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天卷残书后,我在人间正道》 第1章 公元540年,魏都长安,深秋。 雨是从午后开始下的,起初是小雨,傍晚时分转为大雨,路上少有行人。 虽然没到掌灯时分,但由于天色过于昏暗,城中陆续出现了灯烛的光亮,光亮主要集中在东城的十几里范围,那是皇城的所在,也是富贵人家生活的区域。 西城住的多是平民,掌灯的人家不多,但在西城西北有一处光亮,这处光亮比寻常灯烛要亮上不少,光线摇摆不定,多有晃动。 发出光亮的地方是一座不大的庙宇,这座庙宇很是破败,院墙和东西厢房已经倒塌,此时只剩下了一间原本供奉神像的正殿。 正殿的神坛上坐着一尊神像,由于没有庙祝打理维护,神像损毁严重,漆画脱落,泥胎外露,已经看不出是哪一路神仙了。 大殿正中有一堆篝火,篝火周围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这些叫花子年纪都不大,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也就八九岁的光景。 年纪最大的那个前胸微鼓,应该是个女的,此时正端着一碗药水跟躺在神像前的同伴说话。 那个躺在秸秆上的叫花子约莫十二三岁,是个男孩,很瘦,不知为何,面对着同伴递过来药碗他并不接拿,只是直直的盯着那女孩,任凭那女孩如何劝说,只是不肯接那药水。 除了这两人,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男孩正在做饭,所谓做饭不过是对乞讨来的食物进行分类,然后分别倒入吊在火上的两个陶罐,此人虽然也是叫花子,却并不似同伴那样瘦弱,长的很是白胖。 另一个是个女孩,正在劈柴,此人眼睛很大,一直不曾说话,只用手势与别人交流,应该是个哑巴。 那喂药的女孩见同伴执拗着就是不喝药,有些急了,但她并未发火,而是柔声询问缘由。 那男孩不与女孩对视,歪头一旁,并不答话。 女孩劝说了几句,再度递送,男孩突然翻身坐起,抬手打翻了那碗药水,转而愤怒的盯着那个女孩。 女孩急切的去捡那药碗,碗没碎,但药已经全洒了。 男孩歪头看着女孩,眼中的愤怒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悲伤,片刻过后抬起袖子擦去眼泪,翻身躺倒,再不说话。 女孩无奈的看了那躺在地上的男孩一眼,走过来将药碗递给了做饭的胖子,不无忧虑的看着外面越下越急的大雨,“知不知道吕平川和莫离去哪儿了?” “没见着,长乐为啥不喝药?”胖子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南风呢,见着南风没有?” 胖子又摇头,“楚老大,我去找找他们吧。” “还是我去吧。”姓楚的女孩摆了摆手。 二人说话的工夫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过后一大一小两个叫花子自外面冲了进来,这两人大的有十三四岁,赤膊光背。小的八九岁,头上罩着一件破褂子。 二人刚进门,一个身穿单衣的黑瘦男孩自门外跑了进来,“日他先人,淋死老子了。” “南风,你怀里藏的啥?”做饭的胖子问道。 “你猜?”黑瘦男孩儿坏笑。 “好了,人齐了,吃饭吧。”吕平川冲篝火旁边的胖子说道,言罢,冲姓楚的女孩招了招手,“怀柔,你过来,我有事情跟你商议。” 楚怀柔点了点头,与吕平川走到一旁低声说话,胖子将瓦罐里的食物分给众人。 在胖子分饭的时候,南风走到神像前,自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偷偷塞给了长乐。“给,好东西。” 胖子将瓦罐里的饭菜分了六份,最后只剩下一些汤水,他便将两个罐子的汤水合并一处,直接抱着罐子喝那汤水。 楚怀柔和吕平川貌似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二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说话时不时回头看向正在吃饭的其他人,也不知商议的事情怕众人听到,还是商议的事情与众人有关。 南风和长乐轮流喝着酒壶里的残酒,南风好似在追问什么,长乐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破庙里有老鼠,有只老鼠闻到食物气味自暗处跑了出来,凑到哑巴旁边,哑巴也不打它,反而捏了饭食喂它。 “楚姐姐,南风又偷酒给长乐喝。”莫离告状。 楚怀柔闻声转头,冲莫离摆了摆手,“长乐得了寒症,喝酒是为了驱寒。” 片刻过后,吕平川和楚怀柔离开墙角,走向火堆。 吕平川走到火堆旁端起饭碗,将里面的一块骨头给了莫离,剩下的饭菜吕平川也没吃,倒进了胖子抱着的瓦罐。 类似的事情之前可能经常发生,二人也没有拒绝,道谢过后闷头进食。 “你说吧。”吕平川看向楚怀柔。 楚怀柔摇了摇头,“还是你说吧。” 众人见二人语气有异,纷纷歪头看向二人,这其中不包括一直沉默进食的那个哑巴女孩,哑巴通常是聋子。 “好吧,我来说,”吕平川缕了缕思绪,“昨天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你们应 第2章 眼见来人是个瞎子,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此人来的正好,算卦的想必懂得结拜的规矩。”楚怀柔说道。 “嘿嘿,想吃王八就来了个鳖。”胖子笑道。 听到庙里有说话声,瞎子停了下来,“朋友,能容我进去避避雨吗?” “谁也不能带着屋子赶路,进来吧。”吕平川瓮声说话,力求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大人。 “谢过。”瞎子出言道谢,敲打着木杖继续前行,进得大殿之后摸索着自门口东侧靠墙坐了下来。 殿内有篝火,借着篝火的光亮,众人看清了瞎子的长相,此人个子不高,样貌无奇,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明显的看出他的眼珠已经萎缩变形,可能是常年在外漂泊的缘故,肤色很黑,满面风尘。 瞎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坐下之后卸下了背在身上的包袱,摸索着打开,包袱里面有一身换洗的衣服和一双旧鞋,还有一些算卦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纸包,里面是两张面饼。 瞎子拿出一张面饼,送到嘴边缓慢咬嚼。 众人一直住在这里,穷人和乞丐前来借宿的事情时有发生,故此瞎子的出现并没有令众人太过在意,加之瞎子先前已经打开包袱向众人展示了包袱里的东西,众人对他戒心尽去,热水烧好之后,南风送了碗热水过去,瞎子道谢过后就着热水吃那面饼。 回到原处之后南风又看了那瞎子一眼,先前送水的时候他发现那瞎子的牙齿非常齐整,毫无牙垢污渍,这一点有违常理,此时别说五十多岁的人,就是三十岁的人也很少有这么齐整的牙齿。 瞎子将面饼吃完,吕平川走过去求教结拜的规矩,瞎子予以解答,此人说话语速不快,但也不慢,吐字清晰,少有顿挫,平和舒缓。 得到瞎子指点之后,众人开始行动,吕平川带着莫离出去搞香烛黄纸,南风带着胖子出去找公鸡,所谓搞,其实就是偷。找,自然也是偷,因为他们没钱。 南风和胖子先行离开破庙,外面还在下雨,不过已经小了很多。 “给我喝一口。”胖子冲南风伸手。 “啥呀?”南风随口说道。 “酒哇。”胖子腆脸讨要。 南风连连摆手,“没多少了,得留着结拜用。” “就一口。”胖子继续要。 南风摇头。 “咱们可是患难兄弟,喝口酒你都不肯?”胖子用激将法。 南风不理他,上了大路之后快步向东。 胖子没讨到酒,很沮丧,闷头跟在后面。 走了几十步,南风停了下来,自怀中掏出酒壶递给了胖子,“咱可说好了,就一口。” 胖子满口答应,伸手抓走了酒壶。 眼见胖子不是对壶嘴而是拔瓶盖,南风急忙伸手去抢,但他抢晚了,胖子已经灌了一大口。 