打一耙,给这张齐扣上罪名,准备图谋这张氏一族的无主家业! “对!就是这样!” 片刻之间,郝冲便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 如果不是他这个县令明察秋毫,看出了贼人的阴谋诡计,天知道这位仙长还要遭受怎样的冤屈! “狗贼好胆,还敢骗到本官面前!” 想到这里,县令郝冲再拍惊堂木,抬手一指杜乘锋。 “来人啊!把这大胆狂徒给本官拿下!” 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衙役们顿时如虎狼一般扑了出来,手中水火棍抡圆了,竟是要先把这贼人打至跪地! 但马上,这些水火棍,却尽皆僵在了半空。 只因为,就在他们的面前,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手中,正拿着一枚印绶。 “不是,我都说了,我才是被袭击的那个。” 杜乘锋一阵挠头。 “我是蓟州军械总管,之前在兖州暂代了一阵,那些流民也都是我带出来的,这个叫张齐的可是在袭击朝廷命官……怎么,你还不信?那行,全套的告身文书和兖州都督的调令我也都有。” 眼见得那份印绶和相关文书都被拿了出来,县令郝冲又开始哆嗦了。 不过这次倒不是气的,而是惊的,要知道他才只是个县令,而面前的这人却是个州官,虽然不是一州主官,但只论品级,那也是比他还要高的。 也就是说,这个事…… “假的。” 看了眼地上的张齐尸体,县令郝冲咬牙切齿。 “假的!兖州城已然失陷,信息不明,你说你是军械总管,那你怎么不在前线奋战,反而要逃到我山南道来?” “我……这仗都已经打完了啊?” 杜乘锋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戚锦山都战死了,兖州城都被打烂了,仗都打完了,为什么不走?” “战死?我看是被你们给害死了!” 县令郝冲冷笑一声。 当然,他也知道,能做到一州的统兵都督,武艺是不会差的,这样的人战死可以,说被害死,却是不太可能——不过无所谓,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把这贼子拿下而已。 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军械总管,眼下他将这人得罪死了,却已经是事实。若不趁此机会,将这贼子尽快弄死,难道还要等对方回过手来,找人扒了他这身官服吗? “身为军械总管居然擅离职守,还敢咆哮公堂!” 县令郝冲再一次拍下了惊堂木。 “来人啊!将这害死主官的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衙役们再一次抡起水火棍冲了上去,县令郝冲也眯起了眼睛。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个叫杜乘锋壮汉脸上的表情确实是惊愕,不可置信,甚至带着几分迷茫——迷茫就对了,这个罪名就是他硬扣上去的,就像这壮汉刚才给那张齐扣上罪名一样,反正死无对证,就算是朝廷的捕掠人过来,也没人能证明这个罪名就是假的。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郝冲这边等待着那些衙役们抡起水火棍,将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拿下的时候。 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却突然开口了。 “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杀官造反了?” “哈哈,本官明察秋毫,又怎么可能不知……嗯?” 话才说到一半,这县令郝冲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刚说什么?” “也罢。” 杜乘锋叹息一声。 “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今日便也留不得你了。” 第一更送到,果然健康作息带来了更多的精神。第二更应该在七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我的小镰刀不会输,hijuli的打赏,破费了属于是。 我去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码字。 第123章 血洗县衙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3章血洗县衙杜乘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明明已经拿出了印绶和告身文书,居然还是被人给看出了反贼的身份。 至于是真看透还是假看透,这个反而没那么重要了,毕竟这县令已经下令动手,要把他当场拿下了——难道他还要等到被关进牢里之后,再搞什么洗刷冤屈的事情吗? 当然,如果他真的没干过,那也确实是能刷洗干净。 可问题是,他真干了。 这可不是能查下去的事情,真要往下查的话,查到的怕不是全都是他的作案痕迹——所以作为蓟州军械总管,作为一个清白的良民,杜乘锋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事情停在这里。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也看出来了。” 随手抢过一条水火棍,杜乘锋抡圆了棍棒,顿时便将那些衙役们打得人仰马翻。 而后,杜乘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泰阴山神庙这群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冲击县衙,杀官造反……” “……什么?” 县令郝冲大惊失色之下,竟是没能回过味来。 那张齐乃是他的知交好友,更是亲自指点过他的玄牝之术,怎么就突然成了胆大包天的贼人了? 甚至还冲击县衙,杀官造反……等等,杀官? “嘶!” 终于回过神来的县令郝冲亡魂大冒,整个脊背瞬间便被冷汗打湿,就连裤子都已然沁出了水迹。 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郝冲想起的,却依旧是那玄牝之术。 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郝冲虽然一直在坚持修炼,但他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着再练一次玄牝之术——若是以往的他能有这样的向道之心,他这玄牝之术怕不是早就有所成就,像那泰阴山上的张仙长一样自在逍遥了。 可问题是,就算那位张仙长,终究也还是被打的粉身碎骨…… “……嗯?” 就在这县令郝冲精神恍惚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居然就这么直接走了出去。 他没死,反倒是那个扬言要杀官造反的反贼走了。 难道说,真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呼……” 死里逃生的郝冲顿时便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一身筋骨都跟着瘫软下来,而那些被打倒在地的衙役们也一边互相搀扶着,一边用直指下三路的藏话骂着街。 然而,就在这个人声鼎沸的时候,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却又回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个,马鞍包。 马鞍包摊在地上的,一排明晃晃的兵刃夺人眼球。 “用谁好呢……” 扫视着马鞍包中的一排兵刃,杜乘锋一阵挠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县令郝冲和一众衙役们才知道,这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却并非是走了,而是出门拿兵刃去了。 “决定就是你了!” 这样说着,那马鞍包中却有一柄无锋怪剑被抽了出来。 只听嘭的一声,那县令郝冲,登时便被打得脑浆迸裂,死的不能再死。 “杀人了!!!” 眼见得县令都被一剑敲死,一众衙役登时便四散奔逃。 但杜乘锋可不会让这些目击者跑了,只是几个起落,杜乘锋便追了上去,打断了这些衙役的四肢。 仅仅只是打断手脚而已,杜乘锋自问并非是什么嗜杀之人,又怎么可能做那种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事情。 “也罢。” 看着手中的方正之剑,杜乘锋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一剑挥下去。 但就在这些衙役们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的时候,却见到杜乘锋对着县衙门外打了个呼哨。 紧接着,这些衙役们便看到三十余个凶神恶煞的草原大汉鱼贯而入,只是三两下便将他们捆扎了结实,一路扛了出去。 因为泰阴山神庙事件而减员百十来人的流民队伍,终于又迎来了新成员的加入。 而在杜乘锋出了县衙之后,其余的草原甲士们也纷纷骑着马赶了过来,这些草原甲士不愧精锐之名,只是三百人不到,却硬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整个沂阳县城顿时便陷入了混乱之中,一时间人们都以为,草原人此刻已经攻下兖州,绕过泰阴山,一路打过来了。 也就是这混乱之中,杜乘锋这边找刘博伦讨了几坛子酒,随后一把火烧了县衙。 一切都化成灰之后,也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你这……好吧,做的也确实没错。” 这一次要酒的时候,刘博伦却是清醒的,在听杜乘锋说了事情经过之后,刘博伦便已经意识到,这沂阳县的县令跟那张齐很可能是认识的,那套说辞怕不是在准备做局害人——如果不是赶上杜乘锋这个真反贼,他们怕不是全都要死在这里。要知道杜乘锋可是拿了印绶出来的,就算是为了自保,那沂阳县令也不会留下活口。 眼下杜乘锋这个布置,却是情急之下的最好办法了。 反正把锅甩给草原人就可以,这一切都是草原人的阴谋,可恶的草原人早已在大陈境内布下了诸多暗子,这泰阴山神庙的张齐便是那奸细之一,眼下草原人势如破竹,这山神庙的众人便也在草原人的支持之下,杀官造反,准备直接挑明旗帜,投了那漠北王庭。 奈何那县令郝冲却是个刚烈性子,宁死不从,便也和那戚锦山戚都督一般,与那草原贼寇力战而亡。 而他们这些兖州流民,便也只能和这沂阳县的民众一样,继续南逃,躲避兵锋。 只是可惜了那泰阴山里的庄子,杜乘锋其实觉得那边住着还是不错的。 “所以又是我对吧?” 沂阳县边缘,南下的马车上,刘博伦一声长叹。 “行吧,我去让大伙注意一点,反正那天晚上很混乱,很多人也都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眼下这个说法倒也是个解释……所以为什么活都是我在干?伱就不能换个人吗?” “嗨,能者多劳是这样的,辛苦你了。” 杜乘锋对着刘博伦拱了拱手,一脸歉意。 这并非只是什么客套话,起码在他眼里,这刘博伦真的是能者——这一点之前在兖州就已经很明显了,杜乘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刘博伦居然真的能做到在五天之内撤走十万居民,留下一座空城来给他厮杀。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要知道,杀十万人都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但这刘博伦却硬是能让这十万人在五天之内做到有序撤离——虽然这中间必然离不开一众小吏们的协助,还有那些百姓们的自发配合,但是仅仅只带了一群小吏就做到如此壮举,而百姓们明知道背井离乡也愿意选择配合,这刘博伦的本事,由此可见一斑。 同样作为被阮老头点出来放在北地的人物,这刘博伦与那废物王高承却是不同,这个人关键时候是真能把事情扛起来。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刘博伦这个人虽然有本事,但他往往选择不用。 比起运用自己的才能,刘博伦更倾向于喝酒。 就像现在这样。 “哎……” 又是一声长叹,刘博伦这边活还没干,却先把酒坛端了起来。 “不是,你怎么又开始了?” 眼见得刘博伦这才清醒一会,就又要喝酒,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少喝点吧,对身体不好,喝太多容易把脑子喝坏掉,死的也早。” “道理都知道,只是……哎。” 酒坛抱在怀中,刘博伦却又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不到,这区区山南道的一介县令,就能如此狠毒,不止纵容山神庙屠戮百姓,甚至事发之后居然还想要捏造罪名,冤死上官,这简直……哎。” 说到这里,刘博伦干脆拍开泥封,一大口酒便灌了下去。 “……不用劝我了,我只是做这件事情之前需要喝点酒来提提底气,毕竟我明知道真相都是些什么腌臜样子,却必须要跟人们说些漂亮的假话……” “做不了就算了,别勉强自己,大不了我自己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乘锋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但刘博伦却摇了摇头。 “你做不了,你没喝醉,说出来的话,没人信你。我不一样,我喝醉了,说的都是醉话,他们反而会觉得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样说着,刘博伦却直接跳下马车,向着后方的流民队伍去了。 刚歇脚没几天,就又一次开始逃难,这让整支队伍都显得有些沉闷。杨家堡的乡亲们还算好一些,毕竟从蓟北开始他们就在逃难,眼下倒是有点习惯这种路上的生活了——真正难受的还是兖州的那些新流民,这些人因为战乱而背井离乡,好不容易才逃到山南道,甚至还遇到了求得仙缘的机会,谁能想到那些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修士们,居然会做出这等事情。 甚至还不如那些草原人,至少那些草原人是真的为了保护他们,直面过锋利的法剑。 本以为逃到山南道就能安定下来,可谁知道这点仅存的希望居然破灭了,本以为是救星的修士要杀他们,曾经是敌人的草原人反而在保护他们……仅仅只是几天的时间,这些兖州的流民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眼下再一次走在南行的路上,很多人心中却已经没了什么念想,只剩下迷茫。 到底谁才是敌人?谁才是自己人?哪里才能让他们真正安定下来,过回以前的日子? 世界之大,他们又该去哪? “想那么多干什么!喝酒喝酒!” 就在这个时候,刘博伦却拎着酒坛子走了过来。 “这可都是我自己酿的好酒,要不是老子今天心情好,你们怕不是一辈子都喝不上这种好东西……来来来!都来两口!不够还有!车上有得是!” “心情好?” 眼见得刘博伦这放浪形骸的样子,不少流民已然黑了脸色。 “大伙都在逃难,你居然心情好?” “当然心情好啊,你们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说着,刘博伦却将那几个脸色难看的流民拉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们说,得亏咱们跑得快,要不然的话,那沂阳县区区一个县城……” 紧接着便是一阵更为隐秘的声音,就连稍微离得远一点的流民都听不清了,也就靠近刘博伦的那几个人,才能凑活着听清他在说什么。 然后,这几个人便大声惊呼起来。 “什么?草原人居然打得这么快……” “小点声!你想把大伙都吓死吗!” 刘博伦一巴掌便拍在了最近的流民脑袋上。 “反正县城是真的不安全,还是得去大城,去州府……反正刚才的事情,千万别跟人说,毕竟我又没亲眼看到那些草原人,这些都是猜的……” “懂你意思。” 几个流民连连点头,并对刘博伦保证,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 而在这之后,刘博伦又拎着酒坛子绕着流民队伍转了一会,直到天色昏暗下来,队伍准备扎营歇息的时候,才回到了前排开路的大车上。 “辛苦了。” 眼见得刘博伦身边的板车上满是空坛子,甚至连怀里最后的酒坛都已经空了,杜乘锋想了想,便干脆从腰间摘下一个葫芦,递到刘博伦手里。 想当初,这酒葫芦还是刘博伦送给他的,眼下这最后一葫芦酒,却又回到了刘博伦的手中。 “算了,就剩这点了,喝一点少一点。” 仅仅只是打开盖子闻了下味道,刘博伦却又将这葫芦挂回了腰间。 “也不知道下次再酿酒会是什么时候……哎,大陈。” “去到沂州就可以了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毕竟是州府。” 说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抬头看向东南方。 那是沂州的方向。 在沂阳县的时间虽然简短,但也让他对这南陈处理流民的能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区区一个山神庙都能收拢上万人,那等到了沂州的话,这些流民,应该也都能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了吧。 “去了之后看看吧,或许我也可以在这沂州住下来。” 杜乘锋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沂阳县的这场混乱,也在快马急报之下,传到了沂州城。 第二更送到,两章八千字,彻底阳间作息了,我去抡几组大锤就歇了,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的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感谢我的小镰刀不会输,实在想不出好名字,楼梯只能上的打赏,破费了属于是。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大家明天下午见。 第124章 沂州城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4章沂州城同样作为州府,沂州城却是比那兖州城要繁华了不少。 毕竟这里不是北地边境,不用直面胡人,更何况大陈朝廷还有着削减武备,休养生息的策略——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这沂州的治安水平,远胜北地边境。 而这一切,却都是那些捕掠人的功劳。 捕掠人这个组织,原本脱胎于大陈太祖征伐天下时,所设立的斥候队伍,这些精明的斥候们活跃在战争的前线,运用各种手段,捉住了不少敌方活口,从他们的嘴中撬出了一份又一份的重要情报——而在天下抵定,承平无事之后,这支原本对外的斥候队伍便被拆分独立出来,转而负责对内,用他们那一身搜捕的本事维护大陈境内的治安,并将那些触犯条律的罪人绳之以法。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沂州城的西南角,捕掠人的驻地里,负责沂州方面的捕掠人旅帅姜文远看着手中的报告文书,眉头紧皱。 根据文书上所写的内容来看,草原人已经越过了泰阴山,并联合泰阴山神庙的张氏一族,攻破了沂阳县,全县大乱,县令郝冲也带人斩杀了那乱贼张齐,最后力战而亡——一切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前线战报,就跟前些日子兖州的战报差不多。 可落到姜文远眼中,这个战报的问题就太大了。 之前兖州统兵都督戚锦山战死沙场,这个是没问题的。姜文远虽然未曾与那戚锦山见过面,但也对此人有所耳闻,这人醉心仕途,心硬如铁,为搏升迁,确实有可能做出那死战不退的事情。 可这郝冲……这郝冲他可是见过的啊。 作为沂阳县令,郝冲偶尔也会来沂州城这边述职,因此姜文远与这郝冲,也是有过几面之缘——但在姜文远眼中,这郝冲却是个志大才疏之辈,为人贪财好色,尤其是好色,每次来到沂州,必定会去寻花问柳,甚至美名其曰探秘寻幽。 就这么一个玩意,说是趁乱跑了还好,可是力战而亡……这郝冲什么时候这么有勇气了? 百姓都跑了,这郝冲却没跑,这玩意居然也能做到与沂阳共存亡? “有问题,问题很大。” 姜文远眉头紧皱。 不过眼下却也没有什么新情报传来了,贸然派人去沂阳县那边打探更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并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事情其实不在他的权责范围之内。 虽然捕掠人确实脱胎于军中斥候没错,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捕掠人早已被拆分独立出来,只负责治安方面了。像这种涉及军事的内容,却是作为武官的统兵都督所辖之范畴。 可是一想到沂州这位统兵都督……姜文远就真开始犯愁了。 这沂州的统兵都督本姓钱,单名一个瑾字。而这位钱瑾钱都督是走关系上任的,在沂州境内却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毕竟山南道又不是北地边境,真安插一个武力超群的统兵都督过来,那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可现在的话……一个走关系上任的都督,一个武艺稀松不擅兵事的都督,又能有什么用? “或许还是有点用的。” 这样想着,姜文远起身直奔都督府。 那确实是有点用的,虽然他不能指望这位钱都督带兵打仗,但他至少可以问问这位颇有人脉的都督,朝廷的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要知道这战事虽然起得极快,但也打了得有一阵了,眼下蓟州和兖州被草原人接连攻破,整个山北道都快被打烂了,这大陈朝廷之上怎么还在慢吞吞的集结军队?他们就不能快一点吗? “快不得啊,朝堂之上,兹事体大,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这兵马调动,乃是军国大事,朝中诸公自有考量,你且等着就好。” 当来到都督府的姜文远说起自己的疑问时,这位钱瑾钱都督是这样回答他的。 “所以,你这次来,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我……” 看着眼前这位钱都督躺在榻上,敞胸漏怀的样子,姜文远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公事奏对,穿好衣服是最起码的礼貌——但眼下钱都督这副样子,恐怕并非是不愿穿上衣服,而是穿不得衣服。 至于原因……却是因为,这位钱都督,应该是在行散。 和那些建康都城中的风流雅士一样,这钱瑾钱都督却也是一个喜好空口谈玄之人,不过这位钱都督谈的却不是玄妙之说,也不是时下流行的的玄牝之术,而是那些金石药散,玄学妙方。 根据部分玄学家的说法,既然金石之物在铸为兵刃之后,便可沾染刀兵煞气,拥有不可思议的威能,那么或许可以直接跳过打造兵刃的步骤,直接将金石研磨成粉,吞入腹中,或许能让人体也如那神兵宝器一般,变得坚不可摧——当然,最初一批这么做的人,基本都死干净了,他们用生命证明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往肚子里吃的。 但也有少部分人另辟蹊径,虽然因为材料的选择和配比问题,他们没有做到复刻出最初的方子,但就是这份错误的配方,却让他们在服食之后,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之中。 于是,为了追求那玄之又玄的美妙境界,这金石药散,便在一众风雅之士中流行开来。 但姜文远却不觉得这玩意是什么好东西,毕竟这玩意不止会让人意识模糊,思绪混乱,甚至还会让人浑身燥热,气血蒸腾——就像现在这样,如果他敢找人过来帮忙让这位钱都督穿好衣裳,对方怕不是明天就会给他来个暴毙而亡。 所以说,眼下这钱都督既然都行上散了,那这公事,还有聊下去的必要吗? “都督,这是沂阳县的战报。” 姜文远咬了咬牙,还是将怀中的文书递了上去。 不管这钱都督行没行散,这战事却是不等人的,身为沂州统兵都督,钱瑾必须知道这第一手的情报。 而在接过这份战报,知道了草原人已经进入沂州境内之后,这位钱瑾钱都督却也如同姜文远所预料的一般,猛地从榻上跳了起来。 “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一刻,这钱都督说话之间也没有刚才那份慢悠悠的拐弯抹角了,话语之间只剩下满心的焦急。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死了呢!” “在下也不知道。” 听到钱都督似乎恢复正常了,姜文远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沂阳县令郝冲,都督您也是知道的,说他弃城而逃还正常,可说他历战而死,这……” “谁管那郝冲啊!本都督说的是张齐!” 捏着那一纸文书,钱都督的手都在哆嗦。 “那泰阴山神庙的张齐,怎么就死了呢?” “……啊?” 姜文远瞠目结舌。 这……怎么回事?眼下需要关心的难道不是那县令郝冲的死亡吗?虽然只是区区一介县令,但这郝冲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眼下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是应该查个明白吗? 为什么这位钱都督,关心的反而是那个投了草原人,背叛大陈的张齐? “废话,这郝冲是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县令,离了那沂阳县,又有谁会知道他?” 钱都督哆嗦的更厉害了。 “但是那张齐……你可知道,那张齐是谁的人?” 这样说着,钱都督却是对着建康都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那张齐,可是曾经与丞相大人谈玄论道!” “……啊?” 姜文远说不出话了。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那张齐的来头居然会比身为朝廷命官的郝冲还要大——要知道丞相大人可是百官之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和寻常人等玩什么谈玄论道? 很显然,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但那张齐,却是不声不响之间,被丞相大人给相中了。 “废话,伱就不想想,那张齐若真是寻常人等,又怎么可能会给他占了那泰阴山?” 拍了拍脑门,那钱都督却又坐回了榻上,抖着手中的文书。 “不对,这封战报写的绝对不对,那张齐可是丞相大人的人,走的是通天大道,又怎么会自降身份,暗自去投什么草原人?假的!这封战报绝对是假的!里面一定有隐情!” “呃……” 姜文远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他也知道这战报有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问题居然是出在这里——但这么想的话,事情反而对上了。 郝冲那个废物不会力战而亡,张齐也不会投靠草原人,这封战报从一开始就有很有问题,说不定草原人那部分也很有水分。 所以这沂阳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查!用你所有能用的人手!给本官查!” 深吸了几口气,钱都督终于不再哆嗦了。 “这件事一定要有个结果,不然丞相大人看上的人,死在我沂州境内,你让我怎么交待?你让本官怎么去跟丞相大人交待?去查!快去!” “下官领命。” 对着钱都督一抱拳,姜文远起身离开。 说是要查,可这怎么查,却仍旧是一团乱麻——毕竟这份战报如果说的是真的,那沂阳县却是已经被草原人给打了下来。而根据从沂阳县逃过来的百姓所言,他们也确实是看到了在街上跑马的草原甲士。 是甲士而不是斥候,也就意味着那是草原人的正规部队,起码那文书上所记载的,草原人破了沂阳县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所以剩下的两个呢? 不管是张齐还是郝冲,他们两个的死因现在都已经无从查证,毕竟捕掠人们早就转行负责治安很久了,他们早就不可能再像昔日的老前辈们一样,深入敌阵去收集情报了,要他们深入敌后,那约等于派他们去送死。 但是那沂阳县方面的消息…… “姜旅帅,在下有些事情找你。” 就在这姜文远回到驻地冥思苦想,正在思索着该怎么办的时候,那都督府的主簿却找上门来。 很明显,那位钱都督行散应该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开始玄起来了,因此便把事务交给了主簿来处理——不过这主簿的权力却是有限的,真遇到什么大事,还是得过来跟相关人员商量几句。 比如,城外新来了一群流民。 “不就是一群流民吗?这有什么大事?” 姜文远不以为然。 眼下毕竟北边打起来了,自然会有人南逃,这些成群结队的流民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罕见——只是安置一些流民,这种事又何必劳动他这个捕掠人旅帅出面? 但很快,姜文远便知道,这确实不是什么小事。 “怎么这么多?” 城头之上,眼看着城外那大片的流民营地,姜文远目瞪口呆。 只看这庞大的数量……这里的流民人数怕不是要上万! “这是沂阳县的人都跑过来了?” “有些是沂阳的,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兖州那边的。” 姜文远的身侧,都督府主簿压低了声音。 “都是一路逃难过来的,领头的是蓟北那边的军械总管,叫杜乘锋。” “杜乘锋……没听说过。” 说着话,姜文远却眉头一皱。 “等等,这些难民里面怎么还有草原人?” “说是战俘。” 都督府主簿继续解释着。 “那个叫杜乘锋的军械总管,在兖州的时候把这些草原人给活捉了,就一路押解过来……这也是为什么要劳烦姜旅帅。” “嗯……” 姜文远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事确实是是这个事没错,草原人进城那可是大事,自然需要问过他这个负责治安的捕掠人旅帅才行——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只看下面营地中,那些草原人们互相捉对摔跤的自由模样,又哪来的押解这一说? “等等,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沂阳县啊,怎么了?” 都督府主簿有些疑惑。 “那边打起来了,所以他们一路逃过来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有……这问题可太有了。” 姜文远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些草原人身上。 他感觉,自己或许看到了真相。 第一更送到,来的晚了点,调作息调得有些昏,大白天的犯困。考虑到状态问题,第二更应该是在十点之前。 令: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巴特拉哈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去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码字。 第125章 热情好客的沂州人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5章热情好客的沂州人杜乘锋今天的心情不错。 虽然这其中,确实也有队伍终于抵达沂州城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就在等待沂州这边接收流民的时候,他却也已经在第一次流民摔跤大会中,战胜了一众流民和草原人,获得了当之无愧的冠军。 “大人,你这摔跤是从哪学的?” 草原军将只儿豁揉着肩膀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刚刚的决赛中,他被摔的这一下可不算轻。 “看着像是青羊部的风格,但是里面绝对混了别的东西……我刚才到底是怎么躺下的?” “那必然是因为我天生神力。” 杜乘锋拍着胸口,大言不惭。 至于实际上,却是因为他这一路上也没闲着,眼看着赶路没事干,便干脆将自己学到的一些武艺做了一个汇总——其实一共也没几样武艺就是了。杀猪刀法,博克摔跤,刺红术,崔远的剑法,龙虎二势,杨三郎的投矛术,阮山涛的仁剑,还有后来他自己的那些战阵经验,全部列出来的话也就这些东西了。 也就是因为数目不多,他才能在这段赶路的时间里将其汇总结合,融会贯通。 说简单点,就是整理各种发力方式,明确什么时候该用什么。 当然,在博克摔跤里混了龙虎二势这种事,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反正对外的话,他只会说自己是天生神力。 毕竟这样听起来会很有意思,也能为他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就像现在这样,在他说自己的胜利是因为天生神力之后,刚才那些围观比赛的流民之中,不少原本想要过来找他学摔跤的年轻孩子便也都熄了心思。 教小孩是很麻烦的事情,杜乘锋最怕的就是麻烦。 不过,那些流民少年虽然没过来,李木匠却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天赋异禀?”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李木匠再一次上下打量着杜乘锋的身形。 “没错,我看不错,你这又高了一寸上去……伱这怎么回事?怎么这就要往七尺走了?” “又高了?” 杜乘锋不禁一愣。 他自己对这种事是完全没感觉的,毕竟以自己的视角,确实很难察觉到长高这种事情,更何况个头高点也确实是好事,他也就没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可现在的话,这个问题却是到了必须要去在意的地步了。 杜乘锋曾经对比过,这个世界的一尺,大约等于他认知中的三十公分,也就是说,按照李木匠的测算……他现在的身高居然已经开始直奔两米一了? “老哥哥,你可别吓唬我。” 杜乘锋大惊失色。 “你给个数,到底六尺几?” “六尺五寸。” 李木匠再次打量了杜乘锋几眼,点了点头。 “六尺五寸,不多不少,就是这个数。” “吓我一跳。” 杜乘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好家伙,他还以为自己这是长得有多离谱,原来只是这李木匠用了个四舍五入——六尺五寸,换算一下就是大概一米九五,这个身高虽然相比起原来算是高了一些,但至少也还在正常人的地步,没有夸张到两米往上的范畴。 换句话来说,应该就只是正常的身体发育。 都说二十三还能蹿一蹿,眼下他每天都大量运动,吃上也没落下过,那长身体应该也很正常吧? “不是什么怪事就好。” 在确认了只是虚惊一场之后,杜乘锋便放下心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沂州城的守军,却是终于答应放他们进去了。 当然,进城归进城,安检却还是有的——好在杜乘锋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了,一行人便干脆将所有防身的兵刃都摆了出来。至于那些比较敏感的东西,像是草原甲士的铠甲与弯刀,却早就被丢在沂阳县衙的废墟里了。 或许对于他人来说,这些铠甲与弯刀都是不错的好东西,但对于杜乘锋来说,铠甲在面对他的刀时,跟纸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他来说,能称得上好东西的,那起码要是神兵宝器的级别才行。 比如他手里这一把。 “来!看看我的大戟!” 这样说着,杜乘锋便将原本用布包着的夸张大戟给亮了出来。 “怎么样!我的大戟厉不厉害!” 一众流民纷纷转过头去,他们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虽然那造型夸张的大戟看起来确实很凶悍,但这一路上他们品鉴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眼下再看到这杆大戟,他们不止已经惧意全无,甚至都已经有点犯恶心了。 也就是那些没见过这杆大戟的沂州城士兵们,才会被这杆大戟吓了一跳,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杜乘锋又将这大戟用布包了回去,这些沂州城的士兵们,才算是回过神来。 “你这……” 回过神来的沂州城士兵抬手指着被包好的大戟。 “你这……” “我这大戟很厉害吧?” 杜乘锋不禁笑了起来。 好起来了,真是好起来了,难怪人人都喜欢人前显圣,这种装到了的感觉果然很…… “你这东西,不能带进去。” “……吔?” 杜乘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好在类似的情况,他在兖州已经有过一次了,当时他那些士兵也是觉得他的兵刃有问题,不让他进城——所以杜乘锋觉得,他只要跟上次一样,亮出自己蓟州军械总管的官方身份,那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谁能想到,哪怕他拿出了印绶,那些沂州城的士兵依旧摇头。 “这个不能进,这些都不能进,人可以进去,但是这些兵刃都必须留下来。” “……你们认真的?” 杜乘锋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我可是蓟州军械总管,随身带点兵刃也很正常吧?要不你们再想想?” “这是沂州城的规矩。” 眼看着杜乘锋居然还不放下兵刃,士兵们便干脆放平了长矛。 “别难为我们。” “那你们也别难为我。” 杜乘锋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沂州城有规矩,他能理解,但要他留下兵刃,这件事却是他绝对没办法接受的——来到这个世界也算有段时日了,杜乘锋却也已经知道了兵刃的重要性,这是最可靠的战友,是最亲密的伙伴,只有将这些兵刃带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确信,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凭自己的力量去应对。 说得严重点,如果手边没有这些兵刃的话,他晚上甚至都会睡不着觉。 更何况,这些兵刃之中,还有他最待见的那杆大戟。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真的是军械总管。” “规矩就是规矩,这个通融不了。” 就在这城门口气氛剑拔弩张,杜乘锋这边也准备动手的时候,却有一身劲装打扮的佩剑男人越过一众士兵走了出来。 引人注目的是,在这男人的腰间,还斜插着一柄带着锈迹的铁尺。 “虽然通融不了,但是这沂州城里面的东北角还有一座老旧兵营,眼下却是空着的,你是武官,带着兵刃进驻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东西别带到街上就好,毕竟这里不是北地边境。”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居然有办法把东西带进去,杜乘锋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以为自己要睡不着觉了。 心情大好之下,杜乘锋便也与这腰佩铁尺的男人攀谈起来——在聊了一会之后,杜乘锋便也知道了,这个叫姜文远的男人是这沂州的捕掠人旅帅,负责的就是这沂州城的治安,而刚才他遇到的事情,却也正好在对方的工作范围之内。 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尴尬起来。 人家这边正常执行命令,甚至还特意帮他找好了合适的地方,能让他在不犯忌讳的情况下将兵刃带在身边,他这边却差点因为要留下兵刃这件事,跟人动起手来,这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毕竟是从北地边境一路过来的,兵刃不离身,这个能理解。” 那个叫姜文远的汉子倒是依旧和善。 “还有你带来的那些俘虏……放心,你带去那座兵营就好,这些人由你亲自看管,没人会抢你功劳的。” “那就好,那就好。” 眼见得连那些草原甲士们都被想到了,这个名为姜文远的捕掠人旅帅,在杜乘锋的眼中也就变得愈发地顺眼起来。 这是一个心思很细的人,杜乘锋感觉得到,不过这份细腻倒不会让人反感,反倒是让人感觉无微不至——就像现在这样,那姜文远不止是招呼了他,甚至连崔远他们也一块跟着招呼了过来。 当然,在姜文远的眼中,这些人是杜乘锋的亲兵,是跟杜乘锋一起从兖州一路打过来的。 杜乘锋笑了笑,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反正能给大伙都落个好身份,也是好事。 至于那些流民,就另有安置了。大部分兖州,还有沂阳县的流民,都被这沂州都督府的主簿带了下去,都督府会找地方安置他们,并且给他们一些营生,这样能让他们在这沂州尽快有一些立身之本。 只有少数流民,还有杨家堡的乡亲们,吵着闹着要跟杜乘锋一块进城。 而这个堪称无礼的要求,那姜文远居然也接受了。 “反正那个兵营很大,就算你们都住进去也没问题。” 姜文远笑了笑。 “这种情况能理解的,毕竟都是本乡本土出身,他们又跟你这么久,自然是不愿意分开的……都去吧,大家都去,都是自己人,自然要阖家团圆才好。” “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杜乘锋却觉得这个姜文远更顺眼了。 连这种忙都愿意帮,看来这沂州城也还挺有人情味的——原本他还以为,这沂州城里规矩挺多,自己或许会过不舒服来着。可是现在看来的话……好像也还行? 那确实是还行,这姜文远不止帮他们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甚至还亲自带人,一路将他们护送到了沂州城东北角的老旧兵营之中。 就像姜文远所说的那样,这座兵营确实是空的,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年久失修的样子,只是建筑稍微带了点老旧,至于建筑本身,看起来应该是用来训练新兵的地方,眼下拿来给大伙当住宿之地,倒也正好还算合适。 于是,在大概洒扫了一下之后,杜乘锋便和那些跟来的人一起,住进了这座老旧兵营之中。 夕阳之下,坐在分配给自己的营房门口,他突然觉得,所谓的安居乐业,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 或许住在沂州就可以了,毕竟这里环境看起来很不错,那个负责治安的姜文远也很好说话,如果沂州人都是这个热情好客的样子,那这里或许确实很适合他这个外来者。 这一刻,想起之前那数不尽的血腥厮杀,杜乘锋甚至觉得恍若隔世。 就像一切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开始了一样,这一切的结束也来的过于猝不及防,杜乘锋原本以为,想要得偿所愿,过上安定的日子,那就非得经历一场什么大战,又或者和某个恐怖的魔头大战三百回合才行——反正一定要是个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而后,战胜了强敌的他才能得偿所愿,才能真正的休息下去,想几点起几点起。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好像不需要那么麻烦。 一切真的结束了。 那些厮杀的日子真的离他远去了,他真的走到了旅途的终点。 “终于能真正的歇一歇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吃了些姜文远送来的熟肉,又喝了些姜文远送来的好酒,酒足饭饱之后,眼看着月上枝头,便也跟劳碌了一天的乡亲们一样,将兵刃放在枕头下面,沉沉睡去。 有段时间,甚至可以说相当一段时间,他都没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所以说,这是什么?” 一觉醒来的杜乘锋,看着那个将自己个床整个扣起来的巨大铁笼,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 “在你睡着的时候。” 姜文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你不会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吧?” 第二更送到,迟了两个小时,困疯了属于是,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学道之路,我的小镰刀不会输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已经睁不开眼了,我赶紧去睡了,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26章 火并州府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6章火并州府“你不会以为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杜乘锋登时便醒盹了。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明明这一路走来,除了杨家堡的乡亲们,几乎没人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事情——甚至有些事情,像是宰了戚锦山这种事,就连杨家堡的乡亲们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从来了这山南道之后,他遇到的这些人,好像都对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如指掌? “没道理的……等等!” 杜乘锋突然想起来了。 在刚到沂阳县的时候,刘博伦可是提醒过他的,说这山南道不比北地边境,这边的捕掠人比战兵还凶——当时的他只是随便一听,毕竟负责治安的人手怎么可能做到比正规军还厉害,于是随着话题的转移,他便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现在看来…… 这捕掠人,怕不是真有点东西?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什么我做下的事情,我干什么了就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们这么做……” “伱自己做下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 牢笼之外,姜文远嗤笑一声。 果然,每个罪大恶极的犯人都是这样,哪怕已经被捉住,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好在他之前以身犯险,已经成功将那些无辜的流民和这一群凶徒隔开,不然真让这大胆狂徒以那些流民为人质,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祸事来。 毕竟,如果他判断的没错的话,眼下这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凶徒,可是杀过人的。 杀过人,就意味着沾染过煞气,那就不能以常理而论了。若是让这凶徒在流民之中大开杀戒,那近万流民的性命,恐怕真的会催生出来一个能够祸乱整个沂州城的怪物——这也是为什么明知这凶徒有危险,但他依旧没有让沂州府的兵丁动手的原因。 府兵的长处在于战阵之道,在于上阵杀敌。 可论起如何处理杀人凶犯,如何针对这些狡诈恶徒,捕掠人才是真正的专家。 就像现在这样,任这狂徒如何悍勇,终究也还是被他关进了牢笼里面。面对着由捕掠人匠师专门打造的精钢牢笼,哪怕是煞气入体,拥有非人蛮力的怪物,也不可能出得来。 “所以说说吧,你自己说。” 挥手让捕掠人搬了个凳子过来,姜文远就这么直接坐在了房间门口。 “自己坦白吧,到底杀了多少人,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要杀沂阳县令……难不成是他撞破了你的好事?” 姜文远越是思索,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怎么想,那沂阳县令都不可能和一群流民有什么干系——如果双方一定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在流民抵达之时,沂阳县令要负责将这些流民妥善安置。 很明显,事情就出在这个时候,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经过,但就结果上来说,就是沂阳县令被杀,泰阴山张齐被杀,这些都与这杜乘锋,还有那些所谓的草原甲士俘虏有关联。 所以,不如先诈上一诈。 万一能诈出点东西来呢? “你的事情,都督大人已经知道了,你的人手,也都已经被控制住了。所以,就算是为了你的那些亲朋好友,你最好也还是乖乖……” “你们居然都知道了啊。” 没等姜文远说完,却有声音从牢笼中传了出来。 “原来,你们居然早就知道了。” “是啊,从一开始,我们就全都知道了。” 姜文远呵呵一笑。 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不过现在的话,这罪人居然承认了,那不知道,也就变成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好办了,只需要在这罪人袒露罪行之后,签字画押,过了手续,就……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杀了戚锦山的事情了。” 牢笼中,杜乘锋抬起头,看着姜文远的眼睛。 “原来你之前待我们的好,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 “对付你这种无耻之尤,自然不用讲什么规矩。” 姜文远嗤笑一声。 “更何况你还杀了戚锦山……等等?” 姜文远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刚才,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怎么就杀了戚锦山了?他刚才问的不是沂州县令郝冲的事情吗? “吱嘎——” 就在这姜文远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精钢打造的牢笼,竟已然被拧得扭曲起来! “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杀官造反的事情,那就留不得你们了!” “跑!” 常年与贼匪交战所带来的敏锐反应,让姜文远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也就是姜文远和那些捕掠人才跑出去没几步,房间中却已经响起了钢铁绷断的声音。 “捕网!用捕网!” 有反应灵敏的捕掠人第一时间对着身后扔出了捕网,这些金属细丝编织而成的捕网极为坚韧,哪怕是那些拥有非人蛮力的怪物,被套中之后也一样无法挣脱,若是那怪物拼命挣扎的话,纤细的金属丝甚至会勒进肉里,让其承受不亚于千刀万剐之痛。 然而这些捕掠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个怪物,也不需要闪躲。 “铮——” 金铁交错的声音像是一声,又像是数十声。 只是片刻,那几张花费重金打造的,用来针对怪物的捕网,却已经碎成了满地的残片。 “是煞气外放!快跑!” 一众捕掠人跑得更快了。 煞气外放,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高手,能达到这种境地的人,他们却是听都没听说过——只因为要做到这种程度,只是寻常的杀戮怕是远远不够的,恐怕要杀戮几百人,甚至上千人,才会有如此恐怖的煞气累积。 “不,不止,他手里的兵刃恐怕也有说法。” 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那柄造型夸张的大戟,姜文远暗自叫苦。 之前看到那些流民们的表现,他还以为这只是一杆寻常的煞气兵刃,只是造型过于夸张,看起来引人注目——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柄神兵宝刃,说不定还是大有来头的东西! “你的人还在我们手上!你考虑清楚!” 甩下一句狠话,姜文远继续带着捕掠人们一路狂奔,头也不回。 直面这种恐怖的怪物,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好在捕掠人们日常缉捕盗匪,倒是练就了一手身轻如燕的好功夫,眼下再加上对于地形的精熟,再加上死亡压力之下的刺激,竟也让他们一路狂奔,逃出了生天。 不过,真的只是因为他们跑的快吗? “不好!” 姜文远转回头去,却发现那个拎着大戟的恐怖人影,压根就没往他们的方向追。 不止没追,甚至还向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一路远遁。 “坏了。” 有捕掠人不禁垂头丧气。 “若是让这等凶徒跑了,那这沂州城,恐怕就要……” “不,他没跑。” 姜文远脸色铁青。 “那是都督府的方向!快追!” 这一刻,姜文远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喊出那句话——的确,那凶徒的人在他们手上,这确实让那凶徒投鼠忌器,不敢大开杀戒。 但这种手握人质的行为,反倒是提醒了对方。 “钱都督可千万别出事……” 姜文远这边一路紧追不舍,只求能将那拎着大戟的凶徒拦下来。 但刚才他们逃跑的时候,双方却已然拉开了巨大的差距,眼下一个重新掉回头来追,又哪里追得上——于是,即便用了最快的速度进行追击,那拎着大戟的凶徒,仍旧在姜文远的视线中,一路闯进了都督府。 守卫在都督府的兵丁眼看得有人闯入,自然抄起兵刃准备阻拦,但杜乘锋只是抡起大戟,便将他们砸翻在地。 是砸,不是砍,杜乘锋自认并非是什么是什么嗜杀之人,那些兵丁仅仅只是奉命守卫,他自然也不会做什么滥杀无辜的事情。 但当他一路狂奔,闯入都督府的后院时,他还是差点没克制住想要把人砍死的冲动。 只见那宽袍大袖,穿着打扮看起来应该是这沂州都督的人物,此刻却敞胸漏怀,与一众俊俏小生戏作一团,浓重的脂粉气与酒气混杂,汇成一股头晕脑胀的气味,几乎充斥着整个院落——而在发现有杜乘锋闯入之后,那个正在放浪形骸的沂州都督却不惊反喜,甚至对着杜乘锋打起了招呼。 “好一条雄壮的伟汉子!” 沂州都督钱瑾那迷乱的的双眼中,竟满是惊喜。 “你也是来加入我们的吗?” “……” 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杜乘锋一拳一个,将那些围拢上来的俊俏小生轰散。 随后便将这沂州都督拎了起来。 即便已经被拎在了半空,这沂州都督却还没反应过来,那迷离的双眼,不止没有半点意识到危险的恐慌,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快乐。 “对!就是这个!掐着我的脖子!我要飞起来了!” 明明都已经被人提着脖颈拎在半空,这沂州都督反而兴奋的大叫起来。 “成了!成了!我双脚离地了!我飞起来了!太美了,这感觉太……我飞起来了!” “……”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州府的都督,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管是刘燕然的凶狠,还是戚锦山的野心,也都算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唯独这沂州都督是真的与众不同,这样的人物,他是真没见过。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姜文远却也已经带着一群捕掠人闯了进来。 “啊这……” 看着这一地狼藉,还有那明显是行散行到时候的钱瑾钱都督,一众捕掠人却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虽说这钱瑾钱都督不靠谱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可这等紧要关头之下……这钱都督怎么还在做这种事情? 他们不是都已经把消息上报了吗?这钱都督到底在干什么? “那个……这位壮士。” 为了稳定对方的情绪,姜文远话语间的称呼都变了。 “先把钱都督放下,有话好好说。” “说?还用说吗?” 杜乘锋连连摇头。 “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我杀官造反的事情了,那难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这……” 姜文远与一众捕掠人,都讷讷不能言语。 虽然他们也处理过不少胆大包天的杀人狂徒,也曾经对不少人喊出“你是不是心有反意”之类的话,但这种遇到真反贼的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并且这还不是什么普通的山贼路匪,而是煞气外放的真正怪物,这种级别的高手,又哪里是他们对付得了的? 别说对付了,这种级别的高手,他们甚至见都没见过。 没见过,自然不知道怎么处理,此刻姜文远的第一反应,却是与对方交换人质——可就算这交换人质能成功,之后呢?对方已经明牌造反了,难不成他们还能容下对方在这沂州城里住下来? 若是容不下的话……容不下又能如何呢?他们难道还能打得过? “你们想好了吗?” 就在姜文远这边苦思冥想,准备找个解决办法的时候,那一杆卜字戟,却已经搁在了钱瑾钱都督的脖子上。 “你们想不好,我可已经要想好了,反正一个都督也是杀,两个都督也是杀,既然都已经造反了……” “将军且慢!” 突然有声音响了起来。 杜乘锋愣了愣,下意识地四下扫视着,他可没察觉到,这都督府里还藏着什么将军。而那姜文远却也一阵迷惑,一时间却也以为援兵到了——可问题是这沂州城里什么时候有的将军?他怎么不知道? 于是,众人的视线便集中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也就是,被杜乘锋拎在手里的,钱瑾钱都督身上。 “都看我干什么?” 这一刻,钱瑾的视线却已然恢复了清明。 “本都督在与这新任的骠骑将军吃酒,你们过来干什么?还不快退下去!” 这样说着,钱瑾的视线却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 脸上还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你说是吧,将军大人?” 第一更送到,前面睡了一整个白天,闹麻了,不过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码字也有精神了,第二更我尽快,尽量一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隐者之秋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写了,大家稍等。 第127章 杀人放火受招安?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7章杀人放火受招安?杜乘锋原本以为,这个事要闹到很大了。 毕竟这些南陈的捕掠人实在是太过厉害,甚至连他杀死戚锦山的事都能查出来,那么这曾经因为一时意气而做下的事情,终究也是到了需要承担后果的时候了——好在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大不了就真的拉起大旗来,与这南陈干上一场。 反正他只是孑然一身,甚至连陈人都不是,就算真动起手来,他也毫无负担。 当然,杨家堡的乡亲们,还有滋阳山书院跟来的人手,这些熟人或许是要考虑一下的,不过这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反正他这边但凡死一个熟人,那就去杀上十个南陈都督,杀得多了,大概也就没有谁敢闹事了。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以杜乘锋的水平,最多也就想到这种程度了。至于更多的,比如车翻南陈,甚至弄一个新的王朝出来——他虽然想过,但问题是他不会,这方面的知识,他却是一点都不懂的。 如果换成阮山涛阮老头的话,或许是能做到的,毕竟那个老头是真的有才能这种东西。 可是杜乘锋的话…… 他背诗都背不利索,就这个水平,又怎么可能去搞什么朝堂之事呢? 让他炒两个菜或许可以,可让他真正去搞些什么大事,却是有点太难为他了——他唯一擅长的就是砍人,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砍人,除此之外,他也就是个普通人的水平了。 可就这么一直杀下去,又能杀出个什么呢? 杜乘锋不太清楚,这或许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被他活捉的钱都督,却给他设计了另一条解决方案。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打扫干净的都督府后院中,杜乘锋看着面前这个名为钱瑾的沂州都督。 “你认真的?” “什么是糊涂,什么又是清醒?” 此刻的钱瑾却已经整理好衣衫,那宽袍大袖的样子,竟也透出几分神采奕奕的感觉。 “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就像将军你之前的那些过往,这些都不重要……不要提什么戚锦山之流,就算事后追究起来,那也是他冒犯了将军,自有取死之道。” “伱这……” 杜乘锋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那他造反的事,又怎么说? “什么造反?本都督听都没听说过。” 钱瑾连连摇头,只看那笃定的样子,却仿佛真的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 “本都督只知道朝廷新任的招讨将军,已经率兵前来沂州协助防卫,至于这行营驻地……还请将军自己在地图上挑。” “我可不是什么招讨将军……” 杜乘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蓟州军械总管的身份,这个他可以确认,毕竟这玩意也算是那刘燕然留给他的最后遗产——可这招讨将军,他却是不知道的,甚至连这个职位,他都从未听说过。 大陈真的有这个官职吗?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钱瑾回答得很是干脆。 “待本官奏请朝廷,只消走个流程,这官位便也就下来了……不过是个散衔,又不需要朝廷出兵马粮草,只需要俸禄封赏,这个位置比州府都督还好办。” “你这……” 杜乘锋直接被说愣了。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这钱瑾还只是在装腔拿调,藏着掖着,那么眼下这一番话,却是直接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很明显,这个招讨将军的职位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就是为了让他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合着他这个反贼,居然也享受了一番所谓的,杀人放火受招安? “不然呢?难道我沂州还有什么办法吗?” 看出了杜乘锋的疑惑,这钱瑾不禁苦笑出声。 “是我沂州点齐兵马,和你战过一场?还是说你带领那群流民,力抗整个大陈?没意义的,那种事情没意义的……打仗是要死人的,是要死很多很多人的。身为沂州都督,我自然不想沂州百姓受此灾难,所以与其让百姓们战死沙场,倒不如托点关系,给你请个官来做,把事情了结掉。” 说到这里,钱瑾的声音顿了一顿。 “不管是沂阳的郝冲,还是兖州的戚锦山,不管他们如何冒犯于你,眼下他们也都已经是死人了。难道为了两个死人,还要再让更多的活人也跟着死于非命吗?” “嗯……” 这一刻,杜乘锋看向这钱瑾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原本在刚看到这钱都督的时候,只看那不堪入目的荒唐场面,他还以为这钱都督就是个纯粹的废物,可现在看来……对方却也是有点本事的?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起码这一番话说下来之后,他这边却没了跟这钱都督动手的理由。 对方都伏低做小,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带过了,甚至连官位都给了,他这边若是再摆出那副杀气腾腾的姿态,要跟着南陈来上一场,那反倒就成了他的不对了。 至于他横下心来用强……这钱瑾却也已经明说了。 这沂州还有什么办法吗? 无非是开城投降,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不管谁占了这沂州城,百姓的日子总是要过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这个沂州都督钱瑾,虽然在武艺上没什么说法,可这一套说辞之下,却已经将个中利害陈述了一个明明白白——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大陈不会为了两个死人,就贸然去动一个煞气外放的高手。而在这份优厚待遇之下,他好像也确实没必要跟这大陈拼个你死我活?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钱瑾却又开口了。 “将军大人如若不信,那也是正常,毕竟兹事体大,需要慎重考虑,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我这边先奏请朝廷,让将军大人看看我沂州的诚意,正好将军大人也可以在这沂州多盘桓几日,你看如何?” “先把我的人放了。”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要点眼前能摸得着的。 毕竟他来这都督府,也是为了把这钱瑾拿下来,用以要挟那些捕掠人放人。至于真把人放了之后……大不了他直接带着人跑路。 反正以他如今这身手,只看这沂州城,倒是没几个能拦得下他的。 “那是自然,本就是一场误会,倒是我们这边招待不周了。” 这样说着,钱瑾却直接招呼了手下,派人去了捕掠人那边,通知放人。 而钱瑾自己,则留下来作陪,跟杜乘锋继续喝起酒来,绝口不再提什么公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杜乘锋这边却也已经发现,这钱瑾确实是个妙人——虽说武艺方面,这钱瑾确实当不起一州都督,但在这酒桌之上,钱瑾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该恭敬的时候彬彬有礼,该活络的时候却又能妙语连出,偶尔说上几个酒桌笑话,却是连杜乘锋这个原本的敌人都被逗的忍俊不禁,甚至开怀大笑。 在杜乘锋的印象中,也就是刘博伦能有这个本事了。 不过论起性格上,这钱瑾与刘博伦却是完全不同的。那刘博伦饮酒的时候,更多是长吁短叹,抒发郁闷,顺便让周围的人跟他一起长吁短叹,可这钱瑾喝起酒来,却是能做到宾主尽欢,让人们乐在其中。 对比着这两个几乎是泾渭分明的人物,杜乘锋一时间也不好判断,在这酒桌之上,到底是谁更厉害一些。 好在,眼下他也不需要再做什么判断了。 只因为那刘博伦,却已经被几个捕掠人带进来了。 “怎么是你这老狗!” 才刚一进门,刘博伦便大喝一声,飞身扑向酒桌。 紧接着,便抄起腰间葫芦,一葫芦便拍在了钱瑾的脑袋上。 一时间,原本还宾主尽欢的酒宴登时便乱了起来,杯盘碗筷尽皆摔了一地,几个捕掠人想要过去拉架,但看到杜乘锋坐在一边之后,却又不敢上前——而杜乘锋这边却也因为酒劲上头还没回过神来,于是这场原本还算是宾主尽欢的席宴,便只剩下了刘博伦对钱瑾的单方面殴打。 “这……” 眼见得钱瑾已经被那酒葫芦打得满脸是血,回过神来的杜乘锋却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老刘,你等会,再打就真要打死了……怎么说,这人你认识?” “这是我的义子,父亲怎么能不认识儿子呢?” 说着话,刘博伦便要继续殴打下去。 但趁着这回话的空挡,那钱瑾却也已经翻身起来,扭头跑开了,甚至还抄了一张矮几护在身前,当作盾牌。 架打成这样,以刘博伦那点体力,却已经有点顶不住了,更何况杜乘锋这边也颇为好奇,刘博伦这边与那钱瑾明明年龄相仿,却怎么就当了这个干爹,于是在招呼那几个捕掠人撤掉翻倒的酒菜之后,杜乘锋便也拉着刘博伦先坐了下来。 而在刘博伦开口之后,杜乘锋也才知道,这两个酒桌战神,居然还真有过一段过往。 原来那钱瑾之前不叫钱瑾,本名乃是钱进,是建康都城的太学生,与这刘博伦乃是昔日同窗——只不过这二人虽然同为太学生,却是同窗不同命。在学业有成之后,那钱瑾走了些门路,直接转去了国子学。而这刘博伦…… 这刘博伦听了钱瑾的劝告,也去走了阮山涛的门路,然后便被老头一纸文书,直接送到了北地兖州。 “那是你找的老师有问题!又不是我有问题!这事你怎么能怪我头上!” 举着矮几护着身子,钱瑾据理力争。 “我都说了要不要一块去国子学!你自己说学够了不想去的!这你能怪我吗?” “你当我打你只是为了这个?” 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刘博伦转头看向杜乘锋。 “老弟,这老狗嘴里就没有过一句实话,赶紧走,不然朝廷的高手就要从建康过来了。” “什么叫我没一句实话!我给的明明是好主意!” 听到刘博伦这么说,钱瑾直接梗起了脖子。 “只要他当了这招讨将军,事情就没了,不然你能怎么办?你真准备跟那帮流民一块,跟着他造反?他是死不了,你们呢?你们能活?说得好像你们造反了,朝廷的高手就不会过来一样。” “你这狗畜!” 愤怒的刘博伦再一次抡起了酒葫芦。 但这一次,抡起的酒葫芦,却没能打下去。 没办法,刘博伦自己也清楚,不管他再怎么愤怒,这钱瑾说的终究是事实——哪怕这个招安看起来再怎么像圈套,那终究也只是看起来像圈套。招讨将军的职衔的确能解决问题,而那朝廷的高手,也未必就真会过来。 反倒是他们如果真的举旗造反,那朝廷高手过来讨逆这件事,却是实打实的。 更何况,他们真的准备好造反了吗? 流民们应该是不想造反的,他们想要的只是过好安生日子罢了。滋阳山书院的人应该也是没这个心思的,毕竟他们袭承了阮山涛的仁义之道,更习惯以和为贵。至于跟在杜乘锋身边的那几个人……李木匠跟流民区别不大,醉心剑道的崔远怕是连造反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至于他自己的话,别看他整日里对着大陈长吁短叹,可如果真让他举旗反旗,那他有点做不到。 至于杜乘锋自己……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刘博伦却也已经清楚,就连这个真正的反贼,实际上也没什么反心。 不管大陈怎么样,对杜乘锋来说都是没什么所谓的事情,甚至就算把大陈的皇帝换成草原的可汗,对杜乘锋来说恐怕也没什么区别——以前刚认识的时候,他还觉得杜乘锋或许像那些高手一样,有着某种不一样的性格,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却已经知道了,杜乘锋的性子,跟那些流民们也差不多。 他们都只想关起门来把日子过好,至于什么征战天下,那种事情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确实,我确实不想造反。” 果然,就像刘博伦想的那样,杜乘锋开口了。 “但是我也很想跟朝廷的高手找个地方练练。” “……你等一会?” 刘博伦的脑子不够用了。 什么叫找个地方练练? “所以快点吧,让你们朝廷的高手过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刘博伦才看到,杜乘锋眼中的,那份兴奋。 那份兴奋与雀跃,还有莫名的期待感……简直和当初在兖州武库深处杀死戚锦山的时候,如出一辙! “靠你了,你肯定能让他们过来,对吧?” 拎起那柄夸张的大戟,杜乘锋使劲拍了拍钱瑾的肩膀。 “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第二更送到,迟了一个小时,我赶紧睡觉去,争取作息保持住,大家白天见。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路泽子的打赏,感谢假酒加头孢的角色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赶紧去睡觉,大家晚安。 第128章 无用之用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8章无用之用入夜时分,沂州都督府。 在钱瑾的邀请之下,杜乘锋在都督府这边留宿,这或许是为了让他放心,又或者是像刘博伦说的那样,那钱瑾还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但对于那些潜在的危险,杜乘锋却是完全不在乎的。又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个。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来点危险的话,他指着什么提升实力呢? 难道靠每天的训练?那也太慢了点。 “所以这就是你留下的理由吗?” 在听到杜乘锋这么说之后,特意找过来的刘博伦一阵皱眉。 “为了打磨自己,让自己的实力更进一步?” “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我脑子坏了吧?” 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但对于这个解释,刘博伦却仍旧有些忧虑,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以来,他也已经知道对方的性子——说胸无大志或许有些过分,但杜乘锋也确实不是那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人。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杜乘锋哪怕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反贼,却仍旧没有真正举起反旗的原因。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连反都不反了,那还有必要,非得招惹一下这大陈的高手吗? “既然你说自己是为了增进实力……那我给伱讲个故事吧。” 刘博伦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劝两句。 “讲一个关于大树的故事。” “哦?怎么说” 杜乘锋来了点兴趣。 而刘博伦,也继续讲了下去。 说很久很久之前,有一棵立在路边的大树,这一天,却有两个行人路过了这棵大树。其中一个路人看到大树,感叹着大树的枝繁叶茂,而另一个路人听到这个说法之后,却连连摇头。 “这大树确实是枝繁叶茂,但那些枝子却都长歪了,树干也拧了几个弯,这样的树别说拿来当房梁了,就算做檩条,甚至劈成木板,都是没办法用的,简直就是废物。” “你说的没错,这大树确实是废物。” 听到同伴这么说,刚刚感叹大树的路人先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随后又讲了另一个故事。 说是在东海之滨盛产灵龟,那些灵龟与寻常的龟却有所不同,这些灵龟不止成长的速度特别快,背甲的纹路更是整整齐齐,相比起普通的龟来说,这些灵龟的龟甲,简直是上好的巫卜材料。 而后这些灵龟便被人们捉了起来,人们会吃掉灵龟的肉,然后用龟甲去占卜吉凶,仅剩的一些灵龟也被饲养起来,随时都会面临死亡的命运。 而在持续不断的消耗之后,这些灵龟,终究也还是绝种了。 “灵龟让自己变得有用,反而死得最快,路边的大树让自己变得没用,反倒是能变得枝繁叶茂,甚至活到现在,被你我二人看到。” 这,便是那个路人想要告诉同伴的道理。 同样也是刘博伦想要对杜乘锋说的话。 “追求实力的进步,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用,那很快就要迎来倒下的一天。你现在都已经做到煞气外放,有了一身的本事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追逐下去呢?” “嗯……” 杜乘锋看向刘博伦的眼神不禁有些变化。 难怪,他之前还想着,这刘博伦明明有着一身的本事,为什么还要每天喝酒摆烂,原来这刘博伦一直以来居然是这样想的。 并且听起来,好像也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在。 起码对刘博伦来说应该是有道理的,毕竟刘博伦自己就在遵循着这样的道理生活着——哪怕这个酒鬼有着一身的本事,但能选择不用的时候,他依旧会选择不用。 可换到杜乘锋身上的话…… 对于这件事情,他却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我也讲一个故事吧,也是关于大树的故事。” 杜乘锋大概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对着刘博伦讲了下去。 在很久很久以前,同样有一棵路边的大树,只不过和刘博伦故事中的那颗大树不同,这棵大树却是能结出果子的——于是,就像刘博伦故事里的那些灵龟一样,这棵有用的大树,终于也还是被人们发现了。 人们拿走了大树的果子,修剪了大树的枝杈,期待这棵大树有朝一日能够被砍伐下来,当作房屋的栋梁。 “然后呢?” 刘博伦听得有些迷惑。 “这不是跟我讲的没区别吗?” “你先听我说完。” 抬手示意刘博伦稍安勿躁,杜乘锋继续讲了下去。 在意识到自己遭受厄运的原因是因为果子之后,大树便不再结果了,同时,就像刘博伦故事里的那棵大树一样,这棵大树也将自己长得七歪八扭,让自己没办法被砍伐下去,当成那房屋的房梁。 但这没什么意义,人们还是会砍下大树的枝杈用来当作柴火,还是会剥下树皮去做成纸张,人们一边说着这棵大树是没有用的废物,一边却想着怎么让这个废物继续发挥点用处。 “这……” 听到这里,刘博伦说不出话了。 而杜乘锋的讲述,还在继续。 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来,大树继续改变着自己,它让自己的枝干变得多瘤多疤,让那些拎着斧头的人们只是看一眼就会皱眉,它让自己的树枝变得潮湿多水,就算拿去当柴火也只能算最下等的。就连它身上的那些树皮,也逐渐变得破烂不堪,再也没办法被拿去造纸了。 都变成这样了,总归能活下来了吧? 大树觉得自己终于做到了一切。 可是,这仍旧没有什么意义。 大树终于彻底变得没用了,但人们看着这棵没用的大树也越来越觉得碍眼了,于是在商议了之后,人们便决定,干脆将这棵大树连根拔了,这样也就能重新铺设道路,让道路变得更结实一些。 “这……就是你想要表达的东西吗?” 刘博伦沉默了片刻,他感觉自己在这个故事里,感受到了一些什么。 “即便是所谓的无用,也是有着极限的,等到彻底无用的时候,也就是临近死期的时候?” 刘博伦开始挠头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没,我还没讲完。” 杜乘锋继续讲了下去。 “眼看着人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走了过来,大树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要干点什么了,于是这棵大树拔起树根,迈开步子,抡起枝干,把那些人都打死了。” 说到这里,杜乘锋顿了顿。 “然后它就活了下来。” “……” 刘博伦半天说不出话。 什么叫拔起树根?这种狗屁不通的说法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纯粹的没用,那确实能暂时活下去,但是决定你能不能活下去的,就不是你有没有用了,而是别人的想法,甚至别人的心情。” 说到这里,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遥想他初来乍到的时候,也想过与世无争,又或者说,身为一个太平人,他本就不习惯什么打打杀杀——然而就算他不想找事,事也总会找上他,总有需要他提刀拼命的时候,总是会有那种退一步就死的时候。 “所以,至少要有拔起树根的力量。” 杜乘锋拎起了身边的大戟。 “就算想要好好过日子,那也得有保卫这份生活的能力才行。”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对着刘博伦伸出了手。 “所以,教我吧。” “我早就想知道,你们那个太学,教的都是些什么了。” 第一更送到,可能是因为上架之后精神松下来的缘故,昨天直接断断续续睡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半夜才醒。 所以睡都睡了,那醒了也只能加更了,只要多更几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今天还有。 第129章 圣贤书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29章圣贤书对于这个世界的正经修行办法,杜乘锋早就想试着了解一下了。 之前他虽然也曾认阮山涛作为老师,但那老头还没教他,人就没了,因此他眼下所走的路子,却还是最基础的,通过杀人来增强实力的路线——但眼下东奔西跑有段时日之后,他却也早已知道,这个世界上,变强的办法,并非只有杀人这一种。 就比如阮山涛自己,平生从未杀过人,实力也仍旧极为强悍,又或者草原人的战鼓和号角,那也是另一种操作煞气的办法,又或者刘博伦那种能够压制刀兵煞气的自酿酒,亦或者之前泰阴山里那些所谓“修仙之人”,却也有着自成一派的特殊手段。 很明显,除了杀人这条最为浅显,但是后患也最明显的路子之外,大伙看起来也都有别的路可走。 而这也是杜乘锋最感兴趣的部分。 “就当是为了让我在对阵那朝廷高手的时候,多几分把握。” 杜乘锋诚恳的看着刘博伦。 “请指导我,拜托了,告诉我那建康都城的太学里,教的都是什么本事吧。” “这……” 刘博伦开始挠头了。 “你有心向学,这本是好事,不过你真的准备从头开始学起吗?先说好,你这个年纪,恐怕修不出什么诗书正气了。” “……我试试?” 即便刘博伦这么说,杜乘锋仍旧有点不死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那我帮伱找本圣贤书过来。” 眼见得杜乘锋仍旧坚持,刘博伦便出门叫人去拿了本圣贤书过来。 而杜乘锋,也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个世界里,能够被正经称为“教材”的东西。 说是当年大楚征服天下之前,曾有过一段诸国林立的时期,也就是这个时候,东南有一个沿海之国,而这个圣贤,便出自这个沿海之国的边缘,一个叫临沧的地方。 圣贤到底叫什么,距今却已不可考了,毕竟当年大楚征服天下的时候,却是连这位圣贤出身的国度也给洗了一遍——很显然,面对楚人的锐利兵锋,圣贤书却是没能起到什么用处的,就连这学问传承,甚至都差点被打到断绝。 可后来,在征服天下之后,大楚终究还是启用了这份教本。 “因为当时的各家经典,都更偏重功用,虽说看了能学到各种技巧,但能学到的也只有技巧。” 说到这里,刘博伦指了指自己手中的书本。 “只有这圣贤书,是导人向善,教人怎么做人的。” 说罢,正在喝酒的刘博伦叹息一声,似乎在回忆着那段古老的岁月。 “大楚的确征服了天下,可是以武立国的他们却只能教出战士,但是你也知道,如果人人都是战士,大家手里都拿着刀枪,那这天下人怕不是就没好日子过了……你是蓟北出身,你应该懂我在说什么吧?” 杜乘锋当然知道刘博伦在说什么,虽然严格来说,他在蓟北活动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那边动不动就提刀对砍的淳朴民风,却也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就连这南陈的捕掠人,都很难在北地边境执行法度,其混乱程度,可见一斑。 所以确实是要有点规矩的,哪怕只是最基本的秩序。 就像阮山涛阮老头,在兖州城做的那样。 于是,昔日的大楚终究还是启用了这份教本。不过启用归启用,但对于这份昔日敌国的书籍,楚人也不是没有防备——他们抹去了书中原本记载的国度,甚至抹掉了被记下来的那个名字,只留下“圣贤”二字作为其称呼,更是对其中部分内容做了删减,只留下了引人向善的仁义之道。 楚人觉得自己做的很完美,既拿到了一份用来给人启蒙的学问,又抹去了可能存在的后患,至于书本本身,只是一本教人成为仁义君子的书卷,里面写的也只是些大道理,这玩意又能有什么用呢?能比得过楚人战士的戈矛吗? 然而令楚人没想到的是,问题,也就出在了这里。 楚人抹去了原本记载的那个名字,只留下“圣贤”二字作为代称,但就是这“圣贤”二字,却引起了这些读书人的无限遐想——究竟谁才是圣贤?什么才是圣贤?怎么样做才算圣贤?圣贤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记载中,那是第一批修炼出诗书正气的人。” 刘博伦醉眼朦胧,仿佛看到了昔日的那些前辈先贤。 “暴楚抹掉了圣贤的名字,反而让他们更能接触到那种玄之又玄的境地……然后,在一代又一代读书人的努力之下,他们终于灭掉了残忍的暴楚,建立了后来的虞朝。” “嗯……”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读书人是怎么努力的,他不是很清楚,但读书人能做到什么地步,看阮山涛就知道了——如果是一群手持方正之剑的老头,那确实是一股了不得的战力。 “所以,后来呢?” “后来……” 刘博伦的脸色黯淡下来。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结局看起来总是美好的——但很显然,对于那些读书人来说,暴楚的覆灭虽然算是结束,但却也是另一个开始。 从那一刻开始,这些读书人终于能够实践自己的仁义了,终于能够将心中所想的那些圣贤理念泽被天下了,就像他们曾经仰慕的,书中的那位圣贤一样,这一次,却轮到他们来像昔日的圣贤一样,教化万民了。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他们读的虽然都是圣贤书,可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对于圣贤书的理解,他们却是各不相同的。 所以,他们之中,谁更接近那位圣贤? “那是比诛灭暴楚更为惨烈的争斗……所以到了现在的大陈,已经不流行当年的学派说法了,都是发给你一本圣贤书,你能看出什么就算什么。” 这样说着,刘博伦将书卷递给了杜乘锋。 “试试吧,看看你能不能体会到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我……” 杜乘锋尝试着阅读手中的书本。 关于识字与阅读,他已经向刘博伦请教过了,眼下读起这书来,倒也没什么障碍,至于这内容……硬看下去倒也没问题,毕竟这本书的内容也不复杂,全篇基本都是圣贤和弟子们的对话,讲一个人该怎么成为一个仁义君子。 可是那玄之又玄的感觉,他却从未感受到。 “难道是我心不诚?” 杜乘锋不禁想起自己在泰阴山的时候来,还记得那次也是这样,明明他已经看了好几天的经文,却半点感觉没有…… “等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杜乘锋连忙取了自己的马鞍包过来。 打开包裹,杜乘锋从中抽出一柄黄铜法剑。 是了,现在他是心不诚没错。 但他至少还能试试,学一下该怎么心诚。 “等会再读,我先磨个剑。”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已经将磨刀石摸了出来。 而那柄黄铜法剑,也已经被他架在了磨刀石上。 第二更送到,因为梳理了一下接下来的内容分配,来的有点晚了,一会还有。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190110193026250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大约两小时之后还有。 第130章 黄铜法剑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0章黄铜法剑杜乘锋记得,这柄黄铜法剑,还是从泰阴山里得来的。 至于是从谁手里拿的,杜乘锋倒是忘了,主要是泰阴山神庙的主事人死的太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记住名字——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只需要记得,这柄法剑是领头的人拿的,并且看起来明显比那些普通修士们的法剑更好就行。 毕竟那些普通法剑,一看就是新铸出来的,而这黄铜法剑,却一眼看上去就带着些古旧的痕迹。 拿着一把古董跑出来杀人,那个泰阴山神庙的主事人也是心大。 当然,更离谱的是,这古董法剑,居然还真能用。 黄铜质地偏软,本不适合作为兵刃,但这柄黄铜法剑之上的刀兵煞气,却是远比那些新铸造的钢铁法剑都要更为肃杀——杜乘锋曾经试着触摸过这柄法剑的刃口,结果仅仅只是轻微一碰,手指上就已经开了一道口子。 很难想象,黄铜居然也能被打磨得如此锋利。 那锐利的刃口,就像是会被血肉吸进去一样。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杜乘锋将黄铜法剑放到磨刀石上,打磨起来。 锈蚀里残存着往日的荣光,剑刃映照着曾经的信仰。 伴随着逐渐的打磨,杜乘锋的意识也渐渐与这柄法剑,融为一体。 出乎杜乘锋的预料,这柄法剑的原主却并非是泰阴山神庙的主事人,而是一个穿着青袍的丑汉。 青袍丑汉用了整整三十六天,才将这柄法剑打造完成,剑柄篆刻了龟甲纹,剑刃上更是雕刻了主导杀伐的七星,剑成之日,青袍丑汉专门宰杀了一头老龟用以祭剑,之后为了让法剑染煞,更是连杀泰阴山贼七十八人。 按理来说,一柄铜剑能连杀将近八十人,已经足以说明其质量优越。 但对于青袍丑汉来说,这却还不够。 还差了太远太远。 “也罢,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有一天,那青袍丑汉突然做下了什么决定。 而后,黄铜法剑就再也没见过这青袍丑汉了。 青袍丑汉走了,走的很干脆,而那些泰阴山附近的民众,也根据青袍丑汉的说法,修了山神庙,将黄铜法剑请到其中,同时恭敬的将两卷经文供奉在了黄铜法剑的旁边。 也就是这个时候,黄铜法剑,又或者杜乘锋才意识到,身边那两卷经文,怎么看都显得有点眼熟。 根据那两卷经文的记载,只是身为一柄法剑的他,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传说中的降服十万恶鬼的神兵宝器——只看那些村民供奉上来的规格,却是几乎与侍奉真正的神仙一般无二了。 “这……不是骗人吗?” 杜乘锋不禁一阵迷惑。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意识到,泰阴山中那所谓的山神,还有降服十万恶鬼,到底是怎么一桩事情——别说十万了,这柄法剑甚至连百人都未曾杀到,仅仅只是杀了泰阴山中山贼七十八口,便再也没被动用过了。 可问题也就在这了。 那青袍丑汉如此布置,甚至煞费苦心让村民盖庙祭剑,图个什么? 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能有用吗? 能。 居然真的能。 伴随着日复一日的供奉,这原本只是寻常煞兵的法剑,竟也渐渐带上了几分威严,而在人们的传颂与朝拜之下,这柄法剑也变得越来越像是传说故事中,那柄镇压厉鬼的仙家法剑。 但,也仅仅只能做到像了。 就像一个高明的仿品,不管仿制得再怎么出色,仍旧会被人一眼看出是仿制品,并非真货——尤其是这黄铜法剑所对标的乃是仙家宝剑,中间这巨大的差距,更不是区区一段时间的供奉就能弥补的。 而在后来,甚至连这份供奉,也没有了。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虽说山外也没有到千年这么夸张的地步,但山外的那几个村子终究还是随着时间而衰败下去了。昔日的人们已经不知迁往何方,而山中这座老旧的山神庙,也逐渐落满了灰尘,再也无人问津。 熟悉的孤独时光,杜乘锋却已经习惯了,似乎每件兵刃都会有这么一段时间,被摆在架子上,又或者放进库房里。以前的时候,杜乘锋或许还有点顶不住,毕竟这种一个人都没有的孤独确实有些难熬。 但现在的话,磨的兵刃多了,他便也已经有些习惯了,有些时候,灰尘落在身上,他甚至还会有种久违的怀念。 然而就在杜乘锋这边百无聊赖之际,已经开始数着身上的灰尘时,却终于有人过来,推开了这座破旧山神庙的大门。 与其说是推,倒不如说是拆,这山神庙年久失修之下,却是早已破败不堪了,眼下那人贸然闯入,倒是差点被半空中落下来的檩条当场砸死。 然而也就是这一声动静,却让那来人抬起了头。 看到了供桌上的黄铜法剑,和两卷宝经。 “宝贝……宝贝!” 来人兴奋的大叫起来。 原来这人却是个挖坟掘墓的,姓张,这次进泰阴山里来,本来是准备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摸到点东西,拿出去换点钱花——可就在这姓张的盗墓贼打开那两卷宝经,准备看看成色的时候,那宝经中的内容,却深深的吸住了盗墓贼的眼球。 “这是真宝贝啊……” 两卷宝经看完,盗墓贼看向那法剑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而后,这姓张的盗墓贼便花了些银钱,将这山神庙附近的无主土地盘了下来,搬迁至此,平日里更是剑不离手,竟是要直接在山神庙里修仙——对于这盗墓贼的行为,杜乘锋是嗤之以鼻的,这法剑到底怎么回事,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 这就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黄铜法剑,顶天了就是杀过七十多个人,算个凶煞兵刃,也就这样了。 就指着这么一柄破剑,难道还真能修出点什么不成? “成了!我成了!” 那一日,姓张的盗墓贼剑指苍穹,背后山神虚影不怒自威。 “我终于修成了!” 第三更送到,我去歇口气,大家凌晨或者早晨见了。 另:感谢大伙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白袍刀哥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大家也早点休息。 第131章 玄之又玄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1章玄之又玄放下已经磨好的黄铜法剑,杜乘锋怔怔出神。 大概过程,他倒是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包括这黄铜法剑的来历,以及那泰阴山神庙的所谓法术,大概是如何运作的——起码就杜乘锋在法剑的视角看来,应该是不存在什么法术的,毕竟不管是论品质,还是论承载的煞气,他马鞍包里随便抽出一把家伙来,都要比这黄铜法剑强了太多。 然而,就是拿着这柄奇怪的法剑,照着两本青袍丑汉现编出来的法经,那姓张的盗墓贼,硬是真修出了东西。 这与其说是什么法术,倒不如说是“俺寻思着这事能成”,然而最离谱的是,在那个盗墓贼一遍又一遍的寻思之下,居然真给他练成了。 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能行? 就连科幻作家都不会用这种夸张的设定吧? “你怎么了?” 一旁的刘博伦开口了。 “你刚才……” “啊,没。” 杜乘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么看的话,所谓诗书正气的原理,他大概也猜到了,无非是一遍又一遍的读书之后,彻底相信了书上那些东西,于是在“俺寻思这个事能成”的情况下,他们就真的修出了点什么——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阮山涛这样的强者能修出东西,但蓟北那个废物王高承却也能被当作人才,派去北地边境来总管一州军械。 合着这玩意跟实力却是没什么关系的,只要寻思着能成,那么在坚定的意志之下,这件事就真的能成。 就像他在打磨大戟的时候,那些楚人说过的一样。 “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 这与其说是鼓励,倒不如说是一句总结。 那些楚人真的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而现在,杜乘锋,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 而这,便是不杀人也能变强的办法。 那就是坚如磐石的意志本身。 “我这边没事了,这就开始念书。” 杜乘锋对刘博伦这样说着。 “工作会给人带来灵感,我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理解这本书在讲什么了。” 随后,他准备自己尝试一下。 至于尝试的方式,这个倒是不复杂,反正只要“俺寻思这事能成”就可以了,条件这么宽泛,验证的办法自然也多的是——就好像现在这样,杜乘锋正在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书本,努力想象它变成一串铜钱,又或者一块木头。 尝试足足用了一刻钟。 书本没有任何变化。 “没道理啊,难道又是我心不诚?” 杜乘锋颇为不解,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去寻思了,怎么就不成呢? 于是,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跟刘博伦聊聊,毕竟对方看起来比他聪明多了。 万一能聊出点什么呢? “什么?你说伱要让书变成别的东西?” 这一刻,刘博伦看向杜乘锋的眼神,如同看到疯子一般。 “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怎么可能行得通?你是不是也行散了?” “那不能,我现在正常的很。” 杜乘锋连连摇头。 “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行啊,所以我才想试试……呦。” 话才刚说出口,杜乘锋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自己都知道这种事不行了,那不管后面怎么用力的去寻思,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毕竟根据楚人的总结来看,“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所以问题来了,自欺欺人,还能算坚定吗? 很明显,不算。 他自己都知道这件事不行,那这件事就一定不行。 这么想的话,这玩意的真正作用方式,比他刚刚想的“俺寻思这事能成”还要更复杂一些,起码只靠单纯的寻思,显然是做不到心想事成的——如果按照现有的例子来看,恐怕要非常大的执念,甚至要到几乎堪称魔怔人的程度才行。 像是那个从山里取到黄铜法剑的,那个姓张的盗墓贼,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那个盗墓贼在拿到法剑和两卷宝经之后,对于“修炼成仙”的执念堪称走火入魔,于是在经历了漫长的修行之后,这个曾经的盗墓贼居然也真的凭借意志改变了现实,修出了一点什么东西。 至于另一个例子,虽然举出来会显得有些不太尊重,但他的便宜师傅阮山涛,却也是一个类似的情况。阮老头从小便熟读圣贤书,对书中所讲的仁义之道,深信不疑,甚至穷极一生,都在贯彻他对于仁义的理解,也正是因为这份堪称执念阮老头才获得了这份强横的实力。 然而,问题也就卡在这里了。 类似的事情,他能做到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思索了片刻,杜乘锋便开始摇头。 如果要成为魔怔人才能获得这样的力量,那他怕是做不到了,他既没有对修仙问道的极度渴望,也没有对于什么仁义之道的极度坚持——说白了,他就不魔怔,他只是个正常人。 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会对各种事情感兴趣,也会对那些仁者和义士们表示钦佩,但要让他去当魔怔人……他自己就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 “我应该是学不了这个了。” 叹息一声,杜乘锋将这本圣贤书还给了刘博伦。 虽然不知道杜乘锋在这短短一会里面都想了些什么,但刘博伦倒也没什么意外——毕竟他之前也说了,圣贤书这玩意还是得从小开始念,才有机会修出诗书正气,杜乘锋眼下这个年龄,却是有点太大了。 “所以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虽然已经确定了这条路走不通,但杜乘锋还打算继续问问。 “就,简单一点的,像我这种智力也能学会的。” “简单一点的……有。” 出乎杜乘锋的意料,刘博伦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简单一点的确实有,毕竟就算是读圣贤书,终究也是要日夜诵读,直到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才能领悟到诗书正气……换句话来说,只要能进入到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就可以,用别的办法其实也行。” 这样说着,刘博伦一一列举着。 “像是我自己,就会在酿酒的时候进入这种状态,老头以前还在的时候,题字会进入这种状态。当然也有些更偏门一点的办法,比如现在流行的玄牝又或者行散……不过我觉得你是不需要再追求这个了,毕竟你刚才已经进入过这种状态了。” 刘博伦抬手一指杜乘锋身边的磨刀石。 “就在你刚才磨剑的时候。” 第一更送到,还有两更,凑个六千字。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抬眼望凡霄,路泽子,白袍刀哥打赏,破费了属于是。 我继续去码字,大伙稍等。 第132章 钱瑾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2章钱瑾沂州都督府的后院中,统兵都督钱瑾也正在进入那玄之又玄的境地。 在金石药散的作用下,钱瑾双目紧闭,任凭体内血脉奔腾如滔滔大河,他的五感开始变得敏锐,他甚至能触摸到风的形状,就连他的意识,在这一刻也仿佛已经飞上了九霄云端,俯瞰世间众生。 这一刻,钱瑾几乎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半晌过后,直到彻底行完了散,钱瑾才恋恋不舍地从之前的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行散并非是什么好事,钱瑾自己也是知道的,金石药散会戮害人体,长期使用甚至会令人本能的对其产生依赖——但没办法,钱瑾就是离不了这个东西,这甚至已经超过了本能上的渴求,而是打心底里就不愿放弃这个东西。 毕竟,这已经是他能抵达那所谓“玄之又玄”的,最好办法了。 虽然钱瑾自己也是太学出身,但他一直都很羡慕其他的太学生——那些太学生们是真的能从阅读圣贤书中修出诗书正气,也是真的能将那些书本上的大道理化为自己的一身本事。 但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管钱瑾多么努力,他都没办法从那些薄薄的书册中汲取到任何东西——毕竟出身官宦世家的他从小就已经知道,圣贤书上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在真正做事的时候也就只能当个摆设看看。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圣贤书里的那些大道理。 那他又能读出个什么呢? 好在那时的他并不孤独,读不懂圣贤书的也不止他一个,与他同窗的刘博伦,便是另一个读不懂圣贤书的——那时的钱瑾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大伙都读不懂圣贤书,都是一样的废物,这简直太好了。 然而钱瑾没想到的是,那刘博伦,跟他完全不同。 他是学不会,刘博伦是不想学,比起跟随先生念那圣贤书,刘博伦更乐于出门去酒馆饮酒狂欢——可即便是喝酒,那刘博伦却也喝出了自己的门道,尤其是在开始研究酿酒之后,那刘博伦自酿的酒浆,甚至足以化解煞气,乃至于让人通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本事,太学的先生便彻底管不了刘博伦了,干脆一纸文书,宣布刘博伦学有所成。 也就是那个时候,钱瑾这边也经家里提点,准备找找关系,转到国子学去。 相比起立国之初就已经设立的太学来说,国子学只能算初立不久,招收的也都是一些贵胄子弟,平日里跟讲究有教无类的太学却是泾渭分明,两边学生平日里也没少坐而论道,又或者抡起拳头来论道——换句话来说,不管从国子学转去太学,还是从太学迁到国子学,在昔日的同窗眼中,都算是一种背叛。 其他太学生,钱瑾是无所谓的,反正别人平日里也不待见他这个圣贤书都读不利索的废物。可唯独刘博伦,虽然对方已经脱离了废物的身份,但钱瑾还是觉得,不应该和这个昔日的废物朋友闹的太僵。 于是,在分别的时候,刘博伦将新产的自酿酒作为礼物送给了他,而他这边便也说了一下,可以试着找找关系,去个相对清闲的地方。 身为废物的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国子学教的也是圣贤书,不过大伙都不太在意这个——和钱瑾一样,国子学里的学生都是世家子弟,自然也都是学不进那些大道理的。于是在进了国子学之后,钱瑾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组织,每日声色犬马,过得好不快活。 并且在这国子学中,就连他这样的废物,也能找到修行的法门。 “有没有一种可能,要将圣贤书读到玄之又玄的境地,本就是走了弯路?” 钱瑾还记得,当初那个待他很好的前辈兄长,是这样说的。 “我们直接抵达那玄之又玄,不就好了吗?” 也就是那个时候,钱瑾才意识到,建康都城里能有那么多空口谈玄的玄学家,不是没道理的。 只需要将可能的想法抛出去,自然会有玄学家来验证能不能行,不能行的话,死的也是会是几个玄学家,能行的话,这些世家子弟便会将其拿过来,作为自己修行法门——这才是他们这些人该有的修行方式。 “我们本就是骑马的,你又何苦去跟太学里那些步行走路的比高低呢?” 钱瑾还记得,那个前辈兄长,是这样劝慰他的。 “更何况,让你去走路,让你去念圣贤书,伱能念得动吗?” 念不动的,必然是念不动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钱瑾在那位前辈兄长的眼中,看到了同类的影子。 是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只因为他们都太清醒了。 出身世家的他们从小就已经享有了更高的起点,但这也让他们年纪轻轻就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很多人要三四十岁才能经历的场面,他们年纪轻轻就已经跟随长辈体验过了——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份阅历的积累,却让他们年纪轻轻就已经认清了现实。 现实和书上写的不一样,现实遵循着另一套更为冰冷的逻辑。 所以他们没办法彻底相信书本,没办法彻底相信那些教书先生们,他们的心底始终都存在着一份质疑,这也让他们离那所谓的玄之又玄,越来越远。 可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哪怕是自认为废物的钱瑾,也没办法真正克制住自己的那份渴望。若是能有个机会,能执掌那种不可思议的伟力,谁能拒绝? 所以即便是玄牝之术,即便是这危险的行散,他也要触摸那个境界,一次又一次。 “但是,做不到。” 结束了回忆的钱瑾,无奈苦笑。 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不管是玄牝还是行散,他都做不到——即便他已经无限接近了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但那份无所不能的感觉终究还是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金石药散带来的感觉终究是假象,假的终究是假的,没办法变成真的。 “哎……” 整理好衣服,钱瑾不禁叹息一声。 虚假的欢愉终究是短暂的,他始终还是要面对这严酷的现实。 比如,发往朝廷的奏章,该怎么写。 要将沂州城这见了鬼的事情阐述清楚,哪怕对于擅长言辞的钱瑾来说,也仍旧是一场巨大的挑战。 第二更送到,一会还有一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伙稍等。 第133章 建康都城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3章建康都城当信使将这封紧急信件送到建康都城的时候,却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这已经是信使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了,一路马不停蹄,跋山涉水,甚至渡了一条大江,只为了将这份紧急的情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朝廷这边。 又或者说,送到钱瑾的家里。 如此重要的事情,钱瑾当然没傻到自己担着,更何况眼下他远在沂州,在朝廷这边却是连话都说不上——所以思前想后之下,钱瑾干脆写了两封文书,一封自然是陈述现状的奏疏,而另一封却是专门发给了自己的家里,让父亲判断,要不要将这份奏疏拿出来。 毕竟严格来说,他父亲的判断,或许比他还要更准确一些。 钱瑾的父亲名为钱余,乃是丞相府的长史,虽然说不上真正的位高权重,但也已经是宦海沉浮多年,更重要的是,和远在沂州的钱瑾不同,这钱余却是身在建康都城,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身为父亲的钱余,却是比钱瑾更容易感受到朝堂上眼下的风向,以及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所以问题来了,这件事该怎么处置呢? “这……” 看着自家儿子送回来的书信,老迈的钱余脑门见汗了。 严格来说,除开那些大楚余孽,还有那些连浪花都翻不起来的山匪路霸之外,这还是大陈境内第一次出现反贼——之所以这次需要用反贼这么严肃的称呼,纯粹是因为对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煞气外放的地步。 能做到煞气外放,这就是大部分捕掠人都搞不定的级别了,这样的人物,随便去哪,都已经足以祸乱一方了。和山匪路霸那种小打小闹不同,这样的高手一旦准备大杀四方,那真的会动摇到大陈的根本。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就是他的儿子成功在这个反贼的手里活了下来,并且根据书信所说,那反贼只是在兖州与那草原人作战时,事急从权,斩了兖州都督戚锦山,其本身却没有什么反意,对大陈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至于坏消息…… 那个反贼,也没说自己不反。 这也是令钱余最为迷惑的地方,按理来说反贼不想反了,那受了招安也就罢了,到时候他这边在京城运作一下,给那反贼弄一个虚衔将军的身份,这样之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反贼不用再反了,朝廷这边也多了一个新的万人敌,这本是极好的事情。 但是那反贼拒绝招安。 不止拒绝招安,那个叫杜乘锋的反贼甚至还明言,要和朝廷派去平叛的大将打上一场。 “这人是疯了吗?” 这是钱余的第一反应,身为一个正常人的他,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癫子一样的思维。 所以他选择将这件事上报丞相。 反正书信里也说了,那反贼路上还杀了丞相的人,那个叫张齐的他记得,之前还曾经和丞相谈玄论道来着——很显然,丞相对那个张齐颇为看中,不然也不会百忙之中抽空跟一个普通修士论什么道了。 这无疑是丞相表达看重的方式,丞相很待见那个叫张齐的。 于是,来到丞相府之后,钱余扣下了那封家书,随后将正式的公文递了上去。 “丞相大人,您看这……” “张齐居然能被人杀了?” 没等钱余这边说些什么,坐在主位上的丞相却突然眉头紧皱。 “没可能啊?怎会如此……” “怎么,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钱余缩了缩脖子,在这位丞相手底下做事多年,他已经能感觉到,眼前这位丞相大人已经有点生气了。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生气。 这让钱余颇为不解,要知道这位丞相大人可是一直都以手段强硬著称,当年那个贵为司徒,门生故吏满天下的阮山涛,也只是因为与这位丞相大人在废弛武备之事上意见相左,便被逼的告老还乡,再也没有踏进朝堂半步——眼下自己的人被杀了,丞相若真是动怒,少说也得掉上几十个足够分量的脑袋才行。 可现在,这位丞相大人却仅仅只是眉头紧皱。 这很反常。 “大人,难不成这张齐……” “这张齐可是个万人敌。” 像是看出了钱余的迷惑,丞相便随口说了几句。 “只看外貌,你是看不出来的,但如果那张齐真的全力出手,杀死一万个人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一个万人敌,又怎么会被人打死呢?” 因为弱啊,还能因为什么? 不过这种话,钱余也只会在心里说说,表面上,他还是尽可能地劝慰丞相不要动怒——毕竟沂州城眼下主事的还是他儿子,如果丞相大人真准备搞点什么大动作,那他儿子还能活的了吗? “张齐会被人打死,说明有人比他强。” 就在钱余这边神游天外的时候,丞相却开口了。 “张齐的本事,老夫却是见过的,以他那套本事,想要杀他还真不容易,有这样的能耐,确实值得一个封赏……等等,你刚说什么?他拒绝了招安?” “呃……嗯。” 虽然说实话有可能会被当成办事不力,但钱余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点点头。 这种私下交流,就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毕竟这种级别的事情,他确实是处理不了——但眼前的丞相大人却是能搞定的,甚至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搞定。 就像现在这样。 “既然这北地蛮子顽劣不堪,那就让佛法度化他吧。” 说着话,丞相却对着门口的侍卫招了招手。 “去,通知宗衍大师,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然后让他去沂州走一趟……能把人活着捉回来自然最好,但是真要打死了,那也没什么所谓。” “不用劳烦了,贫僧已经来了。” 就在侍卫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却有声音在厅堂顶上响起了。 紧接着,便有拎着棍棒的魁梧大汉单手礼佛,走入屋中。 “施主既然有了烦恼,那贫僧必不负重托。” 伴随着魁梧大汉的话语,那镶嵌着白骨骷髅的长棍,也亮起了双眼。 第三更送到,我赶快去眯一会,困得不行了,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歇逼了,大家白天见 第134章 佛爷棍下不留生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4章佛爷棍下不留生当钱瑾在都督府看到那魁梧僧人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变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魁梧的僧人法名静安,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虽然不至于到每个寺都有的地步,但是十个寺里起码也能有两三个法名叫静安的僧人——不过严格来说,这却是之前的事情了。 之所以这个常见的名字没人叫了,却是牵扯到一段往事。 说是有一天,两个法名都是静安的僧人,恰巧在同一间食肆吃饭,有熟识静安的朋友正好过来,便对静安打起了招呼——可因为法名相同,这一声招呼之下,两个静安却一块站起了身子。 然后,其中一个静安,便走到了另一个静安的身边。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能用贫僧的名字呢?” 说罢,这个静安便一巴掌下去,将另一个静安的脑袋当场拍碎。 只剩下一个静安了,那自然不会再有人认错了。 杀了人之后,这静安自然遭到了追捕,不止捕掠人不会放过他,就连他出身的静水寺也不会放过他——可就在捕掠人即将对这静安展开围捕的时候,这静安却先一步回到了寺里,将整个静水寺上下两百多个僧人杀了个干净。 甚至就连被镇压在静水寺的凶兵夺魂,也落入了这静安的手中。 到底是长棍引诱了静安,还是静安控制了长棍?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人们只知道,从结果上来看,这个叫静安的僧人手持夺魂长棍,力战一众捕掠人,人兵合一之下,竟是将捕掠人杀得节节败退,不知多少人死在了那一场围捕当中。 由于这个静安过于强悍,国子学的学子们一度也对这个静安很有兴趣,他们开出了招揽的邀请,想要静安去他们麾下做事——可这静安却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招揽,而是一人一棍,将那些过去传话的下人全部都打杀了。 如此狂悖的行径,自然让一众世家公子不喜,但他们又不敢对这静安使用别的手段。 只因为,这静安,答应了丞相府的邀请。 没人知道丞相府到底用了怎样的办法,但这个疯僧却已经成为了丞相府的得力干将,每次有什么乱子,只要这疯僧出手,就没有平定不掉的乱贼。 当然,由于疯僧过于不受控制,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会死不少无辜的人,不过怎么说呢,起码在丞相府看来,这些都算是必要的代价了。 “只是,还请大师不要打坏太多东西才好。” 想到这里,统兵都督钱瑾不禁叹息一声。 他可是还记得,这位疯僧上一次出手的时候,可是一场大战就打烂了三条街。 “这沂州地处偏远,能有如今这番经营已然不易,还请大师多多体谅,不然这沂州的税收就要……” “嗨,费那么多话干什么。” 没等钱瑾说完,这魁梧僧人却摆了摆手。 “不就是一个煞气外放吗?贫僧过去将他打死,事情也就了结了。” 说罢,魁梧僧人便拎起了大棍。 “所以他现在在哪?记得密报上说,是在你这里?” “呃,今天不在。” 面对着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僧人,钱瑾不禁缩了缩脖子。 若是这僧人前两天到,或许真能把杜乘锋堵在都督府里,可唯独今天,这僧人却来晚了一些——一大早的时候,杜乘锋就已经出了都督府了,与蓟北乡亲们分开有段时间的他,准备回去看看,顺便报个平安。 而这疯僧,却是来晚了一步。 “不过还好,他没有出城,就在沂州城的东北角,那边有座旧兵营,他应该是去那里了。” “那好,贫僧去去就回。” 于是,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那疯僧便已经不见踪影。 这不禁让钱瑾松了口气。 虽然从个人的角度,他是希望那杜乘锋接受招安的,毕竟为朝廷寻来一员猛将,这也能算成是他的功绩,但如果像眼下这样,那杜乘锋不接受招安,仍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丞相府的决定或许就更正确一点了。 说到底,不管是丞相府,还是建安的朝堂,他们都不需要一个无法控制的人。 哪怕他已经做到了煞气外放。 “既然你那么想打,那伱就自己去打吧。” 摇了摇头,顺便为自己昔日的好友刘博伦默哀了一下,钱瑾便回了屋中,继续去练起那玄牝之术了。 而那疯僧,却也已经来到了沂州城东北角,来到了那座老旧兵营的外面。 “你说他大概在什么地方?” 疯僧静安抄起了手中的大棍。 而那镶嵌在棍首两端的骷髅头,也亮起了双眼。 腥红的目光,像是在提示着什么,这不禁让疯僧开始四下扫视起来——很快,这一柄诡异的长棍便自动调转方向,指向了不远处。 而疯僧静安,便也抄起大棍,迎了上去。 “你就是那个煞气外放吗?” 看着面前那个腰佩长剑的男人,疯僧静安微微皱眉。 只看对方那宽袍大袖,神神叨叨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这脸上带疤的男人居然会是一个煞气外放的高手。 甚至就连这男人自己,都没想到。 “煞气外放?你在说什么?” 腰佩长剑的男人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高大和尚。 “你这是要找人吗?在下或许可以帮忙……” “找的就是你!” 疯僧静安登时便怒目圆睁。 好小子,都已经被他给叫破了行踪,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装不知道——正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平生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满口谎言! “本来还想要将你活捉回去,献给丞相,现在看来,怕是留你不得了!” 这样说着,疯僧静安却已经抄起了手中的大棍。 棍影呼啸之间,两颗骷髅头却发出鬼哭一般的爆鸣之声,就算不考虑棍上裹挟的恐怖煞气,这沉重的一棍也足以开山裂石!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巨大的离心力为长棍带来了恐怖的力道——而这个距离之下,只靠一把长剑,却是完全刺不到他的。 更何况,那人从鞘中拔出来的,只是去去一把断剑。 “断剑?” 疯僧静安不禁嗤笑一声。 只是区区一把断剑,也想跟他动手?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柄断剑,却已经指向了这疯僧的胸膛。 第一更送到,下午睡午觉直接睡到晚上十点,过点了属于是,我赶紧更新。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也早点休息,早晨看吧。 第135章 静安和尚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5章静安和尚有些时候,静安和尚也会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他还只是静水寺的一个沙弥,算不得真正的和尚,那天下午,他打杀了那个假冒自己的假静安之后,也曾回到寺里寻求帮助——毕竟寺里的老方丈一直以来都教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杀生害命乃至罪大恶极的行为,而他这种当街打杀人命的事情,无疑是最为凶恶的表现。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罪孽深重,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个将他一手教大的老方丈,却将他扶了起来。 “别乱跑,快去藏起来,不然要被抓去抵命了。” 静安和尚还记得,老方丈是这样对他说的。 在走投无路之际,却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他愿意记一辈子,就算为其当牛做马都无所谓。 于是他选择藏在了寺里,哪也没有去,等老方丈将晚饭送过来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一切想法都说出来,到时候不管老方丈要怎么惩罚他都无所谓,那都是他应该承担的罪责。 然而在那天晚上,老方丈带来的,却并非是什么饭菜。 而是足足五支捕掠人的搜捕队。 “老衲已经把他给稳住了,现在他就在大雄宝殿下面的暗格里,待老衲让他放下戒心,列位就可以一拥而上,除了这个妖魔!”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静安和尚记不太清了,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将身体交给了夺魂棍,任由其随意发挥。 但他永远都记得,那个从不杀生的老方丈,是用了怎样的力道,将匕首插在了他的心口。 就好像现在这样。 “喝!” 伴随着一声爆喝,原本即将轰出去的煞气在胸口拧转,硬是将那道即将贯穿心口的无形剑气拧死在原地! “卑鄙小人……” 昔日的回忆涌上心头,静安和尚目露凶光。 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他居然敢说谎! “铮铮铮——” 与此同时,六道无形剑气分别袭向静安和尚的各路要害,但却都被静安和尚的护体煞气凌空锁死。 “咦?” 五步之外,名为崔远的剑士诧异地抬起了头。 “你居然能看到我的剑?” “老子砍了你的头!” 愤怒的静安和尚抡起了大棍。 卑鄙小人,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卑鄙小人,这种阴险毒辣之辈,他见一个杀一个! “狗种!死来!” 一声爆喝之下,棍影千重,如鬼哭狼嚎。 一寸长,一寸强,在煞气的加持之下,这一支夺魂棍此刻竟爆发无匹的威势,三丈之内的一切都被摧毁殆尽,整个军营门口已然被轰得寸草不生! 但拎着断剑的崔远,却早已跑去了五丈之外。 的确,不管是三丈,还是现在的五丈,这都不是剑能触及到的距离,仅仅只有三尺的长剑根本没办法触及如此之远的敌人——更何况他手中还仅仅只是一柄没了尖的断剑,这玩意跟匕首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能做到贴身肉搏,那这种武器就约等于废物。 但在崔远看来,却并非这样。 在刻苦钻研了师父的遗志之后,他已然明白了。 虽然这柄剑失去了剑尖没错,但它也同样失去了剑尖带来的桎梏。不用再拘泥于长度,也不用再拘泥于距离,甚至不用再拘泥于剑刃本身。 就像现在这样。 “呼……” 一口浊气从口中吐出,崔远再一次放平了断剑,直指远处的静安和尚。 只是瞬间,五十八道剑气激射而出。 每一道剑气都细如尖针,甚至已经看不出剑的形状。 在呼吸声的掩护之下,这些尖锐的剑气悄无声息的飞驰而过,只是转瞬间便已经将那抡着大棍的疯和尚彻底包围。 没人规定,剑不能拐弯。 “嗤——” 伴随着一声血肉撕裂的轻响,原本还挥舞着大棍的静安和尚,瞬间便满身伤口,遍体腥红。 面前的二十余道剑气,尽皆被那一柄大棍砸得粉碎,但迂回在身侧和背后的那三十余道剑气还是在他的身上开了口子,此刻这静安和尚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剑气割裂,满身是血,竟真如同那血葫芦一般。 但就在这重伤之际,静安和尚,却更加疯狂了。 “区区卑鄙小人……啊啊啊啊啊!!!” 手握长棍两端,静安和尚用力一抽! 本就已经足有七尺之长的大棍,在静安和尚这骤然发力之下,竟当场断成一支足有丈许长的,九节长鞭! “什么东西?” 眼看得长棍化为九节长鞭,就连五丈之外的崔远都不禁一愣——当然,身为剑士的本能还是让他扣下了断剑的剑格。 可这一次,那五十八道剑气,却尽皆被那一支九节长鞭凌空扫碎,就连那些绕背的剑气都被凌空打了下来。 “狗种!死来!” 九节长鞭凌空一抖,竟是如长枪一般隔空刺来,棍首的骷髅头更是吐出凶煞气劲,竟是要将崔远当场钉死在原地! “对哦!还能这么打!” 崔远手中断剑一振,三十六道剑气当场绞成一面盾牌,护住了他的身周。 是矛更强?还是盾更强? “噗——” 眼看着那个如同堕入修罗魔道一般的疯和尚越来越近,崔远不禁一口鲜血喷在剑上。 可惜了,刚领悟到的招式未经打磨,还是太过稚嫩了。 他今天大抵是要死在这里…… “嗡——” 就在最后六重剑气即将被那骷髅长鞭突破的时候,却有五丈长的炽烈火刃刺破苍穹。 “嗯?还有煞气外放?” 正准备最后补上一击的静安和尚不禁一愣。 紧接着,扭头就跑。 “别跑啊!继续打啊!” 站起身子的崔远努力用断剑打着剑气,但那些锋锐的剑气却尽皆被远处那条九节长鞭打得粉碎,而那满身是血的人影只是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远处的街角。 这不禁让崔远一阵懊恼,他才刚刚被逼到绝境,正准备试试能不能突破,可那疯和尚却跑了。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哎。” 想到这里,崔远不禁看向刚刚那炽烈火柱的方向。 那位杜先生最近在闭关调试一些东西,他倒是对这件事有所耳闻,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借用旧兵营这边的开阔场地。只是这个调试的时机,选的实在是有点……不过也不好说,万一是那位杜先生在提点他呢? “难道他是想说,这剑气破不开九节长鞭,是因为太过纤细了?” 崔远隐隐抓到了一些灵感,便连忙回屋继续悟道去了。 而那疯和尚的事情,也被他抛诸脑后。 虽然没能把那疯和尚留下,这有些遗憾,但若是给那疯和尚跑了,回头对方长了本事再打回来,那也是一件好事。 就像杜乘锋对他做过的那样。 曾经的他是被收割的那个,那些他拼命钻研出来的招式最多给那位杜先生带来一些启迪——而现在他终于也开始收割别人了,这不禁让崔远心中隐隐升起一丝畅快的感觉。 而远处狂奔的静安和尚,显然是不可能知道崔远这点小心思的,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骗了,被人无耻的欺骗了。 于是,即便身躯已经重伤,静安和尚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都督府。 “大师回来了?” 刚刚与几个俊俏小生研究完玄牝之术的钱瑾,在看到静安和尚这满身是血的样子之后,不禁一愣。 “大师你这是……我赶快找人来给您疗伤!” “别假慈悲了。” 静安和尚嗤笑一声。 “出家人不打诳语,伱怎么能骗我呢?” 说罢,九节长鞭一扫而过,竟是将钱瑾拦腰扫成两截! “你这狗种!” 嗅着那混杂了脂粉气的血腥气味,看着钱瑾那断成两截却依旧宽袍大袖的翩翩姿态,静安和尚不禁想起了那个腰佩断剑的阴险剑士。 于是,还不解气的静安和尚便将这九节长鞭重新合为长棍,又将地上那钱瑾的尸体乱棍打作肉泥。 “呸!狗种!” 直到最后一棍戳碎了钱瑾的脑袋,这静安和尚才算是稍微解了心中的愤恨。 而后,这静安和尚才抢了匹马,一路飞奔出城。 他只是容易受骗,但他却不是傻的,更何况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面对一个煞气外放他或许还能打一打,但是同时面对两个煞气外放,他却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胜算的——与其不明不白的战死在这里,他还不如赶快回丞相府问个说法,看看那位丞相是不是与他一样,也被钱瑾这狗种给骗了。 毕竟那位丞相大人跟他一样,也是不会撒谎的实诚人。 至于殴杀一州都督的事情…… “也罢,这件事就不提了罢。” 静安和尚想了想,便做下了决定。 一定要提出来的话,那多少也会让丞相大人难做,还不如干脆不提过程,只说钱瑾那狗种死了。 就像他第一次打杀人命之后,回到静水寺的时候那样。 只不过,和那当年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方丈不同,这位丞相大人,真的是个跟他一样的实诚人。 “有这么一位诚实的人作为丞相,这大陈又怎么可能不兴盛呢?” 想起那位丞相大人,静安和尚的心中就不禁多出一些崇敬来。 第二更送到,大家早安,我去眯一会恢复体力,然后继续。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36章 反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6章反于是,七天之后,在静安和尚拼上性命的赶路之下,丞相府这次终于拿到了前方的第一手消息。 “什么?你说钱瑾死了?沂州反了?” 丞相府中,之前还云淡风轻的丞相,看着静安这浑身是伤的样子,脸色也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打成这样?沂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是一个煞气入体,是两个。” 静安和尚叹息一声。 “钱瑾的情报有问题,那是个陷阱,如果不是贫僧跑得快,怕是要死在那里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深吸一口气,丞相拍了拍静安和尚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倒算不上什么临阵怯战,又或者说,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与其不明不白的被两个煞气外放的高手打死在沂州城里,还不如留着有用之身赶紧回来,一方面是能将情报带回来,另一方面则是活着的话,好好养一养,也还是能恢复战力的。 每一个能做到煞气外放的高手基本都是万人敌的水准,都是宝贵的人才,又怎么能轻易死了呢? “去吧,好好养伤。” 又查看了一下静安和尚的伤势,丞相叹息一声。 虽然不知道那沂州的反贼到底怎么想的,之前说什么不反,眼下又突然反了,搞得跟精神不正常一样,但眼下钱瑾既然死了,反贼占据了沂州,那么这一切也就都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既然有了反贼,那平叛也就成了必然。 不过既然要组织平叛,那么沂州出现了反贼的事情,终究也还是传了出去。 “什么?沂州居然反了?反贼杀了统兵都督?” 老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是三五天的时间,大江南北便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收到归收到,但人们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感觉——当然,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惊惶的,毕竟这不是平日里那些捕掠人就能搞定的山贼路匪,而是大陈境内第一股真正意义上举起反旗的势力,眼下突然冒出来,自然会把人吓一跳。 不过怎么说呢,又不是反在自己所在的州,关他们屁事? 因此,除了少数有点其他心思的豪强之外,大多数人还是在安静过自己的日子,平日里怎么过,眼下还是怎么过就好。 而这些日子人里面,甚至包括事发当地的沂州人。 “什么?你说我们沂州居然反了?反贼杀了统兵都督?” 面对着那些外地人的询问,沂州本地人往往会开始挠头。 “都督死了我倒是知道,之前出殡我还过去蹭流水席来着,不过你说沂州反了……有这回事?” 倒也不是他们反应迟钝,而是他们确实没感觉到什么变化,他们只知道都督死了,甚至不知道都督的死因——不过都督怎么死的关他们屁事,反正他们那位钱都督平时生活里搞得很乱,哪天暴毙都不奇怪。 他们只需要知道会不会有流水席就好,有的话,那也算这位钱都督死前最后做了件好事。 事实上沂州百姓到现在都还在等待着新都督的上任,不过他们也能理解,消息从沂州传到建康都城,再到朝廷敲定人选,再到新都督上任,这套流程怎么也得走一阵,因此大伙也都不怎么着急,各过各的就好。 所以他们怎么突然就反了呢?为什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茬?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 十来天后,杜乘锋看着过来串门的李木匠,目瞪口呆。 “伱说我居然反了?我杀了统兵都督钱瑾?我怎么不知道?” “懂你意思,这种事亲口说出来毕竟不好。” 看到杜乘锋这幅表现,过来串门的李木匠叹息一声。 “兄弟啊,你毕竟有这一身本事,如果真有这心要做大事,当哥哥的也能理解,我这次来就是过来说一声……乡亲们已经在这件事上讨论几天了,就,你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他们也不是不愿意跟你……” “哎不是,这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 杜乘锋瞠目结舌。 怎么就快进到做大事上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过就是因为之前跟刘博伦的谈论,脑子突然卡住了,就干脆闭关一阵来研究自己的力量体系——这些天里,他一直都在磨刀,顺便调试自己的各种技术,过于沉迷的他甚至连门都没出过,甚至连钱瑾死了都不知道。 他自己造反的事情,他自己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以钱瑾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是你闭关之后了。”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李木匠再次叹息一声。 “懂你意思,毕竟你要做大事的话,名声上要干净一些……我回头去跟乡亲们说一下,让他们也出去多说两句,就说那钱瑾是自己失足跌死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哎,不是,我,哎。” 眼见得李木匠这一副“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姿态,杜乘锋彻底没法说话了。 在李木匠自己已经有了想法的情况下,他这边就算说再多也都是白给——主要是他这边也很费解,他就是正常的在过自己的日子,这些天甚至连门都没出过,这都能把钱瑾的死怪在他的头上,真没道理的。 所以为了弄清楚事实的真相,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队伍里看起来最有脑子的那一个。 “老刘,你……啊这。” 才找到刘博伦,杜乘锋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搭讪。 原因无他,刘博伦眼下正一个人喝酒呢,两个大酒缸摆在身边,面前的桌子上更是摆了一大桌子菜,正所谓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其丰盛程度,哪怕杜乘锋这种吃过见过的太平人都为之乍舌。 很显然,钱瑾的死亡,对于刘博伦来说不算好受,那终究是昔日的同窗,甚至可能是曾经的朋友。 所以刘博伦才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咦?你来了?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带点过去呢。” 眼见得杜乘锋居然推门而入,刘博伦连忙站了起来。 “你看看这一桌子!都是我从流水席上带回来的!今天上的可都是好菜硬菜!” “我……”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合着这刘博伦压根就没伤心。 “那你刚才叹什么气?” “废话,这席面也太不讲究了。” 说到这个,刘博伦的脸色就黑了。 “也不来点花生蚕豆之类的,让我拿什么下酒呢?”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我尽快,以后大概就是十二点一更,半夜一更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伙早点休息,早晨见。 第137章 结果论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7章结果论在仔细询问了刘博伦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在自己闭关的这十来天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在他闭关的第一天,钱瑾就死了,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都督府那边不是没有想过来讨个说法,可摄于杜乘锋那份恐怖的武力,又不敢大闹,于是思前想后之下,这沂州城的主簿也只能派了人过来,准备先找旧兵营这边的蓟北流民们问问,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是问问这些流民,其实就是让这些流民去帮忙问问杜乘锋,这也算是迂回一下,大家都保留一些最基本的颜面。 可蓟北流民又哪里懂得这个。 突然来个人说都督死了,你们是不是要造反,蓟北的乡亲们也陷入了迷茫。 难道真要反了? 好像还没到那种程度吧?虽然眼下颠沛流离,日子过得也有点紧巴,但是眼下大伙都安定下来了,自然也就都有着光明的未来——至于杜乘锋的话,他们也都是熟悉的,也都知道那位杜壮士跟他们一样,就是个过日子的性子,这种人你让他多干活都是不可能的,还指望他造反? 可不管怎么说,这沂州的都督确实是死了,一摊尸体都被铲进了棺材里,流水席都摆上了。 于是,吃完了席的乡亲们也只能找到杨老头和刘博伦,这俩人算是队伍里仅有的两个聪明人了,一个豪族的族老,另一个则是退下来的官员,他们俩对这件事,看得肯定是更透彻——当然,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先找杨老头,这才是蓟北自己人。 然而在乡亲们找到杨老头的时候,却发现这位沉稳的老人,反应比他们还要激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个壮士会来到杨家堡,原来是祖宗显灵了,祖宗这是要我杨家再来一遍!再从一次龙!” 一边哆嗦着,杨老头一边跑出去召集那些杨家子弟,准备说点大事。 这是乡亲们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轮椅摇的这么快,简直像是在地上飞,他们都看不清轮子了。 很显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杨老头已经嗷一嗓子魔怔了。 于是乡亲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过来问问刘博伦这个兖州人是怎么看的。 好在这刘博伦虽然是个醉鬼,但是他不魔怔,甚至在喝多了的状态下,还是很有条理的回答了他们。 “你们说的这个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杜乘锋那边,伱们也先别过去……这是为了你们好,毕竟他那边这几天确实也有点危险。” 这是实话,也是杜乘锋为什么需要找场地的原因,之前杜乘锋这边被刘博伦一句话点到,意识到自己磨刀的时候就是所谓的“玄之又玄”之后,便开始闭关琢磨这个玩意了,像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虽然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但对他人来说可未必。 比如最简单的例子,万一杜乘锋无意识激发了烈焰刀刃,五丈长的距离捅出去,但凡扫到点什么,这都是重大安全事故。 所以为了这些乡亲们的安全着想,刘博伦哪怕喝醉了酒,也记得别让别人贸然凑过去。 “他正在研究力量的真谛。” 考虑到乡亲们不懂什么叫煞气,也不知道什么是玄之又玄,刘博伦当时便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他正在思考自己的力量是怎么来的,给他点时间,好吗?” 可谁能想到,此言一出,乡亲们顿时哗然。 力量的真谛,乡亲们是不懂的,可说到谁最有力量,他们却是都知道的——众所周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最有力量的当然是那九五之尊。当然,皇帝能不能打,他们是没见过的,可他们至少知道,皇帝一句话,就起码能弄死一个村的人。 这无疑就是力量的体现,皇帝肯定就是最有力量的了。 至于力量的真谛……这不就是做皇帝的道理吗?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后面那个力量是怎么来的也就好解释了,无非就是怎么成为皇帝,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入手做起——很显然,不管什么时候,想当皇帝的话,扯旗造反总是第一步。 这样想的话,那钱瑾的死,也就跟着正常起来了。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就算吓醒了酒的刘博伦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出言补救,也已经晚了。 “懂你意思!我们已经完全明白了!” 无论刘博伦怎么摆事实讲道理,蓟北的乡亲们都不再信了,毕竟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这位刘先生话语里的机锋,找到了真正的正确答案。 而刘博伦那努力补救的样子,在他们看来,反倒更像是提醒他们要隐秘行事,不要声张。 做大事肯定要隐秘一点,他们在评书话本里都听过的,刘先生既然好意提点,那他们自然会听从——如果按照评书话本里的说法来算,他们是造反的义军,那这有学问的刘先生,便也就是他们的狗头军师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这造反的义军,甚至大部分人其实都不是很乐意干这件事。 可他们难道还有得选吗? 这些蓟北的乡亲只是没见识,但绝对算不上蠢,从蓟北一路走到沂州,他们早就跟杜乘锋绑在一条绳上了——如果杜乘锋这边起事失败,他们绝对会被连带着一起清算,毕竟在外界看来,他们这些残存的蓟北流民本就是一体的。 不跟着举义,杜乘锋败了,他们必死,跟着举义,撑死也就是个战死,但就像杨老头说的那样,赢了他们就是从龙之功。 “然后答案就很明显了,他们选择跟你干。” 一边这样说着,刘博伦一边抄起一个蹄髈,抱着开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真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们与其说是需要问个答案,倒不如说是需要谁来帮他们接受现实。” 这样说着,刘博伦指了指面前那一桌子菜。 “现实就是这个,钱瑾已经出殡了,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你杀没杀钱瑾,朝廷都准备用兵马跟你讲道理了……除非你能让钱瑾活过来。” “这……” 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好像,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个世界还存在“强烈的意志能改变现实”这种狗屁倒灶的说法,换句话来说,他或许还真能找到让人复活的办法——不过很显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听说有有谁真能做到让死人复活的程度,而那些传说与流言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物出现。 更何况,那钱瑾死的也有点过于抽象了,全身骨头都被砸碎,整具尸体都被打成了肉泥,就算再好的大夫,恐怕也没办法把这么一滩玩意给拼起来。 要把这样一滩东西拼成活着的钱瑾,这需要多么强烈的意志? 杜乘锋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做不到的。 毕竟这十几天的时间里,他自己也已经做过了各方面的测试,要知道他非常担心自己会因为刘博伦那一句点破,导致这一身本事当场失灵——毕竟这所谓的“玄之又玄”,在杜乘锋看来就和那魔术一样,一旦被人叫破了关窍,自己都不信了,这玩意还能行吗? 至于试验的结果…… 确实能成。 毕竟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本事,甚至都是在战阵和生活里验证过的,想要拿出来使用,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难道有谁会怀疑自己能不能吃饭喝水吗? 但反过来说,另一些比较离谱的事情他就做不到了,比如让死人复活,这种事他就绝对搞不定,毕竟他打心底就不相信死人能复活。 然而问题也就卡在这里了,除非钱瑾能复活,不然就算都督府上下都可以确认他那天没去过,南陈朝廷的兵马也是不会相信的。 就像刘博伦说的那样,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南陈朝廷的兵马又不是来查案的,他们只是过来平叛的。 查案或许还需要真相,但平叛,只需要位置就可以了。 “哎不是,我这招谁惹谁了?” 杜乘锋突然有些迷茫。 要说他真的做了什么,比如杀了戚锦山这件事,那他承认,可眼下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都能被人一口黑锅扣在脑袋上,这没道理的,真没道理的。 “既然没道理的话,那也只能好好讲讲道理了。” 这样说着,杜乘锋攥起了拳头。 “只要用我的真诚打动他们就可以了,他们应该能理解我的。” “那确实。” 正在啃着四喜丸子的刘博伦连连点头。 “所以你准备怎么打?” “用大戟……不是,我是说,用我的真诚。” 杜乘锋将刚刚拿起来的大戟又放了回去。 “我是说,只要我好好说话,把事情讲清楚,他们肯定是能理解我的,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刘博伦却突然怔住了。 不止是理论上,实际上好像也应该是这样,把事情讲清楚,按照真相来做决定,这大陈本就该如此的,他在太学里念圣贤书的时候也是这样教的——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自己,也都开始觉得,真相不重要了呢? “所以你……到底杀没杀?” “我真没杀。” 杜乘锋实话实说。 “我闭关你是看到了的,我这些天都没出门,更何况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动手,真是我的话,尸体只会被劈成两半,顶天了也就烧成灰。” “这……哎。” 叹息一声,刘博伦便继续抱起酒坛子狂饮去了。 然而,不管刘博伦喝得多么醉,朝廷的讨逆大军依旧如期抵达了。 面对着沂州发生的叛乱,朝堂之上派来的,只有三个人。 第二更送到,大家早安,我去眯一会,然后起来码字。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一定要记得吃早餐,根据我这些天的体验来看,一顿丰盛的早餐能让人精神一整天。 第138章 三对一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38章三对一官道之上,有三个骑着战马的身影,已然抵达了沂州城下。 这战马上的三人皆身披甲胄,一副军中打扮,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严肃,手持一杆大枪。紧随其后的另一人则是身形矮小,但却扛了一柄双手大锤。还有一人背负大弓,腰间一十八支雕翎箭,目光如鹰隼一般,只是看一眼都令人胆寒。 这便是建康都城那边派来平叛的队伍了。 只有他们三人。 这便是煞气外放之间的战斗了,领兵多了反而不一定是好事——毕竟大部分士兵的战力顶天了也就煞气入体的地步,这份武力或许可以碾压常人,但面对一个煞气外放的高手,他们却只会沦为对方的资粮。 但是只来三个人的话,这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这三个人都是军中好手,个个都早已做到了煞气外放的水平。 为首那持枪汉子名为张澜,官拜四品建威将军,能从一介兵卒一路升为四品将军,他所依靠的只有手中这一杆大枪,还有帐中积攒的三千六百七十二颗贼头。一路杀到如今这个为止,他早已心硬如铁,手中大枪更是已经和他的心肠一样凌厉,不管让他去杀谁,他都能面不改色。 就像现在这样。 “沂州已反,满城都是敌人的资粮……” 仰头看着沂州城那高大的城墙,还有城门口那些仿佛浑然无事的沂州百姓们,张澜不禁眯起了眼睛。 “也罢,那就都杀了吧。” “早该如此了!” 第二骑战马上,扛着双手大锤的矮个子露出了狞笑。 这矮个子名为蔡易,官拜四品奋威将军,只看身形个头,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但这位蔡易蔡将军在军中却是出了名的残忍,其凶残程度甚至远超一路杀上来的张澜。 最明显的例子,还是上一次平叛的时候,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在大陈的西南蛮荒之地,爆发了一场叛乱,为首者自号“龙虎将军”,声称要解万民于倒悬,攻破州府,杀都督,一时间闹的声势浩大,竟隐隐有燎原之势。 而那一次负责平叛的,便是这蔡易。 “不过区区山贼罢了。” 留下这句话后,这蔡易便只身去了西南,只凭一己之力,便将这场叛乱轻松平定。 只是那一州之民,也在那场交战之中,尽皆被这蔡易杀了个干净。 当然,在蔡易口中,这是他与那“龙虎将军”交战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他必须杀光所有人,才能确保那龙虎将军无人可杀,没办法从煞气入体跨入煞气外放——但很多熟悉蔡易的人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借口,这个蔡将军只不过是自己想要杀人罢了。 只要给他杀人的机会,他就会残忍的屠戮掉眼前的一切。 而现在,机会再一次出现了。 “这些都是资粮啊,我们不杀,那两个叛贼也会杀。” 扛着大锤的蔡易笑着回过了头。 “所以还不如我们先动手,把他们全都给杀了……你说对吧?” “……我还是觉得应该只诛首恶。” 第三匹战马的背上,背负弓箭的男人微微皱眉。 男人名叫李善复,官拜四品积射将军,和他的官职一样,他擅长的也是这射术——这并非是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弯弓射箭这种事,对付普通人或许还有效,但在面对那些已经煞气入体,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悍勇之将时,弓箭能发挥的杀伤力就已经开始变得有限了。 而在面对能够做到煞气外放的高手时,这弓箭之术更是与笑话无异。就算那些羽箭能侥幸穿过那些挥洒而出的刀光,也不一定能打得透那些护体的无形煞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真正下功夫的地方,往往都是在其他兵刃之上,甚至就连学个盾牌,也远远比学什么弓箭好用——至少学其他兵刃的话,还能说是未来可期,而这弓箭之术,终究只能算兵卒的技术。 然而这李善复,却一直都在使用弓箭。 是爱好?还是坚持?李善复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是觉得,用弓箭未必就会比别人差。 当然,在实战之中,弓箭的弊端还是体现了出来,在其他人拿起凶煞刀兵,承受煞气入体,冲上去以一当百的时候,在远处弯弓射箭的他手中却只有十几只雕翎箭。打完了箭囊里这些箭枝,他的使命也就结束了,除非他也跟着提刀上去砍杀,不然只凭一张无箭之弓,他却是杀不了任何人的。 但他还是在坚持用弓,他不觉得自己的弓就会比其他的兵刃差,如果一定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也只能算他的问题,并非是弓的问题。 一定是还有什么地方他没考虑到,李善复这样思考着。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对于箭枝的使用就变得节约起来,那些宝贵的雕翎箭也不再用于射杀兵卒,而是专门用来狙杀敌方大将——当然,刚开始的时候,想要做到这一点很困难,一方面是他未必能分辨出敌方将领,另一方面的话,就算是分辨出来,他也未必能射杀那些身手远超常人的高手。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练。 普通的雕翎箭被加粗了箭杆,变得如同短矛一般结实沉重,拉弓的姿态也一次又一次的修正着,变得如同机械一般稳定,而在这份日夜不休的苦练之下,他终于做到了将煞气附着在箭矢之上,甚至可以一箭钉死山林中的猛虎。 也能一箭钉死煞气外放。 这是李善复第二次对阵煞气外放的高手了,上一个所谓的高手就是在五十步之外,被他一箭钉死在地上。 所以他觉得,这一次,他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过程。 不需要攻城,也不需要杀光,结束这一切,只需一箭。 这就是弓箭带给他的自信。 “应该就是那个人没错了。” 这样说着,李善复张弓搭箭。 远方那个被瞄准的目标,虽然套着老旧的袍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以李善复那锐利的眼光,却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上的那份无匹的凶悍! 很明显,这个人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 就算只靠数量,也足够堆出数个,煞气外放。 只可惜,这次遇到了他。 “那就下去吧……嗯?” 正要拉开大弓的李善复突然皱了皱眉。 他看的很清楚,自己与那套着老旧袍子的人影明明已经四目相对,但对方却仍旧没有拿出兵刃的意思,甚至连身侧战马之上的马鞍包都没有碰过。 明明面对着必杀的弓箭,那人却只是赤手空拳。 “我是来讲道理的。” 李善复听到,那人远远的这样说着。 讲道理?反贼居然还讲道理了? 李善复摇了摇头。 弦上之箭,更是已经飞射而出,如流星赶月。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要到早晨了,大伙还是早点睡,早晨再看。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感谢书友20220715111404606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第139章 三个打一个被反杀 第139章三个打一个被反杀 对于自己的箭矢,李善复有着十足的自信。 在还是一名普通的弓兵时,他的箭矢就可以精准的钉穿甲胄的缝隙,而在领悟了如何将煞气附着在箭矢上之后,他的箭便已经能够洞穿甲胄,甚至就连那些能够穿着两层甲甚至三层甲的悍勇之士,也会被他的箭矢钉死在地上。 而现在,已经杀到官居四品的他,甚至射杀过一名煞气外放的高手,对方那远比甲胄更为坚实的护体煞气,在他的箭矢面前就像纸张一样脆弱。 弓箭才是最强的兵器,李善复如此坚信着。 所以眼下这个情况,又算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可能?” 看着不远处那个攥了一支箭矢的人影,李善复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这怎么办到的?” “我练过一段时间的功夫。” 套着老旧袍子的魁梧身影随手将箭矢丢到一边,便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杜乘锋,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了……不过你们为什么只有三个人?算了这不重要。” 这样着,杜乘锋继续往前走着。 “我是来讲道理的,钱瑾不是我杀的,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伱们愿意相信我吗?” “……???” 李善复和其他两个同僚对视了一眼,他们都觉得这个场面有点过于离谱了。 明明按照常理来,那叛贼应该龟缩在城里,依托人口众多的沂州城,与他们大战一场才对,而在一番艰辛的大战之后,他们也终究会将这两个叛贼斩杀在城知—当然,这过程中或许会对沂州城有着一定程度的破坏,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打仗又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可现在,那两个乱贼中的一个,却主动站了出来,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甚至,赤手空拳。 “难道有诈?” 三名军将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一点,毕竟眼下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诡异——但如果一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人在旁边准备伏击,那就得过去了。 但是,他们没发现。 他们没发现那个可能存在的伏兵,就连感知最为敏锐的积射将军李善复,都没有看到任何可能存在的伏兵痕迹。 这个自称杜乘锋的人,居然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他疯了吗?” 三名军将不禁一阵迷惑。 但马上,却又释然了。 是了,像这种乡野匹夫,别做到煞气外放了,就算只是煞气入体的程度,都没几个不疯的——到底,这些匹夫不知礼义,也不懂尊卑,脑子里只有自己那点屁都不算的执念,就算运气好能做到煞气外放,也没有强烈的信念作为支撑。 这样的人,在拥有了力量之后,又怎么可能不疯呢? “看来这趟工作会很轻松。” 为首的张澜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准备开工了。” “还以为能多杀一些……” 扛着双手大锤的蔡易显得有些沮丧。 “算了,先杀了这个吧,一会入城还有机会。” “……” 张弓搭箭的李善复没有什么,只是再一次抽出特制的雕翎箭,瞄准了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和身边的两个同伴不同,他刚才却已经和这个叫杜乘锋的人交过手了,因此他才更清楚,情况远没有他这两位同僚想的那么乐观。 能空手接下他的雕翎箭,这就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煞气外放了。 所以这一次,他抽出了,整整五支箭。 “绷——” 弓弦炸响,箭如闪电。 五支连珠箭几乎同时飞至,其恐怖的威力甚至足以洞穿金石! 箭有五支,手却只有两只。 “来啊!再接一次给我看……呃?” 话音未落,李善复自己却怔住了。 那五支箭矢,这一次确实都射中了没错。 但是射中的,却只是那一身老旧袍服。 衣服里的人呢? “心!他突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张澜却拍马提枪,一路冲杀过去。 眼见得城门口突然就打起来了,官道上的百姓连忙四散奔逃——但即便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逃命,笔直刺来的炽烈枪风还是刮过了他们的身体,顺便刮碎了那脆弱的血肉之躯。 就连正在使用虎跃飞扑突进的杜乘锋,也愣在了原地。 “你们……” “不要给他混进人堆里的机会。” 提枪冲锋的张澜马不停蹄。 “蔡易,老李,清场。” “等的就是这个!” 同样纵马冲锋着的蔡易高高跃起,整个身躯竟似划破长空的流星一般。 紧接着,这颗凶煞的流星,连同那一柄双手大锤,便都砸在了城门之处。 “轰——” 一锤落下,原本打算挤进城中避难的百姓们尽皆被这凶狠的锤风撕得粉碎。 飞扬的鲜血落在地上,将整个城门口都染成了鲜红。 而守在城楼之上的兵丁,也被无形的凶煞劲道射爆了脑袋。 这是李善复的手笔,只是这种程度的兵,还不值得他用箭。 “你们……” 看着眼前这三个已经将自己彻底围堵的军将,杜乘锋瞠目结舌。 这三个人,难道不是南陈的人吗?为什么他们眼下却要对那些南陈的百姓痛下杀手? “你们难道真就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吗?” “区区叛匪,能有什么道理?” 与此同时,那拍马提枪的张澜已然冲到了近前。 “去阴间讲罢。” 嗡—— 只是瞬间,七十二道枪影如铁壁一般迎面刺来,锋锐的煞气枪影已然封死了杜乘锋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 这一刻,杜乘锋已然避无可避! 不过他也没想过闪避就是了。 “既然你们都不讲道理的话……” 这样着,杜乘锋探手入怀。 紧接着,骑在马上的张澜,便看到了一道光。 那道光芒是如此耀眼,甚至比他刚刚成为兵卒的时候的太阳还更为耀眼——他到现在都记得,在刚刚被征召为兵卒的时候,在领兵校尉的命令下,他们端着长枪,在太阳底下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刺眼的光芒令他们汗流浃背,不少人甚至坚持不住倒了下来,但他却仍旧没有任何动摇。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忠君护国,都是为了这大陈的下。 可是,那的阳光,真的好刺眼啊…… “嘭——” 与此同时,张澜的头颅却已经如青瓜般爆开。 “老张!” 眼见得张澜只是一个照面就瞬间身死,刚准备弯弓搭箭的李善复不由得惊呼出声。 但眼下,却已经没有时间给他震惊了。 只因为,那一柄泛着光芒的无锋怪剑,已经杀到了他的面前。 “啊啊啊啊啊——” 生死关头之际,李善复扬起大弓,直指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死亡的压力之下,李善复的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锐——此刻他已经看清了,那剑只有二尺出头,但双方之间的距离却足有三丈,如此之远的距离,他甚至还有机会连射两箭! 这么近的距离,他怎么可能射不中!他一定能射的中! “绷!” 弓弦炸响如雷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慢了下来,李善复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射出的箭矢是沿着怎样的轨迹,疾如闪电的箭矢一路向前,短矛般凶狠的箭矢直指那叛贼的胸腹——这是避无可避的一箭,是无可阻挡的一箭,李善复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射术这次又突破到了新的一层。 哪怕是面对那柄飞旋的无锋怪剑……嗯? “嘭!” 飞旋的无锋怪剑轻而易举的砸碎邻一支箭矢,紧接着又砸碎了搭在弓上的第二支箭矢。 最后,连同破碎的大弓一起,拍在了李善复的脸上。 “呜……” 李善复还想要发出些什么声音,但只剩下半个脑袋的他却已经没办法发出任何言语了。 而杜乘锋,也已经捡回了那柄方正之剑。 可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一名扛着双手大锤的军将,并没有向着他的方向袭来。 而是转头向着城内的方向冲去。 “不可能……不可能!” 拎着双手大锤,蔡易一路狂奔,他怎么也没办法相信,那两个军中好手居然瞬间就丢了性命——虽然比起他来,张澜和李善复的战力还稍微差点,但那也是一等一的煞气外放了。 可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会被人一个照面就杀死? 没道理的,这完全没道理的,怎么可能存在这么不讲道理的怪物呢? 所以,面对着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怪物,作为最强战力的蔡易。 当然选择先行避战。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傻了才会去跟那怪物硬碰硬拼命。 “这是……建康来的大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却有城中巡逻的府兵认出了他身上的这身盔甲。 “您这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虽然这些府兵自己也不觉得,自己真就需要什么保护就是了,毕竟这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但城中有叛匪这件事终究还是令人提心吊胆的。更何况眼下钱瑾被杀,那盘踞在旧兵营的流民又没给出什么法,人们自然更倾向于等待朝廷的兵。 可就在这些府兵准备把情况一下的时候,他们却看到这位来自建康都城的将军,对着他们举起了大锤。 “是啊,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蔡易面无表情。 “所以为了能够让我打赢那个怪物,把你们的性命都借给我吧。” 嘭—— 重锤挥下,十余名府兵当场便被震得脑浆迸裂。 一锤砸下,蔡易去势不停,一路见人就杀,不分青红皂白。 反正事后全都推到那些叛匪身上就好,就是乱贼杀的也就罢了——反正如果那些叛匪不作乱,他也不会被派过来,因此这些饶死因还真都是因为那些叛匪,都是因为那些贼子祸乱大陈江山! 而他,也只不过是在平叛的过程中,顺便让自己变强一点罢了。 要变强啊,一定要变强才行,毕竟一直以来的经历早已让他清楚,这个世道是靠实力来话的——就连那大陈太祖,昔日也是靠着一身恐怖的战力,才打下了这大陈的大好河山。 所以,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定要变得更强才校 一定要变得更强,一定要杀的更多,他不会死在这里,绝不会死在这里! “杀!!!” 双目猩红的蔡易大开杀戒,浑身是血的样子简直如同降世魔神。 街面上的百姓惊恐地逃窜着,他们不是没人认出那一身大陈的军将甲胄,可他们却怎么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朝廷的军将眼下反而要杀他们。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蔡易听到了那些濒死的呼喊,但他却无动于衷。 这难道还需要问为什么吗?完全不需要。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就是会成为强者的资粮,成为强者的晋身之阶。 虎狼吞吃牛羊,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要怪,就去怪你们自己太弱吧。” 这样想着,双目猩红的蔡易再一次挥下了大锤。 汹涌的煞气奔流不息,他从未感觉手中的大锤是如此之轻盈,就仿佛那足有几十斤重的锤头已然不存在了一般,他只是挥舞着一支…… “……嗯?” 蔡易突然愣了愣。 只见手中那原本刚猛无匹的双手大锤,不知何时,竟真的只剩下一个手柄。 而那一柄连杀他两个同僚的无锋怪剑,也在他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是哦。” 生死关头,蔡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虎狼吞吃牛羊,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就是会沦为强者的资粮。 而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为了自己不会沦为被捕食的牛羊,本就矮的他拼了命的去让自己变得更加残暴,变成更为凶猛的虎狼。 可是,成为了吞吃牛羊的虎狼,就真的算是强者了吗? 或许,不能算吧。 不然,刚才的他,又为什么要选择逃进城里呢? “嘭!” 一声爆响,蔡易的头颅却也已经被砸得粉碎。 只是一刻不到,三个前来沂州平叛的军中高手,便尽皆身死。 这不禁让杜乘锋微微摇头。 原本他还以为,这南陈为了对付他,会派来何等的高手,谁能想到这所谓的堂堂大陈,派来对付他的也仅仅只是这等货色。 甚至还对无辜百姓出手,这实在是太…… “英雄!” 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赶快回去,找人过来收拾尸体的时候,却不知谁先喊了出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喊了起来,他们走上街来,踩过蔡易的尸体,对着杜乘锋躬身行礼,甚至俯身大拜。 “多谢英雄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啊?” 眼见得众人朝着自己围拢过来,杜乘锋不禁一愣。 这英雄……居然是在他吗? 第二更送到,这回应该算长了,我去眯一会,大家早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休息了,大家晚上见 第140章 大将军王彤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0章大将军王彤于是,在建安朝廷派出的三员平叛大将抵达沂州后,沂州的城头马上便立起了反旗。 这一次,沂州百姓就不再是之前那种事不关己的状态了,城门口那一场血腥的惨剧已经点燃了他们的愤怒,也让他们明白,建安的朝堂之上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反倒是那个传说中的反贼,在这紧要关头之下,诛杀了那些恶贼,保下了这一城的平安。 于是,要选哪边站,这难道还用想吗? “英雄!” 人们簇拥着杜乘锋,将他那壮硕的身子抬在半空,一路称赞着,将其送回了都督府——紧接着,一些聪明人便将城头上那些象征大陈的旗帜给下了。 不过新旗帜挂什么,他们还没想好,所以便随便挂了些布单窗帘上去,五颜六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卖布的店家打出来的幌子。 反正只要不挂大陈的旗子就行,沂州百姓们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远在建安都城的朝堂之上,位列在百官前方的那位丞相大人正愤怒的大吼着。 “那沂州怎么就真反了呢!你们这些武将到底在干什么!” “丞相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话!” 以大将军王彤为首的一众武将们登时便瞠目结舌,天知道这一口黑锅到底怎么飞到他们身上的。 开什么玩笑,就是因为这位丞相说沂州反了,甚至出现了两个煞气外放的高手,他们这边才派了军中高手出去平叛的,眼下三个四品军将死在了沂州,他们这边还没找这位丞相要个说法,这丞相居然先把责任甩在他们的头上? 简直就是胡闹!这沂州难道还是他们逼反的吗? “不然呢?” 丞相没有给武将们发挥的机会,仍旧在继续逼近。 “四品奋威将军蔡易,之前就有过在平叛途中对百姓下手的经历,御史台上奏弹劾了不知多少次,硬是被你王大将军给保了下来,说是再给年轻人一个机会……现在呢?这就是伱嘴里那个知错能改的年轻人!” 这样说着,丞相抬手便将一份从山南道发来的文书丢了过去。 随后,便对着高位上那个身披衮服的年轻人拱了拱手。 “陛下,臣以为大将军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了。” “……” 高位之上,年轻的皇帝只是沉默不语,那眼神看着似乎还有些迷茫。 这座大殿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这位年轻的皇帝即便端坐在主位之上,也显得那么渺小。 “朕觉得这件事……” “陛下,平叛要紧。” 丞相再一次拱了拱手。 “不如给大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啊……哦!丞相说的是!” 回过神来的年轻皇帝连连点头。 “准了!就依丞相所言!” 于是,在几个人的三两句话中,南陈的方向便被确定了下来。 由大将军王彤负责组织人手,率兵平叛。 文官们对此都很满意,有大将军出马,那叛乱必定是能够解除的,大部分武官也还能接受,毕竟那奋威将军蔡易确实是惹出了乱子,眼下能有个解决的办法,倒也是好事。 只有少数军将,还有大将军王彤本人,直到朝会散去之后,仍旧眉头紧皱。 “那丞相贾温实在是欺人太甚!” 回到将军府之后,便有跟随王彤的军将直接骂出了声。 “当初保下蔡易,他明明也同意了!还说什么这年头出个万人敌不容易,不如留下来去对付那草原人……现在就来这个?” “好了,那毕竟是当朝丞相。” 深吸一口气,大将军王彤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不管再怎么愤怒,王彤也仍旧保持着相当的克制,毕竟那丞相贾温如今权势熏天,当朝皇帝更是对其信任有加,说是言听计从都不为过——如果在这种时候,与那丞相撕破脸皮,就算他身为大将军,也只会惹得一身麻烦。 更何况,草原人已经南下了。 这才是身为大将军的他需要面对的东西,天知道草原人为什么突然就要南下,但也就是这个需要大陈上下团结一心的时候,那沂州却突然反了,而这丞相贾温也…… “将军,要小心那贾温了。” 有跟随王彤一同过来的军将凑了过来。 “这位丞相如今已经权倾朝野,无人能制,若是他有什么想法的话……” “那不至于。” 王彤果断地摇了摇头。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以武力为尊的。就算那位丞相大人权倾朝野又能如何,只要他王彤还有这一身勇力在,那不管这位丞相大人如何咄咄相逼,终究也是说杀就能杀的。 反倒是身为大将军的他自己,若是与那丞相针锋相对,这才是真正容易犯忌讳的事情。 有着一身强横的实力,又没有人能对他说三道四,就算那位年轻的皇帝不怀疑他,他的手下也难免会觉得天气凉了,该给他加件衣服。 毕竟,这大陈,终究还是以武立国的。 当年那位大陈太祖可是开了个好头,只要能够以绝强的武力杀光所有敌人,那就没有谁能质疑皇室的正统性——好在那位大陈太祖自己也不能算人就是了,所以面对着那个已经接近两丈高,甚至还在越来越高的,如同神灵降世一般的巨人,人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那大陈太祖的子孙…… 一言难尽。 明明那大陈太祖有着堪比神灵一样的体魄,但其后代却都是常人姿态,虽然其中也出过一两个勇武的,但也只能算是普通人的程度,也就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太平日子的好处,因此也没有谁愿意造反,不然万一出几个比皇室更为勇武的…… 这倒也不用万一,王彤自己就是那个勇武之人。 二十岁煞气入体,二十五岁煞气外放,而现在,王彤已然五十有余,体力也未曾显出衰退,再加上这数十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与技术,正是作为一个武将的巅峰时期。 但王彤却没想过什么取而代之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成为大将军,忠君报国的坚定意志支撑着他这一身勇力,无论谁会反,他都是不可能反的。 只不过,忠诚这种事,只是自己知道是不够的,偶尔还是要表现一下,才能避免一些无端的猜疑。 毕竟大陈的这位皇帝陛下,终究还是有些过于年轻了。 当然,若只是年轻的话,其实还好,毕竟王彤自己也年轻过,但最重要的是,这位皇帝陛下的实力,实在是…… 长于深宫,这位皇帝陛下就很难通过煞气的洗练来坚定意志,可问题是这位皇帝陛下又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就算身为大将军的他为这位陛下搜罗了不少神兵宝器,乃至于奇术妙方,但这位皇帝陛下的战力仍旧只能算是与普通人相当。 尤其是在进入那座,为了太祖皇帝而设立的庞大宫殿时,坐上那个为了两丈高的庞大身躯而设立的皇位后,这种对比就明显到了极致。 实力不够,难免会不自信,而在失去了自信之后,人也会变得多疑。 王彤不想让自己的忠君报国之心被人怀疑,至少现在不想,毕竟他还要去面对那些草原人,甚至是草原人的疯王。 听说那位草原可汗以战为乐,却是个疯狂的性子,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疯子,反倒是最容易掌握力量。 “这个世界本就是疯的……” 想到这里,王彤不禁一阵恍然。 但马上,他便坚定了意志。 就算是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也总有人要去做一些理智的事情。 “所以,府库为什么是空的?” 三天之后,大将军王彤怒气冲冲的找上了丞相府。 “朝廷积攒的钱粮呢?之前征收的北饷呢?在哪里?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将军大人稍安勿躁。” 丞相贾温只是叹息。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大陈眼下到处都是需要钱粮的地方,就最简单的来说,难道要因为这北征,就要把皇陵的工程停了吗?” “这……” 听到贾温居然将皇陵抬了出来,王彤顿时便哑了火。 那可是大陈皇室的寝陵,里面更是埋葬着昔日的大陈太祖,若是他敢对这件事有意见,那可就是不忠了。 “更何况,我们的陛下还要修个新园子,用来修行方术……” 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贾温又是一声叹息。 “总之,钱粮没多少了。若将军实在是有需要,那我就再筹措一下吧。” “你最好快点。” 这一刻,王彤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底却已经泛起了杀意。 不管这丞相贾温用什么理由来搪塞,眼下兵无粮饷却已经是事实,也就是现在他暂时还需要这贾温来筹措钱粮,等这钱粮筹措到位,北征回归之后,就是他斩了这昏官之时! 就算会因此被皇帝猜忌也无所谓了,这贾温已经做过了头了。大不了斩了这贾温之后,他就告老还乡,再也不问世事。 但王彤没想到的是,就连这钱粮筹措上,也能闹出岔子。 迟来的第一更,这一章翻来覆去改了几遍,废稿加起来五千多字,闹麻了属于是,我继续去码字,下午还有一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更惭愧了属于是。 感谢书友20220816135649143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赶紧继续去码字,午饭不吃了我透 第141章 烽烟四起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1章烽烟四起在钱粮的筹措上,丞相贾温的安排,起码从一开始来看,是没有问题的。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由于事情紧急,丞相贾温便将份额摊派了下去——至于摊牌的对象,自然是文武百官,以及建康都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平日里拿那么多俸禄,眼下朝廷有难处,总得慷慨解囊吧? “之前北征的粮饷不是摊过一回了吗?”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也都干脆的掏了一部分,是大家出又不是一家出,摊派到每家身上,数目也不算太多,他们还是出得起的。 至于另一部分…… “什么?又征?” 在看到征收粮饷的告示被衙役们贴出来后,大陈各个州郡的百姓们无不瞠目结舌。 “之前北征的粮饷不是征过一回了吗?什么?你说这是平叛的粮饷?” 于是,本就被征了一次粮饷的百姓们,便又不得不再交一次。 对于那些动不动就是百年积累的世家大族来说,这点钱粮也就只够填补一下亏空,但对于本就被征过一次的百姓们来说,这却是雪上加霜。 一时间,各道州府怨声载道,百姓更是民不聊生。 甚至,遭殃的还不只是百姓。 事情是发生在淮南道扬州府,一个官署的小吏身上。虽说有着官吏的身份,但这小吏也难免被征点钱粮出去——好在这小吏平日里比较注重积蓄,因此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可就在小吏庆幸自己渡过这一劫,准备回家休息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怎么还征?” 小吏很是不解,他明明都已经交过了啊,怎么还要再来一次? 但很快,这小吏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兵卒们出征只是要钱粮,高手们出征可就不止要钱粮了。眼下这扬州都督府中有高手准备随军平叛,却也是需要一些提前准备的——而那位修行玄牝之术的高手,所需要的准备,便是这小吏那未过门的妻子。 按照那位军将的说法,他的玄牝之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正需要有鼎炉相助,才能再上层楼。而这小吏的未婚妻子生的貌美,却早已被这军将看在了眼里。 “可那玄牝之术……” 小吏瞠目结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面临这样一个理由——要知道那玄牝之术他也了解过,这玩意就没人修出过东西,充其量也只能当个夫妻敦伦的乐趣,又怎么能真有人把这个当修炼法门呢? 然而不管这小吏怎么说,也没人相信他的话。 只因为,那军将,确实有着一身本事。 那是远超凡俗的勇力,甚至是超越想象的伟力,在以前,小吏就听说过,这名军将隔着两三丈,就能挥刀劈碎草靶的传闻,而现在,在看到他有所抗拒之后,这名军将居然真的抽刀一挥,隔空挥碎了一堵墙! 这就是强者,强者说的话是不会有错的。 强者甚至都不需要在意弱者想什么。 那军将这次过来,也只是知会一声而已,至于小吏是否同意,这种事不重要。 区区一介小吏,难道还能比得上煞气外放的军将吗? 于是当天晚上,小吏便已得知,本已定好婚约的亲家,已然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婚约,而那位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婚妻子,却也已经被送入了那位军将的府中。 失魂落魄的小吏本能的走到那军将的府邸门外,想要讨个说法,但那军将这次却连面都没有出,只是两个守门家丁,便已经将这小吏打了出来。 一通棍棒之下,这小吏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回家的路上,小吏的大脑已经彻底陷入了停滞,过度的痛苦甚至让他无法正常思考,身上的伤痛,再加上内心的悲痛,此刻这个小吏却已经与死人一般无二。 都说,人越是濒临死亡的时候,脑就越是会让人回忆起那些快乐的画面,从而减轻死亡带来的痛苦。 可这小吏能够想起来的画面,却全部与她有关。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看星星,他还记得,当时为了给她带份扬州少见的灯盏糕,他第一次逃了先生的课业,因此被拉去打了板子,同样,因为拿了家里的针线为他缝补衣服,她也被她的母亲数落了好久。 好在,他后来终于成为了一个小吏,也算是在扬州城中有了一点立足之地,那时的他是如此的心潮澎湃,挣出点身份的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上门提亲。 可是,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他想不起来了。 生死之间,他的脑已然屏蔽掉了那些过于痛苦的回忆。 此刻留给他的,只有对美好未来的无限展望。 是了,后来的他应该是与那青梅竹马成婚了才对,两人本就两小无猜,在一起之后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聊。白日里,他去官署点卯,妻子便会在家里操持一些,等工作结束之后,他会专门去集市买些菜肉回来,与妻子携手做上一顿美餐——至于让妻子独自下厨,这却是万万不可的,妻子的厨艺远不如他,这也算是夫妻之间的一点小秘密。 酒足饭饱之后,他会去看些书,而妻子偶尔也会将一些评书话本上的有趣故事念给他听,直到入夜之后,二人便会回房歇息,行那人伦大道。虽说这是为了让双方老人们早日见到子孙,但在这之中,偶尔用上一些外面流传的玄牝之术,倒也能让这夫妻之间添上几分别样的情趣。 “是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还在等我回去呢……” 这样想着,小吏一路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寒舍。 