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和上司协议结婚了》 1、第 1 章 1 恒裕园区,a栋3层,盛明资本市场部。 国庆节假期刚过,周一下午,公共办公区仍然弥漫着咖啡的香气,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一张张被睡意折磨的沧桑面孔。 恐怕只有角落几个小实习生,还算有几分朝气。 他们穿着不算合身的白衬衫,束进黑色正装裤里,腰板挺得很直,正一脸严肃地快速敲打着键盘。 脖子上还老老实实挂着工牌,活像一批乖巧卖力的工作犬。 【同僚们!我数据分析做好了!还有1小时18分,我们就能下班啦!(秘技-反复横跳.jpg)】 【好耶开心!正好姜哥一下午都不在,这班好上!爱上!(龇牙笑)】 【俺今天的活也干完啦,坐等下班啾啾(鸟人叉腰.jpg)】 【今晚吃啥?我快饿到晕厥了qaq】 【吃烤肉吧,我想逛商场楼下的潮玩店,想抽到老婆的吧唧(搓手)】 【又去当赌狗!昨晚十连全r还没让你醒过来吗】 五个实习生年纪相仿,爱好相近,实习一周下来,已经形成小团体,建了搬砖摸鱼专用群。 群名非常青春靓丽,叫“漂亮宝贝不干啦”。 【我二爷呢?又带薪拉屎去啦?】 【都去了快半小时了,咋还不回,是掉坑里了还是没带纸啊】 一直失踪的“二爷”这回终于冒泡了。 他往群里连着发了好几张长图片。 公司网络非常好,一下子全加载出来了。 与此同时,整个群聊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实习生们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瓜,四下观察局势。 确认过摸鱼环境安全,再狗狗祟祟摸出手机查看。 这是他们在追的一部热血动漫,图片里正是它漫画原作的最新话——黑白配色,还是没来及翻译嵌字的生肉版,显然是身为老二次元的“二爷”拿到的最新资料。 【大哥,我霓虹语打咩】 【尖尖打咩(疯狂摇头.jpg)您能翻译一下吗,求您了】 而“二爷”只回了三个字:看最后。 最后? 另外四人莫名心跳怦怦,竟然紧张得咽了咽喉。 要知道,漫画的每一话结尾,往往是剧情的大高潮——特别吸引人抓心挠肝地想看下一话。 他们迅速划拉至最后一页、最后一个分镜—— 只见,主角的脑袋像个皮球一样,歪倒在血泊里。 嘴角渗出一缕凄美的血迹,双眼随时就要安详地阖上了... 这位曾经提刀一路狂战,强到秒天秒地、让人倍有安全感的监狱长,光荣发表了临终感言: “看样子,我变得比过去更弱小,没能保护大家,真是对不起。” 也就是说。 主角他,领盒饭啦!!! “啊???”染黄毛的实习生一个没忍住,像个窜天猴,屁屁弹离了工位。 整个办公区的老员工都转过头来,脸色蜡黄,莫名其妙。 这些小年轻,怎么成天一惊一乍的。 小黄毛连忙低声道歉,矮身坐回去,重新瞳孔地震,并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 他被骇得手都在哆嗦: 【我主角咋死啦?!!!兄弟姐妹们替我摆渡一下,头身分离还能拼回去吗???我特么的主角都死啦剧情咋演啊!世界干脆毁灭吧!!!】 群里早就群情激奋,表情包横流,满屏问号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个温雅从容的声音,从背后悄然落在几个小实习生的脑袋上。 他们正气愤又悲恸,这会儿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手纷纷离开了键盘。 准确来说,就像有根羽毛轻轻拂过了心尖,他们因而情绪平息不少,慢慢回过头去。 眼前年长的青年正注视着他们,剪裁贴肤的丝质白衬衫穿在身上,与旁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气质优雅出众。 他显然刚从会议室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小沓办公资料。 “姜...哥。” 面对着岗位负责人,四个实习生在心虚中立正站好。 姜晚宁墨般漆黑的眼眸滑过一缕关心,但很快被严谨与认真所取代。 他抬腕简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压低声音问:“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实习生们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怂得像还没出窝的鸡仔。 不管怎么说,他们可是上班摸鱼被逮了个正着。 如果碰上严厉的负责人,没准儿会在他们的实习鉴定上,记下“工作态度不端正”之类的评价。 “辛苦大家了。”没想到姜晚宁只简单点了个头。 然后温声说:“在下班时间到来前,麻烦尽可能保持安静。” 实习生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一个个乖乖点头,并小声表示:“不好意思,我们会注意的。” “嗯。”姜晚宁顿了顿,顺便补充道:“如果工作上遇到困难,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他在说这句话时,薄唇微抿,那是一个浅淡得让人疑心是错觉的笑。 除此以外,就没有更多的闲聊了。 从他们实习期伊始,姜晚宁便是如此,有条不紊地分配工作、教他们用公司指定的办公软件,向来不过分严苛,也从不过于宽松。 让人感觉成熟、礼貌...又十分有距离感。 大概漫画里描述的“高岭之花”,就是像姜晚宁这样的。 但姜晚宁肯定从来不看漫画这种东西。 四个实习生还原地站着,等人家都走远了,他们才转回脸来,面面相觑。 他们都在彼此脸上看出了紧张,以及一目了然的、未脱的稚气。 兴许是这种差距让人心生羞愧,有人甚至连耳朵都有些涂红了。 - 盛明资本的下班时间在傍晚6点。 那些老职工总算从屏幕前抬起头来,原本工作氛围浓郁的办公区热闹起来。 有给家人打电话问需不需要带菜回家的,有边闲聊边收拾东西的,有正在挨主管批评的,当然还有埋头加班的。 姜晚宁的工位靠近窗边,柔和的橘色夕阳正好透过落地窗,均匀地落在他的白衬衫上,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安静而温和。 他今天不用加班,最后确认了一遍工作进度,才将笔记本电脑轻轻合上。 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能听见那几个小实习生正叽叽喳喳说着话,什么“买吧唧抚慰我受伤的心灵”、“我恨这个世界”、“我老公怎么就被画死了可恶”、“羡慕同情那些还没得知他死讯的”...... 姜晚宁收拾文件的手顿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活泼得让人羡慕。” 坐在附近的老同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等那几个实习生风风火火走了,其他同事也就此讨论起来,成功拉回了姜晚宁的注意。 “那个小姑娘还带玩偶来上班,就摆在工位上,可有意思了。我提醒过她,这可不能让咱牛老大看见。” “是动画片里的角色吧。”有位比较懂的同事说,“我家孩子可爱看了,没想到大孩子也这么喜欢。” “大学生可真是朝气蓬勃,我不知道有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去。” “说起来,你们知道吗?我听楼上人事部的说,我们接下来很有可能换boss——牛老大的媳妇退休了,他跟着一块儿回老家。” “真的假的?那牛总之后谁来接手?马总?” 同事们越聊越远,还有不少人因为这个笑话狂笑起来。 与此同时,姜晚宁动作流畅地将人体工学椅推进工位,拎起包和围巾。 然后正巧听见一句“今天人这么齐,不如组个局”。 “晚宁也一起来吧。”果然,有会来事儿的主动道。 “平时工作这么辛苦,趁着今晚不用加班,我们都放松放松,唱唱歌、喝几杯!” 此话一出,市场部好几个年轻又单身的同事,都目光殷切地看了过来。 但姜晚宁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 “不好意思,今晚我家来客人,我得回去陪。”姜晚宁礼貌地拒绝了,“而且你们知道,我不能喝酒,还五音不全,去了也是让大家扫兴。” “怎么又这样?”同事们发出不满声,“你小子不会是处对象了吧,不然怎么每回一下班就跑没影。” “还真没有。”姜晚宁这回弯眼笑了,朝大家微欠了个身,由衷道:“今晚玩得开心。” 既然都被拒绝了,他们也不好强拉着姜晚宁,只能够内心暗自失望。 姜晚宁今年27岁,名牌大学金融系毕业,毕业即入大厂,简历完美得无可挑剔,来盛明资本没两年就成了产品经理,年薪可观。 这样背景优秀、又外貌俊美的一个人,自然少不了明里暗里的追求者,但不管是谁,都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姜晚宁不冷漠,但就是难以靠近——这就让人越发好奇,他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类型。 不到一小时,秋季的日头就落至地平线了。 空气中有令人舒适的凉意,隐约还飘着每家每户饭菜的香味。 姜晚宁下了地铁,步伐逐渐轻快,身影独自没入一幢居民楼里——这是他目前租住的地方,虽然老旧,但地段很好,交通便利,通勤时间很合适。 今天他把钥匙插入锁孔时,比以往要急不少。 终于——他终于回家了。 多么漫长难熬的一天啊。 “我回来了。” 姜晚宁推门而入,大大方方将皮鞋蹬掉,并扯掉拘束了他一整天的领带,感觉呼吸前所未有的顺畅。 屋子里没有回应的声音,但丝毫不空荡。 他熟练地跨过几摞漫画书,旋开落地灯,橘黄的光线照亮了墙边一整排玻璃展示柜。 在那里,黑眸深邃的监狱长、肌肉健硕的篮球手、戴银色礼帽的绅士、古老沉稳的巫师、变身后的魔法少女正等待着他的归来。 再向右看去,是满满一整面墙的漫画书,每本都用塑封袋小心收着,旁边还陈列着各种精美谷子——估计那几个实习生看见了,非得被这种泼天的富贵震惊得彻夜难眠。 实话实说,当个有充足经济来源的老二次元,实在是太爽了! 姜晚宁没有急着弄晚饭,而是换上白色哥玛兽连体家居服,带着手机,从侧面扑进他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然后翻过身来,任由酸痛疲惫的腰部一点点深陷下去,这过程舒服得让他发出一声叹息。 零食架和小冰箱甚至就在他伸手能摸到的位置。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打开手机,今天正好是他喜欢的漫画的更新日——这漫画他追了有十多年,上周剧情正进行到关键处,他下午忍了很久,才没有冲出去啃生肉。 姜晚宁不喜欢被剧透,他喜欢情绪一步步跟着剧情走的感觉,所以他甚至刻意没上微博。 他点开已经被翻译好的漫画最新话,心情愉悦地读了起来。 这本漫画的主角之一是位亦正亦邪的神秘监狱长,黑发银眸,提刀又快又狠,以一敌百。 他是姜晚宁众多纸片人老公老婆里,最让姜晚宁自豪又恋恋不忘的一位。 果然,最新话里,这位监狱长依然强悍无敌,开局就反杀敌手,爽得姜晚宁当场拆了一包薯片,搁在胸前边吃边看。 他抽空想起那几个小实习生,他们推的动漫角色似乎被作者画死了,非常可怜。 这其实是常有的事情,不少漫画家喜欢突然发疯,有的甚至会嫉妒自己笔下的人气角色,故意变着花样开虐。 幸好,姜晚宁家的这位很强,不可能会死,顶多战损一下。 姜晚宁一页页往后翻,甚至读到中途眯了眯眼——因为实在太强了,反而感到有些无趣了呢。 直到最后几个分镜—— 刀光剑影过去,一颗轱辘轱辘顺着坡滚的超级战损头颅横空出现,还被敌方当球踹了一脚。 该说不愧是主角,即便呈抛物线飞在半空中,也被画得很帅。 如果不是只剩头了的话。 姜晚宁鲤鱼打挺猛坐起,眼前发黑,薯片哗地撒了一地。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最后的分镜,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如同一尊安静的石膏像。 紧接着“啪”一下,一滴眼泪落在了屏幕上。 2、第 2 章 2 姜晚宁永远记得,他是在升初二的那个暑假,从一家旧书店里发现了这本漫画。 那家书店特别窄小,却堆满了数不尽的“不良读物”,它们挤挤挨挨陈列在一起,即便是身材单薄的少年,也需要很小心地侧身穿过。 如果不是被冒出来的小橘猫绊了一下,姜晚宁也许很难注意到放在最角落的漫画书。 经典红白配色,蒙了一层薄灰,姜晚宁翻过来看封面—— 是个身穿英挺制服的男人,手持镶银皮鞭,指骨及手臂肌肉线条分明,仿佛蕴藏着随时爆发的强大力量。 十四岁的姜晚宁内心颤动,停在原地,像是被那根皮鞭牢牢禁锢,浑身血液都不由得向上翻涌。 尤其是当他注意到这位监狱长深邃英俊的眉眼时,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自己烧起来的面颊。 这种经历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许多年后,他才明白这种“一见钟情”关乎性.癖,这个角色刚好戳中了他的审美,让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10块钱,只为了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带回家去。 而更让姜晚宁惊喜的是,漫画内容出乎意料的合他口味,剧情相当精彩,好几个人物都塑造得有血有肉。 他如同发现了巨大的宝藏,天天把漫画放在自己枕边睡,如果半夜做了噩梦醒来,看见那位监狱长的脸,姜晚宁就会瞬间安定下来,并偷偷用手指戳戳对方的肩膀和手臂,甚至悄声说几句话。 老公虽然是纸做的,但带给他的精神安慰是真实的,陪伴他度过的那些时光也是珍贵难忘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姜晚宁的喜爱不像青春期时那样狂热,他很少在互联网上吱哇乱叫,而是习惯了每周窝在沙发里追更的日常。 于是现在,他也只是盘腿坐在地毯上,姿态平静地流泪,看上去丝毫不狼狈。 不狼狈就有鬼了。 他给简怡发消息,手抖得都快要握不住手机了—— 【青春结束了,我宣布,这部作品就此完结撒花(精神健康的微笑.jpg)】 【前一秒我还在吃薯片喝可乐,看完漫画更新以后,我觉得自己仿佛在吃席】 【看到狗作者把重要角色一个个画死,我其实早该猜到的(一脚踹飞地球.jpg)】 【他早就不想做人了,他编不下去了!他记恨他亲鹅子人气比他高!然后就胆敢这样对他!】 【我推是什么很贱的人吗?竟然还有人给他p梗图,让他的头在世界杯的球场上飞!】 【就在刚才,咸鱼还有人敢问我出不出手办,他只收头所以要我便宜点(嚎啕大哭.jpg)】 对面几乎来不及回复,姜晚宁悲愤交加的时候打字速度飞快,转眼刷了满满一屏幕。 并且竟然还能0错字。 他本人也从地毯上蹦到了沙发上,仿佛踩高点儿能让他呼吸顺畅点儿。 可惜眼泪还是不受控地在往下流,他平时不随便掉眼泪,除非忍不住。 简怡是他发小,大他三岁,曾经就住姜晚宁家楼上。 就是她带着姜晚宁入坑了二次元,结果她后边追星去了,但两个人还是有不少共同话题。 对方常年冲浪,自然已经得知了消息: 【太痛了姜晚宁,姐抱抱你(捏爆这烂世界.jpg)】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是你今年送走的第四位老公了】 【这位更是重量级,你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他了吧】 姜晚宁经她提醒,简直想原地哭出声来。 