南风晃了晃酒壶,只剩下个瓶底儿。 见南风有发火的征兆,胖子急忙先堵嘴,“我说话算数,只喝了一口。” 南风又摇了摇酒壶,确定剩下的那点酒不够一人一口,随手将酒壶又塞给了胖子,“等会儿咱们分头走,你去偷鸡,我再去搞一壶。” “行啊,行啊。”胖子欢快的抱住了酒壶,“对了,吃饭的时候你跟长乐说啥了?” “长乐好像有很重的心事,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南风摇头说道。 胖子点头附和,“这家伙是不大对劲儿,你没回来的时候楚老大喂他喝药,他发脾气把碗打掉了。” “等有空我再问问,”南风停下来环视左右,“我往南走,待会儿从这儿会合。” 胖子摆了摆手,往东走了。 酒是粮食酿的,这时候粮食都不够吃,酒自然是奢侈品,酒馆和客栈对酒看的很严,想自柜上偷酒难度很大,而柜上的酒也不是南风的目标,柜上的酒归店家所有,总在这片转悠,不能吃窝边草,但房间里的酒都是住店的客人要的,拿了也没什么后患。 深秋本来就冷,下雨天更冷,住店的客人大多要了酒水驱寒,半个时辰之后南风得手了,对于叫花子来说偷是生活技能,单纯乞讨早就饿死了。 回到会合地点时胖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光着膀子,褂子在手里拎着,里面鼓鼓囊囊。 二人原路回返,回到破庙时吕平川和莫离已经先回来了,神像前的空地也打扫干净了,结拜是大事,众人都自庙后的水缸里洗了脸。 回到破庙之后,众人尽数看向吕平川,吕平川再度向坐在墙边的瞎子求教,“先生,您老帮个忙,指点指点我们。” 老瞎子此时已经躺倒,听得吕平川的话,撑臂起身,倚墙而坐,“结义乃人生大事,按规制需礼三牲,备五谷,报八字,述平生,书祈立誓,祭告天地。” 老瞎子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先生,能简单点儿吗?”吕平川皱眉开口。 “结义岂是儿戏?”老瞎子摇了摇头。 第3章 结拜能够正常进行得益于瞎子的指点,事后吕平川再次冲他道谢,随后众人铺垫秸秆,躺卧休息。 莫离跟吕平川躺在西北角落,楚怀柔睡在西南角落,哑巴独自睡在东北角落里,南风和长乐睡在神像前,胖子睡东南角落,瞎子在殿门的右手边。 篝火逐渐熄灭,殿内陷入黑暗。 四更天,算命的瞎子开始咳嗽,咳嗽的很突然也很剧烈。 南风听他咳的难受,爬起来救活了余烬,扔了几根木柴进去。 “谢过。”瞎子低声道谢。 “没事儿。”南风回到卧处想要重新躺倒,却忽然发现原本睡在旁边的长乐不见了。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南风去茅房看了看,发现长乐没去厕所。 “老先生,屋里有人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南风问那瞎子。 “我咳嗽之前。”瞎子平静的说道。 此时南风也没时间去想瞎子的咳嗽是碰巧还是故意,“往什么方向走了?” “往南去了。”瞎子说道。 南风一听越发着急,立刻叫醒了众人,众人自大殿附近高声呼喊,却并不见长乐回来。 “结拜之前他说过一句不想连累咱们,现在看来他话里有话,都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有谁得罪他了,我怀疑他是报仇去了。”吕平川推测。 胖子摇头接口,“不会吧,他这几天病了,都没怎么出门。” 二人说话的同时,哑巴冲南风一通比划,南风会意,“柴刀没了,他带着刀出去了!”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晚上带着刀出去,事情严重了。 “我出去找他,你们不要乱跑。”吕平川转身出门。 “我跟你去。”楚怀柔跟了出去。 “我们也去。”南风和胖子等人也要跟出去。 楚怀柔转身冲他摆了摆手,“你们留下!” 众人闻声止步,楚怀柔和吕平川是他们的头领,对于二人的命令,他们都会遵从。 即便留在破庙,四人也是心神不宁,类似的事情之前从未发生过,他们既担心长乐去伤害别人,又担心别人伤害长乐。 焦急过后,南风冷静了下来,“胖子,昨天你一天都在庙里,昨天下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发生啥呀,你们走了之后我和长乐去后面林子捡柴禾,后来下雨了就让他先回来了。”胖子说道。 “那时候他心情怎么样?”南风又问。 “挺好啊。”胖子答道。 “你回来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南风再问。 胖子想了想,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着了,我跟他说话,他没理我,我以为他睡着了也没多想。” “你回来的时候还有谁在庙里?”南风追问。 “没人哪,就他自己。”胖子摇头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他想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长乐的情绪异常,但走到这里貌似进了死胡同。 片刻过后胖子猛然想起一事,“不对,有人回来过,我回来之后看到桌上有包药。” “那包药是我送回来的。”莫离接口说道。 南风转头看向莫离,“你回来的时候长乐在干什么?” “往庙里搬木头。”莫离说道。 “你跟他说过话没有?”南风问道。 “说过,我回来的时候碰到大哥了,大哥在街头等我,我越急着走,他越不放我走,拉着我问了好多问题。”莫离有些发惊。 “都问了什么?慢慢说,别着急。”南风轻声安抚。 “他问我哪儿来的药,我说大姐弄的。他又问在哪儿弄到的,我说在济世药铺。后来他又问我有没有跟大姐进药铺,他还问大姐在药铺里待了多长时间,还问我为什么自己回来了,好像还问了别的,我记不得了。”莫离惊怯的看着南风,“我说的都是真话,没骗人。” 莫离说完,南风歪头看向胖子,“你亲眼看见长乐打翻了那碗药?” “对呀。”胖子点头。 南风转身冲哑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留在庙里照看莫离,转而冲胖子招了招手,“快走,跟我去济世药铺。” “去药铺干啥?”胖子还没反应过来。 “长乐要杀药铺的大夫。”南风冲了出去。 到得此时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长乐怀疑大姐为了给他治病,用身子去跟大夫换药,而济世药铺的坐堂大夫名声好像的确不太好,这加重了长乐的怀疑。长乐打翻那碗药是因为他感觉那碗药脏,而他之所以要去杀那大夫,除了要给大姐报仇之外,还有很大原因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小男人也是男人,有些屈辱是男人不可承受的。 出了破庙之后南风开始拼命跑,济世药铺离众人所在的破庙不过五里路,而此前他们已经耽搁了不短的时间,长乐现在想必已经到了济世药铺。 “南风,等等我。”胖子在后面叫。 第4章 “胖子,快走。”吕平川冲胖子喊道。 胖子已经将那伙计追进了正屋,此时正守在门口不让里面的人出来,听得吕平川的呼喊,扔掉顶门棍就向外跑。 “南风,多保重。”吕平川不等胖子出门便向北跑去。 “快跑,快跑。”胖子逃跑还不忘拎上那只死鸡。 南风扔掉柴刀,转身向南跑去。 “喂,反啦。”胖子在后面喊。 “快跟我走。”南风高喊。 胖子一听调头向南跑来,但跑到小门时,药铺的伙计正好冲了出来,胖子见势不好,只能调头又往北跑。 南风无力接迎,只能高声喊道,“千万别回去。” “那我去哪儿?”胖子回应。 南风没有答话,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儿,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万万不能被官兵抓住。 