次日,官署点卯的时候,小吏一如既往的出现了——可这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却令其余众人一阵愕然。 原因无他,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小吏昨晚的遭遇。 要知道那军将派出来的家丁可都是膀大腰圆,一通乱打更是完全没留手,就这小吏的身板,就算没被打死,此生恐怕也是个残废了——可现在,看这小吏的模样,分明是一点事情没有,这怎么可能? 事出反常,这件事很快便传了出去,就连那军将,也知道了这件事。 甚至还特意赶了过来。 “他已经疯了,你们快退下去。” 军将的脸色颇为难看,腰间的长刀更是铿然出鞘。 “小心,他很可能六亲不认,突然下手杀你们。” “疯?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小吏只是摇头。 “伱昨日辱我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这样说着,小吏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说是宝剑,其实充其量只能算作装饰,虽说这大陈一朝崇尚武风,男子大多都有佩剑的习俗,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佩戴精铁战剑——就像这小吏佩在腰间的所谓宝剑,就只不过是抛光的竹木,插在鞘里或许还能装装样子,但拔出来之后,也就只能引人发笑了。 可这一刻,那军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没必要,我会把你的妻子还给你,再者说你有了这样的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如此?” “什么还?你在说什么?” 小吏皱了皱眉头。 “我的妻就在我身边啊,你难道没看见吗?” “什……” 军将不禁一阵呆愣。 只见那小吏身边,明明就是空空如也,又哪里来的什么人在? 但那小吏,却不这么觉得。 “他说他看不见你诶,你说他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对着身边的空处耳语了几声,小吏便再次转回头来。 “你是不是眼睛坏了啊?她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我……” 军将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战刀。 也就是这个时候,小吏摇了摇头。 “既然眼睛没用的话,那就别用了。” 嗡—— 老旧竹剑只是凌空一挥,那军将的双眼便飞了出去。 连带着半截头颅一起。 眼见得那强的不像人的军将居然说死就死,整个官署顿时乱作一团,很快,扬州都督府也已然得知了这场血案,连忙点齐兵马,准备在事态扩大之前,先行将这小吏诛杀于此。 可即便是强弓劲弩围拢攒射,都无法奈何这小吏分毫。 不管是箭矢,还是投枪,亦或者那些从武库中提出来的煞气刀柄,都停在这小吏身周的一尺之内,再难寸进。 而这小吏,却已然痛哭流涕。 “你为什么要挡在前面,明明这些都是冲我来的……是你们!都是你们!” 抬起头看向那些府兵时,小吏已然双目赤红。 “你们怎敢伤我妻子!” 竹剑挥动之下,没人知道这一天到底死了多少人。人们只知道,作为建安附近最为富庶的一个州城,这扬州只是一天,便已然改旗易帜。 而这,还仅仅只是这遍地烽烟之中的其中一股。 大陈十五道,两百四十州,竟一口气反了六十有余。 眼下那最早举起义旗的沂州,在这片混乱之中,反倒是变得毫不起眼了。 毕竟与那些斗得如火如荼的各州不同,沂州这边,是真的没有任何动作。 第二更终于搞定了,我去眯一会,半夜继续爬起来写。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无尽火域参上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歇了歇了,大家半夜见。 第142章 树的故事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2章树的故事自从举起反旗之后,沂州百姓其实也有点担惊受怕。 虽然名义上是投了那斩杀恶徒的英雄,但那位英雄的态度却让他们有些举棋不定——虽然那英雄也没离开沂州城就是了,可对方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要统治他们的意思。 这就让沂州城的百姓们有些迷茫了,尤其是那些豪强们,更是举棋不定。 他们尝试去送些什么,但却都被退回来了,他们试着去让对方进驻都督府,但对方却缩进旧兵营里不出来了——如果说一次两次还只是普通的谦让,那么这十几天过去之后,就算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已经看出了,这份明显的拒绝。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呢?当英雄不是很好吗?” 杨玄杨老头是第一个找到杜乘锋的,同样,这个老头也是最为着急的那个。 “虽然就地理位置来说,沂州也确实不能算是适合起兵的地方,不过地利没优势,我们还有人心啊?更何况这天时也对上了,眼下这南陈烽烟遍地……” “别别别,我真没这意思。” 眼看着杨老头居然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急,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真不是这回事,我只是觉得……哎,这种事很难说。” 杨老头摇着轮椅走了,他只觉得杜乘锋一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下次再来劝一劝会好一点,他杨家能不能再次兴盛,可就指着这个了。 第二个找到杜乘锋的是崔远,不过与其说是找,倒不如说是碰见的——于是,在经过了例行的激情对砍之后,打完收工的杜乘锋和崔远便休息下来。 “在下觉得,先生若是当了这英雄,也不算坏事吧。” 瘫在地上的崔远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毕竟英雄就意味着名声大,名声大就意味着有更多的架可以打,有更多的架可以打,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战斗经验,这样也有利于实力的提升。” 说到这里,崔远不禁疑惑的抬起头。 “先生您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有疑惑了?” “不是那回事……” 杜乘锋挠了挠头,颇为苦恼。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崔远解释,毕竟就连他自己的感觉,实际上也有些模糊。 而在送走了崔远之后,半天都没抓住那份感觉的杜乘锋干脆拎了点下酒菜,去到了李木匠家里。 “不想做就不做。” 酒过三巡,喷着酒气的李木匠使劲拍着他的肩膀。 “反正不管兄弟你干什么,哥哥我都是支持的。就算你想要当英雄也好,想要造反也好,又或者说像现在这样,不想当英雄也好……大不了就走嘛,没必要把自己活的这么累,真没必要。” “倒也不至于走就是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杜乘锋还是觉得有些放松。 即便这李木匠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但对方却是第一个对他报以彻底信任的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李木匠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三杯下去,就已经直接钻到桌子底下了。 于是杜乘锋也只能带着剩下的便宜酒,来到刘博伦这边。 “所以伱到底为什么不想当这个英雄呢?” 喝得半醉的刘博伦愣了愣,便先招呼杜乘锋坐下。 “能说一说你的理由吗?” “感觉……不适应吧?” 杜乘锋一阵挠头。 的确,当英雄或许是件好事,又或者说,这应该是极好的事情了。全城的人都在夸耀他,都在赞美他,都说他是拯救了沂州城的英雄,甚至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他想要什么,会有人送过来,他想找个房子住,人们甚至把都督府都给他腾了出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期待他能成为这沂州城的英雄,掌管这沂州城的一切。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还是有些没办法习惯。 “或许你会说我婆妈了,但是这种感觉确实很不适应。” 一边喝着便宜酒,杜乘锋一边仰头望着天空。 就像那天他被众人抬在半空的时候一样,人们簇拥着他,将他高高的举了起来,半空中的他无处借力,一只又一只手推在他的背上——他已经很努力的转过头了,但当时的他已经被推在了高处,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而下面那些人的脸,他却是一张也看不清。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杜乘锋叹息一声。 “倒不是说不能面对,只是……很不适应。” “这样吗……那也确实。” 刘博伦挠了挠头。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大树的故事吗?” “……记得。” 杜乘锋点点头,他不是很清楚,刘博伦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毕竟当时的他已经给出答案了,只需要拥有能够拔起树根的力量就可以了,那些砍树的人就算想要使用他,也必须先问过他的大刀才行。 “那我再给你讲一个大树的故事吧,不是之前那颗大树。” 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刘博伦继续说了起来。 “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另一棵大树,它生得枝繁叶茂,枝干更是笔直,附近的农人发现了大树,偶尔便会去树下捡拾柴火,大树也不在意那些脱落的枝子,这些对树来说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能够帮到人,那也是好事。” “嗯……” 伴随着刘博伦的讲述,杜乘锋也继续听了下去。 最早的时候,只是一些农人过来捡拾柴火,回去生火,后来,便渐渐有孩子来树下采摘果子,但也不多,只是一个两个。大树自己是不在意的,毕竟这些对它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能够被人喜爱,能够对人有作用,这反而让大树开心。 过了几年之后,孩子们也逐渐长大了,他们开始学着用树枝作为木剑,与身边的同伴比划。只是脱落的枯枝,显然是不够用了,于是他们攀上大树,折断了一些枝条。 这个时候,大树仍旧没觉得有什么,这些对它来说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甚至为了能让这些孩子们更省事点,大树也让自己的枝杈变得愈发地笔直。 时间继续过去了,当年的孩子们也越来越大了,而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需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比如锄头和铁锹的杆子,又或者能插上矛头的棍子,有些时候他们也需要一些椽子用来搭建房屋,而大树上那些笔直的枝杈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最后,人们砍下了这棵大树,拿去作为祠堂的房梁……毕竟这棵大树陪伴他们这么久,值得这项殊荣。” 说到这里,刘博伦叹息一声。 “我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只需要大树愿意拔起树根,它就能活下来……那么现在呢?” 刘博伦抬起头,看看这杜乘锋。 “你觉得这棵树,什么时候能拔起树根?” 第一更送到,我继续去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狠狠的码字,今天要当勤奋人 第143章 南陈的大树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3章南陈的大树建康都城的将军府中,大将军王彤正看着手中那一沓战报,眉头紧皱。 这与其说是一叠战报,倒不如说是一叠名单,大陈最近冒出来的那些反贼都已经被列在了上面——而能被列到这张名单上的,有一个算一个,竟都是能做到煞气外放的高手。 “崖州的修士蔡元魁,以三本宝经起家,自号救苦天尊,修持邪道秘法。” “麻州山贼颜三虎,人称铁面修罗,手持钢鞭血洗三洲都督府,祸乱整个蜀道。” “戎州大枪会的当主马先,枪挑五名军中高手,还放出狠话,要朝廷给戎州一个交待?” “还有这扬州小吏李南风,唯一一个将玄牝之术修至大成之人……” “还有那沂州……沂州是谁来着?怎么什么都没写?” 越是往下看,王彤就越是皱眉,要知道能够做到煞气外放,就已经和普通人拉开了巨大的差距,这些拥有强横武力,甚至能越杀越强的怪物,祸乱一州都绰绰有余。 以往的时候,这种人物一年都不一定能冒出来一个,就算偶尔冒出来一个,也会迅速被吸纳到军中。当然,也有一些不服王化的,那打杀了也就罢了,总之,起码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可现在,这样的人物,却一口气冒出来六十多个。 该说是大陈人才济济吗?以往一年都见不到几个的高手,此刻竟扎堆冒了出来,但这对大陈来说却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起码在大将军王彤来看,就算他亲自出马,挨个杀过去,面对如此之多的叛乱,他终究也是独木难支。 “难道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饶是王彤早已心硬如铁,此刻也不禁有些微微失神。 民间流传的那些咒骂,他也能听到一些,人们对于北饷怨声载道,话语间更是矛头直指作为大将军的王彤本人——在人们的口中,这个原本忠肝义胆的护国柱石,却早已成为了贪生怕死的小人,而这些日子里等待粮饷的焦急,也都已经变成了胆怯不前的证据。 你大将军王彤那么能打,还要粮饷干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去到前线,把叛贼和草原人全给杀了? “呼……” 想起那些质疑与谩骂,王彤吐出一口浊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昔日镇守北地的楚人大将龙燕,不是没用过这样的打法,那轻骑犯险的身姿也确实称得上英勇——但是这样的英勇没有任何意义,那龙燕终究还是死在了乱军之中,整片北地也随着那一次莽撞的突击,尽数落入了草原人的手里。 说到底,身为大将军的他,需要考虑的从来都不是怎么打得漂亮,而是能不能赢。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是每一仗都只想着要怎么赢,那就要有万全的准备。 但这个准备的过程,终究还是有些不够爽利了。 也难怪人们会这么想,毕竟在这一锤定音的重锤没有挥出去之前,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是按兵不动,如同缩在壳里的老鳖,迟迟不肯动弹——事实上他已经听到了,民间早已有人用“王八”来称呼他,说他尸位素餐,不如换个像人的来。 对于这些谩骂,王彤只当没听到。 无论换成谁来,都不可能比他做的更稳妥了,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最为妥当的抉择,的确,眼下他确实没赢,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大陈也还没输。 所以,王彤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意志。 他没做错,这是正确的决定,面对着眼下大陈这一片烂摊子,他已经尽可能的做出了最合适的判断——但是眼下大陈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他带兵北上的时间也不得不提前一些,至少要迅速打出一点战绩,做出点事情来给人们看,才能让这大陈的民怨稍稍平息一些,才能让这大陈能够延续下去。 不过在北上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大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丞相府的院子中,丞相贾温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闯入府中的大将军王彤。 “您怎么还提着刀?这不会是要来杀我的吧?” “你做得好事,自己心里清楚。” 大将军王彤眯起了眼睛。 “今日我便是要为这大陈,诛杀国贼!” 说着话,王彤扬起染血的战刀,就要将这丞相贾温劈成两段! 但这扬起的战刀,却僵在了半空。 只因为,就在他举刀的刹那,一条九节长鞭,已然锁住了他的腕子。 “什……” 王彤怒目圆睁,可有着一身勇力的他,此刻竟没能挣脱! 对方也是煞气外放!并且实力甚至比他还强! 可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丞相府里? 并且,还不止一个。 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挥舞九节长鞭锁住了他的腕子,一个手持弯刀的身影,正疾速向他奔来,有端着镗耙的壮汉,不知何时已经拦在了他的前面,一个举着大盾的矮小男人,更是已经将贾温护在了身后。 而在远处的黑暗之中,还有更多的凶煞气势,飞驰而来。 这丞相府之中隐藏着高手,竟如此之多!甚至每个都比他还要更强! “其实不是他们比你更强,是伱变弱了……从你怀疑自己的时候开始。” 丞相贾温笑着摇了摇头。 “别这么看着我,这不是什么读心术……这种事很好猜的,毕竟你们这些武夫的想法,基本都写在脸上了。哦对,对你们来说,应该叫信念,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说到这里,丞相贾温不禁叹息一声。 “所以说啊,别太执着,执着会害死你的。” “你!” 大将军王彤咬牙切齿。 他之前只是觉得,这贾温让民间怨声载道,是有什么狼子野心,可谁能想到,这居然是针对于他的攻心之策! 这一切的混乱,都是为了让他那颗忠君报国之心有所松动,都是为了让他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刀一旦有了怀疑,就砍不下去了。 这种操纵人心的恶毒伎俩…… “你是虞人!” 大将军王彤愤怒的大吼着。 “前朝余孽!你怎么敢……” “说这么难听干什么,我只是个读书人。” 说罢,贾温便将手里的茶水浇在了地上。 “走罢。” 伴随着贾温起身回转的背影,九名煞气外放的高手,瞬间便将大将军王彤乱刃分尸。 第二更送到,下一更应该是要早晨了,今天还是有点摆,我继续去眯一会,醒了狠狠的开工。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持剑问心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去歇会,大伙晚安。 第144章 前朝余孽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4章前朝余孽大虞的确是覆灭了,但大虞同样也从未真正覆灭。 “那大陈的太祖很清楚,只靠他自己的话,不可能彻底消灭那些跟他同源而出的楚人遗民,所以他最终还是启用了读书人,毕竟当年就是这些读书人,覆灭了昔日的大楚,他们有足够的手段来针对楚人。” 在那座仿佛为了巨人而设立的空旷朝堂之中,丞相贾温正领着年轻的皇帝,缓步前行着。 “所以,陛下听明白了吗?” “丞相说的是。” 双眼茫然的年轻皇帝本能的点着头,只看那一脸迷茫的样子,分明就是半句话都没听进去。 不过贾温,也不怎么在乎这个。 这些昔日的历史,与其说是教给这位皇帝听的,倒不如说他念给自己听的。 面对着那个身高两丈有余,如同巨神降世一般的大陈太祖,即便是昔日那些精通人心的读书人也一样束手无策,毕竟他们就算再怎么擅长蛊惑人心,那对面也得先是个人才行——好在当年不少虞人也想的很明白,打不过那就加入好了,不过是暂时的虚与委蛇,反正当年旧楚力压四方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干过。 而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在清理了最后一个忠于皇室的重臣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所以说,陛下。” 贾温转过头,看向身侧的年轻皇帝。 “你听说过,禅让吗?” “……禅让?” 年轻的皇帝仍旧一脸迷惑。 “丞相请讲。” “禅让啊,就是皇帝退下自己的位子,把这执掌天下的帝位,让给有能力的人来做。” 这么说着,贾温却对着年轻的皇帝拱了拱手。 “如今烽烟四起,百姓怨声载道,正是天子失德的表现啊,说明陛下这个皇帝没能做好。所以说陛下,是时候把位置禅让出来了。” “这……” 年轻的皇帝愣了愣。 “可是丞相之前不是说,这皇位本就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又怎么能……” “是啊,这是皇家自己的事情。” 说着话,贾温又对着大殿中那座庞大的皇位拱了拱手。 “但那是太祖高皇帝的事情,不是你们后来的事情……陛下想想,太祖高皇帝身高足有两丈,如此庞大的身躯,又怎么可能与凡人结合呢?” “这……” 年轻的皇帝愈发地茫然了。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是自然。” 丞相贾温点了点头。 这件事也是他在多方求证之后,才隐隐察觉出来的,毕竟两丈高的身躯与凡人结合,这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只不过出于为尊者讳,人们一般也不太敢讨论这些皇室秘闻,也就是贾温这样的有心人,才能从故纸堆里翻出一些接近真相的信息。 而真相,便是如今这大陈皇室,实际上也没有大陈太祖的血脉。 如今这大陈皇室,真正的祖上,应该是某个被大陈太祖所收养的战场遗孤,在收养了婴孩之后,大陈太祖便将其交给了后宫的嫔妃们,并将其视如己出。只不过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隐秘,再加上那大陈太祖有意隐瞒,因此竟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一茬。 只是这一道假消息,却是瞒死了多少虞朝后裔。 百余年来,这些昔日的读书人一直都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得了那样一尊无解的巨灵神,可谁能想到,这所谓的大陈皇室,压根就不可能达到昔日大陈太祖那样的恐怖姿态。 既然已经清楚,这大陈皇室根本就没有化身巨人的能力,那他们还等个什么呢? “总之,当年太祖高皇帝与陛下的先祖虽没有血缘之实,但陛下的先祖乃是有德之人,因此皇位也就落到了陛下的先祖身上。” 这样说着,丞相贾温的手,按在了年轻皇帝的肩膀上。 “而现在,民不聊生,陛下失德,也该把皇位让出来,让有德者来治理天下了。” “有德者……谁?” 年轻的皇帝抬起了头。 “我该把皇帝的位置让给谁呢?” “臣不才,愿意为陛下分忧。” 丞相贾温躬身行礼。 “若陛下恩准,臣愿意代替陛下来管理这天下,至于陛下自己,大可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不管是绘画,木工,还是玄牝之术……陛下不是最喜欢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吗?以后不用上朝了,陛下也就有时间去追求那些了。” “不用上朝了?” 年轻的皇帝马上便来精神了。 “这个好!朕就要这个!丞相,禅让什么时候开始?” “随便找一天吧。” 丞相贾温仍旧是那副随意的样子。 毕竟这种事真不重要。 满朝文武早已被他笼络,仅剩的几个忠臣也已经被他清理干净。他已经谋划了那么久,在这大陈天下中,他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最后一人,也早已在潜移默化之间,成了他的傀儡。 要不要让这年轻皇帝退位,其实没多少所谓,但出于安全起见,这陈朝皇室还是清理掉比较好——毕竟这陈朝皇室不是大陈太祖的血脉,终究只能算是一个猜想,与其等着什么新生的巨灵神冒出来,那还不如让这一支天生强横的武力就这么彻底断绝。 这个世界,终究是由人统治的,人的世界不需要什么神灵降世。 而现在,他终于要完成虞人一直以来的夙愿了,他会清理掉眼前这最后一个,疑似楚人遗民的,所谓大陈皇帝。 当然,为了皇位的传承有序,他不会亲自下杀手,就像他说的那样,能够登上皇位的他是个有德之人——只可惜这昔日的陛下无才无德,所以才落得个终生无子,但也就是在他这位有德之人的照顾之下,才得以安享晚年。 一切都会向着既定的方向发展,毕竟他已经暗自准备了如此之久。 至于那些民间的所谓义军……在贾温看来,这却是最不起眼的事情。 不过是一群刚刚做到煞气外放的人而已,难道还能抵得上昔日的旧楚战将吗?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贾温的视线越过了大殿,仿佛看到了那大陈境内的遍地烽火。 然而在传承了昔日大虞的读书人面前,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第一更送到,作息好像正常了,我赶紧去写第二更,争取巩固住。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45章 强烈的意志同样是弱点本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5章强烈的意志同样是弱点本身崖州,七星阁。 这里原本是修士蔡元魁用来苦修的居所,而在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之后,这里便成为了蔡元魁用来收留百姓的大本营——而蔡元魁自己,也自号救苦天尊,纵横崖州。 只不过和那响亮的名头不同,这蔡元魁,修的却是邪修秘法。 当然,在蔡元魁自己看来,这只是正常的炼丹,只是他炼丹的材料旁人不太能理解罢了。不过他也没想过要让旁人理解,反正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但就在最近这几天,他却遇到了,那个能理解他的人。 那个士子懂得很多,也愿意与他一同炼药——但最重要的是,那个士子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这并非只是普通的附和,那个士子是真的相信,他们两个炼出来的丹药,能让人羽化登仙,举霞飞升。 “成了!成了!” 在那一炉大药被炼出来的时候,那士子却显得比他还要激动。 但就在蔡元魁以为,那士子可能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抢了他成仙的机缘时,那一炉大药,却被送到了他的手边。 那位士子没有抢夺大药,而是选择与他一同分享。 这不禁让蔡元魁有些感动。 吞下大药,蔡元魁盘膝而坐,便开始准备羽化飞升。 但马上,从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却让蔡元魁意识到,这一炉大药除了让他死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 看着那柄迎面劈来的刀锋,蔡元魁一时间竟连法剑都提不起来。 他到死都没能明白,那位知交好友,为什么要害他。 …… 麻州,积石山。 麻州多山多林,自然容易隐藏山贼匪类,而这些山贼中最为强横的一支,就是铁面修罗颜三虎了,毕竟前些日子里,这颜三虎手持一杆钢鞭,血洗三州都督府,祸乱整个蜀道,其威风八面的样子,简直就是山贼们心中的梦想。 但只有颜三虎知道,大陈朝廷不会放过他的。 他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大陈朝廷是绝不会放过他的,等到大军一至,那必定会是一场苦战——所以这些日子他厉兵秣马,打熬武艺,只为了将那些官兵杀退杀怕。 每一个落草为寇的人都很清楚,只有表现出自己的凶狠,让别人都畏惧自己,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所以你就是那小皇帝派来的使者吗?” 看着面前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颜三虎眯起了眼睛。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是你说话最好注意点,我已经有点想要把你的头盖骨当碗使了。” “蜀王陛下说笑了,小的怎么敢非议蜀王陛下呢?” 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瑟缩,明显是怕了颜三虎那凶煞的气势。 但这人嘴里说出的话语,却让颜三虎一愣。 “伱说……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蜀王陛下啊,又或者说蜀皇,您想叫什么都可以。” 年轻人仍旧是那副担惊受怕的文弱样子。 “南陈小儿失德,已然不得人心,您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姿啊!只看这面相,就一定是能当大人物的!” “我……呃?” 饶是颜三虎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禁有些呆滞。 原本他还以为要与那大陈官兵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对方居然真的怕了他,甚至还承认他是皇帝了? 那他还要跟谁打呢? 颜三虎本以为其中有诈,他甚至尝试过去追击官兵,但那些官兵却退避三舍,不敢与他敌对,甚至主动投降,称他为真正的蜀皇。 这也让颜三虎愈发地迷茫了。 所有人都在畏惧他,好像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已经不需要战斗就能活下去了。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他还能跟谁打呢? “若是陛下有兴趣的话,不如试试跟他打?” 就在颜三虎百无聊赖,正在大殿中狂饮烈酒的时候,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却又带了个壮汉回来。 “作为酒后的余兴节目也好。” “也……好?” 颜三虎久违的拎起了自己的钢鞭。 但他面对的,却是一杆宽大的镗耙。 直到被镗耙刺穿胸腹,颜三虎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成为了这蜀中皇帝,怎么反而变弱了呢? …… 戎州大枪会,本是戎州本地居民习练武艺的松散集会,也就是前些日子那些税吏逼迫得实在太过,大枪会的首领马先才会悍然出手,将那税吏一枪挑了。 一枪挑了税吏,马先便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于是为了维护戎州的安宁,在那军中高手来了之后,他便又连挑五名军中高手,好让这朝堂之上也知道知道,把人逼迫过甚会有什么后果。 要知道戎州地处西北,日子本就不好过,还天天往死里征,这谁受得了?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乡亲们!” 横枪立马,马先决定要守护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需要他,需要他站出来。 起码最开始的时候,马先是这样以为的。 可最近一段时间,却又变成另一回事了,那些官兵不止不征粮饷了,甚至还发了钱粮下来,而那些税吏们也都挨家挨户去道歉,说自己再也不敢了——一时间,众人都称颂着马先的名声,说他简直就是这戎州的英雄。 但唯独马先自己,却有些迷茫。 事情好像,就这么解决了? 那他又该跟谁战斗呢? “要不试试跟他打吧。” 有宽袍大袖的男人出现在了马先的面前。 而在他的身边,有拄着长棍的疯僧正咧嘴笑着。 “跟他打?” 看着面前的疯僧,马先有些迷惑。 “我为什么要跟他打?” 但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迎面而来的九节长鞭却已经打碎了马先的头颅。 …… 扬州城内,都督府中。 小吏李南风正在府中踱着步子,一边观赏着园中的美景,一边和身侧的空处谈笑着——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在自言自语,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上前点明这件事。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李南风的眼中,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正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怎么会有人看不见呢? “确实看不见啊……” 就在李南风准备带着妻子,出去吃一些熟悉的店铺时,却有老迈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了。 “你这身边不是没有人吗?你在这里自说自话干什么呢?” “我的妻子就在身边,你难道看不到吗?” 李南风眯起了眼睛,右手更是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如果你的眼睛没用的话……” “你的妻子确实不在你身边,因为老夫刚把她从那军将府中救出来。” 李南风的面前,富家翁打扮的老头抬手一指身侧。 “不信你看,这不就是你的妻子吗?” “什……” 李南风惊得瞪大了眼睛。 出现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他的妻子没错,虽然有些憔悴,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这张脸——可当他看向身侧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面孔,这两个人长得竟是一般无二! 怎么可能?他的妻子怎么可能有两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样说着,李南风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这几天与他朝夕相伴的爱妻。 他的手从人影中穿了过去。 “你这是思念太重,积忧成疾了。” 看到此情此景,老头不禁叹息一声。 “也罢,老夫这次过来,本来也是为了成人之美……你这结发妻子就在眼前,还不快与之相认?” “我,我,我我我……” 李南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 有些尘封的记忆,终究还是随着人的出现,被想起来了。 “让你受苦了……” 李南风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妻子,两人喜极而泣。 与此同时,一扇厚重的大盾也飞过两人的脖颈,让他们两个人的脑袋一同飞了起来。 “两个废物。” 有身形矮小的男人从老头背后走了出来,一脚便将这两具无头尸身踹进了花园的水塘里。 随后捡起那一扇大盾,回头望着富家翁打扮的老者。 “我们的活可能是最轻松的了……怎么样,钱老,接下来去哪?” “去沂州吧,去给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仇雪恨。” 名为钱余的老人面无表情,视线却已然转到了沂州的方向。 那是这场乱局开始的地方,也是他儿子钱瑾的埋骨之地。 所以这沂州的高手,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第二更送到,今天当健康人,我去歇了,大家晚安。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180213155020566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去休息了,大家也早点睡,明天晚上见。 第146章 攻心之法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6章攻心之法攻心之法,这便是钱余用来击杀那李南风的秘术。 能够驾驭煞气并使其为己所用之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定的强者,但也就是这份坚定至极的意志,反而成为了这些强者最大的弱点。 只要知道这些强者到底在执着什么,就能找到瓦解这份坚定意志的办法,而那份坚定的意志一旦被瓦解,再怎么凶悍跋扈的强者,也只能算是稍微强悍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会迟疑,会迷惑,会迷惘,甚至会犹豫不前。 而在高手交锋之际,哪怕只是片刻的迷惘,也是足以致命的巨大破绽。 “所以这沂州的杜乘锋,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沂州城内的一处茶摊上,富家翁打扮的钱余正紧皱眉头。 潜入沂州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松,甚至比之前潜入扬州还要轻松一些——整个沂州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又或者说,眼下这沂州城除了举起了反旗以外,其余的一切,竟都如同以前一样正常运转着。 街上看不到兵丁甲士,也没有什么据城固守的迹象,整个沂州反了跟没反一样,所谓的举义简直就像个笑话。 但钱余却有些笑不出来。 眼前的沂州城实在是过于离谱,他没办法从眼下的情况中推断出任何与那杜乘锋有关的蛛丝马迹,面对着一座打了反旗,却没有一点造反迹象的沂州城,他这边反倒是开始迷茫了。 “不应该啊……” 上好的茶水喝进嘴里,老迈的钱余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难道说他真不想反?那他搞出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去尝试接近一下,或许就能知道了。” 钱余的身边,老朴打扮的矮小男人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老钱,只是在这里坐着,那肯定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老夫知道。” 钱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虽然他已经亲自尝试过了,知道了丞相贾温教给自己的这份秘术到底有多厉害,甚至还凭借此秘术斩了那将玄牝之术修至大成的李南风,但他也清楚,就算有了这攻心之术,只靠在茶摊边上坐着,也是不可能做到将那强者硬生生蹲死的。 就像那擅使大盾的矮小男人说的那样,他总要先去接触一下那个叫杜乘锋的人,才能窥探到对方的弱点所在。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他该怎么接近? 根据本地百姓的说法,那个人一直都龟缩在沂州城东北角的旧兵营里,和一些北地来的流民一起,他不是没想过尝试加入,但那些北地流民却极为排外——用那些流民的话来说,就是队伍里已经有足够的老头了,不需要更多的老头过来添麻烦。 这还是钱余第一次听到这种见了鬼的拒绝说法,什么叫老头太多了? 面对着这种以乡党为纽带的群体,身为外人的钱余完全没有融入的机会,甚至来说,就算他有机会加入进去,能不能有资格见到杜乘锋还是两说。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更直接一点的办法,比如直接让身侧这个矮小男人直接举盾打进去,但那样他们恐怕就要与两个煞气外放的高手正面作战了。 那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硬碰硬无疑是最为愚蠢的行为。 可是,不去硬碰硬的话,他又有什么办法能接触到杜乘锋呢? 还真有办法。 根据本地居民的说法,杜乘锋也不是每天都待在旧兵营那边自闭,他偶尔也会出来转转,去铺子里吃个早点,又或者说找个茶摊喝杯茶水——而现在他们坐着的这个靠近旧兵营的茶摊,据说就是杜乘锋最常光顾的那个。 这也是为什么钱余会选择坐在这里。 等一等,应该也会有点收获的。 毕竟会光顾这个茶摊的不止是杜乘锋,还有那些北地流民,在杜乘锋没来之前,他们也正好能试试看,可不可以从那些北地流民的口中,得到一些关于那杜乘锋的说法。 “什么?你问我对杜兄弟的看法?” 听到钱余的疑问后,一个木匠打扮的人挠了挠头。 “普通人吧,跟我们差不多……我知道沂州这边可能传着一些说法,但是那些都是谣言,杜兄弟没有那么吓人的。” “普通人吗……” 钱余皱了皱眉头。 又是一个令人迷惑的信息,要知道能做到煞气外放的强者,多少都是有点执念的,这也就将他们跟普通人区分开来——说的难听一点,执念坚固到如此地步,那脑子多少是有点不正常的,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普通人呢? 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还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 “哦,你问我杜壮士啊,这个老夫知道!” 茶摊边上,有摇着轮椅的老头正口沫横飞。 “老夫当年在蓟北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人是真龙降世,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 “啊这……” 就算钱余再怎么能聊天,此刻也不禁有些出汗了。 但那轮椅老头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硬是拉着他在茶摊上扯了半个时辰,直到有年轻的后辈过来喊他回去吃饭,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茶摊。 只留下被喷了一脸唾沫的钱余,连连摇头。 的确,这姓杨的老头口中所说的杜乘锋,才更接近一个反贼的形象,但钱余总觉得,跟那杜乘锋比起来,这个姓杨的老头恐怕脑子更不正常一点。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这些北地流民。 只因为,他遇到了更离谱的。 “在下对于杜先生的印象吗?那可能是懂得多吧。” 茶摊前,有脸上带疤的剑士正仔细思索着。 “每次在下遇到瓶颈,杜先生总能为在下解惑……所以在下一定会精进技艺,总有一天能与他分个胜负!” 这样说着,那剑士便扔下一小袋铜钱,扭头走了。 而茶桌上,那剑士刚刚用过的茶杯,也缓缓分成两半,断口平滑如镜。 钱余和身侧的矮小男人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明明那剑士刚刚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但他们两人竟都没发觉,这茶杯是什么时候被切开的。 “煞气外放!” 矮小男人的瞳孔都缩了起来。 “老钱,先说好,这个人我处理不掉,如果正面动手,我很可能先死。” “还好……这反而是好事。” 钱余反倒松了口气。 “我本以为这沂州的两个高手,是同心协力,现在看来,这两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或许可以试试引这二虎相争……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钱余便站起身子,扭头便走。 这不禁让矮小男人一阵迷惑,既然都说是好事了,那为什么要走呢? 难道不再问问远处那个拎着酒坛子的…… “这个别问了,他认识老夫。” 钱余脸色有些晦暗。 刘博伦,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说起来,这个酒鬼还是他那苦命孩儿的昔日同窗,只不过就他这边得到的信息来看,这酒鬼早已辞官不做了,天知道为什么会跟一群流民混在一起。 若是这酒鬼与那杜乘锋是一条心,那他这次做事的难度就陡然拔高了十倍不止——虽然这个醉鬼平时都在混日子,但终究也是建康出来的太学生,四舍五入之下,也能算是一个读书人。 同样作为读书人,这刘博伦必然能发觉到他的一些手段,到时候与其说是他在瓦解杜乘锋的意志,倒不如说是两个读书人以此事来作为战场。 虽说钱余自认经验丰富,自己未必会输,但那刘博伦终究还是占了地利人和。只要对方想点办法,让他们与那杜乘锋打起来,那他们的行动也就必然失败了。 这可不是钱余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可是给自己那苦命的孩儿报仇雪恨! 好在,这一次,天时,也就是运气,站在了他这一边。 才转过街头没多久,钱余便在一处食肆门口发现了杜乘锋的身影——至于会不会认错人,这一点钱余倒是可以确定不会认错的,毕竟眼下的沂州城里,也只有那个叫杜乘锋的会生得如此高大魁梧,那夸张的身高都已经逼近七尺了,只是站在那里都显得比别人高出一个头。 而接近杜乘锋的过程,也是极为顺利的,钱余这边甚至都没用上多少备案,仅仅只是用了一个钱袋掉了的拙劣借口,便成功与那杜乘锋搭上了话。 而在搭上话之后,就要进入他擅长的领域了。 宦海沉浮多年,作为丞相府的长史,这钱余早已练就了一手八面玲珑的好话术,眼下对那杜乘锋施展出来,一时间天南海北,两人竟聊的不亦乐乎。 只是在这充满了快活氛围的聊天之中,钱余仍旧感觉到了,杜乘锋是有什么事情藏在心底的。 他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若是有什么疑惑的话,小友不妨直说。” 钱余捋着胡子,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老夫也算是活了有些岁数了,不敢说什么都懂,但是能帮小友答疑解惑,那也是好的。” “哦?你愿意听吗?那太好了!” 听到钱余这么说,杜乘锋不禁连连点头。 “那伱听过,一个关于大树的故事吗?” 第一更送到,感觉作息保持住了,我赶紧去写第二更,目测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47章 人非草木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7章人非草木钱余觉得,自己大抵应该是疯了。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不然他没道理会像个白痴一样坐在桌前,听人跟自己讲什么大树的故事——好吧,虽然他也承认,那个故事编的确实是有模有样的,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最近纠结的地方了,还请老丈指教。” 一席话说完,杜乘锋看着钱余的眼睛,态度很是诚恳。 但钱余此刻却只想把这桌子掀了。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一个本应意志坚硬如铁的煞气外放,此刻居然在他面前说自己有些纠结——钱余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没道理这么离谱的事情会让他给遇上。 你这么纠结,别说煞气外放了,单是煞气入体这一关,你是怎么扛过去的? 但这种话又不能明说,毕竟对方又没暴露出什么煞气外放的本事,他这边贸然来上一句,倒是要先把自己的身份给露出来了。 可他这边没说,那杜乘锋却开口了。 “以前的话,我倒是不会想这么多,当时我是觉得,不管有谁过来摘果子,只要大树拔起树根把他们都打死,那事情也就解决了。但是现在的话……老丈你也听了这个故事了,那伱觉得,拔起树根,真的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问我,我问谁? 强忍着一拳打过去的冲动,钱余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还好,也算好事,毕竟这关于大树的故事,其指代性是如此之强,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故事中的大树,实际上比喻的就是杜乘锋自己——换句话来说,这大树的境遇,也就意味着杜乘锋的境遇,这大树的迷茫,同样也是杜乘锋自己的迷茫。 这么想的话…… 好像也不需要想了,他这边什么都还没做,杜乘锋自己就已经迷茫上了,虽然他这边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意志坚定,甚至能做到煞气外放的疯子,非得像个普通人一样蹲在这里纠结,但他需要理解一个疯子在想什么吗? 很明显,不需要。 他只需要知道,该怎么把这个疯子弄死,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他看向了一旁的矮小男人。 抱着布包的矮小男人只是摇头。 布包里便是那一面大盾,那矮小男人从未让兵刃离过身,反观杜乘锋这边,虽然也带了家伙,但兵刃却放在门口的马鞍袋里——一边是持械,一边是空手,怎么看都是持械必胜。 可为什么这个煞气外放的持盾高手,反而说不行呢? 真不行。 矮小的男人使劲摇着头,他很想直接说明这一点,可眼下三人都坐在桌前,他却没机会跟钱余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就,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个出手的好机会,但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杜乘锋的身上并非真的就是寸铁不留——这份危险的感觉,应该是匕首或者短刀之类的锋利器物,在这种距离之下出手的话,他的盾会慢半拍。 当然,若只是兵刃上的差距,还能用心态上的果决来弥补。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明明眼前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嘴上说着如何迷茫,但矮小男人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若是他想要趁着这份迷茫出手,那先死的一定会是他。 嘴上迷茫,手上却半点迷茫没有,这一刻,矮小男人自己也感觉到了那份,扭曲的荒谬。 就像钱余一样,他也感觉到了那份莫名其妙的拧巴,就好像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坐在这里说自己是如何关心早晨放生的两条金鱼能不能活下去——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煞气外放,甚至连最基础的煞气入体,很可能都是撑不过去的。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却硬是做到了…… “等等?” 矮小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执念这种东西,也可以是迷茫本身? 是了,好像确实是这样,也没人规定过,迷茫就不能作为执念存在——又或者说,迷茫本身,实际上也是选择太多所导致的,就像进了酒楼里,面对着大厨拿出来的菜单,很多人恐怕都要犹豫一会。 但这份犹豫却并非是负面的,而是因为可选的菜肴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换成意志坚定的人,或许很快就会选择出几样菜肴,但对于迷茫之人来说,菜单上的每道菜似乎都可以试试——换句话来说,这杜乘锋与其说是迷茫,倒不如说是刻意的在保持着这种随时可以上下求索的状态,这才是那份执念本身! 这一刻,矮小的男人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一切。 这不禁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杜乘锋回过头来。 “你也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就是菜有点烫嘴。” 矮小男人没有说什么,生怕自己的话语会影响到钱余的发挥。 他能看出来的东西,钱余一定也能看出来。 而想要摧毁这份极为罕见的执念,真正要做的,反而是反过来。 “老夫已经知道答案了。” 果然,在矮小男人的视线中,钱余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在意树的问题呢?你又不是树,故事里的树是被人束缚了,现实里的你又没有,那为什么不去做点你想要做的呢?” “这……咦?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杜乘锋愣了愣,紧接着连连点头。 “确实是这回事啊,我又不是树,为什么一定要在意这个故事呢?” “对的,去做你想做的就好。” 钱余捋着胡子,露出了笑容。 是了,既然这杜乘锋还在纠结,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方向性,那就让他自己随便找个方向就好了——当他收获满足的那一刻,也就是意志最为薄弱的那一刻,这个时候,就算空有一身实力,这杜乘锋也发挥不出几成。 到那个时候,只需要随便来个高手,就能把他给…… “等等,你要去干什么?” 眼见得杜乘锋起身就跑,钱余不禁愣住了。 “你这是要去哪?” “去做我想做的。” 翻身上马,杜乘锋头也不回。 “我早就想试试这个了。” “快跟上去!” 拽起身边的矮小男人,钱余也连忙出了食肆,两人一路策马狂追,甚至一路追出了城。 杀了杜乘锋的机会近在咫尺,他们两个都已经感受到了。 可越往下跑,他们两个越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 追逐杜乘锋的第三天,钱余突然反应过来。 “这是不是回建康的路?” 第二更送到,大家晚安。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伙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20731133438406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作息逐渐健康起来了,更新时间也开始有点规律了,好起来了属于是。 第148章 夜闯皇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8章夜闯皇宫建康都城的皇宫中,原本应该是丞相的贾温已然穿上了皇袍。 他依旧站在百官之前,但他的前面却已经没了别人了。在将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交到他手中之后,那个年轻的小皇帝便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和那些文武百官一般无二了。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走上那座庞大的御座了。 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这一刻终于开花结果。 贾温迈步走上了台阶。 御座之前,原本是没有这些台阶的,毕竟这个御座设立之初,本身就不是为凡人设立的——只可惜后来的陈朝皇室,却没有任何一人能拥有昔日大陈太祖那样的庞大躯体,因此,为了方便后来的皇帝登上这个宝座,皇室的巧匠们便在御座前安置了台阶。 越是靠近这个庞大的座位,贾温越是能体会到,人与非人的差别。 “但是,这终究是人的世界。” 深吸一口气,贾温坐在了那个冰冷的位子上,扫视着下方的文武百官。 这就是人与非人的区别,的确,就像那些被煞气折磨成疯魔的怪物一样,选择走上那条非人的道路,确实能够得到强横至极的力量,但是有些东西,终究是人才能做到的——比如制造和使用工具,这就是只有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当人的意志坚定到极致,甚至连危险的煞气都能成为人的工具。 然而作为虞人后裔,作为读书人,却远比这更深一层。 作为人上之人,就应该学会以人作为工具。 这也是为什么昔日的大虞能斗败旧楚,或许在大虞的历史记载中,那是一场辉煌的战争,一场正义的战争,但作为虞人后裔的贾温却清楚,那其实是一种必然——一群以煞气为工具的人,面对上一群以人为工具的人,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呢? 毕竟这些以煞气为工具的人,他们自己,也只能算是另一种工具。 “要成为使用工具的人。” 在看到了这段记载之后,当初尚且年幼的贾温便立下了这份志向。 如今,他终于成功了。 在给大陈皇室当了这么多年的工具之后,他终于翻身成为了人上之人,昔日大虞的目标终于在他的手中达成,而他也终于将这天下握在了手中。 当然,如今这大陈的天下似乎还不怎么太平,但这对贾温来说却是没什么所谓的,那些民间的叛乱,他一只手就能摆平,这些新晋的煞气外放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中掀起什么浪花来——即将南下的草原人或许会危险一些,但也仅仅只是危险一些而已。 草原人南下,无非求财,只要让那些草原人拿到一些他们想要的,他们自然也就会满足,到时候不管是分化还是挑拨,做起来都会简单很多,甚至不用费什么兵卒的性命,就可以将草原人的攻势瓦解于无形。 当然,这个说法听起来过于软弱,放到以前的朝堂上,肯定是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可谁让那个主战的大将军王彤,已经死了呢? 现在是他的时代。 是他贾温的时代。 “朕欲与草原人和谈,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 文武百官纷纷俯首,异口同声。 此等景象,不禁让贾温闭上了眼睛。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收纳天下万物为己用,他的意志就是这所有人的意志,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他将一切都操纵于股掌之中。 “好了,都下去吧。” 挥了挥手,贾温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突然想要自己静一静。 直到文武百官彻底离开,贾温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座恢弘的大殿。 气势恢宏的大殿空荡荡的,就像此刻的他一样空虚。 在未能得偿所愿之前,贾温曾经数次想过,当这一切完成之后,当他篡国成功之后,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会有什么样的作为——可当他真的大权在握之后,当这样一切真的完成了之后,此刻的他却只能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还有无所适从的茫然。 他不是没想过要做点什么,可那些事情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甚至别说如今的他了,就算他还只是丞相的时候,也早已权倾朝野,不管他想要干什么,只要他想,那就必然能做到,这就是权力的体现,这就是实力的体现。 而现在,就连篡国夺位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他也已经做到了。 他还能去做什么呢? 又或者说,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认真的做吗? 好像,没有了。 满朝文武不可能反抗他,更不可能在他面前阳奉阴违,只因为他自己就是最为奸猾的那个。外敌也不可能斗得过他,那些还停留在工具层面的蛮子,是不可能斗得过一个人上之人的。 这一刻,他已然拥有了自己想过的一切。 “高处不胜寒啊……” 贾温抓着玉玺,抛向半空。 这一枚权力的最终体现,在他的手中,却如同孩童的玩物一般。 “是啊,你这里怎么都没暖气啊。” 另一只手接住玉玺,继续抛向半空。 这不禁让贾温一愣。 “你是谁?” 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魁梧身影,贾温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如此壮硕的身形……若是宫里的人,他不可能记不住。 可为什么面前这个人,他却完全没印象? “我是谁不重要。” 身高接近七尺的彪形大汉将玉玺丢回桌上,随后低下头,看着一袭龙袍的贾温。 “看你这身衣服,伱是皇帝对吧,那你一定很能打了?” “什……” 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凶煞气势,贾温就算再怎么失神,此刻也已然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来人!来人啊!人呢!侍卫呢!护驾!快来护驾!快……” “不用喊了。” 彪形大汉挠了挠头。 “你的那些手下,我来的时候就已经都搞定了……他们水平都太差了,一个两个都没见过什么血,杀过的人加起来可能都没上千。” “……???” 贾温瞬间汗毛倒竖。 什么叫杀过的人加起来都没上千? “所以说,你既然是皇帝,那你肯定比他们都能打对吧?” 这样说着,那蒲扇般的大手,却已经对着贾温的脑袋拍了下来。 作家助手改不了章节名,闹麻了,这是第148章,我回头联系编辑改成正常的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目测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路泽子,书友20230416020359675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赶紧去码字,大家稍等。 第149章 血洗皇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49章血洗皇宫“壮士且慢!” 就在这必杀一掌即将拍下的时候,贾温果断跪倒在地。 “壮士若是只想与高手过招,又何必找朕呢?朕根本就是不通武艺啊!” “……嗯?” 即将拍下的手掌停在了半空。 “你不能打?” “不能打,真不能打。” 贾温连连点头。 “不信你看,朕这身上,难道能看出半点能打的迹象吗?” 这样说着,贾温干脆将外面那层龙袍脱了,只剩单薄的衣衫。 是了,虽然相比于同龄老人,贾温算是保养得当的,但这副硬朗身板,也终究只是普通人的程度。 他真的没有武艺在身。 “不能打你怎么当的皇帝?” 体型庞大的壮汉骂骂咧咧的收回了手掌。 这也让贾温松了口气。 好在他反应够快,只靠刚才那短短几句,就已经猜出了这个壮汉闯入皇宫的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条命才算是保了下来。 而现在,双方既然已经搭上话了,那接下来,就要到了他擅长的领域了。 只是几句闲聊,贾温便已经知道,这闯入皇宫的,却是那沂州的杜乘锋——天知道那个远在沂州的反贼为什么会闯到建康来,甚至连皇宫的护卫都没能拦得住,不过现在的话,他却已经知道,这个反贼的心思,却是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猜一点。 “也就是说,壮士并非有心谋反,只是想要与高手过招?” 贾温捋着胡子,呵呵的笑了起来。 虽说他这点力量,打不过什么高手,可一旦这高手有所欲求,所谓的高手,也就没那么高了。 “这个好说,朕只需要一句话,就能为壮士找来……” “不是,我想要的是安居乐业。” 杜乘锋摇了摇头,开口解释。 “就那种,有个小院子就好,到时候养一条狗,或者养两只猫,也可以在院子里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 贾温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够用了。 不是在聊高手过招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安居乐业上了?还什么一棵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为什么不直接说两棵枣树? 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精神真的没问题吗? “呼……” 吐出一口浊气,贾温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 好吧,这种事也正常,毕竟能做到煞气外放的人,脑子基本都跟正常人有点区别——更何况这其实是好事,毕竟眼前这个杜乘锋实在是过于愚蠢了,他这边都还没说什么,杜乘锋就已经将自己的老底交了个干净。 只需要一个院子就能满足?只是因为这样的执念就做到了煞气外放? 若是换到别人或许还有些不可思议,但贾温却记得,这杜乘锋原本是蓟北出身,换句话来说,对方这段时间都在当流民,那确实是会对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点执念。 不过对于贾温来说,想要完成这个执念,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不就是宅院吗?壮士喜欢什么样的,大可直说,朕一定……” “但是问题也在这里了,只是院子肯定是不够的。” 没等贾温说完,杜乘锋这边却先摇了摇头。 “我以前买过一个院子,收拾的挺不错的,但是没什么用,兵灾一来,什么都没了……所以伱明白吗?住处只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保卫这份生活的力量。” 这样说着,杜乘锋叹息一声。 “想要力量,那就要跟高手过招,这样至少能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水平,实力大概是个什么程度。” “啊这……” 贾温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话题是怎么跑到这里的,但更令他觉得诡异的是,他居然觉得杜乘锋此刻说的都是对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想要好好生活,那就必须要有保卫这一切的力量,至于这份力量到底够不够用,也确实需要跟高手过招才能验证……可他刚才不是都说了要找高手过来吗?怎么这也不行? “哎,我其实是个和平的人。” 杜乘锋叹息一声。 “我不喜欢打架,你能明白吗?我其实不是那种好斗的人,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这才是我想要的。” “……???” 贾温愈发地迷茫了。 那他们刚才都在聊个什么? “对了,我这说了半天了,说说你吧。” 杜乘锋揽住了贾温的肩膀。 “你肯定也有梦想吧?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朕……” 话才刚要出口,贾温却马上警觉起来。 不是应该他在试探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他要交待自己了?一个人的执念,这可是最隐秘的东西,又怎么能轻易示人呢? 要不还是先编个假的,起码先稳住这个…… “哎,你居然没有梦想吗?” 没等贾温这边开口,杜乘锋却先叹了口气。 “倒也正常,毕竟你这个身份摆在这里,我也能理解……就在前些天,我听到一个大树的故事。”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便将之前听刘博伦讲的那个大树的故事,又对着贾温讲了一遍。 “所以说啊,一旦被架起来,那就身不由己了,这种事实在是……” “是啊,确实。” 贾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也就是他极为擅长操弄人心,眼下才勉强能跟得上杜乘锋这跳跃的思维——毕竟身为一个正常人,想要去理解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煞气外放,实在是有些过于困难了。 不过好在,此刻的他,已然抓到了杜乘锋话语中的破绽。 这一刻,贾温已经感受到了,杜乘锋故事中的那棵大树,分明就是在代指杜乘锋自己。 一棵有用的大树,自然会被众人垂涎,人们总会想要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来瓜分这棵大树的用处——或许这就是杜乘锋为什么明明已经做到了煞气外放,还在继续追求力量的原因,只因为潜意识里那股不安全感从未真正消除过。 这一刻,贾温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 找到了问题,那接下来就好办了,既然他面对的是一个安全感缺失的人,那他只要给够对方安全感就好——甚至来说,他只要能给出这份安全感,那杜乘锋甚至有可能被他征辟,成为他麾下最强悍的大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工具! 而构建安全感的第一步,便是构建互相的信任。 这一步,他一直都很拿手。 “确实,那棵大树实在是太可怜了,就像是你我一样。” 这一刻,贾温甚至没有用朕这个称呼,他在刻意的制造共通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又摇了摇头。 “谁跟你说我是树了?” “……呃?” 贾温愣了愣。 “那你是……” “我是砍树的人啊。” 这样说着,杜乘锋拔出了挂在腰间的无锋之剑。 “你既然都觉得自己是树了,那你应该能明白吧?只有把你打死了,那些高手才会过来找我的麻烦……” “等等!” 眼见得杜乘锋又起杀心,贾温惊得连连摆手。 “壮士!你冷静点!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又聊了这许多东西,你怎么能……” “我跟你是没仇,但是这把剑有。” 杜乘锋抡起了无锋之剑。 “你当初一道口谕把我老师逼走的时候,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吧?” “老师?一道口谕?” 片刻的迷茫之后,贾温马上便想起了那件十余年前的旧事,还有那个被小皇帝逼走的司徒。 可问题是,这件事…… “不是我!阮山涛的事不是我!我是今天才……” 嘭! 重剑落下,贾温登时便被打得脑浆迸裂。 蘸了蘸刚打出来的新血,杜乘锋又在地上写了“杀人者,沂州杜乘锋”这几个大字,才擦掉剑上的血液,转身离开。 只剩下贾温的尸体,孤零零的倒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甚至还保持着,将手探向玉玺的姿势。 第二更送到,中间重写了一遍,来的有些迟了,大家也赶紧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没名字不行吗,月桂树下的兔子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歇逼了,大家晚上见。 第150章 拔起树根然后出发吧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0章拔起树根然后出发吧“大概就是这样了。” 十余日后,纵马回到了沂州的杜乘锋跟刘博伦大概聊了一下之前的经历。 “反正接下来的话,应该会有很多高手过来找我的麻烦……我要先去备战了,动手的时候要有个好状态才行。” “……你等一会?” 抱着酒坛子的刘博伦瞠目结舌。 由于这消息有些过于震撼,他甚至连酒都吓醒了。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虽然他整日里唉声叹气,说这大陈要完,可他却从没想过这大陈真能完了——尤其是一个认识的人一本正经的跟他说,前些日子出门去把皇帝打死了,这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假的吧?” 刘博伦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还是没办法相信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能成为事实。 “你不是说你不造反吗?之前伱不是还在纠结……” “我已经想通了。” 这一刻,杜乘锋脸上写满了豁达。 “至于造反这个问题……算了,我再给你讲个大树的故事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搬了个空坛子坐下,开始讲了起来。 说很久之前,也有这么一棵大树立在道边,由于大树生得高大,便有人停在大树下面避雨,时间久了,大树边上也就有了人烟,人们围着这棵大树建立了聚落,吃大树上落下的果子,捡取大树上掉下来的枝叶用来生火,背靠着这棵大树,他们竟也还过得不错。 然后有一天,大树倒了。 不知道是因为砍伐,还是因为被雷劈了,亦或者只是因为寿数到了,反正这棵大树倒了——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他们的生活已经好起来了,已经不需要大树就能过下去了,但很快,失去了大树提供的柴火和果子,人们便又回到了当初一穷二白的境地。 于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这些人便离开了,而这段道路也重新变回了以前的荒凉。 “……所以你这个故事到底想要讲什么呢?” 刘博伦被说迷糊了,看向杜乘锋的视线中也充满了迷茫。 如果他之前讲的那两个大树的故事,起码还算是有点逻辑性,那么杜乘锋眼下讲的这个故事,却毫无道理可言,头不是头,尾不算尾,他甚至都不明白这段玩意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这么问我的话,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乘锋挠了挠头,尝试组织着语言。 这种事其实不太好总结,毕竟他讲的这个也不是刘博伦说的那种寓言故事,只是个很正常的事情而已——大树总会成长下去,总会有人能发现这一棵大树,树总有一天会倒,人也总有离开的那一天,长远来看,这些都是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树有树的活法,人有人的活法,或许他们曾经短暂的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他们终究只会活过自己的那份日子。 “可能就是那种,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吧。” 想了半天,杜乘锋也只能憋出来这一句了。 “就像我把皇帝打死,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这……” 刘博伦一时间竟怔住了。 他大概能理解杜乘锋的想法了。 就像故事里那棵莫名其妙的大树一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路边,又莫名其妙的没了——自始至终,大树都在过自己的日子,从未,也从来都不需要理会什么他人。 反倒是聚在树下的那些人,他们贪恋大树带来的的好处,才选择聚在了这棵大树之下。 而他们的死活,跟大树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树不需要为树下之人负责,就像树下之人也不会在乎大树本身的想法,同为苍天之下的生命,他们本就需要自己去找到自己的出路。 “这就是你这些天里得出来的理解吗?” 刘博伦的视线都开始变得茫然。 “天行有常?” “……你说这个谁听得懂啊?” 这次轮到杜乘锋听不明白了,他实在是不习惯刘博伦这种讲故事打机锋的聊天方式。 “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城里的百姓愿意造反,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跟他们又不熟,又不是他们的父亲,为什么要管他们的死活呢?” 说到这里,杜乘锋却又摇了摇头。 “当然,要是我常去的早点摊子被人砸了,那我也是会上火的,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也确实得有人为我吃不着早点来负责。” “……”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刚刚怔怔出神的刘博伦却已经回过神来。 吓一跳,之前他还以为杜乘锋真的感悟到了什么了不得道理,可听到这不着调的熟悉话语,他才知道,眼前的杜乘锋还是之前那个胸无大志的性子。 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跟悟道这种事情沾不上什么边。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抬起了头。 “有人来了。” “谁?” 刘博伦猛地转过头,这才发现,门口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人身上那华贵的袍服,一看就是宫廷出身,只看那老者沉稳若渊的气质……这怕不是大内宫禁之中派出来的高手! “所以你就是来追杀我的吗?” 杜乘锋已然兴奋了起来,手里更是已经抓上了兵刃。 “那好,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看看我的大戟吧!” “呦,瞧您说的。” 面对着举起大戟的杜乘锋,老者非但没有什么动手的意思,一张老脸更是已经笑成了一团菊花。 “咱家怎么能跟您动手呢?” “……啊?” 杜乘锋和刘博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茫然。 “我都已经把皇帝杀了,你难道不应该……” “杀得好!” 没等杜乘锋说完,那宫中老者却一拍手。 “那奸相蛊惑陛下,篡权夺位,人人得而诛之!壮士你将那伪帝杀了,正是拨乱反正,以正朝纲!” 这样说着,那宫中老者已然凑了过来,亲切地握住了杜乘锋的手掌。 “陛下封赏您还来不及呢,咱家又怎么敢跟您动手呢?”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争取在十二点左右。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超级甜的大西瓜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第151章 一路向南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1章一路向南在跟老太监聊了一会之后,杜乘锋才知道,建康那边,到底都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他之前打死的那个南陈皇帝,原本只是个丞相,而他摸进皇宫的那一天,这个权倾朝野的丞相正好在谋朝篡位,刚把龙袍穿在身上。 只可惜,那奸相才上位第一天,屁股底下的龙椅甚至都还没坐热乎,就被他一剑给劈了。 他这边是跑回沂州城,等高手来上门了,却不知道就在他刚走的第二天,文武大臣们便又将原来的小皇帝扶上了位子,同时展开了对奸相残党的清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贪天之功,将这份拨乱反正的大功归在自己身上。 可问题是,那大殿里,还留着字呢。 “杀人者,沂州杜乘锋。” 八个大字写在地上,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谁也不敢真就把地上的字给抹了,万一那杜乘锋再杀进来一次呢? 所以在思前想后之下,文武大臣们便也没了贪墨这份功劳的心思,转而联名上书,请皇帝封赏这有功之臣。 至于杜乘锋之前是反贼……这种事不重要。这都已经是拨乱反正,扶龙之功了,谁又会在乎之前什么反不反的呢? “更何况咱家也听说了,您这件事,之前就是丞相府在接手……怕不是那狗奸相从中作梗,才把您这大好忠良给逼成了反贼!” 老太监义愤填膺,仿佛那被坑害的是他自己一般。 “咱家都已经听说了,您是从蓟北一路跟草原人打过来的,这么忠勇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反贼呢?看看,看看您这胳膊上的疤,怕不是草原人的弯刀给砍出来……” “那是我前几天去茶铺门口逗猫的时候,被猫给挠的。” 杜乘锋尴尬的收回胳膊,他实在是顶不住这老太监的抚摸。 好在老太监也发觉了杜乘锋的这份不适应,便干脆讪笑着退了回去,只是那眼神却还总往杜乘锋的身上瞟,看得杜乘锋一阵恶寒。 “商量个事,你能先转过头去吗?” 挠了挠头,杜乘锋决定还是直接提一下意见。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咱家只是未曾见过壮士这样的雄壮的汉子……不是。” 眼见得杜乘锋已经气得抄起了大戟,老太监连忙摆手解释。 “咱家只是心生向往而已,毕竟壮士你也能看出来,咱家从小就割了,算不得男人,自然没办法生得这么雄壮,看到壮士这模样,就总会心生遐想,若是咱家也能如此壮硕,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啊这。” 举起的大戟挥不下去了。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这老太监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就像之前的沂州统兵都督钱瑾一样,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爱好——可现在看来,这老太监也是个可怜人,倒也没到需要一戟打死的地步。 不过有了这一茬意外之后,双方之间倒也更熟络了一些,杜乘锋这边本就是很好说话的,老太监那边也已然放下了宫中之人的架子,刘博伦这里正好也有存酒,一时间竟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而在这一晚的酒宴过后,老太监便也再一次找上了杜乘锋。 这一次,老太监是来催杜乘锋走的。 虽然建安朝堂那边已经决定了封赏,但这个封赏到何种程度,还是需要再判断一下才能做决定——最主要的是,至少要先看到杜乘锋这个人才行。不然只凭殿上那几个字,谁又知道该封什么,该赏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杜乘锋这边都是要再去建安走一趟的,双方交流一下,这样那边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封赏也才能真正的落下来。 “所以一定要去吗?”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我这出远门才刚回来,又要跑,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吗?” “这……您要歇息,咱家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 老太监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但如今这朝堂之上也不太平,那奸相虽已伏诛,但是那奸相的残党还隐藏在暗地里,只靠陛下自己,终究还是独木难支,还请壮士为了这大陈,为了这天下苍生……” “他搞不定是他自己不行吧,这关我什么事?” 杜乘锋挠头挠得更厉害了。 他又不认识那什么南陈皇帝,为什么要上赶着跑去给人家干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为了这大陈天下,可他又不是陈人,这大陈天下跟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 他没有那么傲慢。 就算有了点本事,他也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已,他不觉得自己能替谁做决定,更不觉得自己有了点本事,就能去做什么救世之人,去拯救谁谁谁。 人活一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来拼出一条前路来,至于依靠外人的话,那也只会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枯。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但这个出路,却远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 杜乘锋自己是走了一遍的,所以他才更清楚,这条路到底有多么的艰辛。 有些时候,这条路,甚至都可以说是杀出来的。 “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摇了摇头,杜乘锋叹息一声。 “如果只是为了帮助伱们的那个皇帝,那这件事还是算了吧。他如果自己都没办法让自己变强起来,那谁去了都救不了他的。” “这……” 听到杜乘锋如此直白的拒绝,老太监一阵沉默。 虽然他也曾想过,自己会面对何种说辞,可眼下杜乘锋给出的这份答复,却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毕竟事实也确实像杜乘锋说的那样,若是皇帝陛下做不到自立自强,就算他这边能把杜乘锋请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那……就打扰壮士了。” 思虑片刻,老太监最终还是一声长叹。 “既然壮士不愿出山,那咱家就自己去那藏兵阁,把您那份护国神兵领出来,虽然咱家已经年老体弱,比不得您这般悍勇,但咱家就算舍了这条性命……” “等会?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护国神兵?” 杜乘锋登时便不困了。 第二更送到,大家晚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今天没迟到,我去歇了,大家明天晚上见。 第152章 心中亦有惑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2章心中亦有惑自从磨了那杆楚人的霸王戟之后,杜乘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按照他原本对于煞气的粗糙理解,这个世界变强的最快路径毫无疑问就是杀人,通过杀人来让兵刃积累煞气,然后再通过执掌兵刃来获得这份超凡的力量——可是按照他最近观察到的一切情况,这却并非是唯一的办法。 不管是泰阴山神庙里,那个盗墓贼对于修仙的执着,亦或者刘博伦对于私酿酒的执着,当然还有最明显的,阮山涛通过自己念书就念成了强者,这些人走的却都是另一条不同的路线。 就像楚人大戟上记载的那样,强悍而坚定的意志,甚至可以改变现实。 所以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既然强悍而坚定的意志已经能够改变现实了,那么人们为什么还需要用兵刃呢?大家直接想想办法,修一些什么都能办到的神奇法术出来,然后用法术对着轰不就好了吗? 但很显然的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走上这条道路,是他们真的不喜欢吗? 杜乘锋总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些其他的,他不知道的缘由。 更何况,杀人就能变强这件事,本身也还存在着一些问题——以前的话,他只能算普通的强壮,没真正练过什么,武艺也相对稀松,所以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可现在的话…… 若是他不带兵刃,空手就将人给打死了,那这个煞气又该怎么算?是融入某个兵刃?还是说累积在他身体里? 不知道,杜乘锋不太清楚这里面的问题。 明明有了一身本事,也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但随着知道的越来越多,但他却总觉得自己知道的反而越来越少。 但想要继续变强,想要真正得到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他又必须要去了解这些东西。 当然,虽然就理论上来说,他随时都能杀几个人做做尝试,但用人命来做试验这种事,总还是有点不对劲——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又不是什么疯人科学家,就算再怎么想要探究力量的来源,但活体试验这种事,终究还是有点悖于他的道德观念了。 “所以这种事还是看缘分吧,万一有那个需要弄死的呢?” 虽然杜乘锋这边也想弄明白,这煞气,意志,乃至于兵刃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在过程方面,他却一向都是豁达的。 毕竟这个世界或许缺别的,甚至有些缺德,但找死的人,却是从来不缺的。 而眼下,就正好有这么一个。 “所以你又要杀一次皇帝?” 听到收拾行装的杜乘锋这么说,刘博伦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你就不能消停几天吗?” “不是为了我自己。” 这样说着,杜乘锋抽出了那柄无锋之剑。 如果说阮老头的遗憾是在关键时候没能勇上一把,只能通过退而求其次的方式来实践自己的仁义,那么这柄剑的遗憾就是阮老头为什么没有勇上那一把,为什么没有像年轻时候那样,拎着剑去让皇帝明白明白什么叫仁义。 而现在,作为继承了这柄无锋之剑的人,杜乘锋当然要实现这柄剑的愿望。 他是不懂什么叫仁义,不过这不妨碍他过去给那皇帝来上一剑,至于仁义的事情,让剑自己去说明白就好。 “老头他……哎。” 听到杜乘锋只是要去完成阮山涛的遗愿,刘博伦终究还是叹息一声,没有再做什么阻拦。 “我还以为你是贪恋那宫人说的护国神兵……” “什么贪恋?那本来就是我拨乱反正的奖励,这是我应得的。” 杜乘锋一脸正色。 “不过伱这么说的话,怎么,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那种东西落不到你手里的。” 刘博伦想了想,还是对杜乘锋解释了一下。 所谓护国神兵,便是这大陈太祖立国之时,所使用的那十五柄神兵宝器,据说这些兵刃都是那些跟随大陈太祖的英勇悍将所遗留下来的,在这些猛将战死沙场之后,他们的佩兵却依旧护佑着这个国度,不管再怎么风雨飘摇,只要还有人能拿起这些兵刃,大陈就仍旧屹立不倒。 当然,事实也证明了,这种保险不一定真的有用,比如遇到那种操纵人心的奸相,连皇帝都能被蛊惑到禅让帝位,那神兵宝器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拦不住这个。 但总的来说,起码在需要动手的情况下,这十五柄神兵宝器的地位,不亚于大陈皇室的传国玉玺。 “所以你觉得这种东西,可能被分给一个外人吗?” 说到这里,刘博伦叹息一声。 “大将军王彤一生忠君体国,用的也只是自己的佩刀而已。这样的人都没有被赐下神兵宝器,你又怎么可能拿到呢?” “也就是说,可能是个圈套?” 杜乘锋想了想。 “那皇帝觉得我杀了丞相不好,准备把我骗过去弄死?” “……不排除这个可能。” 咬了咬牙,刘博伦还是点点头。 虽然身为陈人的他,不太想在这件事上多议论什么,但一想到皇帝连禅让皇位给奸相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那好像又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总之,此行凶险,能不去的话,我还是建议别……” “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这个!” 杜乘锋登时就乐了。 他这边正愁没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呢,眼下正好有人可能要排着队过来送,这岂不是给了他一个尝试的机会? 当然,也正是因为此行凶险,所以他准备自己过去。 “总之,乡亲们如果有什么事,就靠你出主意了,遇到需要动手的时候,你就去找小崔,如果他不愿意帮忙,那你就跟他说,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说罢,杜乘锋便将自己那一大堆家伙式都装在了马背上,又将用布包了的大戟挂了上去。 他确实没有什么贪恋护国神兵的必要,毕竟严格来说,他手中的大戟,应该也是同样品级的东西。 他只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有机会,把那些护国神兵拿出来打磨一下。 毕竟大戟上的记忆磨损的有些太严重了,他没办法真正获取到这些神兵宝器的奥秘。 而这些隐藏在历史中的奥秘,往往意味着力量本身。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争取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黎明之微光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第153章 第一滴血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3章第一滴血“其实壮士还是可以带些家眷的。” 南下的路上,看着杜乘锋一人一马那孤独的身影,老太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当然,若壮士未曾婚配的话,带上些亲兵幕僚也是可以的,反正以壮士这拨乱反正之功,他们也都能得到封赏,更何况建康城内眼下也不太平,多些人手,也正好多些助力……” “你觉得我需要吗?” 