他把印着“亡夫”头像的抱枕拉进怀里,忍着悲恸打字: 【今年是怎么回事呢,我难道克夫吗?我推谁死谁】 【明天就给我的ob11娃娃全部穿上耐克好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简怡被这话逗乐了,回复道: 【你要过来追星就好了,专门推我推的对家】 【把他们统统都弄死算了(枪毙.jpg)】 换作往常,姜晚宁也许会和她侃几个来回,但他现在低落到了谷底。 只回复了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并表示:姜晚宁不想活了。 没心没肺惯了的简怡这才安慰他: 【没关系宁宁,姐带你兜风吃烤串去】 【你别难过,我这儿都塌房十几位了,新老公也许很快就会出现呢】 她才刚说完,姜晚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姜晚宁湿润的眼睫抖了抖,他还没忘记他的苦逼打工人身份,生怕人在家中坐,活从天上来。 幸好,来电显示是他最为熟悉的名字:许女士。 这让他顿时松了口气,接通电话:“喂,妈。” “晚宁啊。”许晓岚温和的声音传出来,“下班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姜晚宁熟练地撒谎,眼角弯出些许弧度,“吃番茄意面,还卧了颗鸡蛋呢。” “怎么又是这个啊?”许晓岚多关心了几句,直入正题道:“妈跟你说啊,今天妈初中同学聚会,碰上个老同学,他儿子今年三十岁,海归,和你在同一个城市,一样是学金融的。你有没有兴趣见一面啊?” 所以,又是相亲活动。 自从姜晚宁工作稳定,这就成了他和许女士之间绕不开的话题。 许女士向来对这唯一的孩子放任自由,却唯独在结婚大事上异常执着,恨不得把方圆百里所有合适的男青年,都拉过来和姜晚宁见一面。 姜晚宁感到一阵头疼,不知道是不是流泪的缘故。 他皱眉说:“我能不去吗?我现在实在不是去相亲的状态。” “你咋啦?”许晓岚注意到他说话时隐约的鼻音,问:“感冒啦?” “我...”姜晚宁不藏了,直接吸了吸鼻子说:“我刚英年丧夫。” 声音低落到地里,听上去可怜得很,让当妈的感到一瞬的心疼。 许女士被硬控了三秒,但很快回过味来,她养育了姜晚宁这么多年,完全明白他在闹哪一出。 这孩子打小就喜欢那些纸片里、屏幕里的虚拟人物,许晓岚从来不反对,但和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哪能够过上一辈子呢? “姜晚宁,妈非常同情你的不幸遭遇。”许晓岚语调一转,用轻快却不容拒绝的态度道:“那么周末晚上见面可以吗?这中间有三天时间,妈相信,你肯定可以走出你的丧夫之痛!” 什么? 姜晚宁非常震撼地张了张嘴,还不待他抗议反驳,电话就被无情挂断了。 也就是说,许女士这次非常坚持,如果硬要违逆,她没准儿将会发火,那时姜晚宁就要遭殃了。 他从沙发上踩下来,转头看了眼墙边的整排手办,无奈而认命地叹了口气。 …… 翌日早九点,整个盛明资本市场部忙碌异常。 产品开发那边出了差错,姜晚宁刚上班就接了好几通投诉电话,连闲下来泡个咖啡的空隙都没有。 换作性子急的人,可能早就已经发火了,但姜晚宁讲电话时全程平静而条理清晰,三言两语就让对面消了怒火。 估计所有人都很难发现,相比平常,姜晚宁的声线有些微沙哑。 但他们能注意到,姜晚宁的眼角隐约有泛红的痕迹,兴许经过遮盖,但还是能透过薄薄的皮肤显露出来。 不用问,他们也能猜想到,辛劳而敬业的姜经理一定是被迫熬夜加班了,牛老大可真是毫无人性,逮着个能干的就使劲压榨。 难怪人家正值大好年华,都无心谈恋爱找对象呢。 姜晚宁刚礼貌地结束了一通电话,就被牛总喊去训,回到工位和同事补救完失误,午休时间都快结束了。 他感觉到万分疲惫,眼睛还火辣辣地疼。 早知道昨晚就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哭这么长时间了。 可他上床看见最新一册漫画单行本上监狱长英俊的脸,就瞬间绷不住了,眼泪再次狂流,直到半夜累得受不住了,才昏睡过去。 姜晚宁啃了口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三明治,给简怡发消息吐槽: 【大家都死了,只剩姜晚宁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烂世界上,含辛茹苦地给老板打工】 【还要被许女士逼着去相亲】 简怡回了他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哈”。 她主业是做婚纱摄影的,估计正忙着拍外景。 许女士刚好发来了微信消息。 【乖崽,这是付叔叔的儿子,你加他一下吧(微信名片推送)】 【你们先简单聊聊,约个见面地点】 【妈相信你可以的,期待有好消息降临(拇指)(玫瑰)(龇牙笑)】 姜晚宁瞬间头痛加剧,但他知道逃无可逃,老实回复: 【好的好的,许女士,包在崽身上(拇指)(玫瑰)(龇牙笑)】 许女士估计得乐开花了。 姜晚宁于是发去了好友申请,并礼貌地留了言: [付先生,您好,我是姜晚宁。] 在此之前,姜晚宁也被迫相亲过许多次,对面一般很快会加上好友,然后试图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成年男同志往往讲话大胆直接,上来就是越界发言,仿佛脑子里只剩下性,让姜晚宁很不喜欢。 然而这次,这位“付先生”似乎相当冷淡,一直到下班时间,姜晚宁都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心里难免偷着乐,猜想对方也许和他一样,不愿意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 又或者是根本看不上他呢。 不管是哪一种,姜晚宁都非常高兴他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周末。 没想到周五早上,就在姜晚宁摸鱼泡咖啡的时候,他挂在胸前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你已添加“付”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对面发来了礼貌而简短的消息: 【您好】 【明天晚上七点半,约在这里见面好吗?(地址分享)】 那是一家相当高档的餐厅,坐落在熙攘的市区中心,简直就是这个繁华都市的象征。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内容了。 就仿佛他们不是要相亲,而是去谈工作,进行严肃正经的商务洽谈。 姜晚宁愣了愣,端着微微烫手的咖啡杯,垂眸回复消息—— “姜经理!”牛老大的声音从公共办公区外传来,听上去很狂躁,“你快过来一下!帮我个忙!” 姜晚宁正摸鱼,难免被吓了一怔,消息编辑到一半,手滑点了自动关联,发了出去。 【好的,收到(ok)(玫瑰)(咖啡)】 3、第 3 章 3 姜晚宁从牛老大的办公室出来,消息已经无法撤回了。 对面回复了他一个“好的,明天见”,中止了这场短暂的对话。 像这样干脆利落的相亲对象,姜晚宁还是第一次见。 这无疑给尚未谋面的付先生加了不少印象分,姜晚宁内心也不那么排斥这次见面了。 时间一晃来到周六傍晚。 姜晚宁特意收拾了一番,算好时间搭上地铁,在七点过一刻前抵达了约定的餐厅。 电梯直达8层,因为是初次见面,对方选在了开放式的大厅,这点同样让姜晚宁感到舒适而安全。 繁扰的都市华灯初上,落地窗外,一面是车水马龙,另一面是被灯火点燃的江景。 姜晚宁在这个城市工作五年,几乎是头一回来这么高档的场所,空气中飘荡着红酒馥郁的芬芳,耳畔传来精致餐具的碰撞声。 不得不说,他难免有些紧张。 服务生正远远向他走来,姜晚宁的目光则落在临江的窗边位置,顿了有三秒钟。 越过一架白色三角钢琴,他注意到那边坐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让人很难忽略的背影。 陌生男人身穿漆黑典雅的西装,剪裁得宜的高档布料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双肩宽阔,腰部收窄,餐厅朦胧的灯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他染成冷棕色的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看不出具体年龄,但大概率也很年轻。 在他对面的座位似乎还空着,兴许他正在等待对方的出现。 单只是看背影,姜晚宁便能意识到对方出自上流社会。 这时有侍者端来红葡萄酒,那个男人拒绝,就连摆手的动作都很优雅。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进入姜晚宁的视线,没有戒指之类的装饰,只有腕上戴了一枚外观低调的手表。 姜晚宁抿唇,莫名有种误闯他人世界的感觉,心脏怦然跳动。 这让他似乎变得更为紧张了,且感觉到有些燥热,大概是餐厅里开了点暖气。 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却被一道不那么和谐的声音唤回。 “heybeautyman!” 这句古怪的英语还伴随着一个响指,成功让姜晚宁转过了头。 就在大厅中央,距离姜晚宁几步远的一张餐桌旁,坐了个看着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相貌其实非常英俊,放在人群中显然算惹眼,但姜晚宁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位男士同样身穿深色西装,却戴了副斯文的金边镜,领带塞在衬衫口袋里,腕上则戴着个金灿灿的表——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打响指,这样整个大厅的人就能看见他的金手表了。 多么成功机智的一位金融男士啊。 再看他的桌面,笔记本电脑果然正敞开,手机屏幕亮着,旁边甚至有份吃到一半的焦糖布丁。 姜晚宁瞬间有了非常不妙的猜测。 但他还是主动走近,持着贯有的礼貌,垂眸温声问:“请问,您是付先生吗?” 眼前的男人挑挑眉,露出不那么白的牙齿表示认同,这次说的是法语:“c''''estmoi~” 姜晚宁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您好,我过来相亲。” 好吧,他就知道。 开盲盒抽卡万年臭手的他,这辈子都开不出烫男人。 这位先生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国籍,摆着手道:“抱歉抱歉,我刚从europe飞回来没多久,好几个国家转下来,obviously我的语言系统需要重装一下了,哈哈。” 出于礼貌,姜晚宁跟着笑了,眼尾浅浅弯下来一点儿,但笑容转瞬就消失。 对方顿时喉结滚了滚,坐正身子,将笔记本合上了:“你吃点什么?这里dessert味道还可以,哎waiter!” 又一个响指过后,他把手伸过来了,自然又是戴金表的那只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傅,名字叫傅钰。但我的英文名可不是rich,你可以叫我richard... “顺带一提,你很抢眼。”对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我绝对不是你唯一的追求者吧?” 姜晚宁与他礼貌握手,客观地回道:“谢谢,你也相当...引人注意。” 真是要命,才刚落座就想以最快速度逃离这里。 但为了应付许女士,也为了收集简怡喜闻乐见的相亲故事,姜晚宁只能硬着头皮吃这顿饭。 相亲对象全程滔滔不绝,从房市股市侃到国际货币,在意识到姜晚宁也是读金融的,他的那些学识卖弄不出去以后,又把话题引向了健身和海滨日光浴。 中途服务生把醒好的红酒端上来,姜晚宁用手挡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我不喝酒,请给我果汁就好。” “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回家,我的车就停在楼下。”傅钰没有放过这个展示车钥匙的机会,大大方方放桌上,并补充:“早知道,今天该把敞篷开来,我们到江堤去兜风。” “付先生。”姜晚宁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说:“我不得不提醒,你已经在喝酒,不可能再开车送我了。” 对方愣了一秒,哈哈笑起来,这下没再劝他喝酒,反倒是自己又喝了不少。 期间傅钰说漏嘴,姜晚宁才知道对方是“专程回国相亲”,从大中午坐到现在,足足见了七位男士,非常讲究相亲效率。 这个“绝妙”的办法可千万不能让许女士知道。 “看样子,我的时间总算没被浪费。”傅钰注视着他,面颊很红,终于大胆试探:“夜晚你怎样安排?” 傅钰确实是第一眼就被吸引了。 眼前的青年披着棕咖色大衣,打底一件黑色毛衣,衬得皮肤越发白皙,然而并不显病态,因为他的耳廓藏着鲜活的血色。 而他的双眼十分漆黑,像秋天的深潭水,整个人气质上隐隐透着股清冷,让人感觉美好,却显然不好靠近。 正是因为不好靠近,才越发吸引人尝试靠近。 傅钰估算着,直接交往肯定没戏,但也许可以度过一个夜晚... 没想到姜晚宁放下刀叉,用餐巾拭了拭嘴,起身说:“抱歉,付先生,我想我该离开了。” “这么快?”傅钰很是诧异。 想跟着站起来,却又条件反射地拿起点菜单看价格,准备忍痛来一句大方的“不用a了”。 “我还有事回公司。”姜晚宁瞥他一眼,心知肚明,迅速把自己的饭钱付了。 显然是没有下顿的意思,拒绝干脆得让人脑袋发懵。 姜晚宁已经走出去两步,又顿住,迎上对方希冀的目光。 他看似不温不火地留了句话:“那些专程过来和你见面的人,他们的时间和你一样宝贵。” 还不待对方回答,他就大步离开了。 - 姜晚宁没有回出租屋,而是搭地铁往公司方向去,他不算撒谎,牛老大在休息日催他干活。 打工人的命比路上买的冰美式还苦。 偌大的公共办公区只有姜晚宁一个人,他沉默地敲打着机械键盘,直到工作告一段落,他的手机响起。 是许女士打来的,问他相亲得怎么样。 姜晚宁实话实说:“不行。” “你这孩子。”许晓岚无奈地叹了口气,多问了些细节,然后念叨上了:“每个人都有缺点,结婚是要两个人相互磨合的。你以为现实就像你爱看的那些动漫,遍地都是身材好智商高、冷酷又温柔,一刀砍掉八个坏蛋的大帅哥啊?” 姜晚宁眼睛仍然注视着电脑屏幕,低声说:“我也没有这么夸张的要求。” 今晚的男人与他想象中的“付先生”截然不同,姜晚宁难免感到失望。 但这种失望并不浓烈,因为也许三次元现实就是这样,要遇到理想中的对象,并能与之结合的概率微乎其微。 “那还是一个也看不上?”许晓岚问。 姜晚宁没回答,而是说:“我爸去世以后,你就一直没有再找了。” 那时候,他只有四岁,他们母子俩独自生活,吃了不少苦。 许女士沉默了有一会儿,觉得伤感。 随后捏拳怒道:“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为了你的亡夫,终身不婚了啊!” “不是不是。” 她听见姜晚宁接着说。 秋天的雨正好淅淅沥沥落下来,听筒里隔着几分嘈杂,传出罕见的柔和笑音。 “我只是在想,对于结婚这件事,坚持己见很重要。”姜晚宁格外认真地说。 - 雨水一下子爬满了整座城市的玻璃窗,蜿蜒的阴影落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 他已经在餐桌旁坐了很久,桌面两副餐具相对摆放,一直没等到人使用,精致玻璃壶中盛满的鲜榨果汁也一滴没少。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请服务生帮忙把放旧了的果汁撤下去。 “付先生,这边需要给您上开胃菜吗?”对方态度恭敬地问,估计是担心他饿。 一般人如果等这么久,必定会先吃点简单的食物填填肚子,或是打电话过去询问,但这位先生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拥有无限的耐心。 “不用,谢谢。”付闻祁沉声拒绝了。 然后看向窗外越来越密的雨线。 他刚回国没多久,付家就给他安排了相亲。 原本,他对这种活动没有丝毫兴趣,恋爱对他而言是浪费时间,更不用提步入婚姻。 所以,他到周五登录工作号时,才看见那条好友申请。 对方的头像是一小块绿色的油画,带着斑驳的白色痕迹,看上去很小众,让人判断不出性格。 微信名字叫“姜晚宁”。 付闻祁停下手头的工作,低垂眼眸,凝神盯着这个名字,心跳逐渐变得如同此刻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 上一次他听见这个名字,大概在十多年前,在距离这里很远的一座小城市。 记忆里白皙漂亮的男孩很认真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姜晚宁,晚安的晚,安宁的宁。” 然后笑起来,睫毛很软,颈侧有一小颗乌黑的痣,手伸过来拉了他的手腕。 奈何时间过去太久了,现在碰到的,未必就是同一个人。 但付闻祁想见对方一面,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做的事情,只要条件允许。 思忖过后,他重新点进被置顶的聊天框,先输入了“姜先生”三个字,想问对方是否忘记了这次约见,或者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对方的回复却先过来了。 非常有礼貌,却也简短。 【付先生,谢谢您特意抽时间见面】 【但很抱歉,我认为我们不太合适】 【祝愿您另觅良缘】 4、第 4 章 4 那晚过后有好一阵子,姜晚宁都没有再被许女士催促过。 而事实上,他也根本抽不出空来相亲,因为他的工作进入了最为繁忙的季度。 每年越往年底走,各部门堆积的业务都会不可避免地流向市场部,为了年终业绩和达成指标,上头会像催债一样催大家干活。 好几个项目轮番砸下来,加班成了家常便饭,姜晚宁几乎每天都披星戴月地离开公司。 回到家基本已经是晚十点。 姜晚宁倒在沙发上,像一具被榨干的尸体,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腰酸背疼,胃里只有傍晚匆忙吃下的一块戚风蛋糕,这会儿饿得脑子发懵。 简怡这时正好微信找他。 姜晚宁勉强翻身,枕着一堆抱枕,身上的衬衫被压得有些皱。 他费尽力气摸出手机,维持同一个姿势久了,手腕都被手表勒出了红痕。 他点开简怡发来的图,差点儿一口血吐出来。 这厮竟然在吃夜宵,太可恶了。 炸串小龙虾臭豆腐摆了满满一桌,配上冰镇汽水和看视频的平板,简直爽得要升仙。 姜晚宁感觉到肚子叫得像台救护车,回了个“我恨”的表情包。 【你没吃晚饭啊?】 【过来姐这里,姐投喂你】 虽然姜晚宁很想,但他这儿离简怡住的不是一般的远。 于是他果断拒绝了。 【不去了,我叫外卖】 【明早还上班呢】 明天可是周六啊!签劳动合同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双休吗! 简怡瞳孔地震了,在啃麻辣鸭头的时候,感觉到了深深的悲悯。 别看姜晚宁内里是个二次元宅,事实上他工作相当努力,不仅效率奇高,还很少出差错,这就导致他年纪轻轻就总被委以重任,活儿永远干不完。 当然,赚来的钱基本上都化作了满屋的“杂碎垃圾”,这就是他绝对不可能辞职的原因。 如果没有工作,二次元哪来的钱吃谷啊! 【太辛苦了(使劲揉搓.jpg)】 【你那个牛总什么时候走啊?也许他走了,你能轻松不少呢】 【别想了】 【只不过是换另一个总使劲压榨我罢了】 【(真的一滴都没有了.jpg)】 姜晚宁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命运。 【对了对了!】 简怡忽然想起什么,发过来一张截图。 【快看我得到了什么好东西!】 那是一张漫展门票。 是这周日在这座城市举办的大型漫展,他们在开售的时候根本没抢到,不知道简怡怎么弄到的,简直神了。 【送给你啦,就当安慰一下我们勤劳打工的姜经理】 【正好,有你推的摊位呢,这次肯定超多人cos他!你去合影,抱着痛痛快快哭一场!】 姜晚宁这才没忍住笑了,但眼角稍微有些泛红。 特地给简怡发了语音条:“谢谢你,简怡姐,这是我近半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他推在的那部漫画其实一直没大火,也就是近年动漫化了,才吸引到了更多关注。换作以往,很难有机会出现在这么盛大的漫展上。 可惜作品刚升温,主角之一就被画死了,虽然这个奇葩的死法带来了流量小高峰,但之后毫无疑问,他推的热度只会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找不到粮吃。 所以姜晚宁猜测,这估计就是最热闹的一次了。 如果他能去,他必定要玩个尽兴。 带一堆无料和同人本回来、和每位coser集邮,然后好好地跟青春道个别。 姜晚宁忽然感觉,他的人生又充满了美好和希望。 周日转眼即至。 这天秋高气爽,天气绝佳。 城市会展中心外围挤满了排队的人群,不少穿着jkdk制服,头上戴着假毛兽耳,激动又兴奋地讨论着10月新番。 即便长队要排上一小时,快乐的氛围也丝毫不减。 对于二次元社畜来说,这样的活动简直就是续命用,参加一次,能够再苟延残喘个大半年。 而就在距离会展中心二十多公里的邻市—— 姜晚宁西装革履,动作优雅地轻微欠身,低声说:“杨总,请往这边走,行李交给我们拿就好。” 在他几步远处,牛老大正抱着手臂,一脸欣赏地频频点头,再眼神示意两个怂得似鸡崽的实习生: 学学!学学你们姜经理! 表现得多么无可挑剔啊。 姜晚宁轻松从车尾箱只手取出行李,将它交给酒店门童,报出房间号。 杨总的夫人和小孩从后边来,小姑娘才几岁大,调皮得一通疯跑,进门踩到红地毯,差点儿摔一大跤。 姜晚宁还分出神拦了她一下,她于是蹦蹦跳跳的,特开心地和这个白皙帅气的大哥哥说话。 “好,待会我会陪你去找漂亮的石头。”姜晚宁声音柔和地说,特意把身子弯下来,与对方平视:“但你走路要小心一点,在沙滩边摔倒了会很疼的。” “好的哥哥!”小姑娘回答完又跑走了。 姜晚宁刚要跟着走进大堂,想起还带了两个实习生,回过头去找—— 那俩人正蹲在路边,对一条萨摩耶嘬嘬嘬,仿佛他们就是过来这里旅游的。 姜晚宁默默捏起了拳头。 但还是不温不火喊道:“周一、熊二!你们快进来!” 光是听他们父母给他们起的敷衍名字,就知道这俩孩子有多倒霉。 牛老大偏偏选了他们跟过来出差学习,加上刚才那个小姑娘,姜晚宁简直就是一带三,快“要不起”了。 姜晚宁大概有十年没这么倒霉过。 本来漫展门票都到手了,穿什么也提前选好了,结果周六上午,牛老大让他们紧急出差,当场收拾行李,到邻市去谈一桩资产评估的项目。 杨总便是这个项目的最大合作人。 他们一番高度紧张的公事公办过后,事情处理妥当,杨总提出大家到附近的海边观光旅行,就当工作结束的放松,牛老大自然同意。 “二爷快看!海鸥都飞这儿来了!” “气哭学!海鸥掉屎了!掉我手上了!” 两个实习生胡乱嚷嚷,幸亏杨总和牛老大都走远了。 姜晚宁认命走过去,掏出纸巾给他们,这回冷声重复了一遍:“快进来。” 瞥过来的眼神像一道冰刃。 这下他们一哆嗦,瞬间老实了,站直身子,骇得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姜哥。” 姜晚宁叹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想起他们两个昨天精神紧绷了一日,好歹也没有犯大错误。 “待会你们可以在沙滩边自由活动,不要走太远。”姜晚宁神情放松,语气却没有松:“晚上七点在三楼餐厅吃晚餐,请穿得正式一点,提前十五分钟到。” “遵命!姜哥!”他们连忙龇牙笑着回答。 …… 夜晚,这所高档的海滨酒店餐厅并不喧闹。 坐在临窗的位置,能够清楚听见海水冲击沙岸的响动,以及周围人谈话的声音。 “真抱歉,付先生,早知道该去更幽静些的地方。”对面的中年男人堆笑着脸说。 “无妨。”付闻祁淡淡道,修长手指抚过漂亮的高脚杯,“热闹一些更好。” “也是,您在海外待了这么多年,肯定也喜欢热闹的环境。”对方忙说,并摆出一副“我真不懂事”的懊悔表情,继而奉承起来:“今天遇到付先生真是巧,就像您父亲说的那样,您果然一表人才。” 付闻祁不愿理会这些废话,他的目光正落在斜对面的一张餐桌上。 桌旁坐了六个人,全都穿得正式,明显刚谈成一桩合作,正交杯换盏地谈笑着。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确实算是热闹。 付闻祁的注意力却越过了有身份地位的两人,忽视了傻傻尬笑的小孩们,落在举止优雅的青年身上。 他穿了一件质感很好的白衬衫,坐在朦胧的灯光底下,低头摆弄餐具,抬眸谈笑接话,整个情景就如同一副茶黄的油画,有着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那边是盛明资本华东分部的总经理,鸿宇资本的副总和他夫人,我和他们有过几面交情。”对面的男人殷切地说,“如果付先生感兴趣,我可以介绍你们彼此认识。” 有那么一瞬间,付闻祁承认,他竟然产生了同意的念头。 但他非常清楚,他目前对那些有头脸的人物不感兴趣,并且,不主动交涉反而对他有益。 “不用。”于是他拒绝说。 斜对面桌的青年站起身,动作娴熟地替两个年轻孩子挡了酒。 他说话的声音也非常好听:“他们还在读书,我来替他们喝吧。” 鸿宇资本的副总却笑着提醒:“那就是三杯酒,你的一杯,还有他们的两杯。” “当然。”青年顺从道,他笑的时候眼尾微微弯下来。 付闻祁看着他从容不迫地把三杯酒全部喝了下去,每杯都装得很多,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等他将酒杯放下时,潮红弥漫上他原本白皙的面颊,让人想起海边的日落时分。 刚才的那副油画因而拥有了鲜活的色彩。 付闻祁移开视线,慢慢尝了一点儿杯中的红酒,吞咽时喉结轻微滑动。 鸿宇的副总这回开怀笑了起来,显然非常满意,也表露出爱才的意思:“你们盛明真是人才众多,看样子,我们这边也需要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 他将目光转向那位青年,主动询问道:“我能问问,我们姜经理叫什么名字?” 青年顿了顿,旁边的上司替他回答了:“杨总,他叫姜晚宁,夜晚的晚,宁夏的宁。” 付闻祁倏然抬起眼眸,心脏沉稳撞击着胸膛。 那位拒绝了他的相亲对象,竟然也在这里。 5、第 5 章(小修) 5 晚餐过后是卡拉ok活动,杨总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当麦霸,唱到将近凌晨才尽兴。 这期间大家又陆续喝了不少酒,牛老大醉得最厉害,出了包间连路都走不直,需要两个人扶着。 牛老大已经年过五十,壮得像头牛,啤酒肚像大皮球,对比之下的姜晚宁显得单薄不少,却依然能够稳稳控住他。 他们沿着酒店的走廊一路走,找到对应的房间。 “周一,开门。”姜晚宁说,“卡在我口袋。” 小实习生赶忙过来掏兜,房门刷开,他们总算安全卸货,把人放在大床上。 姜晚宁转了转被硌疼的手腕,熊二这会儿抱着药箱跑进来,姜晚宁告诉他解酒药是哪个、吃多少片,然后打电话给同行的温部长。 温部长今晚出去见老客户了,姜晚宁温声询问他是否回来、需不需要人开车接。 看似非常贴心,实际上是因为温部长和牛老大住一间,姜晚宁判断,牛老大需要人照看,免得半夜起来吐。 “牛总要吐了,快拿盆去。”姜晚宁讲电话中,随口插了这么一句。 周一很吃惊姜经理是怎么看出来的,毕竟牛老大怎么看都睡得安详,但他还是冲去卫生间找盆。 比他反应更快,电话里温部长紧张道:“老牛怎么喝醉了?你们这群小的也不看着点儿!哎我马上回来!” 不出半小时,牛老大的忠实追随者温部长就冲了进来,扶着老牛关心来去。 脑袋上仿佛顶着“属下来迟了”五个字。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姜晚宁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他将热毛巾和盆还有药箱全部郑重托付给温部长,并表示:“您回来了我们就安心多了。”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温部长摆手。 其余三人得以离开房间,走向电梯间——他们“这群小的”住得自然不那么豪华,在不同的楼层,房间窗户不是面海,而是对着街道和山。 在等电梯的过程里,周一和熊二都忍不住观察着姜经理。 这两天出差,姜经理表现得简直就像个游刃有余的超人,今天晚上更是,在酒桌上护着他们俩,让他们几乎全程一滴酒都没沾。 姜晚宁此时沉默不语,就仿佛今天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遍了,注意到被看着,才转过脸来。 “怎么了?”他问,语气依然是有耐心的。 两个实习生注意到他面颊绯红未褪,忍不住道谢,然后关心问:“姜哥,你没事吧?” 姜晚宁愣了愣,他的反应比往常要迟钝不少。 隔了有上十秒,才说:“能有什么事。” 电梯正好来了,他们走进去,没有再说话。 没过多久电梯先抵达实习生们住的楼层,这边全都是标双房。 姜晚宁则单独住在其他层的单人间。 “辛苦了,好好休息,明早十点坐车回去。”姜晚宁态度变得比往常柔和许多,还朝他们挥了挥手:“晚安。” 两个实习生从来没有受过姜经理这样亲切的告别,顿时喜笑颜开。 人都出了电梯,还在有活力地朝他挥手:“姜哥晚安!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姜晚宁难以自控地舒了口气,任由眩晕感支配了自己的身体,向后靠倒在电梯内壁上。 其实他喝得不算多,但他非常不擅长喝酒,不仅头晕眼花,还出汗。 在这一刻,他总算有了“终于下班”的感觉,理智里紧绷的弦松懈下来,强烈的倦意也随之上涌。 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所以电梯门开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是错误的楼层,也没有发现,开的是另一侧的门。 门外的走廊铺着奢华柔软的地毯,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气息,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艺术画。 姜晚宁则习惯性地看了眼手表。 他费了很大劲抵抗眩晕,辨认清楚时间。 已经是夜晚0点过半了,时间跳转到了星期一,也就是说,他的漫展早就结束了。 不仅如此,他宝贵的周末也结束了,时间被耗费在了应酬式的喝酒聊天上。 姜晚宁掏出房卡,刷了好几次,门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懂这又是出了什么需要他解决的差错——这两天出差,几乎每一件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就连分发房卡的也是他。 