跑了几步之后,南风摔倒了,他是故意摔倒引那两个伙计来追的,胖子跑不快,若是那两个伙计去追他,很快就能把他给摁住。 二人正在犹豫追谁,见南风摔倒,便冲着他来了。 等二人跑近,南风快速爬起,往南狂奔,到得巷口拐道向西,往西跑了几步之后又往南下去了,穿过一条南北巷子,再度变换方向往东跑。 眼见那两个伙计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便改狂奔为快走,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街上有了稀稀朗朗的行人,狂奔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南风打小儿自这片儿长大,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疾行的同时暗自斟酌躲哪儿比较妥当。 思虑过后他决定去东城,东城近日正在举行规模很大的法会,去那里躲着最稳妥,按照常人想法,惹上了人命官司肯定会躲到没人的地方,谁也想不到他不但敢抛头露面还敢去那种人多的场合。 决定了去处之后,南风便开始留心道路两侧的民居和店铺,身上这身破烂单衣太过显眼,得设法换掉,不能让别人看出他是个叫花子。 走出四五里,他也没能搞到衣服,此时已经到了东城和西城交界的南北大道,再往东就是东城了。 南风虽然在长安城里长大,但他对东城却并不怎么熟悉,原因很简单,城里的叫花子都是有固定地盘儿的,如果跑到别人的地盘上乞讨,会遭到其他乞丐的殴打,打到什么程度得看对方的心情,打死了也没事儿,因为没谁会在乎死了个叫花子。 与西城低矮密集的房屋不同,东城的房子大多是独门独院,很大很宽敞,房屋与房屋的间隔也很远。 那个什么法会昨天已经开始了,他虽然没来,却听人说过法会是自正阳门前举行的,皇帝住在皇宫,皇宫外面是皇城,皇城南面的大门就是正阳门。 这时候已经有早点在卖了,与西城的地摊儿不同,东城的早点都是店铺制作,不过这对南风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不管是地摊儿还是食铺他都吃不起。 不过有一点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早起在食铺里吃东西的食客有不少都带着兵器,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其中还有一些穿着各种道袍的道士。 他运气不错,中途没有遇到同行,一炷香之后来到了正阳门附近。 正阳门前搭起了一个很大的木台,木台有一丈高矮,宽近三丈,东西有十几丈长,高大气派。 木台上铺着红色的毯子,红毯上面是几张座椅,由于人都没有到场,座位上都盖着红布。台子的上面罩着一个很大的黄绸罗帐,想必是遮阳用的。 台下有两列座位,自木台两侧南北排列,东西对坐,每一列都有几十张座椅。 在这两列座椅的东西两侧有很多方形的棚子,每个棚子都有两间房屋大小,里面摆着木桌和板凳等物。 看场周围有士兵警戒,由于时辰尚早,场中只有一些劳役拖着石碾碾压场地。 环视左右之后,南风向东南方向走去,在距离看场两里左右的地方有几棵柳树,树叶还没掉,可以爬到树上去。 到得近前他才发现这几棵柳树长在河渠旁边,皇城外面有护城河,这里是护城河排水的河渠,河渠有两丈多宽,由于昨天刚下过雨,水渠里水势很急。 南风爬上了最大的那棵柳树,找了一处树丫坐了上去,这是棵垂柳,下垂的枝条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直至此刻他才放松下来,随即开始为楚怀柔等人担心,众人本来打算今天到这里谋取出路,未曾想中途生变,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南风随手折了根柳条叼在嘴里,开始静心细想,事发时是凌晨,药铺伙计就算报官,官府也没办法立刻派人缉拿,至少也得等到辰时衙役们上工,而城门在卯时就开了,在官府抓人之前众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楚怀柔和长乐很可能会出城,毕竟长乐是杀人凶手,是官府缉拿的主要目标。吕平川和大眼睛还有莫离在一起,三人在一起目标就比较大,所以他们出城的可能性也大。 楚怀柔和吕平川都是有主意的人,他不怎么担心,他最担心的 第5章 排水的河渠宽过两丈,说话的女子在河中央,此时正在仰头上望。 “你在水里干嘛?”南风疑惑的问道,由于居高临下,那女子的样貌他看的不太真切,只能看出对方年纪不大,还有就是头发很长。 “我的东西掉到了河里,我下来寻找,快把衣服还给我。”女子再度讨要。 南风没有接话,攀着树枝下到地面,蹲在岸边看那女子,这女子的年纪应该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瓜子脸,尖下巴,眼睛很大,可能是水里太冷,面色有些苍白。 “这包东西是我捡的。”南风说道,他有恃无恐,对方在水里,他在岸上,如果对方态度和善,他就把钱袋拿走,把衣服还给对方。如果对方强硬蛮横,他连衣服都不给对方留下,那女子现在是光着的,就算他逃走,对方也不能上岸追他。 那女子貌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那些银两送给你,包袱还给我就好。” “说话算数?”南风加以确认。 “绝不反悔,”女子和声劝说,“我那衣服你要了也没有用处,还给我吧。” 南风想了想,改变了主意,“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钱袋,你上岸之后陪我去买身衣服,再买点儿吃的给我,成不成?” 那女子急于讨回衣服,痛快的答应了。 南风将包袱放到岸边,拎着钱袋往后退了几步,背对对方,“好了,你上来吧。” 片刻过后,身后传来了穿衣服的声音,南风还小,对女人不感兴趣,没有回头偷看。 “你走吧。”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南风转过身去,只见那女子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盘挽发髻。此前他只是注意到包袱里的衣服是青色的,待得女子穿在身上他才发现原来这件青色的袍子是件道袍。 “咱们之前说好了,你得陪我去买身衣服。”南风说道,他之所以让这女人带他去买衣服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是个叫花子,叫花子拿钱买衣服会令人起疑。 那女子一边盘头一边上下打量着南风,头发盘好之后开口说道,“你是个乞儿?” 南风点了点头,“是啊,你是个道士么?” 女子没有正面接话,“你如果没什么事情,今天就跟着我吧,我管你温饱。” 道姑的提议令南风很意外,本想问“跟着你干啥”,想了想又憋了回去,痛快答应,“好啊。” “走,带你买衣服。”道姑冲南风伸出了手。 “我跟着你就行。”南风犹豫着没伸手,一来自己手上全是灰,二来自己虽然不是大人,却也不算小了,被女人牵着多少有些别扭。 道姑主动拉住他的手,迈步向前。 指间传来的滑腻令南风很是别扭,没话找话,“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什么东西?”道姑反问。 “掉进水里的东西呀。”南风行走之时环视左右,那些劳役已经压好场地,拉着石碾子走了,一些可能是宫女的年轻女子正在整理场中的桌椅等器物。 “嗯,找到了。”道姑随口说道。 人成熟与否并不取决于年纪的大小,而是取决于经历事情的多少,南风虽然年幼,却一直生活在市井,见多识广,懂得察言观色,他根据那道姑的语气判断出对方应该没说实话,但除了下水捞东西,这道姑似乎也没别的理由大清早的跳到河里去。 西城的布店只卖布料,没有成衣,因为成衣太压本钱。但东城的布店有成衣出售,道姑给南风挑了件蓝布袍子,换下了破烂不堪的单衣。 