骑在马上的杜乘锋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但这份本该温和的笑容,由一个身高接近七尺的魁梧大汉做出来,却只令老太监莫名的胆寒。 是了,好像确实是不太需要,毕竟杜乘锋虽然没带什么人手过去,但却将兵刃带上了——这不禁让老太监想起了对方只身闯入宫禁,甚至在金銮殿上当场诛杀伪帝的壮举。 这样的人物,好像确实是不需要什么带什么亲兵和幕僚的。 遇到什么事情,直接动手杀过去,也就是了。 如果事情没解决,那就是杀的还不够多,反正只要将疑似目标都宰了,那事情也就结束了——很显然,面前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就是这么想的,可上一次出现这等凶残霸道的人物,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嘶……” 老太监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他隐约想起来了。 上一个这么凶残霸道的人物,还是当初的大陈太祖。 越是这么想着,老太监看向杜乘锋的眼神就越是不对了,毕竟根据皇室记载,昔日的大陈太祖,也是有着这样异于常人的高大身形——当然,杜乘锋眼下的身量还是差了不少的,要知道大陈太祖后来可是长到了两丈有余,更是能同时掌控十五柄神兵,有着非人的伟力。 所以眼前的杜乘锋,又能掌控几柄兵刃呢? 要知道大部分人能掌握一柄凶煞刀兵,便已经是极限了,毕竟降服一柄凶煞刀兵,需要使用之人与那兵刃高度契合,而同一个人又不可能分裂出更多的思维,自然没办法掌控一柄以上的兵刃。 可是看到杜乘锋那鼓鼓囊囊,甚至还露着刀柄的马鞍袋,老太监却又迟疑了。 “这些都是我要磨的兵刃。” 察觉到老太监那带着怀疑的目光,杜乘锋开口解释。 “我是研磨匠师,之前也做过蓟州军械总管,多带一点需要研磨的兵刃,也很正常吧?” 他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毕竟在对于兵刃和煞气有了些了解之后,他也已经知道,自己眼下这能够同时操控多种兵刃的情况,恐怕不是很正常——虽然理论上来说,之前被他杀的那个谁来着,就是那个给他带来的大楚霸王戟的好人,也曾经展现过对于多种武器的使用,但那终究只是个例。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独自出门在外,还是不要表现得太惹眼,没看那杆经常拿出来秀的大戟,都已经被他拿布包上了吗? 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这也算是重要的人生经验了。 “原来如此……壮士还真是敬业。” 想了想之后,老太监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倒不是杜乘锋这个托辞说的有多高明,主要是老太监自己也不太相信,真有人能做到同时操控如此之多的兵刃。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不就跟昔日的大陈太祖一样了? 然后老太监就不敢想下去了。 昔日的大陈太祖,那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也正是因为那份非人伟力的余威,大陈才能绵延至今——不然按照昔日那乱世的规矩,兵强马壮就能当皇帝,那为了这一个皇位,大家怕不是脑浆都要打出来。 但是一个身高两丈的神仙当皇帝,那就没人能说什么了,除非这世间能再冒出另一个神仙,不然就没有任何人能撼动这份权威。 而大陈太祖那样的人物,这世间不会,也不可能,再出现另一个了。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他们又没有皇室那高贵的血脉。” 这样想着,老太监便稍微安心了一些,在这几日的旅途中,也稍稍睡得安稳了些。 至于杜乘锋,他一向都是睡的比较死的那个。这倒不是他对老太监有多信任,而是马鞍袋里的厚重大刀一直都被他带在身边,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这玩意立马就会把他叫醒,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闹钟还好用。 就比如现在这样。 “看来这路上是不怎么太平啊……” 海州城外的客栈中,感受着胸口刀柄的滚烫,杜乘锋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才一睁眼,杜乘锋就看到一柄短矛正在往自己胸口凑过去,只看那矛刃之上沾着的奇怪液体,恐怕任谁来都不会愿意被这玩意擦上一下。 杜乘锋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所以他一把便攥住了矛杆,反手便将这杆短矛捅回了床边那黑衣人的身体里。 该说真不愧是好毒药,那黑衣人半句话都没说出来,人就已经断气了。 只留下拎着短矛的杜乘锋,懊恼地拍着脑袋。 “哎,我怎么就忘了要空手把他打死呢?” 但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算他把这尸体的脑袋拍成八瓣,也没办法验证他的想法了。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收获。 手中的短矛看起来颇为精致,矛刃也被打磨得极为锋利——但最妙的还是这短矛的杆子,这种套筒式的伸缩杆子明显是为了便于携带才做成这样的,平日里收拢起来,也就是个匕首大小,但需要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抖,就能化为一杆三尺多长的短矛。 这明显是专门为了刺杀才开发出来的道具,天知道这柄看似小巧的兵刃之上,到底沾了几条人命。 沾过人命的话,这事就好办了。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将地上的尸体搬到一边,杜乘锋便拿出了自己随身的那套磨刀石。 虽然没带李木匠做的那个板凳,磨起东西来总有些不爽利,但久违的研磨还是让杜乘锋颇为振奋。 于是,在用尸体身上的衣服擦干了锋刃上的毒药后,杜乘锋便将这杆短矛,搭在了磨刀石上。 第二更送到,大伙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休息了,大家晚安,明天晚上见。 第154章 伸缩短矛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4章伸缩短矛锋锐的刃口是一个杀手的操守,兵刃是一名刺客的坚持。 伴随着逐渐的打磨,杜乘锋也逐渐感受到了,这柄短矛的一生。 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柄短矛还真是刺客用的,不过最早使用这柄短矛的,却并非是眼前这名刺客。 短枪的第一任主人是个老头,长得平平无奇,丢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天生就是个干刺客的料子——唯一的问题是,这老头本身却没学过什么刺客功夫,也就是家里老伴生病,缺这么一大笔钱财,才跑去给人当死士,干些杀生害命的勾当。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于是老头在被金主点拨之后,便找铁匠打造了匕首模样的矛刃,又自己配了杆子,这才攒了这柄短矛出来。 由于没学过什么刺客功夫,老头也很难做到潜行暗杀,基本每次刺杀,老头都会暴露,然后那些被刺杀的目标就会拔出刀剑,看着拿着匕首的老头呵呵直笑。 一寸长一寸强,可不止是说说而已,刀剑打匕首,难道还能输吗? 然后他们就真输了,突然伸长的手柄直接将刃口送进了他们的胸腹。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因此也没人知道老头的匕首能变长,但随着老头做事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们便也都知道了,有个杀手最擅长这种以短胜长的绝活。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头的金主,派人过来给老头传了话。 “你名气大了,以后做事也就容易被人认出来了,要不这样吧,你退下来,招点人手,让年轻人也历练历练。” 自此,在那位不曾露面的金主的点拨下,老头便光荣退休,从一个给人干脏活的死士,直接变成了统领着一群杀手的中间人。 而他那柄伸缩短矛,也被他传给了一个他最看好的年轻杀手。 和死士出身的老头不同,这个年轻杀手出道的时候,时代却已经变了,隐藏在暗处的阔佬们不会再一对一的找死士为自己卖命了,而是会去一些杀手组织里挂单——毕竟养死士多少是要点人格魅力的,但雇杀手却只需要给钱就行。 在杜乘锋看来,这也能算得上是某种产业下沉。 作为一个过来人,老头也曾劝过这个年轻杀手,有些时候要懂得适可而止,别做得太过——但年轻杀手却正是轻狂的年纪,正是想要出风头的时候,出名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在意老头的告诫。 尤其是在有了伸缩短矛这柄利器之后,年轻杀手更是立志要扬名立万,靠着一身刺杀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来。 而这个年轻杀手也确实做到了。 靠着这支神出鬼没的短矛,年轻杀手精准的猎杀着每一个目标,就算偶尔会被发现,只要拉开杆子,他便也不会在兵刃上吃什么亏——但与那老头唯一不同的却是,这个年轻杀手完全没有隐藏这柄短矛的意思。 又或者说,他本就存了用特立独行的刺杀方式,来为自己扬名的心思。 “就像杨胖子用大砍刀杀猪一样。” 杜乘锋倒是很能理解这个想法,酒香也怕巷子深,就算有一身本事,别人看不到那也是白搭——所以把噱头先搞起来就是很必要的了,至于这个噱头能不能真的有用…… 杜乘锋只能说,杨胖子自己在家里杀猪吃肉的时候,也都是好好放血,不整花活的。 但很明显,年轻杀手这个噱头是真的有用,很多被刺杀的目标就算知道他有一柄伸缩短矛,真打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针对——毕竟这玩意除了伸长之外,还能收缩。在年轻杀手的运用之下,这杆短矛简直如同一条灵活的毒蛇,杀生害命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靠着这柄短矛,和年轻杀手自己琢磨出来的配套功夫,年轻的杀手很快便闯出了名气,可就在他想要回去找那将短矛传给自己的老头,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战绩时,却发现那老头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搬走了,连封书信都没给他留。 于是这年轻杀手,干脆继续杀了下去。 只是小有名气肯定不够,他还要继续爬上去,还要爬的更高,他也想要豪宅宝马,也想要妻妾成群,他想要的东西可太多了,又怎么能在这里停下呢?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杀得多了些。 煞气折磨着这个年轻杀手的精神,贪恋太多的年轻杀手也没能做到坚定自己的意志——于是,在一场失败的刺杀之中,这个年轻杀手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怪物,那个蜘蛛模样的怪物吐着毒蛇的信子,在建康城中掀起好一番祸乱。 不是没人想过制伏这怪物,但和其他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不同,这年轻杀手化成的怪物却很懂得如何隐藏自己,虽然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但那一身刺客的本事却在他身上体现的更加圆融,就连擅长捉拿贼人的捕掠人,都没能发现这怪物的踪迹。 然而,还是有人在建康城那四通八达的地下甬道中,找到了这个怪物。 那是昔日将短矛赠给他的老头。 只不过这一次,老头却端了一杆长枪过来。 年轻杀手化成的怪物,隐约想起了一些关于这老头的记忆,双方既然有些缘分,那它当然是要给这老头展现一下他这些年历练出来的本事——于是,十二条瞬间伸长的蜘蛛腿,便刺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网,直奔老头而去。 只靠一柄长枪,不可能挡得下这种铺天盖地的攻击,至于反击……那柄长枪怎么可能刺得进来呢? 但就在怪物的眼中,那柄长枪,真的刺进来了。 就在老头刺出枪刃的那一刻,这柄长枪却突然变得如同绳子一般柔软,锋锐的枪头只是几个拐弯,便将怪物钉死在地上。 “能死在这柄护国宝器之下,你也该知足了。” 这样说着,老头叹息一声,从怪物身上捡回了这柄短矛。 也就是这个时候,旁观的杜乘锋才知道,这柄伸缩短矛,本就是对于那杆柔软长枪的拙劣仿制,当初那位深藏不漏的阔佬点拨老头,本就存了考察的意思,而老头在通过了考察之后,便也就有了使用这柄软藤枪的资格。 仅仅只是资格而已,这这杆枪可不算是老头的,就像这次一样,用完之后,还是要再交回去的。 交了软藤枪之后,老头带着伸缩短矛,便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之中,白日里他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老大爷,和蔼可亲,可到了夜里,他就会重新变回那个冷漠的杀手中间人,继续为某个深藏不漏的金主操持着这份杀生害命的买卖。 而到了最近,老头这边接到一单活计,说是要找人去刺杀一个从北边沂州来的高手,那个人之前甚至杀过伪帝贾温。 目标是谁,做过什么,老头是不管的。作为一个死士出身的人,他只知道做事就是做事。 但是在那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被派出去之前,老头在想了想之后,还是将这柄重新打磨好的伸缩短矛送了出去。 “一定要成功。” 老头这样嘱咐着。 这名被派出来的杀手确实称得上训练有素,起码在杜乘锋来看是这样的,对方一路摸到海州,直到摸到他和老太监落脚的客栈,甚至就住在他们两个的隔壁,他们两个都没能察觉到任何东西。 而在夜深了之后,这名杀手便拿着那柄喂了毒的短矛,一路摸进了房间。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动静,这个杀手简直如同一道不存在的鬼影,就连气味都已经做了遮掩,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的踪迹——但本着安全起见,这名杀手还是将提前短矛展开,用以增加攻击距离。 这是万无一失的一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失手的。 可就在这必胜的时刻,躺在床上的杜乘锋,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第一更送到,我继续去码字,第二更争取十二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55章 弓与箭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5章弓与箭“原来是个猴版……” 磨刀结束的杜乘锋看着手中的伸缩短矛,不禁一阵挠头。 原本他还以为,这东西能被拿来对付他,那或许会是什么神兵宝器——但事实却证明,他只是猜对了一半,这东西只能算是神兵宝器的仿品,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劣质的仿品。 真正的神兵宝器,他刚刚在磨刀的时候却也看到了,那一杆软藤枪,就算对于煞气外放的水平也是极为凶险的,就比如他这边劈出去几道刀光,但对面的长枪却拧了三个弯捅进来了,那片刻的错愕之下,却已经足够他被捅穿喉咙了。 并且,这还是那软藤枪没展现出其他威能的情况下。 他这边的兵刃都能劈出刀光,那软藤枪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一些特殊手段——只可惜那个年轻杀手化成的怪物实在是太菜,那老头只是提枪一捅,就把它给捅死了,老头那边是方便了,可杜乘锋这边也少了一个窥视神兵的机会。 不过,他至少也算是看到了,那十五柄护国宝器中的一柄,究竟是什么样子。 “确实是好东西啊……” 想起那柄软藤枪,杜乘锋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心动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便克制住了这份贪念,毕竟那枪又不是他的,就像临走前刘博伦说的那样,若是他真的有了贪图宝物的心思,那很可能一脚踩进某个未知的陷阱里。 老话说得好,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与其这就开始贪图那大陈皇室的护国宝器,还不如先看看自己这次有什么收获。 首先是这杆伸缩短矛,虽然比起软藤枪来说,这玩意撑死只能算个玩具,但玩具也有玩具的用处,起码就这小巧的样子,完全可以被他塞进旧袍子里,跟那些剩下的刀子混在一起,但那需要的时候,只要拿出来,抖一抖就又是一杆短矛。 并且他还收获了一套这短矛的用法,必要的时候也算是能拿出来撑撑场面了。 但要说这次最重要的收获,那还得是这份刺客的经验。 如何追踪,如何踩点,如何隐秘的刺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撤离——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什么时候能抬价,什么时候转外包,什么样的说辞能让雇主多交点定金,这些对于杀手来说称得上是安家立命的本事,此刻却都已经被杜乘锋学了个明白。 而在融汇了他以前的一些知识,比如猎人的追踪技巧,又或者说地痞流氓的讹诈技术之后,杜乘锋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某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 物品上的收获,技术上的收获,这已经让杜乘锋颇为满足了,只能说晚上不睡太死还是有好处的,上天眷顾每一个熬夜的人。 更何况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信息上的收获。 “这就已经有人要买我的人头了吗?” 回想起之前磨刀时候,看到自己被挂上悬赏的样子,杜乘锋不禁笑了起来。 至于笑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身价够高,要知道崔远之前在兖州,也只是被一群人挂了十金的价格。 但他在建康那边,脑袋却已经价值千金。 当然,对于一个杀过皇帝的反贼来说,这个价格看着有点少了,但对于杀手来说,这却已经是极为破格的顶尖数目——所以杜乘锋几乎可以预料到,在去到建康的这段路程里,过来找他麻烦的杀手恐怕会络绎不绝。 就像现在这样,他刚出现在窗口,便有冷箭对着他射了过来。 杜乘锋可是练过的,自然能随手接下这支箭矢,而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他便将箭矢反手掷了回去。 这也是他想过有段时间的经典问题了,虽说在这个见了鬼的世界里,能做到煞气入体就已经有了格挡弓箭的实力,而在煞气外放之后更是已经视远程箭矢为无物,但强弓劲弩这种东西,终究也还是能杀死人的。 所以问题来了。 强弓劲弩杀人之后,所带来的那份煞气,是算在弓弩上,还是算在箭矢上? 以前的话,杜乘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又不用弓弩,这种事跟他无关——但现在的话,本着对于煞气的研究,他也需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一次,他是记住要试一试了。 但试验的结果却比较微妙,明明那刺客是被他回手掷出去的箭矢给钉死的,但是煞气却莫名其妙的落在了弓上——可问题是,弓一直都在刺客自己手里,杜乘锋连碰都没碰过。 “这不应该是箭杀的吗?怎么就算在弓上了?” 杜乘锋一阵挠头。 只是个例,不太好做总结,于是取了弓箭的杜乘锋便回到了客栈中,继续蹲点钓鱼。 虽然他也有了草原人的一些射箭技艺,但他在射术这块却是有些不准的——究其根本,主要是那些草原人自己也不真就是百发百中。不过这弓箭生疏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投掷方面一向都是有准头的,尤其是杨三郎舍身祭刀之后,他的投掷水平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所以在选择用自己来打窝之后,只是小半夜的功夫,杜乘锋就又凑出一个十连来。 十具尸体摆在地上,突出一个整整齐齐,而在经历了十次对比之后,杜乘锋也确认了,就算他是用手掷箭,那煞气也会落在身边的弓上。 很显然,这中间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分配机制,至于为什么会落在弓上,这个还需要他继续研究。 不过这份研究在海州是进行不下去了,一晚上多了十几个死人,还都是奔着钦差去的,海州统兵都督吓得胡子都白了,天一亮就把杜乘锋和老太监礼送出境,一天都不敢让他们多待。 出了海州再往南,就需要坐船了,一个淮水,一个大江,这些都是要坐船才能过去的。和习惯了坐船的老太监不同,杜乘锋这边却是没怎么坐过船的,甲板之上难免颠簸,只是站稳就已经很需要本事了,杜乘锋却突然的发现,自己这一身战力,竟有大半是发挥不出来的。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却已经有十余名刺客潜在水下,凿穿了船底。 第二更送到,今天继续四千字歇一天,健康作息健康生活。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 我去歇了,当健康人,大家晚安,明天晚上见。 第156章 兵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6章兵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有经验的刺客,往往会选择在人们最为放松的时候发起偷袭。 最常见的自然是睡觉的时候,睡梦中的人几乎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当然,由于这个弱点太过明显,很多人自己也会提前做些准备来保证自己的安全。然而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刺杀的目标有办法,刺客自然也有对策。 就好像现在这样,刺客们选择在吃饭的时候动手。 作为钦差,老太监回去的时候自然不会坐什么普通的小船,眼下这艘渡船不仅宽敞了许多,路上还能吃上些水产河鲜,虽然在杜乘锋的执意要求下,原本应该生吃的鱼脍硬是被放上小茶炉煮熟了,但老太监想了想之后,还是没有指责杜乘锋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 “主要是生鱼肉的话,里面可能有寄生虫。” 看着老太监那副惋惜的样子,杜乘锋觉得自己有必要科普一下健康知识。 “就,那些虫卵虽然小到眼睛看不见,但是吃下去之后还是会在身体里长起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的,那些修持佛法的和尚们也曾说过,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命。” 听到杜乘锋这么说,老太监不禁连连点头。 “想不到壮士居然还懂得佛法……也就是说,这开水煮熟,就是消解煞气,超度往生之道?” “……你就当是这回事吧。” 杜乘锋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多解释什么了。 人没办法理解到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就像现在这样,如果他想要完整的把这件事给老太监解释清楚,恐怕非得手搓一个显微镜出来,让老太监自己亲眼看看才行——但这明显太麻烦了,只是吃个饭而已,何必较真到这种程度。 所以就让老太监保持现在这样的认知就好,虽然这个事本身和什么佛法没啥关系,但起码从结果上来说,老太监也算是理解了鱼肉要做熟才能吃这件事。 “所以你倒是吃啊,抖腿干什么呢?” 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杜乘锋招呼着老太监。 若是在陆上的时候,这点些微的小毛病,杜乘锋也不会在意,可眼下在船上,老太监那边若是抖腿的话,整个甲板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搞得他这边饭都吃不利索了。 要知道他眼下一堆家伙式可是都在船上,从战马,到马鞍包,还有那一堆家伙,若是一个不小心有点什么东西落到水里……那可太吓人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吃好这顿饭,他也要说一声。 但在听到了杜乘锋的提醒之后,老太监这边,却同样也是一脸疑惑。 “咱家没抖腿啊?” 老太监很是不解,要知道他可是从小入宫,基本的礼仪规矩都是刻进骨子里的,虽说眼下不是在宫里,能稍微放松点,但他也不可能干出这种吃饭时候抖腿的事情来啊。 “等等,伱是说这船在晃?” 老太监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操船的船夫却已经趴在船边,大喊起来。 “船漏水了!有人凿船……” 话还没说完,一柄飞刀直接钉在了船夫的喉咙上。 与此同时,水下冒出的那些黑衣人也将飞镖投向了杜乘锋和老太监这边,几十支飞镖铺天盖地,场面煞是唬人。 但也仅仅只是唬人而已,这些从水中打出的十字飞镖或许能戮害普通人,但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于他们两个却是差了太多了——杜乘锋这边甚至懒得拔刀格挡,只是撩起袍子一卷,那些飞镖便都被藏在旧袍子里的老旧短刃给挡了下来。 而老太监那边,更是双手探入袖中一扯,便有数十道坚韧丝线凌空将那些飞镖卷落,甚至反手将几只飞镖卷了回去。 看着河水里漂起来的血花,杜乘锋眼都直了。 “你这家伙式倒是有点意思。” “宫里不能擅自佩戴兵刃,咱家又要在关键时候护住主子,才学了这点不入流的玩意,倒是让壮士见笑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只看这老太监操纵丝线的熟稔模样,这丝线上的功夫,显然不会是什么不入流的武艺。 于是,在杜乘锋与老太监二人合力之下,想要顺着船边突袭上来的几个刺客只是片刻就已经被杀了个干净——然而他们这边是杀爽利了,可那漫进船里的河水,却也已经没过脚面了。 “这……” 看了看即将沉没的渡船,又看了看还在船上的战马和兵刃,杜乘锋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不是该跳船。 若是从船上跳下,他或许是能活命,可这一堆东西外加战马,却都要落进水里了。可若不跳船的话……难道他要陪着这条即将沉没的渡船,一起葬身河底?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真正的意识到,这渡河之举,到底是多么的凶险。 这涛涛大河,眼下却是比任何兵刃都要来的更为犀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太监却摇了摇头。 “无妨,且让壮士看看,咱家的本事!” 这样说着,老太监十指勾线,疯狂舞动,一时间竟硬是凌空用丝线编织出一叶扁舟! “上船!” “了不得!” 杜乘锋连忙牵马换到了小船之上,甚至连刚才没吃完的鱼片都一块端了过来。 而在他过来的不久之后,背后那条渡船,也逐渐沉入了水中。 看着还没完全沉下去的船顶,饶是杜乘锋有着一身勇力,此刻也不禁有些后怕。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庆幸,那些刺客之中没有冒出来什么擅长水战的高手,若是这船直接被煞气撕开,他当场落入水中,那他真的还能活着出来吗? 河水,居然也可以被当作武器。 甚至还是最为凶险的武器! “除非我能找到战胜河水的办法……” 看着船外的滔滔大河,杜乘锋握紧了手中的霸王戟。 “不够,还是不够。” “壮士,你怎么了?” 身上不着片缕的老太监抱着膀子,蹲在小船的一角。 “那贼人不是都已经被杀光了吗?” “没事……”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杜乘锋的脸色仍旧阴沉如水。 这条道他走过,他可是还记得的,在这淮水往南,还要过一条大江。 第一更送到,今天久违的训练日,就是有日子没练,体能下降了,抡的大锤都从12kg掉到10kg了。 今天最后一天的两章四千字休息,明天应该可以多来点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另外推一本书,朋友写的《时者为大》,书我还没看,也不知道写的什么故事,大伙有兴趣的话可以点进去看一下,回头说说写的有没有意思,没意思的话,我去私聊拷打他。 第157章 破水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7章破水接下来的几天的路程里,杜乘锋甚至都有些感谢那几个刺客。 以前的他是不会在意这个的,毕竟之前他去刺杀皇帝的时候,来回坐船也只是作为普通的乘客,没有谁会去刻意针对一个乘客,尤其是一个看起来拳头很大的乘客。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出名的代价了,背负着千金悬赏的他已然不再是什么普通人,因此即便是坐船渡河这种,对普通人来说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他来说,也变成了极为凶险的杀局。 如果有这么一群人,时刻盯着你,准备弄死你,那日常生活中的很多行为,也都会变得危险起来。 但危险,很多时候也意味着机遇。 就像现在这样,虽然那一场渡河危险至极,甚至差点连他也陷进去,但那种借助环境作为武器的方式,却也给了他相当的启发——虽然大部分时候,杀人是需要用刀剑兵刃的,但这种不见血的杀戮,却往往来的更为骇人。 这么想的话,难怪草原人南下的事情,这南陈朝廷看起来一直都不怎么着急,有河水江水作为天险,北边那些骑马的草原人还真不一定好打过来。 “可惜河水不太好拿来磨,不然若是把那条大河当作兵刃的话……”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杜乘锋也只是想想而已了,若是能将那河水当作刀刃来磨的话,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天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说,如果河水淹死了人,那又该怎么算呢?” 于是,在思索越来越多之后,冒出来的疑问也就越来越多了——比如给人来了一刀之后,那人却淹死了,那这份煞气算刀的还是算水的?又或者连刀都不用,就干脆把人拖进水里淹死,那这煞气是算水的,还是说算徒手击杀? 若是徒手击杀的话,煞气会算到人的头上吗? “这个还没试过呢。” 杜乘锋一拍脑袋,他又忘了这一茬了。 求知的过程总是带点坎坷的,一方面是事情未必会多顺利,另一方面则是自己也未必记得住——好在老太监这几天也没来打扰他,那老太监正在忙着将拆下来的丝线重新编回官服的模样,倒是杜乘锋留出来几天静下来思考的时间。 但这思考的时间,也仅仅只是几天而已。 过河都会遭遇刺杀,过江就更会有刺客了。即便这一次,老太监那边已经找了扬州的府兵用战船从旁护卫,但那些潜入江水中的刺客,还是一路乘着小舟摸了过来。 价值千金的高额悬赏已经让这些刺客彻底疯狂,他们甚至都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江水卷走。 “他们过不来的。” 杜乘锋的身边,老太监眯起了眼睛。 “这种小船根本不可能靠近我们,府兵的战船能把他们碾成……” 话还没说完,老太监却噎在了原地。 只因为,远处的小舟上,竟飞出了数十道,凌厉刀光。 老太监下意识的抽出丝线想要格挡,但那些刀光的目标却并非船上的人——凌厉的刀光斩入水下,在船只的底部撕开了数十道口子,这一刻,不止是那些府兵们的战船,就连杜乘锋眼下乘坐的渡船,也已然摇摇欲坠,几乎就要当场散架。 “破浪刀王文远!那些刺客居然把他也请来了吗!” 老太监脸色瞬间惨白。 破浪刀王文远,也是建康城附近有名的高手了,年纪三十有余,便已经坚定本心,达到了煞气外放的程度,军中对其几次征召,但却都被其婉言相拒,直言自己是乡野村夫,更适合在民间过些散淡日子。 可现在,这个自称是乡野村夫的王文远,却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甚至对着他们举起了刀。 当然,若是在岸上,老太监却是不怕这王文远的,对方是高手没错,但他也是,真要生死相搏,丝线对战刀,死的还不知道是谁。 可现在的话,老太监却意识到了,这所谓的破浪刀法,压根就不是什么陆上刀法。 这分明就是一套水战技巧! “这王文远居然敢对官军出手……那建康城中的败类们,怕不是已经撕破脸皮!” 嘴上咒骂着,但老太监手上却没停下,只是片刻,老太监就再一次不着片缕。 而那已经被编成官袍的满身丝线,也再一次化为一叶扁舟。 “壮士!先上船!” 老太监招呼着杜乘锋,即便他自己也知道,这丝线编制而成的小舟,面对那王文远的破浪刀,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但就在老太监这边心急如焚的时候,他却看到,杜乘锋摇了摇头。 “壮士你……” 老太监还想开口,但整个人却已经怔在了原地。 只因为,在他的视线中,杜乘锋的双眼,正泛着诡异的光。 “嘘。” 杜乘锋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正在想事情。” “伱……” 老太监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杜乘锋已经拿起了旁边那长条的布包。 包在大戟上的布条散落了。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样说着,杜乘锋抡起了大戟。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那我也能。” 嗡—— 喧闹的战场安静了。 什么刺客,什么破浪刀,此刻都已经消失不见。 连同着面前的江水一起。 曾几何时,老太监在渡江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在这江上修一座桥,那来往行人会不会方便许多——但很显然,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要知道以一些大河的跨度,想要修桥就已经极为不易了,更何况眼前这条堪称天险的大江,这里怎么可能修的了桥呢? 可现在,老太监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座桥。 又或者说,那条裸露在江底的,顺畅通路。 “还不太够……” 就在老太监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那柄大戟却再一次挥了下来。 这一次,在那磅礴煞气的打砸之下,那些沉积在江底的软烂淤泥,也被彻底夯实。 “走吧。” 顺着水流一路落到江底,杜乘锋翻身骑上了自己的战马。 果然,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更让他安心。 第二更送到,大家晚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休息的最后一天结束了,明天要继续尝试加量了,大家明天晚上见。 第158章 入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8章入宫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 杜乘锋还记得,这是那杆霸王戟上所带着的某块记忆残片,那段记忆中的一老一少,很明显是昔日的楚国王室成员——而这也就意味着,这句话很可能代表着楚人对于煞气的研究,乃至于对其根理的总结。 但现在的话,杜乘锋觉得,这句话,或许还有另一个说法。 那就是,霸道的意志足以蹂躏一切。 亏着他在渡江之前还苦思冥想了好几天,要如何在水中作战,长戟在水里施展不开该怎么办,炽焰刀刃在水里会不会点不着,没尖没刃的方正之剑在水里会不会减少打击力度——他甚至考虑到了,若是自己能同时使用多种兵刃的事情暴露了,该怎么把这个事情圆过去。 但直到他做好了万全准备,来到船上开始直面敌人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所谓准备就是个笑话。 他这边还想着万一船底被凿穿,该怎么跳下水去奋勇搏斗,可对面这次却是连潜水都懒得做了——直到看到那劈波斩浪的刀光掀碎了船底,杜乘锋才意识到,他的思维方式,好像有些太过保守了。 那汹涌的刀光,隔着上百米都能劈碎渡船,所谓煞气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那他为什么还要讲道理呢? 更何况,他手中这杆大戟也不是喜欢讲道理的那种,只听名字就知道了,都已经被叫做霸王戟了,他的行径越是霸道无理,这杆大戟就会越开心——若是他认真的按照规矩办事,这杆大戟也就只能算是锋利一点的兵刃罢了。 可若他能做到足够的霸道,足够的狂放,那这杆大戟就会发挥出无可比拟的威能。 就像之前那一戟断江,放到以往,这是杜乘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恐怕连科幻作家都不会采用这种夸张的设定,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真的能行? “真的能行!” 那一刻,杜乘锋甚至感觉到了,手中大戟上传来的兴奋呼唤。 这支在向戎手中尘封已久的大戟,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向这世间展现自己的存在。 “区区江水怎么可能拦得住真正的霸者,这世间的一切都要为我让路!” “壮士,你刚说什么?” 与杜乘锋同行的老太监凑了过来。 “什么让路?” “没什么。” 杜乘锋挠了挠头,重新将大戟用布包了起来。 也就是这一会,他才意识到,手中这柄大戟恐怕早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之间,对他施加了某种影响——就像之前在蓟北的时候,他拿了那把双手战刀之后,就总觉得杨家人是他的子孙辈一样,这柄号称霸王戟的大戟,在不知不觉之间,也让他产生了,某些变化。 首先就是性格变得张扬起来,明明他一向都是习惯闷声发大财的,可之前居然开始有了炫耀的冲动,而之后更是变得愈发冲动,甚至做出了只身南下斩首皇帝的离谱行径。 而现在,在他做出了一戟断江这份壮举之后,这杆大戟终于不演了。 又或者说,终于展现出了其原本的部分姿态。 曾经,杜乘锋还以为,这杆大戟之所以被向戎称作“霸王之戟”,是因为这杆大戟曾经被某个被称为霸王的人物所持有过。 可现在看来的话…… 这应该反过来说。 并非是某个霸王曾经持有这杆大戟,而是持有这杆大戟的人,都会在大戟的影响之下,走上那条霸王之路。 和他持有的其他兵刃不同,这杆大戟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且和其他兵刃那种,愿意与他合作不同,这杆霸道的大戟更倾向于让他变成适合大戟的模样。 “那你还是先歇会吧。” 对于这种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影响自己心智的东西,杜乘锋多少还是有点挠头的。 主要是这种先给点好处,然后慢慢把人往某个方向引过去的模式,怎么听都有点像钓鱼先打窝。 当然,霸王戟对于这种行为是颇为不满的,但这对于杜乘锋来说没什么用处——若是以前的话,杜乘锋或许还会顾虑一下兵刃的感受,可现在他既然在霸王戟的影响下,开始有了些霸道的行径,那对待这霸王戟的时候,自然也会更霸道一些。 “什么?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够霸道?” 隐约感受到霸王戟所传递的信息,杜乘锋连连摇头。 “我不要伱觉得,我要我觉得。” 对霸王戟霸道一点,这也是霸道的一部分。 更何况他也不是只有这一样兵刃,这就是手里家伙多的好处了。在将大戟包起来之后,杜乘锋便又将那柄厚重大刀取了出来——感受着手中那久违的手柄触感,杜乘锋不禁放松了许多。 还是这把陪他最久的老伙计,最让人放心。 当然,杜乘锋换了兵刃这件事,老太监自然看得见,甚至还特意过来问了一嘴——毕竟对于杜乘锋能够使用多种武器这件事,老太监一直都有点怀疑的,一个能够使用多种凶煞刀兵却不发疯的人,这信息量着实有点大了。 但面对着老太监的疑惑,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你不觉得身上挂把刀,比扛着一个长条布包,看起来更潇洒一点吗?” “……???” 老太监一时语塞,他实在是摸不清杜乘锋这跳跃的思维方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是相对太平了许多,或许是那一戟断江的场面过于震撼,那些刺客们倒也不敢再过来了,少了刺客的骚扰,这行进路程便快了许多,快马加鞭之下,只是几天时间,两人便已经抵达了建康都城。 建康城中倒是还好,但皇宫之中却是不允许外人携带兵刃的,就在杜乘锋这边跟着老太监进宫的时候,几个御前侍卫竟围了上来,硬是要让杜乘锋将兵刃和战马都留下。 “这……” 看了看那几个御前侍卫,又看了看身侧的杜乘锋,老太监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平心而论,为了安全起见,他是不希望杜乘锋带兵刃上殿的,可这一路上相处,他这边却也是知道了杜乘锋的脾性。 果然,三拳两脚之后,几个御前侍卫尽皆躺在了地上。 “我都已经修身养性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惹我呢?” 摇了摇头,杜乘锋直接纵马奔入宫中。 他突然觉得,稍微霸道一点,或许也不是坏事。 第一更送到,今天不是训练日,所以应该会多来一章。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隐者之秋的打赏,属于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下一章应该在十二点之前。 第159章 马踏金銮殿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59章马踏金銮殿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立在殿中,死一样沉默。 对于让那个沂州的反贼殿前听封,他们本是不同意的,就算对方有着所谓的拨乱反正之功,但无论如何,那终究是一个反贼,甚至是一个敢于闯进殿中弑杀皇帝的反贼——虽然那皇帝本身就是篡权夺位的伪帝就是了,可让一个反贼出现在朝会上,终究还是有些太过离经叛道了。 可眼下他们就算有意见也没什么用,眼下这局面却是龙椅上那位皇帝陛下的主意。为了避免百官们的反对,那位皇帝陛下甚至绕过了朝堂,特意派了身边的亲信太监前去传旨。 这还是他们的皇帝陛下,第一次展露出自己的想法。 以往的时候,丞相贾温权倾朝野,皇帝更是对其信任有加,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当然,这是相对好听点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丞相贾温在挟天子以令群臣,在那个时候,这位皇帝陛下可是从没有过自己的判断。 可现在的话…… 他们这位皇帝陛下,难道疯了不成? 想到这里,有些朝臣便已经暗自抬起头,用视线的余光观察着龙椅上的皇帝。 龙椅上的皇帝依旧是那副年轻的样子,天真无邪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或许让丞相贾温继续做皇帝,真的也还好,毕竟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看起来真没有什么人君的样子。 外面喧闹了起来,应该是那反贼进来了,很显然,他们这位陛下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龙椅上那位陛下为何要一意孤行到如此地步。 但很快,他们就没心思思考这些了。 只因为,一匹战马,已经冲入了大殿之中。 “谁!” 眼见得金銮殿上居然出现了战马,文武百官瞬间变陷入了骚乱。 “居然胆敢御前纵马!该当何罪!” “谁!” 马背上的骑手也转头四顾。 “谁说的!站出来让我看看!” …… 看着马背上那个身高接近七尺的魁梧大汉,朝臣们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了不站出去。 不站出去只是丢脸,但站出去可就真的要死人了——严格来说,像这种擅闯皇宫的贼子,一向都是交给宫内禁卫来处理的。而就在他们沉默的这一会,披坚执锐的卫士们也已经赶了过来,将那一人一马围在了殿中。 “下马!下马!” 卫士们敲打着盾牌,端着长枪,一步步逼近着。 但这仍旧没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马背上的魁梧身影摇了摇头。 “也好,既然你们这么搞的话……” “别动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那原本一直陪侍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却一路从殿外跑了进来。 “都别动手!这位壮士只是乡野之人,不懂礼数,所以才……壮士,行礼!快对陛下行礼啊!” “老子骑在马上,懒得行礼。” 这样说着,马背上的杜乘锋却已然抬起头,看向了龙椅上的年轻皇帝。 然而就在这群臣哗然之际,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却也抬起了头。 “爱卿何出此言!快赐座!” “……???” 这一次,不禁文武百官一片哗然,就连杜乘锋自己也有些没回过神来。 “愣着干什么?快给爱卿搬把椅子过来!” 这样说着,年轻的皇帝甚至站起身子,对着身边的侍卫踹了两脚,直到有宫人将椅子搬了过来,才算罢休。 看了看那张架在百官之前的椅子,又看了看满脸兴奋的小皇帝,杜乘锋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下马。 他有点摸不准这个皇帝的路数。 甚至来说,不止是杜乘锋,就连文武百官也有些摸不清这位年轻的陛下到底在想什么——要知道御前赐座,这可是连昔日的权相贾温都未曾有过的殊荣,眼下这位规格极高的礼遇,居然给了一个反贼,这简直……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一些老迈的重臣已经看不下去了,干脆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而伴随着这些老臣的离去,越来越多的朝臣选择了退朝。 若是皇帝陛下之前的行为,还在他们接受的范围内,可面对如此嚣张跋扈的反贼,却仍旧御前赐座,这等窝囊行径,实在是寒了他们的心。 这甚至还不如丞相贾温在的时候,虽说那奸相也是嚣张跋扈,但至少还会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可现在的话…… “爱卿,看到那些离开的人了吗?” 就在那些老臣即将离开金銮殿的时候,年轻皇帝的声音却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 “那贾温祸乱朝纲的时候,他们可未曾反对过,眼下贾温伏诛,他们却又不乐意……他们怕不是都与那贾温暗地里有过私通,甚至还支持过这篡权的奸相,背地里,说不定还会找爱卿去寻仇啊。” “……嗯?” 听得这话,原本想要拂袖离开的老臣们,却也走不了了。 这些老迈的大臣们惊愕的回过了头,重新审视着他们的皇帝,那年轻的面容依旧带着天真无知,甚至透着几分清澈的愚蠢——但这一次,这些老迈的大臣们却已经看透了这一层伪装的面具,看到了那份隐藏在内里的,更为幽邃的东西。 曾几何时,他们一度以为,是那丞相贾温在倒行逆施,在挟天子以令群臣。 可现在看来的话…… 到底是谁,挟持了谁? “诸位卿家,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朕呢?” 百官的视线之中,年轻皇帝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那贾温篡权夺位的时候,你们也从没有人反对过,不是吗?若是让诸位来清查那贾温残党,天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 这样说着,那年轻的皇帝却摇了摇头。 “当然,朕也知道,诸位爱卿或许是受了胁迫……所以诸位爱卿放心,朕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说到这里,年轻的皇帝顿了一顿。 “但是,也不会放过那些坏人。” 说着话,年轻的皇帝却看向了马上的杜乘锋。 “靠伱了,爱卿。” 第二更送到,两点之前应该还有一章。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早点休息。 第160章 劈帝三剑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0章劈帝三剑听到年轻的皇帝居然这么说,朝臣们的视线不由得集中到了杜乘锋身上。 关于杜乘锋这个人,他们只能接触到一个大概的信息,比如在蓟北出身,在沂州造反,还有与丞相府之间的那点腌臜事情,以及一些最近收集到的情报——但对于这个人的性格与行事做派到底如何,他们与杜乘锋素未谋面,却是不知道的。 可他们却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专门派人去了沂州。 皇帝将他最为信任的太监派去了沂州,皇帝面对一个马踏皇宫的狂徒也愿意赐座,而在一众老臣准备拂袖离去的时候,皇帝居然对着一个反贼说,靠你了。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换谁来都会多想。 尤其是,那篡位的伪帝贾温,也是被此人所杀。 难不成,这人真的是皇帝养在外面,潜伏已久的后手? 想到这里,不少朝臣已然战战兢兢,他们都是曾经支持过贾温的人,而剩下的朝臣们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他们也没有反对过贾温的行径——又或者说,贾温的行径就从来没被人反对过,毕竟这位丞相当初已经真正做到了权倾朝野。 可是,权倾朝野的贾温,如今又在什么地方呢? 哪怕已经坐上了龙椅,贾温仍旧被人闯进皇宫里杀了。 整个过程,跟杀只鸡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刚刚登基的贾温还没有彻底接手皇宫的防务,但即便是作为丞相,贾温早年间也收拢了不少江湖高手,其中的一些佼佼者甚至都已经达到了煞气外放的地步,就连昔日的大将军王彤也饮恨在丞相府中。 然而即便是那些煞气外放的江湖高手,也没能保住贾温的性命。 “嘶……” 这一刻,那些老臣们看向年轻皇帝的眼光,再一次变了。 是了,他们终于想起来了,这大陈,终究是以武立国的! 的确,丞相贾温确实有过一时的意气风发,可不管他再怎么权倾朝野,其本身,终究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起码在这份绝强的武力面前,即便是贾温收拢到的那群高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所谓权谋,终究只是一时。 唯有这绝强的武力,才是一切。 “……等等。” 有老臣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眼前这个叫杜乘锋的汉子,确实展现出了极强的武力没错,可这份武力终究是杜乘锋的,又不是皇帝自己的——面对这种极度强悍的个体,他们的皇帝陛下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才将其收服了呢?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答案。 只因为,杜乘锋从怀里拔出了一把剑。 “这……” 眼看着杜乘锋已经翻身下马,拎着那柄无锋无刃的怪剑走向皇帝,一些老臣已然惊得后背发凉。 他们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皇帝陛下,压根就没做到收服这个强悍的战将? “所以为什么你觉得,你说了我就要做呢?” 无锋之剑拎在手里,杜乘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皇帝。 嗯,看起来不显年纪,就是身板有些瘦弱了,起码这一身龙袍是没撑起来,看着更像个大号的猴子。 “伱刚才是在教我做事?” “爱卿,这是何意?” 眼见得那庞大的阴影已经居高临下的将自己彻底笼罩,年轻皇帝的话语间也多了几分颤抖。 “爱卿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爱卿都可以……” “我要让你试试这个。” 这样说着,杜乘锋抡起了方正之剑,一剑便劈在了年轻皇帝的头上。 文武百官已经不忍直视,有些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但就算闭上双眼,他们也能听到那“嘭”的一声。 但在这嘭的一声之后,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没有预想中的脑浆迸裂,也没看到什么鲜血横流,年轻的皇帝仍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只是双手抱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不雅观。 “……嗯?” 这一次,不止是朝堂上的群臣,就连杜乘锋也怔住了。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完全没留手的,再加上方正之剑本就很容易打出击碎的效果,被这一剑正面砸中,哪怕是煞气外放,也会当场被砸爆脑袋,变成一具无头尸体。 可现在,这年轻的皇帝不仅没死,甚至还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眼下这皇帝捂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但只要看过指缝就知道,这年轻皇帝甚至连血都没流。 “你这……” 杜乘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饶是他现在也算见多识广,终究也没见过这等场面——血肉之躯居然能硬抗兵刃,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居然真的能行? 这样想着,不信邪的杜乘锋干脆便又抡了两剑上去。 咣咣两剑砸在头上,那年轻的皇帝仍旧一点事没有。 反倒是殿中的群臣们,松了口气。 吓一跳,他们还以为要亲眼见证一场当殿弑君的惨剧来着,谁想到皇帝陛下居然没事——至于没事的原因,有些老臣却已经猜到了,毕竟那柄无锋怪剑实在是太过独特,他们中不少人对这把剑还是有些印象的。 毕竟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年轻时候是被这柄怪剑打过的。 阮山涛的仁义之剑,这件兵刃他们能记一辈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却也知道了,这是一柄无锋无刃的不杀之剑。 用不杀之剑来劈砍皇帝,这自然不会是什么弑君了,比起什么宫廷血案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告诫。 “原来是他吗……” 一片窃窃私语之后,不少朝臣已然想起了,当年那个古板刚正的老头。 那老头虽然为人刚硬,不留情面,但在举荐人才这方面,却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就算眼下这些朝臣之中,也有几个是受过阮山涛恩惠的,眼下看到这柄熟悉的剑,又怎能不触景生情? “难怪这人会在关键时候回来拨乱反正,原来是跟昔日的阮司徒有着渊源!” 部分朝臣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看向杜乘锋的视线也变得和善了许多。 一个反贼,没人知道他会干什么,但是一个与阮老头颇有渊源的人,就能让大家安心不少了——毕竟阮老头一直都是个很讲道理的人,眼前这杜乘锋能拿到阮老头的剑,想必也是个刚正之辈。 只有杜乘锋看着手中的方正之剑,眉头紧皱。 迟来的更新,犯困犯到坐在电脑前面磕上头了,疲劳作业害死人,闹麻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赶紧去睡觉了,不然作息又要崩了。 第161章 超越肉体的极限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1章超越肉体的极限杜乘锋可以确认,这应该不是剑的问题。 如果是阮山涛自己来的话,这方正之剑或许还真有可能出岔子,毕竟在老头手中的时候,这柄无锋剑确实一个人都没杀过——但落到杜乘锋手里之后,这柄剑起码也杀过几十号人了,早已不再是什么不杀之剑。 更何况,这柄剑对于那年轻皇帝的杀意,甚至比持剑的杜乘锋都要重一些。 毕竟杜乘锋和那年轻皇帝又不认识,双方之间的联系也仅仅只是因为他那便宜老师,眼下来到建康砍这一剑,对他来说跟去厨房打死一只苍蝇也差不了太多——反倒是这柄方正之剑,对皇帝的仇恨才是真正的刻骨铭心,毕竟它原本的持有者就是因为皇帝的一声口谕,才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所以哪怕是为了这把剑,杜乘锋也要专程过来跑一趟的,不然的话,他担心这把剑哪天会蹦起来敲他的头。 可是,在杜乘锋专门跑过来一趟之后,这把剑自己,却没能做到。 杜乘锋很难形容那份手感,虽然他可以确认自己是打在了人体之上没错,但这份手感又像是打中了坚硬的金铁,又或者坚韧的橡胶轮胎——如果说一次击打,还只能算是个例,那么连续三次击打之后,杜乘锋已然可以确认,这分明就是某种特殊的护身之法。 “金钟罩铁布衫?横练功夫?” 杜乘锋莫名的想起了,他很久之前看的那些武侠中,那些什么都能办到的神奇功法。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居然真的能行? “要想办法把这个弄到手!” 杜乘锋几乎本能地做出了决定。 随着日子的逐渐过去,杜乘锋对于这个世界也算是有些理解了,而对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杜乘锋也大概有了个基本的判断——如果一定要用个形容词来说明的话,杜乘锋觉得最好的词,莫过于“攻高纸防”。 所谓“攻高”,便是攻击力强悍,依靠着煞气这种不讲道理的神秘力量,大伙在战斗的时候简直凶猛如虎。但落到防御的时候…… 这就比较尴尬了。 煞气只会让人在挥刀的时候更迅猛,甚至打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煞气攻击,但这玩意对人体本身却没有展现出什么过多的强化来——虽然能做到煞气入体,确实可以有力量变大,速度变敏捷之类的效果,但它却没办法让血肉之躯变得更扛打。 别说煞气入体了,就算是到了更进一步的煞气外放,被人一刀捅在身上,也是会流血的,若是被捅到要害,当场死亡都不奇怪。 当然,为了保护这脆弱的血肉之躯,人们往往也会穿戴铠甲,但这铠甲顶多也就能防住一些普通兵刃,遇到一些承载着浓重煞气的凶煞刀兵,铠甲的防御力就极其有限了——若是遇到煞气外放,那厚重的铠甲跟纸也没什么区别,毕竟煞气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哪怕是一些没抗住煞气侵扰,当场化成庞大怪物的人,实际上增加的也只是肉量而已,血肉之躯仍旧是血肉之躯,依旧挡不下煞气外放的刀光剑影。 这也导致杜乘锋一直以来多少都有点危机感,比如他躺在房子里睡觉,这边睡的正香呢,那边两个高手打架,一路拆房破屋打过来——只要几道刀光飞过来,他这边又没来得及起床,那他当场就会死的不能再死。 可现在,他却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安心睡觉的办法。 只要防御力提上去了,就算有刀光劈过来也不怕,当然,杜乘锋也没指望全都能挡下来,可就算只能挡下一部分,能让他不会被当场砍死,他就能有反击的机会。 不过就算有着强烈的需求,杜乘锋也没有傻到一上来就开口问,那无疑是白给对方一个拿捏自己的机会,他可不想帮这年轻皇帝去做什么事情。 好在,他还有着第二种选择。 虽说身为皇帝,不一定真就多能打,但日常生活中肯定也会有对于武艺的习练——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能够拿到这年轻皇帝使用过的兵刃,就能通过他独有的手段,窥探到这年轻皇帝隐藏起来的秘密。 当然,对于佩剑这种东西,他也不会直接索要的。 比起提出要求,然后讨价还价,他更喜欢直接一点的方式。 他要自己去拿。 “等等,爱卿,你是认真的?” 听到杜乘锋的要求,年轻的皇帝一时间也有些呆愣。 “爱卿你居然想要留宿宫中?” “你太缺乏教导了!” 杜乘锋一脸正色。 “看伱这瘦胳膊瘦腿,我劈你三剑你都没反应,这样怎么当得了皇帝呢!你这……你们看我干什么,是觉得我不够资格教导他吗?” 这样说着,杜乘锋干脆将手中的方正之剑举了起来。 “看到这把剑了吗!这是名宿阮山涛的随身佩剑!我可是他的亲传弟子!又怎么可能教不了人呢!” “这……” 看着眼前那比树干还要结实的粗壮臂膀,和那接近七尺的强壮身躯,还有那柄熟悉的方正之剑,不少朝臣此刻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竟如同彼时彼刻,他们都隐隐想起了,年轻时候遭遇的那份大恐怖。 他们是不敢有什么意见的,毕竟那柄无锋之剑真的让他们骨断筋折过。眼下唯一需要顾虑的,也就只剩下年轻皇帝自己的感受了。 但就在人们将目光转向年轻皇帝的时候,却看到这位年轻的陛下,已经两眼放光。 “太师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 这样说着,年轻的皇帝却已经凑了过来,拉住了杜乘锋的双手,甚至触摸着杜乘锋的臂膀。 “居然,居然如此强壮……” 明明刚刚才挨了三剑,但这年轻皇帝却没有任何埋怨杜乘锋的意思,只看那一脸兴奋的神情,反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般。 “太师,朕已经决定了,今日太师一定要留宿宫中,朕必要与太师同榻抵足而眠,彻夜聆听教诲!” 第一更送到,等会还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206300083534404的打赏,感谢方幻打赏的盟主,诚惶诚恐,实在是破费了。 本来今天训练日,打算两更到头了,不过由于左肩拉到一下有点痛,也就没练,那就顺便盟主加更罢。 第162章 夜探深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2章夜探深宫虽然决定了要留宿宫中,但杜乘锋最终还是拒绝了那年轻皇帝关于抵足而眠的要求,顺带也推掉了那年轻皇帝想要找人来给他侍寝的事情。 一方面是没必要,再一方面是接下来的事情他更适合独自行动。 “应该差不多了。” 夜半三更之际,人们都熟睡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杜乘锋骤然睁开双眼。 翻检了一下自己那些随身装备,杜乘锋只从马鞍包中取出了撅断一半的厚重大刀用来防身,至于其他的东西,连同那匹战马,却都被他留在了卧房里——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杜乘锋也不想把战马也带进卧房,可真让别人把战马牵走的话,别说马鞍包中那一大堆东西,单是这匹陪伴他许久的战马,他都有些放心不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安居乐业,对一个属于自己的居所,会有着如此的执着,毕竟他挣下这点家当也不容易,每一件兵刃对他来说都有着颇为重要的意义,但他又不可能每次出门都把所有兵刃背上,他总得找个地方把多余的兵刃放起来。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世界之大,又有什么地方能称得上是绝对的安全呢? “所以,需要力量。” 这样想着,杜乘锋已然摸出了房间,几下攀爬便上了房顶。 严格来说,他这不算是第一次在这大陈皇宫中潜行了,毕竟上一次闯进深宫的时候,他就是一路潜伏过来的——虽然严格来说,上次潜伏的不是很好,甚至差点被发现了,但他毕竟把那几个煞气外放的目击者都干掉了,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没人看到。 但这一次,他却已经不会被人发现了。 事实证明,刺客功夫也有刺客功夫的好处,虽然这套技法用在战场上,怕不是一个照面就会被猛将冲死,可那些大开大合的猛将们也很难像杀手刺客一样,翻墙越脊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这需要极其细腻的身体操作,和对脚下力道的精妙掌控,乃至于最为敏锐的神经感知。 只要使用得当,那就没有废物的技术。 就像年轻皇帝身上那份不知名的护身法门,最多只能让那南陈皇帝变得抗揍一些,但落到杜乘锋手中,却能补齐他眼下最大的短板——防御力提不上去,这一直都是他的心头之痛,虽说身上那件塞满了刀子的旧袍子也算是能挡些刀剑,可面对真正的的煞气外放,这仍旧称不上什么有效的防御。 他需要一些更好的。 “所以说,你在这里吗?” 这样想着,房顶上的杜乘锋却已经翻身下去,扒上了边上的窗棂。 然后他马上又翻回了房上。 找错地方了,这里压根就不是库房,只看那窗中若隐若现的女子身影,这分明就是那南陈皇帝的后宫。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这时候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但是对于此刻的杜乘锋来说,些许女色却无法让他提起半点兴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变强永远是第一要位的,最重要的事摆在眼前,又有谁会在乎其他呢? 更何况,那皇家的库房之中,又不会只有一柄兵刃。 夜还很长,他还有的是时间。 这样想着,杜乘锋再一次翻下了房顶。 然后他马上又翻了回去。 真是见了鬼了,原本他看到这边守备森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可往下一翻之后他才发现,这却不是他想的那种重要——这次他找到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库房,而是那年轻皇帝的寝宫。 他是没心思窥探人家私生活的,主要是想起白天那个“抵足而眠”,他就有点顶不住。 两次翻下来没找对地方,这让杜乘锋一阵挠头,但也就是这两次失误,却让他发现了这宫殿群的好处——正所谓隐藏一滴水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水放到海里。眼下这些宫殿只看房顶,却都长得差不多,像他这样潜入的外来者,又怎么可能迅速分清这些建筑的差别呢? “以后自己装修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杜乘锋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安居大业,若是他在自己家周围,再盖上一大片差不多的建筑,想必也没几个外人能精准的摸到他家里偷东西了。 而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杜乘锋就知道该怎么找了。就像他自己,若是想要在一堆建筑物中修个储存兵刃的库房,那么这个库房一定会是最不起眼,甚至极其容易被忽略过去的那个。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脚步,却停在了一处建筑前。 和其他院落不同,这个院落中虽然也有着一些该有的景观装饰,但细看之下,却似乎不常有人来过——并且最让杜乘锋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连半个守卫都看不到,就仿佛这里只是什么荒废的院落一般,甚至不值得派人来守卫。 但是,真的是不值得吗? “是不能吧。” 杜乘锋轻轻摇了摇头。 那些皇宫侍卫,或许可以守卫别的地方,但若是让这些武人来守卫兵器库……那简直就是让老鼠去守卫米缸。 越是习武之人,越是难以拒绝兵刃带来的诱惑,尤其是那些凶煞刀兵,本身就有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就像杜乘锋现在所感受到的,他几乎已经听到了那扇大门之内的呼唤,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让他打开大门,将它们拿起来。 于是杜乘锋便拿起了身上那半截厚重大刀。 在经历过霸王戟的影响之后,他对于这些凶煞兵刃也算有了更多的认知,起码就库房里传来的那些吸引力,是远不如霸王戟,甚至都不如他手中这柄厚重大刀——就像现在这样,一刀在手之后,他就再难感知到刚刚那份呼唤了,足以见得库房里那些兵刃,距离真正的好家伙还差得远。 若是想要拿去真正的好兵刃,此刻就应该换个库房才对。 但杜乘锋想要找的,就是这不上不下的库房。 “那南陈皇帝毕竟地位尊贵,如果要习练武艺,必然不会拿差的兵刃……但是以他那瘦弱的样子,太好的兵刃,恐怕也拿不起来。”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随手用断刀劈开锁头,推开了这座库房的大门。 与其说是库房,倒不如说是书房更准确一点,杜乘锋没有在房间内看到什么兵器架子,反倒是墙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尘封的书籍——杜乘锋凑过去看了看,他还以为是什么皇宫秘藏的珍本,可入眼一看,这分明都是些民间流传的评书话本。 而在这老旧的书架旁,一张书桌就这么静静地摆在那里。 可这书桌之上,放的却不是书。 而是三柄老旧的刀剑。 迟来的第二更,看来下次码字时间要更早才行,我继续去写加更,大家早晨一块看吧。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镜面我,trgon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抽根烟继续干活,六点之前应该能休息。 第163章 天子的剑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3章天子的剑第一个吸引到杜乘锋注意力的,是右手边的短剑。 说是短剑或许不太确切,毕竟这柄剑并非是严格的短剑形制,剑柄与剑身之间的比例也更为协调,看起来更像是同比例缩小的长剑——若是有哪个小孩子来挥舞的话,恐怕是极为合适的,这柄小巧却足够精致的宝剑,对任何年轻孩子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还是开过刃的啊……” 拔剑出鞘的杜乘锋看了下小宝剑的刃口,不禁连连摇头。 这种锋利的玩具,对于年轻孩子们来说还是太过危险了。 还是更适合他这种成年人来玩。 借着屋外的月光,杜乘锋随手甩出几个剑花,手中这柄小巧的宝剑有着惊艳的重心分布,挥舞起来极为顺畅,简直就如同手臂的延伸一般——若是他小的时候能弄到这种好东西,怕不是方圆一里地的野草都会被他切个干净,就连路边的绿化带恐怕都要遭殃。 但在娱乐之余,杜乘锋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柄儿童玩具一般的小剑之上,居然沾着些许的煞气。 “杀过人?” 杜乘锋愣了愣,干脆摸出了怀中的磨刀石。 反正他这次就是来干这个的,眼下磨了这小剑,也是顺手的事。 于是在简单的擦拭了刃口之后,杜乘锋便干脆坐在了书桌之前,磨起剑来。 灰尘掩盖着昔日的时光,锋刃里记载着曾经的过往。 伴随着打磨,杜乘锋逐渐了解到,这柄小剑曾经的故事。 和杜乘锋预计的一样,这柄手感极佳的小剑果然是名匠所制,宫廷御用的铁匠亲自打造出了剑身,手艺最好的雕刻出了小剑的纹饰,这柄剑没有用金银之类的凡俗之物,而是选择了更为肃杀的铜铁,这让小剑看起来更像是一柄实战器,而不是什么花里胡哨的玩具。 而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这柄小剑便被送到了一个叫陈煜的孩子手中。 当孩子拿起剑的时候,杜乘锋便已经知道了,这柄剑,是为这孩子量身打造的。 事实证明,这种锋利而危险的玩具确实不适合拿给孩子玩,起码在拿到这把剑之后,这个叫陈煜的孩子做出了和杜乘锋一样的选择——于是宫里的各个花园就遭了殃,各种花草树木都被削落在地,到处都是宝剑砍劈的杂乱痕迹。 然而,即便这孩子如此淘气,也没人能制止他的行动。 毕竟这个叫陈煜的孩子,是大陈皇帝的嫡长子,也是这大陈一国尊贵的储君。 侍女和太监们是管教不了他的,即便他们更为年长,可是他们却不敢管教这位太子殿下,那些宫廷侍卫们也是不敢制止他的,即便他们再怎么孔武有力,也不敢从这位太子殿下手中夺取兵刃。 能够管教这位太子殿下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这位太子殿下的父亲。 在得知了陈煜闯出的那些祸事之后,当时的皇帝没有发怒,也没有对年幼的陈煜责备些什么,只是将年幼的陈煜叫了过来,连同那些侍女,太监,乃至于侍卫们一起。 “听说,你把御花园的花草全都砍了。” 皇帝笑呵呵地看着腰佩宝剑的陈煜。 “你这是在练习用剑的办法吗?” “孩儿已经跟师傅们学过剑法了!” 年幼的陈煜一脸得意。 “怎么样,父皇,孩儿的剑法还不错吧!” “不,还是差了点火候。” 皇帝摇了摇头,随后让陈煜抽出了那柄小剑。 紧接着,便俯下身子,扶着陈煜的手,将这柄小剑捅入了一名太监的胸口。 “记住了吗?剑是这么用的。” 这样说着,皇帝继续带着已经吓得身体僵硬的陈煜,挨个刺了过去。 那一天太子府的所有侍女,太监,乃至于侍卫,全部被这柄小剑以玩忽职守的罪名杀了个干净,而这柄小剑之上,也染上了无论如何都擦不掉的血腥。 自那以后,陈煜便再也没佩戴过这把小剑了,只是偶尔会将其拿出来看一看,缅怀一下自己逝去的童年。 而伴随着时光的流逝,这名为陈煜的孩童也逐渐长大起来,而这陈煜的面孔,也逐渐和杜乘锋印象里的一张年轻脸孔,渐渐重叠。 “这南陈皇帝受的居然是这样的教育……”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看着手里的小剑,半天说不出话。 是为了锻炼孩子心狠?还是为了告诫孩子要守规矩?亦或者就像那段记忆里的老皇帝说的那样,仅仅只是为了让孩子掌握真正的杀人手感? 无论目的是什么,这种教育方式都有些太离谱了,以百十条人命作为道具,居然仅仅只是为了让孩子长个记性。 这也太…… “难怪这南陈皇帝之前看起来不太对劲。” 回想起自己之前见到那年轻皇帝的样子,再想想对方那离经叛道的表现,再结合他刚刚磨剑看到的那些,杜乘锋隐约明白了什么。 幼年时候就生活在这样的高压之下,甚至还没车轮高的时候,就已经亲眼看到百十条人命死在自己眼前,甚至还是自己亲手所杀,那这种人的精神恐怕很难说有多正常。 那老皇帝的所作所为,压根就谈不上什么教育,让年幼的孩子去看这种残暴的行径,只会把人逼成精神病。 “不过我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了剩下的两柄刀剑。 很显然,这两柄刀剑也是那陈煜,又或者说年轻皇帝留下来的东西了,和那柄早早就被弃用的小剑不同,这两柄刀剑之上,恐怕才隐藏着那南陈皇帝的真正秘密。 而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杜乘锋便先从桌上把那刀拿了起来。 刀是环首刀,同样看起来颇为精致,但最令杜乘锋在意的是,这把刀的长度明显也不太对——很显然,就算放弃了小剑,身为储君的陈煜也必须要有一柄能用来习练武艺的器械。 于是,工匠们又为其量身打造了这把环首刀。 “后来呢?后来这南陈皇帝又干什么了?” 感受着刀刃上那份若有若无的煞气,杜乘锋深吸一口气,将环首刀放到了磨刀石上。 加更送到,我赶紧去眯一会,困到眼睛睁不开了。 令: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赶紧睡觉去了,连着两天加班,今天晚上肯定是要两更歇一下了,大家晚上见。 第164章 陵中巨人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4章陵中巨人刀刃的缺口中埋藏着成长的痕迹,手柄的脏污见证着辛勤与努力。 伴随着逐渐的打磨,杜乘锋渐渐看到了,这把环首刀的一生。 和那柄小剑一样,这把环首刀也是由宫廷名匠打造,仅仅只是这份精绝的手感,就已经几乎赶上了那些承载着煞气的凶煞刀兵——一柄凡铁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见得匠人的手艺有多么精湛,可就是这样一把宝刀,却并非是用来拿给将士们上阵杀敌的。 如此的宝刀,仅能算作太子陈煜的练习用具。 大陈一朝以武立国,从上到下皆好武风,作为大陈太子,自然也要习练武艺才行——哪怕在经历了幼年时期的惊吓之后,这陈煜已然对锋锐的兵刃有了些恐惧,但他还是必须要习练武艺,强壮自身。 而作为大陈的太子,其习武的方式,自然也与常人不同。 对于这位皇子,老皇帝安排的习武方式,是直接杀人。 皇宫大内,时常会有犯了死罪的太监或者宫女,而在这个时候,太子陈煜便成为了那个秘密的刽子手,没有任何人会想到,那个蒙脸提刀的矮小身影,会是那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太子殿下——甚至就连太子陈煜都没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会如此安排。 “父皇,我做不到。” 第一次亲手斩下一个宫人头颅的陈煜找到了老皇帝,他实在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他宁可去看念那些让人头晕脑胀的圣贤书,都没办法面对那满地的血腥。 但老皇帝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 “看书?那种事情不重要。” 老皇帝扶着太子陈煜的肩膀,缓步走向门外。 “对于统御天下来说,书本是最没用的东西,只要你能拥有足够的力量,自然会有人把你的言行编纂成书籍……不管你说的多么离谱都无所谓,只要伱够强,那你说的一切就都是对的。” 这样说着,老皇帝扶着陈煜的手,又杀了一个侍卫。 原本光整明亮的环首刀再一次染上了鲜血,太子陈煜已经麻木了, “剑有双锋,比刀灵巧,但是刀更厚重,比剑霸道,也更容易寻获,这不同武器之间的区别,你都要记住,以后你用得上。” 老皇帝这样教导着陈煜。 太子陈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用得上这种技巧,要知道上阵杀敌,那是军将的事情,作为一个太子,又或者说未来的皇帝,又怎么可能会有需要亲自动手的时候呢? 难不成,这建康都城之内,这宫内朝堂之中,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父皇,是有人要谋反吗?” 太子陈煜抬起了头,看着老皇帝。 “需要我上阵杀敌吗?” “谋反?那种事不重要。” 老皇帝仍旧在摇着头。 “若是有谁想要坐这个皇位,那就让他去做就好了,既然他们想要享受当皇帝的好处,那总要付出作为皇帝的代价。” “作为皇帝的代价?” 太子陈煜颇为疑惑。 “那代价是什么呢?” 面对着太子陈煜的疑问,老皇帝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至于接下来的内容,就有些乏善可陈了,基本都是太子陈煜在使用这柄环首刀练习一些招式——并且很明显的是,比起厚重的战刀来说,太子陈煜更喜欢凌厉的剑,这也让这柄环首刀只被用了一年,就被搁置吃灰了。 也就是偶尔闲暇的时候,陈煜才会过来,看一看这柄环首刀,回忆一下昔日的往事。 “就这?” 回过神来的杜乘锋登时就急眼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信息居然断在了关键的时候。 所以代价到底是什么呢?这老皇帝怎么就不说呢? 若只是不说也就算了,他还能忍,可接下来却用太子练刀的经历灌了一年的水,这个他就实在是忍不了了。 于是,愤怒的杜乘锋便将视线转到了第三柄剑上。 和前两柄明显是为了未成年人打造的兵刃不同,这柄剑就已经是正常的战剑了,只不过这柄剑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朴素,剑柄与剑鞘上都看不到什么装饰,与其说是一位皇帝的剑,倒不如说是那些市井游侠们的佩兵。 “这也是那个南陈皇帝的剑吗?” 杜乘锋不禁微微皱眉,这把剑的风格和刚才那两把之间的差别也太大了。 “能被放在这里,肯定跟那南陈皇帝是有关系的。” 这样想着,杜乘锋便拔剑出鞘,继续研磨。 鲜花赠美人,宝剑赠英雄。 而战剑,自然是要赠给战士。 “……嗯?” 杜乘锋突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 只因为这一次,他在这柄剑的记忆中,看到的居然不是那太子陈煜的脸。 而是那老皇帝的脸。 老皇帝从宫廷匠师的手中接过了这柄剑,同时安抚着这位老友,而那宫廷匠师却只是痛哭流涕,死死地抓着老皇帝的臂膀。 虽说杜乘锋是称呼其为老皇帝,但看样子也不过四十来岁而已,毕竟孩子都才十来岁,又怎么可能真有多大岁数——但这老皇帝的脸上,却总透着一股垂垂老矣的沧桑。就像现在这样,面对着铁匠的痛哭,老皇帝也仅仅只是轻声叹息而已。 他甚至没有说些什么安抚的话。 “没什么好哭的,只是朕的大限到了而已。” 老皇帝摇了摇头。 “以后煜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变强,变得足够强……” “你一定能活下来!” 擦了两把眼泪,铁匠咬紧了牙关。 “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剑!你也是武艺最好的皇帝,你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能!” “你不懂……总之煜儿就交给你了。” 这样说着,老皇帝便提着剑离开了。 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带任何侍卫,老皇帝只带着这一柄剑,便出了都城,一路纵马奔向山中的皇陵。 “这是在干什么?” 作为旁观者的杜乘锋不禁心生疑惑,他有些没太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 怎么看,这气氛都像是临战出征时候的场景,可是让南陈皇帝亲自出征这种事……并且出征的方向还是皇陵。 总不能说,是皇陵里面有东西诈尸了吧? “我透!” 在老皇帝一路进了皇陵之后,饶是杜乘锋这边作为旁观者的视角,也忍不住骂起了街。 只因为,那画面,实在是有些过于夸张。 “这……怎么做到的?” 看着画面中那体型庞大,甚至高达十米的恐怖巨人,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一更送到,今天两更休息一下,我作息也正常一天,缓缓体力。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第165章 无敌的巨神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5章无敌的巨神在穿过了冗长的甬道,抵达了皇陵内部,见到那足有十余米高的庞大巨人后,老皇帝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紧接着便拔出了长剑。 剑刃挥洒之间,老皇帝练习着自己曾经学过的那些招式,这既是对于那些技法的复习,同样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热身——虽然这热身有些过于犀利就是了,起码在杜乘锋看来,若是这老皇帝面前有着一队人马,只是这一会的劈砍撩刺,就已经将那些人杀了个干净。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能杀敌的剑术。就算不用煞气,只靠这份精妙的剑技,这老皇帝恐怕也能以一当百。 “打得真不错。” 看着热身完毕的老皇帝,杜乘锋不禁感叹着。 “跳得真不错。” 看着热身完毕的老皇帝,那个足有十余米的庞大巨人感叹着。 “这就是你要给我带来的乐趣吗?一段剑舞?” “……” 饶是老皇帝再怎么沉稳如山,此刻也不禁面色铁青。 那可是他毕生技艺的结晶,是足以力敌百人的强横剑术,就算只靠这份剑术,他也足以杀死那些所谓的煞气外放。 可现在,这份穷极一生的心血,居然被说成是舞蹈? 然而即便如此,老皇帝也不敢真的就说些什么。 不止是因为面前那巨人的庞大身躯。 同样,也是因为对方那尊贵的身份。 “太祖高皇帝……” 咬牙切齿的老皇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 “今日可曾安好?” “不用问这种废话,你觉得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不安好吗?” 体型庞大的巨人摇了摇头。 “如果真有这种事情,那就赶快拿给我看看,我已经很久都没遇到过这种有意思的事情了。” …… 仰头望着那体型庞大的巨人,老皇帝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若是想要做到有效率的砍劈,握剑反而不能太紧,僵硬的手掌会让力道无法贯彻出去,这会极大的影响劈砍的效率——但即便是作为一名老练的剑客,老皇帝此刻也已经有些压制不住心态的波动。 那是极度的憎恨。 乃至于,刻骨的杀意。 “依昔日之约,朕来斩你!” 这样说着,老皇帝挺剑便刺。 但面对着这份刺杀,那体型庞大的巨人,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毕竟这也不需要有什么动作,对于一个身高足有十米的庞大巨人来说,这锋利的长剑也就只能算作玩具大小,就像现在这样,哪怕那老皇帝已经尽力去刺出长剑,却仍旧只是个连巨人膝盖都碰不到的高度。 然而,也就是在这巨人轻敌的时候,老皇帝手中的长剑,却突然绽放光华。 那是夺目的剑光,是必杀的一剑,没有谁能想到,一柄没有沾染什么煞气的长剑,居然也能刺出锋锐的剑气——而在有了剑气的加持之后,原本只是玩具一样的长剑,便已经成为了能够取人性命的真正锋刃。 这是转瞬即逝的机会,老皇帝果断地抓住了这个战机。 磅礴的剑气如同一柄真正的巨剑一样,凶狠的砍在了巨人的头上。 但也仅仅只是砍在了巨人的头上而已。 庞大的巨人依旧没有动作,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面对着这气势磅礴的一剑,庞大的巨人只是叹息。 “只有这样吗?” 庞大的巨人低头看着地上的老皇帝。 “这就是伱要带给我的惊喜吗?” …… 老皇帝半天说不出话。 那足以切金断玉,甚至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剑,眼下却没能在那巨人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就仿佛,这必杀的一剑,仅仅只能算作挠痒一般。 不,这或许还不如挠痒,毕竟挠痒也还有着破皮的可能。 而那巨人的脸上,却什么也没有。 别说什么擦破皮了,连道印子也没能留下,这必杀的一剑,简直就像个笑话。 “要不还是算了吧。” 庞大的巨人只是挥了挥手,那份磅礴的剑气便当场破碎消失。 “只是这种程度的惊喜,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要不还是像你的祖辈们一样吧,像你的父亲,又或者说像你的爷爷那样,有限度的打上一场,直接挑战我就算了,这种事你不可能做到的。” “我……” 这一刻,老皇帝甚至连朕这个自称都忘记了。 羞辱,毫无疑问,这绝对是羞辱,但最令老皇帝无法接受的却是,这就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 穷极毕生之力,他却连这位太祖高皇帝的皮都擦不破。 这简直…… “在想什么事情吗?” 庞大的巨人看了老皇帝一眼。 “当然,如果你想要怯战的话,我也不会强留你……” “不会!” 没等那巨人说完,老皇帝却已经梗起了脖子。 “朕从不怯战!”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老皇帝的身躯却愈发的颤抖了,在巨人双眼的注视之下,他本能的想要一路逃回去。 但他还是站在了这里,站在了巨人的面前。 “挺好的,至少有点勇气。” 庞大的巨人微微点头。 “既然你说,你是按照昔日的约定来的,那你只要能展现出可以让我开心的东西,你的后代就可以继续在外面当皇帝……不用这么紧张,你想要伤到我肯定是不可能的,你只要展现一下自己的技艺就好,你能做到的。” “我……”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 真的能做到吗?老皇帝不知道。如果说以前的他还是信心满满,甚至想要凭借那一剑刺杀巨人,那么在刚刚那一剑挥出去之后,他的自信却已经彻底被打碎。 但他还是要拼一次,拼最后一次。 毕竟,这是皇族的宿命,同样也是历代皇帝的宿命。 “来啊!” 老皇帝扬起了长剑,须发皆张的样子如同愤怒的狮子。 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一定会让对方领教领教,他这一剑的…… “铮——” 锋锐的金属蹭过了仓促举起的剑刃。 斗大的头颅落在了地上,脸上仍旧还保持着那狮子一般的愤怒。 “呃,只有这样?” 庞大的巨人不禁一阵摇头。 而在那无头尸身的一旁,手持战刀的虚幻人影,正缓缓收回手中的刀刃。 随后,消散在庞大巨人的脚边。 “这……” 杜乘锋惊得瞪大了眼睛。 并非是为了这巨人的恐怖手段,也不是因为那虚幻人影的凌厉一击,而是因为这虚幻人影的长相……实在是有些过于眼熟。 是了,这个长相,他又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这分明就是,昔日蓟北的那个杨胖子。 第二更送到,我去休息了,大家晚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66章 陈煜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6章陈煜杨胖子,大名杨虎痴,蓟北杨氏的开创者,同样也是杜乘锋手中,那柄厚重大刀的第一任持有者。 在第一次研磨那柄厚重大刀的时候,杜乘锋就对这个知道用噱头来营销自己的杨胖子印象深刻,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曾经并肩同行过一段时间——但这终究是很久之前的人了,就连子孙都传下来多少代了,眼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南陈的皇陵里? 很显然,那南陈皇陵中的巨人,又或者说南陈的开国太祖,掌握着某种不知名的秘法,至于那份秘法到底是拘束灵魂,还是说类似于泰阴山神庙那种金甲神人,他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这南陈的开国太祖居然活到了现在…… “难怪草原人南下打成那样,这南陈看起来都不怎么着急。” 杜乘锋突然感觉,以前说不通的某些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那确实是不着急,就算那些骑马的草原人在北边再怎么打,可一旦到了要渡河渡江的时候,马匹可就没那么有用了——就算那些草原人运气好,一路过河过江,也都没损失什么兵力,那么在他们兵临城下的时候,就会看到有十多米高的巨人对着他们走过来。 刀枪不入的巨人甚至都不需要使用什么兵刃,只需要一路跑过去就能踩死一片人。 更何况,这巨人还掌握着其他的秘法。 有这样一尊庞大的巨人坐镇,别说草原人了,恐怕任何情况都无法真正的撼动大陈皇室的统治——或许这就是刚刚那老皇帝口中所说的“昔日约定”的真实面貌,大陈皇室只需要得到这巨人的承认,就能在巨人的庇佑下万世一系。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很明显,不是血缘本身,起码就刚才老皇帝身死的时候来看,杜乘锋没在那体型庞大的南陈太祖脸上,看到半点对于子孙的关爱和照护。 那庞大巨人看向老皇帝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什么子孙后辈,倒不如说是在看着一只老鼠,一只虫子,又或者说什么其他小型动物。 那份淡漠,就处于旁观视角的杜乘锋都感觉得到。 那根本就不是看向同类的眼神。 所以老皇帝死了,死的干脆,即便他或许用了毕生的时间来打熬自己,用了一个皇帝能动用的所有资源来强大自身,可现在这曾经位高权重的老皇帝终究还是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庞大的巨人,坐在那依山壁雕凿而出的,同样庞大的座椅中,看着脚下那具死尸。 直到年轻的太子陈煜也走进了皇陵。 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带任何护卫,很显然,这也是某种约定的一部分——而在见到父亲已经变成尸体之后,太子陈煜却直接惊得一屁股跌在地上,那满地的血腥红的刺眼,甚至让太子陈煜没办法使出半分力气。 很显然,老皇帝之前那残酷的教育,没能真正让太子陈煜拥有什么强大的心灵,那些恐怖的杀戮反而从一开始就摧毁了太子陈煜的胆气。 但这至少没有摧毁一个儿子对于父亲的感情。 “皇爷爷!救救父皇!” 这一刻,太子陈煜甚至连辈分都算不清了,只知道抱着老皇帝的头颅,对着面前那尊庞大的巨人连连叩首。 “皇爷爷!你肯定能做到的对吧!救救父皇!救救他!求你了!” “他已经死了。” 庞大的巨人只是摇头。 “死亡或许是最平等的事情了,就算我也不能让死人真正复活……去吧,为你父亲下葬吧,另外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约,约定?” 