姜晚宁手直接搭门把手上,生气而执拗地试图用蛮力打开门,向下按了许多次,可惜都没用。 在这个瞬间,他是真的很想创飞这个糟糕的世界。 从昨天起,他脑子里就有一万句脏话在满屏跑。 这根本就不是旅行放松!这就是变相加班!还他自由!把姜晚宁放归大自然!让他去见他老公最后一面! 只听见“咔嗒”一声。 姜晚宁手一松劲,面前的房门被打开了。 他因为惯性没有站稳,向前摔去,出现在门后的陌生男人下意识接住了他。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洗浴过后,清爽而湿润的淡淡气息,浴袍的触感绵柔,带有显而易见的温暖。 而裹在这层棉质面料底下的那副身.躯健壮而饱满,覆盖着温度较高的水雾,让姜晚宁本就发懵的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 “没事?” 对方将他扶正,两人目光相触,都愣了神。 姜晚宁显然是最为震撼的。 因为他看见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刚才门开以前,他就被一股情绪上的强烈痛楚笼罩着,双眼滚烫,泪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涌的,让他的视线变得越发模糊。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五官英俊出色,他有着一头漆黑的发,刚洗过来不及擦干,水珠仍然顺着末梢向下滴落着。 他的眼眸是非常罕见的冷灰色,如同冬日深邃的湖水。 但不像“往常”漫画里那样冰冷无情,因为微醺状态,反而透露出一闪而过的错愕。 “姜晚宁?” 对方喊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如同一种简单的试探。 姜晚宁却还在反应,不明白他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走错房间了。”对方相当冷静自持地告诉他。 但仍然下意识维持了一种较为年长的保护者姿态,手臂稳稳扶着因喝得醉醺醺而站立不稳的姜晚宁。 姜晚宁却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只是混沌地暗想:声线实在太好听了,之前的番剧和广播剧里找的声优都不够贴。 隔了会儿,他含糊地说:“我原以为,你死了。” 面前的英俊男人陷入沉默:“……” 大概是头一次听说这样惨绝人寰的谣传。 “死了吗?”姜晚宁把手伸过来,有些担心地触摸他的面颊,像生怕摸不到温度那样。 结果反而是他的指尖冰凉,兴许是穿得不够多。 “暂时没有。”对方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 姜晚宁因而彻底放松下来,感到空前的释然。 大概,他是累得不小心在哪里睡着了,然后梦见了他推。 虽然没有镶银的皮鞭,没有英挺的制服,但没有关系,他们还是见面了。 “我...下班回来了。”姜晚宁垂下眼眸,悄声诉说着,“我好累…你能抱抱我吗?” 等不及回应。 他已经张开手臂,主动地抱了上去。 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 他满足眯缝起双眼,眼睫变得湿润且柔软。 他将馥郁的酒气落在对方颈侧,脸颊轻轻蹭过对方的喉结,引发了男人最直接清晰的反应。 “再抱一小会儿…”姜晚宁热红着脸说,“我就、又有力气上班赚钱了,买好多、好多个你。” 对方缄默不言,但动作只停顿了一小会儿。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逐步收紧,小心地回搂住了他。 这可真是个美好治愈的梦啊,姜晚宁想。 …… 对于姜晚宁来说,他不常做这种类型的梦。 在他青春期的那些年,他几乎每夜入睡前,都非常希望能够梦到喜欢的纸片人们。 为此,他还特地把漫画或者亚克力片片放在枕边,并在睡着之前,给自己编有喜欢角色登场的故事。 但往往越想梦到什么,就越难梦见。 所以他绝对想不到,他能够一次性梦个这么大的。 虽然具体的细节与前因后果记不清了,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吻了对方,老公的身材比漫画中的还要好,姜晚宁羞赧于诉说需要,于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进入正题。 而梦境里的一些感触真实得不可思议,亲吻落在肩膀、手臂、指缝,都能引发触电似的感觉,让人着迷沉醉。 他能清楚感觉到拥抱的温暖,嘴唇的柔软,听见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看见摇晃的天花板。 他在流泪的时候,头顶的那盏过分奢华的水晶灯会刺得他眼睛疼,让他生怕它会和墙壁一同坍塌下来。 随后崩溃感来得惊天动地。 也许是平时工作太忙太累,长期积攒下来的疲惫和压力都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导致这个美梦在结束以后,姜晚宁陷入了久违的安稳睡眠,再也没有做别的梦。 因为实在满足,当他的意识逐渐回笼,他甚至非常不愿意醒来。 烂现实到底有什么好的?只有做不完的工作,以及连上12天班。 但他提前设置好的闹铃还是一遍遍催促他醒过来。 他对这个铃声再熟悉不过了,它意味着,不管做了多么美好的梦,姜晚宁还是要尽快回归现实生活。 姜晚宁认命摸索了很久,没有在枕边摸到手机。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他最先看见的,是被风吹起的曼妙窗帘。 一小方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透过落地窗,眼前是大片蔚蓝清澈的海水,蓝得像一块摄人心魂的宝石。 姜晚宁感到疑惑地眨了眨眼,缓慢地坐起身来。 由下至上袭来的酸痛感让他险些跌回床去,当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且处在完全陌生的豪华海景房时,姜晚宁感到大脑空白。 所以...昨天晚上? 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发生了?? 他一不小心和陌生人睡了??? 这种事情未免也太戏剧化了吧。 喝醉酒、走错房间、发生关系,这是什么黄色小漫画的经典开局啊! 按照走向,下一步就该是闪婚了吧。 姜晚宁努力保持冷静,他已经27岁,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视线扫过偌大的海景套房,浴室的方向特别安静。 昨晚那个神秘的陌生男人,显然已经在他醒来之前离开了。 毕竟今天是星期一,即便是大老板,最晚九点也该坐在办公室里了。 他的衣物被整齐地叠放在藤椅上,底下一双皮鞋也摆放得一丝不苟,想来对方还有些强迫症或者是洁癖。 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字迹相当好看,刚劲有力: [房间可以用到中午十二点,不用退房,必要时可联系:] 底下留了一串手机号。 这样倒也很好,省去了清早在同一张床上坦诚相见的尴尬。 闹钟再响第二次,姜晚宁收起纸条,顶着混乱下床,一把捞起自己的衣物,冲去洗漱。 他没有用干净洁白的浴缸,只简单冲了个澡。 浴室里有面巨大的镜子,姜晚宁分神瞥了眼。 只有脸很红,除此之外,他身上几乎找不到其他痕迹,昨晚的男人似乎相当礼貌克制地对待他。 姜晚宁心想,没有情感基础的419,大概也就是这样,成年人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当然,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这只是他的猜测。 牛老大这时打电话过来,显然酒醒干净了,骂骂咧咧的,说昨晚喝醉弄丢了钱包,让姜晚宁赶紧替他去找。 “好的牛总,我马上就来。”姜晚宁迅速答应,马不停蹄地奔出房间。 忙碌让他很快将突发状况搁置一旁,等到九点整,全员顺利坐上了回公司的面包车。 姜晚宁靠倒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两个小实习生和他坐在一起。 周一问:“姜哥,昨晚没有休息好啊?” 姜晚宁摆了下手,听见熊二很奇怪地“咦”了一声。 “姜哥脖子那里,好像被什么咬了。”熊二说,“都十一月了,竟然还有蚊虫啊。” 姜晚宁怔了怔,睁开眼,摸出手机开前置相机查看。 就在他脖颈右侧,相对比较隐蔽的位置,那里一直有一颗乌黑的痣。 经过碾压折磨,一抹鲜明的红晕覆盖了它,仿佛要将它吞噬入腹,据为己有。 6、第 6 章 6 属于付家的宅邸在前两年刚彻彻底底翻新过。 从远处看,它不再像过去那样古板严肃,反而像一座小型城堡,拥有蓝色的屋顶与洁白的墙壁,日落以后,每一扇落地窗都透着明亮的光。 庭院里,巨大的喷泉不断向天空喷涌水花,花圃和台阶处都张灯点火,一场小型生日会正在举行。 偏偏生日会的主角姗姗来迟。 十一月中旬,即便是在南方,早晚的气温都已经很凉,但付闻祁只披了件宽松的灰色防晒外衣,白色运动短裤只过大腿一半,露出的双腿笔直而修长,肌肉线条分明,如果靠近仔细看,甚至能看出覆盖在肌肤上的那层薄汗。 他刚打过几场网球回来,但显然不够尽兴,此刻手揣在衣兜里,仍然把玩着一颗崭新的球。 付闻祁大步进入明亮的大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但他只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径直上楼,回卧室冲澡了。 “真没点礼貌,我就说过,何必为他庆生呢。”付太太啧了一声,然后被老付先生用眼神警告。 付闻祁把门关上,楼下的喧哗与议论被隔绝在外。 温凉的水流顺着他后背的起伏流淌,他的皮肤像瓷玉一样白皙,却不那么完好无损——遍布着深浅吻痕与挠痕。 就在右肩膀位置,他甚至被某个醉鬼啃过一口,留下了整齐完美的齿印。 付闻祁闭上眼,试着回忆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隔着那样近的距离,他自然是清楚地认出了对方的脸。 不单纯是相亲对象,更是十多年前那个管他要电子手表、缠着他一起玩角色扮演的家伙。 那时候的付闻祁只有十二三岁,刚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几乎谁都不愿搭理。 但姜晚宁总有数不尽的办法,夺走他全部的注意力,搅乱他原有的计划,入侵他独处的时间。 过了这么多年,付闻祁原本认定,情况会有所不同。 他维持着强悍的理智简单照料姜晚宁,奈何对方心无旁骛地贴近他,就连他烧热水的过程里,也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背上,身体绵软而滚烫,说着稀里糊涂、难以理解的醉话。 一会儿是“姜晚宁喜欢草莓圣代”,一会儿是“姜晚宁不想一个人睡觉”,还有就是“不想上班了,所有人都压榨我,姜晚宁快被榨成一杯柠檬养乐多了。” 付闻祁没忍住,很低地笑了一声,姜晚宁从他肩头被抖落了。 他们短暂地目光交接。 姜晚宁的双眼漆黑,潮红由面颊弥漫至脖颈与耳后,那颗隐蔽乌黑的痣正随着心跳搏动。 后来的一切彻底脱离了付闻祁的控制。 兑好的温开水撒了一地,玻璃杯沿着地毯滚走了,烈火烧着了整个房间,落地窗外深黑的海浪疯狂拍打,却无论如何都进不来。 就在绘有繁复花纹的那面墙旁—— 青年竭力攀附着他,面颊酡红,双臂揽住他的脖颈,温热呼吸落在他耳畔。 “老公,这样...你喜欢吗?” 付闻祁猛地睁开双眼,隐忍地深呼吸,刚才的三小时网球就好像白打了。 好半晌,他才把变冷的水停掉,下楼的时候穿戴整齐,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过来,脱口而出的句句是称赞。 付太太的脸色显得相当不好看,因为几乎没人提及她的小儿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付闻祁光芒太甚。 他十八岁就凭借自己,只身出国读书,mfin毕业后任职于国际金融中心曜石集团,履历漂亮得无可挑剔,目前回国三年,已经是行业内炙手可热的精英。 无数追求者自然蜂拥而来,即便付总看上去性冷淡且不近人情,但只要能与他结婚,未来必定一片光明灿烂,再也不用苦苦奋斗给老板捧臭脚了。 更何况付总还相貌英俊,气质出众,光是摆在家里都赏心悦目。 在餐桌上,果然有人提起:“小付总转眼也满三十岁了,该考虑找找合适的结婚对象了吧?” 付闻祁回答说:“近五年内没有结婚的计划。” “三十岁正是事业上升期,着什么急。”另一个人附和说,但眼神里明显透露着垂涎。 “但是也可以提前开始找着看嘛,谈恋爱和订婚也需要时间呐。” 大家同时沉默了一下,显然他们都不觉得生性淡漠的付总懂得谈恋爱。 更大的可能是要么不婚,要么商业联姻。 付太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前阵子,你爸爸给你介绍的那个姓姜的人家呢?” 所有人都投来好奇而八卦的目光。 尤其是当他们听见付闻祁淡淡道:“对方拒绝了我。” “不可能吧?少开这种玩笑了!”在座的基本都笑了起来,显然没有人相信。 付太太也表现得诧异,问:“该不会,是你爸爸把你和朋友那些奇奇怪怪的照片发过去了吧。” 付闻祁切牛排的动作有片刻停顿,虽然很不明显,但有几缕不安抓住了他。 去年生日,付闻祁的拖油瓶朋友做了个相册,当作他的生日礼物寄到了付家。 付闻祁正好不在,付太太成了第一个打开包裹的人。 里边确实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照片。 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怼脸拍,甚至还收录了p出来的表情包。 可以想到,如果这本相册落入他人手中,付总将会愿意出100w买回来。 直觉告诉他,他明确知道付太太现在说的是哪一张照片。 其实那已经是大学期间的旧照了,他的朋友软磨硬泡拉拢了他玩cos,一群人戴着五颜六色的假发,穿着两队不同的篮球服,特别中二地面对面站了两排。 对付闻祁来说,这无疑是惊天黑历史,他不敢确定如果姜晚宁看见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概率,会觉得非常古怪,并且难以接受,毕竟他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可没有。”所幸,正在品茶的老付说,“即便要发照片,自然也是选好的。” 付闻祁微微松了口气。 众人的注意力又被“照片”这个话题吸引了,继续问这问那。 付闻祁则彻底一言不发,沉默地吃着食物,只偶尔看一眼餐桌旁的手机。 不是工作机,所以屏幕一直没有亮起来。 没有来电,也没有短信。 “嗡”,手机很轻地震动了一下。 付闻祁的心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但他隔了快三分钟,才面色如常地打开来看,仿佛那是对他根本不重要的消息,他只是因为无聊了才点开看的。 【在这个独一无二的日子里,10086用最质朴的语言,为您送上最真挚的祝福!恭喜您正式成为一名优秀孤独的魔法师!】 又是“嗡”一声响。 【三十岁快乐77!被我骗到了吧哈哈!-from粥哥】 正好是寄相册的拖油瓶朋友之一。 付闻祁神色不变,只有拿银质餐刀的手紧了紧。 