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挽澜周贺尘》 001 时间循环 天地幽蓝,星疏云散。 午夜十二点整,夜挽澜被推下了水,再醒来是半小时后。 “夜小姐,您醒了。”站在床头的是周贺尘的秘书,他公式化地笑,“您的手折了,但先生不允许您在认错前进行治疗,您需要明白他的苦心。” 夜挽澜神情漠然。 “您的表情又错了,请您时刻记着嘴角两边发力,露出微笑。”秘书又说,“您笑起来的时候会更像韵忆小姐,也能更得先生的欢心。” “还有一件事情,您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先生不喜欢死缠烂打、厚颜无耻的人,您——” “咔!” 夜挽澜接好了自己的手指骨。 秘书的话戛然而止。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孩起身,只见她抓起一件外套披在肩上,径直下楼。 愣了有一秒,秘书很快跟上,他叹息一声:“夜小姐,您虽然像韵忆小姐,但始终不是她,在先生这里没有特权,再闹下去这对您没有好处,您吃得苦还不够吗?” 周贺尘可以为了给盛韵忆过生日从北半球跑到南半球,放弃商谈会议,但夜挽澜没这个资格。 今天的夜挽澜有些反常,但秘书并未多想,他朝着别墅门口走进来的人恭恭敬敬地问好:“秦先生,您来了。” 秦先是周贺尘的发小,自然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秦先抬了抬下巴:“她是怎么回事?” 秘书目光怜悯:“夜小姐正闹脾气离家出走呢。” 这种手段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两年前夜挽澜跟在周贺尘身边后,一直忍伏低做小,偶尔自尊心上来了主动离开,可只要周贺尘一句话,她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回来,毫无尊严。 她不光听周贺尘的话,对他的兄弟也恭恭敬敬,从来不敢违背他们的意愿。 秦先咬着烟,漫不经心地笑:“闹脾气?” 整个江城都知道夜挽澜只是盛韵忆的替身。 原本她还能以一个替代品的身份继续陪在周贺尘身边,可一个月前,正主盛韵忆从国外学成归来,夜挽澜这个替身立刻失去了价值,只是她并不死心,依然纠缠不休。 但夜挽澜千不该万不该对盛韵忆动手,害她右手差点骨折。 盛韵忆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学霸兼画家,男男女女都以她为榜样,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秦先也不例外,自然不可能放过夜挽澜这个罪魁祸首。 今天零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以周贺尘的名义将夜挽澜约出来,断了她的手指,把她推下水,替盛韵忆报仇。 水珠还顺着女孩的发梢往下滴,晚风忽来,吹乱发丝,朦胧的水雾散开后是绝丽的眉眼,瑰姿艳逸。 漂亮的眉梢眼底却透着几分冰凉的凛冽,像是寒风中摇曳的荆棘玫瑰,冷香混合着杀伐血气,让人心尖一颤。 她目光淡扫,仿佛尘封已久的美就此苏醒,撼动凡世。 叶落无声,片刻寂静。 秦先一顿,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么一张脸。 他怎么会认为一个替身比正主还美? 荒唐。 秦先心头烦躁,见到女孩停下脚步,转身向他走来。 他挑了下眉,笑意不明:“怎么,想通了来道歉,我可不会——”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十分清晰。 夜挽澜口吻平淡:“怎么断了?” 不等秦先反应,他的右手也被扣住,又是一声裂响。 “这只也断了。” 十指连心的疼痛让秦先腿一软,他跪在地上,身子不断地发抖,竟是疼得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他脸色煞白,不敢置信。 夜挽澜又踩在他的脚踝处,两声脆响后,她微笑:“怎么都断了。” 更加剧烈的疼痛如浪潮般汹涌澎湃而来,秦先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女孩大步离开,背影如刀。 秘书也惊呆了,好半晌,他才手指颤抖地联系周贺尘:“先生,出事了……” 别墅外,夜挽澜唇边的笑敛去。 她有一个秘密,她的身体在十四岁那年被穿了。 这四年,夜挽澜冷静地看着穿越女将她平静的生活变得乌烟瘴气。 穿越女想当模特,于是放弃学业进圈走秀。 穿越女喜欢周贺尘,签下替身协议。 穿越女瞧不起她叔叔一家,让她众叛亲离。 最后,穿越女不想玩了轻飘飘地离开去找新的生活,她才终于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未等夜挽澜收拾残局,她又被困在被秦先推下水、折断手的这一天无限循环。 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无法终止时间循环。 她做事不用考虑任何后果,但同样也无法和其他人建立联系。 因为等到了零点之后,一切都会重置,她依然会回到冰冷的湖水中,重复着和昨日一模一样的开端。 她已经循环了九百九十九年。 从最初的暴躁到平静再到漠然,夜挽澜已经习惯了循环的日子。 她走遍了江城以及周边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记得每一个时间点发生的大小事情,更精通无数技能,百种语言。 九十年前她开始学习文物修复和昆曲陶冶情操,以此压制杀性,只是生活依然乏味,没有尽头。 夜挽澜将头盔戴好,骑上摩托绝尘而去,执行一天的计划。 练字、习武、画画、唱戏…… 最后一曲结束,天已暗沉。 “轰隆隆——” 乌云汇集,雷鸣声仿佛要劈开天幕,闪电与霓虹灯的光交织成海,雨雾吞噬夜色。 有点冷。 夜挽澜拢了拢外衣,订了家酒店过夜。 刷卡开门后,她脚步一顿。 窗户大开,狂风涌进,房间里已有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男人。 他靠在床上,侧对着她,身形完美,线条精韧流畅,只是背影就彰显着力与美感。 几缕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修长有力的小臂上青筋显露,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折磨。 夜挽澜退出去又看了看门牌号:“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男人唇紧抿,声音沙哑地吐字:“出、去!” 夜挽澜走进来,关上门。 一个迷路的陌生人对她枯燥的循环人生来说十分有趣,她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毕竟她已经废了秦先三十多万次,他的每一根骨头都被她碎过,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了。 夜挽澜不紧不慢地上前,弯身捏住男人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是一张让人惊艳的脸,堪称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月光将他的眉眼染成银白色,他紧蹙着眉,眼神迷离,带着某种破碎感和危险美。 夜挽澜眉梢微抬。 她几乎认识江城所有人,可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 “嘭!” 男人忽然动了。 他的眼神仍然不清明,但攻击迅猛,招招毙命。 夜挽澜眉目不动,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反击,游刃有余地接下每一招。 “砰!”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两人在交手间无意中碰到了接听键。 通话开启,周贺尘冷冽的声音传来:“夜挽澜,欲擒故纵对我来说没有用,十分钟后滚到医院来。” 夜挽澜没应,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误闯她房间的男人身上。 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停了下来,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她。 男人的瞳孔涣散,神智不清。 夜挽澜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咽喉,稍一用力就能够捏断。 男人眼睫微动,容色苍白,犹如冷瓷,他忽然找到了一个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攻击角度。 他微仰起头,吻上了她的唇。 准确地说是咬。 双唇冰冷,触碰的瞬间却似有野火燎原而起,错落的呼吸滚烫。 夜挽澜的下唇被他咬出了血。 这血似乎让他安静了下来,他喘息了一声,闭上眼靠在墙上。 良夜很静,男人破碎的呼吸声十分清晰,像是羽毛钻进心底来回跳跃。 手机那头静默片刻。 三秒后,周贺尘冷冷地问:“夜挽澜,你在做什么?” 002 夜挽澜回归 夜挽澜这才回神,没什么表情地掐断了通话。 她和周贺尘委实不熟悉,只是穿越女占据她的身体的时候一直跟在周贺尘身旁当一个替身。 彼时她虽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却依然能够随着穿越女的行动知晓到外界发生的事情。 江城位于神州沿海地区,是经济发达的大都市,豪门林立。 周家是江城第一家族,周贺尘身为周家二公子,容貌家世皆为上乘,名震整个江圈。 他和穿越女签了一份为期两年的替身协议,但因为又要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两人之间并没有多余的肢体接触。 周贺尘极擅长调教小女生,忽冷忽热的手段让穿越女对他愈加死心塌地。 这是为数不多让夜挽澜满意的一点,她的身体至少没有沾染上他这个脏东西。 她将手机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偏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很好看的一双眼睛,只是此刻他意识全无,眸色浓稠、沉郁,犹如失了月光的夜色。 夜挽澜的眼眸眯了下,覆在他脖颈处的手指也缩紧,她只需要再用三分力,就能够…… 男人却在这时力气耗空,头一沉,靠在她的肩窝处。 夜挽澜抬起手,直接将男人劈晕,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将他扔在地毯上。 今天他给她带来了乐趣,她放他一条生路。 零点一过,一切又会恢复原样,她会进入下一个循环,他也不会记得她,她无需有过多的担心。 同一时刻,御庭会所。 沙发上,周贺尘脸色发青,气压低沉。 其他公子哥也大气不敢出。 今早,他们得知夜挽澜将秦先打进了医院,都以为是愚人节玩笑,直到在病房里看见了双手缠着绷带、挂着呼吸机的秦先后,这才意识到夜挽澜是真动手了。 他们这个圈,秦先和周贺尘关系最好,两人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 秦先生死不知,周贺尘暴怒,立刻派人去找夜挽澜,可翻遍了整个江城也没找到她。 好不容易打通电话,竟然还被她挂断了。 “贺尘哥,别生气,犯不着为一个下三滥的花瓶气坏身体。”一个公子哥小心翼翼地开口,“您和韵忆姐才是天生一对,夜挽澜她算什么东西。” “我生什么气?”周贺尘轻嗤了一声,神情淡淡,“我只是在想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胆子了,是真长本事了,还是攀上了别的高枝。” 他了解夜挽澜。 一个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除了一张能讨他欢心的脸之外,再无任何长处。 他和夜挽澜的第一次相见是一场模特大会上,惊鸿一瞥下,他发现她和盛韵忆有几分相像。 他和盛韵忆青梅竹马,周、盛两家也有意亲上加亲,只是盛韵忆性子高傲,为了追求更高的画技,远渡重洋去星曼联邦帝国深造,一去就是四年。 虽然星曼联邦帝国和神州之间的距离只需要16个小时的飞机,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需要一个替身来打发时间。 他对夜挽澜没有任何爱,也不关心她是谁,他只是想把她得到手而已,让她规规矩矩地待在他身边。 好在夜挽澜的确很乖很懂事,知道怎么慰藉他寂寞的心。 他养她,不过是多养了一只宠物罢了。 盛韵忆回来后,替身协议到期,他自然不再需要这段关系。 夜挽澜不该妄想从他这里奢求更多的东西,用自杀来威胁他,还伤害盛韵忆。 只是想到那声模糊不清的喘息,又想到这是夜挽澜第一次挂断他的电话,周贺尘只感觉郁结之气盈满胸腔,呼吸不畅。 像是有什么事情开始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霍然起身,神情冰冷。 公子哥们吓了一跳:“贺尘哥,怎么了?” 周贺尘深吸了一口气,淡声道:“容家派人来江城了,我要出席接待,这几天就不通宵了,你们玩你们的,记我账上。” 他拍了拍衬衫上的烟灰,走到门口又停下:“继续去给我找夜挽澜。” 他需要她知道,欲擒故纵也要有限度,玩好了是情趣,过犹不及。 风卷帘动,盛夏的光如金缕一般破云而出,化为熔金在碧空中流淌,云霞散开,柳梢枝头也泛着点点碎金色。 夜挽澜许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这也让她顷刻间意识到了不对。 她倏然睁开眼,抓起手机。 屏幕亮起,时间—— 5月19日700! 夜挽澜神情一震,第一次怀疑她睁眼的方式有误。 这九百九十九年间,她每次睁眼都是5月18日的午夜,无数次听周贺尘的秘书对她耳提面命,教她该如何学习盛韵忆,讨周贺尘欢心。 可现在是白天。 夜挽澜重启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还是明晃晃的5月19日。 她来到了第二天! 整整九百九十九年的无限循环,竟然被打破了! 心脏处有战栗感传来,夜挽澜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终于脱离了时间循环,自由了。 没有人知道她这九百九十九年是怎么渡过的,她仿佛和整个世界断了联系。 她认识的人第二天不会记得她,她修复的古董第二天还是原模原样。 她一度开始怀疑她生命的意义,变成一个疯子。 现在,她的时间终于开始了流动。 她也终于可以重新杀入这个世界! 半晌,夜挽澜才想起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她扫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把他扶到床上,又将一张百元大钞塞进被她扯烂的衬衫里。 本以为零点过后,时间会重置,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联系,这次倒是漏算了。 她并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夜挽澜抹除了自己的所有痕迹,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离开酒店。 