太子陈煜怔住了。 “皇爷爷,伱是说,我也要来跟你打吗?我也要像父皇一样,过来跟你……” “不然呢?” 庞大的巨人瞥了太子陈煜一眼。 “难道说你只想要享受好处,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这……” 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皇帝,又看了看那坐在巨大座位上的庞大巨人,太子陈煜半天说不出话。 很显然,对于自己这位父皇的实力,太子陈煜也是有些了解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答应的话来。 他那恐怖的,强大的,无可战胜的父皇,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若是换成他来与这位太祖高皇帝交战……他真的能做到吗? “我……做不到。” 太子陈煜深深的垂下了头。 “我做不到,皇爷爷,我真的做不到……” “你做不到?” 庞大的巨人微微皱眉。 “你居然说,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太子陈煜死命的磕着头。 “皇爷爷,我真的做不到,真的不可能……” “你知道,做不到的后果吧?” 庞大的巨人眼神淡漠。 “你连皇位都不想要了吗?” “不要了,皇爷爷,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太子陈煜拼命磕着头,这一刻,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大过了一切。 “皇爷爷,我不当皇帝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了……” “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庞大的巨人摇了摇头。 紧接着,便有一滴巨大的血液落在了太子陈煜的身上。 明明只是一滴血液滴在身上,但太子陈煜却发出了嘶哑的哀嚎,那份痛苦是如此的巨大,甚至让原本跪在地上的太子陈煜干脆趴在了地上,涕泪横流。 “这一滴血,能保你不死,既然你说你不想当皇帝,那就活下去,活到有人能替你给我带来点乐趣的时候……如果你做不到,又或者说想要躲起来,那你知道后果,我会找到你的。” 这话说得极为狂妄,但落到这庞大巨人的身上,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有着如此强横的实力,难道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吗? 于是,在承受了这份极端的痛苦之后,太子陈煜终究还是爬了起来,将老皇帝的尸体带了出去,安葬在这片皇陵之中。 而那柄老皇帝遗留的利剑,也被太子陈煜收了起来,作为父亲的遗物,与那些承载着他童年时光的兵刃,放在一起,偶尔拿出来擦拭一下,缅怀他那位严厉,但却仍旧爱护着他的父亲。 直到这柄剑,落到杜乘锋的手中。 第一更送到,我这就去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00705215455870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第167章 为了更踏实的睡眠而战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7章为了更踏实的睡眠而战将打磨好的长剑收回鞘中,杜乘锋半天说不出话。 南陈太祖居然一直没死,甚至还化身巨人,一直潜伏在皇陵里,庇护着整个南陈……恐怕连科幻作家都不会采用这种狗屁倒灶的设定,可眼下这种离谱的事情居然成为了现实。 而那南陈皇帝刀枪不入的原因也终于找到了,杜乘锋本以为会是什么神奇的功法,又或者说了不得的技艺,谁能想到,这居然是因为一滴血。 仅仅只是因为承受了一滴,从那南陈太祖的指尖挤出来的血,那南陈皇帝,就已经刀枪不入,甚至连煞气都杀不穿。 就像那南陈太祖本人一样。 “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若是换成聪明的刘博伦来,或许能从这件事里看出更多东西,但杜乘锋眼下的注意力却已经全都被那份刀枪不入的血液所吸引——就,虽然过程和他想的有点不同,但如果那南陈太祖的血,真的有这种天材地宝的作用…… “那给他放点血,应该也没什么吧?” 杜乘锋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然后又放了回去。 就算要放血,肯定也不是现在放,只看那皇陵中的巨人所表现出来的恐怖力量,那肯定不是他这边拍脑袋想要过去砍,就真能砍得了的——好歹得把兵刃都带上,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新东西,以最完备的姿态过去打,才会有胜利的可能。 至于能不能打得过,杜乘锋没想过这个问题,要知道就算是比这南陈太祖块头更大的东西,他也算是弄死过两个了。 当然,理论上来说,他或许可以礼貌的过去拜访,甚至顺带拎两盒点心过去表达一下善意,但很明显,那南陈太祖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就连那南陈的老皇帝,都给那巨人随手杀了,他真要礼貌的过去,还能有命在? “不对,兵刃要有,礼貌也要有,这样才算齐全。” 这样想着,杜乘锋就准备回头去建康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当作伴手礼的点心。 将所有兵刃都摆回原位,杜乘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虽然这种布置也没什么用就是了,但凡有人过来,就能从落灰的变动,甚至兵器刃口的改变上知道有人来过,但对于杜乘锋自己来说,这却是对一场潜行的收官。 于是,趁着天还没亮,杜乘锋便一路返回了自己的卧房,悄无声息。 理论上来说,这场潜行是完美的,整个过程里他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也没有留下任何尸体。对于第一次潜行的杜乘锋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也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但当杜乘锋翻回卧房,躺在床上之后,他却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是因为静下来更容易思考的缘故,此刻在杜乘锋的脑海中,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逐渐翻涌起来。 不相关的线索逐渐被串联,看似毫无关系的事情也逐渐被拼接在了一起。 按照他在那把剑上窥探到的记忆来看,太子陈煜,也就是他白天见到的那个年轻皇帝,应该是和那南陈太祖之间达成了某种约定——南陈太祖给了太子陈煜刀枪不入的能力,同时继续允许太子陈煜登上皇位,而作为代价,不想和那老皇帝一样惨死的陈煜,就必须寻找一个代替品,替他完成那场战斗。 “这么算的话,之前被我打死的那个假皇帝,应该就是被挑选出来的牺牲品?” 杜乘锋隐约意识到了,某个可能存在的真相。 是了,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陈煜之前会纵容那个所谓的奸相权倾朝野,甚至最后禅让都禅让得那么干脆——在那个假皇帝看来,皇位是高高在上的宝座,但在作为皇帝的陈煜自己看来,那个皇位更像是无法逃避的枷锁,是滑向死亡的囚笼。 所以在有人愿意顶缸的情况下,陈煜恐怕是极为开心的,这么大一个麻烦,自己躲都来不及,却有人乐意上赶着过来接。 只可惜,那个假皇帝才登基还没一天,就被杜乘锋这边一剑敲死了。 假皇帝死了,顶缸的人没了,陈煜自然只能再次上位,这是他逃不开的宿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于是,陈煜在这个时候的选择是…… “召我进京?” 杜乘锋不禁一愣。 之前他还在想,这南陈皇帝突然就派太监来叫他走一遭建康,是不是因为脑子坏掉了,毕竟他一个杀过皇帝的,明面上的反贼,无论如何都没理由来这一趟——可现在,他却已经知道了,自己眼下,恐怕已经被那南陈皇帝列为了顶雷的目标。 难怪之前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南陈皇帝在他身上一顿乱摸。 当时他还以为,这只不过是那南陈皇帝的癖好比较特殊,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在确认他的筋骨,确认他能不能打! “倒是跟我的想法差不多?” 虽然被人在背后算计的感觉令人不爽,但杜乘锋却也还能接受。 反正看那南陈皇帝的意思,就是要把他诓到这建康来,然后把他送去皇陵献给祖宗,正好他这边也是想要抄起家伙来,给那南陈太祖放点血——虽说双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跟那南陈太祖也没有分个生死的理由,但没办法,刀枪不入这个属性,对于杜乘锋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就像现在这样,若是他能像那个南陈皇帝一样,有刀枪不入的能力,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在任何地方睡觉了。 为了能够随时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危机,大部分生物的神经多少都是有些紧绷的,即便已经沉入睡眠,实际上也会很快惊醒——就像杜乘锋自己,说是能睡得着,实际上也是因为有厚重大刀来为他预警,真遇到事他也马上就会醒。 能够随时随地的去放松,去休息,这是独属于强者的特权。 “为了能够睡得着觉。” 将断刀与断刃拼回一起,杜乘锋看着手中这柄陪伴他许久的厚重大刀。 “我们能赢。” 迟来的第二更,训练日精神集中度不太够,我回头看看怎么把精力分配重新调一下。 令: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伙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睡会了,大家早安,晚上见。 第168章 大臣们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8章大臣们第二天的朝会上,杜乘锋被正式封官,领到了太师的印绶。 文武百官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像是默认了这一事实,毕竟那奸相贾温他们都承认过了,眼下换个人也不是不行——至于那面相年轻的小皇帝,就没有人在意了,反正一直以来,这个所谓的皇帝,也都只能算个摆设。 人心,早已浮动。 众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但老练的他们却绝不会将想法挂在脸上,他们会一边笑着一边恭喜杜乘锋,哪怕杜乘锋之前还只是个蓟北乡下走出来的反贼——这或许确实是应该笑的,毕竟一个厮杀汉出身的乡下反贼,总比读书人出身的丞相要更好说话一点,哪怕对方是阮山涛的弟子。 是人就会有弱点,是人就会有欲求,有了欲求,人就可以被利用。 常年在那奸相手下摸爬打滚,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也不是真就什么都没学到。 但这一切却跟杜乘锋没什么关系,他想要的东西,这些人给不了,又或者说,谁都给不了——从蓟北一路几经辗转才走到现在的杜乘锋早已知道,真正属于他的东西,永远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得来的。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问些消息。 “建康城里,有没有比较好吃的点心店?就比较拿得出手的那种。” “……啊?” 那些过来恭贺的朝臣们都听愣了。 要知道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先送点什么东西打好关系的准备了,不管是俗气的金银珠宝,还是雅致的古玩字画,亦或者武人们更喜欢的刀枪剑戟,甚至还有人想出了美人计这种招数——结果这位新任的太师大人,想要的居然是点心店? “在下家里倒是有两间做点心的铺子。” 有朝臣疑惑了片刻之后,还是站了出来。 “若是太师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意……” “我要铺子干什么?我就是想去买点东西。” 杜乘锋摇了摇头,谢绝了这份好意。 如果是最初的他,或许还会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毕竟这可是开在京城的两间铺子,若是经营得好的话,那甚至能称得上日进斗金了——对于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他来说,能做下如此的身家,那简直是人生圆满,夫复何求了。 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小事,他只觉得没意思。 没有力量,就什么都攥不住,他已经深刻的明白了这份道理,而在追逐力量的途中,这些凡俗小事,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总之我先去买东西了,你们随意。” 这样说着,杜乘锋纵马离开。 是了,由于不放心东西放在别人那里,所以这一次上朝,杜乘锋依旧是骑在马上来的。 如此傲慢狂悖的行径,自然引得文武百官颇为不满,但最令他们担心的却是,这位新任的太师大人,居然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这无疑是令他们惶恐的。若是礼物能送出去,那起码说明他们对彼此有着点需求,以后还能继续有往来。 可现在,礼物送不出去,某种意味上来说,也是在说明着,他们不被需要。 没有用处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要不我们还是去找那些人吧。” 退朝之后,一些朝臣暗自聚集了起来,商议着以后的退路。 至于他们口中的“那些人”,当然是丞相贾温的残党。虽然丞相贾温自己暴毙身死,但其手下的人手却都是还在的,并且这些人的实力,也已经在之前的平叛中得到了验证——虽然那些前朝余孽的手段颇为阴损,但起码就事实上来说,这些昔日大虞的读书人确实是有效的镇压了叛乱。 而在丞相贾温身死之后,这些前朝余孽也曾经组织过数次对杜乘锋这个凶手的刺杀,只不过那些刺杀终究还是都失败了。 和丞相贾温一样,这些读书人的长处更多的还是在蛊惑人心,而在眼下这种需要硬碰硬来杀人的时候,他们就有些使不上力了。 “但是,硬碰硬这方面,却是我们的长处。” 有老迈的朝臣捋起了胡子。 而其余的朝臣们,也纷纷点头。 是了,若论起硬碰硬来,他们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一方面是因为这漫长的时光中,那些积累在家族中的各种秘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些被他们暗自收拢来的,有着煞气外放实力的隐藏高手。 但最重要的是,还是那些被他们供奉在家族中的东西。 那是被称为护国神兵的恐怖武器。 人们只知道,当年的大陈太祖曾经使用十五柄护国神兵,杀退了数不清的草原蛮族,但很少有人知道,那十五柄护国神兵中的十四柄,却是来自于昔日跟随大陈太祖起兵的一众军将们。 在跟随大陈太祖东征西讨的过程中,这些军将们尽皆战死沙场,而他们的兵刃,也都被大陈太祖收拢起来,在那北地一战之后,这些兵刃彻底打响了威名,也彻底奠定了大陈太祖那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在大陈太祖下葬皇陵之后,这些兵刃又被那些军将们的子孙领了回去,作为祖先的遗留,日夜供奉,而这些军将的子孙们,也有意隐藏着这件事情——毕竟,十五柄被锁在皇宫中的护国神兵,怎么听都比十四柄由各个世家持有的护国神兵要更安全点。 说到底,那个时候的各个家族,还是相信大陈皇室的,就算看在大陈太祖的余威上,他们也觉得,这大陈皇室,能够带领他们得到更多的利益。 可现在看来的话…… “看来我们的这位陛下,新拔出来的这把剑,对我们不是太友好。” 几个朝臣对视了一眼,都确定了彼此心中所想。 身为这大陈的臣子,在陛下失德的时候,他们有责任去规劝这陛下,甚至帮这位陛下修正一些不正当的行为。 毕竟这大陈,虽说是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的,但终究也是他们的。 又或者说,一直都是他们的。 迟来的第一更送到,我赶紧去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二货熊,夜湘灵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过渡章节给我人写晕了。 第169章 伴手礼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69章伴手礼来建康城也算是第二次了,但杜乘锋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游览这座大城。 和杜乘锋想象中的繁华不同,城中的街道上反而透着一股冷清,左右都是高大的院墙,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虽然之前进宫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次了,但即便再看一次,杜乘锋也很难想象,除了皇宫这种地标性建筑之外,其他的宅院居然也能做到占地面积如此之大。 “这么大一片,要是一个人住,那得多空?” 杜乘锋不禁一阵挠头。 好在出了这片冷清的地方之后,就到了杜乘锋相对熟悉的环境了,事实证明,皇都的街市确实比那些州府更繁华一些,虽然这个繁华程度也终究有限,但起码也已经能够称得上热闹了。 于是,杜乘锋翻身下马。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都太师了,当街骑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还是觉得闲逛这种事,得走着才有那个味道。尤其是穿行在往来的行人之间,听着那些市井吆喝声,缓步前行的杜乘锋竟隐隐有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感觉。 是了,这段时间里他好像也没怎么闲过,不是在赶路打架,就是在磨刀练功,就算偶尔有些闲暇的时光,也要打上两套龙虎二势才能安心,甚至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在思考和规划着,要怎么才能变得更能打,怎么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而这种日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从他意识到,需要拥有力量,才能守护日常的生活时,那些普通人的生活,那些简单的快乐,就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甚至就连那些普通的人,与他之间,也隔了一层无形的厚障壁。 他甚至需要去有意识的收敛自己,防止马鞍包里那些兵刃煞气外漏把路人吓死,又或者自己这过于宽大的身板一个不留神把路人撞死——若是之前身高一米九出头的时候,他还能说自己是普通的高大,那么在眼下这身高已经突破两米的时候,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已经感觉到了问题。 主要是这份提升也不只是在身高上,还有力量和身体素质,虽然杜乘锋也知道,持有煞气兵刃的人,都会在煞气的作用下逐渐强化自身,可很显然,他这份强化比起别人来说却是太过有效率了。 以他现在的力量,普通兵刃恐怕真的伤不到他了,他可以一个虎跃就落在十步之外,也可以单手捏碎坚硬的骨头,若是小跑两步的话,就连砖墙都会被他撞塌——虽然在战斗上来说,这无疑是好事,但在日常生活中,却终究有着太多的不便。 就像现在这样,他必须谨慎的克制着自己的力量,才能保证这闹市街区中不会有谁横尸当场,而路人们在看向身高两米有余的他时,那目光也如同看着怪物一样,纷纷绕开来走。 虽然这种行为杜乘锋也能理解就是了,毕竟要是有个比他个头还高的壮汉走在街上,他也会这么看个新鲜然后绕着走,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终归还是有些不是很适应。 但更令杜乘锋感觉微妙的,还是自己的变化。 不止是身体上,而是注意力上,若是以前的时候,在这种繁华闹市之中,他或许会被街边的叫卖吆喝所吸引,也会看一下路边那些行人,甚至和大部分人一样,他也觉得在街上看到漂亮姑娘是一件好事情——可现在,那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充满吸引力的东西,他却完全没办法看进眼里了。 在走上这条追求力量的道路之后,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些看起来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强者。 就像现在这样,杜乘锋一眼就能看出,起码有三十多个杀过人的高手正在这条街上闲逛,而在这些人中,起码有八个人应该是冲着他来的刺客——虽然那几个刺客在人流中隐藏得很好,但那份普通人不可能拥有的矫健身形,却让他们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一样扎眼。 马鞍袋里的兵器隐隐颤动着,很显然,这些兵刃很乐于宰了这些送上来找死的人,但杜乘锋却抬手将这些兵刃按了回去。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杜乘锋突然没了什么动手的兴致。 “算了,赶紧买完东西赶紧走吧。” 摇了摇头,杜乘锋准备以普通人的身份,继续享受这份难得的闲暇时光。 先去买了些时令水果,杜乘锋便开始搜寻起点心铺子来,毕竟人最多的店家不一定真就好吃,难得带点伴手礼出去,那肯定是要找点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才行。 “咦?这个不错。” 在逛到第五个铺子时,试吃之后的杜乘锋眼前一亮。 虽然同样都是市面上卖的糕点甜品,但这家铺子做出来的甜味却更加柔和,几块小样吃下去,唇齿留香,却又不齁嗓子,该酥的酥,该脆的脆,口感和口味都是一流。 “每样给我挑一点。” “每样给我挑一点。” 就在杜乘锋这边开口下单的时候,却有同样的话语在杜乘锋身边响起了。 这不禁让杜乘锋为之侧目。 又或者说,这很难不吸引他的注意力,毕竟身边那个彪形大汉实在是太过宏伟,只看那身高和块头,几乎都跟他差不多大了,鼓鼓囊囊的肌肉更是几乎要将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袍子整个撑开。 但更令杜乘锋在意的,却是这彪形大汉的身架。 只看那站立的姿态,还有稳固的身形,杜乘锋便已经确认,这绝对是一个厉害的高手。 这样一个豪迈的大汉,居然也喜欢吃甜食吗? “这家铺子很不错的,前几个月才开张,我经常过来买的。” 察觉到了杜乘锋的注视,那彪形大汉也没有多在意,反而随意地与杜乘锋攀谈起来。 “我刚才看到你转了好几个铺子了,你也喜欢吃甜食吗?” “还好,主要是送人用。” 杜乘锋挠了挠头,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他掌握力量,越来越大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外人会这么跟他搭话了,当然,也不是没人跟他套近乎,像是之前在沂州的时候,又或者之前那些朝臣们——可杜乘锋这边却是清楚的,这些人过来与他搭话热络,无非是想要他去做些什么,说白了,就是觉得有利可图。 而像现在这样,只是街边随意的交谈,这种单纯的自来熟,他甚至都有点不适应了。 然而,在杜乘锋这边沉默的时候,那彪形大汉却又开口了。 “也罢,难得遇见一次,看在这份缘分上,我就多一句嘴。” 说到这里,彪形大汉隐蔽的指了指杜乘锋的身后。 “你身边跟着起码八个刺客,看起来都是想要伱命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搭把手?” “这个……倒是不用。”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彪形大汉为什么如此热心肠,但杜乘锋还是谢绝了这份好意。 “那几个刺客我知道,只是不想逛街的时候动手而已,等回头拉到空旷点的地方,我自己会解决。” “啊这,你知道?” 彪形大汉有些尴尬了。 “那……你能不能分我四个?” “……嗯?” 杜乘锋一时间竟被问愣了。 分几块糕点,他还能理解,可是分几个刺客……这怎么听怎么像是脑子坏了。 “你认真的?” “老习惯了,吃甜食之前总是要活动一下,不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样说着,那彪形大汉却又指了指杜乘锋的背后。 “这几个刺客既然不知死活,那正好可以拿来在饭前享用。”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第二更,昨天早晨字码了一半直接睡着了,好在休息之后思路通畅了,也是好事。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月爵爵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算上这一章补更,也就是今天一共三更,还有两更,我继续去码字。 第170章 当街遇刺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0章当街遇刺人群之中,有拎着包裹的矮个男人正嚼着一串糖葫芦,看起来极为不起眼。 人流往来,没人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那包裹大的有点扎眼,但人们也只将其当作过来摆摊的贩子——他们的视线终究还是没办法穿透布包,也就没办法看到粗布下面包裹着的那个,还带着些许老旧血垢的圆盾。 这也是矮个男人想要的效果,既然要行刺,那就要隐藏在人群之中。 可问题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想起这次行刺的目标,矮个男人就一阵头痛,毕竟这已经不是他和对方第一次照面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在沂州城里,那个叫钱余的老头要去报杀子之仇,顺便平掉沂州的叛乱,至于平叛的过程,这个不复杂,不需要动用什么大军,只需要将反贼之中的那两个煞气外放杀了就好了。 当然,杀的话,肯定不好硬碰硬,两个煞气外放在都有准备的情况下交战,事实上很难真正打出什么无伤击杀,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人打不过就会跑,跑不掉就会拼命,一个舍得拼命的煞气外放,就算面对另一个煞气外放也足以将其重伤。 所以钱余便出马了,这个老头说是袭承了昔日大虞的秘法,知道怎么让那两个煞气外放变成随便就能杀掉的废物。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他们没能杀掉那个叫杜乘锋的煞气外放,反倒是他们的恩主,那位贾温贾丞相,在登基上位的第一天,就被骑马赶过去的杜乘锋给打死在金銮殿上。 没人知道这个叫杜乘锋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做,那千里奔袭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犯了神经病一样——但无论如何,这个神经病也还是把丞相贾温给打死了。 “贾温一死,我们这些残党自然要被清算,所以不管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震慑那些敌人们,我们都要杀掉杜乘锋才行。” 矮个男人还记得,那个叫钱余的老头是这样说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起码在矮个男人自己看来,他们手底下这点力量恐怕拿不下那个杜乘锋——但天知道钱余从哪里拉来了外援,并且还是极为强力的外援。 “所以……应该能成吧?” 矮个男人这样想着。 但马上,他便站起了身子。 远处的杜乘锋开始移动了,步子明显比之前更快,很显然,这个煞气外放的高手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也是为什么矮个男人会觉得这场刺杀不太靠谱,只因为在煞气外放的高手眼中,另一个煞气外放就算隐藏行迹,也如同指路明灯一样显眼。 那份杀过人的气质,还有那环绕周身的淡淡煞气,这些都是没办法隐藏的东西。 所以既然要明牌打,那就明牌了。 伴随着矮个男人的脚步愈发向前,周围的人流也逐渐稀少起来,而在人流彻底褪去之后,那些隐藏在人流中的虎狼便显露出了他们的真容。 有扛着夺魂长棍,膀大腰圆的疯和尚,也有拎着弯刀,脸上满是邪气的刀客,还有扛着镗耙,看起来如同憨厚农人的汉子,这三个人和矮个男人一样,都是原本被收拢在丞相府的江湖高手。 而在他们身边,还有另外四个精装汉子,怀里抱着长短不一的布包,只看那圆领袍之下隐隐露出的铁色,竟都是穿了甲胄的。 算上矮个男人一起,一共八人。 而在他们的前面,那条空旷的巷子里,只有一人一马。 巷子不算宽敞,两边都是那些深宅大院的厚实砖墙,虽然对于行人来说没什么问题,但想要在里面动手,并排两个人就已经有些施展不开。 “他倒是给自己找了好地方。” 扛着夺魂长棍的疯和尚静安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说,咱们几个谁先来?” “别犯傻,大家一起上。” 扛着镗耙的汉子挥动兵刃,巷子两边的墙壁便都被轰成了破碎的砖石。 对于普通人来说,借助地利来对抗追杀,或许是有用的。 但对于煞气外放的高手来说,些许地利,不值一提。 “动手!” 使用镗耙的汉子第一个冲了上去,手中的镗耙刮起了残忍的劲风。 而在他之后,拎着弯刀的刀客拔刀出鞘,泛着暗紫的弯刀远比这刀客的脸色更加邪异。扛着夺魂长棍的疯和尚静安,也已经将那杆长棍拆成了攻击范围更大的九节鞭。 与此同时,矮个男人也掀开了包裹,拿出了那一面带着血垢的钢铁圆盾。 “等等?” 正准备冲上去交战的矮个男人,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们这边是冲上去了,可是那几个外援为什么还不动弹?不是说好要一块动手的吗?怎么就只剩下他们上了? “你们……” 矮个男人下意识地回过头。 紧接着,他的声音便噎在了喉咙中。 那四名看似平平无奇,但实力却极为凶悍的家将,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两柄战刀,一柄长杆刀,还有一柄长铁杖,这些原本应该用来击杀那杜乘锋的武器,此刻却都钉在那些家将们的胸口。 有身高接近七尺的魁梧大汉,正蹲在地上,捏碎最后一个家将的头颅。 就像捏碎核桃一样轻松。 “嘘。” 就在矮个男人正准备喊些什么的时候,蹲在地上的彪形大汉却突然抬起头,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出声,你该去那边跟他打才对。” “你……” 大惊失色之下,矮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不发出声音。 要知道刚刚他们八个可都是备战状态,可他们却谁都没有发现,这个陌生的彪形大汉是什么时候到他们后面的! 是高手!是远胜于他们的高手! “喝!” 矮个男人的反应从未如此之快,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竖起了盾牌,厚重的煞气环绕之下,只是片刻便已经凝成一度不可破坏的叹息之壁! 就算是煞气外放都不可能轰碎他的防御,矮个男人有着如此的自信。 但在他的视线中,那只蒲扇般的大手,还是掰碎了他的盾牌,割开了他的喉咙,顺便用他的兵刃,将他的脑袋拍进了地里。 “哎!手快了!” 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彪形大汉不禁摇头叹息。 “这不就成了我杀五个了吗?” 刚才的是昨天的补更,这才是今天的第一更,我继续去写第二更,时候不早了,大家先睡,早晨看吧。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伙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StarLog,咏麒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还是早睡早起,当健康人。 第171章 将身体本身作为兵刃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1章将身体本身作为兵刃和另一边那堪称风卷残云的战斗不同,杜乘锋这边的战斗则要严谨的多。 毕竟难得有了动手的机会,他当然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所学所想,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找到靠谱的对手来喂招——所以在那几个刺客冲上来的时候,他只是单手持剑,却刻意的将左手空了出来。 端着镗耙的汉子是一个严谨的高手,而杜乘锋这副姿态很明显也令他发觉到了什么。 镗耙挥舞之下,数十道腥风迎面对着杜乘锋刮了过来。 使用距离较远的攻击来拉开身位,这无疑是最为正确的抉择。 但这没有什么意义。 厚重的方正之剑劈开了迎面而来的所有煞气,而那持剑的身影也飞速冲来,只看那凶狠的姿态,简直如同猛虎下山! “喝!” 眼见得这杜乘锋居然铁了心要和自己打近身战,持着镗耙的汉子干脆直接端起手里的兵刃,猛地刺向了那个跃在半空中的身影。 就算对方是真正的老虎也无所谓,毕竟这镗耙本就与打虎的钢叉有着类似之处,和只能刺向一个点的长矛不同,镗耙的刺击,却是一条宽大的线。 都已经飞跃在半空之中,又怎么可能躲得过这必杀的一刺! 然而这汉子没想到的是,杜乘锋也没想过要躲避。 “铮——” 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托着剑刃,半空中的杜乘锋竟硬是挡下了这一记刺杀! 这也是无锋之剑的另一个好处了。 没有锋刃,所以不会伤到自己。 “什……” 端着镗耙的汉子本能的想要抽回兵刃,但杜乘锋的左手却已经攥在了镗耙的杆子上。 紧接着,这汉子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了过去。 而杜乘锋抬起的手肘,也已经顶碎了他的脖子。 “虽然是用拳法在杀人,但是煞气还是落到了剑上。” 杜乘锋微微皱眉,他不是很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换算机制。 所以他干脆松开手,任凭方正之剑落在地上。 眼看那端着镗耙的汉子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杀死,邪异的刀客和疯和尚静安已然有些不敢上前——但在看到杜乘锋居然把剑随手丢了,他们便一咬牙一跺脚,干脆继续冲了上来。 对付他们两个,却连兵刃都不用,这是在看不起谁? “找死!” 拎着弯刀的刀客身形拧转,手中弯刀竟绽出一片妖异的紫芒。 “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 刀光纵横之际,竟已经舞成一团光轮! 但面对着眼前那数不清的刀刃残影,杜乘锋只是摇头。 “刀法太差了。” 说着话,杜乘锋直接将那还攥着镗耙的刺客尸体整个丢了过去。 锋锐的刀光去势不停,只是瞬间便将那尸体千刀万剐,但持着弯刀的邪异男人却大惊失色——只因为杜乘锋的手臂已然穿过了那四散的血肉,精准的捏住了他持刀的腕子。 杜乘锋自己也是用刀的,当然知道使刀之人最脆弱的时候和位置都是什么。 而他右手随意捞起的骨头断茬,也顺带钉穿了这个刀客的喉咙。 “这也能算是兵刃?” 看了看手里还带着血丝的白骨断茬,感受着上面若有若无的煞气,杜乘锋一时愕然。 在钉死了这个刀客之后,这一截被他随手捞起来的骨头居然也染上了煞气,换句话来说,这玩意居然也成为了某种特殊的凶煞兵刃。 虽然相比起他手中的霸王戟和厚重大刀来说,这玩意还是太过幼稚,甚至连那些草原人的弯刀骨朵都比这块断骨更凶,但就算再怎么稚嫩,这玩意终究也是一柄沾染了煞气的兵刃了。 “这到底是怎么算的?” 越是尝试下去,杜乘锋却愈发的迷惑起来。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条摄魂夺魄的九节长鞭,却已然带着一阵呼啸,抽向他的头颅。 九节长鞭的另一端,静安和尚正咬紧牙关,两个同伴只是片刻便身死道消,却将他的凶性激了出来——但更重要的是,眼下却是最好的出手机会,甚至是万中无一的下手时机。 只因为,面前的敌人,那个连杀两人的杜乘锋,居然原地走神了。 交战时候还敢走神,当真不知死活! “嗡——” 裹挟着煞气的九节长鞭如同横扫而至的巨蟒,眼看着就要打碎杜乘锋的脑袋! 但马上,这条长鞭就僵在了半空。 巨蟒的七寸被攥住了。 “哦对,还有你啊。” 矮身闪过鞭梢的杜乘锋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个光头和尚没有处理。 虽然他也承认,长鞭这玩意作为武器也是有点说法的,但相较于其他兵刃来说,九节长鞭的优缺点都有些过于明显了——优点就是打击距离长,力道足够沉重,至于缺点的话……就是像现在这样。 如果有谁能像他一样强壮得不像人,能抗下九节长鞭的力道,并且能精准的避过鞭梢,抓住长鞭后面的部分,那这杆凶神恶煞的九节长鞭,也就那样。 不过在考虑到测试项目之后,杜乘锋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缴械。 随手将九节长鞭往边上一甩,杜乘锋整个人便扑了出去。 那光头和尚的身边似是有一层无形的阻力,但这对杜乘锋来说仍旧没什么用处,两米有余的庞大吨位让他如同炮弹一般砸在了那光头和尚的身上,而在一个飞膝将那强壮的光头和尚压在地上之后,杜乘锋的手也按在了那光头和尚的脑袋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偌大的身躯被按在地上,疯僧静安疯狂的咆哮着。 “你这怪物!伱这怪物……” “哎,你这人怎么还骂街呢?” 眼见得这光头和尚居然出口成脏,杜乘锋登时便一拳捣了下去。 只是一拳,那疯僧静安却已然脑浆迸裂,死的不能再死。 而杜乘锋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有某种阴冷而冰凉的气息附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血脉贲张,隐隐有些燥热。 试验的结果出来了。 这一次,煞气落在了他的身体之上。 又是补的昨天的一更,我为什么要说又。 不过按照今天的作息来看,三更补完是没问题,总之接下来还有两更,大家稍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月桂树下的兔子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今天应该能早睡早起了,我继续去码字。 第172章 真正的煞气入体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2章真正的煞气入体用身体本身承受煞气,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杜乘锋觉得自己应该是经历过的,毕竟煞气入体这种事,早在他第一次拿起那柄厚重大刀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次了。而那时的他,也正是因为被煞气控制了躯体,才能发挥出超越身体极限的力量,挥舞战刀大杀四方。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意识还相对模糊,更多的精力都拿来用在稳定心神上了,因此在对于煞气本身的体验上,也就稍微疏忽了些。 但不管再怎么疏忽,杜乘锋对于煞气入体这件事,也是有点印象的。 如果要用更直白一点的说法,就是身体从握刀的手部开始,能感觉到一点淡淡的,阴冷冰凉的气息汇进来,然后整个人就会变得血脉贲张,行动起来也变得更加迅捷有力——虽然理论上来说,这应该叫煞气入体没错,但是在杜乘锋这个亲历者看来,却更像是临战时候的肾上腺素激增。 在杀意的催动之下,整个身体在这一刻有了统一的目的,原本各司其职的身体部位,此刻全都在为了杀戮这唯一一件事而运转。 而在这个运转的过程中,身体得到了操练,从而让身体素质本身也跟着迅速提高起来。 严格来说,煞气入体应该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煞气入体刚开始时,整个身体在杀意的控制下得到了统一,这个时候战力会迎来一次极大的增强,而在这之后,就是以杀戮为目的,潜移默化的对身体进行操练,这便是第二次战力增强。 直到煞气已经彻底充斥着整个身躯,便顺理成章的进入到煞气外放,也就是战力彻底非人的阶段。 这是对于整个人的第二次凝练,同样也是对于杀戮意志的第二次提纯,若是抗不过去,自然是当场疯癫,彻底化为只知道杀人的疯子,但若是能扛过去,便可以将那份过于充盈的煞气释放出来,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 然后,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被煞气浸润过一遍的躯体,还能再被浸润第二遍吗? “能。” 这一刻,杜乘锋无比的确信。 只因为他自己,就在经历着这个过程。 冰冷的煞气贯穿着他的身躯,甚至让他的筋骨都在跟着颤抖,某种凶暴的力量正在他的身体中横冲直撞,以一种极为明显的姿态改变着他的身躯,他的双腿隐隐变得更为粗壮,双臂也变的更为坚实,而那一双打杀了人命的拳头,更是愈发地坚硬,宛若两柄凶悍的战锤!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高也已经再次增长,不再只是之前的两米有余,而是真正达到了两米一往上,也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七尺。 身高两米一,膀大腰圆,双腿如铁柱,双臂如钢鞭,一身筋肉结实如钢铁,却又柔软若棉絮,骨骼框架更是如同参天大树,立地生根。 这样一幅躯体,几乎已经成为一架完美的杀戮机器,甚至比那些大型猛兽都要来的更为凶悍,更为骇人。 毕竟那些大型猛兽就算身强体健,也只是为了方便捕杀猎物。 若论到杀戮本身,没有什么能比得过直立起来的,能披甲,能持刀枪的人体。 最为强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那些刀枪剑戟。 而是握持着那些刀枪剑戟的,人体本身。 这一刻,杜乘锋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这是,在做测试?” 就在杜乘锋这边正仔细体会着如何运用这具强悍的躯体时,那已经打杀五个人的彪形大汉,也已然凑了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 “徒手杀的?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有兵刃吗?” “挑战一下极限。” 杜乘锋笑了笑,顺便将自己刚刚落在地上的方正之剑拾了回来。 至于地上的镗耙,弯刀,还有那一条九节长鞭,杜乘锋想了想之后,便也都收了起来,短兵刃塞进马鞍包里,长杆兵刃就挂在战马侧面的鸟翅环上,一时间倒是收获颇丰。 至于那彪形大汉杀的几个刺客,他就没有过去拿了。 谁打死的,战利品就归谁,这也算是他对人家出手帮忙的一份尊重。 虽然他其实不是很需要帮忙就是了。 不过那彪形大汉也没有捡拾兵刃的意思,而是跟在了杜乘锋的身边,眉头紧皱。 “徒手杀人的话,你不怕煞气入体吗?” “哈?” 杜乘锋回过头来,他倒是没想到,这彪形大汉居然看出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毕竟他这边动手之前,那彪形大汉就已经连杀五人,整个过程中却也是赤手空拳,不用兵刃,想来在这徒手杀人的事上,这彪形大汉应该是比他这个刚试过的人更有理解的——至于这彪形大汉为什么会懂得徒手杀人的道理,杜乘锋觉得这种事或许不需要什么理由。 毕竟只看对方那跟他相差无几的强悍身板就知道,这彪形大汉若是徒手杀起人来,其效率恐怕也不亚于那些刀枪剑戟了,尤其是那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怕不是一巴掌就能把人脑袋拍碎。 有着这样一幅强悍的身板,刀枪剑戟,真的还有什么必要吗? “还是有必要的。” 面对着杜乘锋的随意,彪形大汉却摇了摇头。 “以拳脚为兵刃,确实能强横一时,但是你知道人与兵刃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我觉得没什么区别。” 杜乘锋实话实说。 这也算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体会了,他真的觉得人和兵刃没什么区别,起码和凶煞兵刃没什么区别,一样都有着自己的诉求,一样都有着自己的适用范围,一样都是不断地战斗,一样都是在意志的催动之下,去击破面前的敌人。 所以,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过上他想要过的日子,他必须要不断地打磨自己,像使用兵刃一样使用这具愈发强悍的躯体,才能变得更强,变得更强。 “不,还是有区别的。” 看着杜乘锋眼底的坚定,彪形大汉仍旧摇着头。 “兵刃就算折断,人也不会死。” “但躯体若是损伤,那人就真的死了。” 第一更送到,刚才看别的书去了,由于过于好看,忘记了时间,我赶紧去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赶紧去码字,还是写完了再去轻松的看罢。 第173章 人与刃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3章人与刃血肉之躯终究不是兵刃。 彪形大汉说的其实没错,就连杜乘锋也是认可这一点的,兵刃没了可以再换,但命却只有一条,若是完全把身体当作兵刃使用,拿去挨刀子,就算再怎么结实的身体,恐怕也抗不了几刀。 除非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刀枪不入。 但很显然,这玩意有些过于玄幻了,除非他已经去到那皇陵里面,把那个十米多高的巨人摁在地上放血,不然只靠自己的锻炼,就算练到极限,恐怕也只能做到像武侠中的金钟罩铁布衫一般,顶一顶普通兵刃。 那么,问题来了。 若只是为了防御普通兵刃,他为什么不套件甲呢? 真正厉害的,终究还是那些凶煞刀兵,尤其是那些杀戮众多的凶煞刀兵,它们能够迅速将使用者拔到一个接近煞气外放的地步——而实力一旦到了煞气外放,所谓盔甲也就只能算是造型别致的时装了,那些煞气外放的刀光坚硬劈穿这些盔甲,就跟捅破纸张一样轻松。 “所以我如果弄一身煞气盔甲的话……” 杜乘锋还是不死心,他总觉得这个事情还有点什么别的解法。 但彪形大汉却仍旧摇头。 “你说的这个,其实有人干过,旧虞的时候,有狂人做了全身甲胄,仗甲杀人,号称天下无敌,但结果的话,他才刚占了个山头准备称王称霸,就被当地的守将给一枪捅死了。” “啊这……”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这煞气甲胄的思路,居然也这么不靠谱吗? 那好歹也是沾染了煞气的甲胄,怎么可能被人一枪就捅死了呢? 还真能。 因为真正决定实力高下的,终究是操纵兵器的人。 婴儿就算手持利刃,想要伤人也是困难的,百战老卒就算手无寸铁,甚至双臂皆断,也是能用牙咬死人的。强悍的武器或许可以拉近战力的差距,但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拉近而已,若双方实力真就天差地别,那就算给那个弱者拿到再好的武器,恐怕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顶配的武器,再加上顶配的持有者,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所以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跟最初的话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兵刃之强,在于长,在于远,在于距离。” 这样说着,那彪形大汉指了指杜乘锋挂在鸟翅环上的镗耙。 “就好比这杆长兵刃,你若将它拿起来,就算你身上没什么防护,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没人能近伱的身。” 没人能近身,自然能保证自身安全,这彪形大汉三言两语之下,竟然还真把这话题给绕回来了。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也聊不下去了,虽然杜乘锋也承认,这彪形大汉说的不无道理,但眼下双方想要说的东西显然是南辕北辙——彪形大汉在说用身体作为武器的害处,但他这边却是在研究煞气的作用办法,两个人聊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回事,又怎么可能续的下去呢? 于是在片刻的寒暄之后,二人大概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也就分开了。 那彪形大汉给的是之前那间点心铺子的地址,说是去了带个话就能找到他,这明显是随便一说的,而杜乘锋这边自然也不可能直接说“我是太师了来皇宫找我吧”,那样恐怕会把人给吓死,所以他留的是沂州那边的地址。 若是日后,这个擅使拳脚的彪形大汉还要与他交流,可以直接寄信到沂州旧兵营那边,若是杜乘锋自己不在的话,从北边一路跟过来的乡亲们会帮他收信的。 这就是让杜乘锋不太适应的另一个地方了,以前不是在打架就是在跑路,又或者闷头练功,因此也没太意识到这个,至于现在的话,这年头车慢马慢,想要说上两句话,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行。 “也不知道沂州那边都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其实已经有点想要赶紧回去了,毕竟这建康都城这边,实在是没什么大事。 之前对他们这些北地之人来说高高在上的朝堂,细看之下也就这样,那满朝文武百官之中,杜乘锋甚至连一个煞气外放都没看到。至于这所谓的拨乱反正之功,除了一个太师的虚衔,好像也没给他拿到什么实惠。至于原本让他有些兴趣的护国神兵,好像也没出现。唯一一个对他来说算有点用的,也就是这个刀枪不入的机会了。 “赶紧放血赶紧走吧。” 杜乘锋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他甚至准备找去年轻皇帝那边,认真的催一催。 不是要拉他去送死吗?他自己都没什么意见,这等着给谁看呢? “走了!” 骑上这匹从蓟北以来就一直跟着自己的可靠战马,杜乘锋一路向着皇城的方向远去。 只留下遍地的废墟,和躺了一地的尸体。 当然,那些杜乘锋自己杀死的刺客,他临走前也对尸体都处理了一遍,作为一个谨慎的人,他不会轻易暴漏自己到底有多少对敌手段——而那彪形大汉杀死的五个人,他就没动过了,还是那句话,人家帮忙了,那尊重是应该的。 至于钉在尸体上的兵刃还没拿走,这是那彪形大汉的自由,至于杜乘锋这边,也懒得去扫人家不要的战利品。 说到底,还是手里有货,阔起来了,马鞍包里鼓鼓囊囊一大堆,战马两侧的得胜勾鸟翅环也已经挂了镗耙和大戟,就这一套家伙事,他又何必去捡别人不要的呢? 但他不要,不代表别人不要。 杜乘锋的身影刚消失在远处,就有几十个来自各个世家的家仆冲了出来,他们谨慎的收拢了尸体和兵刃,甚至专门差人用匣子将除了盾牌之外的四支兵刃都装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谁也不敢碰那四柄兵刃,就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直到这四柄兵刃被送回各家的祠堂,才算结束。 只是结束,不是安心。 “怎么……可能?” 入夜时分,那些世家大族的主事人,看着家将那倒毙的尸体,瞠目结舌。 “就连护国神兵,也拿不下他吗?” 又是补昨天的加更,我为什么要说又。 算了我正常码字吧,有几更算几更,或许这样反而能把加更加出来呢。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狠狠的码字,那本书先不看了。 第174章 皇帝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4章皇帝同样的入夜时分,皇帝陈煜坐在自己的书房中,一言不发。 这并非是他常用的那个,属于皇帝的书房,虽然那间书房灯火通明,藏书丰富,甚至堪称藏书馆,但在他眼里,真正意义上的书房,还是那个架子上堆满了评书话本的小小房间。 只有在那里,他才是陈煜。 “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看着书桌上的积灰,陈煜叹息一声。 想当年,在他还是幼童的时候,这座小小的院落承载了那么多快乐的时光,唯有在这个独属于他的秘密基地里,他才可以不用修炼,不用习武,也不用去在意那些外面的繁杂琐事,更不用面对那个看起来很吓人的父皇。 当然,每次来这里的时间也不能太长,不然宫人们就会四处找他,但与那些宫人们捉迷藏,斗智斗勇,也是一件不错的趣事。 只可惜,好景不长。 他终究还是要长大的,终究还是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而那些架子上的评书话本,便也都逐渐尘封在回忆里——不过在有闲暇的时候,他还是会到这个荒废的院落来,还是会过来歇息一会,哪怕只是一会,对他来说都已经是莫大的放松。 毕竟他那位父皇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那种级别的残忍教育。 但对于这份严苛,陈煜却恨不起来。 只因为后来他才知道,这座荒废的小院,包括架子上那些评书话本,都是他那位父皇给他留下的。 如果说,只有在这个小院里,他才是陈煜,那么同样,也只有在这个小院中,他的那位父皇,才会露出父亲的一面。 世人都说,高门大户不存在亲情,皇家更是如此,正所谓天家无情。 但是,真的是如此吗? 行走在这老旧的小院中,坐在这个由父亲亲手打造出来的秘密基地里,陈煜突然有些恍惚。 不能想,也不敢想,每当他想起父亲的形象,最后总是会想起那一具无头的尸身。 当初对于父亲的遗体究竟是如何安置的,陈煜已经不太记得了,他也曾问过太医,太医说这是因为人心会主动忘记一些过于痛苦的回忆,并且嘱咐他不要忧思成疾。 然而,真的能不去想吗? 不可能吧。 陈煜突然觉得,外面说的天家无情,或许真的是对的。 毕竟那份唯一的亲情,已然不在了。 “你知道吗?你的孙子也长起来了,都快赶上当年的我了……” 这样说着,陈煜将书桌上的第一柄短剑捡了起来。 “如果你还在的话,可能就会把这把短剑赐给他了,然后教他怎么动手,教他怎么杀人,教他捅哪里最快……” 看着手中的利刃,感受着利刃上的煞气所带来的杀人冲动,陈煜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这柄短剑很适合小孩子,但是他却是不会将这玩意带给自己的幼子的。当年的他就不是什么能杀生害命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吃一遍苦,受一遍罪。 “但是我应该会教他武艺吧,让他学学该怎么战斗。” 这样说着,陈煜笑着拿起了桌上的那柄环首刀。 当初父亲让他练刀,他本是不喜的,身为太子,乃至于未来的天子,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用剑才更配一些,毕竟大家都说什么诸侯剑天子剑,却从没人说过什么诸侯刀天子刀,尤其是这种粗糙的环首刀,更像是那些兵卒们会使用的东西。 可现在的话,陈煜却已经明白了,这并非是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而是一个父亲在教育孩子,如何战斗,如何保命。 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变故,只靠一把所谓的天子剑,恐怕什么都干不了,他必须要学会如何战斗,如何像一个前线兵卒一样战斗,才能做到在最基础上保证自己的安全,哪怕遇到危险也会有拼命一搏的勇气。 “但是伱自己,后来也还是选了剑吧。” 这一次,陈煜再也笑不出来了。 面对着父亲留下的遗物,陈煜努力扯出来的笑容终究还是崩塌。 若是真论起遗产来说,上一代大陈皇帝其实给他留下了很多,包括皇宫,包括辅政大臣,甚至包括整个大陈,这都是他那位父皇给他留下来的遗产——但陈煜却清楚,那其实不是给他的,而是一位皇帝留给太子的东西。 只有眼前这柄朴素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长剑,才是父亲留给儿子的东西。 拔剑出鞘,陈煜随手挽了几个剑花,若是让外面那些朝臣见到这幅景象,恐怕会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因为眼下的灯火之中,陈煜哪里还有半分痴傻的景象,只看这随手挥剑的姿态,这分明就是身手颇为高强的武者! 没人知道,那个看似痴傻的皇帝,背地里居然练得如此一手好功夫。 又或者说,痴傻的,仅仅只是皇帝而已。 和他陈煜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可以是愚笨的,痴傻的,反正那些大臣们也很乐于看到一个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管的皇帝坐在那庞大的椅子上。但陈煜的话,对于父亲生前所教导的那些东西,他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只是不想杀人,不代表他真的就不精通杀人的伎俩。 要知道,他可是在幼年的时候,便已经驾驭住了那柄连杀上百人的短剑,甚至成功抵御住了那份煞气带来的杀戮冲动,将短剑弃之不理。 这一切,只有他的父亲知道。 或许就是因为看出了他不喜欢杀戮,他的父亲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才会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去皇陵那边求一个结果。 但很可惜,他们是皇室,在他们的先祖继承了太祖高皇帝的皇位之后,他们这些后人,就再也没办法逃离这份宿命的轮回。 “谁动过我的剑?算了,无所谓。” 陈煜突然感受到剑刃的手感略有变化,像是被打磨过。 但此刻的他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了。 他只知道,剑还在,就足够了。 “你不是想要看吗?” 隔着剑刃,陈煜遥望着远处的黑暗。 那是皇陵的方向。 “你既然想要看,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感觉码字速度变得快起来了,我继续去码字。 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狠狠的殴打键盘,大家早点休息。 第175章 皇陵深处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5章皇陵深处第二天上午,脸上带着清澈愚蠢的年轻皇帝举行了册封太师的仪式。 文武百官都没太摸清这是什么路数,毕竟大陈以前封官也没讲究过这个,难不成是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在对他们炫耀武力?在对群臣炫耀这位太师到底多强大,在夸耀这柄藏而不露的秘剑究竟有多利? 群臣们是不知道,但身为皇帝的陈煜自己却是知道的。 不止陈煜知道,就连杜乘锋也知道。 果然,就在那场无聊的仪式完成之后,杜乘锋被陈煜单独留了下来,说是有要事。 “太师既然已经受官,那也该领取护国神兵,以镇山河了。” 年轻的皇帝仍旧是那副好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谁都可以骗他。 就好比现在这样,若是有着一身本事的杜乘锋拿了那所谓的护国神兵就跑,这南陈又能如何呢? 谁都能从这年轻皇帝身上捞到点好处,起码看起来像是能捞到点好处。 但杜乘锋却知道,真正的大活要来了。 “那太师就跟朕一块去皇陵,领受护国神兵吧。” 年轻的皇帝笑了起来。 杜乘锋也笑了起来。 果然,他就知道会是这一出,不然这年轻皇帝又为什么要将他从沂州专门叫过来呢? 就像兵刃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样,人往往也都有着自己的诉求,有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若是以前的话,他或许还会像那些文武百官一样,被这年轻皇帝所迷惑,但现在的话,他却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正想法。 这个太师的头衔,所谓的护国神兵,这年轻皇帝给出的一切待遇,都是为了把他送进皇陵,替皇室送死。 不过这对于杜乘锋来说,倒是无所谓。 毕竟他想要去的地方,也是皇陵。 “但是得等一下,我要去拿点东西。”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骑马回了下自己的卧室,将那包点心带上。 这不禁让陈煜为之侧目。 “太师,这是何意?” “我喜欢吃甜的。” 杜乘锋随口应了一句。 他其实更偏好咸鲜口味,不过这种事没必要跟这年轻皇帝说。 双方各自都揣着心事,这让前进的速度变得缓慢,好在皇陵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基本可以说是出城就到。 看着眼前那座庞大的陵墓群,还有陵墓群背后的大山,杜乘锋突然想起了滋阳山里的阮老头。 昔日的阮老头,在化为怪物之后,那庞大的姿态,和无可比拟的实力,他完全无法应对。 那么,这一次呢? “怎么了,太师?” “没什么。” 摇了摇头,杜乘锋牵着马,带着点心,缓步进入了皇陵。 即便杜乘锋带了一堆兵刃前往,不合礼制,但这一刻,陈煜与杜乘锋却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都知道彼此想要的是什么。 昏暗的甬道路程颇长,几乎看不到头,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没什么所谓,毕竟严格来说,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 只是上次来的,却不是他,而是那老皇帝的佩剑。 不过区别也不大就是了,毕竟不管是他,还是剑,最终目的都是要给皇陵里面那个怪物放血。当然,要给一个刀枪不入,甚至连凶煞兵刃都砍不进去的怪物放血,着实是一件难事。 所以杜乘锋这一次带过来的兵刃,比较多。 虽然无尖无刃的方正之剑,已经确认没办法拿来放血了,但其他的兵刃里应该能有干得了这项工作的。 “加油。” 杜乘锋拍了拍挂在背后的厚重大刀。 “加油。” 杜乘锋又拍了拍那柄用布包着的霸王大戟。 先用刀试试,如果刀做不到,那就用戟,如果连戟都做不到,那他就有必要想点特殊的办法了——比如想办法像故事里的孙猴子一样,钻进那庞大巨人的嘴里,然后给他捅个牙龈出血或者胃出血出来。 反正只要目标是坚定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越是深入,甬道之中越是黑暗,就连墙壁两边的火把都不全是亮的,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就连更换火把的人也没有。 杜乘锋倒是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毕竟这皇陵之中的危险,他已经知道了,这种地方,自然是不适合派什么人过来时常清扫的,若是一个弄不好,怕不是命都要丢掉。 “所以说,真要住在这种地方的话,恐怕会很孤独吧。” 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紧接着,他却皱起了眉头。 开什么玩笑,他这次过来是要动手的,是要给那巨人放血的,一会两边打起来,说不定还要分个生死。 怎么就突然开始与那深居皇陵的巨人感同身受了? “是情绪,我的情绪被侵染了!” 杜乘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 若是以前的话,这种细微的变动他恐怕还真的察觉不了,但手中摸过诸多兵刃,尤其是那杆霸王大戟之后,杜乘锋对于这种心理上细微的潜移默化,却已经有所感知——而现在他所感受到的,这份莫名的孤独气氛,却是让他想起了霸王大戟带给他的那份狂悖。 “如果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久了,恐怕真的会被孤寂侵蚀心智,然后自杀。” 感受着周围那份若有若无的氛围,杜乘锋很快便得出了判断。 如果说霸王大戟的副作用,是让人变得喜欢出风头,狂傲自大,直到翻车把自己给浪死,那么周围这莫名氛围的效果就是让人孤寂,走向抑郁,最后郁郁而终。 “抑郁光环吗?” 杜乘锋不禁瞠目结舌,他从没想过,居然还有这样的攻击方式。 但他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就是了,当他摸到那柄厚重大刀的刀柄时,温暖的火光便已经将他包围。 一刀在手,他就不是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孤寂和抑郁。 然而让杜乘锋没想到的是,最令他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你怎么在这里?” 皇陵的深处,杜乘锋看着那吃着点心的彪形大汉,目瞪口呆。 “你怎么在这里?” 正在品味甜食的彪形大汉看着拎着大刀的杜乘锋,一脸疑惑。 睡了一天,疲惫的身体得到了休息,我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76章 南陈太祖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6章南陈太祖皇陵之中,杜乘锋与那彪形大汉对视,大眼瞪小眼。 看着大汉身边的那些桌椅板凳,杜乘锋此刻也已然知道,这彪形大汉恐怕就是住皇陵的——亏着他之前还在觉得,这种阴森的地方恐怕不会有人过来洒扫,可现在看来,那是一般人不能过来洒扫。 不一般的人,自然就可以了。 这彪形大汉显然就是那个不一般的人,那一手拳脚功夫就算在杜乘锋看来也是极为凌厉的,并且对方以拳脚为武器,很明显也是能承受得了煞气淬炼的,那自然也能抵抗得了这皇陵中无处不在的孤寂气氛。 “所以你还是快走吧。”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决定劝两句,让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彪形大汉赶快离开。 “这里一会就要打起来了,要真闹塌了,你这边恐怕有危险。” “打起来?跟谁?” 那彪形大汉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需要我帮忙吗?” “啊这,你估计是帮不上。” 杜乘锋摇了摇头。 那确实是帮不上,拳脚这玩意跟无锋之剑也差不多,又不能给刀枪不入的巨人放血,再加上体型之间的巨大差距,这拳脚功夫,恐怕是没什么作用。 更何况,这是杜乘锋自己的战斗。 这是他自己的战斗,是他证明自己的一战,刚刚在皇陵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若是想要彻底摆脱之前兖州滋阳山中留下的阴影,扫去阮老头在他身上留下的影响,那他就必须要凭借一己之力,将陵墓中的那个庞大的巨人打倒在地才行。 这是他自己的乐趣所在,又怎么可能跟他人分享呢? “乐趣……吗?” 彪形大汉皱了皱眉。 “既然伱一定要进去,我也不拦你,但是你能不能把你手边那盒点心给我?” “这个不能,给人带的。” 杜乘锋摇了摇头。 动手归动手,但杜乘锋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既然是他闯到人家的地盘上,那总得带点礼物才行——正所谓先礼后兵,先带些点心水果之类的当伴手礼,然后再打起来,这样才算健全。 这也算是杜乘锋作为一个文明人的坚持。 “先礼后兵吗……” 彪形大汉开始挠头了。 “那你更要把点心留在我这里了。” “……怎么说?” 杜乘锋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只因为那彪形大汉,居然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虽然那一身线条分明的腱子肉确实颇为健硕,但也没必要落到把裤子都脱了的地步——眼看着这彪形大汉只是片刻就已经不着寸缕,杜乘锋连忙抬手遮住了眼睛。 倒不是说有什么不能看的,主要是一个大老爷们当着他的面脱个光腚,他看这个干什么? 但马上,却有闷雷一般的声音,在半空中炸响。 “把手拿开。” “嗯?” 杜乘锋的眉头皱了皱。 这个声音的来源,并非只是在前方。 而是在,上方。 “把手拿开,没什么不能看的。” “……” 杜乘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此刻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已然知道,只有那身高十余米的庞大巨人,才能从那个角度发出声音。 一边拔出背后的大刀,杜乘锋一边睁开了眼睛。 不着寸缕的庞大巨人,与持刀的杜乘锋相视而立。 大眼瞪小眼。 “你等一下,我先穿个衣服。” 这样说着,庞大的巨人却已经走到了那个同样庞大的王座后面,杜乘锋甚至隐隐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而在片刻的忙碌之后,那庞大的巨人便套着一身厚重的袍服,从王座后面走了出来。 “抱歉,本来应该穿得更轻松一点的,但是只有这一件衣服比较合身……主要是最近又大了两圈,让你见笑了。” “啊,没事……” 杜乘锋点了点头,但双眼还是有些茫然。 刚刚出现在面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离谱,这让他的大脑有些轻微的过载——虽然一路走到现在,杜乘锋觉得自己也能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一个十多米高的光腚巨人在努力蹬上裤子的场景,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于震撼。 这一刻,杜乘锋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已然意识到,刚刚那个彪形大汉,和眼下这个光腚巨人,恐怕是同一个人。 这也让他的大脑愈发地过载了。 “先休息会吧。” 看到杜乘锋那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庞大的巨人叹息一声。 “坐一会,或者聊两句,你也说了,先礼后兵,交手这种事,不着急的。” “……” 杜乘锋默默地将点心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顺便搬了椅子坐下。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过量的信息。 那庞大的巨人也再一次缩小了身躯,这一次是当着杜乘锋的面缩小的,直到那十余米高的庞大躯体缩成才两米出头的矮小样子之后,那一套同样庞大的衣服也将这彪形大汉盖了起来。 从衣服堆中爬出来,光着腚的彪形大汉走到了杜乘锋的身边,又将那一套普通人的衣服穿好了,才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这也让杜乘锋愈发地牙疼了。 “怎么做到的?” 指了指远处那堆庞大的衣服,又指了指彪形大汉身上这件普通人的衣服,杜乘锋眉头紧皱。 “力量压缩?还能做到筋骨压缩?” “整体压缩吧,主要是身体太大了也不方便。” 彪形大汉仍旧是那副健谈的样子。 “不过这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技法,主要是身体太大了不太合适吃点心,一口就没了,连味都尝不到……现在这样就好很多了。” 这样说着,彪形大汉便打开杜乘锋手边的点心盒,取了一块送进嘴里。 “这家铺子的调味一直很不错的,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算了,直接开打吧。” 杜乘锋干脆拔出了大刀,他已经放弃了思考。 反正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放血,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但就在杜乘锋这边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时候,那彪形大汉,却摇了摇头。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或许会跟你交手,毕竟这样确实有意思。” 这样说着,那彪形大汉却又送了块点心入口。 “但是现在的话,我不想跟你打。” 第二更送到,大家早点休息,我继续去殴打键盘。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隐者之秋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大家早点睡,我吃点东西继续码字去了。 第177章 参天的大树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7章参天的大树彪形大汉,又或者说南陈太祖,完全没有应战的意思。 哪怕杜乘锋已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南陈太祖也依旧没有想要战斗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杜乘锋手中的大刀来,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你带着不得了的东西啊,居然有人愿意为了你舍掉性命……还是先坐会吧,今天我有别人约了我。” 这样说着,南陈太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盒。 “不要辜负美食,这都是人家店家认真做出来的。” “别人约了你?”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谁?” “一个年轻人,我是说对我来说算年轻人,对于伱的话,应该比你大一些。” 南陈太祖仍旧是那么话痨,完全看不出什么高手的模样。 “不用着急,等那一场决斗结束,我会跟你打的……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这么多年里,主动过来挑战我的人其实很少,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一定要动手呢?” “我要给你放点血。” 杜乘锋的回答很直接。 “打一场是附带的事情,主要是因为我想要那份刀枪不入的力量,你如果愿意把血给我,这一仗理论上来说可以不打……” “只是这样?” 南陈太祖愣了愣。 他的脸上,带着毫无掩饰的失望。 “你想要的,就只是这个?” “……不行?” 杜乘锋皱眉。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没有谁会同意莫名其妙被放血,但很尴尬的是,这个事又是不做不行的。 所以他带了刀,也带了礼物。 刀是用来放血的,礼物自然是表示一下歉意,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太地道,但就算不地道,他也要做。 但那南陈太祖,还是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你带了礼物过来,我滴一滴血给你,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南陈太祖上下打量着杜乘锋的身形。 “但是我们毕竟认识,我也见识过你的本事,所以不行,唯独你不行……既然你知道刀枪不入的事情,那应该是小皇帝把你找过来的吧?” 眼看得杜乘锋又要将大刀抡起来,那南陈太祖不禁连连摇头。 “先别着急动手,这个事怎么说呢……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在炽烈火刃的映照之下,吃着点心的南陈太祖开口了。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棵大树……” “没用的大树是吧,你一会是不是还要讲灵龟?” 杜乘锋当即开口打断。 这大树的故事,他已经听了太多次了。 “呃,你听过了吗?” 南陈太祖有些尴尬。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没用的大树,我要说的是有用的……” “那个我也听过了。” 杜乘锋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大概是知道这南陈太祖想要说什么了——无非是大树有用就会被人取用那一套。很显然,这南陈太祖是在自比大树,想要引发他的同情,又或者是在隐晦的告诫他,在拥有了刀枪不入的力量之后,他也会变成那棵有用的大树。 但是,无所谓。 这种故事早已诓不住他了,他又不是什么大树,他是人,人与树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知道想办法,知道怎么解决问题。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杜乘锋扬起了刀。 但南陈太祖,却依旧摇头。 “我不愿意。” “我知道” 厚重的大刀挥了下去。 “所以,还是打一场……” 锋锐的大刀僵在了半空。 一只大手,已然攥住了大刀的刀背,让这柄大刀再也无法寸进。 “我不愿意把这血给你,是为了你好。” 南陈太祖叹息一声。 “的确,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要接了这血,跨入了非人的行列,就能得到力量,就能变得强大……但是你不懂,年轻人,你不明白你在放弃什么。” “我知道。” 杜乘锋双手紧握刀柄。 厚重大刀之上,炽焰升腾。 他当然知道承接了那滴血之后,自己恐怕也会跨入非人的地步,同样他也知道,自己这行为到底放弃了什么——无非是放弃了一些繁文缛节,而去选择了一些更为实在的东西,比如刀枪不入,比如强悍的力量。 为了保卫他想要的那份安定生活,他总要去做一些与这个目的南辕北辙的事情。 他的心里早有明悟。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说着,那南陈太祖的身形已然再次庞大起来,巨大的身形撕裂了衣衫,但那份有如实质的漆黑煞气却席卷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那十余米高的庞大巨人,再一次出现在这巨大的皇陵之中。 而那些漆黑的煞气,也逐渐凝实,化为一套老旧的甲胄,披在这南陈太祖身上。 这也让杜乘锋眯起了眼睛。 “说了那么多废话,还不是要打?” “不是因为你。” 身形庞大的南陈太祖只是摇头,随后坐回了那同样庞大的王座之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杀意。 那份杀意狂暴,厚重,且颇为纯粹,甚至带起一阵如同实质的阴风——但杜乘锋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份杀意并非是针对他的。 他所感受到的,仅仅只是这份杀意的余波。 而那份杀意的真正目标则是…… “你们南人的封锁线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远处的黑暗之中,有身披裘袍的胖大汉子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拎着一柄三叉大矛。 散发着厚重气势的三叉大矛,直指庞大王座上的南陈太祖。 “也是,有你这种东西坐在皇都里,他们又怎么可能去在意什么防线呢?” “你就是草原上的新可汗吗?” 庞大的巨人垂下了视线。 “你觉得,你能杀了我?” “杀了你,才是真正的开战。” 被称为草原可汗的胖大汉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不会觉得你真的就死不掉吧?” “一个想要我的命,一个想要我的血……都是这样,你们一直都是这样。” 庞大的巨人叹息一声。 随后抬手一指拎着大刀的杜乘锋。 “既然你们都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那你们两个就先打一场吧,谁赢了,我就满足谁的愿望。” “我们两个先打?” 胖大汉子的视线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 四目相对。 “打什么打!一块上!” 第一更送到,我赶紧继续去码字。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金鍂鑫焱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赶紧继续去码字,大家稍等。 第178章 陵中的厮杀 第178章陵中的厮杀 草原可汗,对于杜乘锋来说,还只是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虽然杜乘锋也算是砍过不少草原甲士了,也知道了这草原可汗准备带兵南下,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草原可汗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甚至只身潜入了皇陵之中,孤身面对这庞大的巨人。 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有与这草原可汗,并肩作战的一天。 “杀!!!” 胖大汉子挥起三叉大矛,双目之中满是疯狂的战意。 “死来!” 铮―― 就在三叉大矛即将戳向那庞大巨人的时候,却有厚重大刀的影子,将这柄凶刃架在了原地。 那漆黑煞气凝结而成的影子,杜乘锋简直再熟悉不过,而对方手里的那柄战刀虚影,更是与他眼下所持的兵刃如出一辙。 那是蓟北杨氏的杨胖子,又或者说,是南陈太祖麾下大将杨虎痴。 只因为,他的对手,已经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 很显然,那南陈太祖对他颇为不满,所以准备给他上点强度。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他居然能感受到那南陈太祖的情绪――这也是为什么他总觉的这不像是厮杀的原因,毕竟厮杀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手持兵刃的双方为了各自的理由彼此争斗,那是意志与技艺之间的互相碰撞,是一定要分出胜负的坚定意志。 那是一个杜乘锋完全不认识的军将影子,但这个煞气人影手中的枪矛,杜乘锋却是认识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从某个刺客的记忆中看到的,那柄名为软藤枪的护国神兵,此刻正对着他的咽喉猛的刺来。 三个持着各式兵刃的影子军将,已然将草原可汗包围起来,三人层出不穷的围攻之下,即便那草原可汗再怎么武艺超群,此刻也有些独木难支。 就在杜乘锋极为焦急的时候,他的意识却突然恢复了。 他不是没想过出手,但他总觉得不应该现在出手,虽然这看起来绝对称得上最好的战机,但他仍旧选择了等待。 还有一块,被他随身携带着的,磨刀石。 “精彩!好!我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既然?们都想从我身上拿走东西,那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 帮忙是不可能帮忙的,他这边的战斗也不轻松,那草原可汗正在顶着三个影子军将,但他这边却已经足足有了四个,两个使用枪矛的,一个使用长剑的,还有一个干脆骑了马,手中拎着一柄硕大的长柄铁杖。 拎着三叉大矛的草原可汗已然要紧了牙关,和刚刚那气势十足的出场不同,眼下他的战斗可不算轻松。 正在战斗中的杜乘锋只是沉默。 “怎么,不跟他一块动手吗?” 但杜乘锋的意识却并没有沉在这些影子军将身上,这些影子军将也并非是真正的兵刃――但这却令杜乘锋更为迷茫了,要知道眼下可是血腥厮杀,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真正的兵刃到底是什么?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意识? “咦?” 庞大的王座之上,南陈太祖转过视线,看着杜乘锋。 “……怎么可能?” 那是名为南陈太祖的,人形兵器。 是了,疯狂,就在刚刚这南陈太祖再次化身巨人之后,周围那份郁结的气氛就已经消失不见。 漆黑的东西凝结成影子,对着杜乘锋刺出了手中的枪矛。 双手双脚都在,他并非是兵刃的模样,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确实恢复了自己的思维。 面对着话痨的巨人,杜乘锋只是沉默。 “对!好!打得漂亮!就是这个!” 可就算周围没有那几个影子军将,杜乘锋也是不想过去帮忙的,即便他与那草原可汗都已经被这重重围攻打得毫无还手机会,但他总觉得这场战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他总觉得,眼下的厮杀,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战斗。 这份对于意志与意识的清晰体会,竟与他磨刀的时候,别无二致。 “……” 更像是那庞大的巨人在单纯的发泄着怒气。 不是,全都不是,那些都是煞气凝结而成的武器,并非真正的武器本身。 “喂!那个谁!你还不帮把手吗!” 看着杜乘锋与草原可汗这两边的战斗,庞大的巨人连连拍手。 “嗤――” 面对着四个影子军将的围攻,杜乘锋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是那两柄长枪吗?是那柄双手铁杖吗?亦或者是刚刚划过身体,在他身上带出一丝血线的黑影长剑? “这……” “他可是给你争取了机会,你真的不听他的吗?你们两个人一起上,或许真的能打赢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不坚定,也不纯粹。 手中的大刀带着几分温热,为他驱散了周围那份弥漫的疯狂。 只是单纯的挥舞着武器砍过去。 杜乘锋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 他的确找到了真正的兵器。 就像第一次磨刀的时候一样,他的意识,被某种强悍的兵刃,吸了过去。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眼前并非是什么地下的皇陵,而是一座老旧的监牢。 是了,就是这样,眼下的感觉,与其说是在与那些影子军将们在战斗,倒不如说,是在磨刀。 又或者说,这些凝结为影子军将的煞气,本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武器。 另一柄伸缩短矛从杜乘锋的袖中划出,精准的架住了锋锐的枪尖。 这不像是战斗,起码不像是杜乘锋经历过的那些战斗,这更像是一种他更熟悉的感觉,又或者说,他曾经经历过很多的感觉。 模糊的灵感清晰了。 漆黑煞气凝聚而成的锋锐枪尖划破了杜乘锋的衣衫,这让他身上的一些东西落在了地上。 厚重大刀格开了枪杆,但那长枪的枪尖,却诡异的扭了回来。 不可以,不能这样,他面前还有着四个会将他当场斩杀的凶神,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种时候走神――可这一刻,杜乘锋却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 有钱袋,有铜板,有火折子,还有藏在衣服里面的短刀。 “……嗯?” 杜乘锋的眉头骤然拧紧。 “你这疯子……” 这不禁让草原可汗扭头大喊。 取而代之的,则是某种更加深邃漆黑的东西。 第二更送到,才看到上推荐了,正好这段剧情要连贯,我继续去写点吧。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早点睡,早晨看吧。 第179章 人形兵器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79章人形兵器人与兵器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和金铁打造的兵刃相比,血肉之躯实在是太脆弱了,甚至不用金铁,只用尖锐的木头,只要力气大一些,都可以轻松刺破血肉——这也是为什么人们需要使用兵刃来作战,一方面是兵刃比人体更好用,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相较于脆弱的人体来说,兵刃的磕碰损耗,总是更能接受的。 但是兵刃这种东西,也不是没有缺点。 “我们的人又被抓走了三个。” 监牢之外,有膀大腰圆的汉子正眉头紧锁。 “他们在转移的时候被人搜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那些狗种就叫人把他们拿下了……这些虞狗居然如此恶毒!” “被虞狗抓了,那就是死了,就算不死,也会为了活命当叛徒。” 雄壮汉子的面前,一个面目阴戾的男人连连摇头。 “不要小看我们的敌人,他们很清楚该如何针对我们……所以你现在还反对我做那件事吗?” “你……算了,也好。” 这样说着,两个男人却同时转过头,看向了牢笼中。 面对着那两个男人的视线,杜乘锋只感觉浑身发冷,那不是看向人类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样物件。 又或者说,某种消耗品。 两个男人的交谈,没有避着他的意思,很显然,在这两个男人的眼中,他眼下所感受到的这具身体,还有牢笼里的其他孩童,都只不过是桌椅板凳一样的物件,没有谁会怀疑一盏油灯会不会偷听,更何况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孩童,也确实都像物件一样,只知道躺在那里,连半句话都说不出。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杜乘锋这个视角,才听到了更多,不可告人的消息。 那两个男人,还有监牢外的其他人,生活在这里的他们都是昔日旧楚的遗民,在虞朝崛起,旧楚衰落之后,大虞的读书人们便展开了对于前朝余孽的彻底追杀,绝不给他们半点机会——至于追杀的办法,这个不算难,只要针对楚人的力量来源就好了。 于是,在那些读书人们达成了共识之后,这新兴的大虞,便开始了禁刀令。 除了朝廷官方之外,民间百姓一律不许私藏兵刃,若有违背,以前朝余孽论处。 虽然在大范围上来说,这条禁令招来了不少非议,但起码就结果上来说,这条禁令精准的打在了旧楚遗民的死穴上——不能携带凶煞刀兵,他们那一身实力就去了十之八九,但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持兵动手,只因为那些读书人要的就是把他们这些潜藏在民间的旧楚余孽逼出来。 要么就拼死一搏,然后在一众高手的围剿之下彻底身死族灭,要么就放弃兵刃,放弃自己的力量与坚持,失去那份超凡脱俗的本事,彻底泯然众人。 这便是虞朝给楚人遗民留下了道路,不管选择哪一条,都意味着旧楚的彻底覆灭。 但是,虞朝的读书人们还是漏算了一点。 不甘心的旧楚遗民,走上了超越常理本身的,第三条道路。 眼下这座牢笼里的孩子们,就是对这条道路的尝试,无路可走的旧楚遗民,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祖先们都未曾做到的事情——那就是以煞气淬炼躯体本身,将血肉之躯打造成武器,彻底突破血肉之躯的极限,从而实现羽化升仙的登天秘法。 “毕竟我们的前辈们做到过,他们打造出的霸王戟甚至能藏进宿主的身体里,这足以证明,不管是兵刃,还是人体,乃至于煞气本身,都有着太多我们未曾触及的领域。” 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曾经在牢笼前说过自己的豪言壮志,同样,这些话也没有避开笼中那些孩子的意思。 因为没必要。 笼中的孩子们都像死一样寂静,包括杜乘锋眼下正在感受着的视角,也就是南陈太祖本人——当然,眼下这个孩子或许还称不上南陈太祖,他没有名字,甚至连编号都没有。 只因为笼中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 人数太少了,并且越来越少,毕竟煞气这种东西对于成年人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更何况年轻的孩童——但很快,杜乘锋就知道,这些孩童恐怕不仅仅只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们甚至不能算人。 并非是指待遇,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能算人,直到杜乘锋眼睁睁的看着这南陈太祖被抬进解刳室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些楚人到底做了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众所周知,当人在煞气的引导之下走向疯癫之后,很大几率会变成非人的凶残怪物,但也正是这些只知道杀戮的凶残怪物,却能毫无负担的在煞气的滋润之下一路成长——而对于煞气利用最深的楚人,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在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疯狂的楚人,便将视线转到了这些怪物身上。 