按照以往,他直接已读不回,但今天他有些愤怒,还有些不悦。 付总的回复总是非常珍贵,字字如金。 也一如既往,简短而高冷: 【td】 7、第 7 章 7 二次元是非常神奇的一种生物。 他们可以在漫展当天负重暴走两万五千步,成为朋友圈步数冠军。 却又在连爬六层楼后气喘吁吁,半死不活。 简怡背着一堆东西,全程都在用手机向姜晚宁抱怨。 【真是见鬼(bloodyhell.jpg)】 【你每天下班以后,到底哪来的力气爬这个危楼啊】 【楼道灯还坏了!你下来接我一下是会死噢!】 对方回复:【我穿着一套带兔耳的连体睡衣呢(小狗老实巴交.jpg)】 【这里又没有人认识你(拳头攻击.jpg)】 【我家老婆的偶像包袱都没你重】 简怡总算抵达,姜晚宁开门给她,果然穿着带柔软珊瑚绒的黑色睡衣。 他天冷就喜欢穿成这样睡觉,感觉像一直裹着被子,特别暖和舒服。 “我给你带了超多东西!”简怡把双肩包卸下来,从里边一件件往外掏。 姜晚宁期待地在茶几旁席地而坐,双手接过了一大堆无料——都是免费的自制周边,简怡特地替他从漫展上拿的,有明信片、吧唧、钥匙扣、各种同人册子。 放在不了解的人眼里,这就是一堆“漂亮小垃圾”。 但姜晚宁简直如获至宝,简怡太了解他了,这里全是他爱吃的ip,他推的出场率也非常高。 简怡最后掏出的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说:“我打赌,你绝对超喜欢这个。” 那是一口棕黑色的方形盒子,质地很厚重,盒盖带有玻璃窗口,能看见盒子里面的东西。 姜晚宁垂眸,果然看见了他推的粘土手作人,很安静地睡在鲜红的玫瑰花中间,他仍然穿着黑色制服,面容英俊美好。 一个多月过去,他早就接受了他推阵亡的事实,心里也渐渐不那么难过了。 在拿到这份礼物的瞬间,那种没去成漫展的遗憾也烟消云散了。 “我确实超喜欢。”姜晚宁弯眼笑了,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特地替我去漫展跑一趟,我决定把他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你跟我客气什么呢。”简怡坐下了,大大方方吃他家的零食,“久违的回归二次元,我也很开心,感觉尸斑都变淡了。”、 他们一块儿用投影看10月新番,用来打发这个刮风的周末。 结果两人都看得昏昏欲睡。 “老了,渐渐看不进新番了。”姜晚宁叹息。 简怡直接摸过遥控,改成了重温柯南——当然,是十几年前的剧场版。 因为他们都看过不下三次了,所以不可避免地开始聊姜晚宁的419对象。 简怡是他发小,从小学低年级就彼此认识,姜晚宁自然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了。 “他不是给你留了号码吗?你可以试试打给他呀。”简怡说,“没准你们因此发展出一段——天雷勾地火的热恋。” “得了吧。”姜晚宁非常严谨,“对方特意写了‘必要时联系’,不必要自然是不联系,成年人大家都很忙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已经不相信现实里会出现那种漫画世界的美好剧情了。 成年人之间的419是相互各取所需,拿完就各自回归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中,然后再也不见。 不过,那张字条并没有被扔掉,而是被随便塞进了姜晚宁的抽屉里。 也许是觉得字迹好看,或者是想留个纪念。 “但是,对方不是长得跟你推特别像吗?”简怡看着他,“你难道不好奇、不想确认吗?” 讲真,她也想见见到底有多像,毕竟姜晚宁的推兼具相貌与身材,在现实中可谓万里挑一。 “嗯,你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姜晚宁抱起手臂,回忆:“那晚我喝得烂醉,虽然印象中体验非常美好,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他缓缓转过脸来,眼神有些崩溃:“万一,对方其实是个膀大腰圆的大叔呢?像是牛老大那种。” 简怡差点一口奶茶喷出来,爆笑。 她了解姜晚宁的酒量,很快赞同了:“也是,你喝醉就跟吃了毒蘑菇似的,能把8cm看成18cm。” “够了。”姜晚宁脸色发黑,将她强行打住:“不准再破坏我的美好回忆了!” 简怡又是笑得不行。 …… 周末总是特别短暂,睡两觉就过去了。 等姜晚宁回到工位上,他就好像回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日常轨道,继续陷入无休止的、忙碌的漩涡。 中午的时候倒是有个出人意料的插曲,让员工们都为之沸腾。 大家在工作群里收到通知: [由于上级有非常重要的工作变动,以下几个部门需在两个月后(1月21日),搬迁至市中心商务区写字楼。公司给每人提供10k搬迁补贴,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有特殊需要请尽快协商。] 市场部正好也在计划搬迁的几个部门当中。 这消息一出,整个公共办公区顿时议论纷纷—— “太好了!我早就觉得这里太偏僻了!盛明这么大一公司,偏偏要挤在三层小楼里,办公设备又老旧,那台打印机连彩印都不行!” “市中心好啊!咖啡、外卖种类多,下班还能就近逛逛超市商场,做个美甲按摩...如果按时下班的话。” “好像我们一直没搬过去,是因为牛老大的大别野就在这附近。”有人悄声传递八卦情报,“他每天走路上下班,也就十来分钟,不像我们,地铁通勤加起来都快三小时了。” “也就是说,牛老大两个月后就正式退休了啊?这也太快了吧...” 还有人想佯装伤感,但没忍住嘴角疯狂上扬。 “说起来,搬迁补贴每人10k,盛明可真大方。按理说搬迁距离不超过20公里,是不用补偿的。” “我不太好,我离太远了,肯定要搬家的,而且我预感挤地铁会被挤死。” “救命,那我岂不是要跟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碰面?两眼一黑的程度了。” 姜晚宁本人是喜忧参半。 一方面,他很高兴自己马上要摆脱牛老大的控制。 另一方面,他现在住的地方离新的办公地点有些远。 地铁要转三条线不说,时长还将近2小时。 也就是说,他得提前一个小时起床,牺牲清晨最宝贵的睡眠,去挤热烘烘的高峰地铁。 光是想想就很绝望了。 但重新找新住处也很麻烦,每次搬家,对他那一屋精致小玩意都是致命的摧残。 上次搬家的时候,他就不小心损坏了一个手办,废了好大劲才重新粘好。 几乎一整个下午,姜晚宁都在思考搬家的事。 这让他的工作效率大不如前,于是快八点还在加班。 办公区内开了暖气,坐了一天下来,姜晚宁感觉脑袋缺氧,混混沌沌的。 他只好下楼去,穿过小马路,到对面的711便利店买吃的。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他呼吸时,嘴里还会冒出一团白气。 在这种情况下,职业正装显得单薄,他后悔自己没有带一条围巾下来。 幸好店里是温暖的,姜晚宁选好关东煮,多拿了一个小饭团,在结账的时候想起什么,说:“请稍等,我想再看看。” 店员小姐姐看见这么个大帅哥,有些脸红红,在他走开以后,又微笑着看向入口处:“欢迎光临。” 说完,她的脸变得更红了起来。 姜晚宁正站在饮料柜前,查看那些打折促销的饮料,基本从8-9折不等,还有第二件半价的。 大概没有哪个爱喝水的打工人能够拒绝这种小小优惠。 事实上,这就是他的生活,虽然平淡无奇,但大批量选购饮料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姜晚宁取了两瓶无糖乌龙茶、一排酸奶、一大盒椰乳,然后还想拿两罐放在最上一层的咖啡。 他只能一只手抱着选好的全部,另一只手去拿。 可能是因为店里放着音乐的缘故吧,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其他客人。 直到现在。 姜晚宁下意识让开了一点儿,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伸过来,停在他头右侧,取了和他同样的罐装咖啡。 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枚外观低调的银色手表。 因为距离足够近,姜晚宁还闻到了一种淡而冷冽的男香,像雨后森林散发的气息,又让人联想到秋冬的海。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对方拿了咖啡没马上离开,姜晚宁误以为人家是还想挑选,于是忙说:“不好意思。” 他退开时微微抬起头,就这么不慎和身后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冷灰色的眼眸无甚情绪,眼睫密长,很轻地落下。 他在看他。 姜晚宁的心脏仿佛骤停了有一秒。 而再有一秒,他为自己抱在怀里的旺仔牛奶感到一瞬的羞赧。 虽说那是用来兑乌龙茶的,兑完会变成好喝的奶茶。 男人靠近一步,姜晚宁在慌张中,终于没抱稳满怀的大小饮料,咚咚掉了遍地。 8、第 8 章 8 姜晚宁连忙蹲下去捡,幸好一瓶也没有摔坏。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本就加班到混沌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锅小米燕麦牛奶粥,被炖得乱七八糟。 而面前的男人竟然还俯下身来,白皙修长的大手捡起滚到角落的咖啡罐,递过来给他。 “谢谢。”姜晚宁低声答了。 有一瞬间心想,难道对方其实没有认出他来? 可就在他们走向收银台时,男人简单说了句:“一起的。” 姜晚宁此刻还在想“怎会如此”,都来不及拒绝,收银的小姐姐就开心答应了:“好的没问题!” 她特别有活力地给每一样商品扫码,还给他们装进了同一个袋子里。 身旁的男人付了款。 这么并肩站着,他似乎比姜晚宁要高上一些,身材挺拔,外披一件深黑的过膝长大衣,西装裤与系带皮鞋也是黑色,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深刻印象。 这种配色还刚好跟监狱长的黑制服很接近。 只是这回姜晚宁非常确信,这里是现实,他不可能会认错。 事实上,他甚至感到一种没来由的、隐蔽的压迫感,让他产生遁逃的冲动。 偏偏男人在这时转过脸来,对他说:“姜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姜晚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内心几近癫狂,只有表面还算淡定。 这都是超过五年的职场经历帮他练就的本事。 他轻微点了个头。 很好,对方甚至搞清楚了他姓什么。 他们出了便利店,走向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这个点客人非常少,几乎只有他们,音响里播着舒缓柔和的英文歌。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姜晚宁点了一杯柠檬苏打水,对方则要了杯拿铁。 店员走开去做饮料以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着面。 其实客观来讲,面前的男人和姜晚宁的推并非高度相像,因为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差别其实不小,你很难在现实里找到一个长着漫画脸的人。 有不少coser出仿妆,也需要将五官往更漫画的方向修改。 真正相似的其实是气质,还有那双不常见的冷灰色眼眸。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色名片,沿桌推过来,说:“我姓付,这月7号的晚上,我们在栖海畔酒店见过。” 姜晚宁看见那张名片上用烫金字写着名字和职位。 [付闻祁 首席执行官 森恒集团] 这是跟盛明不相上下的一家资本公司,就坐落在市中心商务区。 但姜晚宁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付闻祁”这个名字,因为名字后边跟的头衔...实在是太大了。 竟然一不小心,睡了个这么大的。 这下怎么搞? 姜晚宁脑内甚至出现一些混乱剧情——什么“得罪了大人物,让你在本市混不下去,行业内无人收留,只能推车卖烤淀粉肠”,或者“给你三百万,出去不要声张我们睡过”。 “你好。”姜晚宁下意识礼尚往来,掏出市场人随身携带的名片,缓缓推过去,“我是姜晚宁。” 顿了顿,他低声说:“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很抱歉。” 他感觉自己快不能直视对方了。 无论如何,面对419对象,大概任谁都会感到万分尴尬。 “不用在意。”付闻祁说,神色平静道:“那天夜里,我同样做了不少冒犯姜先生的事情。” 姜晚宁的脸颊迅速变红,因为他回忆起了那些“冒犯”具体指什么。 “没关系,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嘛。”他尽量摆了摆手。 他们之间算是你情我愿的419,他不认为有谁欠谁的。 就是不明白付总特地找上门来的目的。 付闻祁正好在这时,从身边的牛皮纸袋里,取出了一条被叠得很整齐的领带。 “还有一件事。” 姜晚宁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领带。 那天走得急,被落在巨大的海景套房里了。 这是许女士亲手制作、他又非常喜欢的一条,但他没有勇气回去找,也不想就为了领带,打电话给419对象。 没想到对方会特地送过来。 付闻祁却微微垂眼,将领带展开给他看。 “抱歉,弄坏了你的领带。” 只见,茶棕色细条纹领带上有明显的裂痕,这是暴力撕扯后留下的痕迹。 姜晚宁只看了一会儿,有些生硬地从领带那里移开了目光,心疼且羞赧。 那天夜晚,他们之间到底是有多疯狂? 但他还是说:“坏了...就坏了吧,领带我还有很多,你不必在意。” 作为必须穿正装的打工人,领带多得可以一星期不重样。 “这是私人手工制品,我在市面上找不到同样的。”付闻祁却说出了让他意外的话,“于情于理,我应当赔偿你一条新的。”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态度则如同在谈论工作,主动询问道:“姜先生,不知道你这周五下班后是否有空?” “周五?”姜晚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想,到服装店重新挑选一条新的,是比较合适的解决方式。”付闻祁修长双手彼此交叉,认真地提议道。 姜晚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正在消化这个突然的提议。 对其他人来说,这种解决方式也许非常古怪——只是弄坏了一条小小的领带,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但实际上对姜晚宁而言,当他很快回过味来,就感觉到了一种舒适。 比起给他甩一笔钱当作“赔款”,或是随便买一条高档领带送给他,像这样交由他去选择,反而更让他容易接受。 至少,他充分感受到了付总表达的歉意、礼貌与尊重。 这是他之前相亲过这么多次,在许多相亲对象身上都很难找到的。 于是他回答说:“好,谢谢付先生。” 这周的话应该不用加班。 “傍晚六点半,我会过来接你。”付闻祁看了一眼手表说,就好像这是一项工作计划。 