本来说好的只是买套衣服,道姑又大方的送了他一双鞋子,随后又让他洗了头,帮他挽了个发髻。 道姑上下打量着南风,满意点头。 南风也很满意,现在这身打扮就算是破庙附近的街坊也认不出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道姑牵上了南风的手。 “南风。”南风说道。 “走,带你吃东西。”道姑带着他向不远处的食铺走去。 到得食铺门口,南风停了下来,“我不进去了,你买个烧饼给我就成。” 道姑也不勉强,但也没有松开他,拉着他进门买了个烧饼。 “你怎么不吃?”南风啃吃着烧饼。 道姑随口说道,“我吃过了。” “你不常出门吧?”南风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道姑回头看他。 “你刚才用的是大钱,一个大钱可以买五个烧饼。”南风说道,此时的钱币并非只有一种,单是铜钱就有三四种,不同的铜钱价值也不相同。 道姑笑了笑,没有接话。 找店铺买衣服和鞋子用了半个时辰,等二人回到正阳门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民众,木台上的座位还是空的,木台下的两列座椅也是空的,不过座椅两侧的那些棚子里已经有人了。 这些棚子前面都拉有字幅,字幅颜色各异,长短不一,上面都有字,不过南风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写的 第6章 “说得好,很公正!”南风语出真心,他对这个年轻的道姑印象很好,不但对他很和善,说话还很公允,没有因为自己是道士就贬低和尚和那些练武的。 道姑摆了摆手,“公正是因为我没有立场。”。 “你是道士,怎么会没有立场?”南风不解的问道。 道姑笑了笑,没有接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背着包袱,风尘仆仆的外地人,这些人以年轻人为主,到这里来多半是为了拜师学艺,可能是时辰未到,众人都被士兵挡在了场地之外,谁也不得进场。 来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开始拥挤推搡,南风有心挤到最前面,但被道姑拉了回来。 南风个子矮,在人群里视线受阻,“咱去前面吧,看的清楚。” “就在这儿。”道姑摇了摇头。 南风无奈,只能陪她待在原地,“你昨天来了吗?” 道姑点了点头。 “你也是冲着天书残卷来的?”南风又问,此时场外至少也有上万人,摩肩擦踵,他已经放弃寻找同伴了。 道姑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听经的。” 南风没有再问,他对这场法会的性质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听经有什么用。 一开始南风还对道姑拉着他有点排斥,时间一长反倒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这个道姑的手很凉,握着她的手感觉很舒服。 临近辰时,各帮派的重要人物开始入场,这些人以男人居多,女子很少,四十岁以下的没几个,总人数当有一百多人,其中武人占了七成,身穿道袍的占了两成,披着袈裟的和尚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 这些人入场之后各自来到南北排列的木椅前,但他们并没有落座,而是纷纷扭头北望。 他们在看什么南风不清楚,因为北面有木台挡着,他看不到。 片刻过后,木台上出现了三个人,西面是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年纪当在八十开外,身材高大,长髯无发,手里拿着一根九环禅杖。 中间是个青年道士,面目俊朗,气度超然,年纪当在三十左右,此人穿的是一身紫色道袍,这种道袍很少见,上面好像还绣着龙的图案。此人戴的道冠也跟普通道士的不同,有点像宝塔。他的左手捧着一柄拂尘,拂尘的手柄黄灿灿的,应该是纯金打造。 东面的那个是五十岁左右的清瘦男子,穿的是一身灰布麻衣,反背双手,面无表情。 三人到场之后,那紫衣道士甩动拂尘,冲台下众人单手见礼,“福生无量天尊。” 此人修为精深,一声无量天尊震心惊神,瞬时压下场中万千杂音。一语过后,场中鸦雀无声。 在场道人纷纷弯身回礼。 紫衣道士后退归位,他坐下之后,木台前的道士方才尽皆落座。 老和尚随后上前,双手合十,宣传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与那紫衣道士的震人心神不同,老和尚的声音很是平和,透着与世无争的淡泊和悲天悯人的慈悲。 台下僧人合十还礼,老和尚回身落座,台下的僧人亦随之落座。 最后上前的是那老年男子,环视左右之后左手立掌,右手抱拳,自前胸碰合,沉声开口,“诸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林某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 “好!” “林掌门义薄云天!” “唯林掌门马首是瞻!” 台下的武林中人高呼应和。 “请!”姓林的男子再度冲众人见礼,这才回身落座。 场中武人居多,呼啦一声尽数坐下,声势瞬时盖过了之前的僧道。 南风个子矮,三人在台上站着的时候他还能看见,三人一坐下他就瞅不着了,就在他踮脚抻脖子向北眺望时,那紫衣道士再度离座站起,缓步上前,“不请自到的请早些离场,免伤和气。” “他就是护国真人?”南风问那道姑。 道姑点了点头。 “他在跟谁说话?”南风好奇的问道。 道姑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早上下水冻着了?”南风歪头看那道姑,那道姑面色苍白,正在瑟瑟发抖。 道姑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并不说话。 护国真人一直在台上站着,片刻过后伸出了右手食中二指,“此乃玉清法会,不容污亵,还不退走?!” “这人多大年纪?”南风仰视着正北木台上的年轻道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护国真人,当真是少年得志。 道姑低着头,并不接话。 南风察觉到了异样,歪头问道,“他是不是在撵你呀?” 道姑紧紧的抓着南风的手,仍不答话。 就在南风想要继续追问之时,那紫衣道士垂下了右手,转身回座。 南风本以为马上就要开始比武,没想到护国真人落座之后竟然开始讲起了经文,经文名为高玄真经,内容很是拗口,即便护国 第7章 凉棚有一百多处,但请求收录的人更多,每个凉棚前面都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挤不进去。 无奈之下南风只能自外围转悠,由于他不认字儿,也就不知道哪个凉棚里是哪个门派,不过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挂着紫色横幅的凉棚前人数最多,然后是深蓝,人数最少的是挂着深红色横幅的凉棚,不过就算人数最少,也围了几十个,这些人绞尽脑汁的想要别人收自己为徒。 为了达到目的,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所用的法子都大同小异,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一是博取同情,什么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有什么身有疾患不久于人世,总之是尽量把自己说的很惨。 本来南风感觉自己已经很惨了,但跟这些人一比,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幸运儿,这么多比自己惨的人排在前面,他这不缺胳膊不少腿儿的人都不好意思往里挤。 