既然人体很难直接承受那份疯狂的凶煞,那么怪物的躯体呢? 而在这个想法的引导之下,疯癫的楚人便缝制出了笼子里的那些孩子们。 是了,缝制,这些有着人类样貌的孩子们,实际上每个人的身上都缝上了部分来自怪物的血肉,而在缝制完成之后,楚人们便会尝试用秘法将其活化,让这些被缝合的孩子们,真正将那份癫狂的血肉运用起来。 “坚定的意志能够改变一切。” 这些楚人遗民坚信着这一点,毕竟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坚定的意志也不是真就能完全改变一切,尤其是这种过于离经叛道的尝试,笼子里那些被缝上了怪物血肉的孩子们,不是倒在地上如同尸体,就是化为了扭曲而疯狂的怪物——然而也正是这些怪物的出现,却让楚人愈发地充满了信心。 “至少能活几个。” 在击杀了那些孩子们变成的扭曲怪物之后,旧楚遗民便将这些怪物的血肉,继续缝在了新的孩子身上。 毕竟环境恶劣,他们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旧楚遗民,能拿到的材料也越来越少了,眼下能废物利用就废物利用,无论如何都不能浪费。 即便是旁观者的视角,杜乘锋都有些看不下去,这些旧楚遗民的行为已经过于丧心病狂,甚至超出了人类能理解的范畴。 难怪那些虞朝的读书人要将这些旧楚遗民赶尽杀绝,这些旧楚遗民实在是太过疯狂了,其手段和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就连旁观视角的杜乘锋都忍不住想要动手杀人。 于是他的手,真的动了起来。 极致的疯狂带来了常人无法触及的知识,那些旧楚遗民居然真的做出了可以正常行动的活化体——而那个唯一能在移植了怪物血肉之后,却仍然能保持人类姿态的孩子,便是这南陈太祖本人。 这是楚人第一次获得成功。 当然,只是个例的话,楚人遗民是不会确定的,于是他们用同样的技法将怪物血肉移植给了更多人——但那些远比孩子强大更多的成年战士们,却都手术失败,无一例外,不是当场化为了失去心神的疯子,就是变成那些非人的怪物。 为了处理这些怪物,楚人遗民们耗费了不少,这让本就苟延残喘的他们愈发元气大伤。 而这些怪物的血肉,也被移植到了这个唯一的活化体身上。 出乎楚人们的意料,这个唯一的活化体在面对怪物血肉的时候,展现出了极高的适应性。不管移植多少怪物血肉,这活化体都能轻易将其吸收容纳,随后化为躯体的一部分。 “难不成,是我们搞错了?” 实验结果的偏差,一度让楚人们陷入了迷惑,他们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变量导致了这种情况。 而面对这份疑问,楚人遗民选择了翻看前人的笔记。 那是旧楚王室才有资格保管的记录,只因为里面记录的东西实在是过于疯狂,那是昔日大楚为了研究煞气而做出的所有实验记录,是昔日楚帝国遗留下来的,带着鲜血的智慧结晶。 而在翻看了前人留下的笔记之后,旧楚遗民感觉自己找到了关键所在。 “意识!意识才是一切的关键!” 那一天,杜乘锋看到,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目露癫狂。 原本在楚人的计划之中,使用孩童作为怪物血肉的宿主,无非是因为幼体就算变成怪物,其破坏力也在可控范围之内,但这阴差阳错之下,却让他们撞到了某个关键——相比较成年人的繁杂思绪来说,孩童的思维是简单而直接的,并且越是年幼的孩童,其思维越是一张白纸。 但也正是这白纸一样的思维,反而将那些刀兵煞气统合在了一起。 这反而是成人做不到的事情,成人会有各种欲望,会有各种想法,会有各种各样的所欲所求,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想法的存在,反而更容易让他们在煞气,又或者说力量面前迷失自我。 可是,孩童不会。 孩童不知道煞气如何使用,甚至不知道煞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反而让煞气无法侵染他们。 “啊这……” 在得出了结论之后,楚人遗民们陷入了迷茫。 理论上来说,他们成功了,但就实际上来说,这份成功却没什么意义——的确,在这份疯狂的研究之下,他们真的做出了不可能的事情,真的打造出了能够完美承载煞气的躯体,可问题是,他们要如何使用这份研究成果,来对抗如日中天的大虞? 好像做不到,他们现在撑死只能算是打造出了一块精钢,可他们难道能用这块精钢砸过去,直接把敌人砸死吗? 显然不能。 活化体的确成功了,但这个孩童却没办法拿出去和大虞作战,这一度让楚人遗民垂头丧气——但耗费了如此之大的实验成果,也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扔在地牢里,那对于本就入不敷出的楚人遗民来说更是巨大的损失。 “所以说,我们要不还是把他培育成武器吧。” 思前想后之下,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最终做出了决定。 这自然遭到了一众楚人遗民的反对,毕竟这种事不止是离经叛道,更是对于楚人文化的背叛——要知道一直以来,楚人们都是自己抄起兵刃与敌人战斗的,他们通过承受鲜血,创伤,乃至于敌人的生命来获得成长,而眼下这种用人来作为兵刃的事情……跟那些操弄人心的大虞读书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然呢?难道要让我们的辛苦白费吗?” 面对着众人的指责,面容阴戾的男人大声咆哮。 “我们费了多少辛苦,才培育出来这么一个真正的仙人体,难道要让我们的辛苦白费吗?你们知道这个过程中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吗?难道说伱们要让他们的血白流?” 当然,这个面容阴戾的男人也不只是咆哮,他也给出了对应的解决方案。 “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 面容阴戾的男人再一次提起了那句话。 这是旧楚帝国最为核心的研究成果,也是旧楚帝国遗留下来的最为宝贵的经验——那么,既然坚定的意志可以改变一切,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躯壳本身,其实不是那么重要? “先把这个仙人体培育一下,确定了稳定性,等到真正确认没问题的时候,就可以把意识移植进去了。” 这便是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给出的解决办法。 以意识作为驱动,像挥舞武器一样,挥动这具罕见的仙人体,这样既没有违背楚人的习俗,同样也做到了对这具仙人体的利用。 然后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谁来进行这次意识剥离? 按理来说,有资格使用仙人体的,肯定是楚人王室,但考虑到危险性问题,这显然不太行——阴戾的男人也想过自己来上,但作为这一切的操办者,他需要主持整场实验,自然也不能上。至于其他人……这可是使用仙人体,谁又有这个资格呢? 但也就是在这个艰难的选人环节之中,却又有意外发生了。 这具缝制出来的仙人体,居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第一更送到,因为字数多了点,来的有点晚,我继续赶紧去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01124013413139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估计要写一阵,大家还是早点休息,早晨看吧, 第180章 非人的怪物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0章非人的怪物在楚人遗民的预计中,这具仙人体几乎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意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明确的判断,原因无他,只因为缝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说其他孩子们是在身上缝了怪物的血肉,那么这个唯一成功的仙人体,在经历了上百次缝制之后,只能说是怪物的血肉上缝了个人。 更准确的说,是缝了人的一部分。 由于需要将各种怪物的血肉缝进去,又需要保持正常的人类形态,楚人遗民只能不断地减少这具仙人体上原本人类部分的血肉,刚开始的时候还没问题,只是多换了点血肉进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属于怪物的血肉越缝越多,属于人类的血肉,也跟着越来越少。 好消息是,不管怎么缝,都没有出现排异反应,这具仙人体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性,不管缝多少进去,都不会变成怪物。 至于坏消息…… 缝得太多了。 当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这具仙人体身上起码有八成部分已经被替换成了怪物血肉,而在这之后,为了测试出这具仙人体的极限,他干脆又多缝了一些进去——极限确实测试出来了,这具仙人体上属于人类的血肉已然不到半成,但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姿态,甚至还保有着稳定的生命体征。 而在最后,这些楚人遗民还是踏破了那个最终的禁忌。 若是将身上的所有血肉骨骼都换成怪物的血肉的话,即便这个躯体本身还保持着人类的姿态,但它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 楚人遗民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终于制作出了最完美的仙人体,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陷,就是这具仙人体的思维仍旧是白纸一张。 这不算好事,空有躯壳但却没有思维仙人体是没办法拿出去作战的,但对于楚人遗民即将要做的意识转移来说,这空白的思维,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使用者,这具仙人体,一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使用者。 合适的人担不起这中间的风险,能承受风险的人不合适,这些旧楚遗民的计划因此一度陷入停滞。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所谓的仙人体,也就是这个无名的孩童,自己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 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这是怎么做到的?” 楚人遗民对此都颇为不解,他们一度陷入了迷惑。 只有作为旁观视角的杜乘锋,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能感受到兵刃的状态,乃至于兵刃的情绪,因此才更清楚,这些疯狂的楚人确实做出了了不得的事情——在去掉了最后一块属于人类的血肉之后,这具躯体确实一度陷入了几近崩溃的状态,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被抽掉了最重要的承重柱。 没有人类的意识来统合这具躯体中的一切,这具躯体真的还能活吗? 能。 真的能。 的确,这具躯体的意识失去了统合,已然坍塌成一片废墟,但倒塌下来的废墟,却比之前那摇摇欲坠的建筑要稳固了太多。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 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 那是血肉本身中诞生出的意识,是最为纯粹的求生本能,这个新生的生物想要的只是活下去,仅此而已。 也就是这个时候,它品尝到了甘甜。 楚人遗民们弄了些糖水给它喝,像对待真正的孩童一样对待它——毕竟它眼下就是一副孩童的样子,那懵懂的双眼,任谁看到,都会说这是一个好孩子。 但它终究不是什么孩子。 而是楚人遗民打造出来的,人形兵刃。 该如何转移意识,让楚人能真正使用这具仙人体,这件事仍旧在尝试当中,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是比打造人形兵刃还要麻烦的大工程,即便这些楚人遗民们已经拼尽全力,这件事也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然而,虞人不会给他们那么久的时间。 越来越多的楚人遗民被捕杀,大虞对楚人是真正的赶尽杀绝,而随着人口的逐渐凋零,楚人能够动用的资源也越来越少。 残存的楚人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再去做什么意识转移的研究了。 直到有一天,这座楚人遗民的最后据点,也遭到了虞人的突袭。 面对着虞朝高手的围追堵截,这些旧楚遗民甚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拼命,可是对面的高手实在是太多太多。 他们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转移,只要人能逃出去,一切就还有希望。 但也有人,没逃出去。 虽然这个没逃出去的不一定是人就是了,慌乱之下,这年幼的仙人体竟没有被第一时间带走——而在一番杀戮之后,这偌大的地堡之中,竟只剩下这幼童一人还活着。 可即便面对幼童,那些虞人士兵也依旧举起了兵刃。 所有楚人遗民都要死,没有任何一个前朝余孽是无辜的,他们收到的命令就是杀无赦,哪怕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孩子。 死亡的压力之下,非人的孩童突然动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虞人士兵们才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楚人孩子。 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经有五个虞人士兵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更多的士兵被撕成了碎肉,对常人来说危险至极的煞气,这个孩子却可以轻松驾驭,杀戮对它来说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而在楚人遗民咬牙返回,准备带走这个最重要的研究产物时,他们看到的只有遍地的尸骸,还有那个坐在血泊中的孩童。 这是楚人遗民第一次知道仙人体的真正威力,他们之前的想象还是太过保守了。 楚人遗民终究还是带走了它,并给它吃糖来作为奖励,而在那之后,这些楚人遗民更是开始了对它的训练,将那些冲锋陷阵的本事教给了它,将它打造成了一台真正的杀戮机器。 而在这个过程中,曾经的孩童,也迅速成长为少年。 这个过程极为迅速,只用了一年不到,这压根就不是人类的成长速度,更像是那些被煞气吞噬的怪物。 “它会成为楚人的先锋大将,成为楚人最锋利的矛!” 那一刻,这些楚人遗民,终于看到了复国的曙光。 至于它本身,没有谁在意过它的想法是什么。 它天生就是一件被打造出来的工具,它的用处就是与虞朝战斗,恢复旧楚的荣光,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要执行使用者的命令。 但是,它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有。” 处在旁观视角的杜乘锋,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的确,它是被楚人遗民打造出来的人形兵刃,但它终究不是真正的钢铁,它会因为训练而疲劳,也会因为完不成考校而苦恼,如果能吃到甜食,它会开心,这也是它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至于那些楚人遗民,则成为了它的家人,毕竟它也没有见过别人。 但楚人遗民们却从没想过这些,他们真的将它当成了一柄锋利的兵刃。 楚人遗民们将它派了出去,用它去杀戮那些虞朝的官吏,赤手空拳是它最好的伪装,人们都觉得一个连兵刃都没拿的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直到它爆发出煞气的时候。 那一天,在楚人遗民的命令下,西北梁州的刺史府被它夷为平地。 这对它来说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就在它即将离开的时候,却有人跪在了它的面前。 那是梁州的黎民百姓们,他们在感激它的所作所为。 原来这虞朝中间,也不是铁板一块,那些操弄人心的读书人之间,也不是没有争斗——但争斗归争斗,他们却是不愿亲自下场的,他们不是那些莽撞的楚人,他们更擅长用其他人来作为媒介和工具。 也正是在这份想法之下,他们盘剥百姓,鱼肉乡里,将这黎民百姓,当成了产奶的牛羊。 “他们要杀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动手呢?” 面对着黎民百姓们的哭诉,它颇为不解,在它看来,这些人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打回去呢? 于是,在察觉到了它的疑惑之后,人们便对它讲了,那个大树的故事。 故事中的人们,显然就是那些大虞的官吏,而这些有用的黎民百姓们,却都已经被修剪了枝杈,变成了有用的大树——面对着手持刀斧的人们,作为工具的大树,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直到它的出现。 人们将它留了下来,热情的款待着它,只因为它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甚至掀翻了压在他们头上的刺史府。 它本来是想走的,但是人们送上了点心。 那是它第一次吃到,糖以外的甜味。 更加柔和,也更加顺口,这不禁让它多吃了几块,也就是因为这一时的贪嘴,它却已经有了犹豫。 也就是那个时候,有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你就是干大事的料!我们跟伱了!” 跟? 它不是很明白,这个跟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楚人遗民没有教过它这个,它自己更是没有学到过。 但很快它便明白了,这个跟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它去到哪里,这些人就跟到哪里,就算它回到那个隐藏在山中的楚人地堡,这些人也都跟在它的身后,毫不动摇。 当然,外人来到地堡中,这一度当楚人遗民如临大敌,不过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这些楚人遗民便开心了起来。 “居然已经学会自己带材料回来了吗?” 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笑了起来。 “正好,我这里还有个事情要试,你去那边拿把刀,把他们都给杀了,我要看看你用兵刃和空手之间的区别。” 然而这一次,它却没有动。 楚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它只是一件工具,但这一刻,面对着杀戮的命令,它却有了不想杀人的想法。 “我……” 它笨拙地组织着语言。 “他们,可以活着。” “……嗯?” 面容阴戾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 不止是他,更多的楚人围了上来,工具出现了违逆持有者的倾向,这是极为危险的征兆,是绝对不允许的——很显然,眼下最为安全的做法,就是将这个危险的工具销毁。 也就是这一丝杀意,却被它敏锐地感知到了。 楚人难道不是它的家人吗?家人为什么要杀它呢? 它无法理解,就连大脑都一度停止了思考。 但在这份死亡的威胁之下,它的身体却比思维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在杀意的刺激之下,它的求生本能,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那一天,残存的楚人遗民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即便他们已经用尽最快速度带着王室逃离,仍旧有一半的人手死在了那场杀戮里。 而它,也彻底陷入了迷茫。 作为一件工具,一件兵刃,它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恢复大楚的荣光,可是就在这一天,它却亲手打断了大楚复兴的希望。 失去了方向的它,又该何去何从? “果然!你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 那些被他从梁州带过来的青壮们倒是极为开心,尤其是看到它所向披靡的英姿之后。 “就连那些楚人都打不过你,你天生就是要当皇帝的啊!” 皇帝?那又是什么? 它不是很清楚,楚人也没有教过它这个。 它只知道,这个遍地尸体的地方,不宜久留。 收拾了一些行李,它便离开了这个将它养大的地方,失去了命令的它,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当然,他也会杀人,毕竟在梁州那一次,大虞朝廷已然知道了,这个楚人秘密兵器的存在,并严令各地刺史府进行追查,同时派出高手,务必要将这份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 但这仍旧没什么意义,那些迎面而来的危险,反而让他越杀越强。 即便是那些操弄人心的读书人,也没办法对它做出什么针对,无牵无挂的它已然达到了真正的无敌。 伴随着他一路走过,越来越多的刺史府被他夷为平地,而在这个过程中,聚在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几个,到几十个,再到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乃至于几十万……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也逐渐学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甚至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它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虽然它没办法像常人一样拥有父母亲人,但它身边却也有着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虽然这些朋友总是用“陛下”来称呼它就是了,不管它说多少次也不改,但它还是将这些人当作朋友。 “我应该为了他们而战。” 失去了方向的兵器,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份想法的驱动之下,他的战斗愈发地勇猛了,他冲锋陷阵,拉起了遍地的烽烟,摧毁了腐朽的大虞,击溃了草原人的大军,就连楚人余孽也被他赶尽杀绝。 他成功的完成了众人的期待,打下了这一片偌大的天下。 “只要做到了这一切,就能好起来了对吧?” 它一度这样想着。 但是,好景不长。 在所有的外敌都被镇压之后,它的那些朋友们居然开始彼此争斗,以它的名义,他们互相攻杀,为了名利,为了权力,他们彼此痛下杀手,甚至一度将矛头对准了它。 “你真的是人吗?” 那些曾经被它视作伙伴和朋友的人,对着它抽出兵刃。 其中的原因,它是知道的,残存的楚人为了针对它这个叛徒,散布了关于它非人身份的谣言,但它怎么都没想到,只是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这些昔日的朋友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恍惚之间,它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故事里的大树,而这些昔日被虞人当作木材的友人们,此刻却已经拿起了刀斧,和那些虞人一样,成为了砍树的人。 “想要长生不死的仙法?那你们就来杀了我吧。” 它不是大树。 那一天,昔日那些与它并肩同行的朋友们,与它一起葬身于皇陵。 当然,它还是没死,在安葬了那些昔日的老友之后,它便将自己关在了皇陵之中,只留下一支所谓的血脉放在外面,就像那些能够生儿育女的人类一样——不过它也不会将这所谓的皇位白白送给别人,想要从它手里拿到好处,那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哀莫大于心死,它不会再为其他人去做些什么了。 平日里,它就生活在这座皇陵之中,无法正常死亡的它只能这么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偶尔也会有人给它带来点惊喜和乐子,但这种东西看多了也就那样。唯一能让它开心的,或许也就是甜食了,每当吃到那些甜品点心,它都能回忆起曾经那些单纯的快乐。 而在这份时间的流逝当中,作为旁观视角的杜乘锋也一度被这份意识侵染,他可以算是亲身经历了它那漫长的一生,这是远超于他自己的人生记忆,这甚至让他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自己,还是它。 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张大脸。 对于这个名为杜乘锋的年轻人,它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对方那份将不同的煞气统合在一起的能力,跟它别无二致——并且最为关键的是,和昔日的它一样,这个叫杜乘锋的年轻人,也即将走向将身体化为武器的道路。 它不是很想看到这件事发生,只因为它本身就是亲历者,这条所谓的无敌之路,本身却是一条死路。 如果有谁能杀了它的话,它希望那会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像它一样的怪物。 是了,它早就想过要死了,在彻底失去了方向之后,它也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但它却没办法将自己杀死,只因为那一身血肉并非是它的,每当它想要放弃一切的时候,那份旺盛的求生欲望就会主宰它的所有。 所以,它需要强者。 不管是谁也好,它需要一个足够强悍的强者,只有死在拼尽全力的厮杀之中,才是它最终的归宿。 自始至终,它都不承认这怪物的身份,它是人类,它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人类了,它比任何人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人类,它已经学习到了人类的一切。 所以就算在生命的最后,它也想要以一个人类的方式,在战斗中死去。 这是它最后的愿景,它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个疯狂的世界,而就在看到杜乘锋之后,它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这个愿望能够被实现。 可是,那个叫杜乘锋的人,还是选择了变成怪物。 的确,作为过来人,它能理解这样的想法,化为怪物能够得到强大的力量,化为怪物能够拥有不死的身躯——可它最不想看到的也是这也,它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第二头怪物的出现。 “求你了,不要说,别说出那句话,就用人类的姿态来打赢我。” 在看到杜乘锋来到皇陵中时,它拿着点心的手都在颤抖。 但令它失望的事,眼前这个叫杜乘锋的男人,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他想要它的血,只为了能够刀枪不入。 “这样的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它莫名的想起了那些昔日跟随在它身边的友人们。 化身怪物,就真的强大了吗? 开什么玩笑。 它自己就是最强的怪物,它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既然你们都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那就自己来拿吧。” 于是,它再一次显现出那副怪物般的模样。 既然想要挑战它,那就先去和这些昔日跟随在它身边的朋友们交手吧。 若是连这些因为思念而出现的幻象都打不过,那也就不值得他亲自动手了。 “……幻象?” 看到这里的杜乘锋不禁一愣。 那些强悍无匹的影子军将,居然仅仅只是因为思念而出现的幻象? 杜乘锋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这些幻象是如此的真实。 两柄黑影长枪已经捅穿了他的双肋,那柄黑影利剑更是已经割开他的喉咙,而那柄双手战锤,更是已经借着马匹的冲势,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已经不只是头晕目眩了,他甚至感觉有什么东西碎开了,这让他的视线变得漆黑一片。 这就是战斗中走神的后果,哪怕只是片刻,也足以让人当场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就在这弥留之际,却有温暖的火光,环绕在他的身周。 “不能死,你可不能死在这里。” 有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但他却一时分不清是谁。 “不能死,你还年轻。” 这一次的声音,杜乘锋就有些熟悉了,是滋阳书院的阮老头,不过却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啊……你若是死了,谁来践行我的霸念?” 某种阴冷而坚硬的东西钻进了杜乘锋的身体里,替代了那些缺失的骨骼。 “是啊,我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呢?” 晃了晃僵硬的颈椎,摇了摇两个脑袋,杜乘锋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随后低头一撞,便将头顶的戈刃,捅在了面前那持剑影子军将的胸腹上。 “怪物……” 王座之上,十余米高的庞大巨人怒目圆睁。 “你已经连人类的身份都舍弃了吗?” “哎你这个人,怎么还张嘴骂街呢?” 仰头一甩,剑锋般锐利的戈刃便将面前那影子军将彻底豁开,紧接着杜乘锋便转过两个头来,四只眼睛同时看向那庞大巨人的方向。 “我就是人类啊,你看不出来吗?” 终于写完了,六千六百字,人写晕了直接。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缓口气吃点东西,再看看能不能继续输出。 第181章 人类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1章人类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对于杜乘锋来说,这或许是后遗症最为严重的一次磨刀。 以往磨刀,虽说也会被兵刃本身的记忆浸染,但经历过煞气洗练的他仍旧能够很快恢复意识——毕竟不管再怎么说,兵刃与人体终究是不同的,人有双手双脚,脸上也没长着锋刃,这些都是兵刃不具备的东西。 即便已经顺着兵刃的记忆,经历了兵刃的一生,但只要回过神来,活动一下手脚,他就还能知道自己是谁。 就算体验了兵刃的一生,他也仍旧是人。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的。 杜乘锋从未想过,活人居然也能作为兵刃,这一次他所经历的就不是什么兵刃的一生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一生。 虽然刚刚仅仅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却已经以这南陈太祖的视角渡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那是从南陈尚未立国开始一直到现在,是几百年的光阴,与这份庞大的记忆相比,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那点渺小经历,简直不值一提。 即便他再怎么坚固自我,他的意识在这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记忆洪流之中,依旧是岌岌可危的。即便他已经从磨刀的状态中脱离,恢复了知觉,但那份对于身份的认知障碍,乃至于记忆交织间的那份剧烈冲突,都几乎让他精神分裂。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他能坚定住自我,彻底吞下那份属于南陈太祖的记忆,消化掉这份庞大的遗产,但眼下更容易出现的,却是他的思维被那南陈太祖的庞大记忆所覆盖,这会让他变成另一个南陈太祖,又或者说别的什么东西。 那是远比兵刃加身更加危险的杀局,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不过现在的话,倒是舒服多了。” 活动着脖颈上的两个头,杜乘锋的意识恢复了清明。 是了,既然一个脑袋承载不了两个意识,那换成两个脑袋就好了。 至于两个脑袋算不算人…… 这当然算人,放到任何地方都算人。虽然用四只眼睛看人,对于杜乘锋来说有点不习惯,但若只是因为多了个脑袋,就把他开除人籍,这也有点太过分了。 多出来的脑袋,也依旧是他的一部分,他眼下撑死算是多带了一个辅助医疗器械,又怎么能不算人呢? 反倒是他面前的这个南陈太祖,明明维持着人类的身躯,但内里的部分,却和真正的人类差了太远。 人类从来就不是这么软弱的东西。 “来。” 这一次,杜乘锋甚至连刀都没拔,只是抬手一拳,便轰碎了一个影子军将的头颅。 精纯而浓郁的煞气淌入身体之中,那是原本用来构成影子军将的煞气,此刻杜乘锋将其吸收,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就像那南陈太祖一样。 狂暴的煞气撕扯着杜乘锋的身躯,愈发地将他向着非人的方向推进,他的身上再一次生出了细小的鳞片,猛虎一般的纹路逐渐在裸露的皮肤上浮现。 杜乘锋从没感觉这么好过。 也就是这个时候,另一边的草原可汗,也大笑了起来。 “早就说了该一块上了啊!” 这样说着,草原可汗倒转三叉大矛,竟直接将这柄名为苏鲁锭的神兵插入了自己的胸腹之中。 只是瞬间,草原可汗的身形便也暴涨起来,肩头上更是生出一对巨大的羽翼。 “来!我带你飞!” 半空之中,胸口钉着矛杆的的金翅大鹏猖狂大笑着。 拔出钉在胸口的三叉戟,已然化为半人半兽的草原可汗飞在半空之中,汹涌的煞气盘绕在他的身周,宛若魔神降世。 “你也……” 庞大的巨人脸色愈发难看了。 “你们就这么想脱离人类的身份吗?伱们就这么想变成怪物吗?” “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半空中的草原可汗哈哈大笑。 “谁是人!我是可汗!我是人间的神!”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漠北深处的王庭之中,天神一般的可汗统治着草原上的一切,统治着牧人,头人,乃至于苍天之下的所有人。 人这种东西,太过普通了,普天之下都是人,他们生来就是要被神统治的。 “所以说,你居然觉得自己是人?” 看着那体型庞大的巨人,半空中的草原可汗笑得愈发地畅快了。 只言片语之间,他已经发现了这庞大巨人的弱点。 明明有着天神一般的身躯,却将自己当作人……这南陈太祖,居然如此软弱!如此婆妈! “既然是人,那就该对着神跪下!” 这样说着,草原可汗猛地挥动三叉大矛! “给我磕头!” 咚—— 汹涌的煞气轰在那庞大巨人的额头,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所打出的声响,却如同用棍棒击打厚实的牛皮。 这必杀的一击,居然连那庞大巨人的皮肤都没有擦破。 这不禁让草原可汗的一颗心沉了下来。 “这就是你嘴里的神吗?” 擦了擦刚刚被轰击到的额头,庞大的巨人眯起了眼睛。 “就只是这种程度?” “你……” 生死之间的本能,让草原可汗第一时间飞落在地,这才躲开了那只大手的致命一抓。 仅仅只是普通的一握,却已经足以攥碎他的全身骨骼。 情况和预估的有些对不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这庞大巨人的弱点,可眼下看来,不管这南陈太祖多么软弱,多么婆妈,看起来多么像是一个废物,其一身实力,却仍旧是实打实的。 就算是痩死的骆驼,终究也是比马大的。 “所以一起上啊!” 草原可汗再一次对着另一个挑战者——也就是杜乘锋,发出了邀请。 “快!我要他的命!你要他的血!我们一起动手!把这怪物弄死!” “事是这个事。” 一个脑袋盯着那庞大巨人的动作,杜乘锋的另一个脑袋却分了过来,看着草原可汗。 “但是你把兵刃对着我是什么意思?” “抱歉。” 嘴上这样说着,但草原可汗手中的三叉大矛,已然对着杜乘锋捅了过来。 “我有点饿。” 第一更送到,晚上有点事,要用第一笔稿费去请朋友们吃顿好的,也算是答谢朋友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帮扶,还不知道吃到几点才能回来,所以提前请个假,第二更可能在半夜。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第182章 利刃加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2章利刃加身顶尖强者对于战机的把握,一向都是一等一的。 就像现在这样,在意识到自己的攻击无法打破那庞大巨人的防御时,草原可汗的视线便已经转到了杜乘锋的身上,而在看到杜乘锋那两个头之后,这草原可汗,果断选择了出手杀人。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个陌生的挑战者,展现出了弱的一面。 两个头颅之上虽然生着相似的面孔,但仍旧能明显看出区别,一个头颅目露狂傲,眉目之间尽显霸道,但另一个头颅却面相平和,分明就是个普通人——这明显是精神趋近分裂的征兆,是压制不住体内煞气,即将化为怪物的表现。 所以,趁他病,要他命。 能够有资格来挑战南陈太祖,自然是有着一身本事的,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将对方这一身煞气吞吃而下,应该也就有了与那南陈太祖正面交锋的力量——并且他也很确信,那南陈太祖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出手干预。 毕竟在之前的交手之中,他已然明白了那庞大巨人想要的东西。 那庞大的巨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合格的挑战者,一个能真正生死相搏的对手,至于这个对手是从哪来的,怎么出现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就像他一样,需要的仅仅只是战争,只是血流成河,只有无边无沿的尸山才能满足他内心的饥渴。 他很饿,真的很饿。 “所以,既然你已经连理智都维持不住,那不如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我。” 这样想着,草原可汗手中的三叉大矛,已经刺入了杜乘锋的胸腹。 但也仅仅只是刺入了杜乘锋的胸腹而已。 预想中的拦腰斩断并没有出现,有某种更为坚硬的东西卡住了那柄三叉大矛。 那是一只坚硬的鸟喙,眼下正死死地咬住这柄三叉大矛的锋刃。 “噫嘻嘻嘻嘻——” 杜乘锋的胸腹之间,那张生着鸟喙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笑。 “阿青!我们要活下去呀!” 紧接着,熊罴一般的臂膀便一记重拳轰在了草原可汗的头上。 只是这样的攻击,自然不可能让草原可汗放开兵刃,但马上,成百上千的弯刀和骨朵战锤便都喷涌而出,砸在了草原可汗的身上。 “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每一条手臂上都印着一张人脸,每一柄兵刃上都带着一副人面,他们嘶哑的咆哮着,拼命的砍杀着。 而在这铺天盖地的兵刃之中,甚至混杂了不少南人的面孔。 “我还没爬上去!我还没功成名就!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骨质利剑一次又一次的捅在草原可汗的羽翼之上,这让草原可汗有些发懵。 他不是没见过被煞气吞噬理智的怪物,他甚至亲手斩杀过不少怪物,可他却从未见过这种怪物,从未见过这种姿态的怪物。 他正在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已经不是人了。” 就在草原可汗正挥动三叉大矛,努力撕裂着面前那数不清的兵刃之时,那庞大的巨人却在他背后开口了。 此刻,庞大巨人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随意,取而代之的则是罕见的严肃。 曾几何时,他也曾以为,这个叫杜乘锋的人或许跟他算得上同类,毕竟他们几乎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可现在看来……这个曾经被他看好的人,恐怕远比他还要更加疯狂。 这一刻,庞大巨人突然有些释怀。 至少跟这种怪物相比,他真的还算是个人类。 “这种怪物……” “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还骂街呢?” 像是一个声音响起,又像是成千上万个声音同时在说着。 “说我不是人?” 这样说着,三百多条手臂高高扬起,对着庞大巨人掷出了手中的兵刃。 那些兵刃砸在庞大巨人的身上,连道痕迹都没留下,但马上那些空着的手臂当中,便有新的骨质兵刃生了出来。 那是强烈的杀意,是汹涌的怨念,是纯粹的恶意,是来自于死者的哀鸣。 是所谓的煞气,在世间的具现。 “原来你们一直都藏在我的身体里。” 庞大的怪物体内,那片充斥着刺骨杀意的脑海之中,杜乘锋看着眼前那些指向他的,数不清的刀枪剑戟。 “伱们一直都想要我死。” 回应杜乘锋的,只有迎面而来的锋刃。 只有撕碎他残存的意识,它们才能完整的占据这具血肉之躯,只有杀掉这份残存的理智,它们这些亡者的怨念才能重见天日。 “难怪……” 杜乘锋叹息一声。 难怪他想要的明明只是安居乐业,却莫名的走上了这条杀伐的道路,难怪作为一个太平人的他,居然开始变得主动求战——曾经他一度以为,这是为了追求力量而不得不做的事情,这是保证生活安定的必经之路。 可现在看来…… 这样一路之上,未必就没有什么外力,在背后推着他走。 那是曾经被他认为是力量来源的东西,那是磅礴而汹涌的煞气——但现在,他却已经知道,这所谓的煞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死在他刀下的亡者们所遗留的最后的怨念,是纯粹而刻骨的极致杀意。 的确,在往日的时候,只要他表现出足够的坚定与强悍,这些煞气就会听从他的号令,践行他的意志,甚至堪称如臂指使。 但这不代表,那些亡者的怨念,就这么放下了对他的怨恨。 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自己能彻底占据这具躯体,重返世间。 好让这世间的一切,体验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痛苦与死亡。 当然,若只是这样的程度,他们或许永远都等不来这个机会,一盘散沙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曾经正面将他们斩杀的人。 但现在,他们有了统领。 “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平安定的生活!这就是现实!” 意识之中,杜乘锋的面前,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对他抡起了霸王大戟。 “我们才是对的!我们会杀光这世间的一切!” “啊……” 面对着霸王大戟落下的锋刃,面对着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刀枪剑戟,杜乘锋不闪不避,只是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光。 第一更送到,休息了足够多的时间,终于精神起来了,该开始狠狠的补更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hahaheha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下一更在十二点之前。 第183章 陈煜的复仇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3章陈煜的复仇皇陵之外,年轻的皇帝正沉默地看着这片庞大的建筑。 一切已经准备完毕了,祭品终于被他送了进去,虽然非皇室进入皇陵,这不合祖制,但那也仅仅只是对于皇帝来说。 对于陈煜这个人的话,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叫杜乘锋的人,大概一个照面就会被那个庞大的巨人杀死吧,毕竟那巨人是如此的强悍,如此的不可一世——但是无所谓,他本就没指望这种普通的高手,能够战胜那种强大的巨人。 当然,在他这个皇帝的口中,事情会是另一番景象。 狂悖的太师闯入了皇陵,甚至亵渎了太祖高皇帝的尸体,那庞大的怪物站了起来,他会伪装成昔日的太祖高皇帝,杀死这建康城中的所有人。 而后,这个狂悖的怪物,便会招来十四柄护国神兵的讨伐。 当然,这个计划能不能成,陈煜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动用的最大的力量了——无论如何,那种盘踞在皇陵之中的怪物都是必须要杀死的,只因为这个怪物杀死了他的父亲。 不过在这个故事成真之前,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那就让这个世界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样说着,陈煜对着面前的庞大皇陵,挥出了剑。 成百上千的剑气交错纵横,那是陈煜毕生的癫狂与恨意。 很少有人知道,陈煜对于武艺一道,从未荒废。 甚至比他那位老父亲,还要更胜一筹。 身为皇帝的他掌控着庞大的资源,这本身就注定了他一定能够成为强者,更何况他还承载了那个巨人的血,这就更让他在武艺之上一往无前——就像现在这样,狂暴的陈煜挥舞着同样狂暴的剑,只是片刻的时间,便已经轰开了这庞大皇陵的顶层! 而陈煜的视线中,也出现了那个巨人的身影。 多年不见,那个巨人明显比昔日更加庞大了。 这种恐怖的怪物就不该活在世上。 “来啊!你不是想要惊喜吗!” 看着那庞大的巨人,陈煜持剑而立。 “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 “……” 出乎陈煜的预料,庞大的巨人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不禁让陈煜愈发地愤怒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无视吗? 他已经为这场复仇计划了这么久,那该死的怪物,居然敢无视他? “伱……” 暴怒的陈煜刚准备喊些什么,话语却在喉咙之间卡了壳。 只因为,他看到了,另外的怪物。 那是一头生着人身的金翅大鹏鸟,凶戾的面容上满是杀意,手中更是拎着一柄模样古朴的三叉大矛。 只是一次振翅,那金翅大鹏鸟就已经飞到了陈煜的面前。 也就是陈煜武艺精熟,才能用尽最快的反应架住那柄三叉大矛,不然只是一个照面,他就会当场变成尸体。 但最令陈煜惊愕的是,这个拎着三叉大矛的金翅大鹏,他不认识。 “你是……杜乘锋?” 剑矛相交之际,陈煜还有些不敢确定,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被他送入皇陵的杜乘锋虽然确实带了一大包兵刃没错,但那些兵刃之中,却从来都没有三叉大矛这种东西。 那他面前的这个怪物,到底是谁?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你是……南陈的小皇帝?” 低头看了眼陈煜身上的龙袍,飞在半空中的金翅大鹏鸟皱了皱眉。 “你居然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你到底是谁!” 陈煜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头,眼前这个金翅大鹏鸟明显不是杜乘锋。 为什么皇陵之中居然会有第三个怪物出现?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老子当然是飞过来的。” 半空中的金翅大鹏鸟连连摇头。 “你们南陈的防御也太差了,天空上居然连半点哨戒都没有,这样的你还想挡住我的大军?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你……” 听到金翅大鹏鸟这么说,陈煜心中莫名的一突。 他好像知道这金翅大鹏鸟是谁了。 翱翔在天空的雄鹰,三叉大矛苏鲁锭,还有对方口中的大军……这分明是那个隐藏在漠北王庭深处的,那个被草原人称作天神的草原可汗! “算了,老子懒得跟你打。” 这一刻,半空中的金翅大鹏鸟甚至收回了那柄三叉大矛。 “我的建议是快点跑,留点力气,以后战场上见吧,希望你这次能学到点教训,至少也应该能给我找点乐子……哦对,你现在战意还不太够,不过没关系,等我把你的都城吃一遍,你应该就足够恨我了。” “你!” 眼见得那金翅大鹏鸟就要向着建康都城的方向展翅高飞,陈煜想都不想,就凌空挥出几十道剑气将其截下。 草原可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陈煜不知道,也没心思知道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复仇大计已然被全部打乱——所以为什么出现在皇陵里的居然会是草原可汗?那个被他放进去的杜乘锋呢?杜乘锋到底在哪里? “别拦着老子!要死你自己去死!” 挥动大矛打散眼前的锋锐剑气,半空中的金翅大鹏鸟却突然急躁起来。 “老子最烦的就是斗将!你能不能别恶心我!就不能战场上见吗!非得等里面的东西爬出来,大伙一块死?” “里面的东西?” 陈煜的视线不禁瞟向了皇陵中的庞大巨人。 的确,让那种东西爬出来的话,他们两个恐怕真的没办法应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煜却突然发现,那金翅大鹏鸟说的,很可能不是那个庞大巨人。 那个身型庞大的巨人非但没有爬出来的意思,反倒像是在努力镇压着某些东西。 “你刚才说什么杜乘锋?是你把那种怪物送进去的?那你可真孝顺啊!” 半空中的金翅大鹏鸟嘶哑的嚎叫着。 这不禁让陈煜一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煜也看到了,皇陵之中的景象。 除了这两个怪物之外,还有第三头。 那是数不尽的刀枪剑戟所构成的,血肉丛林。 第二更送到,下一更争取三点之前。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还是早点睡,早晨看吧。 第184章 霸者之卵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4章霸者之卵即便皇陵的顶部已经被那剑气扫成废墟,庞大的巨人也毫不在意。 阳光洒在身上,这甚至让庞大巨人有种久违了的感觉,虽然一直以来,他也曾数次将身体压小,出去采买点心,但上一次将真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很久很久之前。 但是,眼下的情况和曾经的那个时候却是不同的,曾经的那个时候,他被信任的人当作怪物来讨伐,但是这一次,却换成了他来讨伐怪物。 那个名为杜乘锋的怪物。 过量的煞气早已将那具凡人的躯体摧毁,将其转变为煞气的具现化,那遍地肆意横流的血肉与兵刃,充斥着亡者的怨念与哀嚎——这与其说是某种怪物,倒不如说是一场移动的天灾,所到之处,只会留下遍地的杀戮与死亡。 温暖的阳光洒在这庞大巨人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是了,这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并非是以怪物的姿态被人类讨伐,而是以最强人类的身份去战胜怪物。 但就在庞大巨人对着怪物挥下拳头的时候,却有同样庞大的金甲神人挥起法剑,将这一拳拦了下来。 “羽化登仙就在眼前!” 有半个持着黄铜法剑的道人身躯从那满地的血肉之中浮现。 “别打扰道爷飞升!” “羽化登仙?” 熟悉的词汇淌过耳边,这不禁让庞大的巨人微微一怔。 羽化登仙这个词,他是听过的,又或者说,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耳熟了——毕竟昔日那些楚人对他的称呼,就是所谓的“仙人体”,而那些楚人们平日里闲聊之时,也从来都没有避讳过他这个被制作出来的工具。 大部分凡人对于仙人的理解,无非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但在楚人的语境中,仙人却意味着无所不能的终极力量。成为仙人,掌握那份力量,几乎是所有楚人的共同想法,但很显然,以凡人之躯掌握这种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需要非凡,甚至超凡,需要一场蜕变,才能让人从软弱无力的凡人,化为无所不能的,真正的仙。 而这个化凡为仙的过程,楚人将其称为“羽化”。 就像是丑陋爬行的毛虫破开茧壳,成为飞在空中的斑斓彩蝶,不过楚人不太喜欢蝴蝶身上的磷粉,他们更喜欢鸟类身上五彩斑斓的羽毛,就像他们所信仰的那个不死凤鸟一样,楚人认为只有一场巨大的,甚至无法承受的死劫,才能让人浴火重生,达到真正的超凡。 “也就是说……” 这一刻,庞大的巨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切的关键。 眼前的一切刀枪剑戟都不过是假象,这庞大的血肉怪物只不过是外围的壳,其真正的核心之处,正孕育着一个茧。 或者说,一个卵。 “咚!” 就在这个时候,庞大的巨人突然听到一记,心跳声。 那声音还很微弱,但却颇为纯粹,仅仅只是一声闷响,就已经让庞大巨人感受到了,那份无穷的霸念与野心。 很显然,在他深居皇陵的这几百年中,那些最后的楚人末裔,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或许那些残暴的楚人,真的做出了某些东西。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孵化完成!” 这一刻,庞大巨人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庞大的巨人深吸一口气。 随后伸出双手,划开了自己的一双小臂。 泛着黑色的鲜血洒在了大地之上,这让地上那些蔓延的血肉争相上去抢食——但马上,从伤口中弹出来的骨质利刃却将这些血肉撕得粉碎,煞气罡风挥扫之下,一切都化为齑粉。 他本身就是武器,自然也能用自己的身体来制造武器。 但这一双骨质利刃终究还是被拦了下来,被某种更为坚硬锋锐的东西拦了下来。 只见地面上那些手臂所持的各种兵刃,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了同一样武器。 那是通体由白骨打造而成的,诡异大戟。 “霸王戟……” 庞大巨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昔日的他只是远远见到的这柄兵刃,以他的身份,没有资格执掌这柄象征着楚王室权威的兵刃——不过当初的他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毕竟不管是作为兵刃,还是作为一个拥有战斗力的人,他都远比这柄老旧大戟要强了太多。 可现在看来…… 这柄霸王大戟的真正功用,恐怕并非是在战斗上。 这样想着,庞大的巨人再次挥起了两柄的战刀,将面前那挡路的金甲神人撕得粉碎。 但马上,却有另一头庞大的怪物,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头生着十三条手臂的双头怪物,一边长着鹰头,另一边却是熊头,这非人的怪物一边尖啸着,一边挥舞着十三柄骨质战戟对他砍了过来。 “咦嘻嘻嘻嘻!我们要飞上天呀!” 两柄战刀钉穿了怪物的两个头,但那十三柄霸王大戟也钉在了庞大巨人的身上,锋锐的戈刃切开了他的皮肤,甚至钉在了他的骨头上。 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斗中受伤。 刀枪不入的厚实皮肤,此刻也没办法挡下那些霸王大戟的啄击,很显然,那些将他制作出来的楚人,是最清楚该如何对付他的——他甚至能在那些刃口上感受到,那一代又一代的楚人遗民对他的刻骨憎恨,那是纯粹而坚定的极致杀意。 而他面前的霸王战戟,又何止这十三柄。 每走一步,都有几十柄大戟钩挂着他的身躯,撕裂着他的血肉,但他还是坚定地走了下去,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下去。明明身上那些血肉在逐渐剥落,但他反而感觉愈发地轻松,就好像某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终于离他远去。 但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终于看到那个,隐藏在庞大怪物之内的血肉之卵时,那个散发着无穷霸念的扭曲之卵,已然绽出了光芒。 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那个卵中诞生。 这本来应该是昨天的第三更,闹麻了,昨天打了下那个咩咩启示录取材,顺便等饭,结果一口气打到了早晨,只能说制作组到底怎么想的,卡木头和石头这种基础资源也太抽象了,我找修改器都修不了这个,刷了一宿气了一宿,还不如早点关游戏多码点字。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感谢獸被削弱了,书友20230719165718869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下一章还是十二点之前,今天夜里不取材了,多码点字吧。 第185章 卵中之物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5章卵中之物最先从血肉之卵中探出来的,是锋锐的戟刃。 在看到那金铁打造的,如同利剑一般的戟刃时,庞大巨人的一颗心就已经沉了下去,只因为他见过这柄利刃,这可不是那些骨质戟刃能比得了的东西,而是真正的霸王大戟本身。 阳光的映照之下,霸王大戟再也没了之前那副老旧颓废的样子,而是闪烁着锋锐的寒光,像是在向这个世界昭示着它那份带着无穷霸念的回归。 而这份无穷的霸念,眼下却已经被人握在了手中。 那是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只看那强健的骨骼筋络,怕不是一把就能将人的头颅抓碎——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只手上泛起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羽毛纹样。 这些流淌着火光的羽毛纹样繁复异常,但却不臃肿,反倒是让那只堪称恐怖的大手,带上了一份异样的优雅。 那是极致的暴力所带来的,极致的美感。 而在这持戟的右手之后,同样强壮的左手也跟着探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同样带着火光纹路的上半身躯,火光的映照之下,是铁柱一般粗壮的臂膀,厚实的双肩更是堪比铠甲,胸腹之间的那块块分明的坚实肌肉,简直就是力量本身的具现化。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宽阔如墙的厚实脊背。 脊背之上虬结的筋肉,那是每个武者都可望而不可及的终极梦想,那狰狞如恶鬼一般的肌肉轮廓,堪称对于暴力的终极体现——而在那厚实的脊背展开之后,脊背之上那一对火光纹路所勾勒而成的羽翼也跟着一起展开,伴随着漫天火羽的洒落,那天神一般的人影终于一飞冲天。 “就是这个……” 漫天飘落的火羽之下,战神一般魁梧的人影试着握了握拳头。 “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紧接着,他对着地面,挥下了大戟。 纯粹的力量带来了纯粹的暴力,就连那霸王大戟也被这火光染得通体赤红。 残存的皇陵,也在这一戟之下,彻底崩塌。 但那庞大的巨人依旧屹立在地上,即便那满身伤痕看起来简直像是千刀万剐,但他仍旧架起双刀挡下了那迎面而来的一戟,挡下了这必杀的攻击。 这不禁让半空中的身影为之侧目。 “了不得啊,你这个叛徒。” 半空中,那个舒展着羽翼的身影低下了头。 “还真给你练出东西来了。” “……嗯?” 庞大的巨人突然一怔。 这语气…… 不是杜乘锋。 虽然他与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也只能算见过两面,但他依旧对那个人的语气印象深刻,那种懒散的,随意的语调,只是听上去就能体会到那份胸无大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斥着狂悖与傲慢。 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是了,熟悉,他一定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不,甚至不是声音本身,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怎么了,孩子。” 看到庞大巨人那迷惑的面孔,飞在半空中的身影摇了摇头。 “连你的父亲都不认识了吗?” “伱……” 庞大的巨人咬紧牙关,他一度以为这是某种垃圾话。 但在他的视线中,那个飞在半空中的身影,干脆对着自己的面容抹了一把。 而在火光散去之后,映照在庞大巨人眼中的那个面孔,居然是如此的熟悉。 那份阴戾,那份狠辣,那份非人的凶狠,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确实,飞在半空中的那个男人说的没错,这个人确实是有资格,自称是他的父亲。 只因为,他就是被这个人制造出来的。 “意识转移?” 庞大巨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你们居然真做成了?” “确实做成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宿主。” 半空之中,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摇头叹息着。 “你知道吗,孩子,这杆大戟本来是为你准备的,毕竟那个时候的你那么想要称王称霸……但是这东西又不可能直接交给你,毕竟你很聪明,也很多疑,不过好在这把大戟的价值足够高,只要你杀光了剩下的所有楚人,这杆大戟迟早都会流到你的手里。” 弱者会被剥夺一切,强者能够掠夺一切,只有强者才配拥有最强的兵刃,这本应是完美无缺的计划。 但是计划这种事,终究会有变化,在布置了这一切的时候,昔日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杀伐天下,甚至建立了大陈一朝的仙人体,其本质居然是个婆妈的弱者。 残存的楚人没有被彻底杀灭,而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流传,这些孱弱的楚人遗民也早已遗忘了昔日的霸念与荣光,那种废物没资格作为宿主,那些孱弱的残次品甚至都没资格承载这份意识。 哪怕他们是旧楚的王孙。 “好在我的运气还是足够好的,就算这杆大戟没落到你手里,我也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合适的载体。” 面容阴戾的男人笑了笑。 “虽然比起你这种成熟的仙人体来说,还有些稚嫩,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身体也才有足够的发展空间……别这么看着我,这可不是看着父亲的眼神,你难道就不想对你的背叛,说点什么吗?” “你这狗种!” 庞大的巨人发出了震天的咆哮,手中双刀更是对着半空中的身影飞掷而去。 但还有另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那是拍打着双翼的金翅大鹏鸟,手中的三叉大矛直取那阴戾男人的面门! “你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一块飞在天上!” 双手一拧三叉大矛,金翅大鹏鸟的速度竟再一次暴涨几分! “给老子下去!” “你又是什么东西?” 飞在半空中的阴戾男人皱了皱眉头。 “你从哪偷来的楚人的技术?难道是项戎那个不肖子孙露给你的?算了,无所谓。” 这样说着,那柄霸王大戟轻轻横扫。 原本如同闪电一般的金翅大鹏,此刻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半空坠落。 只是一戟,便已然证明了,不死的火凤,才是真正的百鸟之王。 今天不取材了,吃点东西继续开工,大伙早点睡吧。 另:感谢大家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晚安。 第186章 强者恒强 第186章强者恒强 浑身流淌着火光的凤鸟,高居于天上。 拎着三叉大矛的金翅大鹏一次又一次冲了上去,但却一次又一次被打落云端,这个被整个漠北草原视为天神的人物,此刻却如同一只雏鸡一样可笑。 地面之上,那庞大的巨人同样也在作战,越来越多的白骨在巨人的体内增生出来,随后被巨人从身体中拔出,化作飞镖,又或者化作投矛,这些裹挟着磅礴煞气的巨型兵刃飞向了半空中,一切阻拦之物都会被那些疯狂的煞气撕得粉碎。 但在那一杆流淌着火光的霸王大戟面前,这些凶煞的白骨兵刃,却仍旧显得那么脆弱。 大戟横扫,那些巨大的兵刃便都被碾成了飞灰,大戟下劈,那庞大的巨人就被砸进了地里,只是两击,那个曾经天下无敌的庞大巨人,就已经浑身飙血,遍体鳞伤。 “就这?你们就只有这种程度?” 高居于天上的火凤不禁连连摇头。 而在地面之上,陈煜整个人却已经怔了不知多久。 虽然眼下他并非是以皇帝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来为父报仇,但无论如何,身着一袭龙袍的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才是这天下共主,九五至尊。 可眼下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中,却没有他的半点位置。 天下共主?算了吧。有那个化身金翅大鹏鸟的草原可汗在,他也算不上什么天下共主。至于九五至尊,他这个后来的皇帝,难道还能比那个开创了大陈一朝的太祖高皇帝,更能称得上是九五至尊? 至于至高无上…… 如此渺小的他,真的称得上是至高无上吗? 与不远处那体型庞大的巨人相比,他简直小如兔子,小如老鼠,但即便是这体型庞大的巨人,也只能站在地上,看着空中那不断盘旋的金翅大鹏――而在那金翅大鹏之上,更是有人形的火凤舒展着双翼,仿佛正在接受这整个天下的朝拜。 “这……就是强吗?” 年轻的陈煜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他,是如此的愚昧无知。 虽然他也并非弱小,他也曾习练武艺,甚至有着一身强悍的剑术,只是剑气就足以开山裂石,这样的身手,再加上那一身隐藏许久的煞气,甚至还有来自那个庞大巨人的,刀枪不入的躯体,他的真正实力早已超越了他的父亲。 别说什么以一敌百了,就算是一骑当千,陈煜也早已绰绰有余。 但这仍旧没什么意义。 在真正的强面前,只是这样的力量,只能说,刚刚拥有了旁观的资格。 “轰――” 磅礴的煞气从半空中砸落,那是怪物们彼此厮杀的余波,若是换作普通人来到这里,别说观看了,恐怕仅仅只是一片火凤之羽飘落在身上,都足以让人当场暴毙――也就是陈煜这样的身手高强之辈,才能在这种级别的交战之下保全自己,甚至还能分心转头四顾。 也正是这分心一瞥,却让陈煜的一颗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那是建康城中各个世家里隐藏的高手,原本按照陈煜的计划,这些执掌着护国神兵的高手们会在他的引导下,与他一起围攻那庞大的巨人,为他报了那杀父之仇,可现在的话…… “快滚!” 陈煜第一时间放声大吼。 “你们都快滚!” “陛下?” 一众高手们还在尝试靠近着,他们不太清楚眼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还是来到了这边,只因为皇陵这里的战斗实在是太过声势浩大,这很难让他们不过来看一眼。 这毕竟是都城脚下,是他们的地盘,出来看一眼,又怎么了? 但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该抬头看上这一眼的。 的确,他们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血肉模糊的庞大巨人,那飞在半空中的金翅大鹏,尤其是那高居于天上的,浑身流光溢彩的人形火凤,只是感受着那份磅礴的煞气,他们便都已经知道,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绝世强者。 可就在他们发现那些强者的时候,半空中的强者,也发现了他们。 “这就是你们的底牌吗?拿来对付我?” 半空中的火凤只是一挥大戟,大地之上便被犁出一道沟壑。 而那十四个出自各个世家的绝顶高手,也已经连同他们携带的兵刃一起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地面之上,见证了这一切的陈煜,思维早已彻底停摆。 或许,这就是力量。 或许他们确实很强,真的很强大,不管是金翅大鹏,还是那血肉模糊的巨人,亦或者那十四个执掌护国神兵的高手,亦或者他自己,在拥有力量的时候,他们确实很强大,手握力量的他们执掌着生杀大权,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意志肆意的践踏这世间的一切。 而现在,更强的怪物却践踏着他们。 这或许就是天理的循环,是他们的报应,一旦踏上了这条追逐力量的道路,就总会有化为他人踏脚石的那一天,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强者,面对更强的怪物时,却和被他们杀死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软弱无力,一样的绝望。 就像现在这样。 仅仅只是一片火羽落在身上,陈煜的半边身体就已经化为飞灰。 “啊,啊啊啊……” 只剩下半边身体的陈煜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高居于天上的火凤,看着那至强的怪物。 他的苦练,他的坚持,他的复仇,他的理想,乃至于他一切的一切,在这至强的怪物面前,居然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为了复仇,他将整个大陈都当作工具与玩物来对待,而现在,对于那个至强的怪物来说,贵为九五至尊的他,却连玩具都称不上。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制住这个怪物了吗? “我不甘心……” 又一片火羽飘落在身上,这个隐忍了一辈子的大陈皇帝,终究还是闭上了双眼。 而那份不甘,那份恨意,那份对于生命的执着,那份极端的念想,终究也还是化为一道精纯的煞气,落回了半空中的火凤身上。 “好恨!我好恨!” 即便身躯已经被烧为飞灰,但这份残存的恨意却仍旧继续憎恨着,它要杀,它要屠戮,它要让这个世界也承受与它同样的痛苦! 可是,仅仅只是一缕煞气的它,该怎么做到这些? “来!快过来!” 就在它还有些迷茫的时候,却有更多的煞气从它的身边淌过。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它,干脆随着其他煞气一同淌了过去,而在这个过程中,淌过它身边的煞气越来越多,它也越来越清楚这些煞气们行动的方向,又或者说,杀戮的目标。 一个扇动着双翼的金翅大鹏鸟,那是它们憎恨的对象,普通人怎么敢自称天神,甚至还敢飞到天上,在那份杀意与霸念的引领之下,它们当然要将其杀死,让其万劫不复,与它们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对!这是草原可汗!他该死!” 虽然已经失去了肉身的它只是一缕煞气,但它仍旧还记得点什么,这个草原可汗,是它曾经的敌人,它又怎么能让他活呢? 但这些煞气们的敌人却不止是一个,还有另一个庞大的巨人,它们也是想要他死的。那个庞大的巨人是什么太祖高皇帝,单是这个称号就足够令它们憎恶了,再加上那庞大的身板……他不死怎么能行! “对!这个是我的仇人!他也要死!” 如果说刚才它只是有些隐约的憎恨,那么现在,面对那个庞大的巨人,它所展现的就是刻骨的憎恨了,即便肉身已经毁灭,但那份杀父之仇,却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不把这个庞大的怪物杀了,不让这个怪物体会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它死不瞑目。 但令它讶异的是,那份杀意与霸念却没有引领着它们杀向金翅大鹏鸟,也没有引领着它们杀向那庞大的巨人。 而是一路深入,杀向了某个,更为深入的地方。 在那个漆黑的地方,它甚至听到了血液的流淌声,和沉闷的心跳声。 “这是哪里?我们到底要去哪?”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漆黑里,它一度颇为不解,明明大敌当前,它们却没有去杀戮,那它们到底要杀谁?到底要用谁的血来填补那份无穷的憎恨与怨念? 但马上,它却看到了光。 这一刻,它仿佛再一次恢复了形体,残破的龙袍套在它的身上,一把战剑被塞在了它的手中,而在它的身边,更多的煞气也已然显化出了形体,披上了铠甲,拿起了兵刃,向着远方冲去。 “杀!” 它们大喊着。 “杀!” 杀?杀谁? 在其余煞气的裹挟之下,它也跟着冲了过去,但它依旧带着些许的迷茫,它不知道这次杀戮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但马上,它就看到了光。 炽烈的火光横扫着周围的一切,那些刚刚凝聚出形体的煞气们只是瞬间便被烈焰吞噬,化为飞灰。 而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它也终于看到了,那张对它来说有些眼熟的大脸。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叫,杜乘锋? 来了来了,更新来了,我继续去狠狠的码字。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20230416020359675,归墟17,Ryjiu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殴打键盘,大家该睡的先睡。 第187章 另一个战场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7章另一个战场煞气是极为危险的东西。 曾经在杨家堡的时候,杜乘锋对于煞气的危险性就已经有所耳闻,但是亲身体验过煞气的他却不是很在意这个,想要平白无故得到力量,甚至是一份堪称非人的力量,那自然是要付出点什么的,毕竟机遇本身往往也意味着风险。 好在一直以来,这些煞气在他手中也算顺服,甚至成为了他手中一份至关重要的力量,乃至于立身之本。 但是,真的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现在,便是这舟船倾覆的时候了。 在他意识到这些煞气带来的影响后,这些曾经恭顺异常的煞气们终于还是对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不,甚至不止是獠牙,而是数不清的刀枪剑戟。 这些曾经被他用来杀人的煞气,这一次,对着他杀过来了。 这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那个大树的故事。 曾经的他在听到这个大树的故事后,便用了树人的故事来做比喻,他觉得故事就是故事,人也不是大树,而是有手有脚的人。 可是,故事里的大树不是大树,那故事里的人,就真的一定要是人吗? 很显然,答案已经出现了。 “杀!!!” 煞气凝成的人形怪物嘶嚎着,它们势要将杜乘锋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即便它们曾经顺从过又如何呢?之前的它们不过是被兵刃杀死的,但眼下,它们却早已成为对方手中最锋利的兵刃——而现在,当它们发起反攻的时候,那个杀死它们的仇人,又能如何呢? 失去了它们,杜乘锋也不过只是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罢了! 赤手空拳的人,怎么可能战胜手持刀兵的它们呢? “确实,我现在是赤手空拳。” 感受到那份毫无掩饰的杀意,杜乘锋却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承认了这一点。 但是,他也不是独自作战。 面对着迎面杀来的刀柄,杜乘锋对着空中的光招了招手。 “你来。” 有炽烈的火光从天而降,那是一个扛着大刀的汉子,炽焰大刀只是抬手一挥,三丈之内的敌人便都被焚成灰烬。 汉子的背上还背着一袋同样燃着烈焰的投矛,这让他看起来愈发凶煞了几分。 “你这狗种……” 那些煞气凝聚而成的扭曲身影一阵咒骂,显然是认出了这个人影的身份。 但是无所谓,这所谓的援兵也仅仅只有一个而已,但它们的数目,却是成千上万,那是所有死在杜乘锋刀下的数目,那是这具身躯之上所承载过的所有煞气,不管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它们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上!继续上!” 与杜乘锋一模一样的人影再次挥下了手中的霸王大戟,无边无沿的扭曲煞气再一次对着杜乘锋发起了冲锋。 血肉扭曲的双头怪鹰是最先冲过来的,十三柄巨大的战戟砸在了火光之上,即便那一柄炽焰大刀已然将那些战戟融了一半,但至少在这一刻,那背着投矛的汉子,却已然无法再继续护住背后的杜乘锋。 但杜乘锋也没有太在意这个。 “你来。” 有某种更为厚重的东西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拎着宝剑的文士,虽然身上确实套着一袭宽袍大袖的文士服没错,但那鼓胀的肌肉和粗壮的臂膀,却几乎要将这件文士服撑破。 文士手中的剑无尖无刃,明显不适合用来杀戮,但被这样一个人握在手中的时候,却没人能小瞧它的威力。 “连老师都不叫吗?伱真是不懂得尊师重道。” 浮现出来的文士却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先抡起无锋之剑,一剑打在杜乘锋的身上。 随后才转过头,看向面前那些手持刀枪剑戟的扭曲煞气。 “他不行,你们更不行,你们这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的东西……某家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仁!” 这样说着,那无锋之剑猛地落下,却硬是将一个煞气凝结而成的草原甲士砸成了两截! 将人一分为二,这自然也是仁。 但很显然,相比较刚刚那个背着投矛的汉子,这个文士的动手效率终究是差了些,明明按照身形看来,结果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可在那炽烈火光的加持之下,反倒是那个背着投矛的汉子越战越勇。 “说到底,它不是你的兵刃。” 远处的半空中,那个拎着霸王大戟的身影已然笑了起来。 而杜乘锋,也感受到了那份远远传递过来的,带着嘲弄的意识。 “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你,我自然知道这把剑跟你的关系其实没那么紧密,如果要真论起关系来,这把剑甚至还不如我手里的这杆戟,毕竟它现在真的成了你的一部分……” 这样说着,那一杆霸王大戟,再一次挥了下来。 扭曲的身影们再一次围了上来,这些煞气凝结而成的身影挥舞着生前的兵刃,只为了宣泄出它们的的杀意与仇恨。 只是瞬间,杜乘锋的身影,便被淹没在这片憎恨的人海中。 这一次,那个拎着霸王大戟的身影亲自冲了过来,这无疑是对战机的极致把控,眼下仅有的两个能对杜乘锋有支持的身影,都已经陷入了苦战,而杜乘锋自己,却仍旧手无寸铁。 “这一次还有什么能护得了你!还有什么!” “……护?” 杜乘锋皱了皱眉头。 “你还说你就是我,那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嗯?” 拎着霸王大戟的身影不禁一怔。 但马上,他手中的霸王大戟便直接刺了出去。 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没有任何顾虑的必要,只是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挡得下他手中的霸王大戟呢? “哎……” 杜乘锋叹息一声。 三拳两脚之后,躺在地上的却是那个拎着大戟的,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你要是我,你就应该明白,我什么时候被人护过?” 这样说着,杜乘锋的拳头,却已然砸碎了地上那个与他如出一辙的面孔。 一路走来,他都是自己这么打过来的。 “至于你们……” 杜乘锋转过头,看着那些迎面冲来的扭曲煞气们。 若是换作旁人,恐怕就被吓到了,毕竟这场面几乎堪比冤魂索命。 但对于杜乘锋来说的话…… “不就是再杀一次吗?” 杜乘锋活动了一下手脚。 “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这样说着,杜乘锋抬手一拳,便已经轰碎了面前最近的那个头颅。 虽然来的有点晚了,但是没鸽,大家早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在大家都以为我要鸽了的时候,我没鸽,这也是另一种鸽。 第188章 无尽的血战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8章无尽的血战徒手与持械之间,隔着一堵高墙。 杜乘锋也承认,那个拎着大戟的身影抓到了一个完美的时机,在这个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地方,赤手空拳的他面对着数不清的刀枪剑戟,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十死无生。 但那也只是理论上来说。 理论不一定就能落到实际上,毕竟这中间还有太多理论之外的变量,像是超越常人的强壮,又或者说久经训练带来的完善发力结构,还有经常动手所带来的敏锐的战斗意识……而大多数时候,这些东西往往会被合在一起形容。 也就是,功大欺理。 只要足够强,道理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只因为强大本身,就是另一种道理的具现化。 “没有兵刃就打不死人?” 又是两拳砸碎两颗头颅,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确实,兵刃能极大的增加人的杀伤力,但也只是增加而已,就算没有兵刃,人就没办法战斗了吗? 不,显然不是。 所谓兵刃带来的便利,无非是顺应了人体的发力结构之后,所带来的伤害增幅。 而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失去了兵刃,只要发力结构还在,一样能够打出恐怖的伤害。 双手握拳如锤,立掌如刀,并指如剑,曲指如钩,双肘双膝如斧钺,双腿连环如铁鞭……很少有人能意识到,强壮的人体本身,就已经是堪比虎豹的大型猛兽,而那直立而起的灵活姿态,更是意味着人体的全身上下,皆是隐藏的兵刃! 赤手空拳,就真的弱吗? 不,显然不是。 眼下的杜乘锋虽然赤手空拳,但他的双手,反倒是从兵刃的握柄上,被解放出来。 强悍的躯体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 “来!” 一手拎着一个草原甲士的脚踝,杜乘锋就这么将两个煞气人形挥舞起来,所过之处无不骨断筋折! “杀!!!” 那些凝聚成人形的煞气再一次涌了上来,失却了肉身和理智的它们只剩下了杀戮的本能,它们肆意地砍杀着眼前的一切,哪怕是杜乘锋手中拎着的那两个煞气人形——只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杀光就好了,它们如此确信着。 而杜乘锋手中的那两个煞气人形,也确实是在这一顿刀砍斧劈之下,很快便缺胳膊断腿,与那些倒毙的煞气人形们一同凭空消散。 然后杜乘锋又换了两个抓在手里。 弯刀利剑,斧头骨朵之类的短兵刃,对他的威胁已然不大了,一个人形躯体的身长大概在一米七或者一米八,这还是没算上手臂轮出去的长度,如此巨大的攻击范围,那些煞气凝成的人形却是连碰都碰不到他——唯一能够算是对他有点威胁的,也就是那时不时刺出来的霸王大戟了。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被你打死吗?” 人群之中,那个与杜乘锋一模一样的身影已然再一次杀了过来。 “思想是杀不死的!” “那太好了!” 杜乘锋不禁大喜过望,一把便将手里的一个草原甲士丢了出去,紧接着便一把抄起了那个持戟身影的脚踝。 杜乘锋不得不承认,这持戟身影说的没错,思想能不能被杀死他不知道,但起码这个持戟人影的耐久度是真的高——他都抡着这持戟身影杀了两三百人了,这持戟身影居然才只是断了一条胳膊,只看这身板硬朗的程度,却是比其他煞气人形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再加上那杆大戟所带来的,巨大的攻击范围加成,杜乘锋的杀戮效率却是愈发的高了起来。 “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暴怒的持戟人影拼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杜乘锋抡起了大戟,但被甩在半空的它却一头撞在了一个草原甲士的身上,大戟也卡在了另一个南陈禁卫的脖子里。 也就是这卡顿的一瞬间,十五柄刀剑斧锤便已经落在了它的身上,瞬间便将它剁成了肉泥。 这让杜乘锋很失望,他本来觉得这玩意真的杀不死来着。 但马上,就在他视线当中的远处,一名煞气凝成的草原军将手中,那柄弯刀,却突然化为了大戟。 而那张与杜乘锋一模一样的面孔,也在那名草原军将的脸上浮现。 “思想是杀不死的!” 那持戟身影依旧在这样喊着。 但这一次,它却不再向着杜乘锋继续靠近了。 越来越多的煞气人形涌了过来,哪怕拼着战死也要对着杜乘锋挥出一刀,毕竟即便它们被那人肉重锤当场砸碎,也能马上再次凝聚身形,重新活过来——反倒是杜乘锋这边,他只有自己,杜乘锋不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被打死,真的就还能再生出第二条命。 很显然,在意识到正面无法拿下之后,这些煞气人形已然改变了思路,开始打起了持久战,誓要将杜乘锋的最后一丝体力耗光。 那是数不清的怨念,数不清的恶意,他们消磨着杜乘锋的意志,摧残着杜乘锋的坚持。 但面对着这无休无止的攻势,杜乘锋反而笑了起来。 “伱看起来,很着急。” 杜乘锋远远地看着那个持戟的人影。 “没事,我不着急。” “你这狗种……” 持戟的身影拧紧了眉头,但却没有就这么冲上去。 而是继续指挥那些煞气人形,上前抢攻。 它不相信,它不相信杜乘锋是不着急的,毕竟它确实有着杜乘锋的部分记忆,也就是因为如此,它才更清楚,杜乘锋从来就不是那种会等待的慢性子。 “但是我需要练的,也是这个。” 拎着两柄人肉大锤的杜乘锋面色如常。 的确,他的行事风格,一直以来都是那种侵略如火的姿态,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清楚,耐心的重要性。 而现在,他却已经有了这个练习的机会。 杀一次不够就杀两次,杀两次不够就杀五次,他也很好奇,这些所谓的煞气,到底能被杀多少次。 十次,百次?还是千次? “答案是两百三十七次。” 经过测试,杜乘锋得出了结论。 当然,这只能算个例,甚至只能算约数,不过确实有一个煞气凝成的南陈禁军,在被杀了两百多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至于其他的煞气身影,杜乘锋还没试出来,但起码他已经知道了,这些煞气凝聚出的人形,也不是真就那么的持久。 “什么啊,只是这种程度吗?” 再次抄起两柄人肉大锤,杜乘锋继续杀了下去。 第一更送到,我去洗个澡,然后继续殴打键盘。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书友140328223708890的打赏,属于是破费了。 大家还是早点休息,不要像我一样当阴间人。 第189章 锋刃之间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89章锋刃之间如同阿鼻地狱一般的血腥杀场之中,身披残破龙袍的煞气人形正拎着长剑,怔怔发呆。 杀戮的欲望催促着它,应该赶快用手里的剑去干点什么,比如拎着剑冲过去,杀死不远处的那个敌人——他也确实试着去这样做过,在周围那些煞气人流的裹挟下,在那柄奇形大戟的指挥下,它连着冲了二十多次。 然后它就被人肉大锤轰散了二十多次,只靠一柄剑,想要突破那种级别的攻击范围,还是有点太过困难了。 更何况,它也有点迷茫。 若是要去杀那个金翅大鹏鸟,它必然是毫不犹豫的,毕竟那金翅大鹏鸟本是草原可汗所化,它有理由杀死他。若是要去杀那个庞大的巨人,它更是会拼尽全力,毕竟它与那庞大巨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可是面前那个……应该是叫杜乘锋? 它为什么要过去杀他? 杀就是杀,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毕竟周围那些煞气人形都在杀,都在那杆奇形大戟的指挥下冲杀着,而它自然也要跟着其他的煞气人形一起,在那杆大戟的指挥之下…… “不对!” 它的视线突然转到了那杆大戟上。 它凭什么被这杆大戟指挥? 就算它只是一缕残存的怨恨,但它身上好歹也是还套着龙袍的,这杆大戟什么东西,也配指挥它? 好像确实配。 毕竟它就是被这杆大戟的持有者杀死的,甚至不是正面杀死的,要了它性命的,仅仅只是两片从空中飘落的火羽。 所以说…… “我难道不是应该先杀了你吗?” 这样想着,它胸中的那份杀意,却已然指向了那个拎着大戟的身影。 但这份恨意终究还是被它小心隐藏了起来,只因为它还做不到真就杀过去——毕竟活着的时候它都被那个怪物轻松杀死,只剩下一缕怨念的它,就更不可能敌得过那杆大戟了。 别说它了,就算加上它身边这几个,也不行。 它身边这些怨气人形,它却是还有点印象的,毕竟这都是它还没死的时候,找来对付那庞大巨人的高手,原本在它的预计里,这些各个世家中培养的高手,再加上他们手中的护国神兵,就算拿不下那个庞大巨人,也至少算得上是一股强大的战力了。 可谁能想到,那杆奇形大戟只是一挥,这些所谓的高手,连同那些护国神兵,就都化为飞灰。 它们是无法与那大戟作对的,只能在那杆大戟的驱使之下,杀向大戟所指的敌人。 虽然只是一缕残存恨意的它早已没办法有什么正常的思考,但它还是想起了一个颇为贴切的例子——那是一个被称作“为虎作伥”的故事。说是人在被人杀死之后,其鬼魂或许还会找凶手作祟,可人在被老虎吞吃之后,其鬼魂却也没办法与老虎作对,只能化为伥鬼,被那老虎驱使,吸引更多的行人来到这里,然后让他们葬身虎口。 这一刻,它只觉得,那杆大戟就是老虎,而它们这些亡者残留下来的怨念与憎恨,就是那杆大戟杀出来的伥鬼。 它们没办法逃跑,没办法反抗。 甚至没办法死亡。 在这片阿鼻地狱一般的血腥杀场之中,就连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又或者说,它们早就死了,只是死前心有不甘,才留下了这份残存的恨意。 本就只是一缕意志的它们,自然不存在死亡这一说。 它们只能冲上去,,一次又一次的冲上去,一次又一次的释放那份杀意,直到将眼前的一切彻底屠戮。 所以这一次,它还是冲了上去。 但这一次,它却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微妙的卡了一个拍子——也就是那个叫杜乘锋的人,手中的人肉大锤再次消散的时候,它也恰到好处的冲了上去,任由对方抓住了它的脚踝。 是了,这就是它的目的,也是它唯一的复仇办法。 “既然我做不到,那你一定能!” 这一刻,它心中的杀意是如此的强烈。 “把我拿起来!杀了他!给我报仇!” “……咦?” 杜乘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明明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攥着的应该是一个煞气人形的腿才对,至于是谁的腿,这种事谁会记那么清楚——可眼下出现在他手中的,却并非是什么人腿。 那分明是,一柄利剑的剑柄。 剑长三尺,柄长七寸,整支剑狭长锋利,剑格上阴刻着狂野的龙纹——只是上手一摸,杜乘锋却已经莫名的感受到了,这柄剑的名字。 天子剑。 又或者说,天子的憎恨。 即便身为天子剑,但这柄剑却没有什么所谓号令天下的力量,这柄剑中所蕴含的只有一名皇帝死前最后的憎恨与不甘。 那是极致的,恨意。 同样也是最为纯粹的,杀意。 “杀!!!” 利刃挥动的那一刻,杜乘锋仿佛听到手中的剑上响起了喊杀声。 而这剑刃所过之处,那些煞气人形却如同纸张一样被轻松切开。 犀利的杀意,那是比任何兵刃都要更为锋利的武器。 “所以你跑什么呢?” 利刃在手,杜乘锋只是几个虎跃,便已然冲到了那持戟身影的近前。 “霸王戟不是伱这样用的,你应该更霸气点才对。” “我就是霸道本身!” 那个与杜乘锋一模一样的身影,抡起了大戟。 只要杀了杜乘锋,它就能侵占这身体的所有,只要抹去这仅剩的一点意识,它就能真正拥有这具躯体的一切——那强横的体魄,还有同样强横的力量,所有的技术,乃至于所有的记忆。 以一点残魂夺舍肉身重生,这无疑是霸道的终极体现。 是了,这便是它,也就是昔日楚人遗民中最顶尖的修士所研究出来的最终成果,意识真的可以进行转移,只不过这需要以抹除对方的意识为代价,对这具身躯进行最为彻底的控制与掠夺——究其根理,其实有点类似于煞气入体,只是煞气入体只会让人丧失理智陷入疯狂,但它却能抹除其意识,彻底吞下这具躯体的一切,让自己在这具身体上重获新生。 可现在,它却没办法真正做到,抹掉杜乘锋这最后一丝意识。 哪怕它已经挑动了杜乘锋身上的所有煞气,让它们对杜乘锋发起反攻,也是一样。 “你为什么不死!” 沉重的霸王大戟钉在杜乘锋的身上,锋锐的戟刃甚至已经劈开了杜乘锋的半个肩膀。 “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这不是你说的吗?” 明明整个左肩都被劈开,杜乘锋却依旧面色如常。 “思想是杀不死的,那我怎么可能死呢?” “……我说的?” 攥着大戟的身影不禁一愣。 但马上,却有另一只大手,也攥住了这杆大戟。 “啊哈,抓到你了。” 左手攥着大戟那扭曲脊骨一样的长杆,杜乘锋右手的利剑却已然对着那持戟人影捅了过去。 “这次你往哪跑!” 那持戟身影还没来得及松开大戟,锋锐的长剑却已然捅穿了它的脑袋。 一剑削过,失去了半个脑袋的持戟身影再一次消散了。 连同钉在杜乘锋肩头的大戟一起。 这不禁让杜乘锋有些失望,他本来还以为能豁出去挨一下,就把那杆大戟给扣下来,可现在看来的话,却是他想多了——不过这点伤对他来说也不是大事就是了,毕竟眼下的他又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不是吗? 单掌拂过伤口,肩头的那恐怖的撕裂便恢复如初。 思想是杀不死的,他还要谢谢那个持戟人影提醒了他这一点。 “但是我不信,我不信你真就杀不死。” 抬手劈开几个挡在自己面前的草原甲士,杜乘锋转头四顾,再一次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持戟的身影。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五次,五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就两百次……反正多试几次,总能试出来。” “你……” 拎着大戟的身影目眦欲裂。 什么叫多试几次?什么叫总能试出来?这狗种怎么可能这么有耐心?难道他就没别的事可干了吗? 好像,还真没别的事可干。 它已然侵占了杜乘锋的身体,也有了杜乘锋的部分记忆,因此它才更清楚,杜乘锋确实没事可干。 又或者说,迷茫。 曾经的杜乘锋想要的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但在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疯狂之后,终究还是转而开始追求力量,可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杜乘锋已经数次达到了逻辑自洽,可随着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未知的东西却也跟着越来越多了起来。 这甚至已经不是什么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了,毕竟十字路口至少还有四个选项,而摆在杜乘锋面前的,却是未知本身。 而现在,它的确侵占了这具躯体没错,也确实控制了那一身的煞气,甚至将杜乘锋仅存的意识也逼到了绝路。 但这反而让杜乘锋变得有事可做了。 闲的没事干的杜乘锋,完全可以用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对付它,不在乎时间,也不在乎效率——反正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干,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可是它的话…… 它真的能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吗? “哎,打就打,你分心干什么呢?” 就在这持戟身影失神的片刻,迎面而来的利剑却又削去了它的脑袋。 全神贯注的杜乘锋挥动着手中剑,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认真过了,一方面是之前的对手实在是太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想要探知的东西太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战斗对他来说已经从生死相搏,变成了对于煞气的探索与研究,虽然这的确让他懂得了更多与煞气有关的知识,但也确实让他很久都没有再感受过,那种意志与意志之间交锋碰撞的感觉。 而现在,在他开始认真的进行战斗之后,这份感觉,好像回来了。 或许这就是认真的好处了,不用思考有没有东西忘了试,也不用去想煞气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需要挥剑,只需要战斗,只需要认认真真的劈出每一剑,将面前的敌人都杀死。 而在这兵刃交集之间,那份凝聚在劈斩之上的杀意与憎恨,也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明了。 极度的专注,让他的感知变得细腻。 大戟从背后扫过来了,杜乘锋提剑架住,这理论上是不可能成功的,就算他架住那扭曲脊骨一般的杆子,戟刃也会啄在他身上——但就在这长剑一偏一带之间,原本应该钉在他身上的戟刃却落了个空。 而他手中的剑刃,却已经插入了那个持戟人影的喉咙。 极度的专注,让他的反应变得敏锐。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一剑接着一剑,杜乘锋对着那些煞气人形挨个杀了下去,他的剑从未停顿,并且颇有效率——可即便是这样,这种重复的杀戮仍旧是枯燥的,甚至堪称重复而机械的劳动。 但杜乘锋依旧在坚持着,毫不动摇。 这甚至都不是什么坚定不坚定的事情,仅仅只是因为极度的专注,让他忘记了时间。 起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时间不重要。 “怪物……” 哪怕是那持戟的身影,此刻看着正在杀戮的杜乘锋,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真的还能算人?这真的还是个人?” “你怎么还骂街呢?”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又劈开了一个煞气人形的头盔。 又是一个煞气人形彻底湮灭,没有再次具现出形体。 这是第二个。 “可以的!” 又一次的成功经验,这不禁让杜乘锋愈发的信心百倍。 “来!” 杜乘锋干脆招了招手,远处那背着投矛的扛刀汉子,便再一次化为大刀,落入了杜乘锋的手中。 而那强壮的文士,则又化回了无锋之剑的模样,落在杜乘锋的怀中,随时准备取用。 左刀右剑,杜乘锋杀戮的效率顿时便成倍的增加起来。 杜乘锋不知道自己眼下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处于一个什么状态,他只知道,直接要把这些煞气人形都彻底杀光,那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当大伙以为我鸽了的时候,我又没鸽,只是因为字数加了,来的晚了一些,实在是抱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这次真要去睡觉了,大家午安,晚上再见。 第190章 初生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0章初生皇陵的废墟中,血战仍在继续。 天色已经渐晚,太阳也已经日落西山,但这片满是鲜血与碎肉的废墟仍旧亮如白昼。 只因,那赤红的火光,点亮了夜空。 满身流火的持戟身影仍旧飞在空中,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而在地面上,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金翅大鹏鸟却已经断了半边膀子,至于那体型庞大的巨人,更是身上见不到一片好肉,几乎堪称凌迟。 但在那杆大戟落下之前,金翅大鹏鸟已然单掌拂过手臂断口。 有肉芽从手臂的断茬处扭曲增生,只是片刻之间便化为一条新的臂膀。 而那庞大的巨人也紧绷身躯,这让那一身残破的血肉变得愈发地坚韧。 战斗无疑是最好的老师,而他们又都是顶尖的强者,打到现在,却已然将那人形火凤所表现出的血肉操纵技术给学了去——这本就来自于那些煞气怪物对于血肉的肆意扭曲,眼下他们两个学起来倒是极为迅速。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份随时恢复伤势的能力,他们才能撑到如此的地步。 “但是,太弱了。” 锋锐的大戟只是横扫而过,两个绝世强者就再一次满身是血。 而那人形火凤,反而越打越强。 原本只是火光的羽毛,已然愈发地凝实起来,那原本只是流光勾勒而出的人形火凤,眼下竟真的向着真正的不死火凤展开变化——就如同破壳而出的雏鸟羽翼丰满,逐渐变成真正能够翱翔于天际的样子。 这场交战,对于那初生的人形火凤来说,也是一场锤炼。 伴随着那些凝实火羽的愈发收敛,那人形的火凤,也愈发地接近真正的在世真仙。 “所以说啊,学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已经逐渐恢复人形的火凤看着地上的两个手下败将,嗤笑一声。 “我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两次,就能杀你们三次五次,就能杀伱们十次百次……你们最好再强点,变得更强一点,你们强了,我才能尽兴。” “……” 倒在地上的金翅大鹏鸟,与那庞大巨人,这一次却是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使用煞气来扭曲血肉,那也得先能调动煞气才行,可现在他们却连调动煞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与这种级别的怪物鏖战整整一天,他们两个早已真正意义上灯枯油尽。 尤其是那个庞大的巨人,原本那强壮如战神的身躯,此刻却已经被削得如同一具骷髅骨架。 “何必呢?” 看着昔日的仙人体已然落到了这副惨痛境地,半空中的人形火凤不禁连连摇头。 “你是我养出来的最好的孩子,你本来有资格继承楚人的霸念……但是现在呢?我出力还不到一成。” “霸……” 倒在地上的庞大巨人本想要吐一口痰上去,但他却连卡痰的力气都没了。 仰头看着那人形火凤,庞大的巨人突然有些释然,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他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战死的——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多少有点问题,但他更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做不到的事情了。 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也有着强横的体魄,身为大陈帝国的开创者,他富有四海,拥有着这世间的一切。 但唯独那份属于正常人的生活,那份平淡的亲眷和睦,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想要去拥有什么,拥有了一切的它,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这人类的身份,所以他才会想要像个人类一样,哪怕只是像个人类一样战死。 “啊……”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没有名字的庞大巨人,心底突然产生了某种明悟。 金翅大鹏鸟再一次飞上了高空,那个草原可汗再一次展现出了百折不挠的凶悍,但这份凶悍落到庞大巨人的眼中,却显得如此可悲。 对于战争的渴望,的确足够疯狂,但这反而意味着,这草原可汗,想要的是求胜。 想要求胜,意味着输过,曾经输的彻彻底底,才会对于求胜有着堪称癫狂的执念——也就是因为这份执念的支撑,这草原可汗才获得了如此庞大的力量,甚至足以驾驭这副化为怪物的躯体。 然而,也就只能到这种程度而已了。 那杆霸王大戟甚至都没有劈下来,只因为那杆三叉大矛苏鲁锭所爆发的煞气,却连那人形怪物的皮肤都未曾打破。那已然愈发接近人身的怪物仅仅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灯枯油尽的金翅大鹏再一次砸在了地上——但这一次,失去了臂膀的金翅大鹏就没有再飞上去的意思了,而是贴地飞行,一路向着北方远遁。 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彻底控制了金翅大鹏的躯体,哪怕他的意志再怎么想要打下去,但他的身体却先一步选择了逃离。 拎着大戟的流火人形只是随手一指,金翅大鹏的半扇羽翼便被撕得粉碎,但即便仅剩半边翅膀,金翅大鹏仍旧摇摇晃晃地逃了出去。 满心求胜的人,却终究还是要再一次品尝失败的苦楚,这却是比刀刃更加残酷的痛。 “我的霸念一定会遍及天下,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半空中的人形火凤摇了摇头,目送着那金翅大鹏一路远去。 随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庞大巨人。 “你呢,叛徒,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呵……” 看着面前那身高一丈有余,如同在世战神一般的魁梧躯体,倒在地上庞大的巨人只是笑了笑。 曾经的他,或许还会对那份霸道有着敬畏,毕竟那份霸道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悍勇……可现在的话,在这濒临死亡的时刻,他已然看到了,那份隐藏在霸道之后的真相。 霸道,意味着对于一切的践踏和碾压,意味着横行四方的强大。 可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追逐这样的理念,并将其拿在手里,不肯放手呢? “是弱小的人啊……” 庞大的巨人看着那人形火凤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真相。 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是不需要追逐力量的,这些大型野兽的存在就已经是霸道本身,会对霸道,对力量有着如此的执念,反而映照出了那些楚人们昔日经历过的苦楚。 曾经被霸道的存在剥夺过一切,所以才会如此执着的追求霸念,曾经体会过没有力量的弱小,才会将力量看作这一切的终极。 “弱?你居然说我弱?” 初生的火凤嗤笑一声。 “那你试试,这个弱不弱?” 这样说着,锋锐的大戟便已经落到了庞大巨人的身上,撕开了那片已经血肉模糊的胸膛。 剧烈的痛楚降临在庞大巨人的身上,那是扭曲的煞气正在撕裂着他的内脏,但正是这剧痛之下,他反而变得意外的平静。 弱,确实是弱。 若不是因为弱,又为什么要来拼命来证明自己的强呢? 如果这不死火凤真的足够强,那他与那金翅大鹏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只是一戟,他们便会当场殒命——可他们仍旧打的昏天地暗,打得日月无光,甚至一直打到现在。 那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在证明着什么。 这不死火凤在用他们两个敌人,来验证自己的力量,来展现着自己的强悍。 来弥补它自己,内心中的那份缺憾。 这或许是必经之路,不,这就是必经之路,只有补完心中的那份缺憾,才能埋葬那个弱小的自己,只有补完这份命运的残缺,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 “原来,这才是我想要的。” 庞大的巨人突然意识到了。 一路走来,几百年的光阴,他想要做的,其实只是与那个曾经被困在牢笼中的自己,与那个被缝满了畸形血肉的自己,说声再见。 “那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这样想着,庞大的巨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了那不死火凤,在世真仙。 或许在走完这一条必经之路后,这个曾经弱小过的男人,也会成为真正的强者吧。 这一刻,他能感觉到,这个已经无敌于天下的男人体内,正在孕育着什么东西。 那是…… “……嗯?” 庞大巨人的视线僵住了。 那个已然无敌于天下的男人体内,确实孕育着什么东西,只因为这不死火凤的胸腹上,已然有锋锐的剑尖探了出来。 “什……” 战神一般的不死火凤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锋锐的剑尖之后,紧接着就是锐利的刀刃,那个孕育在男人体内的东西挥动着炽焰刀刃,原本连三叉大矛苏鲁锭都无法攻破的坚韧防御,却被那一刀一剑,从内部轻松切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是在世真仙!我是不死的!” 不死火凤抬掌按了下去,但那一刀一剑还是坚定的剖开了他的身躯,在整个身子上切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紧接着,那持着刀剑的身影,便从这皮套一般的残破躯体中,钻了出来。 “呦,已经打完了吗?” 残破的躯体落在地上,从皮套中钻出来的杜乘锋站在了半空,转头四顾。 第一更送到,我去吃点东西,然后接着写。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觉阴间之后,更新反而稳定了,写出来的也多了。 第191章 转生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1章转生从那具皮囊中钻出的杜乘锋,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只因为,他在那片意志与精神交织的血腥杀场上,实在是杀了太久太久了。从第一个彻底泯灭,不再复生的草原甲士煞气开始,直到最后一个,也就是那个拎着霸王大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作为结束,将那些与他为敌的煞气人形彻底杀光,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久。 好在,他终于还是做到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是过于漫长的过程,长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计算,长到连那庞大巨人,又或者说南陈太祖的记忆都远远不如——毕竟那南陈太祖就算活的再长,也不过比那柄厚重大刀多个几十年,但眼下杜乘锋,却是实打实的杀了这么久。 与那些体会来的经历不同,这是他亲手做下的事情,是他亲手砍出来的战绩。 当他所做出来的事情,远超出那些体会过来的记忆时,那些原本几乎要让他分裂的,那些漫长而繁杂的记忆,便也逐渐被他的经历所覆盖,被他的意志所统一。 “承受另一段记忆,也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杜乘锋不禁苦笑。 曾经的他一度以为,这是他的特殊能力,他可以用磨刀的方式,以兵刃作为媒介,毫无顾忌的体验其他人的整段人生,甚至将那些需要多少年勤学苦练才能总结出来的经验与技能也拿来取用。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毫无代价吗? 当他取用那些经验与技能的时候,当他体验其他人的整段人生时,那些人残留的意志,也在影响着他自己。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察觉的,在这份潜移默化之下,在这份日复一日的熏陶之下,他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终于还是从一个只想过日子的太平人,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好在,他终于还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也做到了,用自己的意志,覆盖掉那些记忆本身。 而那些曾经残留在他脑海中的,那些煞气中所蕴含的记忆,也终于真正的成为了他的力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所以你还想说点什么吗?” 已然被涤荡一空的战场上,杜乘锋扛着大刀,提剑斜指着地上那个拎着大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 “不要再说你就是我这种废话了,你如果真的是我,我早就被伱打出脑浆了……我们之间还是不一样的,因为想法不一样,所以做事风格就不一样,做事的风格不一样,收获和结果也就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里,杜乘锋的剑尖已经点上了对方的喉咙。 “不过你也是很有韧性的,我要是你的话,那些煞气人形被灭掉一半,我恐怕就要跑路了,但是你还是跟我打到了最后,哪怕现在已经只剩下你一个……起码作为一个对手,你很值得尊敬。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疯子……疯子!” 地面上,抓着大戟的身影咬牙切齿,但即便它如何拼命抡起臂膀,那杆如臂指使的大戟也没办法再一次挥起来了。 只因为这时的杜乘锋,正踩在它的腕子上。 它本以为,在经历了那么多血腥尝试之后,完成了意识转移技术的它,已经足够疯狂,可眼下它却见识到了另一种,它完全无法言喻的恐怖——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一刀一刀的与那些煞气人形拼杀,直到那数不清的煞气人形,连再次显现出形体都做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疯狂,才能支撑这场漫无边际,甚至看不到尽头的杀戮? 有件事它说的是实话,那就是在现实中与它战斗的那两个敌人确实太弱了,它用在现实方面的精力实际上只有不到一成,但用在这边的精力,却已经足有九成。 但这仍旧无济于事,它所面对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刚硬。 就像抵在喉咙之上的,坚硬剑锋一般。 坚硬的剑锋轻而易举的刺穿了它的喉咙。 “哎,你就不能多学点有用的打法吗?” 杜乘锋不禁连连摇头。 或许是终于在这漫长的杀戮中恢复了自我,又或者是因为这机械化的杀戮实在是过于无聊,他的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不过这些话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就是了,至少这些垃圾话能够有效的干扰敌人的思路,甚至影响敌人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在听到他那份不带脏字的嘲讽过后,那再一次显化而出的,持着大戟的身影,又一次冲了过来。 “哎,你又急。” 杜乘锋叹息一声,提刀架住大戟。 另一只手的长剑,却已然刺了出去。 长兵对短兵,本来应该是占尽优势的,只要对方依靠大戟的长度来进行压制,就能把杜乘锋打得颇为狼狈,杜乘锋自己也是用过戟的,他甚至都做好了苦战的准备——结果那个持戟人却硬是对着他冲过来了,这直接给了他对冲近身的机会。 “所以我们都打了这么久了,你就真的一点都学不到吗?” 一剑捅穿对方喉咙,杜乘锋再一次摇了摇头。 “能不能打得漂亮点,要不兵刃换一换,我来教你怎么打?” 这一次,他就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那持着大戟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再也没有显现出来,原本还算喧闹的战场,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喂?在吗?” 杜乘锋尝试着问了两句,但却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他好像,确实已经胜利了。 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已经被他杀光。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来得及打量这个他奋战了不知多久的战场,那满地的荒芜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空旷,血红的天空笼罩着这片荒凉的大地,不见日月,也不见人影。 这便是胜利之后。 胜利之后,什么都没有。 原本杜乘锋还以为,只要杀光了这所有的煞气人形之后,他就能出去,就能重新回到现实中去,可眼下他明明已经将一切都杀光了,但却仍旧被困在这片空旷之中。 “我该去哪呢?” 杜乘锋陷入了迷茫。 没有日月,也就没有黑夜与白天,待在原地的杜乘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待了多久——于是思前想后之下,他还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了下去,或许只要找到这个世界的尽头,一切就都能结束。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尽头。 荒凉的大地一直在延伸着,天空也一直都是那副血红的颜色,不管杜乘锋走出多远,眼前的景色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不禁让杜乘锋愈发地茫然。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说敌人的另一种攻击方式,如果是攻击的话,他只能说这确实是极为有效,甚至远比攻击更为有效的办法。 虽然没有刀兵加身,没有什么血腥的厮杀,但这无边无沿的孤寂与茫然,却远比任何敌人都要来的更为凶险,更为可怖。 “你又能撑多久呢?” 皇陵的废墟之上,拎着大戟的人形火凤一边轻松应对着那些攻击,一边注视着这片仅存于意识之中的战场。 是了,在漫长的研究过程当中,它已然发现了,最为残酷的严刑,并非是什么对于肉体的拷打,而是对于精神的折磨,而最残酷的折磨,却是将人丢进暗无天日的孤寂当中。 就像现在这样,在意识到无法通过正面战斗来侵占杜乘锋仅存的意识之后,它选择了换个办法。 既然侵占不了,那就不侵占了,即便这份仅存的意识被折磨疯了也无所谓了,反正它已经获得了这具肉身,已然得到了再活一次的机会。 而在它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躯体上之后,它进化的速度,果然变得愈发快了起来。 是了,进化,这或许是最为合适的词汇,它在进一步的变化,进一步的向着那真仙的姿态迈进——它有着怪物一般的强横躯体,但它又不是怪物,它有着人类的外形和样貌,但它又掌握着远超凡人的力量。 伴随着煞气的洗练与凝聚,它的身躯正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打散重塑,而每一次悄无声息的重塑,都让它的力量愈发凝实,愈发沉稳。 就像一块顽铁,被锻打成百炼精钢。 而在那片精神的世界中,杜乘锋也确实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原本还能奋勇厮杀的杜乘锋已然变得披头散发,漫长的漫无目的让他愈发的迷茫了,这或许是与他最为匹配的酷刑,只因为这份酷刑针对的却是他最为薄弱的环节。 “你不是想要安静与和平吗?那我就给你这个。” 不死的火凤愈发地放松了,它知道自己终将胜利。 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精神世界。 将他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才是绝对的霸道。 就像它现在正在做的,即便是曾经它梦寐以求的仙人体,也已经被它踩在了脚下,肆意凌虐。 “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样说着,它对着脚下的庞大巨人,对着这个楚人的叛徒,抡起了大戟。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它却看到了,杜乘锋的眼睛。 在那片荒芜的精神世界中,杜乘锋残存的意识突然仰头望向了天空,那双眼中所蕴含的东西,让它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什……” 它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杜乘锋那残存的意识,对着天空,刺出了剑。 锋锐的剑刃刺穿了天空,也刺穿了不死火凤的胸腹,紧接着炽烈的刀刃也跟着切了进来,将那片血红的天空,连同它的身躯整个剖开。 千锤百炼的身躯从内部被切开,杜乘锋的身子却从里面钻了出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它才意识到,那场孵化,或许从没有结束过。 的确,借着杜乘锋之前的肉身作为卵,它孵化出了这一具远比仙人体更为强横的躯壳,可它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具举世无双的身体,却仍旧还是未曾孵化的卵。 而现在,这个新生之卵,终于孵化完成,破壳而出。 生出了某种,它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呦,已经打完了吗?” 半空中的杜乘锋转头四顾,看着这久别重逢的满目疮痍。 还没打完。 半空中坠落的皮套中,它残存的意识拼命的嘶吼着。 还没打完,不可能打完,怎么可能打完! 它不服!凭什么!凭什么它辛苦努力了这么久,却把这杜乘锋孵化了出来!凭什么它隐忍如此之久,却让那个软弱的手下败将摘了桃子!这强横的躯体,这伟大的力量,这世间的一切,本来都该是它的!是它的! “还没完……” 已然被切成两半的口中,吐出怨毒的呢喃。 “我们,还没完!” 嘭—— 空中坠下的皮套砸在那庞大巨人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如泥牛入海。 被切成两半的皮套,此刻却如同烂泥一般融化,融到了那庞大巨人的身上,融进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紧接着,那原本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庞大巨人,神情却突然一滞。 “嗯?” 半空中的杜乘锋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紧接着,他整个人却从半空中一头栽了下来。 他又不是什么鸟人,也没长翅膀,又怎么可能飞在天上,这实在是太不实际了——好在他也算是练过的,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在落地之前缩起了身子,随后一串翻身,便卸掉了这份高空坠物的巨大力道,也让他脱离了摔死的厄运。 但就在杜乘锋这边还在地上打滚的时候,那庞大的巨人,却再一次站了起来。 巨大的阴影洒在地面上,但这一次,那庞大巨人的脸上,却已然没了之前那副率直与沉稳。 那张巨大的脸上,只剩下无边的憎恨与怨毒。 “思想是不死的!还能再来一次!我还能再来一次!” 庞大的巨人发出震天的咆哮。 “我要杀了你!!!” “咦?” 站起身子的杜乘锋抬起头。 这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的声音和话语,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你这是又换了个身体?” 摇了摇头,杜乘锋扬起了刀与剑。 “我不是说了吗,能杀你一次,那就能杀你第二次。” 迟来的更新,之前睡着了,晚上把更新补上。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下一章在一点左右。 第192章 浴火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2章浴火或许是濒死带来的独特体验,那庞大巨人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他却已经不再是那副体态庞大的样子,而是变得与常人一般无二,而那些原本被他杀死过的,在他眼中如同草芥的人们,此刻却变得如此的高大,如此的骇人。 这些亡魂的怨念对着他扑了过来,带着刻骨的杀意与仇恨,它们如同蚂蚁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撕扯着他的血肉,啃咬着他的筋骨,只看那架势,竟是要将他当场生吞活剥。 但他却没有任何还手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他已经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吃罢,吃罢……” 面对着落在身上的刻骨疼痛,他的眼中,剩下的只有疲惫。 “这些本就是你们的东西,现在到了你们拿回去的时候了。” “不,应该说,是我的东西。” 奇形大戟横扫而过,那些即将啃向他头颅的亡魂怨念们却被一扫而空。 “是我把你亲手制造出来,是我给了伱生命,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东西,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昔日他最为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的制造者,也是他的负责人,不管是从当年的相处,还是从生养之恩来看,这个人都称得上是他的父母。 “但是,不管是我的命,还是我的身体,都不是你的。” “叛徒……” 面容阴戾的男人挥了挥手,那些亡魂的怨恨便再一次啃食起了他的身躯。 但他却只是摇头。 “是因为我的反叛吗?不是吧,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不是吗?若是你真的握得住这份力量,若是你真的是对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跟随你……但是你不是,你做不到,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对我下手,我也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所以你才……” “够了!” 面容阴戾的男人一戟砸在他的头上。 并非是用戟刃,而是倒过来用戟杆,那面容阴戾的男人就这么一戟一戟地砸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那份无边的愤怒。 但也就是这份暴怒,却让他这个被殴者,愈发地摇头。 在之前濒死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已经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执着与疯狂之下的东西,那些执着于疯狂,或许确实是这些人统合一切的力量来源,但也就是这刀锋一般锐利的疯狂,却也是最为薄弱的地方。 这些追逐着力量的人们,居然如此的弱小。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昔日那个横极一时的大楚才会轰然崩塌,再也无法复国。 说到底,这所谓的大楚,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霸道,他们或许确实在追逐霸道的过程中,获得了很多力量,但他们越是追逐下去,距离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反而越来越远。 若是真的拥有过,那又何必去追逐。 正是因为从未拥有,所以才永远都无法满足。 “……你那是什么眼神。” 感受到面前那份沉默的,甚至带着几分悲悯的视线,面容阴戾的男人脸色愈发不善了。 “你在怜悯我?你在可怜我吗?凭什么!就凭你!” 沉重的大戟愈发地凶狠了。 “你连人都不是!凭什么可怜我!我是仙!我是在世真仙!” “你说得对。” 哪怕整个头颅都要被打得粉碎,他也只是叹息一声。 确实,对方说的也没什么错,连人都不是的他,又在怜悯个什么呢? 毕竟眼下要死的,又不是对方,而是他自己。 不过这本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既然你这么想要当仙,那就给你吧。” 这样说着,他主动用自己的脖子迎上了大戟的枪刃。 “这一切,也都该还给你了。” 铮—— 锋锐的刃口切断了他的脖颈。 斗大的头颅从断颈中落下,被一众亡魂的怨恨分而食之。 而那面容阴戾的男人,也闭上了眼睛。 而当它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色却已然重新变回了那片皇陵的废墟,而在他的面前,那个老鼠一般大小的杜乘锋,正挥动着手中的刀剑,对着他一顿乱劈。 只是这种程度的劈砍,却是连它的皮肤都无法破开。 这就是完美的仙人体了,并非是之前那种临时塑造出来的,只能算是个雏形的仙人体,而是真正的,经过了岁月打磨的仙人体魄。 最强的,身体。 再加上,最强的精神。 “终于……” 庞大巨人的肋下,有白骨双翼破体而出。 紧接着,赤红的流火便缠绕其上,化为鲜艳夺目的羽毛。 那是楚人的终极信仰,是翱翔在高天之上的不死火凤。 这一刻,他已然成就了真正的羽化。 “不过你这个造型是不是土了点?” 看着面前盘旋而起的巨大凤凰,杜乘锋不禁用剑柄挠了挠头。 “鸟人已经不流行了啊。” “这叫羽化。” 半空中,巨大的火凤低下了头。 “这是楚人的文化风俗,我们把不死凤凰作为精神图腾,所谓肉体凡胎,终究是未经打磨的顽石……在不死凤凰的引领之下,我们终有一天可以生出羽毛,从雏鸟化为真正的成鸟,飞上天空,成为真正的仙人。” 这样说着,半空中的火凤盘悬了两圈,掌中更是已经钻出一条由白骨构成的,巨大的战戟。 “就像现在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我。” 回答它的只有迎面劈来的炽烈刀刃。 “所以你打着架废什么话呢?平时没人跟你聊天吗?” 一边喷着垃圾话制造精神攻击,杜乘锋手中刀剑却一直不停。 “如果你真这么缺爱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扮演一下你的父亲,填补一下你这么多年以来的精神空虚。” “你!” 原本还打算在说两句的火凤登时便火冒三丈。 一直以来,它走过了那么多的艰辛,那么多的坎坷,才有了如今这举世无敌的力量,而现在,面对着手握力量的它,这狗种居然还敢满嘴喷粪! 要知道,握在它手中的,可是生杀予夺的力量! “死!” 庞大的战戟当头砸下,巨大的戟刃在大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但这一次,庞大的战戟却被架住了。 不止是架住了,那五丈长的火刃甚至已经劈入了那白骨大戟的杆子之中,炽烈的刀刃正斜斜的切入那些扭曲拧转的惨白脊骨,沉稳且坚定。 炽烈刀刃擦过巨大火凤的膝头,带出一道乌黑的血痕。 这不禁让那巨大的火凤微微一怔。 “你……怎么可能?” 想起刚刚对方那连它外皮都破不了的孱弱,又看看眼下这轻松切开它身上血肉的炽烈刀刃,巨大的火凤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不是连防御都破不了吗?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犀利了? “你……” “刚才那是,热身运动。” 看着火凤那满脸的不可置信,杜乘锋便也察觉到了对方的疑惑。 “那时候的你太弱了,出力跟你打会很没意思,所以你能少说点废话吗?认真一点,变强一点,我想看看我现在的极限在哪里。” 是了,这才是杜乘锋眼下最想要做的事情,虽然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之上,但他却总觉得自己的身躯和以前有了极大的差别——当然,这不是指性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身体素质上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改变。 就像现在这样。 “烘——” 伴随着杜乘锋的加力,那柄厚重大刀上所爆发的炽焰,愈发地灼热起来。 这并非是以前那种驾驭煞气的感觉,而是他自己在对这柄大刀进行着某种供给,那份力量与意志流淌到刀上,让这柄大刀愈发地犀利,愈发地锋锐。 但更令杜乘锋在意的,还是右手的剑。 之前在那片血腥杀场之中,这柄剑还是与金铁一般无二,但眼下,这柄剑却分明化为了一副虚幻的模样,只看那缥缈如烟的样子,怕不是来一阵风都能把剑吹走。 可就是这样一柄连形体都没有的剑,却偏偏被他握在了手中。 “这就是煞气的原本形态吗?” 杜乘锋突然有些好奇,他总觉得这柄虚幻之剑上,隐藏着某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但也正是这观察兵刃的举动,却让那火凤愈发地狂暴了。 “你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很强吗!你以为抢了我留下来的遗产,你就真能算是个人物了?” 赤红火光的流转之下,白骨大戟再一次被修复如初,这一次,就连那白骨大戟之上,都生出了淌着火光的羽毛! 但面对着暴怒的火凤,被打扰了沉思的杜乘锋却只是皱了皱眉头。 随后,抬手一刀。 “别吵。” 嗡—— 炽烈的火柱瞬间便将那庞大火凤彻底吞没。 即便那庞大凤鸟的身上流淌着火光凝成的羽毛,但那炽焰却远比流淌在它身上的火光要来的更为灼热,那甚至不止是火焰带来的灼伤,而是直指肉身乃至于意志本身的炙烤——明明它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实力,可为什么只是一刀,仅仅只是一刀…… “凭什么!凭什么!” 暴怒的火凤彻底失去了理智。 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路艰辛,甚至连肉身都已经舍弃,也比不上这些靠运气得到一副好身体的怪物,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如此努力的变强,却仍旧无法达成真正的霸道,明明它已经为此舍弃了那么多,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为什么它还是得不到真正的力量? 凭什么! 这一刻,暴怒的火凤已经几近癫狂。 就连那一身煞气,也跟着躁动起来。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火凤的心中此刻只剩下了怨毒与杀意。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那满身的煞气,也跟着鼓噪呐喊着。 那些不甘的恨意,那些刻骨的怨憎,此刻跟着火凤的意志一起沸腾起来,这份杀意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凶狠,就连那火凤自己也愈发地沉迷其中。 但是它更清楚的是,它做不到。 那该死的杜乘锋偷窃了那份本该属于它的力量与身体,它不一定能打得过这种怪物,更何况之前它也曾不知多少次尝试过,正面作战的话,它真的不一定能战胜那种怪物。 所以,需要借助煞气。 所以,需要贯彻杀意。 所以,它需要彻底使用起这一具,强悍至极的仙人之体。 “喝啊啊啊啊啊——” 原本那些流光溢彩的煞气波动,此刻却尽数被火凤收入体内,在那份杀意的引领之下,磅礴的煞气从内部撕裂着它的血肉,重塑着它的身躯,扭曲着它的精神,甚至撕裂着它的意志。 “……等等?” 它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那些已经转成凤躯的血肉,居然在这片躁动之中,向着人形的方向转化? “不对!停下!” 意识到什么的它大惊失色。 “停下!快停下!不行!别!” 但无论它如何抗拒,那些躁动的血肉依旧坚定的扭转着,而那份磅礴的煞气也灌入了它的脑海之中,用那份刺骨的杀意震荡着它的心神。 这根本不是它想要的那种对于煞气的统合,这具肉身分明就是要当场转变成某种怪物——就像它曾经亲手切下的那些怪物血肉一样,它也即将化成那种失去理智的兽类! “不行!我不要了!我不杀了!不……” 即便此刻的它已经决定放弃杀下去的想法,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那那份磅礴煞气的震荡之下,它的意志终究还是被同化,和那些其他的煞气一起,化为了这份杀戮意志的一部分。 而在这份杀戮意志的引领之下,那原本几乎都要生出鸟喙的面孔,在一阵扭曲之后,终于还是变成了,一张人脸。 那是它极为熟悉的面孔。 “我就知道,想死都没这么容易。” 漫天的火羽飘然散落,拄着大戟的庞大巨人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紧接着,便低头看向了地面上的杜乘锋。 而杜乘锋,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怎么回事,又变回来了?” “嗯,变回来了。” 庞大的巨人点了点头。 随后扬起了手中的白骨大戟。 “打一场吧。” 本来应该一点更的,结果因为字数多加了点,硬是搞到现在,麻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去眯个午觉,起来继续干,大家早安。 第193章 无法成为大树的我们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3章无法成为大树的我们杜乘锋仰头看着那庞大的巨人。 曾经的他,或许也不用说曾经,毕竟距离他进入皇陵,实际上却是连一天都没过去。而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不管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武艺,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亦或者是为了那狗屁不通的刀枪不入……反正那个时候的他,或许还是想要打的。 但现在的他,却已经并非是之前的他了。 这短短的一天,对杜乘锋来说,简直堪称,恍若隔世。 或许就是因为状态不同了的缘故,他的心态,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我其实不太想现在跟你打。” 看着面前那沉稳如山的庞大巨人,杜乘锋突然叹了口气。 “要不改天吧,行吗?” “可能不行。” 庞大的巨人摇了摇头。 随后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偌大的身躯,无奈苦笑。 “如果今天不杀了你,它们,恐怕会不答应。” “这样吗……” 杜乘锋怔了怔。 紧接着,也摇头失笑。 “别提了。” 叹息一声,杜乘锋也低下头,看了眼一右手中的虚影之剑。 这柄天子之剑的虚影正急促地颤抖着,杀意坚定而清晰。 “我是真不想打,但是这把剑也不想让我退下来。” 再次对上视线时,杜乘锋与那庞大的巨人,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那份无奈。 如果换成正常认识的情况,他们或许会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又或者吃一些点心,聊聊彼此知道的趣事——但他们两个却也都很清楚,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普通人身上。 当他们选择接受了那份力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算了。” 摇了摇头,杜乘锋却将那柄厚重大刀挂回了背上。 “用这把刀跟你打,多少有点过分。” “可怜我?觉得我没朋友?” 庞大的巨人皱了皱眉。 “那伱知不知道,只靠你自己,不可能打得过我?” 这样说着,那杆白骨大戟却已经挥了起来。 这或许才是这庞大巨人的完全体,那杆楚人为了追求霸道而打造的恐怖大戟,在历经了不知多少年后,终于找到了完美契合着它的持有者——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什么尔虞我诈,不需要什么顾全大局,更不需要什么委曲求全,只需要单纯的挥动大戟,挥洒自己的力量就好。 只需要将这漫长时光中所经历承受的一切都挥出去就好,他与它,本就是力量本身。 “但是啊,但是。” 面对着那份铺天盖地而来的纯粹杀意,杜乘锋却挺剑迎了上去。 “你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的确,杜乘锋一直以来都很少使用剑术,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剑术,来自崔远那柄剑上的记忆,那日出三千剑的刻苦与坚持,早已让他对于剑类武器如臂指使。 更何况,眼下他掌中这柄剑,自己所下过的苦功,甚至还更胜崔远。 毕竟崔远就算再怎么刻苦,终究也需要生活,需要花时间去挣钱,需要维持生存本身——可眼下这柄虚影之剑,却是拥有着整个南陈帝国的庞大资源作为支撑。 结整个南陈之物力,只供一人习剑,那这个人的剑术,又会走到何等的程度? “嗡——” 磅礴剑气挥洒而出! 对于那柄白骨大戟来说,这柄虚影之剑只是玩具一般大小,但此刻所爆发出的汹涌剑气,却已然与那庞大的战戟不相上下! 剑气与戟刃撞在一起,那是只有战士才能听懂的语言。 不需要招式,也不再需要什么技巧,这一刻,交战的双方只剩下最为野蛮凶悍的碰撞。 “再来!” 庞大的巨人挥动大戟,无边的煞气在他的背后涌动着。 那是所有曾经被他杀死的人,那是所有煞气所带来的无边怨恨,那汹涌波涛一般的气势席卷而来,如乌云盖顶。 又像是,遮天蔽日的枝叶。 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砸了下来,如同一整片天空的崩塌。 但另一棵树,却硬是撑起了这片天空。 虽然煞气的量明显少了太多,但那一株小树的煞气却显得更为凝实,此刻那通天而起的笔直枝干,竟硬是顶住了这一棵倒塌的参天大树。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再来!” 伴随着庞大巨人的怒吼,无数的枝干从大树上蔓延开来,那是挥舞着大戟的狂暴巨人,数不清的大戟虚影,劈砍刺撩,每一击都足以撕开一座山峰。 但面前的小树之上,却绽出了更多的枝条,那些带着凝练杀意的剑气泛着白光,与那些大戟虚影纠缠厮杀在一起。 “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兵刃的碰撞声响彻天地,那已经不是人类躯体能够负荷的招式,不再有什么发力结构,也不再有什么运劲技巧,一切只为了挥动兵刃,挥动兵刃就是一切! 更快!更快!还要更快! 更强!更强!还要更强!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周边的建筑残骸,仅仅只是战斗的余波,便已经将皇陵的残骸碾成齑粉,而在这之后,就连他们脚下的大地也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道,而寸寸龟裂,甚至直到最后,就连他们手中的兵刃本身,也无法承受住这份非人的猛攻。 白骨大戟之上已然满是裂痕,就连戟尖的枪刃都只剩半截,而那柄虚幻之剑更是已经黯淡无光,仿佛马上就要烟消云散。 但是,无所谓。 没有了兵刃,他们就不能战斗了吗? 怎么可能! “再来!” 一把捏碎手中的白骨大戟,庞大的巨人竟挥下了重拳! “老子一拳打死你!” “来啊!” 杜乘锋也挥散了手中的虚影之剑,抡拳而上。 这是最为野性也是最为原始的战斗,拳对拳,仅仅只是第一拳对上,双方的手骨便已经被这巨大的力道震碎——但这一刻,他们却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只要拳头还在紧握,只要他们还没倒下,那就只剩下挥拳!再挥拳! “啊啊啊啊啊——” 面对着那足有他整个人大小的硕大拳锋,狂暴挥拳的杜乘锋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怒吼。 明明面对的是庞大的巨人,但这一刻,他却总觉得,自己是在击打着一棵参天的大树,巨大的大树伸出了枝杈,每一条树枝都是一个巨大的拳头,巨大的拳头上带着枝叶,那是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是一份又一份的杀戮与怨恨。 而在这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之下,他却没有看到那些本该让大树稳固的树根。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杜乘锋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这就是你战斗的理由吗?” “啊啊啊啊啊——” 庞大的巨人也在狂暴的挥着拳头,他的也已然感受到了那份击打树木的感受,坚实的树木生出了枝杈,挡下了他的一拳又一拳。 来自于四肢百骸的记忆汇聚在他的脑海之中,他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面前的树木,同样没有树根。 “你也是这样啊……” 庞大的巨人笑了起来,但那份拳风却愈发地猛烈了。 “难怪。” 呼啸的拳风一次又一次的碰撞着,两棵枝繁叶茂的无根之树彼此攻杀着,不需要什么战斗的理由,也不需要什么厮杀的借口。 只因为,这本就是他们这种异类的,交流方式。 枝叶与枝叶触碰着,打得砰砰作响,拳,肘,腿,膝,一切能用作武器的部位都已经被他们用了上去,背负着庞大煞气的他们本身就是最为犀利的武器,他们肆意的展示着自己的锋芒。 飘落的叶子被拳风吹飞在半空,尽情的飘荡着。 这不禁让杜乘锋微微一怔。 “你……” “打!” 仅仅只是片刻的失神,便有三十四拳砸在了杜乘锋的身上,巨大的力道几乎将他整个人砸入地面! 但在杜乘锋的视线中,那棵挥舞着重拳的大树,不知何时,却已经开始了凋零。 泛黄的叶子从大树上飘落,化为满地的飞灰,就像那些缠绕在庞大巨人身上的磅礴煞气,也正在向着空中,向着四面八方一路逸散而去,或是消散在拳风里,或是随风飘荡,化为过眼云烟。 “打啊啊啊啊啊——” 庞大的巨人挥舞着愈发干瘪的手臂,狂暴的拳风撕裂了空气,同样也撕裂了他的躯体本身,撕裂了那些扭曲的血与肉,甚至撕裂了那些畸形的骨与髓。 “你不是想要吗?你不是想要我的血吗?我什么都不会给你!每一块肉,每一滴血,甚至哪怕最后一点煞气,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你什么也拿不到!” “我知道……” 这一次,杜乘锋却没有再继续挥拳了。 他也不需要再继续挥拳了,只因为这已经称不上是什么战斗了, 这已经称不上是什么战斗了,那拳头上的力道已经越来越弱了,别说是打碎他的骨头了,甚至就连让他晃一晃身体都做不到了。 杜乘锋的面前,那棵参天大树,正在凋零干枯,正在分崩离析。 那曾经如同战神一般壮硕庞大的身躯,此刻却已经比骷髅还要消瘦,曾经那刀剑难伤的坚韧皮肤也已然连同那些血肉一起被撕得粉碎,露出惨白的骨头,但即便如此,那个庞大的巨人,那个一手缔造了整个大陈帝国的皇帝,却仍旧在挥动着他的拳头。 “好了,够了。” 杜乘锋抬起手,按住了那只已经没了皮肉,甚至连白骨都不剩多少的手掌。 “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吗?” 只剩下半边头颅的枯槁巨人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不够,还不够……” “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 杜乘锋叹息一声。 “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 “不行……还不够!” 腐朽的残躯在一起抡起了臂膀。 “还要再,还要再……” “我说,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 杜乘锋再一次按下了那枯槁巨人的手臂。 他确实知道这庞大的巨人为什么会做到这种地步,如果说之前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还只是以为这庞大的巨人不愿意将血交给他,是出于吝啬,那么现在的他却已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真正原因。 只因为这庞大巨人身体中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斥着煞气带来的畸变。 包括其血液本身。 那与其说是血液,倒不如说是液态的凶煞,这种东西的确能带来力量,但同样也是疯狂的来源——而杜乘锋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了,那份凶煞中所蕴含的癫狂与怨恨,那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力量的来源没错,但那份怨憎与恨意,同样也会将人导向自我毁灭的不归之路。 就像面前那具形容枯槁的巨人一样。 为了不让杜乘锋去承接那份过于庞大的凶煞与怨憎,枯槁的巨人没有给杜乘锋击杀他的机会,而是选择了,自我消亡。 死在一场大战之中,消散于天地之间,这对于那庞大的巨人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但也仅仅只是或许而已。 “你不会以为,我大老远跑这么一趟,能空着手回去吧?”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已经拔出了背后的,炽焰大刀。 五丈长的烈焰刀刃横扫而过,巨人那所剩无几的双脚便已经被焚为飞灰,紧接着烈焰刀刃又是一扫,巨人的双腿便也短了一截。 漫天烟尘之下,杜乘锋就这么一刀接着一刀的扫了过去,如同一个辛勤的伐木工,正在一下又一下的砍伐着通天的大树。 参天的大树终于还是倒了下来,那些坚硬的木头也终究还是化为了柴薪,枝叶被焚毁,树干被撕碎,这棵枯萎的大树终究还是灰飞烟灭。 只留下一个树桩落在地上。 那是原本属于巨人的,庞大头颅。 “够了。” 仅剩下头颅的巨人发出了嘶哑的呢喃。 “已经够了,你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够,我应该还能吃得下。” 杜乘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这庞大的巨人或许是对的,他仅仅只是探知到那份庞大的煞气量,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要知道那已经不只是什么千人万人,而是这庞大的巨人在这几百年的漫长生命中,所杀死的所有人的凶煞与怨念。 不过无所谓,他应该是能做到的。 应该是能做到的…… “帮我个忙。” 枯槁的头颅翕动着所剩无几的牙齿。 “帮我找点甜食过来,可以吗?弄一些点心过来,我想再尝点甜的。”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不太会骗人?” 杜乘锋摇了摇头。 “我怎么可能去城里给你找点心,怕不是我转个头你就要死了。” “那……就让我再说两句吧,毕竟自从认识之后,好像也没怎么正经聊过。” 枯槁的头颅苦笑一声,随后睁开仅剩的一支眼,看着杜乘锋的眼睛。 “你觉得,死了之后,会有另一个世界吗?” “……会吧。” 杜乘锋最终还是错开了视线。 他总感觉,这庞大的巨人,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居然会吗?” 庞大的巨人笑了笑。 “那可……太好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每天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就没别的事情了,好像杀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一样……” 说到这里,那枯槁的头颅却也不再看杜乘锋,而是转过视线,望着那繁星密布的天空。 月光洒在那只剩一半的脸上,寂静而绵长。 在那片皎洁的月光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老旧的地堡,看到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监牢,看到了那个面容阴戾的男人,也看到了那些残存的楚人们,那些楚人们将糖果递了过来,夸赞着他的勇武,笑得那么开心。 即便他也清楚,这不过是对于工具的一份奖励,但这已经是他对于“家”这个词汇的仅剩印象了。 “杜乘锋?” “嗯?你说。” “如果,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话,那个世界,会很好吗?” “嗯……” 杜乘锋沉默了片刻。 “那必然是极好的。” “有多好?” “这……” 杜乘锋陷入了思索。 “总之是很好的吧,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也有很多乐子,在那个世界里,甚至不需要战斗也可以活下去……总之都挺好的,信我。” “你其实也不是太会骗人。” 枯槁的头颅咧嘴笑了。 “怎么可能会有不用战斗就能活下去的地方啊,最多只是战斗的方式不一样罢了……那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对吗?” “怎么可能。” 杜乘锋登时就转过头来,准备开始辩经。 可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原本还在他身侧的那颗残缺头颅,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道声音,与那些飞扬的碎末,一起飘散在风中。 “走了,保重。” “你!” 杜乘锋猛地转头四顾。 他还没说完他要说的话,他还没背负那份庞大的煞气,他还没亲手终结这巨人的生命,他还没来得及承受这份沉重的生命,他还没来得及去弄些甜味的点心。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迟来的更新,这一章比较吃状态,字数也比较多,所以晚了点,实在是对不住。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脑壳硬扛诺基呀的盟主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继续去码字,大伙先看着。 第194章 前面已经没有了路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4章前面已经没有了路漫天煞气飘散如烟。 那个自始至终都未曾拥有过名字的巨人,终究还是选择了自我湮灭,带着那一身强横的实力,带着那一身磅礴的煞气……而被言语骗开注意力的杜乘锋,也终究错失了那最后的斩杀机会。 有些话,杜乘锋没有说出口,那就是煞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了,他现在所操纵的力量完全是另一种东西,用不用煞气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所谓。 他只是想要让这个巨人死的痛快点罢了,毕竟以自我湮灭的方式来杀死自己,终究还是有些过于残酷。 其实这巨人本可以不死的,虽然在交战之时,他们双方确实都全力尽出,但和那个被满身煞气架着下不来台的巨人不同,驱使杜乘锋迎战的却仅仅只是一柄天子剑而已——只是一柄剑的杀戮欲望,杜乘锋还是能克制住的,而在他收了剑之后,这柄虚影之剑就更不可能影响到他了。 但他这边的留手,没什么意义。 即便他在拼拳的时候有意识地放了水,那庞大的巨人还是死了,不知道是煞气怨念的引导,还是那巨人本就存了死志,反正人这个东西自己想死,那确实是谁都拦不住的,尤其是这种有着一身强横实力,行动力出类拔萃的人。 是了,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来决定自己想要的活法,这无疑是只有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那庞大的巨人从未将自己当作人来看待,但起码在杜乘锋的眼中,对方不管是从言语还是行为,都确确实实的是一个人。 就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大了点,说话的时候得抬着头。 当然,以后的话,却是不用这么麻烦了,毕竟那巨人终究还是死了,或许这就是那个巨人最想要的结果,将那份在这片天地中厮杀出来的磅礴煞气,交还给这片天地本身,彻底洗脱掉那些缠绕在身上的怨恨与憎恶。 但这显然是有问题的,毕竟那个巨人的意识本身,就是这些扭曲煞气的集合体,当这些煞气消散的时候,那巨人自己,也必死无疑。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巨人直到最后,都不愿让他这边完成击杀的原因。 那份磅礴的煞气,虽然的确是力量没错,但也是最为凶恶的诅咒,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拿得出手呢? 与之相对应的,那个巨人也为他留下了,在那个巨人看来,最好的一份礼物。 那就是不需要沾染任何煞气的自由。 “那不是就是什么都没有吗?” 杜乘锋脸色僵硬。 “好歹给我留点别的东西啊……算了。” 想到这里,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确实是不太合适,若是那庞大的巨人非得要和杨三郎一样,玩个什么以身化兵,留把家伙给他当念想,他这边恐怕还会有些不习惯——反倒是现在这个结果,或许确实是最适合那个巨人的。 那个被命运推着走了一辈子的巨人,终于可以乘着风,想去哪就去哪,轻松快活,逍遥自在了。 就像夜空下那些飘散的煞气一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杜乘锋才发现,煞气居然也是有形体,有颜色的,或许是因为过于浓郁的缘故,那些淡灰的煞气竟真的如同烟雾一般随风飘荡着,就连月色也跟着一起朦胧。 “走了!都走了!” 杜乘锋挥着手,驱赶着那些飘到他身前的煞气。 既然那巨人不打算将这些煞气给他,那他也就没有接收的必要了。反正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煞气早已不是唯一的力量来源,毕竟在经历了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无尽屠戮,又从那个奇怪的皮套里钻出来之后,他眼下所掌握的力量却已然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另一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道路。 按照他一直以来的理解,这个世界中是存在煞气这种机制的,杀的人越多煞气也就越多,煞气越多也就越强——当然,若真论起强者来的话,还是有阮山涛阮老头这种不杀人,纯粹依靠个人意志变强的异类,但不断杀人积累刀兵煞气,无疑是最快速也是最为便捷的。 当然,这么方便的力量也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毕竟煞气可不是什么稳定的力量,这玩意随时都可能反噬,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怪物,就算是扛过了那些煞气的洗练,强到如同那庞大巨人一般的地步,终究也还是会在煞气的潜移默化之下,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这种不知不觉间惹祸甚至主动找死的经历,杜乘锋自己,也同样是经历过的。 但现在,他所掌握的力量,却与那些煞气,完全不同。 与煞气相比起来,那份力量更加凝练,也更加沉稳,如果说之前那些煞气还只是缠绕在兵刃之上,虚浮于身周,在往身体里钻,那么现在这份力量就是隐藏在身体之内,沉于四肢百骸之中,隐隐在往外放。 杜乘锋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还是不是煞气,毕竟原本那些缠绕着他的凶煞怨念,都在那场无尽的杀戮中,被他杀了一次又一次,杀了个干干净净,而现在这份新的力量中虽然带也带着杀意,但就使用方法上来说,却与他曾经用过的煞气,差别不小。 煞气是外在的力量,他需要将其统合而后以意志驱动,而这份新力量却是内里的力量,他只需要将其释放出来。 这反倒有点像是,他曾经极为想要的那种,无所不能的神奇内力。 这玩意确实称得上是无所不能,不止能往外掼出强大的劲道,能让兵刃挥起来更为顺手,能让兵刃的能力更为凶狠,甚至还能快速治疗身上的伤势——虽然杜乘锋也怀疑,自己拼拳时被打裂的手骨和臂骨之所以能快速愈合,应该是因为身体素质得到了优化,但他也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力量流淌到拳头上的时候,所带去的那份温暖与滋养。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这玩意好像不太支持他搞出什么元气弹,也没办法推出什么龟波功。 想要完整的发挥这份力量的威能,最好还是拿把兵刃。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杜乘锋也不知道。 又或者说,他也没有知道的机会了,在煞气一道上,他实在是走了太远太远,就连他在磨刀的记忆中见过的,那些对煞气理解最为深刻的楚人,也从未达到过他的地步,从未触及过他这条道路。 毕竟楚人们就算再怎么艰难困苦,也只是在面对着凡间的厮杀。 但杜乘锋面对的,却是为了赢得厮杀而去追求癫狂的力量,最终几乎堪比仙人的楚人本身。 曾经的楚人,依靠着强悍的力量,硬是打出了擅长操弄人心的虞人,而虞人让楚人见识到了力量的极限之后,楚人干脆选择了不当人——而现在,在经历了不当人的楚人所带来的压力之后,杜乘锋自己,又走到了什么地步呢? 没人能告诉他,毕竟也没人经历过这么疯狂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配套的神奇内功就好了……” 杜乘锋不禁叹息一声。 确实,就像那些武侠里写的一样,一份功法多少层,只需要一层一层练上去就好,那多省脑子——实在不行换成修仙或者玄幻也一样,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又或者黑铁青铜白银黄金,一二三四五六七,等级分明,他只需要挨个往上爬就好了。 但是,他却没有碰到这种方便的东西。 前人总结的经验套不到他身上,能学的都已经学完了,接下来的路已经没人能教他了,他只能靠自己来走了。 “问题是,走去哪呢?” 杜乘锋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这一刻,他竟莫名的想起了那个庞大巨人,和交战时候感受到的那一棵,无根的参天大树。 失去了根的束缚,大树确实获得了自由与力量,但已经站起身子的树人,又该去向何方? 这样想着,杜乘锋不禁将手探向了面前那些飘荡的煞气。 如果那庞大巨人还在就好了,他们或许可以交流一下这方面的理解,而他这边,也可以跟前辈取取经——虽然那巨人自己过得也不像是很好的样子,但或许可以给他一点思路上的启发,顺便为他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庞大的巨人已经烟消云散了,而面前这些飘散回天地的煞气,也不可能再次凝聚成型…… “……嗯?” 杜乘锋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因为,在他的面前,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煞气,竟真的在汇聚着,在凝聚着。 那些徘徊的煞气汇聚到了一起,如同缥缈的烟雾汇成厚实的烟柱,而在这烟柱之中,却隐隐有大树的枝杈被勾勒而出。 “……啊?” 看了看烟柱,又看了看自己,杜乘锋一时间竟陷入了迷惑。 没道理的,这真没道理的,虽然他知道这份新生的力量跟他无比想要的神奇内力一样好用,可是也不至于到能让他心想事成的程度吧? 更何况他也没有说要将那巨人硬留下的意思,对方既然觉得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那他再强留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更何况就算要留,那也不能用煞气留,毕竟那巨人本身就是为了摆脱煞气的影响才选择了自我湮灭,如果一定要用煞气留的话,那实在是有点…… “等会?” 杜乘锋突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那确实是不太对劲,只因为那煞气勾勒而出的大树之上,那些枝干上的叶子,实在是太多了些。 那密密麻麻的样子,与其说是叶子,倒不如说是…… “羽毛?” 杜乘锋的脸色瞬间变了,登时便抄起大刀砍了过去。 但那炽烈的火刃,却硬是砍了个空。 那初生的煞气凤鸟虽然个头不大,但却是如此的灵活,仅仅只是一个振翅,便绕过了那炽烈火刃的砍劈——当然,只是这种反应,还不足以让杜乘锋的劈砍落空,毕竟他可是练过的,并且是在无数厮杀里练出来的。 可炽烈火刃在触及那煞气凤鸟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劈砍的手感。 而是径直穿了过去。 “是了,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 灰黑的凤鸟盘旋在半空,猖狂大笑着。 “思想是杀不死的!” “狗东西……” 杜乘锋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本还以为,那凝聚出身形的,会是那个无名的巨人。 可谁能想到,在那个巨人散去全身煞气之后,在这些残存煞气上所凝聚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个灰黑的凤鸟。 居然是那个楚人的遗民! “来,来,继续砍,别停。” 面对着杜乘锋暴怒的劈砍,那灰黑的凤鸟这一次却是连躲都懒得躲了。 炽烈的刀刃一次又一次穿过凤鸟的身躯,却没办法在凤鸟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就仿佛,对方只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虚影。 “我早就说过,思想是杀不死的。” 灰黑的凤鸟嗤笑一声。 “那个叛徒居然还想带着我一块去死……愚蠢。” 灰黑的凤鸟舒展着双翼。 当然,这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就事实上来说,那个仙人体甚至一度成功了。在它陷入癫狂,被满身煞气所控制的时候,那个已经几乎被撕碎的仙人体确实再一次凝聚出了意识,将它压了下去,甚至几乎要带着它与那些煞气一同湮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但是,这同样也让它,学到了一些,不属于人类的技法。 比如,如何将散碎的意识重新拼凑,化回己身。 “或许我应该感谢那个叛徒才对,毕竟没有它,我还做不到这种地步。” “这,才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灰黑的凤鸟虚影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上的杜乘锋。 一直以来,它都在极力避免着自己的死亡,哪怕是舍弃肉身,那也是在计算了成功的可能性之后才进行的冒险——但唯独这一次是不同的,这一次,那个仙人体凝聚出的意识,让它真正意义上的直面了死亡本身。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但超越过这份恐怖之后,就能看到,那片隐藏在恐怖之后的,无尽光明。 “原来,你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回忆着那份无法言说的体会,灰黑的凤鸟感叹着。 在经历了生死之后,它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强大。 并非是依靠什么外力,也不需要什么强悍的躯体,而是一切力量来源于自身的,它就是力量本身。 唯有这样的强大,才是真正属于它的。 从未有人做到这种地步,哪怕是昔日的大楚也一样没能做到——不,昔日的大楚甚至连意识转移都没能真正完成。而现在,它不止完成了意识的转移,更是做到了前所未有的壮举。 只有它,才真正做到了褪去躯壳,羽化登仙。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它,已然达到了真正的终极。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能杀死它的东…… “嗤——” 几根尾羽落了下来,连带着半截虚幻的鸟爪。 “……哎?” 惊慌失措的灰黑凤鸟连忙飞到半空,它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伤害它。 明明它已经彻底羽化登仙,只剩下一道意识,根本没有任何凡俗东西能伤到它了,思想是杀不死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它刚刚…… “……哎?” 一击建功,杜乘锋也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之中,只剩下淡淡虚影的长剑正躺在那里,似乎在催促着他,让他为它复仇。 而这复仇的对象则是…… “你刚才说,什么是杀不死的?” 杜乘锋抬起了头,看向半空中的灰黑凤鸟。 “我没听清,你过来,大点声。” “啊啊啊啊啊——” 灰黑的凤鸟登时便扭头逃窜,但飞射而来的虚影之剑还是切断了它的尾羽——而在失去长长的尾羽之后,这原本就没多大的灰黑凤鸟,就更像是一只惶恐的野鸡。 “思想是杀不死的!思想是杀不死的!” 伴随着灰黑凤鸟的嘶嚎,那只被切掉的鸟爪竟再一次凝聚出来,就连那些被切掉的尾羽都再一次汇聚在它的身后,让它恢复了几分华贵与雍容。 但就在它回过头,想要趁着杜乘锋手中失了兵刃,继续叫嚣两句的时候。 却看到,那柄虚影之剑,再一次浮现在杜乘锋的手中。 思想确实是杀不死的,这一点,它说的确实没错。 所以这柄由纯粹意识凝成的思想之剑,不会像寻常兵刃一样被丢掉,也很正常? “或许我应该谢谢伱才对,毕竟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去干点什么。” 虚影之剑再一次被掷了出去,而杜乘锋整个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杀不死?没有什么东西是杀不死的。 无非是多杀几遍而已,杜乘锋在这方面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险之又险地避过那支飞射而来的虚影长剑,灰黑的凤鸟扭过头,再一次看到了飘落的尾羽。 这一次,它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即便是现在的它,也并非是真正的不死。 “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眼看着那支虚影长剑,再一次回到了杜乘锋的手中,而杜乘锋的身影却已经越来越近。 那灰黑的凤鸟终于还是嘶鸣一声,扭头就跑。 迟来的更新,本来应该是白天更的,但是白天人晕了,字数也有点多,所以到了现在。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背后蕉给我,书友20170812085937526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我去趴一会,然后继续狠狠地殴打键盘,月末这几天会多更一些。 第195章 路在何方 兖州的群山之间,金雕盘旋。 勇猛的金雕们已经杀光了乌鸦,眼下正在扑杀那些敢于飞上空中的麻雀,这并非是为了猎食,仅仅只是看不上眼,毕竟它们才是空中的掠食者,它们才是顶尖的猛禽。 麻雀什么东西,也敢跟它们一样飞上。 只有顶尖的猎食者才配翱翔在空之上,这是只属于勇敢者的乐园,而作为勇者,最不缺乏的就是挑战强者的勇气——就比如不远处那只鸟,那是一个比它们还要大不少的家伙,要知道它们的体型即便在金雕里也算庞大了,可那个鸟却还比它们更大一些。 但在嗅到了血腥气之后,它们还是冲了上去,准备给那个羽毛花里胡哨的家伙来个狠的,让那野鸡知道谁才是这片空的主宰。 但迎接它们的,却不是利爪与尖喙。 而是一柄,三叉大矛。 “哪来的畜生!给老子死!” 三叉大矛苏鲁锭横扫而过,那些想要上来啄食血肉的金雕尽皆被扫落云端。 而那个拎着三叉大矛的金翅大鹏鸟,看着那些大得离谱的金雕,也不禁一阵牙疼。 “居然是……算了。” 亲手捅死了自己养的金雕,这让金翅大鹏鸟,又或者草原可汗一阵郁闷,虽以他的地位来,这种事情没什么所谓,大不了再换一批,但一想到自己之前的遭遇,还有身上的伤口,眼下这点惹人心烦的事,也就显得愈发扎眼起来。 谁在失败之后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尤其是那样的一场大败。 但他终究还是努力压下了这份火气,毕竟因为这种事发怒没什么意义,更何况这次出手之前,他也早已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胜败乃兵家常事,赢一辈子那种事是不存在的,更何况他要挑战的可是比他更强大的对手,这就更没什么胜利的机会了。 但他终究还是去了,去面对那个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 毕竟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实际上不是什么坏事。 弱者会畏惧敌人,敌人对他们来是恐惧,毕竟他们孱弱的就像是地上的兔子,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逃跑。勇士会突破这层恐惧,敌人对他们来是对手,是陪练,他们会在敌饶压力之下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强大。 而到了像他这种,已经能够称得上是一方强者的级别时,敌人,是罕见的珍宝。 毕竟随着越来越强,能够被他称为敌饶目标也就越来越少了,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也越来越难从真正的战斗中汲取经验——当然,他也可以找一群水平不如他的对手来练练,但那样只能算保持水平而已,根本无法让他进步。 虽煞气这种东西可以靠数量堆上去,但战斗的经验却不是靠数量就能堆上去的。雄狮若是只杀兔子,就算杀一万只兔子,那也只能练成杀兔子高手,这份对于兔子的了解根本不足以支撑雄狮去与同级别的猛兽搏斗。 所以,必须要与那些同级别的,甚至远比自己更为强大的敌人交手才校 这当然是有风险的事情,但风险往往也意味着回报,更何况这不止是什么回报与风险的问题,而是对方确实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虽然他自己也很想按部就班的排兵布阵,认真与那南陈做过一场,但很显然,在这个见了鬼的世道之下,若是不先行狙杀那南陈的顶级高手,恐怕他这场战争游戏还没开始,手下的士兵就要被屠戮一空。 是了,战争游戏,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他不喜欢与人生死相搏,一点都不喜欢,像两个猴子一样互相殴打,这无疑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他不是猴子,他是可汗,他要的是排兵布阵,大军攻杀,地为棋盘,万物为棋子,这才是他这个可汗应该做的。 那才是他的快乐所在,才是他乐趣的源泉。 真正的强者应该提兵征服下,而不是像猴子一样只知道为零事打生打死。 “但是想要做到这一切的话……需要力量。” 草原可汗眯起了眼睛。 这就是让他最为牙疼的地方了,若是想要实现他那纵马下的宏愿,他反而要先去成为一个强悍的猴子——只因为如果只是依靠士兵的话,这场战争游戏根本进行不下去,就算他的大军能够威服四方,但某些愚蠢但却拥有着强横力量的猴子根本不会跟他下什么棋,而是会直接掀了他的棋盘砸了他的桌子。 “就像那些怪物们一样。” 看了眼身上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草原可汗叹息一声。 他倒不是觉得那样的怪物真就完全无法战胜,无非是想想办法提升一下实力的问题,可问题是这样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他想要的又不是这个,他又没想过要冲锋陷阵,更没想过当猴子跟人打生打死,这样继续下去,图什么呢? “那也必须要变强才校” 单手抚过肩头的撕裂伤,扭曲的肉芽便重新勾连在一起,这让草原可汗额头微微冒汗。 “还要更强,还要更强才行,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打死那些掀桌子的猴子,把他们的脑袋摁进棋盘里。” 这样想着,处理了伤势的草原可汗便一路俯冲,向着远处行军大帐的方向飞去。 当他落到地上的时候,那金翅大鹏的身形便又变回了宽厚胖大的模样,这也让那些大帐中的头人们对他愈发的崇敬了——只看那翱翔于上的英姿,又有谁能这位可汗不是真正的神呢? 只是这位神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有点…… “我没事。” 接过卫兵们递来的袍子披在身上,草原可汗对着南边的方向挥了挥手。 “继续进军。” 他只是输了一次,只要让他休养一段时间,消化掉这场战斗中得来的经验,他就不会再输第二次。 “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要把那猴子的脑袋摁在桌子上。” 这样想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草原可汗暗自握拳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背后,在他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头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微妙起来。 …… …… …… 建康都城的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看着朝堂上那个年轻的皇帝。 如果以前的皇帝只是面相年轻,那么现在这个皇帝就真的是太年轻了——那个穿着龙袍的身影实在是太过年幼,只能是刚刚学会走路,幼的身影坐在给巨人设立的庞大王位之上,显得愈发地渺起来,这甚至让在场的朝臣们有些恍惚。 皇陵已经毁了,皇帝也死在了那场灾难里,而皇帝留下的后代,却又是这么的年幼。 这样的大陈皇朝,真的还能继续下去吗? 如此年幼的皇帝…… “肃静!” 眼看着文武百官居然开始交头接耳,侍立在年幼皇帝身边的老太监不禁高喊起来,只希望这满朝文武,能给这年幼的皇帝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或许这一声呼喊还是有些用处的,起码那些朝臣们确实不再交头接耳了,但是嘴上不,不代表心里就不想——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在尝试,尝试寻找一些忠于君上的感觉了,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脑子里徘徊着的,依旧是之前那位太师大人,纵马金銮殿的场景。 而现在,那位太师却消失不见了,那个年轻而昏庸的皇帝也死于一场莫名其妙,且不太好摊开来的灾祸,而眼下这位新皇帝……这都已经不能是昏庸了,分明就是连走路都还没学会。 信息太多,脑子太乱,朝臣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下想的都是些什么。 他们只知道,某种不可言的想法,正在他们的心底滋长着。 或许有一,这些想法会孕育出什么东西,也不定。 但无论如何,事还是要做的,新皇继位,所面临的麻烦远比上一代皇帝要多了太多。 首先就是内部的反贼,虽然之前那个篡国丞相贾温,在还是丞相的时候,也曾派人清剿反贼,但随着贾温的死,那些反贼却又再一次活跃了起来——主要是贾温哪怕篡位之时,也没有真就把反贼完全清理掉,毕竟这种活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而在贾温死后,上一任皇帝也没多久就死了,这些没人管的反贼便再一次竖起了大旗,而这一次,就连那些忠于贾温的残党,也参与其郑 这还是最的事情。 有内忧,自然也就会有外患,而眼下最大的外患,自然是北边的草原人。上一任皇帝虽然昏庸,可至少还是有一些抵抗的表现,可现在这位皇帝陛下……他真的知道抵抗这个词该怎么念吗? 当然,若是换做以前,皇帝就算真不管事也没什么所谓,草原人南下也不是不能打,毕竟大家都有着最后的底牌,这个事情还在大家接受的范围内。 但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大事。 那就是,大家的底牌,没有了。 以往的时候,这满朝文武虽然也是着要出兵对抗草原人,但实际上他们却都清楚,即便草原人一路打下来,甚至兵临建康都城,但只要那些世家取出各自家传的护国神兵,让那些秘密培养的高手们携兵出战,那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高手没有了,护国神兵也没有了,之前那场发生在皇陵的灾祸不止带走了上一任皇帝,更是带走了所有的护国神兵,和那些专门为适应护国神兵培养出来的高手——这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远比那些反贼和外敌更为严重的问题。 护国神兵还在的时候,一切乱子都只是打闹,但眼下护国神兵却已经不在了,于是昔日的打闹,放到如今,竟也成了心腹大患。 甚至,甚至足以…… “必须要早做打算了。” 这一刻,朝臣们心思各异,却又不约而同。 打算是要早做的,至于做什么打算,这个就因人而异了——但不管再怎么异,大家的思路,基本也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就是,要掌握力量。 面对真正的力量,权谋和地位实在是太过无力了,之前满朝衮衮诸公又如何,不也一样拦不住那狂徒纵马金銮殿——而在马踏金銮之后,那狂徒非但没有受到惩处,反而从一介反贼直接加封太师,享尽尊荣。 谁敢反对呢?谁能反对呢?反对了又能如何呢?那个狂徒连兵马都不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杀光他们所樱 这才是真正的,直指本质的权。 也就是,生杀大权。 “要变强啊……” 每当想起那一的时候,这些朝臣们就心有戚戚。 那位太师确实是不学无术,但这些养尊处优的朝臣们,也确实学到了,某些东西。 “要变强啊……” 看着那些垂下头去掩盖视线的文武百官,侍立在龙椅旁的老太监忧心忡忡。 “陛下,一定要变强才行啊……” 就算为了这大陈的江山社稷,这位皇帝陛下,也一定要变强才校 “变……强。” 年幼的皇帝尝试着复述着拗口的词语,即便他还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 …… …… 沂州,旧兵营。 剑刃一次又一次的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尖啸,只听这凄厉的破风声,便已经能体会到这份剑术的凌厉与高明——但若是有人亲眼看到那挥剑的场景,才会知道这份剑术,远非高明二字能形容。 只因为,挥出这番动静的,仅仅只是一柄断剑。 一柄断剑,却挥出了完整长剑才能挥出的破风声,这与其是高明,倒不如是见了鬼,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恐怕连茶馆书的大爷都不敢张嘴就这么胡来。 然而很可惜的是,不是谁都能体会到这份剑意的高妙。 比如,眼下正推开窗户的那个蓟北乡亲。 “姓崔的你有完没完!每鸡都没叫你先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在下只是为了变强。” 嘴上着话,名为崔远的剑客手里却依旧在精准的挥着那柄断剑。 “还差两千剑,今日这四千剑就……” “你变墙还是变房梁,没人管伱,但是你能不能别杵在别人窗户底下?你不睡觉别人就不睡了啊,回自己屋里练能死吗?” “……” 崔远半不出话,只能一边挥剑,一边走开。 一路之上,带起一片骂声。 现如今大伙都愿意在家里养几只鸡,一方面是母鸡能生蛋,另一方面则是雄鸡能报晓——但住在旧兵营这边的蓟北乡亲们却是不用养公鸡的,只因为崔远每都比鸡起得更早。 “年轻人勤练是好事啊。” 