他们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在这之后,他们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没有闲工夫继续慢慢喝饮料——尤其是付先生,他面前的拿铁几乎一口没动。 而就在他们起身各自离开之前,对方多问了姜晚宁一个问题。 “冒昧问一句,姜先生是单身吗?” 姜晚宁愣了愣,想到对方应该是想避免麻烦。 要是和有对象的人睡了,那确实是大问题。 不仅涉及道德和情感危机,还存在染病的风险,这就是419的坏处。 “我是。”姜晚宁说。 “嗯。”付闻祁轻点了一下头,告诉他:“我也是单身,除此之外,我没有过其他人。” …… 从咖啡厅出来,夜色渐深。 付闻祁向园区入口方向走出一段路,然后拉开门一辆银灰色兰博基尼车门,坐上了车后座。 “呜呼77!”枫月高呼着伸过来一条手臂,挂住他的脖颈,“longtimenosee77!” 开车的是粥哥,转过头来打招呼:“晚上好啊,魔法师付总!” 在二次元都市传闻中,30岁还保有童贞者将会变成魔法师。 付闻祁刚过三十岁,他的老朋友爱这样调侃他,但他从来不辩驳。 毕竟他没有跟他们提过姜晚宁的事情,他们也只是以为,今晚勤劳能干的付77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工作。 枫月和粥哥都是他留学期间认识的朋友,名字是圈名不是真名,但相互之间都叫顺口了,也就懒得改了。 其实还有其他人,但回国且同城的只有他们仨,于是至今仍然保持着较为密切的来往。 这也是付闻祁年过三十,还没有从二次元圈子彻底走出去的原因之一。 车上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他们一路向粥哥的新房子开去,几乎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房子坐落在山坡上,周围是新铺的赛车道,盘旋回环,偶有起伏,非常漂亮地还原了他们读书时爱看的一部赛车漫。 别的老二次元补偿童年,都是买手办买赛车模型,只有他们,是直接把同款车给搞回来了。 现在并排放着,一架亮蓝,尾翼张开,另一架深红,车型流线感十足。 粥哥目光自豪满意,转过头来问两个朋友:“遛遛?” “遛遛!”枫月连忙响应。 粥哥却把车钥匙抛向另一边,付闻祁只手接住,包裹进掌心。 “你太生猛了,我怕第一天就给我车玩报废了。”粥哥指着枫月说。 枫月“啧”了一声,还是跟着付闻祁坐上副驾驶——就这么坐着过过瘾也行。 付闻祁选的是那架暗红色的,他坐进去,相当熟练地调好位置,大手扶上方向盘,手背上掌骨根根分明。 “坐稳,安全带系好。”他简单对枫月交待道。 想起上回和朋友们玩赛车,已经是二十岁时的事情了。 转眼间十年过去,他们都过了三十岁,已经有些像个中年人了,很难再有以前那样的胆量和冲劲。 粥哥的蓝色小车几乎是稳步启动的,怎么都没想到,同一赛道的“小红”会风驰电掣般地驶离原地。 枫月都被吓得呜哇乱叫,但这种叫声很快由惊恐转变成为了痛快。 付闻祁的行动和判断丝毫不减当年,他神情专注,眉心深拧着,灰色眼眸微敛。 挂档,转方向盘,车子微侧着飘过弯道,就好像在冰面上掠过一样漂亮。 “老天!你现在还会这个!”枫月几乎抱着座椅大叫。 他不由地想起他们第一次碰见付闻祁时的场景。 这家伙当年也就十七八岁。 就敢独自跟一群又高又壮的外国人打街篮,对方输不起朝他做歧视性动作,付闻祁直接二话不说,将篮球整个抡过去,不偏不倚砸中那人的脸,当场崩掉了一颗牙,血流得遍地都是。 相处时间长了,他们有时候会忘掉付闻祁身体里的这股狠劲,就好像他根本不是出身富贵,不是接受着优良教育长大,而是在什么地方野蛮生长过。 而对于付闻祁而言,他其实不能很好地缓解当下这种情绪上的冲动。 今天晚上,就在那家便利店里,姜晚宁注视着他,但显然不记得十多年前的他了。 但付闻祁并没有被失落占据心神—— 姜晚宁挑选的几种饮料让他好奇;看出姜晚宁脸红,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燥热;当他提议周五见面时,他内心久违的忐忑不定;最后等到姜晚宁答应,他又觉得心安稳地落了下来,然后开始满足地鼓动。 他以前倒是没有想到,原来他如此怀念姜晚宁。 以至于见面会感到这么开心。 暗红的车转眼跑完一圈回来,稳稳停在原地。 过了很久,才看见“小蓝”从视线尽头慢吞吞出现,像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儿。 “太酷了7,我是真飙不动了。”粥哥从车上下来,自愧不如道。 “就应该录一段视频,这叫实力cos赛车大佬,传上网绝对播放量爆炸。”枫月说。 “死心吧,7死活都不会跟咱们玩cos的。”粥哥摇摇头。 “当初在国外,他不也跟我们一块儿cos灌篮高手了嘛。”枫月说完,回过味来,满脸是笑:“我明白,77都是为了我们,这就是爱。” 换做往常,话特别少的付总永远都是一副“你们说啥就是啥”的冷漠态度,懒得理他们。 “不。”但他今天难得说话了,“其实不是因为你们。” “那是因为谁?”枫月敏锐地觉察到了八卦的气息。 付闻祁不答,从车上下来,感觉还能再开个两圈,但也不好乱造朋友的车。 粥哥身子探进暗红的小车里检查,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来,问付闻祁:“你带来的?” 这是用来装姜晚宁领带的那个袋子,付闻祁刚才开车,撒手落下了。 那条被弄坏的领带被姜晚宁领回去了,粥哥下意识往里掏了掏,只掏出薄薄一沓纸来。 他就只不小心看到了第一页。 接着就特稀奇地问:“唷,大名鼎鼎的付总,不是已经定了要去盛明工作吗,现在又想往哪儿递简历啊?” 付闻祁依然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伸手,轻松把整沓东西夺了回来,淡漠道:“别人的事,少打听。” 9、第 9 章 9 姜晚宁总觉得,这一周过得出奇的快。 换做以前,工作日总是漫长又煎熬,给他一种永远看不到头的感觉。 但是这周,一切似乎变得不那么难承受了,自己不再被生活死死掐着脖子,精神上明显松弛了不少。 上班就努力工作,下班就看看番打打游戏,偶尔上网找找合适的房源,看能不能搬到一个离公司新地址近些的地方。 其实姜晚宁能隐约觉察到,这可能跟付闻祁的出现有关。 不得不承认,不管是419,还是周一晚上的那次见面,都是姜晚宁日常生活中的特殊意外。 这种脱离既定轨道的感觉,让姜晚宁感觉到莫名的舒畅,他仿佛被从让人窒息的一成不变里解放了出来。 不过,他倒是不会因此自作多情,从而产生多余的幻想。 尽管从外形和气质上看,付先生完全就是他的理想型,但姜晚宁很清楚二次元和三次元现实的巨大差异。 因此,他绝不会把自己对推的感情,投射到付闻祁身上。 况且,那天晚上在咖啡厅,他们甚至没有互换微信,只简单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对于很猴急的当代年轻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想要发展关系的做法。 时间一晃来到周五。 这天,姜晚宁像往常那样回公司上班。 偏偏一到办公室,他就意识自己收到了不少注目,就连吃早点的都停了动作,但嘴还微微张着,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撼人心的画面。 姜晚宁略感不自在,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姜经理!”其他人于是也陆陆续续打招呼,但眼神依然跟着他。 姜晚宁正要回工位坐下,这时有个同事冷不防笑着说:“姜经理今天怎么这么帅气?该不会是下班以后要去约会吧?” 虽然不应该,但姜晚宁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确实好帅,刚刚进来那一下,我还以为是哪个模特明星呢。”另一个同事马上接着说。 稍微大胆的年轻男同事更是直接发话了:“姜经理,你真的不考虑造福造福我们市场部的同事吗?” “人家姜经理哪里看得上你呀,歪瓜裂枣的。”旁边跟他玩得好的男同事调侃,还轻轻踹了他一脚。 姜晚宁有些窘,他其实跟往常上班穿得没什么区别,也就一身灰色西装,配白衬衫和灰领带。 顶多是出门前仔细整理了发型,用吹风机吹出了满意的偏分,还用上了发胶固定。 这也是因为,他见付先生将头发梳理得很整洁,觉得自己也应该简单收拾一下,省得工作了一整天,顶着个乱糟糟的脑袋去见人。 姜晚宁认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同事们关注的不止是他的发型与穿着。 “这种圆镜片的黑色细框镜果然很能检验帅哥啊,温部长戴着就没那味儿。”有人偷偷半掩着嘴说。 温部长先生今天出差去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几十公里外狂打喷嚏呢。 “原来姜经理也近视啊?之前没见你戴眼镜,我们都不知道呢。”坐在附近年纪大些的女同事说。 姜晚宁笑了笑,回话说:“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可能不近视?” 当然,长期躲在被窝里拿手电筒看漫画才是重点。 他平时出门基本都戴隐形,只是今天没找着,只能拿了自己出某个斯文纯欲角色用的眼镜。 幸亏有度数,能用。 - 于是,今天一整天,几乎每个见到姜晚宁的人,都要么盯着看,要么不停地夸。 就连牛老大见了都战术后仰,沉默好半天,来了句:“要是把头发全部梳上去,你就更有精神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晚宁的错觉,他总觉得牛老大今天特别反常。 尤其是傍晚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明明预感自己将要加班,坐在工位上,都准备给付先生留的号码发短信,告诉他抱歉改日了。 但牛老大却在六点整来到公共办公区,装模作样看看手腕上的名贵表。 然后咳嗽了两声,把忙碌中的视线全部引过来后,说了让所有人都震撼的一句话:“怎么都到点下班了,你们还坐着不走呢?” 没人敢动。 大概是被万恶的职场pua的时间长了,大家甚至觉得牛老大说的是句反话,就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在这时候拎着包站起来。 “准备走...”染了黄毛的小实习生刚憨憨冒个头。 就被他熊二爷像盖帽那样给摁了回去。 姜晚宁收回视线,松了口气。 这五个家伙都实习快两个月了,还是这么冒失。 “怎么没人动啊?快快快都全部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牛老大拍了两下手,“今天周末呢,牛总提前放你们回去,该赶车的赶车!该团聚的团聚!该接小孩接小孩!该约会的约会!” 因为实在太过反常了,大家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公司今天就要倒闭了,牛老大准备瞒着他们连夜跑路。 但不管如何,终于有人将信将疑地开始收拾桌面,其他人见牛老大真的没有训斥,也跟着行动起来。 并纷纷笑容灿烂地大声道:“谢谢牛老大!您今天太帅了!真有大哥风度!” “不用谢我。”牛老大摆摆手,转身走了,最后低声说的那句话没让大家伙听见:“马上就不是你们的老大了。” 姜晚宁抿唇笑了,心想今天真是幸运。 也不知道牛老大吃错了什么药,也许他媳妇或是女儿今天过生日吧。 但他还是留下来,又多工作了十分钟,把做好的ppt简单润色了一遍。 紧接着他收拾好自己的工位——与家里不同,姜晚宁的工位相当整洁,只有必要的办公物品,别说二次元痕迹了,就连一个能透露个人喜好的摆饰都找不到。 做完这些,时间是六点十五分,现在下楼刚刚好。 不过在拎着包去楼梯间的路上,姜晚宁还是绕路去了趟卫生间,洗个手,照了照镜子。 这是检查仪容仪表。 尽管中午趴桌子休息过,但发型幸好没有变乱。 灰色西装也仍然笔挺,包裹修饰着宽肩窄腰,这套质量非常好,穿了一天下来,连一个扎眼的褶皱都找不到。 就是看上去难免有些倦容,脸色很白。 然后可能是盯电脑屏幕盯得太久,下眼睑有些泛红,戴的细框镜自然是挡不住的。 算了,没事。又不是去见情人,不需要那么完美和体面。 虽然看上去是可怜了点儿,但打工人嘛,被工作搞成这副模样很正常。 姜晚宁甚至有些好奇,经过一周的摧残,付先生会不会也是一脸憔悴地过来接他。 毕竟是ceo,肯定比他要忙多了。 姜晚宁这么想着,担心时间不早,赶紧匆匆下楼。 快到一楼的时候,他又将脚步放慢,看见不少同事还站在公司楼下,等车过来接。 姜晚宁看一眼手表,现在20分,他认为提前到达等待,会显得有礼貌些。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比他早到更多。 就在双车道马路对面,也就是那家711便利店前,已经停了一辆漆黑的车,就连车标都是纯黑的。 所有人都早早注意到了,还简单聊了几句:真漂亮的豪车,简直就是纯黑西装暴徒,不知到底是哪个大老板过来谈生意。 姜晚宁似有所觉,站在同事中间,莫名心跳得有些快。 是啊,他怎么完全没想到,在下班的点过来接他,就必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都不等他猜,那辆车副驾驶的车窗便缓缓地降了下来。 忍不住好奇与欣赏,附近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过去—— 其实看不太清楚。 驾驶座上坐的男人西装革履,轮廓白皙英俊。 他正专注地看向这边,等待了有好几秒,然后很轻很轻地按了一声喇叭。 告诉姜晚宁他来了。 10、第 10 章 10 姜晚宁离开他的同事们,向着付闻祁的方向走过去。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在所有人八卦目光的注视下,坐了上去。 不像车的外观那样漆黑冷漠,车内有种小苍兰的淡淡香薰味,没有播放音乐,只用较低的音量播着财经电台。 在他上车以后,付闻祁还伸出手去,将音量调到了0。 付闻祁显然是刚下班过来,穿着质感很好的深黑色西装,领带被系得一丝不苟,光只是坐在那里,就浑身透着种矜贵又冷峻的气质,让人感到不那么好靠近,却又足够吸引注视。 不仅没有姜晚宁想象中的疲态,甚至连头发丝都打理得很好,就仿佛这位ceo不仅要忙于工作,还需要兼顾形象管理的任务。 如果放在热门恋爱手游里,这高低得是一张ssr卡,名字就叫“接你下班”,配上专属剧情和进化后的卡面,大概能让大家氪上不少钱了。 姜晚宁收回乱飘的心神,注意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大概是在等他先说话吧。 他自认要比上回见面时从容淡定,主动开了口:“不好意思,付先生,你等很久了吗?” 对方没有即刻回答,只是从他那里收回目光,才说:“没有,我刚到不久。” “那就好。”姜晚宁点头,将安全带系好,问:“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姜先生有常去的店铺吗?”付闻祁则是先问他。 “我其实没有非常特定的选择。”姜晚宁微微不好意思,因为平时他不太注重领带的品质,都是直接用买西装衬衫时附赠的,或者是自制。 他想了想说:“今天周五,我想可能会堵车,要不就选附近的商场怎么样?” “那么,去万象城好吗?”付闻祁问,“朋友告诉我,那里有一家还不错的男装店。” 姜晚宁自然是没意见,回答说“好”。 他们之间的短暂交流就这么告一段落,双方都非常有礼貌,但果然如姜晚宁想的那样,不会聊多余的话题。 