还有一种是表忠,极尽阿谀献媚之能事,赌咒发誓,什么再生父母,什么恩重如山,对方还没答应收他们呢,就开始铭记肺腑,永生难忘了。 这些话单是听就足以让南风起一身鸡皮疙瘩,打死他他也说不出口。 还有一种是胸怀大志,满怀抱负的,什么以天下太平为己任,什么拯救黎民于水火,说的义薄云天,说的热血沸腾。 遇到这种人,南风都不敢在那棚子周围待,这话犯忌呀,如果让皇上听到了,不抓起来砍了才怪。 虽然每个与会的门派都有一个凉棚,但并不是每个门派都招收弟子门人,有些一个都不收,来一个撵一个,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不过也有收的,还收了不少,那些僧人的门派收人最多,用他们的话说是众生平等,众生皆可成佛,不管男女老少,不论悟性高低,来者不拒,片刻功夫就收了数百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到了要剃光头的时候会不会跑。 转了几圈之后,南风打消了加入门派的念头,他虽然是叫花子,却有骨气,耻于跟这些人为伍。 在确定吕平川等人不在此处之后,南风离开了会场,他本来还想看比武的,到现在连看热闹的兴致也没了,这个法会本身的气氛就不对,根本就不是一堂和气,道士和尚还有武人,谁也不服谁,凑在一块儿无非是为了争夺天书残卷。 他对天书残卷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一来他不知道天书残卷有什么用,再者他连人间的书都看不懂,更别说天书了。 离开闹哄哄的会场之后南风感觉无比清净,紧接着开始斟酌去处,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回西城打听消息,但现在是大白天,他不敢回去,怎么着也得等到晚上。 他现在穿了一身新衣服,哪怕躺在树荫下也没人当他是叫花子,昨天晚上没睡好,一觉直接睡到傍晚时分。 睡醒之后,南风开始往西晃悠,一天只吃了一个饼子,他早就饿了,但他没在东城买吃的,原因很简单,东城的东西贵,同样一个方孔钱,在西城能买俩饼子,在东城只能买一个。 实际上道姑留下的钱袋里有不少钱,还有几块儿银子,银子在这时候很贵重,一两银子能换八百个铜钱,但他不敢乱用这笔钱,这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长乐和吕平川等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兄弟姐妹有没有被官府抓住,如果倒霉被抓到了,他可以用钱把他们赎出来,这时候钱是万能的,不但能买吃的住的,还能光明正大的从官府手里赎人买命。 来到东城和西城交界处,南风改道向北,自北面绕到了破庙所在区域,在破庙的后面有一座小土山,他就藏在土山上等天黑。 半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南风提了一串蚂蚱自后面小心的靠近了破庙,此前他一直在观察破庙周围的情况,没发现有人出入,但是这不排除有人在里面埋伏的可能。 庙里很安静,周围只有秋虫的鸣叫。 寻常的房屋都是有后窗的,但庙没后窗,要想观察庙里的情况就只能去前面。 在前往前门之前,南风系紧了鞋带儿,万一庙里有人埋伏,也能跑的快一点儿。 南风慎之又慎的挪到前门,虽然庙里很黑,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没人,庙就这么大,神像离后墙很近,后面也藏不了人。 “他们已经走了。” 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南风炸了毛,一蹦三尺,撒丫子就跑,跑了几步之后才想起声音耳熟,一回忆,是昨天晚上那瞎子,瞎子还坐在昨天晚上坐的地方,那地方自门口往里看是死角儿,所以他刚才没有看到那瞎子。 “老先生,是你吗?”南风回去之前加以确认。 “是我。”殿内传来了瞎子的说话声。 南风挪了回去,自门口捡起那串蚂蚱,迈过门槛进了大殿,““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白天出去了,晚上没有地方落脚,就来这里再借宿一晚。”瞎子说道。 “你来的正好,我有事……” 不等南风说完,那瞎子就接了口,“早上官府的人来过了,在那之前你的朋友已经走了。” 第8章 南风并不知道竹叶青是什么,因为竹叶青是南方才有的毒蛇,不过他根据“条”和“剧毒”这两个字眼儿猜到了竹叶青是蛇的一种,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感觉老瞎子在吓唬他。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那道姑也的确有些蹊跷,首先是大清早的出现在水里,据她自己所说是下去捞东西,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是下去捞东西,也没必要把衣服放到树上的鸟窝里,放在岸边多省事儿。 再有就是她的手很凉,握了半天也没捂热。还有那护国真人在讲经之前曾驱逐不受欢迎的人,那道姑好像很害怕。包括最后她走的时候所说的话,她说自己走水路回去,用不着盘缠。 诸多细节都表明老瞎子没有胡说,那道姑就是一条蛇精,而他不明所以,还一直牵着它的手,直到此时他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指间的冰凉和滑腻。 “你怎么知道她是妖怪?”南风语带颤音,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那道姑看起来并不邪恶,对他还很好。 “我能感觉到它的妖气。”老瞎子说道。 “她长的很面善,不像坏人。”南风摇头说道。 老瞎子笑着摇了摇头,“有人形不一定有人性,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绝不会害我,”南风倔强摇头,“我遇见她的时候一个人在水边,它如果想害我,早就把我拖下去了。” “它需要借用你的阳气来掩盖它自身的妖气。”老瞎子说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他终于明白那道姑为什么一直牵着他的手,但时至此刻他仍不认为那道姑是坏的,“她可能真的是妖怪,但她没想过要害我。” 老瞎子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异类与人的想法总是有差别的,远离为上。” 南风刚想接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歪头一看,七八个壮汉正自不远处向破庙冲来,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很明显是冲他来的。 见势不妙,南风撒腿就跑,但刚冲出大殿就发现冲过来的人并不止他先前看到的那些,房子东面和西面都有人,他被围住了。 “不要慌,回来。”殿内传来了瞎子的声音。 眼见无法逃脱,南风只能退回大殿,急切的自怀里掏出了钱袋,“老先生,我求你件事情,如果我被抓住了,你拿了这些钱去官府把我赎出来。” “来的不是官府的人。”瞎子说道。 南风慌了,正如老瞎子所说,来的的确不是官府的人,这些壮汉应该是药铺花钱雇来的,如果抓到他,估计不会扭送官府,直接就乱棍打死了。 “蹲下。”瞎子沉声说道。 “您有什么办法?”南风蹲了下来。 瞎子没有答话,而是伸手抓住了南风的胳膊,右手摸索着找到了他的脸,自上而下摸了一把,“不要开口。” 南风只感觉脸上很是麻木,刚想抬手摸脸,门外已经有人冲了进来,张开双臂将他扑倒在地,“快来,我抓到他啦。” 这个壮汉力气很大,南风被压在下面无法挣脱,很快门外又有人冲了进来,此人带了火把,把南风揪起来一照,顿时傻眼了。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老瞎子自墙边站了起来。 “阿福,怎么了?”有人问那药铺的老伙计。 “我看错了,不是庙上那兔崽子。”阿福松开了南风的脖领子。 “你再好好照照。”有人把手里的火把凑了过来。 “真不是,咱们认错人了。”阿福沮丧摇头。 “我们行走江湖只为求生糊口,还请诸位不要为难我们。”老瞎子拱手开口。 “这里不能住人,快走。”阿福高声驱赶。 “这么晚了,我们无处可去,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老瞎子再度拱手。 这一群壮汉哪里会给他方便,连推带搡将二人撵出了破庙,然后或藏于庙中或隐于林下,想要守株待兔。 离开众人视线之后,南风迫不及待的摸向自己的脸,一摸之下吓了一跳,脸变形了,本来是瘦长脸现在变成大饼了,鼻子也塌了,嘴唇也厚了,最主要的是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南风焦急的拉住了老瞎子。 “一点障眼法,无需担心,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样。”老瞎子说道。 南风还是很忐忑,“真能恢复原样儿?” “可以的。”老瞎子敲打着木杖向前赶路。 “谢谢你救了我。”南风跟上去冲老瞎子道谢。 “不必道谢,这是你换来的。”老瞎子平静的说道。 南风先是一愣,转念过后方才明白老瞎子所指,昨天夜里他给老瞎子倒了碗热水,见他咳嗽,还起来给他生了火,老瞎子记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出手相救。 “老先生,您现在要去哪儿?”南风问道,虽然不知道老瞎子的来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老瞎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但能察觉到十几里外的妖气 第9章 瞎子这句话让南风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了两个疑问,但他只能一个一个问,“您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瞎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瞎子昨晚借宿破庙,众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是什么性情他也知道,瞎子是根据发生的事情以及对他的了解猜到他一定会回来寻找同伴的。 “您为什么要等我?”南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瞎子摸索着拿起了茶杯,捏着茶杯若有所思。 “您是不是要收我为徒?”南风猜道。 “何出此言?”瞎子问道。 瞎子的问题让南风很感意外,他没想到瞎子会反问他,也没明白瞎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不说话,瞎子便加以解释,“你为何做此猜想?” 这次南风听明白了,瞎子是问他猜测的依据是什么,不过明白归明白,想表达有一定难度,因为有些事可以自脑子里想,用嘴说出来就变味儿了。 他不说话,瞎子也不催,而是捏着茶杯等他。 即便知道瞎子在等他,南风也迟迟没有开口,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犹豫该不该说,还有就是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由于瞎子看不见东西,南风就敢直视他,试图通过他的表情看出端倪,令他没想到的是长时间的等待不但没令瞎子生气,反而令他脸上出现了笑意。 最终南风鼓起勇气说出了实话,“我昨天晚上给您送过热水,您咳嗽之后我还起来给您生火,您可能对我印象不坏。” “还有吗?”瞎子笑问。 “有,”开了头儿南风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您能察觉到十几里外的妖气,还能在瞬间改变我的容貌,这说明您是有本领的人,但您扮作算命先生,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您的身份,但您在我面前显露了本领,所以我才猜您想收我为徒。” 瞎子放下茶杯欣慰点头,“难得。” 南风提起茶壶帮瞎子把茶杯斟满,转而放下茶壶等瞎子说话。 瞎子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茶杯缓缓捻动,随着他的捻动,杯中的茶水逐渐溢出了杯口,自茶杯上方凝出一朵漂亮的莲花,花开七瓣,灵动如真。 就在南风惊骇凝视之际,由茶水凝变的莲花陡然化为一支三寸冰箭,瞎子右手微动,那冰箭疾飞而出,洞穿东墙,消失无踪。 南风早就知道瞎子是高人,却没想到他如此厉害,不但能将茶水凝为莲花,还能在瞬间化水成冰,变为可以穿透墙壁的犀利冰箭。 瞎子放下茶杯,平静说道,“我的确想让你跟着我,但我不能收你为徒。” “那您让我跟着您干嘛?”南风疑惑的问道,厉害的功夫他当然想学,但凡事儿都得讲个凭什么,功夫是人家的,凭什么白白教给你。 瞎子叹了口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但我看不见了,需要人帮我。” 风点了点头,根据瞎子的语气不难看出,他瞎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完全适应瞎子的生活。 “有些事情应该事先告诉你,你跟着我并不安全,可能会遇到危险。”瞎子说到此处略作停顿,紧接着又说道,“但你也会有所收获,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却可以教你一些本领,谋生糊口不是难事,扬名立万也有可能。” “好,我愿意跟着你。”南风郑重表态,此前他之所以一直没同意跟着瞎子是因为二人非亲非故,他不能白得人家好处,但他也不会白帮人家的忙,现在瞎子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不能收他为徒,说白了就是你帮我办事儿,我教你本领,这个他可以接受。 瞎子点了点头,“包袱里有窝头,你吃吧。” 南风也的确饿了,自瞎子的包袱里拿出了两个窝头,送了一个到瞎子手里,“老先生,你也吃吧。” “我不饿,你拿去吃吧。”瞎子将窝头放到了桌上,“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一听这话南风来了精神,“您都会什么呀?” “你只需告诉我你想学什么。”瞎子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底气十足。 “我想学阉鸡。”南风笑道。 瞎子闻言无奈摇头,阉鸡就是阉割公鸡,这是一门下贱的手艺,南风自然不会真的想学,这是看他话说的太满,在挤兑他。 “您刚才用的是什么武功?”南风问道。 “那并非武功,乃是道术。”瞎子答道。 “您是道士呀?”南风有点意外。 “曾经是。”瞎子缓缓点头。 “您刚才用的道术能教给我吗?”南风问道,别的他没见着,瞎子刚才那招儿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依你的资质,便是苦修六十年,亦不见得能用那御水之术。”瞎子摇头说道。 南风本来还满怀希望,瞎子的话就像一盆凉水给他浇了个浑身冰凉,“您怎么知道我资质不好?” “昨夜我以灵气试过,”瞎子又摇头 第10章 五个铜钱没白花,火炕是烧过的,被褥是干净的,躺在炕上很是舒服,与透风漏雨的破庙有天壤之别。 