早上七点半,正是上班高峰期。 道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海风从港口吹来,温暖微咸。 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确认她彻底脱离了时间循环后,夜挽澜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回到林家。 正巧撞上要出门上班的林怀瑾。 她手一顿,低声:“叔叔,是我,我回来了。” 林怀瑾并不看她,声音也淡冷:“没有人让你回来。” ———— 赶在2023年尾开了新书,新文开更,先上两章,接下来一年卿卿带着澜姐和晏哥陪你们一起过 新书是一本伪群像文,澜姐最苏最强! 更新时间每天早上八点半,有变动会通知感谢大家的支持 003 渣女行为 这四年,他已经彻底对他这个侄女失望了。 林怀瑾不记得他去找过夜挽澜多少次,让她离开周贺尘回家,让她退出模特圈先去上学拿到学历,可他得到的永远是不屑一顾。 人心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被刀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扎。 久而久之,林怀瑾放弃了。 他耗尽心血也无法将夜挽澜的人生扳回正轨,他又能怎么样呢? 林怀瑾原本十分喜爱他的侄女,当他知道他的同胞哥哥还有骨肉流落在外的时候,立刻辗转全国寻找,终于从港城的孤儿院将她接了回来。 夜挽澜早慧,从来都不需要他去教她任何道理。 可在她十四岁那年,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他全然不识。 林怀瑾想过或许是夜挽澜到了叛逆期,他也耐心地引导着她,直到她初中毕业后选择放弃学业,去当模特,后来竟然还去当一个替身。 四年过去,他全当没有这个侄女。 林怀瑾步子未停。 “叔叔。”背后有声音叫住他,乖乖巧巧,“我没地方去了,能回来吗?” 夜挽澜无法解释她身体被穿越女占据这件事情,即便说出来了,林怀瑾也不会相信。 她也清楚地知道这四年对林怀瑾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夜挽澜眼睫垂下,手指微微握紧,杀意生出。 林怀瑾终于开口,声音冷冷:“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他没回头,也没有停留。 此时此刻,枫叶酒店。 容域连电梯都来不及等,跑上七楼。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护卫,皆神情慌张。 “听风!” 容域破门而入,看见男人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容域的话一顿。 他看着脖颈和胸膛上红痕交错的男人,又看看那张塞在衬衫领口处的现金,大惊失色。 谁把他兄弟睡了? 不仅睡了,还不负责地扔下钱跑了?! 简直是渣女行为啊! “听风,醒醒!”容域失了分寸,“你失身了!是谁干的?兄弟一定要让这个渣女对你负责!” 晏听风其实已经醒了,只是在闭目养神,整理记忆,但是记忆一片空白。 他闻声慢慢地坐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将衬衫扣子系好:“病发突然,不记得脸。” 自从苏醒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好,这是三百年前留下的后遗症。 他知道他一旦病发,连一个幼童都不如,所以他病发时必然需要独处,昨天却是个意外。 他隐隐约约记得,他的确和一个女孩大战了一场。 即便意识全无,他仍能感觉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像是轻抚他的每一寸肌肤。 她没杀他,更没伤他,只是睡了他? 晏听风若有所思:“监控。” “酒店包括临近街道的监控全部都被抹除了。”护卫惭愧道,“抱歉少主,我们无法复原。” 容域大惊:“这睡你的还是一个顶级黑客啊!” “嗯,先回去。”晏听风神色温和,眼瞳却幽深。 对方做事谨慎,短时间内定然查不出什么。 但他会找到她。 护卫送上外衣。 晏听风披上一件黑色长风衣,他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原本的容颜,容色竟是更盛三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容域欲言又止:“兄弟,其实我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人家,毕竟你确实秀色可餐。” 晏听风看向他,笑容温柔却锋芒逼人,他眉一挑,顿生出几分凌厉。 容域闭嘴。 他什么都没说。 今天一整天,林怀瑾都心神不宁。 他下班后立刻回家,即便看见夜挽澜正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也并未放下心。 “你今天倒像个人了。”林怀瑾声音淡淡,“这两年要死要活地跟在周贺尘身边,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夜挽澜沉默片刻,笑:“叔叔放心,以后只会是我。” 林怀瑾皱眉看她:“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都没有,叔叔。”夜挽澜起身,“这个点温礼应该放学了,我去接他,婶婶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再去买点鸡蛋。” 林怀瑾不可思议:“你接他?” 林温礼本就性子凉薄,这四年和夜挽澜之间的关系更是极速恶化,到了两看生厌的地步。 “嗯,和他培养培养感情。”夜挽澜推开门。 她是带着记忆投胎转世的人,这一世开始,她便没了父亲,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扔下她嫁入港城豪门,她被送到了孤儿院。 十二岁那年,林怀瑾把她接回了林家,从此她多了叔叔婶婶和一个堂弟。 林温礼自幼聪慧,中考以全市前十的成绩考入江城一中,今年高二,即将升入高三,学业很重。 但他智商很高,大小考试都手到擒来。 晚上七点,校门口人头攒动。 林温礼没有上晚自习的习惯,课程结束后便离校回家。 他一米八的个子,眉宇漆黑挺拔,相貌惹眼,气质出众。 江城一中纯黑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时尚的完成度也极高。 只是这张好看的脸上全无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温礼,那……那是不是你堂姐?”同行的同学忽然说,“她好像是来找你的。” 林温礼冷冷抬眼。 女孩穿着宽松微褶的白色衬衫和高腰黑色长裤,V领勾勒出她修长的颈部线条,慵懒随性。 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偏过了头。 直面非人类的颜值暴击,同学呆了:“温礼,你姐姐长得……” 林温礼不想被围观,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他冷漠开口:“有事?” 夜挽澜嗯了一声:“接你一起回家。” 林温礼容色冰凉,并未言语。 这四年他已经看透了他这个堂姐的本质——虚伪、贪婪、恶毒。 他并不理会她,迈开长腿独自向前走。 夜挽澜不疾不徐地跟上,落后他半步。 几个一直藏在阴影里的人也在这时露面,他们围上前,堵住去路。 “夜小姐,终于出现了。”为首的人扔掉手中的烟,“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呢,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挑衅我们?” 林温礼脚步一顿:“怎么回事?” “昨天断了秦先的手,又踩碎了他的脚踝。”夜挽澜轻描淡写道,“然后现在被他们找上门了而已。” 林温礼缓缓地转过了头。 这张面瘫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迷惑”和“震惊”的情绪。 你到底是怎么这么轻松地说出“而已”两个字来?! 秦家在江城虽不如周家,可也是江城的几个有名有姓的家族之一,远远不是他们一个被逐到江城来的林家旁支可以比的。 他见过这些少爷们的手段,狠辣恶毒,能让人悄无声息地从江城消失。 纵然林温礼对他这个堂姐再不喜,也没想着要她死,他低声:“我们走吧。” 这里是江城一中,秦家的人再嚣张,也万万不敢在这里动手。 为首的人又开口,居高临下:“夜小姐,不用我们请你吧?还是说必须要周先生亲自出面,你才会匍匐在他脚下认错?” 夜挽澜挽起袖子,独自上前:“在这里等我,马上就好。” 一分钟。 004 七弦琴,破阵乐 “识趣。”为首的人很满意。 他们也并不想在江城一中门口强制性将夜挽澜带走,影响不好,有损秦家颜面。 “你——”林温礼没能劝阻成功,他看着夜挽澜跟着秦家的护卫进到了巷子里,眉紧皱。 即便他对夜挽澜再厌恶,也的确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林温礼最终还是上前,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一分钟到了,夜挽澜也是在这时从巷子里出来,头发丝都没有乱,衬衫依然洁白。 但林温礼注意到有鲜血顺着女孩的食指往下滴。 指骨如玉,殷红刺目,犹如艳鬼。 林温礼一震,又上前两步,这才看到了巷内的全貌。 秦家的五个护卫倒在地上,一个叠一个,口吐鲜血,鼻青脸肿,显然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暴殴。 夜挽澜擦了擦手,不甚在意:“事情解决了,回家。” 林温礼没动。 他不记得上一次见夜挽澜是什么时候了,但仍记得她对周贺尘那个圈子的人百般逢迎、伏低做小,怎么突然转了性? “他们想打我。”夜挽澜抬眼慢扫,多解释了一句,“但运气不好,摔倒了。” 林温礼看着其中一个断了条腿的护卫:“你是说,他们摔成了这样?” 夜挽澜肯定:“我说了,他们进来就摔成了这样。” 林温礼:“……” 他可以确信,夜挽澜疯了。 但与他无关。 林温礼收好手机,面无表情地离开。 姐弟二人仍一前一后地走。 一路沉默。 鸢尾花随风摇曳,夜挽澜说:“我回家住了。” 听到这句话,林温礼蓦地停住,嘲讽:“回家?你不是说连一个嘉蒂卡的包都不能给你的不是你的家?” 他记忆很好。 记得那次是林怀瑾在街头碰见了夜挽澜,只是好心劝她回去继续读书,却被她用一只重奢包砸了脸。 “我回去读书有什么好处?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嘉蒂卡的包,知道这只包多少钱吗?配货下来一百二十万!你给得了我?滚!” 回想起这番话,林温礼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他不会相信夜挽澜。 夜挽澜眼睫垂下,声音微凉:“那些都扔了。” 林温礼冷冷地笑,脚步加快。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七点半,饭香扑面而来。 “爸,妈,我回来了。”林温礼略略点头,放下书包去洗手。 夜挽澜跟同样才回来不久的许佩青打招呼:“婶婶好。” 许佩青没看她,也不说话,她捏紧筷子,眼神晦暗,克制着没有发作。 还是林怀瑾打破了僵局:“吃饭吧。” 这顿饭四人吃得心思各异。 夜挽澜吃完,端起空盘去厨房。 许佩青终于开口:“别碰,松手!这没你的事!” “婶婶——” “让你松手!” “哗啦!” 争夺间,盘子掉在地上,变成了碎片。 一片死寂。 “行了,都坐着,我去洗碗。”林怀瑾颇为头疼。 许佩青深吸一口气,摔门回到了房间里。 林温礼依然面无表情,他看着夜挽澜:“你不该回来的。” 夜挽澜蹲下来,将一枚碎片握在掌中,任鲜血渗出也神态平和:“我去阁楼一趟。” “佩青。”林怀瑾推开主卧的门又关上,低声劝,“别生气,对自己身体不好。” “她为什么会在?”许佩青猛地回头,她含泪质问,“林怀瑾,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她怎么对你的了?!” 这四年,夜挽澜无数次把他们的好心践踏成泥。 她无法忍受和这样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林怀瑾默然片刻:“我觉得她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就像六年前,她十二岁的时候,她……” 许佩青抹了抹泪,声音冷硬:“我不信,昨天周家派人来这里找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被周家公子抛弃了,退而求次回来?她只把你当成一条退路!偏偏你还信她!” 夜挽澜给周贺尘当替身这件事,闹得江城风风雨雨。 许佩青也知道夜挽澜两年间出走数次,最后还是以她回到周贺尘身边为结局。 他们算什么? 夜挽澜和周贺尘情趣间的一环吗? 他们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啊! 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林怀瑾才沙哑地说:“佩青,最后一次,我保证。” 许佩青闭了闭眼:“好,我可以当没有她这个人,我只有一个要求,她不能影响温礼。” 夜挽澜的未来如何,早就与她毫不相干了。 夜挽澜正在清扫阁楼。 这里堆积着不少杂物,几乎全是她的东西。 穿越女占据了她的身体后并未回过林家,更不会知道这里。 除了书籍之外,最瞩目的是一架七弦琴,琴上落满了灰,显然许久未动了。 夜挽澜将琴身和琴弦擦拭干净,轻轻地拨动其中一根弦。 “铮!” 琴弦振动,大音希声。 夜挽澜又吹开琴谱上的灰,灰散,《破阵乐》三个字映入眼帘。 穿越女绝对不会想到,神州失传已久的十大古典名乐之首会在这不起眼的阁楼里,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苦苦追求不得的宝藏。 夜挽澜把琴谱收好,将七弦琴搬进了卧室。 早上回来的时候,她便知道虽然这四年她都不在林家,林怀瑾却依然保留了她的房间。 甚至在她出去接林温礼的时候,又准备了新的床单被罩。 夜挽澜神情淡淡。 绝境算什么,她向来喜欢死境逢生,也能杀个痛快。 手机振动,新的消息进来。 程清梨:【澜姐,我的祖宗哎!你都干了些什么?】 程清梨是她刚换的经纪人,两人还没见过面,只比她小了一个月,早早出来工作了。 夜挽澜看了一眼。 是一张朋友圈的截图。 有人发了张秦家护卫被打吐血的照片,并附言“周公子的小替身什么时候这么狂了”? 下面有一串留言。 【不会吧,她难道是对周公子因爱生恨,发疯了?】 【发疯有什么用,周公子一招手,她还是会跑过去,欲擒故纵而已。】 【韵忆姐都回来了,她不会以为她能跟正主比吧?】 最下面是周贺尘评论:【痴心妄想。】 005 世界级未解之谜 夜挽澜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回复。 她刚退出微信,程清梨的电话打了进来。 “澜姐,你看见没有,大事不妙啊!” 夜挽澜按下免提,起身整理书架:“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啊!”