杨玄杨老头也被叫醒了,但他对于这种事却是不以为意的——至于原因,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老头岁数大了还双腿尽断,每就只是坐着也不用上工挣吃喝,另一方面则是,他也确实很认同崔远的这份自律。 确实要变强啊,不变强怎么有力量。 不变强,拿什么从龙! “起来!都起来!” 在崔远挥着剑一路走过去之后,杨老头便也爬上了轮椅,一路摇着轮椅过去,将那些杨氏子弟全都喊起来打熬体魄。 这也让正在练剑的崔远连连点头。 是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多练练总是没有错的,只要多练练,总是能变强的。 就像他一样,曾经的他每挥三千剑,如今的他却已经进步到每挥四千剑,这就是修行的成果,是多练带来的力量。 “多练真的能带来力量吗?” 这一次找上崔远的是捕掠人旅帅姜文远,当然,现在的话,这个头衔可能要加个前字了,毕竟眼下整个沂州都脱离了建康朝廷的掌控,那么陷在这里的捕掠人们,自然也失去了组织。 但失去组织,不代表失去架构,更不代表失去职责。 就算朝廷的命令已经到不了沂州,但总要有人来维护这一城的治安,再加上杜乘锋那边占了沂州也不管事,这四舍五入下来,姜文远的工作范围竟也没什么变动——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变动的话,就是大伙的俸禄卡了一阵。 但在刘博伦出主意,抄了前任沂州统兵都督钱瑾的家产用来当作经费之后,一众捕掠饶俸禄反而涨了不少。 都穷文富武,手头有了钱之后,实力的提升也就被提上了日程——虽然一直以来,捕掠人都是在用各种道具来辅助抓捕那些凶徒,可那也是没办法之下的办法。真要是有实力能正面把凶徒拿下,谁还需要用道具呢? 更何况,那些凶徒们的实力也越来越强了。 或许是世道越来越不好的缘故,那些煞气疯子们也变得愈发地强横了。以前半年都不一定能冒出一起杀人案,但现在那些杀过饶煞气疯子甚至和捕掠人作战都不落下风了——很明显,这都是用无辜的人命堆出来的力量,并且还是很多条无辜的生命。 “所以,请指导我!” 拎着铁尺的姜文远对着崔远鞠躬行礼。 这已经是他眼下能找到的,最有本事的人了。 “指导……你?” 手中还在挥着剑,但崔远的意思却已经有些恍惚了。 要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向别人学习,向师父学习,向那位杜先生学习,乃至于向他所有的对手和敌人学习,他不够强,所以还要学,他不够强,所以还要练。 可现在,他居然已经到了,能教别饶程度了吗? “在下……” 崔远很想开口拒绝,但看着姜文远那一双眼睛事,这份拒绝的话,却怎么也不出口。 他莫名的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当年他想要追随师父继续学习,师父拒绝了他,并且只允许他以“老师”作为称呼——如果是不允许他继续跟随,还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那么这个称呼的改变,却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很多事,他其实都懂,只是那毕竟是将他一手养大的师父,他不愿意想的太过。 而现在,面对着勤学好进的姜文远,他真的要出,那拒绝的话吗? “在下……好吧。” 崔远叹息一声。 “那在下就斗胆指点一下姜旅帅吧,只是莫要以师徒相称。” 话刚出口,崔远自己却怔住了。 也正是这片刻的一怔,导致他挥剑慢了半拍,而在下一次挥剑的时候,角度也理所当然的出现了歪斜——于是那流淌出的剑气便理所当然的撕开了旁边的院墙,顺带劈碎了两个酒坛。 这让本来靠着酒坛睡觉的刘博伦和李木匠当场吓醒。 “你就不能滚回去练吗?” 哪怕是有着深厚的涵养,刘博伦也已经气得骂起了街。 “你不知道这玩意很危险吗?你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把我劈死吗?” “在下……实在是抱歉。” 崔远自知理亏,也不好什么辩驳的话。 “只是最近在习练如何做到随时随地都能出剑,所以就……” “一到晚脑子里只有这个,活该当一辈子工具人。” 愤怒的刘博伦一口痰啐在地上。 “练练练,强强强,你再强能有个什么用?图什么?我跟你讲,很久以前,有个大树的故事……” “那个在下听过了。” 崔远叹息一声。 何止是听过了,都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毕竟无用之用这个典故流传也挺广的,他又不是没读过书,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可是在他看来,这个故事,跟他练剑,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樱 练了剑就一定要拿去用吗?没有这个道理的。或许以前的他习练剑术,确实是存了为师父效力的想法,但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剑术早已融入了他的生活之郑 习剑练剑,这就是他的生活,又怎么需要在意什么有用没用呢? 不过一定要用处的话,或许还是有一个的。 “杜先生有消息了吗?” 最后一剑挥落出去,崔远收剑还鞘。 “在下悟到了新的招式,准备与杜先生讨教一番。” “杜兄弟啊……” 原本和刘博伦一块喝酒的李木匠这才开口。 “不知道,他最后的消息就是在建康城那边传来的了,再往后就没有消息了……” 到这里,李木匠不禁看了眼崔远手中的利剑,颇为羡慕。 与其是羡慕剑,不如是羡慕那种拥有力量的感觉吧,毕竟只要拥有了力量,下大可去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没有力量,出城很容易暴死,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兄弟陷在外面,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要变强,我也要变强。” 这样想着,李木匠已然攥起了拳头。 他也需要力量,需要那种能够保护亲朋好友不受伤害的力量,所以他一定要变强才行,至少要变得能够帮得上忙。 而不是孱弱到,只能拖后腿。 “李老哥要是想变强的话,不应该找在下。” 在听到李木匠居然也要习武之后,崔远不禁摇了摇头。 “在下只会剑术,最多了解一些与剑相似的东西,至于李老哥你的话,反而不是那种适合习剑的类型……更何况杜先生了解的那么多,李老哥又何必舍近求远,直接找杜先生,不就好了?” “我也想找啊……” 李木匠叹息一声。 他确实也想找,他比谁都想找,毕竟那杜乘锋虽然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双方相处之间早已亲如兄弟——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木匠才更为担心,只怕杜乘锋在外面出个什么岔子。 毕竟那杜乘锋流民出身,无依无靠,乃是真正的无根之人。这样孤身一人在外漂泊,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却是连个能帮把手的都没樱 更何况,还是孤身一人远赴皇城这样的大事情。 那杜乘锋,真的还能活着回来吗? 迟来的更新,六千多字,闹麻了属于是,当然更新迟到不完全是因为这一章字数多,也有打了一整赛博朋磕原因,这个我要反省。 下一更的话明吧,正好也到了新内容了,我也睡个好觉,大家也早点休息。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笔名阿关,青衣十八响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惭愧。 大家早点歇了吧,我也作息正常个一。 第196章 无所不能的力量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6章无所不能的力量煞气,一种极为危险,却又极为凶悍的力量。 体验过那份凶悍的人会迷上这股力量,体验过那份危险的人会敬畏这股力量,但不管是危险还是凶悍,力量就是力量,是变强的途径,是能够被握在手中的东西,只要将力量掌握在手里,就可以无所不能。 那么,这么好用的力量,又有谁还不知道呢? 有。 有太多。 像是李家村的俞老二,他就是不知道煞气的,从小就在李家村长大的他别说什么煞气了,就连李家村外面他都没去过几次——就像这年头的大部分人一样,如果不遇到什么兵灾战乱的话,他一辈子都会待在这个小地方,辛劳一辈子,直到来个病来个灾什么的,人也就埋进土里了。 至于凶煞刀兵什么的,他却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他只知道杀过人的兵刃很邪性,这也是这年头大部分人的观念。当然,人们也只是听说而已,至于真正杀过人的兵刃,他们却是见都没见过的。 毕竟杀人可是重罪,是要被抓去砍头的,大部分人家都是想要好好过日子,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不过也不排除一些人真的丧心病狂了,于是他们就真的被官府捉去砍了头。 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朴素道理。 然而官府也不是真就能把人都捉了,就像李家村附近最近在闹的盗匪,七八个人抄着家伙拦路劫道,就一直都没人来管,李家村的李太公也曾数次上报官府,但官府那边却一直都没腾出手来。 这也搞得整个李家村人心惶惶,生怕哪天出门就遇上那伙劫道的,东西丢了还算好的,可万一给人攮死在路上,那可就真是倒了血霉了。 所以在告官无门之后,李太公干脆准备让村子里自己组织人手来干,但村里大多都是良善之辈,又哪里斗得过那种凶狠恶徒,青壮们几次组织人手在附近搜捕,却连那些匪徒的面都没见到,就把自己给吓回来了。 于是在思前想后之下,李太公也只能给他儿子写了封信,让儿子回来一趟,帮忙处理此事。 说起这李家大郎,那就了不得了,这可是村里少数留在外面的人,少年时候就颇有勇武,也因此被选去当了兵卒,听说最近甚至调到建康皇城去了——要知道那可是建康皇城,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这李家大郎都被调到那边去了,这得是多厉害? “只要李家大郎回来剿匪,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在听到李太公宣布了这件事之后,人们的心思便稍微安定了些。 但也仅仅只是稍微安定了些。 李家的大郎收到信是要段时间的,回来更是要些时日,这中间空出来的时间里,难道大伙就不上地不做工了吗? 地是要种的,活也是要做的,李家或许是有些积蓄,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像俞老二这样的外姓流民,真要是也跟着一块等,那怕不是连明年吃什么都不知道了。 俞老二也在地里刨活,但这地却是租的李家的,每年都要分上一笔租子交上去,这不是什么小数目。今年若是被那七八个盗匪给搅合了,那来年交完了租子,也就剩不下什么了,总不能喝西北风过日子吧? 所以无论如何,这地都是要种的。 俞老二租的地在山底下,这地段听着就危险,指不定山上突然下来点什么,他人就没了,但这也没什么办法,俞老二只能租得起这样的地方,这块地还是当初他父亲躲兵灾逃到这里的时候租下来的,而在他父亲故去之后,这份租约便也就传到了俞老二的手里。 “如果没有那座大山就好了。” 扛起锄头的俞老二这样想着。 不止是俞老二,他的父亲也这样想过,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俞头,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面前那座山滚蛋,一来是能让下地干活变得安全点,再一个就是说不定能多垦出些田地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山的另一边就是河,若是没了这山,他们家租的地就能直接引河水灌溉了,这多方便? 而在这份不切实际的念想之下,老俞头便开始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浩大工程。 只要每天刨上一点,总能把这座山挖空,老俞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都在这样做着,虽然他用了一辈子都没能把这座山真正挖空,但也确实在山脚下多垦了些荒地出来——当然,这些新垦出来的地还是李家的,不过看在老俞头辛苦了一辈子的份上,这点荒地便也就继续租给这老头了。 反正山脚下的地除了这老俞头,也没有别人愿意租。 而现在,这份刨大山的工作也和租约一起,落到了俞老二的手里,这是父亲最后的遗愿,是父亲一辈子的辛劳,俞老二又怎么能让它就这么断在这里,就这么断在自己手上。 更何况,他的父亲真的刨了点田地出来。 这也给了俞老二无尽的念想。 老俞头刨点地出来,他自己这辈子再刨点,他的儿子再接下去,孙子再刨一点……这样等到他重孙那一辈,老俞家租的地就能翻一倍。手里有了粮,也就有了钱,手里有点钱之后,也就能给孩子找个先生,到那个时候,他老俞家说不定还能出个识文断字的人物,说不定还能像那李家大郎一样留在外边,见见大世面。 也正是在这份念想的支撑下,俞老二扛着锄头向着地头走去,一如他那位故去的父亲。 天还没亮,路上还有些黑,走在路上的俞老二还是颇为后怕的。虽然有着强烈的念想支撑着他,但是他也怕突然蹿出个什么来把他弄死——要知道他还没娶媳妇呢,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他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难道要老俞家这两代人的念想就这么断了吗? 所以在看到远处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扑过来的时候,俞老二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只见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却是连尿都吓了出来。 他胆子真的很小,更是怕死怕的要命。 好在那个黑漆漆的东西好像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起码俞老二爬起来的时候,他可以确认自己没死,身上也没见血——至于那个黑漆漆的东西,也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除了他湿了的裤子。 “万幸,万幸。” 虽然吓得尿了裤子很是丢人,但俞老二却只庆幸自己还活着。 但马上,俞老二却觉得,自己好像活不成了。 只因为另一个黑影也已经朝着他冲了过来,那是比刚才的黑影更为庞大的东西,只看那凶猛的冲势,俞老二甚至以为自己在面对一头熊——但熊却不可能像那个黑影一样人立而行,更不可能像那个黑影一样如此健壮。 不,甚至不止是健壮,那是俞老二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壮硕,那跑动中的高大身躯,比俞老二高了足足两个头,一身强壮结实的肌肉几乎要将套在外面的袍子撑碎,一双胳膊如同房梁一般粗壮有力,而那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更是比俞老二的脑袋还要大了一圈。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对方背上露出来的刀柄。 这本就异常高大的黑影,竟是带了家伙的。 “好汉饶命!” 想起那些有关附近贼匪的消息,俞老二吓得扭头就跑。 他就知道不该出来,以往他都觉得那些剪径的强盗再怎么凶,也不可能劫到他这种穷苦人头上,可谁能想到今天这强盗,就直接冲着他来了! “别杀我!别杀我!” 俞老二一路飞奔,他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但即便他跑得再怎么快,也没能快过那两条立柱一样结实的长腿。 才跑出去没两步,那蒲扇般的大手便已经按在了俞老二的肩膀上,那只大手竟直接将俞老二拎了起来,像拎一只鸡一样轻松——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俞老二的身体彻底放弃了抵抗,而他的脑子里更是半点想法都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但出乎俞老二意料的是,那个背着大刀的壮汉,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盗匪们一样把他给弄死,而是将他转了个圈放在了地上。 随后颇为和善的对他开口了。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只凤凰从这里飞过去?” “……凤凰?” 俞老二人都听愣了。 凤凰这玩意……他倒是听说过,很吉祥的鸟,也很厉害,不过这些龙啊凤啊之类的纹样,也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们能用,他们这些穷苦人也只是听说过,又怎么可能亲眼见过这种祥瑞? “这……” “我的我的,我换个说法。” 背着大刀的壮汉挠了挠头,随后再一次开口了。 “那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只鸡从这里过去?” “……鸡?” 俞老二的脸色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壮士,村里哪有鸡啊,怎么也得去镇子上找啊。” “我说的不是那个鸡。” 背着大刀的壮汉一拍脑门。 “我说的是吃的鸡……也不是,我说的是公鸡,就打鸣的那种,活的鸡,刚才应该是有一只飞过去了,你看到了吗?” “哦,这个鸡啊。” 俞老二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没看到。” “哎这狗东西……” 没能问到消息,这似乎让那背着大刀的壮汉有些失望,甚至气得那壮汉骂起了街。 “那伱这有水没有?” “回去有。” 这一次,俞老二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需要回去一趟,起码也要回去换条裤子,而面前这壮汉言语之间,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带回去喝碗水,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在回去的路上,俞老二便也在交谈中知道了,这个壮汉的名字叫杜乘锋,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追杀一只野鸡——俞老二是想不明白,一只野鸡有什么好追杀的,思前想后之下,他也只能将这件事归结于闲的没事干。 是了,有着这么壮实的身板,一不做活,二不做工,跑了大老远只为了追杀一只野鸡,这不是闲的没事干是什么? “你不懂,那个野鸡……算了,说这些你也不会明白。” 摇了摇头,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却一碗水喝了下去,随后竟嫌不够,干脆抱起水桶,直接将一整桶水都灌进了肚子。 这场面让俞老二瞠目结舌,要知道他一天差不多也就喝那一桶了,可这壮汉却一口气就给他喝了个干净。 “放心,不白喝你的。” 俞老二惊愕的目光中,那个叫杜乘锋的壮汉却摆了摆手。 “钱的话……抱歉,我也没有。要不我帮你个忙吧,你说什么事,我去帮你做了。” “这……合适吗?” 俞老二不禁有些迟疑。 “什么事都行?” “什么事都行。” 杜乘锋点点头。 “你直说就好,现在应该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了。” “这……” 俞老二想了想。 他本来想要说,能不能请这位壮士帮李家村把那几个拦路强盗收拾了,毕竟那几个强盗困扰李家村也有段日子了。而面前这位壮士,身上也是背了刀的,想来是能和那几个强盗打上一打,甚至都有可能把那几个强盗当场打死。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幅光景。 “你能帮我把那座山开了吗?” 话刚出口,俞老二就想要抽自己一巴掌,虽然他也觉得这壮士就算是夸下了海口,也不是真就什么都能做到,但这种话直接问出来,还是有些过于离谱了点。 但就在俞老二这边正一脸尴尬的准备换个话题时,那名为杜乘锋的壮汉,却对着他点了点头。 “就这点小事啊。” 这样说着,那名为杜乘锋的壮汉却带着俞老二一路来到了山下。 随后对着山头,拔出了背上的大刀。 “走你!” 轰—— 刀锋呼啸之下,偌大的山头竟真的崩塌碎落,整个被荡平。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或许是眼前的那份冲击力过于庞大了,俞老二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晕眩,只凭一把刀就荡平一座山头,这简直有些过于违背他的常识。 “对吧,我说是小事吧?” 名为杜乘锋的壮汉笑了笑。 “只是这种事,实在是太简单……” “呃,我是说把山开出来。” 脑子还有些晕眩的俞老二下意识地开口了。 “开成田那种,这都是些石头……” “这个也简单。” 名为杜乘锋的壮汉笑着摇了摇头。 “不就是开成田地……嗯?” 扬起的大刀僵在了半空。 大刀僵了足有一刻钟左右,甚至连脑子晕晕乎乎的俞老二都已经回过了神来——但在俞老二的视线中,刚刚那个还在无所不能,甚至一刀开山的强壮汉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眉头也越皱越紧。 “那个,壮士。” 俞老二的脸色愈发尴尬了。 “这已经很厉害了,我刚才是瞎说……” “你先别说话,让我静一会。” 这样说着,那名为杜乘锋的汉子眉头紧皱,整张脸几乎都要皱到一起,额头上甚至都已经渗出了汗水。 随后干脆直接将大刀插在一边,整个人直接蹲在了地上。 对着这满地的草木碎石,不停的挠头。 一口气睡了十几个小时,属于是超长待机了,于是迟来的第一更送到,我吃个东西写第二更。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大家早点睡,第二章早晨看罢。 第197章 那些力量也做不到的事情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7章那些力量也做不到的事情杜乘锋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 在与那无名的巨人打过一场之后,他终于对自己眼下的力量有了一个相对准确的概念——就算由于信息渠道的缺失,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什么比自己更强的人,但起码就力量本身上来看,他应该也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梯队。 这可是一整个世界的第一梯队,落到个人上,那就是基本无敌,起码放眼整个南陈一国,他在皇陵这边打成这样,都没人来找他麻烦,足以见得他如今的水平。 这还是他习惯了谦虚之后的结果。 以往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强,不够强就什么也做不到,不够强就只能在死亡的压迫下往前冲,被命运带来的恐惧推着走,走上那条追求力量的道路,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是了,绝路,他自己也清楚,走上这条道路之后,他反而会距离自己想要的越来越远,他或许会被敌人毒死,被杀手害死,又或者是在一场生死的决斗中,迎来一场浩大的死亡,但他唯独不可能像他原本想要的那样,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然后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正常的老死。 而他也早已做好了随时死在这条路上的准备,虽然这种事他不会跟任何人说,但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身为太平人的他实际上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没心没肺,他也会恐惧,也会惊惶,也会迷茫,也会怕死,但他更清楚,只有将这些属于普通人的情绪都独自吞咽下去,他才能变得没那么普通,才能得到足以安身立命的力量。 而现在,力量到手了。 力量到手了,这本应该是令人兴奋的事情,他终于得偿所愿,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份绝强。 但杜乘锋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好像还没做好成为最强的准备,也没想过该怎么运用这份力量,他原本还以为要再经历一些磨难,再打败一些强敌,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强——至于这个磨难和强敌到底有多少数目,他却是不清楚的,总之总得再打点什么玩意吧? 但命运偏偏就是对他开了这个无比巨大的玩笑,当他还以为自己要再多奋斗个几十年才能掌握力量的时候,那份力量却如同大风刮来的一般,落在了他的手中。 当然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大风刮来的,就像那南陈的太祖,那个无名的巨人,即便有着天生的仙人体,也曾经只身南征北战一样,他也在那个无天无日的环境里,面对着那些想要杀死他的煞气,也将它们杀了一遍又一遍,孤身奋战不知多久。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份力量又像是他们应得的,他们确实为了这份力量流血流汗,拼尽全力。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相似的经历,杜乘锋也遇到了,与那无名巨人极为相似的困境。 那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 以前的时候,杜乘锋也有这种时候,不过那是因为当时的他没什么能力,选择也太少——又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努力变强握住自己的命运,要么就像个普通人一样籍籍无名,然后死在某场疾病里,又或者一场混乱的兵灾中。 死肯定是不能死的,谁也不想丢了性命,所以说是两个选项,实际上也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变强,拼了命也要变强。 现在他终于变强了,也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能力,而他的选择,也就跟着多了起来——这份感觉不太好形容,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点外卖,曾经的他只能盯着十几块的便宜外卖来找,但凡上二十的他看都不看一眼,可现在他却已经能点外卖不看价格了,这反而给他带来了新的麻烦。 那就是经典问题,晚上吃什么。 当什么都能选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选哪个了。 当然,这个问题或许可以用笨办法来解决,比如和这个问题同样经典的穷举法,既然不知道选什么,那就一个个试过去就好——但这也是最让杜乘锋牙疼的地方,他连这个办法都用不了。 只因为,在他触碰到那无名巨人的记忆时,他已经全都试过一次了。 那无名巨人即便是一个人形的兵器,好歹也做到了开国皇帝的位置,再加上手里也掌握着庞大的力量,自然有时间,也有精力去尝试那些诸多选择,而杜乘锋在感受那份记忆的同时,自然也将那无名巨人的感受体验了一个遍——他甚至一度理解了那无名巨人隐居皇陵开始自闭的心情,只因为这所谓的花花世界,真的没什么意思。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得到什么的同时,也会失去点什么,他的确得到了那无名巨人的记忆,这让他在武艺上有了质的飞跃,但那份过于超前的体验,却也让他对大部分事情没了兴趣。 毕竟,在拥有了这份力量之后,他什么都能做到。 就像现在,虽然那匹陪伴他不知多久的战马,不幸死在了倒塌的皇陵之中,但他眼下全力奔跑的速度却比马还要快。即便他没有翅膀,但在追击那灰黑凤凰的过程中,他也能只靠冲势,就让自己凌空飞起来——虽然只是滞空几步,但这仍旧是克服了地心引力,假以时日,或许他真的能纯靠自己的力量飞在空中。 至于破坏力……这个就更不用提了,就像刚刚那样,面对着那个农家汉子所开出的,极度离谱的请求,杜乘锋也随手给办了,只是一刀就把山给劈了,这就是力量带给他的自信。 掌握着如此力量的他早已没了对手,普天之下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吗? “有。” 看着面前那一堆草木碎石,杜乘锋的脑袋有些发懵。 只是让他开山,他随手就能做到,可若是要把这片地开成田……他要怎么做? 杜乘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农活的话,他不是没干过,毕竟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在杨家堡打过一阵零工——但这份记忆对于杜乘锋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久远了,更何况他那也不是开垦田地,只能说是下地帮人家翻翻土。若是让他自己来单独开出一片田地……这种事该怎么做来着? 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个,壮士……” 杜乘锋的身旁,那个叫俞老二的农家汉子开口了。 “这真的已经很厉害了,接下来我自己能……” “我说了,你先别说话,让我静静。” 杜乘锋一把将俞老二拦到一边,示意对方先别打扰自己。 毕竟,在已经几乎找不到对手之后,他居然遇到了此生以来,最大的敌人。 已经无所不能的他,竟然遇到了自己不会做的事情。 那这所谓的无所不能,真的是无所不能吗? “我就不信了!” 杜乘锋猛地站起身子,手边的大刀也再一次被他拔了起来。 他有着这么一身勇力,这么一身堪称天下无双的勇力,难道还做不好这点小事吗? 要知道他亲手杀过的人堆叠起来,可是比刚才那座山都要高! “轰——” 宽厚的刀刃再一次挥了下来,带着磅礴的威势。 但眼前的一切,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碎石的确是更碎了,草木也同样也更碎了,但废墟依旧是废墟,半点田地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倒是旁边的俞老二像是被这一刀吓到了,哆嗦了半天。 但耳目聪明的杜乘锋,却敏锐地听到了,俞老二那小声的嘟囔。 “这怎么能全给劈碎了呢?回头拣出去得多费事啊……” “……啊?” 杜乘锋瞠目结舌。 这破碎的石头,和那些散碎的草木,原来都是要拣出去的吗? 好像确实是需要拣出去的,毕竟他以前在杨家堡给人做活的时候,人家那田地里就看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就算他有着开山裂石的勇力,但他能凭借这份力量,一刀就把所有垃圾从这片废墟中清理掉吗? 好像,也不能。 他如果真的再像刚才那样挥刀,最先被轰飞的只会是较轻的泥土,在泥土被轰飞之后,才会轮到那些沉重的石头和草木残骸。 换句话来说,他或许能做到将那些垃圾都轰飞,但留在原地的只会是……一个大坑? “嗯……” 杜乘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这份自以为天下无双的力量,别说什么开垦田地了,就算是普通的清理垃圾,居然也没办法做到。 或许,他从来就没达到过什么天下无双,更不存在什么无敌于天下。 只因为,这世上,居然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开荒地,捡垃圾,居然比和那无名巨人交战,更为困难! 原来这些在他眼中不起眼的小事,居然也会是如此强大的敌人! “等等。” 杜乘锋突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俞老二。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能搞定?” “能啊。” 虽然身体还有些本能的颤抖,但俞老二还是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做不了的,山都塌了,剩下的事可就简单太多了……” “嗯?” 杜乘锋的视线登时就直了。 就连他这个天下无双都做不到的事情,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子,居然能做到? 不止能做到,甚至还说这很简单! “伱……要怎么做?” 杜乘锋话语间甚至都有了些颤抖。 “这可是一整座山头的石头和木头,你要怎么处理?” “一点一点背走啊。” 这样说着,俞老二却已经捡起了一块碎石。 “石头拿去修个水渠,或者看看有没有别人要,木头的话,好的拿出来卖出去,差的就拿来当柴烧,每天搬上一些,总是能搬完的,就算我这一辈搬不完,我儿子那一辈也能搬完……壮士你怎么了?” “不对,不对。” 杜乘锋眉头紧皱,连连摇头。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该是这么简单的——若只是这样的话,那他也确实做得到,可花费漫长的时间来做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过于离谱了。 毕竟他眼下可是掌握着天下无双的力量,难道这份庞大的力量,就不能让他将这份劳作的时间缩短吗? 就像刚刚那座普通人不知道要挖多久的山头,也只是被他一刀劈了那样。 难道就不能吗?难道就做不到吗?他的这份力量,难道没办法让他轻松完成这件事吗? 好像,不能。 不止是不能,他甚至连怎么做都不知道。 “壮士你别多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捡着地上的碎石,俞老二话语间带着些许的歉意。 “本来我还以为,要等到我孙子,甚至是曾孙那一辈,才有可能在这山头下面多开出点地来,但是壮士你这一刀把山都平了,那到我儿子那一辈,这片地差不多就能清理出来了,到时候多种点庄稼,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孙子念书……哎壮士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碰,这是我的事情。” 杜乘锋一把抢过了俞老二捡起来的那些石头,随后直接将俞老二推离了这片废墟。 这是他的对手,这是他一个人的敌人,在分出胜负之前,他决不允许别人插手。 尤其是像俞老二这样的,胜利者。 的确,他或许已经有了举世无双的力量,也战胜了最为强横的敌人,起码在眼下看来,他已经再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对手了。 但那也仅仅只是,战胜了人类而已。 只是战胜了人类的他,便自以为无所不能,但他终究还是输给了这片山头,又或者说,山头遗留下来的废墟。 的确,这个山头被他一刀劈了,但是他做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没有。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却是已经输了。 可他身边的,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家汉子,却没有输。 即便那个计划如此漫长,即便这行为甚至堪称愚蠢,但杜乘锋能感觉到,这个名叫俞老二的农家汉子,会在这场与大山的对抗中,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所以,他就更不能让俞老二插手了。 俞老二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他不能做到? “呼……” 杜乘锋吐出一口浊气。 想要战胜对手,首先要了解对手……对吧? 于是,即便面对多少强敌都未曾低头,即便面对那无名巨人也未曾俯首的杜乘锋,第一次弯下了腰。 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 第二更来了,大家早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觉现在每天两更加起来八千字,这样的节奏相对合适,又不至于工作量太大把自己累劈叉,讲起来也相对更好铺陈信息,大家觉得呢? 第198章 真正的力量无所不能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198章真正的力量无所不能刚开始的时候,俞老二还觉得这个叫杜乘锋的壮士,是那种极有勇力的人物,只看那一刀开山的轻松写意,这分明是故事里的神仙才有的手段。 但很快,俞老二就发现,这个神仙人物的脑袋,好像不太正常。 以他的角度来说,这种说法有点不太好,毕竟那神仙人物眼下终究是在实现他的愿望,可他还是觉得,对方的想法有些过于离谱了——明明一刀开山之后直接走了就行了,可这神仙人物硬是跟那片废地较起了劲,他这边几次想要帮忙,竟都是被赶了出去。 “这是我的战斗,你别插手。” 这便是那个神仙人物把他赶走的理由,天知道这开垦荒地怎么就成了战斗。 或许这就是神仙人物跟他这种普通人的区别吧,连想法都不一样。 就像另一个神仙人物一样。 村里李家的那个大郎,对他来说也是神仙人物了,也就是这两天,那李家大郎居然真的赶回来了,穿着威风的盔甲,扛着一杆一看就吓人的大铁戟——据说这是在外面做到大官了,说是什么,持戟郎? 俞老二不是很懂官制,下来收粮的衙役就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官了,至于更大的,他也就只知道县衙里的老爷了,若是再远的话,他也只是勉强听说过,却是连记都记不住。 就好比那李家大郎回来说,最近换了皇帝了,新皇登基了,可是别说这新皇了,俞老二连上一任皇帝是谁都不知道。 天高皇帝远,这种事真跟他没什么关系,又不是说这皇帝换了,每年的皇粮就能少收点。 但他还是努力地听着这些东西,万一什么时候用得上呢?哪怕只是为了平时跟其他乡亲们闲扯的时候有个话聊,也是好事啊。 可那李家大郎却不肯说下去了,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看那冷峻的神情,那威风的身姿,这才是厉害人物的做派。 反倒是那个住在他家里的杜乘锋,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副高手模样,一刀开山的时候也是威风的,但在这两天的相处之中,却怎么看都不像个高手——高手是没那么多废话的,也不会说赖在他家里胡吃海塞就是不走,更不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蹲在地里捡石头。 “我这不是在捡石头,我这是在尝试了解对手的路数,只有了解对手才能战胜对手……” 每次俞老二问起来的时候,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都会这样说,紧接着便是一些煞气啊,技法啊,发力技巧啊,坚定意志啊,之类的难懂话语,絮絮叨叨的样子,简直比村口的老太太还要招人厌烦。 相比之下,那李家大郎可就强了太多了,即便这个少言寡语的汉子只是站在村口不说话,那拄着大铁戟的英勇身姿仍旧会给乡亲们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李家大郎回来了,那一切就都要好起来了!” 李家村的乡亲们如此坚信着。 当然,对于这个从外面回来的李家大郎,乡亲们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不管是那一身盔甲,还是那杆威风凛凛的大戟,都是他们没见过的,他们想要尝试摸摸那结实的盔甲,碰碰那威风的大戟,触摸一下这些自己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但李家大郎却拒绝了他们。 “铠甲可以摸一下,但是戟不能碰。” 李家大郎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戟可是杀过不少人的,凶得很,命不够硬的话,碰了就疯。” 听听,听听,这才是高手说出来的话,杀过好多人的大戟,只有命硬的人才能拿起来,命不够硬的,却是连碰都碰不得——这也让包括俞老二在内的一众乡亲们,对这李家大郎愈发地敬畏起来。 那是一个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人,就连命都不一样,这可是命啊,连命都不一样。 命硬的人就是厉害,连手里的家伙都一样厉害。 这不禁让俞老二想起了住在他家里的杜乘锋。 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也是带了兵刃的,那柄双手大刀刚一看到的时候也是极为唬人,但与那李家大郎手中的威风铁戟相比的话,就显得有点粗糙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只是这种刀的话,他去镇子上找个铁匠都能打上一把,反倒是那杆威风凛凛的大铁戟,一看就很贵,镇上的铁匠可做不出来。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把刀,也没有什么命硬不硬这一说。 “你要摸刀?那也不是不行,我说一声就好,你也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俞老二还记得,在自己提出想要摸一摸那把大刀,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的时候,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是这样说的。 “好了,已经可以拿了,伱试试吧。” 然后俞老二就顺利的拿起了刀,和拿起锄头一样轻松。 俞老二不是很明白,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为什么会蹲着跟刀说话,这多少有点过于离谱了,更何况这刀也没看出什么邪性的地方来——反倒是大刀入手之后,那沉坠的手感压得俞老二一阵皱眉。 这把刀锻造的很有问题,很不顺手,甚至都没有锄头顺手,怕不是镇上找铁匠花几百个钱就能打一把。 是连他这样的人,攒上点钱,都能打上一把的便宜货。 连他这样的人,他这样的命,都能摸这把大刀,那这把刀又有什么稀罕的呢? 和眼下李家大郎手里那杆大铁戟相比,那把刀,实在是差了太远太远。 这甚至让俞老二有些恍惚。 若不是那座山头留下来的废墟就摆在那里,他甚至会以为之前那一刀开山只是错觉。 但也正是因为那山头留下的废墟,李家的大郎,却找上了他。 “那座山……你挖的?” 李家大郎指了指远处山头的废墟,脸色严肃。 “你家的事我还记得,你爹当年就在挖这座山……怎么说,现在终于挖没了?” “不是我……” 面对着威风凛凛的李家大郎,俞老二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有另一个高手路过这里,就一刀把山给劈开了。” “另一个高手吗?” 李家大郎沉吟了片刻。 “那个高手现在在哪?走了吗?” “没走。” 俞老二实话实说。 “还住在我家里,说是要学什么开荒。” “好,我知道了。” 这样说着,那李家大郎却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放在俞老二手里。 “你先回去吧,正常招待就好,就当我没问过你什么,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 俞老二一边狠狠地点着头,一边将那块银子收了起来。 这才是高手的做派,这才是厉害的人物,只看这份阔绰的出手,就已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反观那个蹲在他家里的杜乘锋,之前还一副高手做派,但眼下吃他的喝他的,却是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这样的人物都能一刀劈山了,那这威风凛凛的李家大郎,又该是何等的强悍? 这等厉害的人物……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能了吧。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看着李家大郎那离去的背影,俞老二突然有些憧憬。 但俞老二还是马上就收起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不像又不像李家那样家大业大,他甚至连属于自己的田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的命不够硬,这种事是生下来就改不了的事情。 命不够硬,他就不可能像李家大郎那样拿起威风凛凛的兵刃,命不够硬,他就不可能在外面的大世界里闯出一番天地来。 所以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至少李家村的日子也还是能过下去,而他自己,也还能活下去。 这就已经够了,已经很够了。 身为一个普通人的他,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哎……” 叹息一声,俞老二便扭头往回走了。 只是那夕阳下的背影,多少有些佝偻。 与此同时,那李家大郎却也回到了家中,宽厚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挺拔,那强壮的身躯,还有那份军旅中带出来的肃杀气势,却是与整个李家村都显得格格不入。 也就是身为父亲的李太公,能与这自家大郎,好好说上两句了。 可没等李太公这边开口寒暄,那李家大郎,却先说话了。 “爹,儿子这回是带着命令回来的。” 这李家大郎此刻尚未卸甲,突然开口,自带着一股威势。 “上面出了一些……变故,不太好说。正好儿子这边也要归乡,宫里的总管就特意知会儿子一声,看看能不能访到什么神兵宝器。” “……啊?” 李太公听得有些懵。 什么上面的变故,什么宫里的总管,他却是不太懂的,至于神兵宝器……村里怎么可能有什么神兵宝器? “有的,儿子记得很清楚。” 李家大郎压低了声音。 “爹,你还记不记得,村里后面的山头,还有那老俞头?” “……老俞头?” 听自家儿子这么一说,李太公便想起来了。 确实,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这个姓俞的性子很轴,非得说要把山挖了,多开几片田出来——李太公不知道这活到底有什么好干的,毕竟那山头是他李家的,就算开了田出来,也是他李家的田,可那姓俞的非得说这样能多挣点,李太公便也由他去了。 心里有点念想,手里有点活干,总归是好事。 可这跟神兵宝器又有什么关系? “爹,你不会真觉得,那老俞头是疯了吧?” 李家大郎脸色有些微妙。 “爹,你想想,那老俞头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怎么就跟一座山较了一辈子劲呢?” “这……” 李太公有些迷惘。 这种事问他,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老俞头人都死了,总不能烧点纸去问吧? “爹,那神兵宝器就藏在山里。” 说着话,李家大郎拍了拍身边的大戟。 “儿子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神兵宝器,都有着影响人心智的威力……很明显,那座山里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说到这里,李家大郎神色一凛。 即便深埋在大山之中,也能对外施加影响,甚至催促着外面的人把自己给挖出来…… 这种威能,又该是何等的神兵? “可是那山已经塌了……” 李太公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了。 毕竟山崩的那天,整个李家村都被吓得不轻,人们还以为是地龙翻身了,要取了大伙的性命——好在后来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也就这样了,更何况那离得最近的俞老二也没有说些什么,那就说明没什么大事。 “……俞老二没说?” 李家大郎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没说有高手一刀开山的事情?” “没有。” 李太公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毕竟村子又不大,这种大事真要说出来,那半天都不到,村里就全知道了。 更何况还是一刀开山这种大事,简直就跟那些神话故事一样,真要有这么大的事,村里不是早就传遍了? “那我大概明白了。” 李家大郎点点头。 “对了,爹,还有另外一件事,皇帝换了,新帝又太过年幼,眼下朝廷那边已经有些波澜了,咱们李家得早做打算……” 接下来,李家大郎的声音就越来越低了,很显然,这是只有他们两父子才能知道的事情。 混乱意味着破坏,但混乱也意味着机会,尤其是眼下这种,神兵宝器就埋在家门口的时候。 拥有神兵宝器就意味着拥有力量,而在这个愈发混乱的念头,拥有了力量就意味着拥有了一切。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可以称之为,天命。 有人命好,也就有人命没那么好,像是回到家里的俞老二,就在感叹自己的命不好。 水桶又空了,存粮也所剩无几了,很显然,那个体型庞大的大肚汉这几天没少吃——虽然用那个大肚汉的话来说,这叫什么“用大量的碳水来为大脑供能,方便思考”,但俞老二还是觉得,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这几天就没怎么思考过。 搬石头也叫思考吗? 更何况还越搬越少了。 第一天,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拣了两筐石头出来,但第二天的时候就只拣了一筐了,而昨天的时候,却是连半筐石头都捡不够了,这是干活的样子吗? 要不还是找个理由赶紧把这个人支走算了,再让这人吃下去,这一整年的存粮怕不是都要被吃空了。 也就在俞老二这边苦思冥想,准备找个合适理由的时候,那个叫杜乘锋的汉子,却又回来了。 这一天,杜乘锋带回来的只有,一块石头。 “这……” 俞老二终于绷不住了。 一块石头算是怎么回事?就连村里的小孩都能随手拾回来! “不一样。” 面对着俞老二疑惑的脸色,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紧接着,杜乘锋便拔出了背后的大刀,指向了箩筐里的那块石头。 而伴随着大刀的扬起,那块足有脑袋大小的沉重石头,居然就这么,凌空飞了起来。 沉重的石头漂浮在半空中,随着大刀的摆动左右移动着。 俞老二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这是……什么?” 俞老二的脑子不够用了,他无法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怎么做到的?” “这是捡垃圾。”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杜乘锋的脸上写满了成就感。 “用煞气做到的。” 第一更送到,下一章依旧是早晨,正好中间我吃个饭睡个午觉。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感谢梨苹果梨303的打赏,实在是破费了。 大家也早点休息,早晨见。 第199章 一小步,一大步 煞气,一种极为危险,却又极为凶悍的力量。 只要运用好这份力量,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变成以一敌百的强者,只要懂得运用这份力量,就连山也能一刀劈开——但就是如此强悍的力量,却没办法用来做任何破坏之外的事情,哪怕只是捡起一颗小小的石头。 这不禁让杜乘锋联想到了另一个他相对熟悉的东西。 那就是火药。 一样的暴烈,一样的凶猛,杀伤力一样的恐怖,但也只能拿来作为杀伤——起码就杜乘锋的认知里,他只知道火药被拿来做成枪械,却从没听说过有谁发明了以火药为驱动力的发动机,这玩意只有用来杀伤,只能用来杀伤,只有那一瞬间的破坏力,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但杜乘锋很清楚,煞气,不是火药。 虽然两者之间确实有相似之处,可这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火药只能维持一瞬间的燃烧,但煞气更像是一股力量,它的确非常的暴烈,但那份暴烈却是持久的,坚挺的,更加灵活,也更加方便。 所以说,煞气能够用来,做杀伤之外的事情吗? “能!一定能!” 杜乘锋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然,意识到归意识到,具体做起来,却还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难处——比如如何驱动煞气,如何控制力量的输出,当然更麻烦的是,眼下那份蕴含在他身体之内的力量到底能不能算煞气,他都不知道,这份尝试充满了未知,也充满了冒险。 好在,经历了三天左右的苦思冥想之后,经历了不知多少失败的他,终究还是成功了。 “这,就是修行的成果!” 再一次用刀尖指挥着石头稳定的飞起来,杜乘锋脸上写满了得意。 用煞气搬起一块石头,这看起来或许平平无奇,但这却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他自己研发出来的成果——要知道一直以来,他虽然也得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能力与力量,但那些力量不是从别人的记忆里偷来的,就是从已知的体系里学来的。那个时候的他只是在单纯的学习,在重复着前人走过的道路。的确,这或许能让他变强,但这样的路,终究是会走到头了。 就像那无名的巨人所经历的一样,在体验了一切能够体验到的东西之后,前面真的已经没有路了。 但现在,唯独这一次,他凭借自己对于煞气的理解,凭借自己对于这份力量的运用,让眼前这块石头,飞了起来。 虽然仅仅只是一块石头,甚至还飞得有些歪斜,但对于杜乘锋来说,却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在前面已经看不到方向之后,他终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 “大概就是这样,只需要用煞气在这边给一个力。” 杜乘锋兴奋的解释着,这一刻他迫切的想要找个人分享一下这份快乐和喜悦。 “但是这个力要适度,不然杀意过量会让煞气直接把石头轰碎,控制好杀意之后,就这样,然后这样……” 杜乘锋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很希望身边的俞老二能理解,他刚刚到底做成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很显然,俞老二听不明白。 别说什么复杂的力道控制了,俞老二就连最基本的煞气都听不明白,就更别提这个简单的漂浮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对于杜乘锋自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样的跨越——哪怕杜乘锋已经很努力的去解释了,俞老二还是听不懂,甚至越是解释,俞老二反而越是头晕。 “煞,煞气是杀人才有的?” 在杜乘锋解释到最后的时候,俞老二甚至哆嗦了起来。 “这,这怎么行呢?怎么能杀人呢?” “我说的是这回事吗?” 杜乘锋懊恼的一拍脑袋。 或许这就是走的太远的坏处了,过人一步还能被称作天才,但是过人两步三步的话,那就要被当成精神病了——是了,就是俞老二现在看着他的眼神,杜乘锋能感觉得到,这跟他看崔远的眼神区别不大。 这一刻,杜乘锋甚至都有些想念崔远了,至少小崔在的时候,还能有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虽然崔远的理解肯定也跟他真正想要说的东西相去甚远就是了,但至少还能聊上两句。 真正能够理解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的,或许只有那个无名的巨人了。 “啊……” 杜乘锋愣了愣,突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了。 身后的俞老二还在继续追问着,很显然,刚刚那个和杀人有关的话题,将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农家汉子吓得不轻——但杜乘锋却没有什么回答的兴致了,他只是倚在窗边,看着窗外那高悬的月亮。 圆月高悬,澄净如水。 和他印象里的月亮不同,这个世界的月亮上看不到什么阴影和环形山,没有那些坑坑洼洼的影子,即便在杜乘锋如今这远超常人的双眼中,也如同真正的白玉盘一般光洁明亮。 这另一个世界的月亮,也有着团圆的含义吗? 月亮能照见南边,也能照见北边,那想必,即便那无名的巨人已然化为飞灰,但只要还在这天地之间,这月光依旧是能照在他身上的。 这也是杜乘锋,能给这位萍水相逢的老友留下的,最好祝愿了。 若是那无名的巨人愿意重活一次,杜乘锋希望他能出生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一辈子阖家团圆,无病无灾。 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杜乘锋便拉着俞老二,将对方藏起来的那点便宜酒拿了出来,二人推杯换盏,一时间也喝了个酩酊大醉。 而就在杜乘锋这边正在月光之下喝着大酒的时候,同样的月光之下,那李家大郎,却正在院子里习练着武艺。 月光之下,大戟挥洒,一招一式之间,说不尽的豪迈,但若有懂行的看到,就会知道这绝对不只是豪迈两个字能形容的——那大戟挥舞的时候,分明是瞄准了什么不存在的目标,若是有一队人马与这杆大戟相对,只是这一套戟法,那一队人马便已经被杀了个精光。 能够从一介小兵,一路升到护卫宫门的持戟郎,这李家大郎,靠的可不是什么运气。 而是这一身过硬的杀伐本事。 “呼……” 大戟杵在地上,李家大郎擦了擦身上的汗水,一个时辰的锻炼,算是将他的筋骨完全活动开了。 但是,这还不够。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他还没有彻底参悟这套戟法,还没有真正掌握这套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战阵杀伐技术——只有掌握这套技术,他才算是掌握了真正的力量,才能在这个愈发混乱的世道中,拥有保全李家的能力。 这样想着,李家大郎不禁看向了身边的大戟。 这杆大戟,同样也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军中将领看他勇武,便让他将这柄兵刃领了过来。但和其他那些领受兵刃的军将不同,李家大郎在握住这杆大戟的时候,却莫名的感受到一股杀伐的神韵,紧接着他便无师自通的领悟了这套使用大戟的法门。 很显然,这柄大铁戟与他的契合度极高,不止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过多的负担,甚至还在引领他掌握更多的技巧。 并非是如今这种承平日久之后的,只能算是花样子的武技,而是当年那个铁血杀伐的年代所遗留下的,真正的杀人技。 这一手无名的戟法是如此的强悍,即便他如今只是区区煞气入体,但只要使用这杆大戟,使用这套戟法,就算是面对那些煞气外放的军中高手,他也能做到不落下风,甚至打成平手。 他也仅仅只是学习了这套戟法的皮毛而已,就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 若是真让他完整的习练了这套无名的戟法,甚至做到了煞气外放,那他该有多强? 这套无名的戟法…… “好一套翻浪戟!” 就在李家大郎正一边调息,一边思索的时候,却突然有叫好声在一旁响了起来。 “有年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功夫了!” “谁!” 李家大郎第一时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只有一个颜色灰黑的…… “……鸡?” 李家大郎不禁皱了皱眉头。 “家里什么时候把鸡养院子里了?”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凤凰!” 听到李家大郎居然如此说,那颜色灰黑的鸟类登时就急了眼,一双翅膀扑腾起来,整个身子却已经飞到了半空,露出了华丽修长的尾羽。 这一亮相,李家大郎却也已经看出来,这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鸡。 “这个羽毛……雉鸡?” 李家大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雉鸡怎么会说话?” “你有完没完!” 灰黑凤凰登时就急眼了,竟扑腾着翅膀,一路朝着李家大郎俯冲下来,如苍鹰扑兔! 只是这种攻击,对于李家大郎来说,就有点太不入眼了。 长戟一挺,锋锐的戟刃便直接迎了上去,他甚至都不用发出什么力道,只需要将大戟轻轻往前一推,那个雉鸡模样的灰黑大鸟就会被轻松切成两截。 但出乎李家大郎意料的是,那锋锐的铁戟,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明明就算枪头戳不中,戟刃的横枝也应该能切到那灰黑大鸟才对,可那灰黑大鸟竟如同虚幻的影子一般,就这么直接穿过了锋利的戟刃。 而后,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 明明刚刚那灰黑大鸟还如同虚幻的影子一般,但眼下落在他头上的爪子和尖喙却带来了实打实的刺痛,面对着那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李家大郎也不是没有尝试还击,但他打出去的手掌却再一次穿过了那虚幻的影子。 他触碰不到这灰黑大鸟,这灰黑大鸟却能对着他狂啄猛攻。 一时间,这李家大郎竟被打得束手无策!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已经被啄得满头是血的李家大郎愈发地心惊了。 “难道这真的是什么凤凰不成?可这颜色……” “你这狗种!” 那灰黑大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只是这一次,却并非是在李家大郎的耳边。 而是在他的心底。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家大郎才发现,那灰黑大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若不是他这满头的鲜血还能证明刚刚确实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还会以为,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 李家大郎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结实的手臂上,有灰黑的火凤纹样印在那里,栩栩如生。 有莫名的力量从火凤纹样里流淌出来,这让他下意识地拿起了手边的大戟,一整套戟法演练出来,竟真如同层层浪涛一般,一浪接一浪,劲力不绝! “这……” 一套戟法打完,李家大郎却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他之前演练的那种只是皮毛的挥舞。 而是真正的战阵杀法,是这套戟法的真正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翻浪戟!” 那灰黑大鸟再一次在他的心底开口了。 “学着点小子!别蹭到两招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这……” 李家大郎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虽然他得到了完整的翻浪戟传承,也算是得了好处,但这灰黑大鸟居然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又或者说附在了他的身上,这实在是有点……危险。 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附身,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可眼下要让他找点什么驱逐的办法,他一时间又找不出来。 手里的大戟肯定是没有用的,虽然这柄大戟确实凶悍,但若是有用处,刚才就应该将那灰黑大鸟给劈下来了。至于其他的……附近还有什么其他能救他的吗? 还真有。 若是能找到附近的那柄神兵宝器,说不定还真能将这灰黑大鸟驱逐出去,毕竟那些神兵宝器往往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应该也可以镇压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伱要找附近的神兵?” 那灰黑大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我知道在哪。” “你知道……等等?” 李家大郎突然一怔。 “你知道?” “我知道。” 灰黑的火凤理所当然的回应了。 毕竟它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才一路飞过来的。 本来要早晨的,怎么就中午了,好在第二更还是出来了。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也该吃个饭休息了,大家晚上见。 哦对了,祝大家中秋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本章完 第200章 山的呼唤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200章山的呼唤一夜踏实的睡眠过后,杜乘锋揉着脑袋醒了过来。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这是便宜酒喝多了的后遗症,即便洗了把脸,杜乘锋仍旧还有些迷糊,不过一碗稀粥下肚之后,他便恢复了一些元气,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 有段时间没这么放松过了,又或者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追求力量的过程看起来波澜壮阔,但里面有多少辛苦,只有杜乘锋自己清楚——所谓变强的路,从来就不是什么练好了什么武功,又或者打倒了什么强敌那么简单,而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精神紧绷,随时都保持着战备状态,哪怕是躺下睡觉,都要留个精神出来,好让自己在感受到那些风吹草动的时候,随时翻身起来对敌。 而现在,他终于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已经不需要再紧绷着精神了,也不用再随时准备动手了,如今的他终于已经拥有了,自由睡眠的资格。 或许这才是强的最小单位,就像危险环伺的自然界中,只有食物链顶端的大型猛兽才能有资格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过于强大的它们不存在天敌,自然也就没什么危险一说,就算趴在那里失去意识几个小时,也不会莫名其妙就丢掉性命。 “只是想要睡个觉而已啊……” 想到这里,杜乘锋不禁摇头苦笑。 明明在还是太平人的时候,他每一觉都能睡得踏踏实实,可是眼下他却必须要强到不像人才能睡个安稳觉,真不知道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或许这个世界本就是疯的,不然怎么会有煞气这种狗屁倒灶的东西。 当然,煞气也不能算是完全没用,就像现在这样,当杜乘锋提起大刀指过去的时候,那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就又浮了起来,一会绕着他蹦跳,一会在他面前转圈,却如同猫狗一般灵活。 一边熟练着这份新的技术,杜乘锋一边啜饮着便宜茶水,享受着许久未曾见过的朝阳。 没有什么打打杀杀,也没有什么血洗这个血洗那个,不用去拼命,也不用抡刀砍人,只有令人放松的安静与祥和。 这才叫过日子,这才叫生活。 俞老二起的晚了一些,他的身体相较如今的杜乘锋却是差了太多了,再加上昨天晚上喝的又多,几乎所有藏着的酒都被拿出来了,这也直接导致俞老二的宿醉比杜乘锋更为严重,走路都还有些蹒跚。 但在醒了之后,俞老二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杜乘锋。 “昨天说到哪了?我记得应该是打败了草原人的队伍……” “哦,是那个草原国师吧。” 杜乘锋隐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出。 主要是喝多了总得有个话聊,俞老二一辈子待在李家村,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也就只剩下杜乘锋这边说了。至于内容的话,自然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冒险经历——不过他却没有说这是自己的经历,毕竟这会吓到这个连杀人都听不得的农家汉子。 他只说这些都是从外面听来的,是别人的经历,就当个传奇故事来讲,俞老二倒也听得开心。 “就是你能不能别再讲那个大树的故事了?我听得都快吐了。” 这是俞老二唯一的意见。 “行,那我讲点别的。” 杜乘锋笑了笑。 “不讲大树的话,讲灵龟吧,说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种老龟……” “停,打住,到这里就好了,我不听了。” 俞老二登时便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了。 这也让憋着使坏的杜乘锋哈哈大笑,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但笑到一半,杜乘锋却又有些恍惚。 上一次这么开心的笑出来,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又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过去了啊……” 良久,杜乘锋才长叹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些打打杀杀,那些生死搏命,真的已经都过去了,如今的他已然掌握了能够安身立命的力量,也已经切实的步入到新的生活当中。 远离那些打打杀杀,只剩下悠闲与宁静…… “呃。” 看着那浮在面前的石头,杜乘锋却噎住了。 好吧,就算是拥有了能够安身立命的力量,他也已经,闲不下来了。 即使他自己再怎么想要过上远离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活,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段追求力量的经历已经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甚至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之前面对那片废墟,他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却还是想要与之较劲,还是想要从中练出一些新技巧来。 还是想要将这份知识,化为力量。 “走了!” 杜乘锋招呼着俞老二,准备继续今天的工作。 这一次要尝试的是复制,能让一块石头飞起来,那就应该能让十块石头飞起来,而石头这种东西,那片废墟里有得是——杜乘锋甚至有点感谢那灰色野鸡,虽然这一路撵过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跑到了哪里,但也就是这因缘际会之下,却让他找到了继续提升的可能。 那片山头简直是他的福地,他一定会把那片废墟全部开成良田。 这也是锻炼的另一种方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行走坐卧皆可修行。 但就在杜乘锋这边准备出发的时候,那俞老二却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说?” 杜乘锋凑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 “家伙式坏了。” 俞老二的脸色颇为难看。 原来是锄头和铲子坏了,厚重的刃口上明显能看到豁口,很明显,这是昨天清理山头废墟的时候碰到什么硬东西了,只是当时回来的时候天还黑,之后又喝了酒,也就都没注意。 但这却不是什么小事,尤其是对于俞老二来说。 虽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件,但这终究是两块铁料,若是去镇上打造新的,那就会让本就不富裕的他再一次雪上加霜——当然,如果一定要用也不是不能用,可是这样的家伙拿去干活,肯定会影响点效率。 并且,他之所以不想换,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些家伙式,是他那故去的父亲传给他的。 “这样啊……” 杜乘锋挠了挠头。 “那我试着给你修修?” “这……你会修?” 俞老二不禁抬起了头。 主要是杜乘锋这个背着大刀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干得了这种活的。 “我试试,万一能成呢?” 这样说着,杜乘锋却将磨刀石掏了出来。 虽说他还没有打磨农具的经验,但既然都是带刃口的,那或许跟磨刀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的他已然不太需要依靠磨刀来提升实力了,因此那磨刀石也只是带在身上留个念想,他倒是没想到,这份老手艺还有继续发光发热的时候。 “伱先让让,别挡着我干活。” 找条板凳坐了下来,杜乘锋便将那锄头和铲子从杆子上卸下来,准备仔细打磨。 刃口上的豁口不止一处,看得出,这些工具已经被使用了很久了,只是因为使用者很是爱惜,所以才一直沿用至今,但过于长久的岁月仍旧让这些工具不可避免的老化,他手指触碰到那些老旧豁口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其中那些岁月积淀的记忆和刻痕。 “……等会?” 体会到熟悉感觉的杜乘锋不禁一愣。 只是打磨个农具,居然也能感受到记忆? 能,还真的能。 那是一个农家青年的记忆,这青年长得与俞老二有些相似,但面相却更为老成一些,人也显得更加憨厚。为了让自己干活更加利索,这个被人们称为老俞的青年便攒了点钱,找镇上铁匠打了这两样趁手的工具。 而后就是非常普通的耕种生活,和俞老二一模一样。 初来乍到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手头也拮据,老俞也租不起什么好田地,于是就和本地李家商量,租下了山脚下附近的农田。虽然这并非是什么好的起步,但老俞相信,只要自己踏实肯干,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勤劳的老俞很快便在这李家村站住了脚跟,而在这之后的几年里,这老俞不止日子越过越好,甚至还讨了一房媳妇,彻底在这李家村扎下根来。 “可以啊。” 就连作为旁观者的杜乘锋,也有些佩服这老俞的坚韧不拔,他也是当过流民的,自然能体会到这其中的辛苦——虽然他现在是掌握力量了,可若是没有阴差阳错走上这条厮杀之路,他或许也会跟这老俞一样,需要用上个好几年时间,才能在杨家堡挣出点家业来。 不,他甚至很可能还不如这老俞,毕竟他有着身为太平人时候的知识和点子,也有好心眼的李木匠帮扶,更是有着杨家堡的盲流过来给他提供大量的精神损失费,这才让他在杨家堡如鱼得水。 可这老俞,却是什么都没有,真正的白手起家。 流民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有了家业的老俞已然有能力去跟本地的李家说一声,租一些地段更好的田地,又或者干脆靠着这点积蓄,做去做一些更容易挣钱的营生——就和杜乘锋还在当流民的时候想的那样,一步一步发展下去,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但令杜乘锋迷惑的是,这个能干的老俞,却偏偏卡死在了这一步。 明明已经有了继续发展下去的能力,可这老俞却偏偏选择了放弃,守着山脚下这点田地,半步都不挪动——当然,老俞也不是没想过发展,可老俞盯上的目标却是不远处的山头。 这老俞的打算,竟然是开荒。 “我要把山挖了,这样以后下地就安全了……只要没了眼前这座山,我们就能直接从河里引水灌溉了,这多方便?” 老俞是这样说服家人的,他想要让老婆孩子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在杜乘锋眼里,这个计划怎么看,都有点问题。 他自己能劈山开荒,是因为他真的能劈山,最大的问题对他来说反而不是问题,也就是在后续处理的时候他想要挑战一下自己而已——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不想做清理废墟的活,那他也完全可以扛着大刀找上附近的县衙,直接拉出一批人手来把那片废墟清理干净。 但是这老俞……没有这个力量。 老俞没有这一份惊人的伟力,也找不来帮忙的人手,他只有锄头和铲子,只有他自己。只靠这点东西就想要挖开一座山,怎么可能? 明明只是换个地方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挖山? “疯了,你真是疯了。” 当老俞从青年变成中年的时候,他娶来的老婆终于受不了这毫无希望的日子了,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回了娘家。 但老俞还是继续挖着,仿佛那座山头有着什么令人着迷的魔力一般,老俞从青年挖到中年,又从中年挖到老年,即便手中那点积蓄早已消耗干净,即便昔日的结发妻子早已故去,即便已经满头花白,他也未曾停歇——好在他也确实开出了一些田地,他的儿子也长起来了,并且也愿意支持他,这让他的进度变得更快了些。 可老俞的身体,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和那座山头死磕了一辈子的老俞,终究还是倒在了山脚下,当他被抬回家里的时候,整个人已然不行了。 “山,山……” 即便身体已经灯枯油尽,老俞的手里仍旧死死地攥着锄头。 “山……” “爹,我听着呢。” 老俞的儿子,也就是俞老二,连忙凑了过来,握住了老俞的手。 “我会把山挖掉,我会把田开出来,就算我做不到,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发誓,总有一天,那座山会被挖掉!” “山,山……” 老俞却仿佛没听到俞老二的誓言一般,只是看着那座山头的方向,不断地念叨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那如蚊蚋一般细小的声音,俞老二根本听不清。 但杜乘锋,却听清了。 这老俞口中说的分明是。 “山里的宝贝,是我的。” 迟来的更新,原因是因为好厚米子越过来一块过节了,聊了半天写法和思路,他睡着了之后我又整理了一下脑子,所以更晚了,实在对不住。 因为是昨天到现在都没睡,所以这会先更两章,一会写完了发第二章,剩下的我白天醒了补。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我继续去码字,大家节日快乐。 第201章 旧日的遗产 托身锋刃里刀兵相见第201章旧日的遗产看了看手中已经被打磨锋利的锄头和铲头,又看了看身边的俞老二,杜乘锋叹息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怎么了?” 俞老二有些疑惑,他看不出杜乘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但杜乘锋却只是摇头。 “没什么。” 再一次拍了拍俞老二的肩膀,杜乘锋摇头叹息。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没有把老俞头的真正遗言说出来,虽然理论上来说,俞老二确实有权力知道自己父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如果要让这视老父为英雄的汉子,知道他那位老父亲居然真的疯癫了,那多少还是有些,过于残忍。 所以杜乘锋准备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他要准备先看看那所谓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当然,这不是说他要不声不响把那所谓的宝贝昧下,而是那个“山里的宝贝”实在是有点过于邪性,看这老俞头一辈子对于挖山的执着,那所谓的宝贝应该是埋在山体里面的,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做到隔着厚实的山体,也能引得外面的人疯癫发狂? 这实在是有点过于离谱了,杜乘锋没见过那么邪性的东西。 不对,他应该是见过。 “我找找,记得放哪里来着……” 这样想着,杜乘锋却将那个随身的马鞍包拽了出来。 陪伴他许久的战马是埋骨皇陵了,但是马鞍包至少还在,里面的家伙式也都还齐全,一杆老旧战旗,一柄五尺长刀,一柄一看就很好用的伸缩短矛,前两天被他塞进包里的无锋之剑…… “找到了!” 翻开马鞍包的夹层,杜乘锋将那柄掉进缝里的黄铜法剑抽了出来。 他还隐约记得,当时打磨这个黄铜法剑的时候,也曾经体验到一段比较特殊的记忆,一个是这法剑的打造方式特殊,另一个则是这法剑被人寻到的时候——那个闯入泰阴山神庙的盗墓贼,也就是后来泰阴山神庙庙祝张齐的先祖,在寻到这黄铜法剑和那两卷宝经时,也在呼喊着什么“宝贝,宝贝”。 “我应该没记错吧……” 这样想着,杜乘锋干脆又坐回板凳上,将这柄黄铜法剑又保养了一遍。 不知名的青袍丑汉,三十六天的打造,剑柄篆龟甲,剑身刻七星,百年老龟以血祭剑,七十八个山贼拿命开封,两卷经文叙其经历,泰阴神庙香火供奉……又一次的保养之中,杜乘锋却再一次将这法剑之中的记忆体验了一个遍。 明明只是杀了七十八个山贼的法剑,在经文的记载中却变成了降服十万恶鬼的宝剑,而在那张姓的盗墓贼拿到这柄法剑之后,居然还真根据那两卷经文修出了金甲神人的虚影。 这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那句楚人的箴言。 “坚定的意志能改变一切。” …… …… …… 昔日的大楚,对于刀兵煞气的理解堪称登峰造极。 为了了解这份残酷的力量,楚人进行了堪称丧心病狂的测试,为了适应这份凶悍的力量,楚人甚至专门开发出了配套的打法,对于煞气的了解,甚至能让楚人大将在化为怪物之后都还能保持理智,甚至以尸解之术假死脱身,这足以见得楚人对于刀兵煞气的了解到底有多么深刻。 那么在大楚称霸天下之前,难道就没有煞气刀兵了吗? “还是有的。” 午夜的月光下,灰黑火凤的声音响在李家大郎的心底。 “煞气刀兵这种东西,在大楚威服四方之前就早已存在,你要找的那个东西……” “你是说大楚?甚至大楚之前?” 李家大郎紧皱眉头。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跟伱聊的是这个吗?” 灰黑火凤愈发地愤怒了,它突然感觉自己或许应该换个人附身,不管换谁都好,至少不要附在这个张嘴就抬杠的人身上。 可眼下也没什么其他合适的人给他附身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像样的战士都没有——很显然,在经历了虞陈两朝的法度秩序后,民间早已不像昔日楚人鼎盛时期那样,遍地都是敢战的勇士了。 就像眼下这个李家村,村里那么多丁口,却全都是普通人,连半个杀过人的都找不出来。 总不能真就附身在普通人身上吧?就那半点力量都没有的身子,它还能干得了什么?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这李家村里也确实还有着第二个战士,并且还是个比这李家大郎强了太多的战士。 那就是杜乘锋。 它就是被对方一路撵过来的,又怎么可能傻到继续去找不自在。 理论上来说,它现在本可以直接跑路了,那杜乘锋这几天好像发了病一样,也没有继续追它,这个时候正是逃离追捕的大好时机——可若是真就这么空着手逃了,它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更何况那一刀开山的景象他也看到了,若是那神兵被杜乘锋拿走,它不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所以你对那神兵……很了解?” 就在灰黑火凤这边刚消了点气的时候,李家大郎又开口了。 “难道说藏在山里的神兵,是你放在那里的?” “不算是,不过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灰黑火凤懒得抬杠,也不想跟这李家大郎多费口舌。 严格来说,神兵确实不是他放的,毕竟镇压这些神兵的,乃是昔日的那些楚人。 那是大楚征服天下的时候了,当时的大楚还是如日中天,那个年代的楚人也充满了傲气——和如今这些得到一把凶煞兵刃就当成宝贝的凡人不同,昔日的楚人在弄到那些神兵宝器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什么利用,而是看看这玩意与他们的研究成果相比,谁更强。 “我们今人未必就不如古人!” 这便是昔日那些楚人们喊出的口号。 在这份疯狂思路的引领之下,大量存世的神兵宝器被拆毁,楚人用他们的硬实力证明了,他们对于煞气的了解,确实已经超越了昔日的古人。 但是,事其实不是这么算的。 作为楚人最后的末裔,同样也是最后的求道者,灰黑火凤很清楚,昔日楚人对待那些神兵宝器的思路有些过于粗暴了——楚人在对神兵宝器进行评判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破坏力,破坏力强的就是好的,破坏力不够,那就是没用的垃圾。 毕竟兵刃这玩意,终究是要拿来杀人的,杀人都杀不利索,那还叫兵刃吗? 灰黑火凤自己也曾经受到过这种思路的影响,觉得破坏力才是绝对的,也正是在这个思路的指导下,它成功制作出了前无古人的终极兵器——然而很遗憾的是,那个它亲手制作出来的人形兵器,楚人遗民自己也打不过,甚至还倒戈一击,几乎将残存的楚人彻底灭族。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它才痛定思痛,开发出了意识转移的技术,将自己的意识隐秘的藏在了楚人代代相传的霸王戟里,只等这杆兵刃落入那人形兵器手中,来个腾笼换鸟,走上那条羽化成仙的登天之路。 它成功了,它也失败了,失败的它甚至连霸王戟都丢了,被那杜乘锋拎着剑撵着打。 所以它才会专门跑过来,捡垃圾。 当然,这个垃圾只是以楚人当年的标准而言,也就是“破坏力不够”,但如今的它却早已清楚,破坏力并非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就像它亲手打造的那具仙人体,那具人形兵器最宝贵的地方从来都不是什么移山倒海的威力,而是对于煞气的完美适应性。 “所以应该能找到一些帮得上忙的东西吧……” 灰黑火凤心里有些忐忑,它只记得自己从记载上看到过,这边有昔日楚王朝遗留下来的地堡,至于这个地堡里到底留了什么东西,它也不是很清楚。 说到底,在它还是人的那个年代,大楚早已被虞朝推翻了两百多年了,若不是楚人遗民尽力维护着昔日的典籍,它连这个地堡在哪都找不到。 当然,现在是找到了,但是麻烦却更多了。 首先,因为年代隔得实在太过久远,足足两朝甚至三朝的时间,那地堡早已真的被埋进了地里。其次,那个叫杜乘锋的神经病突然一刀就把山轰塌了,本就已经被深埋的地堡上便又堆了一层山体废墟,被彻底埋了个利索——不过若只是这样的话,对它来说也不算太大的阻碍,不管是找人刨出来,还是仗着自己无形无相的优势硬钻进去,总是有办法的。 可最近几天,那个叫杜乘锋的神经病,赖在废墟上不走了。 这是犯病了?还是说看出了它的目标?亦或者,那个叫杜乘锋的神经病,也感受到了神兵宝器的感召? “隔着一座山体都能吸引人过去挖,当年的前辈们这是糟蹋了什么好东西啊……” 灰黑火凤愈发地痛心了,要是当年的前辈们能把这些神兵宝器都留下来好好利用,昔日的楚人还会亡国吗?若是当年的前辈们能多留点东西给他们这些后人,它还至于被打成这个样子吗? 要知道它都已经修成了在世真仙,化身不死火凤,却硬是被人当成鸡来追着撵,这简直…… “所以,靠你了。” 灰黑火凤再一次在李家大郎的心底开口。 “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合作,你负责在上面把风,不要让任何人,尤其是那种一看就很能打的人,过来干扰我,我负责下去探路,把神兵宝器带上来,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 李家大郎沉吟片刻,他还不是很相信这个灰黑大鸟的话。 莫名其妙的教了他一套戟法,甚至还要帮他夺取神兵宝器,而代价却仅仅只是站一会岗,防止闲杂人等靠近——这怎么听都只有他自己的好处,而这灰黑大鸟的收获,却是半点都没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你小子。” 灰黑火凤的怒气又上来了。 什么叫非奸即盗,对这小子好点还不行了?当然,这个好不是没有代价就是了,它需要这李家大郎给它挡住可能冒出来的杜乘锋——所以这李家大郎还是强一点好,哪怕只是用脖子去卡住杜乘锋的大刀,都能给他争取到一个足够的撤退时间。 “我说了,我们各取所需。” 眼看着那座崩塌的山头越来越近,灰黑火凤还是选择了最后再耐心一点。 “你拿到你想要的,我拿到我想要的……如果你一定要需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你挥戟的时候,很像霸王。” “……我?” 李家大郎微微一怔。 但灰黑火凤却不再说什么了。 早知道这是个顺毛驴,它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了。年轻人就是好骗,随便说上两句好听的,就自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不用刻意感知,它也能察觉到这李家大郎心中的那股躁动与不安。 于是,在安抚好这个临时宿体之后,灰黑火凤便从李家大郎的身体里钻了出来,随后趁着周围没有杜乘锋的身影,猛地一头扎进那堆乱石废墟里。 无形无相是它最大的优势,只是一道意识的它可以随意穿透这些有形之物,哪怕是堆积如山的乱石与草木,甚至厚实的土层,对它来说都恍若无物。 “若是一直往下钻,我能钻多深?会钻到什么地方?” 这一刻,灰黑火凤心底莫名的升起一个念头,毕竟这是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 但马上,它却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先找地堡要紧,没时间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想要在这厚实的土层中感受地堡的具体位置,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上这地堡被掩埋得不知道有多深,这就更让寻找的工作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艰难——但它却是不同的,它可是不死的火凤,在世的真仙,这点事情怎么可能难得到它? “找到你了。” 只是片刻,灰黑火凤便已经锁定了那处深埋地下的地堡空腔。 紧接着,它便一头扎了进去。 地堡内部的结构令它颇为熟悉,那是楚人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于是顺着这份熟悉的感觉,它第一时间找到了库房的位置。 但是,库房中的那些东西,却早已腐朽殆尽。 那些原本应该满是煞气的器物,此刻却都沉寂了下来,与普通的器物一般无二,只看那腐朽枯槁的样子,灰黑火凤觉得自己哪怕只是碰一下,这些东西都会当场化为飞灰。 “怎么……都烂了?” 灰黑火凤瞠目结舌,它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连这些神兵宝器,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吗? “总应该剩点东西吧……” 这样想着,灰黑火凤干脆翻找起来。 而这一找,还真让它找到了那唯一一个,看起来还能用的兵刃。 “终于找到一个。” 灰黑火凤探出鸟爪,捡起了地上那一片印着丑陋笑脸的青铜钺刀。 虽然这钺刀连柄都没有,看起来都不像个兵刃,但感受到青铜钺刀上传来的旺盛生命力,灰黑火凤还是忍不住感叹,这趟没白来。 “终于等到一个。” 青铜钺刀上也探出了虚幻的手臂,一把便拧断了挂在钺刀上的鸟腿,送入那张丑陋面孔的嘴里。 一边撕咬咀嚼,青铜钺刀一边感叹着,自己果然没白等。 “你……怎么可能!” 突然就断了一条腿的灰黑火凤大惊失色,连忙飞身退去。 “我是仙!是在世真仙!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知道你是仙啊,我也是仙,还是大仙,所以本大仙吃你这小仙,又怎么了?” 这样说着,那青铜钺刀却已然凌空漂浮起来,对着灰黑火凤猛地铲了过去。 “年轻人真好骗,随便扯几句修炼法,就把自己给练到能端上桌了。” 迟来的更新,中间坐电脑前面睡着了,好在终于修出来了,不疲劳作业了,我去睡会,醒了继续。 另:感谢大伙投出的推荐票和月票,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大家早安,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