身上舒服不表示心里舒服,南风在为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兄弟姐妹担心,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抓到,有没有东西吃,有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辗转良久,南风方才昏昏睡去,醒来时是黎明时分,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前对着窗户出神发愣。 南风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自己的脸,瞎子没骗他,此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原样。 南风虽然没说话,但瞎子察觉到他已经醒了,“时辰尚早,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不睡了。”南风穿上衣服起身下地,提着茶壶去前院要了热水,回来给瞎子倒上水,又端了水盆出去,给瞎子端来了洗脸水。 等瞎子洗过脸之后,又帮瞎子买来了早饭,然后开始帮瞎子洗衣服。 瞎子有些过意不去,要自己洗,南风不让,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平常人干起来很轻松的事情他们干起来就很艰难。 “老先生,我以后还是喊你师父吧。”南风搓洗着衣服。 瞎子点了点头。 瞎子点头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些许愧疚,这一点被南风看在了眼里,之前瞎子不收他做徒弟说的是‘不能收’,这说明瞎子不是不愿收他,而是有别的难处和顾虑。 南风有很多问题想问瞎子,但有些问题是不能问的,瞎子的来历和真实年纪就不能问,如果瞎子想说会主动说的,瞎子要做的事情也不能问,这也属于不该他知道的,要问只能问无关紧要的一些事情。 “师父,我昨天在东城看到一些门派收徒,他们挂出了不同颜色的条幅,有好几种颜色,我问那道姑,她说条幅颜色代表了门派老大的修为,您是什么颜色的修为?”南风问道。 老瞎子这时刚吃完早饭,漱口过后出言说道,“道家灵气修行共有九部,在不同时期其叫法也并不相同,此时道家公认的九部称谓乃是洞神部,高玄部,升玄部,洞玄部,三洞部,大洞部,居山部,洞渊部,太玄部。” 风应了一声。 老瞎子又说道,“以上九种称谓乃道家正统,但世人记它不住,分它不清,于是便根据修行中人所发灵气颜色的不同来加以区分,洞神部道人有淡红气息发出,高玄修为者发出的是红色气息,升玄为深红,洞玄为淡蓝,三洞为蓝色,大洞为深蓝,居山为淡紫,洞渊为紫色,太玄为深紫,如此这般,便容易记住。” “我在听,我在听。”南风停下手头活计,认真听讲。 “俗人以红蓝紫三色九等来划分灵气修为的高低,但道门中人不可如此草率,必须牢记道门规仪,具洞神,高玄,升玄三部修为者为道长,具洞玄,三洞,大洞三部修为者为法师,具居山,洞渊,太玄三部修为者为真人。”老瞎子又道。 “嗯嗯。”南风出言应和,不过应和归应和,他还是没记住那些正统称谓,他只记住了修为由低到高分别是红蓝紫,红的是道长,蓝的是法师,紫的就是真人了。 老瞎子来了兴致,继续给南风补习常识,“这九部每一部都有修真经文,前六部经文三宗通用,后三部不尽相同,各宗严守,密不外传。” “三宗?”南风中途插嘴。 “道家分为玉清宗,太清宗,上清宗三支,虽同行天道却各奉祖师,玉清宗奉玉清元始天尊为祖师,太清宗奉太清道德天尊为祖师,上清宗奉上清灵宝天尊为祖师。”瞎子如数家珍。 南风本想问瞎子属于什么宗,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昨晚他问瞎子是不是道士,瞎子回答说曾经是,这就表示他现在已经不是了,不是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走了,要么是被人撵出来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能问,一问就揭伤疤。 “昨天护国真人讲的好像是高玄真经,那个高玄真经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高玄部道士的修真经文?”南风问道。 “是的。”瞎子点了点头,“玉清宗对异类最为排斥,哪怕是起坛讲法也不会允许它们旁听。” 南风没有再问,开始继续洗衣服,将衣服晾上之后去前院吃了早饭,这里离破庙和事发的药铺并不远,不少人知道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也有谈论的,听些零碎言语,好像官府没抓到人,只是走了个过场,根本没下功夫。 这一消息令南风非常高兴,没被官府抓到就好,众人本来就一无所有,在哪儿都一样,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继续待在一起了。 早饭过后老瞎子想要出去算卦,被南风拦了下来,他身上还有钱,没必要让瞎子出去走街串巷。 “师父,你来长安是办事儿还是路过呀?”南风问道。 “办点事情。”瞎子说道。 “用不用我带您过去?”南风又问。 瞎子摆了摆手,“不用,天黑之后我自己去。” 由于闲来无事,瞎子就主动跟南风讲说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和那道姑的看法不同,瞎子认为 第11章 “大晚上的,去坟场干嘛?”南风很是惊诧。 “害怕就回去吧,我自己过去。”瞎子说道。 南风一听,急了,“谁说我害怕?早知道你要去坟场咱就该早点儿走,那片儿坟场在城外,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咱出不去了。” 瞎子抬了抬手,“不怕就好,走。” “到了城门咱也出不去啊。”南风说道。 瞎子又抬了抬手,示意他赶快走。 见瞎子坚持,南风只能牵着木杖在前面引路,白天在客栈待了一天,权当出来溜腿儿了。 南风带着瞎子走的是大路,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哪怕有路人擦肩而过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瞎子所说的城西坟场他知道在哪儿,看庙的大爷死后就被送到了那儿,当年他是作为孝子拿着孝棒过去送葬的,那是一片很大的乱葬岗,埋的都是穷人,富人下葬都有口棺材,埋在那里的穷人没有棺材,都是席子被子一裹挖坑儿就埋。 有些尸体埋的很浅,就会被野狗扒出来,肠肚拖的到处都是,吃死人肉的野狗眼睛是红的,吃人肉的老鼠个头儿比猫还大,那里还有成群的黄鼠狼,也不怕人,就蹲在坟头儿上远远的看着出殡的队伍。 那种地方就算大白天都没人敢单独过去,更别说晚上了,不过他是真的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城门已经关了,瞎子肯定出不去,用不了多久二人就得调头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西门,不出所料,城门早就关了,城门下有守门的士兵,见二人过来,远远的冲二人呼喝,让二人明早再出城。 “您看,我没骗你吧?”南风拉着瞎子就要调头。 “贴着城墙找处无人的地方。”瞎子说道。 “您想干嘛?”南风别的问道。 “找就是了。”瞎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拉着瞎子往北走,他隐约的猜到瞎子可能要利用某种法术出城,市井谣传有些道士会一种名为穿墙术的法术,能够穿墙而过,搞不好瞎子也会这种法术。 往北走出几百步,南风停了下来,“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耳畔生风,等他发现自己身在空中时,已经越过城墙和护城河开始降落。 