程清梨急了,“别说得罪周家,就算得罪了秦家,你在模特圈就会被封杀!” “好事。”夜挽澜淡淡一笑,“我正打算退圈。” 程清梨怀疑自己听错了:“退圈?你疯了?” 夜挽澜的脸和身材的确是极品,模特圈也不像演艺圈需要演技。 而她也听公司的老人说夜挽澜为了挤进模特圈煞费苦心,怎么说退就退? 夜挽澜不答反问:“清梨,有没有考虑换个工作?” 一个月前,盛韵忆归国后,皇驰娱乐公司为表忠心,断了穿越女的资源,并把她扔给了程清梨这个被公司排挤的新人。 穿越女之所以选择离开她的身体,也是因为被逼到了绝境,走投无路了。 但对她来说,只要她不死,她就能杀出一条路来。 程清梨一愣:“澜姐……” 夜挽澜说:“不如接着跟我?” 程清梨眼泪汪汪:“你都要退圈了,我怎么跟着你?” 打工人就属她命苦。 “退圈了不代表不做事了,我只是不喜欢过于抛头露面,我有别的目标。”夜挽澜轻笑了声,“我需要人,很多人。” 程清梨下意识地问:“什么目标?” 夜挽澜:“首先,我们确立一个小目标,比如说先挣它一个亿。” 程清梨:“?” 她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夜挽澜疯了。 通话结束,夜挽澜抽出一本书。 书页泛黄,上了年份,但被主人保存得很好。 她翻开,门在这时被敲响。 夜挽澜回神,去开门。 “叔叔。” “既然回家了,以前的坏毛病全部改掉。”林怀瑾走进来,上下打量着她,“再让我发现你跑回去找周贺尘,我打断你的腿。” 夜挽澜很听话:“没问题,叔叔。” 她答应得极快,反倒让林怀瑾犹疑了:“你的心理状况……是不是不太对劲?” 现在的夜挽澜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沉稳不动如山,可山下却有惊涛骇浪奔涌,不知浪涛何时会将整座山击碎。 一种平静的暴戾,极为矛盾。 夜挽澜微微一笑:“还好。” 法治社会,她能稳定住,不会乱杀人。 “我听温礼说,一中最近聘请了一位从云京来的心理咨询师,专门缓解学生压力。”林怀瑾犹豫着开口,“要不然……你去看看?” 夜挽澜又笑:“好啊,谢谢叔叔。” “这本书你以前每天看一遍,都翻烂了。”林怀瑾留意到翻开的书页,感叹了声。 【神州历1723年永顺年间,不明势力入侵,靖安公主被车裂而亡,永顺帝自缢以保百姓,永乐公主于永乐宫自焚,宁朝覆灭,史称“万军之战”。】 这场屈辱的战争导致神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落后整个世界百年不止。 直到今天,包括世界战略研究所在内,也无人能查到三百年前入侵神州的敌人是谁。 竟成了一个世界级未解之谜。 林怀瑾摇摇头,叹了一声,又看向那架七弦琴:“这琴放这么久,什么时候弹一首曲子听听?你会古琴?” 夜挽澜想了想:“杀人的时候。” 林怀瑾:“?” 他看她的确有病,而且疯得不轻。 琴曲杀人,武侠小说看多了。 林怀瑾按着太阳穴:“你明天去一中找心理咨询师看看,我帮你预约,情况坏的话,我们住院。” 夜挽澜依然温顺:“都听叔叔的。” “你婶婶……”林怀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想起以前的其乐融融,他心口酸涩难忍。 一家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他不敢奢望回到从前的日子,只愿他这个侄女的人生能够回到正轨,他也算是对他大哥有了交代。 第二天,早上八点,江城第一医院。 “阿先还没有醒?”周贺尘站在ICU外,神色难看。 “还没有。”秘书低着头,“夜、夜小姐下手很重,她……”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他还是难以想象夜挽澜单薄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竟然把从小练拳击的秦先都打废了。 “贺尘,那个姓夜的小姑娘太过分了。”秦夫人抹着泪,“我知道你宠她,可你看她都干了什么?伯母提醒你一句,韵忆已经回来了。” “伯母,您放心。”提到盛韵忆,周贺尘的态度软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这件事。”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秦夫人意有所指,“贺尘啊,有些女人喜欢欲擒故纵,你千万不要上当,伯母希望阿先醒来之前,你能把事情办好,否则……” 秦家若是出手,夜挽澜不死也要掉层皮。 周贺尘淡淡地说:“我明白,伯母。” “伯母,贺尘。”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周贺尘转过身,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笑:“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我怕你胃疼。”盛韵忆将保温饭盒递上前,“事情再多,也要顾及身体。” “辛苦你了。”周贺尘眼神柔软,“你的手要用来画画,不要下厨了。” “韵忆来了。”秦夫人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好久不见,又漂亮了。” “阿先还没有醒吗?”盛韵忆眉眼间忧愁笼罩,“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秦夫人叹气:“有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好的更快。” 盛韵忆点点头。 陪了一会儿,她起身要走。 周贺尘说:“我送你。” “不用啦。”盛韵忆笑笑,“你忙你的,我去画室。” 周贺尘吩咐秘书:“送韵忆回去。” 秘书应下,驱车送盛韵忆前往画室。 前方路口的红灯亮起,车被堵在江城一中门口。 秘书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盛韵忆问:“怎么了?” “韵忆小姐,那是夜小姐。”秘书看着走近一中大门的夜挽澜,小心翼翼地开口,“秦先生这次受伤就是因为她,先生发了很大的脾气。” 盛韵忆抬头望去。 女孩的背影被树丛遮住,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淡蓝色,像是风拂面而来,流光乍泄。 她颔首,声音温和:“我听贺尘说她没有上过高中,怎么会去一中的高中部?” 见她并未生气,秘书松了口气,笑了笑:“或许是想提高学历讨先生欢心,可惜没什么用。” 006 再遇,永宁公主和神霄楼主 盛韵忆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摇头道:“还是有用的,高中学历怎么也比初中好,以后找工作也方便。” “韵忆小姐说的是。”秘书恭维,“听说您十六岁就考进了港城艺术大学,令人敬佩。” “各有各的长处罢了。”盛韵忆叹气,“贺尘喜欢的古典音乐,我怎么都学不好。” 秘书忙说:“哪里,只要是您,先生都喜欢。” 盛韵忆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绿灯亮起,车子绝尘而去。 此时此刻,江城一中,心理咨询室。 夜挽澜敲门,得到许可后进去。 门内布局简单,只有桌椅、书架和一台电脑。 容域抬头:“是昨天预约的夜同学吧,你——” 女孩一身新国风装束,纯白斜门襟衬衫和浅蓝月华裙,风吹动裙摆,花纹流转,恍若银河涌动。 阳光在她清冷如画的眉目上染上了一层金色,美到仿佛封印了时间,让人久久沉默,不敢惊动。 直到容域被窝在软椅里的人踹了一脚。 他吃痛,立刻回神:“你好,夜同学,我是你这次的心理咨询师,我姓容,先坐,我给你诊脉。” 夜挽澜依言坐下,眉一挑:“心理咨询师,学中医诊脉?” 容域高深莫测道:“我不一样,只需脉象即可。” 脉象、姓容…… 太素脉! 夜挽澜的眼眸一眯。 容域没有注意到女孩神情上的细微变化,却被晏听风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睫稍抬,露出冰凉如月色的双眸,声音却温柔:“怎么了?” 夜挽澜淡淡地说:“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心理疗法,好奇罢了。” 不,她当然知道。 昔日,神州六大门派之一的太素门,以相术闻名天下的江湖势力。 太素相者,上知天意,下窥人心! 她不认识容域,但认识他的祖宗。 “夜同学,你放心,我很靠谱。”容域说着,开始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神情愈加凝重,直到碎裂。 不对劲,他怎么什么都没有算出来? 身为容家人,身负太素门正统传承,他算一个普通人轻而易举啊! “看来诊脉没有什么用。”夜挽澜靠在椅背上,微微一笑,“容医生可以换个疗法。” 容域自闭了:“……夜同学,填表吧。” 夜挽澜坐在电脑前填心理健康测试表。 填完后,她面前出现了一个杯子。 有声音落下:“喝点热水。” 夜挽澜抬头。 是心理咨询室内的另一个人,她一进来便注意到了。 铭牌是“助手”,但这个身份和他的气质容貌都十分不匹配。 他笑意温软,目光清滟,称得上是霞姿月韵,龙章凤彩,皎若玉树临风前。 可夜挽澜偏生闻到了浓烈的鲜血气。 这让她想起了一个前世的故人。 说是故人也不准确,在她还是永宁公主的时候,他们也从未见过,唯有名字并肩而立。 三百年前,江湖中最年轻的武林盟主——神霄楼主。 有人说她和神霄楼主一个为大宁储君,一个成武林至圣,分则江湖庙堂各自为王,合则神州不败天下无双。 后人甚至在野史中为他们添了一段风月传奇,来遥想百年前的这对人中龙凤,可他们的确互不相识。 她对于神霄楼主的印象,也仅存于市井流言中。 只是三百年后,山河永寂,再传奇的历史人物都已灰飞烟灭。 夜挽澜看着眼前的男人。 两人平静地对视,一个神色从容,一个目含笑意。 却似有电闪雷鸣,雨落狂流。 最后还是晏听风先移开了目光,他漆黑的瞳中漾开奇异的波澜。 容域没发现两人之间异常,他正在查看心理测试结果,不由倒吸一口气:“你这个情况真的很严重,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夜挽澜:“杀人,世界毁灭。” 容域:“?” 也是这一瞬,忽有杀意扑面而来,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利刃,将要斩断人的喉咙。 容域竟有些喘不上气。 夜挽澜蓦然微笑:“开个玩笑,容医生,我是品德正直的好人。” 空气重新流动,容域剧烈地咳嗽:“夜、夜同学,这个玩笑不太好,你一定要少想这些黑暗的东西,每天看看花草树木和小动物,是不是觉得世界很美好?” “不觉得。” “……” 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结束。 容域目光呆滞。 他也想毁灭世界了。 晏听风起身:“我送夜小姐出去。” 容域一愣,有些稀奇:“兄弟,你——” 他认识晏听风也有四年了。 他这个兄弟一向温和待人,几乎没有脾气,可他没见过晏听风这么主动过。 晏听风没理容域,出了心理咨询室。 “不必送了。”夜挽澜语气淡凉,“放心,至少我现在不会干这些事情。” 晏听风闻言眨了眨眼,很轻的一声笑:“下雨了,夜小姐。” 水滴落下,雾岚弥漫。 朦胧细雨中,男人的容色更显瑰丽高雅,春水般温和。 他取出一顶帽子戴在她的头上,温柔地说:“路上小心。” 夜挽澜离开后,晏听风面上的笑顷刻消失,只剩下刻骨的暴戾和杀意。 身后,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查她。” “是,少主。” 下午,林家老宅。 林家每周都会举行家宴,今天刚好是周六。 林怀瑾这一辈有四人,林握瑜和林怀瑾是龙凤胎兄妹,名字取自“怀瑾握瑜”这四字。 “今天晚上你们表姐要过来。”林握瑜说,“到时候别说不该说的话,把嘴给我闭紧了。” “表姐?” 一句话,让林越、林沁兄妹二人同时停止了动作。 “忘了?”林握瑜又说,“就是你们大舅舅的女儿,你们三舅舅接回来——” 林越轻嗤:“当然知道,妈,你应该问问,江城大小家族谁人不知盛韵忆小姐的替身。” 林握瑜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怎么说话呢!” 林越微哼了声:“我说的是事实。” 林沁淡淡地问:“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在攀附周家无望后,又打探到了她有望带着这支旁系重新回到云京本家,才回来参加家宴搭关系? 007 云京林家,天音坊后人 林是个大姓,乃天音坊后人。 天音坊是六大门派中唯一一个由女子组成的江湖势力,擅长古典乐器。 天音乐者,弦动五音,神鬼也惊! 三百年前一战,天音坊虽然覆灭,但幸有一部分弟子传承至今。 林家分支不少,江城林家排不进江城前十,但云京林家可是云京五大豪门之一,更是天音坊正宗传承。 林家以生女为荣,所有音乐技艺只传女不传男。 倘若分支有女儿可通过本家的考核,这一分支便可回归本家。 林怀瑾这一支,唯有林沁在古琴上展现了极高的造诣,林家对此十分重视。 “不清楚,但我提前跟你们说好,就算你们有不满也不要摆出来。”林握瑜警告兄妹二人,“到时候气坏你们外婆的身体,别怪我收拾你们。” 林越撇嘴:“气外婆的可不是我们。” 林沁没说话,心里却烦躁,练琴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并不想和夜挽澜扯上关系,每每听到学校里的同学以夜挽澜当替身为笑料,她都觉得尴尬。 所幸夜挽澜回林家后并没有改姓,没有多少人知道夜挽澜是她的表姐。 林沁神色淡淡。 她倒是想看看,四年都没回来的夜挽澜这次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前往林家老宅的路上。 林怀瑾负责开车,许佩青和林温礼坐在后排,留给夜挽澜副驾驶的座位。 车里气氛凝结。 等红灯的时候,林怀瑾问:“咨询结果如何?” 夜挽澜气定神闲:“他说我只是有些抑郁情绪,内心的世界十分美好,品德优良正直。” 林怀瑾信了:“那就好,一会儿去老宅那边,你也乖点。” 夜挽澜这四年做了什么,林家人也都心知肚明,更没请她参加过家宴 夜挽澜轻声说:“很久没见奶奶了,不知道她身体如何。” “你别惹你奶奶生气就行。”林怀瑾叹气,“我也愿你是真的迷途知返。” 三十分钟后,四人抵达林家。 林怀瑾去停车,夜挽澜跟在许佩青和林温礼后面进入大厅。 林家其他两房都在,还有几个堂兄弟姐妹。 “佩青来了,快坐快坐。” “哎哟,温礼啊,听沁沁说你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学习还好,怎么这么厉害。” 许佩青和林温礼入座,林家人的目光这才施舍般集中在了夜挽澜的身上。 她还穿着那身新国风常服,原本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衬着一对碧玉耳环。 片刻寂静。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词—— 无双容华。 林越嘀咕:“难怪能当盛韵忆小姐的替身呢,有点资本……” 林握瑜立刻打他:“闭嘴。” 林沁微微皱眉。 虽然夜挽澜这四年并未回林家,但她偶然也在商场碰见过她这位表姐,怎么也不会有这番气度。 主座上,正在闭目养神的林微兰霍然睁开双眸,目光如炬,竟是笑了起来:“阿澜回来了。” “奶奶,来得匆忙,没给您准备什么好东西。”夜挽澜将提着的茶叶盒放下。 “人来了就够了。”林微兰朝她招手,笑得更深,“过来让奶奶看看,奶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这一幕令人哗然。 