漆黑的车子安静地驶出恒裕园区,中途真的遇上堵车,下班的车流排起密密麻麻的长龙,不少司机暴躁地狂按喇叭,催促那些行动不够敏捷的车辆。 姜晚宁注意到,付闻祁全程都情绪相当稳定,目光大多时候落在前方。 没有皱眉,也没有抱怨,就连动作都很少。 不像姜晚宁接触过的那些年轻老板,总喜欢仗着自己开豪车,朝其他车乱按喇叭,或是在车流里频繁变换车道,好炫耀自己车技过人,完全不考虑其他车主和车上乘客的感受。 在等待的过程里,付闻祁甚至还递了一小块饼干给他。 “车上只有这个,你如果饿可以吃。” “谢谢。”姜晚宁接过,还得到一小瓶矿泉水。 这实在是很贴心了。 后边的路段幸好没有再堵,他们抵达万象城,刚进入商场不久,就见到了付闻祁所说的那家男装店。 这个时间点见面,他们必然是默认一起吃晚餐,但因为他们都还不太饿,就打算先挑选领带。 老实说,姜晚宁看见店的招牌,就有些不敢进去。 对于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都市打工人来说,这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但也许付总并不能很好的意识到这点,因为他看见姜晚宁犹豫,甚至问了句:“需要到楼上去看看更好的店吗?” “不用了,就这里吧。”姜晚宁忙拒绝说。 心想只是买一条领带,价格应该不会太离谱。 他们刚踏入店门,柜姐最会看人,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 倒是没有像浮夸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店门口拉一条拦客的隔离带。 不过这个时间点,店内的客人确实只有他们。 “先生们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柜姐将他们往里带,非常想展示各种当季新品。 “我想替这位先生挑选一条合适的领带。”付闻祁说。 “当然没问题。”柜姐将目光落在姜晚宁身上,称赞说:“这位先生气质很优雅,身材比例也非常优越,就像西装模特一样...平时工作的场合是比较正式的吗?” 姜晚宁说“是的”,然后被带到陈列着各种领带的精致玻璃柜前。 他并没有注意到,付闻祁在柜姐说话时,很轻地抿了抿唇。 领带被一条条取出来,每一条的质感都相当好,姜晚宁拿到手摸一摸,就知道是高档布料。 因为是工作用,这一批领带的颜色相对常规,顶多带着浅浅的印花图案,不凑近看就会看不出来。 “选这种黑色系怎么样?”柜姐提议,并看向身后的付闻祁,欣喜道:“正好,和另一位先生的领带是同色系,四舍五入,就是情侣款呢。” 姜晚宁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不过确实,很少有一个男人会带着另一个男人,专门过来挑选领带的。 这个行为细思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暧昧? 幸好,付闻祁特地解释说:“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这下,尴尬瞬间转移到了柜姐的脸上。 但她反应很快,忙笑着说:“天啊真不好意思,因为两位先生都高大英俊,并肩站在一起实在很吸引人眼球,就让我不自觉误会了,真不好意思。” 姜晚宁温和地摆手,说“没关系”。 他先是选中了三条领带,打算分别试一试。 柜姐还特地让同事拿来了搭配领带的西服,方便他看整体的效果。 姜晚宁脱下西装外套,就只剩洁白贴肤的衬衫。 年轻的小店员接过姜晚宁的外套,见状,都忍不住脸红地眨了眨眼。 姜晚宁的身材其实挺好,不算瘦削单薄,比例极好,肩宽腰细。 他在工作之余有进行简单的锻炼,因此透过薄薄的衬衫,能隐约看出相当漂亮的起伏。 姜晚宁站在全身镜前,垂眸熟练地系好领带。 一抬眼,他就在镜子里见到了付闻祁。 他也正好看着他,灰色眼睛里透露的情绪很深奥。 姜晚宁后知后觉,想起现在穿的这件衬衫,好像就是那天晚上穿的那件。 付先生...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记得吧。 白衬衫可是都长得差不多。 但如果是自己亲手一颗颗纽扣解下来的,没准会记得。 姜晚宁略微脸热,莫名有种赤.裸着身躯的错觉,动作很快地接过了柜姐递来的外套,迅速披上了。 三条领带是不同的色系,每换一套,柜姐们都赞不绝口,让姜晚宁感到选择困难。 他知道,柜姐们肯定很想他们一口气把三条都买下来,但他是不会接受的。 付闻祁弄坏了他一条领带,那就应该是赔偿一条,这就足够了。 姜晚宁犹豫了好一会儿,没办法,只能够征求付闻祁的意见:“付先生觉得呢,哪一条更好?” 付闻祁沉默看向他手里的三条领带,分别是棕色、蓝色和黑色。 “黑色更好。”付闻祁最终说,并给出了恰当的理由:“与姜先生的肤色更相衬。” “确实是这样没错,姜先生皮肤很白呢,黑色搭配起来更高级。”柜姐马上喜逐颜开地说,似乎并没有为卖不出另外两条领带而伤感。 既然大家都说好,那姜晚宁就省得再选了,说:“那就麻烦要这一条吧。” 领带被手脚麻利地包装好,装在墨蓝色的礼盒里,系上黑色缎带。 看起来就像一份精致的礼物。 付闻祁刷卡结账,姜晚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在听见报价格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眼前发黑。 四位数。 这条领带,价值足足四位数啊! 虽然以姜晚宁的工资水平,他其实也完全消费得起,但还是超出认知太多了。 因为,他的所有西装外套——每一件,其实都不超过四位数。 毕竟,打工人如果在工服上花大价钱,那四舍五入就是自费打工。 可想而知,这条领带将会成为27岁的姜晚宁全身上下最奢侈的存在。 感觉戴久了,脖子可能会承受不住断掉呢。 这都已经足够买一座做工非常精良、附带场景和超多小配件的大厂手办了。 但不管如何,付闻祁已经将装有领带礼盒的袋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姜晚宁在出了店以后说:“我很喜欢这条领带,谢谢你。” “但是付先生,它实在是太贵重了。” “手工制品是无价的,所以它并不贵重。”付闻祁却淡定地回应说。 这确实是个很漂亮的说法。 虽然说无价,其实是因为没有流入市场。 但作为许女士送给他的礼物,对姜晚宁而言,又确实是无价。 姜晚宁因而弯眼笑了笑,说:“那么付先生,今晚由我来请客吃饭好吗?” 他还是不习惯亏欠对方,尽管付先生有的是钱,他也还是希望有来有往,不想占人便宜。 付闻祁像是有些意外。 隔了会儿,他才答应说“好”。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他们自然是就近用餐,乘坐观光梯去商场五楼——所有餐饮店都集中在四楼和五楼。 在等电梯的过程里,姜晚宁注意到旁边的墙面上贴着电影宣传海报。 最近有两部动画电影一起上了,混在一堆真人片中,显得色彩特别鲜明。 姜晚宁最想看的绝对是“超速狂飙”,这是一部老赛车番的剧场版,原作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播出的,现在还能出电影并且引进,可真是时代的眼泪。 不管制作如何剧本如何,出于情怀,姜晚宁都肯定会去看的。 尤其是这部电影还赠送周边,每个城市限量,是主角团的纪念钥匙扣,每人限领一份。 姜晚宁希望他能抢到自己喜欢的角色,他总是容易喜欢上高人气主角,目前电影都还没上映呢,超话就已经把钥匙扣价格炒起来了。 如果没抢到,可能就得做好高价收的准备了。 电梯来的时候,姜晚宁才注意到,付闻祁刚刚似乎也在看电影宣传海报。 没想到他也对电影感兴趣。 不过,必定不是对二次元电影吧。 对于许多人来说,二次元只是小人书和动画片,是做孩子时的娱乐消遣,长大以后就不会再喜欢了。 姜晚宁小时候那些小伙伴就是这样,那会儿天天一起守着电视,然后玩角色扮演... 想远了。 姜晚宁将自己拉回现实,带着付闻祁走向这里的空中花园餐厅。 其实在周五的夜晚,他最想吃的是炸鸡汉堡、香辣牛蛙、鸳鸯火锅、酸菜鱼拼肥牛和路边的炭火烧烤。 但怎么可能带付先生吃这些东西? 付闻祁目前给他的刻板印象,就是体面优雅地坐在餐桌前,用在礼仪课上学过的国际标准动作切分食物。 虽然是很累,但也算是赏心悦目吧。 空中花园餐厅的生意很好,但现在天气变冷,客人稍微比以前少了。 他们选的也是室内靠窗位置,正好能欣赏到花园的秋景,还能听见钢琴演奏。 姜晚宁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眼熟的身影朝这边跑过来。 对方大约二十岁多一点儿,染着金发,身穿服务生的制服,脸上挂着特别开心的笑容,就活像一条大金毛。 这里的客人喊他“阿秋”,是个热情又冒失的孩子,之前姜晚宁跟公司过来谈工作吃饭,他弄错了点餐,上了客户非常讨厌吃的食物。 最后还是姜晚宁安慰了他,帮忙处理了问题,让他没被扣钱。 姜晚宁都有些怀疑他现在会突然扑上来,吓坏付先生。 “姜哥!”阿秋跑到桌前来,“你还记得我吧?你今天过来...谈工作吗?”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付闻祁,然后说:“您好,我是姜哥的...朋友。” 付闻祁没什么反应,不声不响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不自觉地有些寒冷,让阿秋打了个哆嗦。 “您好。”付闻祁顿了顿,还特意回答了他的疑惑:“我们不是谈工作,只是一起吃晚饭。” 姜晚宁倒是没注意太多,开始点餐,问付先生有没有什么忌口,并半开玩笑地叮嘱阿秋:这次不能再弄错了。 “放心放心,每一样都选对了的。”阿秋拿着平板拍拍胸脯,又笑了,看着怪憨的。 再确认了一遍点单,阿秋就带着平板很有活力地走了。 要不是脸长得好,他可能早就被老板炒了。 姜晚宁有些无奈地笑了,转回脸来,见付闻祁正安静地坐在对面。 灯光朦胧黯淡,将男人的黑发染成浅棕色,他的目光此刻落在演奏钢琴的老外国绅士的身上,密长的眼睫微垂着,阴影投在脸颊与鼻梁上。 奇怪的是,先前堵车的时候,姜晚宁都不见他有丝毫烦躁,这会儿眉心却轻轻拧着,如同较劲。 但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这还是姜晚宁第一次见付先生脸上有表情。 他猜测,大概是现在的音乐不太合心意吧。 隔了会儿,付闻祁收回视线,眉心已经自然舒展,仿佛刚才只是姜晚宁看错了。 他开口,像是随便问起,这同样也是他们今天第一次闲谈:“姜先生经常来这里?” “也不经常。”姜晚宁说,“我来过三次,有两次都是因为工作。你知道的,事情谈妥以后,总是要吃饭的。” 付闻祁理解的微微点头,然后又顺着话问起:“那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姜晚宁这会儿略窘,但还是实话实说,露出个微微皱眉的笑来:“是因为相亲。” 同样也是不太美好的相亲经历,对方初次见面,就想要搂他的腰,还硬要卖弄自己会弹钢琴的技能。 弹了一曲“婚礼进行曲”,差点儿没把姜晚宁吓成液态。 付闻祁这回沉默了,姜晚宁以为话题结束了,心里竟然有浅淡的遗憾。 其实他挺喜欢和付先生对话的,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而且说话讲礼貌讲分寸。 只是他没想到,付闻祁在有些长的沉默过后,会再次对他开口—— “姜先生有结婚的想法吗?” 11、第 11 章 11 “老实说,”姜晚宁想了想,还是回答说:“其实我有这方面的想法。” 付闻祁就坐在他对面,浅灰色的双眼隔着朦胧的光线,沉稳地注视着他,是一副聆听者的姿态。 “我父母之间的爱情很美好,虽然我父亲去世很早,但我妈妈每次聊起他,表情都带着幸福和满足。”姜晚宁回忆时眼睫微垂,眼角带出浅浅的笑。 他不知道,他在笑的时候,身上那股清冷感就会褪去,如同冰雪消融。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对婚姻生活抱有憧憬。”姜晚宁说到这里,其实略感到害羞。 毕竟在周围人看来,他们都以为姜晚宁独立自主,难以靠近——学历上的优异、工作上的勤勉能干,都给人这种错觉,让大家误以为,姜晚宁是个不需要爱的独身主义者。 姜晚宁也不确定,自己今晚为什么会把这些私密的想法,说给眼前的男人听。 也许是因为对方长得像他推,让他不自觉敞开心扉。 又也许是因为,对方是个完全游离于他生活之外的人物,而人是古怪的生物,偶尔反而会对陌生人说实话。 “但等我长大以后,我发现婚姻不像我想象中那样简单。”姜晚宁皱了皱眉,像是讲了个结局不够美好的故事。 他因为工作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玩、认识新朋友,更不要说和人搞暧昧。 于是他答应许女士去试试相亲,一开始他充满期待,但每次都被形形色色的三次元男人劝退。 他都疑心是不是小时候吃太好了,导致现在一口也吃不下了。 “确实,结婚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一件事。”付闻祁等他说完,才开口道:“姜先生是非常优秀的人,能够与姜先生步入婚姻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姜晚宁愣了愣,然后说:“谢谢你,付先生。” 虽然知道这是礼貌性质的恭维话,但姜晚宁还是觉得挺高兴。 要不了多久,晚餐就被一盘盘陆续端上来了。 相对而坐的两人都西装革履,使用餐具时动作优雅,在正式用餐以后,交谈变得更少,似乎都在心里各自想事情。 只有极偶尔,他们才会互相交换一下对菜品的感想。 到了结账的时候,姜晚宁带着单子到收银台去,却得到了笑容满面的回复:“您好,这边账已经结过了,欢迎下次再来!” “结过了?”姜晚宁很是疑惑,看向旁边的付闻祁。 他可全程没看见付先生起身去买单啊。 “我们老板是付先生的好朋友。”收银台后的男人解释道,“老板打过招呼了,只要是付先生过来,就不用收钱。” 说着,他们出示放在柜台后的彩印过塑照片——显然是老板给他们特意留的。 上边打印了付总的英俊工作近照,背后用油性笔草率写了:就是他,别管他要钱,他来了随便吃。 付闻祁的脸色有些黑,但当着许多人的面,保持了良好的涵养,没有说什么。 姜晚宁则是很懵很茫然。 还能有这种事? 这里这么多家店,他偏偏选中了付先生朋友开的店。 果然,老板都是跟老板交朋友的是吗。 姜晚宁又不小心蹭吃一顿,出了店门,才听付闻祁解释说:“抱歉,我不知道这里也是他开的店。” 也就是说。 你朋友开了不止一家店。 果然,有钱人都是和有钱人交朋友的是吗。 只是这样一来,姜晚宁就算是请客失败,他心里变得更加过意不去。 姜晚宁在这一点上向来很认真,甚至可以称得上执着。 成人交际往往喜欢口头应承“下次一定”和“改天我请”,然后互相当无事发生,但姜晚宁从来不会敷衍了事。 但如果再挑其他时间,额外请付先生吃饭,就好像显得太过亲密了,对方也未必会接受——毕竟今天一起吃饭,是因为在饭点出来买领带。 他们再次走向观光电梯,这回正好路过了电影院门口。 姜晚宁心念电转,问:“付先生喜欢电影吗?” “还可以。”付闻祁说。 “那我改为请你看场电影好吗?”姜晚宁说出口,又感觉到多余。 并且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好像是想进一步发展关系那样。 付闻祁则正好保持了沉默,略微低头注视着他。 像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邀请,又像在思考如何礼貌地拒绝。 就在姜晚宁正准备尴尬撤回的时候。 