落地之后南风只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先前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并不好,身在空中,没着没落的。 “走吧。”瞎子伸出了木杖。 “真去啊?”南风不敢迈步,他现在双腿发抖,一迈步就得摔跤。 “难不成还假去?”瞎子说道。 “好好好,我先喘口气儿。”南风抓住木杖转头回望身后的城墙,长安的城墙有两丈多高,外围还有很宽的护城河,瞎子刚才至少带着他在天上移动了二十几丈。 喘气儿是假,定神儿是真,片刻过后南风感觉自己双腿不那么抖了,开始拉着瞎子走上了城外的大路。 “师父,那地方挺远的,走过去得一个多时辰。”南风说道。 子应了一声。 南风本不想多嘴,但他年少,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师父,咱深更半夜的去坟场干嘛呀?” “找人。”瞎子随口回答。 南风闻言陡生寒意,“那地方怎么会有人?” “活人没有,死人还是有的。”瞎子沉声说道。 南风一听马上不想往前走了,他一直生活在城里,很少出城,晚上出城这是头一次,周围黑咕隆咚,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秋虫在叫,这时候已经快立冬了,秋虫可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叫声怎么听都像是惨叫。 由于之前说过不害怕,现在害怕了也不能不走了,南风越想越害怕,他跟这个老瞎子才认识两天,第一天瞎子是晚上来的,第二天又是晚上遇到瞎子的,今天白天瞎子一天也没出门儿,还有瞎子知道那道姑是蛇精,搞不好这瞎子也不是人。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更加害怕,经常听老人说有些妖怪能变成人将小孩拐到山里吃掉,还有那女鬼掏心,妖怪寐人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这大晚上的,周围又没有什么人,万一出事儿那是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啊。 马上就要离开平坦区域进入山区了,南风偷偷回头看了瞎子一眼,瞎子的双眼严重变形,白天还不觉得怎样,但此时看来却是越看越诡异。 “师父,我有点累了。”南风停了下来。 “说了不让你来,非要来,”瞎子抽回了木杖,敲打向前,“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瞎子走出十几步,南风自后面跟了上来,抓着木杖继续带路。 “怎么又跟来了?”瞎子问道。 “这黑灯瞎火的,我怕您掉沟里去。”南风笑道,他在市井中长大,虽然受年纪所限,没什么大智慧,小心眼儿还是有的,他刚才是在试探瞎子,如果瞎子真是鬼魅妖怪,一定会催他赶路,而不会让他留下等候。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路旁隐约出现了 第12章 由于不经常有人来,这条山路很是荒芜,宽不过三尺,左右两侧都是齐膝的野草。 “唧!”一声刺耳的叫声自脚下传来。 南风本来已经不那么害怕了,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他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下意识的蹦了起来,一道黑影快速蹿进了路旁的草丛。 “是只老鼠。”瞎子将木杖递了过来。 风红着脸抓着木杖继续前行。 有了前车之鉴,南风放慢了速度,走的小心翼翼。 见南风走的如履薄冰,瞎子就出言提醒,“十步外有条蛇。” “多大呀?”南风不敢走了。 “放心好了,咬不死你,快些走。”瞎子出言催促。 天黑,视物不清,南风只能用力踏地,惊走那条蛇。 没走多远瞎子再度提醒,“五步外有只黄鼠狼。” “嘿风跺脚呼喝,果不其然,一道黄影受惊之后往北跑了。 “师父,您怎么知道它们在哪儿?”南风好奇的问道。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化生,修行中人能够感觉到它们的气息。”瞎子说道。 南风不太明白,“气?就是我们喘的气?” “不尽相同,小心,八步外又有一条蛇。”瞎子再度提醒。 得瞎子提醒,南风行走的时候用力跺脚,前方草丛传来一阵唰唰之声。 “师父,您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气变的?”南风问道,实际上他发问有一半是好奇,还有一半儿是为了通过说话来给自己壮胆儿。 瞎子点了点头,“气散则无形,气凝则有物。” “师父……噗通……”南风话没说完已经掉进了水坑,坑里的水不算深但也不算浅,到大腿。 由于担心水里有蛇,南风急忙往外爬,爬的时候一把抓了个柔软滑腻的东西,扔掉之后才发现是个癞蛤蟆。 “师父,您怎么不提醒我?”南风被吓坏了。 “阴阳化生之物气息较重,五行本物气息较平,不易辨察。”瞎子说道。 南风弄湿了衣服,有些恼火,心里有火反而不那么害怕了,重新拉着瞎子的木杖绕过水坑继续往北走,“师父,您刚才说世间万物都是阴阳二气化生,五行又是怎么回事儿?” “混元之气分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再分为五行之气,实则阴阳便是五行,五行亦是混元,混元也是阴阳,你可能懂?”瞎子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呀,无非是一个东西分成几块儿呗。”南风说道。 “不错。”瞎子缓缓点头。 翻过一道土坡儿,南风停了下来,“师父,到了。” 瞎子点了点头,抽回了木杖。 这处坟场位于西山阳麓,地势比较平,南北长有五六里,东西宽有三四里,坟场里树木不多,但杂草很深,不计其数或大或小的坟包儿无序的分布在坟场各处。 坟场周围树木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偏东区域有几棵老树,上面有夜猫子,一阵阵嘿嘿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能生火吗?我有点儿冷?”南风问道。 瞎子正在闭目凝神,沉声说道,“你是怕还是冷啊?” “我刚才掉水里去了……” 南风话没说完,瞎子就打断了他,“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记住,只有正视恐惧才能克服恐惧。” 见瞎子语气很重,南风只能低头承认,“我是有点儿害怕。” “这就对了。”瞎子点了点头,“东北方向,百丈之外,带我过去。” 南风答应一声,拉着瞎子往东北方向走,走了几十步后发现远处有一群野狗,便随手自一处坟头拔了根孝棒抓在手里。 随着距离的缩短,可以看到那群野狗正在撕扯什么东西,空气之中血腥气非常浓烈。 “嘿,滚开,滚开。”隔着老远,南风就开始呼喝驱赶。 那群野狗吃惯了死人,对人早就没了畏惧,听得南风的呼喝并不退去,反倒呲着牙围了上来。 南风慌了,“师父,怎么办?” 瞎子没有答话,上前一步,侧身扬手,随着其左手的虚抓和左臂的屈伸,十几步外的一条野狗陡然离地,升空丈许之后急坠下落,重重的摔向地面,哼唧两声就断了气。 瞎子摔死的那条野狗离二人最近,这条野狗一死,另外那些吓的调头就跑。 南风惊骇的看向瞎子,他已经知道瞎子能够根据气息确定活物的位置,但他没想到瞎子能隔着十几步将那条凶狠的野狗摔死。 “这里有几具尸体?”瞎子问道。 “七八个。”南风说的并不肯定。 “看看尸体有没有穿戴赭衣?”瞎子说道。 “赭衣?”南风没听懂。 “囚服。”瞎子自怀中摸出了火捻子。 南风眉头大皱,接过火捻子磨蹭着往前挪,走了几步发现脚下踩到了条形的东西,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