林清文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微变。 林越忍不住说:“妈,夜挽澜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外婆怎么……” 林握瑜:“闭嘴。” 林越有些气恼,但也确实不敢说什么。 林微兰才是一家之主,有绝对的权威。 夜挽澜上前,稍稍弯下腰。 “回来了好啊。”林微兰喃喃,眼中有晶莹凝聚,“奶奶很高兴,真不容易啊……” 夜挽澜的眼神微微一动。 “阿澜坐奶奶这里。”林微兰吩咐,“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坐,管家,可以布菜了。” 林微兰的偏心让林家很多人都有些不适。 面对一桌的美食,林沁没有了胃口,难以下咽。 林怀瑾也诧异万分。 他自认他已经偏爱夜挽澜了,否则也不会答应她让她回来住。 怎么林微兰更是不辨是非? 林夫人也疑惑万分:“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林清文摇头,声音压低,“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妈偏心也没有用,我这个大侄女救不回来的。” 林夫人想想也是。放宽了心。 林微兰忽然问:“我记得阿澜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桌上又是一片寂静。 夜挽澜说:“奶奶不如把辉腾这家小公司给我?” 林微兰一怔:“怎么想起这个了?” 辉腾是林家一个快破产的公司,涉足服装领域,只是连她都快忘了。 夜挽澜轻描淡写:“想试试管理公司。” 她从来都不会掩饰她的野心。 权与力,她当然喜欢。 江山甚美,又怎不让人留恋? 永宁公主那一世,她最大的遗憾还是没能够完成的目标。 今生身体突然被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许多计划没有开始实施。 但现在也不迟。 “好,有胆魄!”林微兰突然大笑,“你想要就拿去,随你怎么折腾。” 这回连林怀瑾都是一惊:“妈,这不合——” 林微兰看向他。 林怀瑾把“规矩”两个字咽了回去。 “阿澜,今天晚上住在老宅吧。”林微兰拍了拍夜挽澜的手,“一会儿奶奶就把辉腾转到你的名下。” “谢谢奶奶。”夜挽澜颔首,“我想看看您的身体。” “不必,老毛病了。”林微兰摆了摆手,笑,“奶奶能看到你回来就足够了,而且见到你啊,我这身体又利落了不少。” 夜挽澜抱着她的胳膊,语气不容拒绝:“奶奶,只是看一看。” 林微兰哭笑不得:“好,看吧,都依你。” “老夫人的身体有专门的疗养师看护,即便真有什么问题,也有我们陪着。”林夫人淡淡地看着夜挽澜,“你能不要把用在男人身上的那些伎俩用在你奶奶身上,行吗?” 008 昆曲,非遗传承人! 在周贺尘身边用惯了狐媚手段上位,回到林家后还不收敛,连她都能够看出夜挽澜心思不纯。 可偏偏是这副样子,讨到了林微兰的欢心。 林夫人怄气不已,忍无可忍。 这句话让原本沉静的餐厅此刻更是死寂。 夜挽澜慢慢地抬起了头,很平静:“你说什么?” 她一手支着下巴,碧玉耳坠轻晃。 明明微微笑着,可却仿佛泰山压顶、风雨俱来。 难以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身上会有这种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 林夫人色厉内荏:“我说你怎么了?长辈教诲晚辈,天经地义,难不成你是玻璃一碰就碎,说不得?” “二嫂,这话就不对了。”一直没有开口的许佩青淡淡道,“你没养她一天,你怎么就成了她的长辈?” 林夫人只是蔑笑。 林家也就只有林握瑜一家值得她去结交,许佩青也只生了一个儿子。 学习好是一回事,可学得再好,也无法回云京本家。 林微兰淡淡地开口:“我果然是老了,已经有年轻人想要取代我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妈!”林夫人一惊,赔笑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帮您——” 林微兰不看她,嗯了一声:“自己去祠堂。” 林夫人笑容凝固:“是,妈。” 她起身的动作也十分僵硬,林清文都没敢帮她说话。 林微兰咳嗽了声:“看我干什么,吃饭。” “妈说的是,大家都吃饭。”林握瑜忙招呼,“沁沁,多吃点虾,一会儿还要练琴呢,挽澜,你也吃点。” “幸好我没说什么,要不去祠堂跪着的就是我了。”林越拍了拍胸口,低声,“但妹妹,我看外婆一定是昏头了。” 林沁不置可否。 饭后,林微兰把夜挽澜叫进了书房。 林清文上到顶楼的祠堂,林夫人正跪在蒲团上。 他摇头:“你今天冲动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那是冲动吗?”林夫人冷笑,“她一句话就让老夫人给了她一家公司,再哄下去的话,老夫人岂不是把林家也给她了?” 她和林清文只有一个儿子,林家却以生女为荣。 这相当于断了她回云京本家的念头,只能去讨好林握瑜一家。 “那是家快破产的公司,给了就给了呗。”林清文不在意,“她烂泥扶不上墙,我妈身体有旧疾,指不定哪天就走了。” 林夫人并没有被安慰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狐媚样子!周家巴结不上了,又来我们这里吃回头草,三言两语让老夫人高兴成那样,果然和她妈一样。” 夜挽澜家庭情况复杂,六年前被林怀瑾带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听说了。 林家长子林嘉言不知所踪,其妻改嫁港城豪门,剩下夜挽澜这么一个拖油瓶。 回到了林家也不改姓,哪里像个林家人? “她妈那边……”林清文的神色却是严肃起来,“有没有再联系过?” “可能吗?我要是有这么个糟心的女儿,不躲远点就不错了。” “也是。” 林清文颔首。 即便夜挽澜有林微兰护着,也长久不了。 夜挽澜从书房里出来,已是晚上八点,林家人都散了。 许佩青也带着林温礼离开了老宅。 “你今天真是莽撞,幸好你奶奶心情不错。”林怀瑾深感头疼,“你要那个马上破产的小公司做什么?你还懂经商?” 夜挽澜问他:“叔叔,你期待有一天,神州成为世界文化、经济、艺术的中心,再临第一的宝座么?” 林怀瑾一愣:“什么?” 夜挽澜望着天空,无声地笑:“我很期待。” “越说越奇怪。”林怀瑾皱眉,“对了,以后你避着点你二婶,她脾气爆,又要强,估计是你堂弟最近让她心情不好了,别到时候冲突起来惹你奶奶不高兴。” 夜挽澜嗯了一声,表示她听见了。 手机在这时振动了下,一条短信进来。 【清晨酒吧,老地方,来接我。】 没有署名。 夜挽澜点击删除,拉黑号码。 “怎么了?” “诈骗短信。” 林怀瑾点点头,没再多问。 翌日,周天一早。 林微兰难得一夜无梦,她精神焕发:“握瑜,你和沁沁帮我去南城那边给庭月送些东西。” “好的,妈。”林握瑜应下,“您一定要多休息,别累着了。” 林微兰心情很好:“我心里有数。” 林握瑜笑:“那看来挽澜对您的身体还真有帮助。” 林微兰却叹气:“这孩子苦啊……” 林握瑜有些困惑,但也没多问,换完衣服后带着林沁驱车前往南城。 南城是毗邻江城的一个小城市,开车一个半小时即到。 南城虽小,但文化气息浓重,旅游业发达,有不少手工艺人和非遗传承者。 林沁并不喜欢这里,每次林握瑜带她来找颜庭月,都要走很长的一段野路。 她今天专门穿了雨靴,防止弄脏裤子。 “颜伯母,今天来帮我妈给您带点东西。”林握瑜将箱子放下,“您最近身体如何?看您今天很高兴。” 颜庭月笑:“我有传人,自然难得高兴一回。” 林握瑜一惊:“传人?” 她知道颜庭月和林微兰一样,都是神州的非遗传承人。 不同的是,林微兰是古琴,颜庭月则是昆曲。 三百年前那一战,神州文明尽毁,传承不复。 之后于废墟上重建,被工业革命冲击到后,也只顾了经济和重工,文化却是远远地落下了。 即便昆曲被誉为“百戏之祖”,也没落了不少。 颜庭月师承曲圣,在文化界地位极高,只是暂时隐居于此,亦有传言说她是四方王爵之一逍遥王的后代。 她眼光太高,想要找到一个传人,难如登天。 “是啊。”颜庭月笑得更深,“是我小看了现在的小姑娘,一曲惊人啊,若非我是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她和我学了好久呢。” 林握瑜更惊讶了:“还是个小姑娘?那真是太厉害了。” 林沁也竖起耳朵。 能有多小? “是啊,她说她中午过来。”颜庭月颔首,“你们不忙的话,可以坐下喝杯茶,一会儿见见。” 009 靠山 能被颜庭月认定为传人,绝非等闲人物。 林握瑜正要点头,林沁叫住她:“妈,我一会儿还要练琴,时间太紧了。” 林握瑜听此,有些可惜:“抱歉,颜伯母,沁沁课业太重,恐怕没时间。” “那你们早点回去吧。”颜庭月笑,“练琴重要。” 林握瑜点头:“不打扰您了,我和沁沁先回去了。” 两人出去,林沁面无表情地继续走山路。 林握瑜忽然开口:“你小时候,你外婆就想让你学昆曲,可惜啊。” 林沁淡淡地问:“有什么可惜的,学昆曲可以让我去云京,回林家?” 林握瑜一愣:“自然是不能的。” 林家是天音坊之后,亦想重建天音坊。 天音坊以古琴为尊,而后是琵琶、笙箫等古典乐器,每一任掌门也都最擅古琴。 只是大战过后,不少琴谱、乐法都失落了。 这些年,云京林家也千方百计想要复苏古琴,只是收效甚微。 林沁说:“那不就是了,我只学对我有用的东西。” 七弦古琴,才是她能够重回林家本家的唯一途径。 回到了云京,才有机会前往环球中心。 林握瑜思索片刻:“也好,你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专注古琴吧。” 太阳高悬,日上三竿的时候,夜挽澜抵达了颜庭月的林间小屋。 “老师。”她轻轻叩门,看见茶桌上的礼盒,“您有客人?” “老朋友托人来送的东西,已经走了。”颜庭月见到她,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阿澜,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确实昨天才认识,我真的会怀疑我已经教了你几十年了。” 夜挽澜微微一笑:“我和老师有缘。” 她的确已经跟着颜庭月学了数十年的昆曲。 颜庭月教她戏剧的四功五法,还专门拿出珍藏数十年的戏衣送她。 可第二天时间重启,他们又是陌生人。 无限循环结束,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正式拜颜庭月为师了。 昔时乾和年间,曲圣出世。 她曾跟随宁昭宗面见过这位曲圣,在他的带领下,昆曲也到了鼎盛期,中秋节宁朝各地都会有举办曲会的习俗。 如今昆曲没落,她亦想方设法去挽救。 “是你有真本事,也能耐得住性子。”颜庭月说,“今天唱唱《牡丹亭》这段?” 夜挽澜颔首应下。 她走到屏风后的院子里,闭上眼,慢慢起唱。 “原是姹紫嫣红开遍……” 戏声响起,婉转动听。 一曲唱罢,颜庭月又指点了几个地方,夜挽澜一一记下后才离开。 五月南城多雨,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木屐踩在草上的簌簌声,颜庭月有些惊讶。 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她挑开门帘。 雾气朦胧,有人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竹伞缓步而来。 雨色和烟色间,公子绝色。 饶是颜庭月,也不由一震。 她隐居在此前,见了不少世家子弟,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人。 “颜阿姨,非常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您。”容域气喘吁吁地从晏听风身后跑了进来,“给您从云京带了些茶叶和檀香,这是我的兄弟,您叫他小晏就行。” “小域,小晏。”颜庭月很高兴,又叹息,“可惜你们来晚了,要不然还能见见我徒弟。” 容域吃了一惊:“您什么时候有徒弟了?” 他认识颜庭月的时候,她还在云京艺术协会任副会长一职,多少人求着拜她为师,包括云京林家人,但都被拒绝了。 颜庭月是曲圣唯一传人,地位自然崇高。 颜庭月有了传人这件事,足以轰动整个神州,甚至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也要震上一震。 “昨天刚有的。”颜庭月笑,“但你们可别不信,她未来唱得一定比我出色,我相信她能够振兴昆曲,不,是整个非物质文化遗产。” 容域睁大双眼:“谁啊?” 竟然能让颜庭月如此评价? 晏听风若有所思。 颜庭月并未多言:“以后总会遇见的,你们先不要对外说。” “明白。”容域笑道,“颜阿姨,这是我爷爷新制的茶叶,这香是苏家那边最新款,都给您带来了。” “辛苦了,小域。”颜庭月说,“坐下吧,我让人去打了鱼,一会儿一起吃个饭。” 容域乖乖坐下,脑子里却还思考着颜庭月口中的徒弟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悄悄问晏听风:“你能猜到是谁吗?” 晏听风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不感兴趣。” 容域嘀咕:“也不知道你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和晏听风认识多年,他也无法猜到对方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真是个奇怪的人。 回到江城是下午三点,夜挽澜在美术学院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一些笔墨宣纸、绘画颜料以及刻刀。 “夜挽澜?” 诧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夜挽澜转身,神色淡淡。 “真是你啊,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里闲逛?”见到她,徐理皱眉,“还不赶快去医院照顾秦先?” 夜挽澜不看他,继续前行。 徐理见她就这么走了,快速上前两步:“秦先现在还没醒,我听说是你打的,你是不是有点过了?” 徐理和周贺尘、秦先也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周贺尘经常会把夜挽澜发的求和小作文当成笑话一样发到他们的小群里,他也知道夜挽澜有多舔周贺尘。 谁知道夜挽澜突然疯了? “行了,夜挽澜,你听我一句,你去给贺尘哥道歉,再去医院照顾秦先到醒来。”徐理又劝道,“好好服软,你看这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 “至于韵忆姐那边,她的手没有受伤,虚惊一场,她向来善良,肯定也不会生你的气,说不定还会帮你。” 夜挽澜依旧充耳不闻。 徐理彻底被激怒了:“夜挽澜,倘若贺尘哥生气,不帮你解决问题,到时候秦家出手,你就完了!” 夜挽澜终于停下脚步,微微偏头:“谁告诉你,我要靠他?” 徐理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不靠贺尘哥,你还能靠谁?” 在江城,没有周贺尘,又有谁会知道夜挽澜的名字? 010 先给四十万 靠一个林家分支? 还是靠一个在江城一中的尖子生堂弟? 又或者是靠欲擒故纵这样不堪的低级伎俩? 在江城,五大家族就是天,得罪了其中一家,夜挽澜能逍遥到哪儿去? 徐理只想笑夜挽澜天真:“夜挽澜,我把话放在这里了,去不去随你,但我也提前劝过你了,你承受不起秦家的怒火。” “好啊。”夜挽澜微笑,“我等着,尽管来。” 她转身,去咖啡店买加浓冰美式。 徐理皱眉。 以前夜挽澜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不过是故意让周贺尘吃醋,但最后主动求和的一定是她。 要说夜挽澜真的不喜欢周贺尘了,徐理全然不信,他们兄弟几个都知道她有多舔。 而只要盛韵忆在,夜挽澜用什么手段都无济于事。 徐理摇头,驱车离开。 二十分钟后,他抵达周家老宅。 今天徐理奉徐父的命来给周家送东西。 江城五大家族之间利益牵扯极多,或多或少有姻亲关系,几家的小辈也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徐理将徐父让他送的东西交给周管家后,去找周贺尘。 周贺尘正在书房看书,他略略点头:“阿理。” “贺尘哥,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了不?”徐理冷笑,“夜挽澜,一个人逛街呢!” 周贺尘的手一顿,眼神阴郁了几分。 “我是在美术学院那里看到她的,她买了不少绘画用的东西。”徐理又说,“该不会是另一条路行不通,所以准备学韵怡姐画画来讨你欢心吧?” 周贺尘终于开口,嘲讽:“有这个必要?” “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徐理耸肩,“但贺尘哥,你可千万不能再惯着她了,就算她这次再发小作文求和,你也不能心软。” 周贺尘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吐气,心中烦躁。 他今早在清晨酒吧醒过来后很不适应,往常他给夜挽澜发信息,她会立刻赶过来接他。 欲擒故纵? 周贺尘神情冷冽。 只可惜用错了对象,他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宠物。 “嗯。”周贺尘淡淡地说,“你去给秦家说,这件事情我不管了,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及我。” 徐理点头:“贺尘哥放心,我一定把你的意思带到。” 周贺尘点了根烟。 烟雾袅袅,模糊了面容。 总要让夜挽澜吃吃苦头,她才会明白在江城只有他能依靠。 此时此刻,林家。 林怀瑾和许佩青一大早出去踏青,林温礼在家闭关写卷子。 夜挽澜将一袋糖果放在林温礼卧室门口后,进屋联系程清梨:“清梨,是我,明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有啊!澜姐,我正要找你呢。”程清梨兴致勃勃,“暑期南城有个非遗展,缺模特,我正在给你争取,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没工作的。” 夜挽澜眉微挑:“不必,我找你是请你给我当总经理。” “澜姐,还没到睡觉做梦的时候呢。” “嗯,明天再说。” 晚上六点,林怀瑾和许佩青回来。 一家四口无言吃完了晚饭。 夜挽澜回到卧室,打开电脑。 她的电脑还是四年前的老型号,在如今快速发展的科技时代,已经被淘汰了。 夜挽澜进入交易平台,卖出了其中几支股票。 几分钟后,银行卡账户多了几个零。 门在这时被敲响,林温礼冷淡的声音响起:“我妈热的牛奶,你不想喝就扔了。” 夜挽澜立刻起身开门,接过热牛奶。 她笑:“帮我谢谢婶婶,我暂时就不出现在她面前了。” 林温礼看了她两秒,没说话,关上了门。 夜挽澜慢慢地喝着热牛奶,心脏处战栗不绝。 如果没有抢她身体的穿越女出现……她轻轻地拍了下左胸口,杀意横生。 放心,一个一个来。 翌日中午,御庭会所。 程清梨下了公交车,高兴地招手,小跑上前:“澜姐!” 夜挽澜递给她一杯奶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口味?”程清梨惊喜,“澜姐,找我什么事?” “开公司缺人,我来这找个人。”夜挽澜说,“她是我们的珠宝设计总监,不能缺席。” 程清梨一呆:“谁家设计总监在这?” “我家的,在这里等我。”夜挽澜径直进到御庭会所里。 门童和侍者认得这张脸,并没有拦她,只当她来找周贺尘。 夜挽澜刚来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一个女生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 夜挽澜及时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女生惶然抬头,对上一双蓝得像是大海的眼眸,怔怔道:“他、他们让我陪酒,我不从,我……” “好,跟我来。”夜挽澜揽住她。 有侍者皱眉阻拦:“夜小姐,你这——” 夜挽澜看了他一眼。 很平很静,却仿佛有万钧压力盖顶。 侍者动作僵住。 “澜姐?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程清梨还在快活地喝奶茶,“我们家的珠宝设计总监呢?” “清梨,带以湘去车里。”夜挽澜戴上一双白色手套,“我去去就回。” “好的澜姐,没问题!”程清梨带女生上车,安慰道,“别怕,喝点热水,穿这么点冷不冷啊,把我的外套穿上吧。” 周以湘还愣着。 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此时此刻,A11包厢内。 “徐哥,那女的不见了,真是晦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徐陆不以为意,“这次算她好运,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徐哥说的是,她只要敢出现,绝对跑不了。” 背景音乐嘈乱,包厢内几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 “砰!” 门被踢开,大片的光芒涌进。 有身影逆光而立。 白衣临世,若刀锋出鞘。 徐陆眯了眯眼,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意外了:“夜挽澜?怎么,你不去找周贺尘,反而来找我了。” 其他几人也有些惊讶。 秦先被夜挽澜打进医院的事情,早在整个江圈传开了。 “看来周贺尘断了你的经济之后,你都穷得来这工作了,没关系,我今天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徐陆大笑,“脱一件衣服十万,怎么样?” 有人出声:“徐哥,要不然还是……” 夜挽澜终归是周贺尘的人,他们羞辱她,不就是羞辱周贺尘? 打狗也要看主人。 “怎么?”徐陆冷笑,“她一个假货,又惹了秦先,周贺尘还会给她撑腰不成?” 他和周贺尘一向不对付,上个月周贺尘还抢了他一个大单子。 偏偏他弟弟徐理是个蠢货,天天管周贺尘叫哥,哪一天把徐家卖了都不知道! 夜挽澜始终很平静,她忽然一笑。 包厢内有片刻的寂静。 骂夜挽澜贪婪,骂她市侩,骂她毫无气质,可对着她的脸,的确说不出来什么侮辱的话。 夜挽澜脱下高跟鞋,又摘下手套,全部扔在了徐陆的脸上。 “先给四十万。” 011 永宁公主真迹 “……” 话音未落,包厢内已是一片死寂。 8cm的高跟鞋砸在脸上,徐陆的鼻血瞬间冒了出来,倒在了沙发上。 他眼冒金星,头部一阵阵眩晕。 足足沉寂了三十秒,周围人才手忙脚乱将徐陆扶起,叫来服务员帮他止血。 “徐、徐哥,要不然我现在打120送你——” “打什么打!还想更丢人吗?”这句话让徐陆瞬间回神,他捂着鼻子,气急败坏,“夜挽澜,你干什么?不想活了?” “如你所愿,先脱四件。”夜挽澜从容微笑,“怎么,拿不出四十万?难怪不如周贺尘。” 被戳中痛点,徐陆恼羞成怒:“谁说我拿不出四十万?我告诉你,少拿周贺尘和我比!” 周徐两家是姻亲关系,给周贺尘面子,他叫一声哥。 不给面子,他让周贺尘入土! 徐陆冷笑着在茶几上摔下一张银行卡:“这里有四百万,你继续脱!” 夜挽澜挑眉,不紧不慢地报出一串银行卡号:“先转账,写自愿赠予,我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 徐陆被激将上头,气得手抖也拿起手机,用网银转款。 到账短信提醒声响起,夜挽澜低头瞥了眼。 “收到了吧?”徐陆还捂着鼻子,恶声道,“还不快脱!” 只要能羞辱周贺尘,这点小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夜挽澜终于收了笑,冷冷地说:“愚蠢。” 她转身离开,也没有要脏了的高跟鞋。 包厢内再次静默,所有人呆若木鸡。 几秒后,徐陆终于反应了过来:“老子被耍了!” 他骤然起身要去追,一激动,鼻血又冒了出来,呼吸困难。 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徐哥,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放屁,老子有私人医生,去什么医院?”徐陆嘶了一声,“你,立刻去周家找周贺尘,让他赔我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再让他看看自己养了个什么玩意出来,没一点规矩。” 他们或多或少也都养过几个情人,哪个像夜挽澜这般蹬鼻子上脸? 徐陆神情阴沉:“把刚才的四十万也给我追回来。” “可、可徐哥,你写了自愿赠予……” “闭嘴!”徐陆的脸色更差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笔账我记下了。” 御庭会所外。 夜挽澜打开车门,拍了拍周以湘的肩膀:“你今天受惊了,我帮你要了四十万,刚才已经转到你的卡上了,足够你下学期的学费,以后不要在这里打工了。” 她在第428次时间循环中认识了周以湘。 周以湘展现了惊人的珠宝设计天赋,但却怀才不遇,被长期打压,更因为凑不齐学费要去会所打工。 周以湘吃了一惊:“您——” 夜挽澜笑容淡淡:“下午还有课吧?你先回学校,有事我会联系你,清梨,送送她,送完后车子先放你那,我晚上过去取。” 程清梨点头:“哦哦,那澜姐你……” “我去散步,不用管我。”夜挽澜下车,懒散地招了下手,赤脚顺着马路向前走。 程清梨有些懵。 澜姐不会是受到刺激,更疯了吧? 周以湘也一头雾水。 她可以确信,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夜挽澜,可对方几乎对她了如指掌。 难道她们以前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见过? 程清梨驱动车子:“周小姐,你是哪家公司的珠宝设计总监呀?来我们公司怎么样?我们澜姐超厉害的!” “啊?”周以湘呆呆地说,“我、我是江城大学美术系大三的学生,还在找暑假实习……” 程清梨:“?” 噢。她明白了,夜挽澜果然还是疯了。 阳光烂漫,一辆白色的汽车正在开往郊区的路上。 晏听风打开车窗,初夏的风袭来,裹挟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静静地望着马路边的绿化带,眼瞳忽然一眯:“停车。” “怎么了?”容域不明所以地停下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路口处,女孩穿着淡绿色的新中式长裙,裙摆没过修长的小腿,随风起伏。 脚踝线条流畅,阳光下的肌肤如凝脂白玉。 容域惊讶:“她怎么光脚走在路上啊,不疼吗?” 晏听风开口:“下车。” 容域:“啊?” “买双鞋送过去。” “你自己为什么不送?”容域嘀咕一声,但还是下车,跑进商场第一家鞋店。 晏听风这才抬头:“讲。” 得了命令,坐在后座的冰河开始汇报:“少主,这位夜小姐的信息很奇怪,现在的她和这四年的她大相径庭,简直是两个人,也找不到被顶替的痕迹,我们会继续查。” 晏听风轻笑:“我对她很有兴趣,一个把野心写在脸上的人,真的很美。” 冰河缓缓地打了一个寒颤。 上一个他们少主有兴趣的人,现在还在北陆的冰山下躺着。 上一个他们少主说美的东西,已经碎掉了。 冰河有些同情地看向夜挽澜,容域正将一个鞋盒递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夜挽澜恰在这时回过头。 晏听风朝着她笑了笑,眸中似有点点星光漾开。 让人想起旷野上的清风,温柔地拂过脸颊。 可夜挽澜却闻到了更加浓烈的鲜血气息,阴郁黑暗。 像是裹着蜜的刀,一旦靠近会割破手指。 夜挽澜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容医生,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不用。”容域摆手,真挚道,“夜同学,你一定要天天开心,只要你心情好,那都不是事。” 做一个把迷途少女从歧路上拉回来的好医生,他信心满满。 落日熔金,华灯初上。 “澜姐,我把周小姐送回学校了。”个人公寓中,程清梨挠头,“可她还没毕业啊,咱们到底要开什么公司?” “明天跟我去公司就知道了。”夜挽澜正在练字。 “没问题,澜姐,写什么呢?”程清梨好奇地凑了过去,入目的是十二个大字。 龙飞凤舞,入木三分,气势自成。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注1 “澜姐,要这字不是你写的,我都以为这是永宁公主真迹了。”程清梨惊叹,“写的真好啊,你有这技术,咱们的确可以退出模特圈,直接进军艺术圈!” 夜挽澜停下笔:“我确实忘了件事,你提醒我了。” “什么事?”程清梨已经从图库里调出了永宁公主的真迹,“快看快看,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夜挽澜叹气。 时间循环太久,回到正常的世界后,她忘记换掉她前世的笔迹了。 013 凭她夜挽澜,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夫人说的是。”周管家笑了笑,“那就希望这位夜小姐有自知之明了。” 周夫人忽然说:“和权总合作这件事情,我还是不放心,万一贺尘又被盛韵忆一个电话叫走就糟了。” 周管家会意:“明白夫人的意思,先生还在国外谈生意,我会将您的指令传达给总经理。” “去吧。”周夫人颔首。 周管家退下,听见三楼书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他摇摇头,快速离开。 “周贺尘,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书房里,徐陆一拍桌子,冷冷道,“要是你自己的人你管不住,我不介意帮你管管。” “不劳徐大少操心我的事情。”周贺尘淡笑,“我自己的人,我当然会管好。” 他委实不想再和夜挽澜有任何牵扯,但徐陆想借这件事情踩在他头上,不可能。 “你管好?”徐陆嘲讽,“你要是能管好,秦先怎么还在医院躺着?她今天怎么会有胆量冲进我的包厢?周贺尘,你也不想韵忆难过吧?” 周贺尘的目光骤然阴冷,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一百万。” 徐陆冷笑:“不够。” 周贺尘克制着怒意:“凤城的单子给你。” “贺尘哥大气。”徐陆这才真情实意地露出了笑容,“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放心,我不会找你小情人的麻烦,我也不会在韵忆面前多嘴。” 话罢,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周家。 周贺尘点了根烟,冷着脸联系夜挽澜。 “滴滴”两声后,电话接通。 “喂。”女孩嗓音清冷,像是初冬新落了一场雪。 “还想闹到什么时候?我给过你足够多的时间了,你就是这样闹的?”周贺尘深感厌烦,冷冷地说,“你知道你惹祸,他们就会来找我,以此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幼不幼稚?” 没有回应,他怒意更盛:“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夜挽澜终于开口,她淡淡道,“你电话号码真多。” 周贺尘一愣,听筒里传来了冰冷的“嘟嘟”声。 再打过去,却打不通了。 他又被拉黑了。 徐理围观了全程,愣愣道:“贺尘哥,难道她真的不再追着你跑了?不应该啊……” 这句话让周贺尘烦躁之意更盛,心脏处有种突然坠空的钝感。 他盯着徐理:“你什么意思?” 徐理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对不起贺尘哥,我说错话了。” 周贺尘不理他,又拨通了皇驰娱乐总监的号码,语气淡冷:“是,停止她的所有工作,她的经纪人工作也停了。” 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来源,夜挽澜在江城生存不下去,会回来求他。 翌日,早上八点半,辉腾公司总部。 一名中年人神色匆匆进入大门。 出来接待他的秘书对他低语:“刘总,新董事长已经到了。” 总经理皱眉:“到了?” “是,早上八点到的,比咱们还早。” “看来是真的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联名辞职书呢?” “送到了,就放在董事长办公室。” “那还真是奇怪。”总经理诧异,“半个小时了,她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昨天才接到通知,林微兰指派了一位新任董事长接管辉腾。 这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小女生,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这不是乱来吗? 他在辉腾兢兢业业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将劳动成果拱手相让? 没有人会服气夜挽澜的空降,这才有了今天的联名辞职书。 “不清楚,门一直关着,没什么动静,估计慌了神,打电话找救兵呢。”秘书笑笑,“那么多人辞职,她怎么担待得起,只能滚了。” 总经理蔑然:“她明白就好。” 女人,还是应该好好地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来职场凑什么热闹。 总经理也没有去向夜挽澜报告,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九点整的时候,所有员工都到齐就位。 “不知道新任董事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辍学的,连MBA(工商管理学硕士)都不是……” 此时此刻,三楼,董事长办公室。 程清梨胆战心惊:“澜姐,你都在这坐了一个小时了,咱们……” 她今天陪着夜挽澜刚来公司,面对的就是近五十人的联名辞职书。 辉腾公司上下,也不过只有65人。 “嗯,九点整,到上班时间了。”夜挽澜靠在椅背上,“没到的记迟到,名字在辞职书上面的直接辞退。” 程清梨一一记录。 夜挽澜说:“好,可以开会了。” “开会?可员工们都……”程清梨刚开口,就见夜挽澜在电脑上输入了一串字符。 她看不懂,像是某种程序。 输完之后,夜挽澜按下了回车键。 “滴滴滴!” 所有员工的电脑在这一刻发出了警报声,屏幕暗了下去。 “什么啊,黑客入侵?谁家商战这么高端,现在不是都玩浇死发财树吗?” “怎么回事,中病毒了还是断电了?” 总经理看着同样漆黑的屏幕,皱眉:“技术部在干什么?” 秘书也一头雾水:“我这就去问。” 他才刚抬脚,电脑屏幕却又亮了起来。 不是桌面屏保,而是一张脸。 无可否认这张脸的美,每一寸肌肤都仿若是上等的玉石,细腻柔软。 可她整个人却和“柔”这个字沾不上边,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转椅上,双手交握,气势便迫人十足。 女孩蓝色的双瞳犹如大海,锐利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像是一只正在狩猎的猛兽。 “……” 一片寂静。 员工们都呆呆地看着屏幕,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们见面,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夜挽澜。”夜挽澜缓缓开口,“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新任董事长。” 不少人回过神,高低不一的嗤笑声从各个办公室中传出。 总经理指着电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还真把她当董事长了。” 辉腾服装公司连续三季度亏损,林家都没有再管,任其自生自灭,夜挽澜又能做什么? “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我很理解,这是正常人的思维,但你们不该以此要挟我,下面我叫到名字的人,你们辞职信我收了。”夜挽澜微微一笑,“感谢诸位对公司做出的贡献,替公司省了一大笔赔偿金。” “……” 一片死寂,员工们愕然不已。 夜挽澜没有给他们思考和反应的时间,直接开口:“林耿、罗银秋、伍翼……” 她念了三十几个名字才停下。 总经理的神情从冷讽到震惊再到恐惧。 这些人都是公司里最浑水摸鱼的那一批,包括伪造假账吃回扣的财务部总监。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也有他的参与。 可夜挽澜怎么知道? “还有,刘总经理,从今天开始你被解雇了。”夜挽澜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虽然联名辞职书上没有你的名字,但这份辞职书是你同意后才会送到我这里,所以我批准你离开公司。” “凭什么?!”总经理猛地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对着电脑屏幕怒吼,“你没有资格!你也不能这么做!” 林微兰都没有解雇他,夜挽澜刚任董事长一职,凭什么有这个权力? 不分青红皂白辞退他,按照劳动法,至少也要赔他一百万。 他赌夜挽澜没有这个胆子! 夜挽澜淡淡道:“为亲友非法牟利罪、金融诈骗罪,你还有什么话,留着和法院说吧。” 凭她夜挽澜,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014 天将倾,愿挽之! 一句话,瞬间让总经理的心理防线崩溃,他面孔扭曲:“你、你怎么……” 林家人已经许久没有管理公司了,他一手遮天、大权在握,借机敛了不少财。 可他一直做得很隐蔽,表面上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 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夜挽澜到底怎么查得一清二楚? 难道她能未卜先知? 恐惧在总经理心中炸开,他的身子已经开始发软。 他知道经济犯罪意味着什么,他会背上刑事案件,面临法院审判,后代甚至无法考公! “不,董事长,您听我说!”总经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对着电脑赔笑,“这一定是个误会,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呢,我……” 夜挽澜并未理会,接着开口:“希望你们能在今天搬离公司,不要占据他人的工位,其他人可以当面找我辞职,否则继续工作,明天一早我要见到你们的工作周报,工资每月月底照常发放,散会。” 早在第9次时间循环的时候,她便掌控了辉腾公司所有员工的信息。 她的公司,不需要任何非法占有公司资产的人,这封联名辞职信恰合她意。 夜挽澜再次按下回车键,所有电脑恢复了正常。 但各个办公室内久久沉寂,不少人都慌了神。 “李哥,她……她真的把我们开了,怎么办?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一下子辞退这么多人,公司还怎么挣钱?她真是疯了!” 签了联名辞职书的员工都是一个想法—— 为了公司能够继续正常运作,夜挽澜绝对不敢开掉这么多人,可她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主动辞职和被动辞退可不一样,前者根本拿不到任何赔偿,更不必说他们和总经理狼狈为奸,是过错方。 被公开点名的人六神无主,名为“后悔”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般流淌在四肢百骸,让他们喘不上气。 员工们茫然地坐在工位上,不约而同都是一个念头—— 如果他们没有签联名辞职书,或许还能够继续留下来。 可现在,该怎么办? “澜姐,你真是棒极了!” 董事长办公室内,程清梨围观了一场大戏,忍不住鼓掌。 “夜董,您和传闻中十分不同。”市场部的柳总监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有您的带领,我们公司一定会在江城的服装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她是少数没有签下联名辞职书的人之一。 起初她也并不信任夜挽澜,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的确无法统领整个公司。 但夜挽澜仅仅用了一个小时,就以雷霆手腕收拾了所有浑水摸鱼的人,这让她心悦诚服。 “不,柳总监。”夜挽澜扬眉,笑容淡淡,“不是江城,也不是服装领域,而是全世界的文化领域。”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让华夏文化倾颓,传承失落。 可她偏要让神州扶摇直上,再临世界第一。 柳总监猛地愣住,忍不住吃了一惊:“您……” “我的野心很大。”夜挽澜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上我,我们一起见证未来。” 这句话让柳总监的心也止不住地颤抖,掌心发热,她郑重点头:“好!”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通知人事总监,准备招人,重新组建公司队伍。”夜挽澜说,“公司要搬家,还要更名,清梨,你负责一下。” 程清梨一一应下:“好,改成什么?” 夜挽澜望向窗外正好的阳光,微微一笑:“挽天倾。” 天将倾,愿挽之,义不容辞。 另一边,林家老宅。 林夫人从花园散步回来,她刚脱下外衣递给林管家,接到了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 她皱眉看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夫人,您救救我,救救我啊!”电话亭前的总经理面如纸白,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快速地讲了一遍,“新来的董事长说我经济犯罪,要把我送进去,我每个月也给您不少钱,您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是林家人,还是您的侄女,您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求求您在她面前说说好话,放我一条活路吧!” 经济犯罪这项罪名压下来,总经理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给夜挽澜一个下马威,联合其他员工签署辞职书。 倘若他小心谨慎,就算被开除,定然也不会落到被告上法院的结果。 “你在说什么呢?”林夫人面不改色,“你经济犯罪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找也要找律师,需要的话,我帮你联系。” 她不给总经理争辩的时间,直接挂断电话,冷笑了声。 林清文问:“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夜挽澜。”林夫人淡淡地哼了一声,“我倒是小瞧她了,刚一到公司就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仗着有老夫人给她撑腰,开除了三十七个人,真是好手段啊。” 林清文惊讶:“她疯了?开除了这么多人,这公司还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林夫人目露讥嘲,“还是初生牛犊,空有胆子,没有能力,等到时候她把公司彻底糟蹋完了,不知道给哪个男人去哭呢。” 林清文摇头一笑:“还真是和我大哥一个性子啊。” “你大哥?”林夫人愣住。 她嫁进林家二十年,如果不是偶然听到“林嘉言”这个名字,她还以为林微兰膝下只有三个孩子。 林清文也很少提起他这位大哥,林夫人对林嘉言很是好奇。 “没什么,就像你说的,有胆无能。”林清文说,“当初说要出去闯荡干一番事业,结果离开家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不敢。” 林夫人听此,也没有再追问:“但我好心,还是要给她提个醒。” 说着,她拨通了董事长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号码。 “喂。”女孩声线清冷如雪。 “是我,你二婶。”林夫人开门见山道,“夜挽澜,我知道新官上任要烧上三把火,你也想给你奶奶做出点成绩看,但你今天连开掉三十七个人,不乏公司骨干,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015 太古遗音琴 开除这么多人,公司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林夫人淡淡地说:“我不管你是想讨好老夫人还是其他什么,但我提醒你,你有精力的话,最好还是把心思用在古琴上,你应该不知道,林家本家是天音坊——” “嘟嘟嘟。” 话未说完,电话已经断掉了。 林夫人眉拧起:“没什么本事,脾气倒是不小,我还想和她说说天音坊和云京本家的事情,让她长长见识。” 林家本家最重视七弦古琴,她又没有女儿,只能不断讨好林握瑜一家。 她希望搭上林沁的关系,回到神州的经济中心——云京。 夜挽澜十二岁才被林怀瑾接回林家,根本没有机会和资格涉足林家的机密。 林清文笑了:“她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林夫人摇了摇头:“那天她给老夫人看身体,真把自己当成神医,能妙手回春呢。” 林夫人对林微兰没有什么感情,她孝敬也是出于要往上爬的心思。 只是让她厌烦的是她辛辛苦苦伺候林微兰这么多年,却也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林清文不置可否:“当个笑话听听就可以了。” 林微兰的病一直查不出具体的病因,这几年一直靠药材吊着,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驾鹤西去。 连云京苏家这个国医世家都束手无策,夜挽澜一个跑去当替身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我哪里会当真,我是怕老夫人被她花言巧语迷了眼。”林夫人淡淡一笑,“她小小年纪,心思不用在正道上,走不长远的。” 林清文表示认同。 他没把夜挽澜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夜挽澜对他们夫妇全无威胁力,也没有回归云京本家的能力,不值得打压,也不必结交。 “澜姐,公司更名申请已经提交了,需要3到5个工作日,咱们这两天就能够搬到新的写字楼。”办公室里,程清梨正在汇报工作,“按照你给的名单,我们联系上了上面的人,明天就可以进行面试。” “好,辛苦了。”夜挽澜摸了摸她的头,“开始的路很艰难,但会有结果的。” “一点也不辛苦。”程清梨神情认真,“澜姐,你让我感受到了我的价值所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夜挽澜起身:“走,我回家取一些资料给你,顺便请你喝奶茶。” 这个时候林家没人,林怀瑾和许佩青各有工作,林温礼也在上课。 一进到卧室,程清梨率先看见了那架七弦琴,惊讶万分:“澜姐,你居然会弹古琴?” 夜挽澜微微颔首:“略懂一二。” 前世,她在天音坊养病的时候,曾跟随太上长老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琴。 时间循环的这些年月,她也得以继续精进,只是她的琴技还是要逊色于杀人技。 她弹琴,首先用来杀人。 “太古遗音?这把琴的材质看起来不普通诶。”程清梨念出琴身上的四个字,有些好奇地伸出了手。 “别碰。”夜挽澜淡淡一语,“会死人。” 程清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真的吗?电视剧里那种?六指琴魔?” 她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武林高手对决的画面。 夜挽澜忽然笑了,不紧不慢道:“假的,只是这琴弦太过锋利,我怕你受伤。” “澜姐,你吓死我了。”程清梨拍了拍胸口,“这样不好,我心脏会承受不住的。” 夜挽澜眉挑起:“多被吓吓,有了承受力后,以后才不会轻易崩溃。” 程清梨挠了挠头,难不成以后她会遇到让她三观塌了的事情? 她可是个强大的人! 资料到手后,程清梨去等公交车。 她仍觉得“太古遗音”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于是拿出手机上网搜索。 【太古遗音琴,相传上古时期为人皇所制,存世千年,后为天音坊至宝,代代相传,为每任坊主所有,现仿品无数,真品不知所踪。】 回想起那架古奥典雅的七弦琴,程清梨的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该不会……澜姐手中的太古遗音琴是真的吧? 这个想法刚露头,又被她压下去了。 就连云京博物馆里的太古遗音琴都是仿品,真品估计早就失传了。 汽笛声响起,公交车到站,程清梨提着夜挽澜给她买的奶茶,快活地上车。 两天后,江城第一医院。 躺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秦先终于醒了,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充斥着鼻翼,他望着天花板发呆。 十几秒后,秦先终于找回了他昏死前的记忆,他疯狂地嘶吼:“夜挽澜呢?夜挽澜给我弄死了吗?!” 哪怕躺在病床上,他也无法置信夜挽澜敢对他动手。 一个替身,在江城无权无势,要看他们眼色行事。 她怎么敢?! “阿先!阿先你别激动。”秦夫人匆忙赶过来,有些惊慌,“你刚苏醒,身体还亏空着,一定要稳定情绪,韵忆,你快过来劝劝他。” 听见盛韵忆的名字,秦先果然镇定了下来,他费力地睁开眼:“韵忆?” 盛韵忆替他掖了掖被角,温柔地问:“阿先,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先的嘴唇动了动:“我的手……” “阿先,放心,妈专门联系了云京的医生治疗,你的手没事。”秦夫人担忧,“你一定要好好休养,医生说你伤得太重了。” “夜挽澜呢?”秦先又激动了起来。秦夫人的声音也沉下:“这件事情我们肯定不能算了,阿先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要让她死!”秦先眼神狠戾,“妈,先把她抓过来,这次把她的手敲碎,我看她还怎么接回去!” “等等,秦伯母,还有阿先,夜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个歉。”盛韵忆轻声说,“也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韵忆,这件事和你无关。”秦先神情阴鸷,“你别管,我一定要弄死她。” “可是……”盛韵忆欲言又止,“阿先,据我所知,是你先把她推下水,她的手也——” 秦先笑了,轻飘飘地嘲弄:“她有证据吗?没有。” 怎么和他斗! 016 她是疯子,惹她干什么? 秦先在秦家排行第三,上头还有大哥和二姐。 他从小被宠着长大,不必管理公司,每年都有分红拿,自然养成了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性子。 这口气,他当然不可能咽下。 秦先顿了顿:“贺尘哥那边……” “贺尘是你的兄弟,他当然偏向你。”秦夫人淡淡一笑,“他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我们处理。” 秦先这才放下心,他有时候也捉摸不透周贺尘。 周贺尘对夜挽澜若即若离的态度才给了她错觉,让她以为她能够取代盛韵忆。 秦先冷笑:“夜挽澜人现在在哪?” “她回林家了,阿先,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午的时候,妈陪你去‘登门拜访’。”秦夫人说完,又歉意地对盛韵忆道,“韵忆,阿先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能麻烦你今天陪着他吗?” 盛韵忆一怔:“当然,毕竟也有我的责任。” “那就麻烦你了。”秦夫人亲热道,“还好有韵忆你在,要不然我们谁也不能让阿先镇定下来。” 她知道周盛两家有意联姻,只是没有定下来的事情,就会有变数出现。 江圈所有千金中,盛韵忆出身最好,学历也高,最好能够嫁到他们秦家来。 秦夫人离开病房,让两人单独相处。 下午,江城一中。 心理咨询室内,夜挽澜正在复诊。 “夜同学,你恢复得很好啊。”容域非常满意,“只要你坚持下去,不要内耗,你很快就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 夜挽澜嗯了一声。 可惜她早就回不去了。 但她坚信一个道理,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毁灭世界。 晏听风静静地看着她,他眼瞳漆黑,带着点笑意,瞳底深处却又泛着冷色。 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夜挽澜接起:“清梨。” “澜姐,不好啦!”程清梨快速道,“秦家的人找上门了,预计还有十分钟抵达你叔叔家,跟你所料的丝毫不差!” 晏听风和容域的神色皆是一动,显然是听见了。 “嗯,好,我知道。”夜挽澜眉目淡然,“东西准备好了么?” “全部准备完毕。”程清梨还是担忧,“可澜姐,对方毕竟是秦家,江城豪门……” “江城豪门?”夜挽澜风轻云淡道,“我打的就是这种败坏的豪门。” 容域忍不住问:“你做什么了?” 夜挽澜简单描述了一遍:“没什么。” “真的假的?你能把一个大男人的手折断?”容域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夜挽澜捏了捏手腕,微笑:“要试试吗?” “不了不了!”容域慌忙跳到晏听风身后,“我体虚,使不得!” 晏听风轻轻眨眼,和她对视。 他眉眼仍是惯看的温软,双瞳剪水,温润恬然,像是饱含着世间最甜蜜的情意,轻轻拨动心尖。 夜挽澜神情淡淡:“容医生,谢谢你今天的治疗,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等等——”容域还没说完,门被关上了。 他呆了两秒,痛心疾首:“完了,她彻底坏掉了啊,拧断一个人的四肢怎么能叫没什么呢?” 晏听风的手摩挲着指间的玉戒指:“的确没什么。” 容域:“?” 晏听风语气轻柔:“应该把骨头也敲碎,剩下的血肉还可用来制药。” 容域:“……你也坏掉了!” 他是个品德优良的人,绝对不能和疯子同流合污。 这个时候,林家。 秦夫人带着一队保镖抵达了林家,盛韵忆陪在秦先身旁。 秦先醒是醒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开门。”秦夫人说。 保镖上前,大力地拍着门,响声震天。 “咚咚咚!” 门开了,出来的是许佩青。 她扫了一眼秦家的阵仗,很平静:“有事?” 秦夫人微微一愣。 她委实没想到许佩青一个普通妇女面对如此场面竟然会如此镇定,但也许是无知才会无畏。 “我不是来找你的。”秦夫人居高临下,“但真不好意思,你有个品格败坏的侄女,我为了能让她出来,只好从你这里下手了。” 保镖上前,伸手去抓许佩青。 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握住了保镖的肩膀! “咔!” 保镖只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暴力之下瞬间错位,竟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女孩出现得悄无声息,只有风轻动,树叶簌簌而落。 许佩青被她护在身后,仿佛拥有了世界上最坚固的屏障。 秦夫人倏然皱眉。 这是她第一次和夜挽澜见面。 在这之前,她认为一个会去替身的人总归是下贱的。 可眼前的女孩如剑般锐利,让人不可逼视其锋芒。 夜挽澜眼神平静:“你应该不会想知道,动我家人的代价。” “哦?”秦夫人听笑了,“什么代价?口气倒是不小,可惜能力不大。” 真以为江城林家可以和云京林家画等号?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身蛮力,没有半点教养! “罢了。”秦夫人挥手,示意保镖的日子,“我今天是来找你的,我儿子昏迷了整整一周,我很不开心,你说要是你好好地过日子,秦家的脸还往哪儿搁?” 夜挽澜淡淡地说:“你儿子推我下水,折断我的手的时候,我没有报警抓他,已经很给你脸了。” 秦夫人的神情骤变,厉声:“你再说一遍?!” 盛韵忆的眉蹙起。 今天的夜挽澜太不一样了。 人经历过生死之后,真的能够如此性情大变? “你说我推你下水,折断你的手,你有证据吗?”秦先直视着夜挽澜,神情阴鸷,“你怎么报警抓我?你抓得了我吗?真是可笑!” “夜小姐,你听我说,你千万别意气用事,报警对谁都不好。”盛韵忆劝完夜挽澜,又劝秦先,“阿先,夜小姐许是有什么苦衷,你们各退一步,我当这个见证人,不要闹大了。” 秦先反而越来越怒,他冷冷道:“韵忆,你不用替她说话,上次她害你害得还不够吗?你善良,可她恶毒,我是在问她有什么证据!” 有本事,就真的把他送进去! 017 证据,打脸 秦先行事嚣张惯了,在江圈里和徐家徐陆并称为惹不起的两个疯子。 毫不夸张地说,他身上背了半部法典。 可秦先完全不怕,因为没人惹得起秦家,所有证据都会被秦家清理得一干二净。 实在不行,也能用钱打发走。 真碰上刺头,那就只好让他消失了。 “夜挽澜,你要是有证据,你尽管报警抓我。”秦先笑,“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你倒是报啊?” 盛韵忆急了:“阿先!” 秦夫人冷眼旁观,并未言语。 夜挽澜缓缓点头:“如你所愿。” “你什么意思?我可没空和你在这里玩。”秦先眼神冷戾。 他现在只想夜挽澜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让她知道得罪他和秦家的代价无法承受。 “意思是——”夜挽澜淡淡一笑,“证据,我有,警,我也报。” “装神弄鬼!”秦夫人不耐烦了,“带走!” 许佩青抓住夜挽澜的手,颤了颤:“我们——” 她在江城住了十几年,从未和江圈豪门打过交道,也从未预料到秦家的手段如此粗暴,行径冷血。 夜挽澜反握住她的手,岿然不动。 “澜姐,来啦!” 清脆的声音打破僵持的气氛。 众目睽睽下,程清梨将平板电脑递上前:“已经调整了清晰度,进行了噪音处理。” “辛苦了。”夜挽澜接过,她看向秦夫人,“没戴眼镜,视力不错,这个位置你应该能看见。” 秦夫人眉一拧,感觉自己被严重地冒犯到了。 她忍无可忍,也不想再给夜挽澜留任何时间,可未等她再次出声,一段视频被当众播放。 视频里,两个女人把夜挽澜按住,让她被迫跪在地上。 随后秦先提起两桶水对着她兜头浇下,骨骼错位的声音清晰入耳。 他们又把她扔进了人工湖里,笑着看她在湖里挣扎。 “你看她好像一条狗啊……” “急什么,不会闹出人命的,只是让她吃点教训。” 等到女孩彻底昏死过去后,秦先才让人把她捞了上来。 这段视频不到一分钟,却清楚地记录了秦先几人的所作所为。 一片死寂中,秦先勃然色变,差点从轮椅上跳了起来,完成医学奇迹。 他的确有录视频的喜好,时不时地会拿出来欣赏。 可视频应该安全地存放在他的摄像机和电脑里,怎么会出现在夜挽澜手中? 谁泄露的?! 秦先的脑海里迅速开始回忆当天都有谁跟他一起报复了夜挽澜,都是江圈有名有姓的公子千金。 越回忆,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一时间大汗淋漓。 秦夫人面色不变,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夜挽澜,绝对不是流言蜚语里说的愚蠢替身! “你以为只有你有证据?”秦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色厉内荏,“我这边可有人证,你对我做了什么,李秘书亲眼所见!” 夜挽澜无惧,口吻淡淡:“那我们各自报警吧。” 秦先怒极反笑:“好啊,报警就报警,看看到底谁——” “够了!”秦夫人终于开口,“小打小闹而已,我们和解,不报警。” “妈!”秦先大吼。 “闭嘴,带你们少爷回去!”秦夫人喝了一声,重新看向夜挽澜,冷冷地说,“你很聪明。” 倘若上法庭,夜挽澜手中的这段证据,足以将秦先这个主谋送进监狱。 当然,夜挽澜也会受到同样的惩罚。 结果是两败俱伤。 可就算是一百个夜挽澜加起来,也比不了她儿子一根头发丝。 她不会用秦先去换夜挽澜,根本不值得。 秦夫人神情厌恶地抽出了一张银行卡:“五十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不够。”夜挽澜看都没看。 她神情淡然,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撼动她半分。 秦夫人显然愤怒了:“你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吗?”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走上前。 “在你们想对我动手的时候,我手中的这段录像会立刻在各大社交平台发布。”夜挽澜目光一扫,“你大可以试一试,是你们秦家删得快,还是我把秦先送进去快,我什么都敢赌上,包括我的命,而你们——” 她轻笑了声:“不敢,不会,更没资格和我赌。” “……” 一片寂静。 程清梨的背脊已经冒了一层冷汗,有种立于刀刃之上的感觉。 心里的想法被全部点破,秦夫人瞳孔猛地缩紧。 几秒后,她咬牙切齿:“五千万,这件事一笔勾销。” 夜挽澜终于微笑:“秦夫人,你很懂事,我欣赏你。” 彼时被秦先折磨的是穿越女,她并未受到任何疼痛。 可这到底是她的身体,谁动了,总要付出代价。 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把秦先送进去,让他被保护起来。 她要慢慢玩他。 前世今生,从来都没有人能够跟她谈条件。 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秦夫人脸色发青。 她今年都五十二了,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说懂事? 不,中计了! 秦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你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们,故意等着他们,故意拿录像和秦家换资金! 夜挽澜淡淡地笑:“是啊,我故意的。” 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过度的愤怒她的手都在颤抖。 终究是她完败,对方全胜而退。 看见秦夫人出来,秦先不可思议:“妈!我们难道就这么走了?医生说我的伤至少要养两个月!” 秦夫人冷声:“她有备而来,你能想到什么好方法?把你们俩都送进去?” 她不会去自降身份主动了解周贺尘圈养的情人,只是偶尔听流言说盛韵忆的替身是花瓶一个。 但今日她与夜挽澜这场交锋,让她意识到流言根本是大错特错! 有什么被忽视的东西出现了…… 是致命的! “喂,是我。”秦夫人拨通了一个电话,“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对,夜挽澜,我需要她从小到大的全部资料,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转折点,还有她的社交圈。” 她不信这样一个人,会甘愿做一个替身。 同样正在打电话的还有盛韵忆。 “贺尘,夜小姐今天真的太冲动了。”她叹了一声,“我没拦住她,也没劝住阿先,事情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周贺尘一直在忙,他听此,眼神一变:“怎么了?” 盛韵忆犹豫着道:“她勒索了秦家五千万。” 018 互扒马甲 “五千万?” 这个数字,让周贺尘也是一惊。 平素里,秦先做事向来不会考虑后果,他也帮着收拾了不少烂摊子,秦家为此也没少花钱。 诚然秦氏集团上市至今,市值已经超过九十亿,五千万依然不是什么可以随手给出去的小数目,毕竟市值并不等于流动资金。 “是啊。”盛韵忆困惑,“贺尘,你认识她也挺久了,她因为什么事这么缺钱?当初留在你身边,也是因为钱吗?” 这句话让周贺尘的心脏绷紧了一瞬,坠空的钝感再次袭来,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声音却还温和:“韵忆,你不用管她,也不要靠近她,我怕你受伤。” “我知道了。”盛韵忆低声说,“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去看看她吧,或许能让她恢复正常。” 周贺尘并没有答应,只是说:“我晚上接你去吃饭。” 两边通话同时结束,几人的心都不怎么安宁。 “韵忆,今天也让你受惊了。”秦夫人上前,依然是一副亲热的模样,“我们阿先可从来都不会玩女人,他脾气是坏了点,但听你的话,有空多来秦家坐坐,伯母非常欢迎你。” 盛韵忆只是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伯母,我们先回去吧。” 林家。 夜挽澜关上门,低声:“婶婶受惊了,很抱歉让你差点被我拖累。” “你——”许佩青看着她,眼神微动。 然而,转瞬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冷了下来,一言不发进入卧室里。 “砰!” 门被关上,隔绝了一切。 夜挽澜站在原地没动,四年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波澜不止。 ——阿澜,我从南城买了点特产,你要不要…… ——什么蛋糕?我只吃白天鹅出品的蛋糕,你这蛋糕多少钱一斤?呸,赶紧带着你的廉价品滚! 蛋糕碎了一地。 同时碎掉的还有许佩青千疮百孔的心。 夜挽澜闭了闭眼。 她被困在身体里的四年,只能听和看,不能说也不能动。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这是她早已从她字典里抹除的一个词语。 而至今,她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被穿越女占去。 凭什么偏偏是她?! 愤怒吗? 不甘吗? 只有痛……痛到神经仿佛被烈火烧红。 她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银河,光团闪动,无数数字漂浮,像是某种代码。 “叮咚!” 消息提示音让夜挽澜蓦然惊醒,她冷静下来,幻象也散去。 【容域】:夜同学,明天一中古典乐器展,有没有兴趣?你一定要来啊,音乐对你的病情恢复也十分有帮助。 【夜挽澜】:我会准时到。 她拉开窗帘,大片的阳光涌进,落在七弦琴上,仿佛音符轻轻跳跃。 好天气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的太阳更加柔和。 夜挽澜戴了一顶渔夫帽,去赴容域的约。 容域和晏听风在心理室等着她。 她知道容域是容家人,太素脉的传承者,但为何会来到江城一中当一名心理医生? 她沉吟半晌。 这个容家人看起来不像是个聪明的。 “夜同学,有没有喜欢的人?说来听听?”见到她,容域兴致勃勃道,“我有职业操守,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有一种治疗,叫做爱情疗伤法。 夜挽澜淡淡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不过已经死了。” 拿个死人当挡箭牌,不为过吧? 在争天下的这条路上,情爱于她来讲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用不到。 容域一愣:“死人?谁啊?” 难不成这姑娘小小年纪,就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让他怎么治! 夜挽澜随意地说了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人:“神霄楼主。” 晏听风忽然抬头,漂亮的凤眼眯了起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容域失笑,“我这兄弟他前阵子也说他喜欢一个死人,永宁公主。” 夜挽澜和晏听风的视线对上,对方神色自若,朝她一笑。 她沉默。 嗯,拿一个死人当挡箭牌,委实过分了。 夜挽澜起身,出去转转。 心理室的门关上。 又静了两秒,晏听风才缓缓开口:“可惜……” 容域不明所以:“可惜什么?” 晏听风轻轻抚摸着心口,只是笑着叹气,眸中水色漾开。 可惜恨的人没死成,爱的人没可能。注1 他好恨,恨三百年前神州尽毁,殒骨百万。 恨山河破碎,他无能为力。 恨昔日故友尽数战死,无一存活。 恨三百年后他从长眠中苏醒,纵然有北溟术法和噬生蛊护持,也只能拖着一个残败的病躯。 如果那个时候,永宁公主还在…… 晏听风收回了思绪,声音淡淡:“国际战略研究所那边有没有回话?” “没有。”容域叹气,“那可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人家又没开天眼,凭着那么一点线索也推断不出来敌人啊。” 晏听风阖上双眸:“有消息通知我。” 容域委实无法理解晏听风的执着。 三百年过去了,入侵神州的敌人肯定也死了,生活早已继续,还有什么值得去追逐? “兄弟,看开点,咱们没必要沉溺过去,未来——” 容域的话未说完,晏听风忽然睁开了眼,视线慢慢地转向他。 这一瞬,仿佛有刀剑与雷鸣同时落下! 容域震惊于他瞳中的杀意,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好在这时有脚步声响起,另一股气势破门而入,竟是将晏听风身上的杀伐血气尽数化解了去。 容域愣愣回头,见到女孩一手抱了一把古琴。 夜挽澜颔首:“借来的,要听么?” 晏听风看向她,眉眼间的戾气和阴郁已尽数消散:“恭敬不如从命。” 夜挽澜略略点头:“就当是那双鞋的回礼。” 晏听风一怔,旋即微笑,仍然是温柔的模样,观不出任何阴暗:“好。” “不得了,竟然有人能治你。”容域嘀嘀咕咕地也坐下来,安静地听琴音。 古琴声宛转悠扬,和风一起打着转,飘到窗户外。 熟悉的音律让周贺尘怔了怔,他抬起了头,朝着心理室的方向望去。 019 真正的古琴名家 “贺尘,怎么了?” 盛韵忆觉察到他的出神,也抬起了头。 古琴声从三楼的第二个房间传来,如山间清泉般清冽,又如幽谷雀鸣般空灵。 周贺尘的神情恍惚,低叹一声:“这古琴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住在南城的日子,以前我曾经还听过……” 他没再说下去。 他出生时,华轮寺的僧人说他命中有一劫,需要养在乡下方可避过。 所以他自小跟着外婆在南城长大,十岁才被接回江城。 南城文化气息丰厚,街上随处可见手工艺人,耳濡目染数年,他也十分喜爱古典音乐和文物。 盛韵忆笑:“那我和你一起上去看看是哪位名家。” “还是你明白我。”周贺尘也笑。 两人一起上楼。 以晏听风的耳力,早在周贺尘和盛韵忆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他便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闭上眼,眼尾流露出淡淡的杀意:“谁都不见。” 容域还很茫然:“啊?” 茫然了十几秒,直到门被叩响,他才明白了晏听风是何意。 容域原本没想理,但门外的人显然十分坚持,又敲了数下,他这才将门打开,烦躁道:“干什么?” 周贺尘只想知道弹古琴的人是谁,门口却被容域堵得严严实实,只能瞥见绣着金龙花纹的蓝色裙摆。 容域:“看什么看?你谁啊?” 周贺尘眼神瞬间一戾:“你——” “先生,真是抱歉。”盛韵忆及时握住周贺尘的手,温温一笑,“只是我们不知道是哪位名家在弹古琴,我和他都喜欢古典音乐,想拜访一下。” 容域十分冷酷:“不行,滚!” “砰!” 门被无情地关上了。 周贺尘的神情也彻底冷了下来,手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江城会有人不认识他? “贺尘,别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盛韵忆安抚道,“艺术名家们多少都有些脾气,先回去查一查是哪位名家最近的行程在江城,我们再拜访不迟。” 周贺尘缓缓吐气,心也平静下来:“好,听你的。” “我们先去观展吧。”盛韵忆挽住他的胳膊,两人离开。 休息室内,琴音流淌,不绝如缕。 琴音缥缈,却让人眼前浮现出了一股强劲的溪流,突破层层重峦叠嶂,最终汇入广阔的大海,与暴风雨一起击碎顽石。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终了,浪涛也歇止。 “这就弹完了?”容域像是才从一场长梦中惊醒,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也听过很多场古典音乐会,这是他第一次意犹未尽。 “嗯。”夜挽澜将琴放下,颔首,“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夜小姐去哪儿?”晏听风咳嗽了一声,微微地笑,“我送送夜小姐。” 夜挽澜回头,静静地看了他三秒,眉挑起:“好啊,你去开车,我等你。” 望着女孩的背影,容域挤眉弄眼地问:“兄弟,你喜欢她?” 晏听风眨眼,笑得温柔,每个字都带着浓情蜜意:“喜欢,很喜欢。” 容域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觉得,这是想把对方做成标本的那种喜欢? 他战战兢兢地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原本他只用应付晏听风一个疯子,现在变成了两个不说,他兄弟还因为夜挽澜这个疯子更疯了。 这个世界,他真的是待不下去了! 晚上九点,夜挽澜和程清梨见面,照例带了一杯她喜欢的奶茶。 “澜姐,今天这么晚了,咱们要去哪儿啊?” “今天去找我们的服装设计总监。” 程清梨下意识道:“在哪个会所?” “不。”夜挽澜目光远望,“他在小金山。” 小金山是江城东边的一座野山,赛车爱好者常在这里聚集。 尤其是无星无月的夜晚,更是疯子的群聚地。 两人抵达山底的时候,已有不少人进入山中,汽车的轰鸣声传来,山巅已经开始了狂欢。 程清梨忽然说:“哇,澜姐,有人在这里出cosplay耶!让我搜搜是哪个白毛角色!” 夜挽澜看过去,意外地发现是认识的人。 晏听风一身黑色皮衣倚在车前,白色的长发扎眼,神情漠然,一双凤眼却生得流光溢彩,含着若有若无的笑。 只是这笑并不见底,瞳孔深处依然是一片冰凉。 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在朝他看去,惊艳于他盛极的容颜,但没有人敢上前去搭讪。 夜挽澜眼眸眯起。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 白日见他如和煦阳光,温柔优雅。 黑夜遇他似深渊暗潮,莫测无常。 外表似仙,内心如魔。 怎么会有一个人的性格被生生地被割裂成了两半? 他侧头看见了她,眉眼依旧淡淡,仿佛不认识她。 在看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头发上时,他却忽然笑了,朝她走了过来。 “假发。”晏听风抚摸着一缕白发,又问,“不好看么?” 这才是他真实的头发,平日里他都会服药遮掩。 史书不会记载所有事情,多少有名有姓的人物也不过是寥寥一笔带过。 六大门派在历史上影响不小,可终究是江湖势力,朝廷不会知晓江湖往事,更不会知道他的秘密。 夜挽澜说:“挺好看,我是个白毛控。” 晏听风一顿,第一次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什么?” 夜挽澜也抬手,勾起了一缕白发:“看见白毛,就想欺负,看他哭。” 有杀意在一瞬间凝起! 但下一秒,晏听风忽然笑出了声,凤眼弯着,声音清澈动人:“夜小姐,你真的很有趣,这么晚来这里,不怕出人命?” 夜挽澜看向他:“那你呢?” “我?”晏听风又不笑了,声音却温柔,“我喜欢看出人命。” 小金山陡峭异常,山路是赛车爱好者硬生生压出来的。 来这里的游客也只会在金山酒店上看日出日落,正常人都不会进入山中。 所以看见夜挽澜的时候,盛韵忆十分惊奇,她没有考虑,直接联系周贺尘。 “贺尘,我在小金山这边看见了夜小姐。”她十分为难道,“她和几个玩赛车的混混在一起,他们已经进去了,晚上万一喝醉了再出点事……她就算和你闹脾气,也有点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