付闻祁问:“现在?” “啊?”姜晚宁大脑短路,因为这是同意的信号。 “现在已经是夜晚九点。”付闻祁声音平静地告诉他,“等电影结束,就是深夜,姜先生那边没问题吗?” 好像,有点问题。 是有些过分暧昧了。 简直就像结束以后,可以直接在车上再打一炮的安排。 姜晚宁不知道对方是否误解,很想表达自己绝对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心里千言万语,最后只吐出来一句:“那么,下周六的下午,可以吗?” 下午,多么正直安全的时间段。 “可以。”付闻祁回答说。 这次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付闻祁开车把姜晚宁送到地铁站口,两人礼貌地道了“再见”。 … 翌日下午,森恒集团总裁办公室。 ceo的离职对整个公司来说无疑是大变动,全公司上下都想不明白,他们英俊能干的大boss为什么要突然跑到盛明去。 付闻祁一走,他们公司的大盘估计都得稳不住。 “年轻孩子在公司论坛上议论你,说盛明给你开了几千万。”会客桌旁,付瞰正姿态优雅从容地喝着茶。 他已经年近六旬,这些年操了太多心,现在两鬓斑白,皱纹爬上了眼尾额头。 但眼神熠熠,后背挺得笔直,依稀还有年轻时的风采。 还未完全离职的年轻付总则坐在办公桌前,面不改色地处理着工作——最近正是工作交接阶段,他有不少事情要做,可没有心思陪付老喝茶聊八卦。 即便是周六,他也依然西装革履,就好像从来不需要休息和私人生活。 “我过来是想提醒你,闻祁,不要忘记明天晚上回家吃饭。”付瞰慢悠悠地说,“之前提到过的霍阿姨一家人会过来,你给点面子。” “不见。”付闻祁态度冷淡道。 霍家跟付家一样,家境殷实资产雄厚,近十几年来还有迅猛上升的势头,付闻祁清楚家里在打什么算盘。 这其实不是付瞰本人的意思,相反,付瞰在前阵子还给付闻祁介绍了几位相亲对象——相亲认识的,总比商业联姻要好。 只可惜这小子一个也瞧不上,能瞧上的那个反过来拒绝了他,简直就是恋爱绝缘体。 “闻祁,形式上的婚姻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对方也说得很好,你们婚后可以各过各的,每周只需要见一次面。”付瞰劝说道,“我想如果你接受了,你和你母亲弟弟的关系也会有所和缓。” “您知道,我向来不关心自己与他们关系如何。”付闻祁抬起眼,目光中隐藏着一股狠厉,他一字一字道:“并且,我永远不会像您一样接受安排,也不会为付家做更多牺牲。” 回国以后,他愿意出手帮忙,将境地岌岌可危的森恒挽救回如今这样,已经是仁义尽至。 付瞰几欲发作,手紧紧扶着座椅边缘,他的眼神犀利,但间或闪过类似羡慕的情绪。 没过多久,他就重新平静下来,问:“你有心仪的对象了?” “这件事跟您没有关系。”付闻祁回道,双眼重新回到显示屏幕中。 付瞰拿他没有办法,把最后一口茶喝完,独自走了。 付闻祁继续伏案工作了一小时,直到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这回,他第一时间将它摸过来,打开来查看—— 【粥哥:下周六超速狂飙首映,都给我腾出时间出来玩@所有人】 【枫月:@7听说你昨天到我店里去了?免单的快乐怎么样(满地乱跑.jpg)】 付闻祁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脸色变得不好看。 【7:我决定拉黑你们一星期,到下周六再放出来】 【粥哥:?】 【枫月:??】 清汤大老爷,多么专制无情的付总,发几条消息就惹他不高兴。 【7:@粥哥,买票再叫我】 但二次元小电影还是要看的。 - 与此同时,姜晚宁正跟着房屋中介,坐了许多站地铁,爬了许多层楼,辗转好几个地方看房。 这实在是一桩辛苦的体力活,天儿又特别冷,还刮着削脸的风。 从出租屋看到二手房,姜晚宁其实对其中一套采光好的房子心动过——位置很好,楼龄也不算特别长。 就是那个价格吧。 姜晚宁不愿去回想。 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姜晚宁要工作二十年,才有机会在近郊买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用来安置他那一屋宝贝。 换作以前还是有点希望的,没想到现在公司搬了。 姜晚宁辗转大半天下来,终于看不动了,坐在一家有开暖气的面馆里,边等晚餐,边跟许女士通电话。 他的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通红,讲电话的时候仍然觉得冷,不住地缩脖子,往围巾里边钻。 “妈有一些积蓄,晚宁,如果你有看中的房子,妈可以把钱给你。”许晓岚说,电话那边正传来搓麻将的声音,她笑了笑:“省得那天打麻将,全部输给你张阿姨和曹阿姨了。” “不用,妈,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姜晚宁拒绝了。 许晓岚一辈子都是地方小医院里的护士,退休金并不算高,姜晚宁怎么好意思拿她辛苦存的钱。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需要用钱的时候,尽管跟妈开口——哎,我胡了!”许晓岚喜笑颜开道。 “看起来,您倒是不至于会输光财产。”姜晚宁也笑了。 却没料到许晓岚的下一句就是:“对了,你最近怎么样?还沉浸在丧夫之痛当中吗?” “早没有了。”姜晚宁轻微蹙眉。 他倒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付闻祁。 他自然没有联系过他,想等过几天周四周五了再去找他,看看对方想看什么电影。 “你最近有时间吗?再去见一个人。”许晓岚说,“这次啊,妈特地留意了好久,帮你找到了你喜欢的。” 姜晚宁愣了愣,热腾腾的牛肉面刚被端上来,他没有马上吃,先暖着手。 “我最近不想...”他才刚开口,许晓岚就说:“你先看看我发你的嘛,看都不看你就说不想了。” 姜晚宁只好把手机拿离耳边,看许女士发来的截图。 对方的头像是个英俊白净的男人,穿黑大衣,侧靠在夜晚巷子的墙壁上,修长大手抓着灰色围巾的边缘,围巾挡住了半张脸,眼神冷峻。 确实很符合姜晚宁的喜好。 但是,这是网图。 “喜欢吧?”许晓岚迫不及待问,“而且啊,我看他朋友圈的背景,还是你带我去看过的动画片电影呢。” 是宫崎骏的电影,姜晚宁初中的时候带许女士去看过,她竟然到现在还记得。 姜晚宁看着那两张图,莫名感觉眼睛有些烫烫的。 “正好,对方跟你在同一个城市呢,我们见见看好吗?”许女士说,声音放得轻柔,“没准儿啊,他看过的漫画跟你一样多,你们聚在一起,可以讨论那些角色,谁打败了谁,谁又和谁在一起了,你小的时候,总是说个没完呢...” 姜晚宁笑了,眼睫放松地垂落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许女士,就这么约好了下周六的晚上见一面。 他们又聊了好一会儿房子的事情,电话才挂断。 姜晚宁深深喘了口气,用筷子搅动碗里的面,然后动作忽然停顿。 等会儿,下周六? 他自己给自己一件件数了数。 那他岂不是,又要跟付先生看电影,又要看超速狂飙首映,还要见一位相亲对象? 好家伙,这听上去也太繁忙了吧。 12、第 12 章 12 对于姜晚宁来说,他最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变老,是当他混迹在各种手游、动漫同好群里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他正待在一个名为“二次元难民嗷嗷待哺”的闲聊群里,看小孩子们咋咋呼呼地聊动漫。 他总是潜水居多,只有极偶尔才会跟人聊上几句。 [这周末有新的动画电影要上了呢ovo] [啊啊啊我刚想说!有谁一起组队去拿电影周边吗!] [终于上啦,预告片段都快被我盘包浆了,我老公在车上那通操作真是性.感到爆炸,使我的尸体起死回生(小脸烧红.jpg)] 姜晚宁见状心情愉悦,微微抿唇,忍不住打字: 【柠柠养乐多:我能懂,他真的特别有魅力(小狗点头如捣蒜.gif)】 遇到同担的快乐让他们聊了起来。 [对吧对吧!最绝的就是眼神刻画!感觉可以光靠对视秒杀对手] 【柠柠养乐多:我最喜欢手臂的肌肉线条,和那种一触即发的爆发力】 [对!!!还有汗水从额角滑落的那个分镜!真是仙品!不懂的有难了!] 姜晚宁露出笑容,感到久违的兴奋: 【柠柠养乐多:不愧是最强】 [不愧是最强!] 【柠柠养乐多:最强赛车手】 [最强狙击手!!!] 两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来的。 紧接着,原本热闹的大群安静了起码有十几秒。 姜晚宁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了。 隔了会儿,才有群友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说: [噢,你说的是超速狂飙啊?] [这是什么番呀?好看吗?(兔兔好奇探头.jpg)] [超好看!!就是太冷门了] [活得够长就是好(拇指)超飙都出剧场版啦,真是时代的眼泪] 姜晚宁截图发给简怡,加上一个破防大哭的表情包。 然后果然换回一连串没心没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柠柠养乐多:完了,超飙都成冷门番了】 【柠柠养乐多:我们祖上明明是富过的】 【简怡:你会去看首映对吗?姐和你一起去吧】 【简怡:我也想领那个钥匙扣呢】 简怡最喜欢的角色是个紫发妹妹,总是嚼着泡泡糖,声音很甜,但油门踩到底的时候简直酷毙了。 她的人气也非常高,老宅男们都喜欢。 姜晚宁不禁想到自己和付先生约了看电影的事。 他自然没胆量请对方看动漫电影,虽说根据他对付先生的认知,出于礼貌对方会答应看,但很明显不会有兴趣,也许会经历如坐针毡的两小时。 并且在心里想:没想到姜先生童心未泯。 所以,这两场电影只能分开看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告诉简怡,以防她兴奋嚷嚷着“请务必带我去见见那个长得像你推的男人”,再一通严格审视吓坏了付先生。 姜晚宁于是什么也没说,回了简怡一句“好,我们一起看”。 【简怡:这次我命令你,不许再出差加班了!】 【柠柠养乐多:好的姐!(西装小猫敬礼.jpg)】 …… 周六下午两点,大型娱乐商场正是热闹的时候。 人甚至比上周五时还要多,每趟观光梯都挤满了年轻男女,还有带小孩出来玩的家长。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之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抵住了门的边缘,温声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姜晚宁侧身挤了进来,大家都友好地往周围让出空间。 他于是礼貌地轻点头,说:“谢谢。” 电梯开始上行。 有三个刚上大学的女生缩在角落,有些兴奋地悄悄撞了撞自己的同伴。 从她们的视角看去—— 前面年长的青年穿了一件垂感极好的松石绿长大衣,搭配直筒黑西裤和系带黑皮鞋,整个人身材颀长挺拔。 他将短发随意地散放下来,发尾有着轻微卷翘的弧度,这使他看上去很年轻,自带一种优雅文艺的书卷气。 电梯抵达五楼,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出。 姜晚宁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帮忙按住了开门键,直到三个女生也推搡着走出去。 “你去要!” “又是我去?我社恐!” “去吧,求你了菩萨,我请你喝奶茶!” 姜晚宁此刻看了眼手表时间,向着电影院走去,步子迈得很急。 他昨晚重温超速狂飙的动漫,因为集数特别多,即便是跳着看,也一不小心熬到了半夜。 于是今天他就差点儿睡过头了。 作为请客看电影的那个人,他可不想让付先生等。 只可惜付闻祁很早就到了,并且独自在电影院门口站了很久。 他的个子很高,穿休闲款的灰色西装,在乌泱泱攒动的人头中间相当显眼。 期间有人把他错当成过来宣传的某电影明星,傻傻凑过来试图合影,然后被朋友气急败坏地拽走。 当了这么多年富家公子,付闻祁其实不太适应这种人来人往的场面。 幸好他总算等到了姜晚宁的出现。 然而,姜晚宁似乎正在被三个女大学生“搭讪”,被迫停了下来。 明明还差几步,就能走到他面前的。 “您好,方、方便打扰一下吗?”说话的女生脸颊涨红,她的两个朋友则是一脸希冀。 姜晚宁微微低下头,尽管赶时间,但还是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生在混乱在中挥舞右臂,然后胡言乱语说:“我们...是过来交换的女大学生...” 她大脑瞬间短路,意识到自己说错,竟然脱口补了个后缀:“思密达。” 她的两个朋友一脸崩溃,嘴无声张开:你这是什么社交恐怖分子啊! 姜晚宁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嗯”了一声。 他该回答什么?瓷器欢迎你? 社恐女生的其中一个朋友忍不下去了,语速飞快道:“她想说的是,我们过来是想交换微信,请问可以吗?” 姜晚宁这下完全明白了。 但他没来及回答,因为他隔着人群,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付先生。 付闻祁仍旧将头发梳理得整齐,灰色休闲西装质地细腻,覆着一层薄绒,与他那双特殊的眼眸正好相衬。 按理说,这样的着装能给人带来温柔的印象,但他此刻却神情冷峻,眉心微拧,使得路人不仅不敢看他,甚至会加快脚步通过。 姜晚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让付先生苦等了太久。 三个女生则顺着他的视线,抬起脑袋。 几乎瞬间,她们的脸就被涂红了,变成了三座不会动的小冰墩儿,然后恍然大悟地用力眨了眨眼。 社恐女生连忙抓过自己的朋友:“不好意思噢,我们有事先走了!” “祝你们约会愉快!”她那不社恐的朋友则是挥挥手说。 她们钻进隔壁的奶茶铺里,消失了。 姜晚宁原地僵硬了两秒,不确定付先生听见了没有。 怎么跟上次在男装店时那样,他们又被误会成一对了。 虽然他们确实有过不纯洁的关系,但姜晚宁自认为,他们目前的三次往来还是很健康的。 甚至远远不如朋友亲近,证据就是他们在对话时,总是特别礼貌客气。 姜晚宁走过去,诚恳道:“不好意思,付先生,我今天出门晚了。” “没关系,时间刚刚好。”付闻祁说。 他的眉心显然已经没有拧着了。 他们并肩走进电影院,很快取到了票,是7号影厅。 影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选的是一部剧情向的犯罪片,也是这两天刚上映,姜晚宁看评分还不错。 他们的位置在第九排,坐下以后,姜晚宁将刚买的观影套餐取出来——两杯饮料,一桶标配爆米花。 “这里不能外带食物,所以只有这些。”姜晚宁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看电影的时候,吃点儿什么的习惯。” “我都可以,谢谢。”付闻祁接过,摸到饮料是温热的。 是一杯拿铁。 正好是他第一次到姜晚宁公司楼下,在咖啡厅里点过的。 不清楚这是不是巧合。 但付闻祁心情变得很好,唇微抿,通过吸管啜了一小口这杯香味寡淡的冲调品。 没过多久,影厅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姜晚宁有很长时间没来看电影了,略有不适应,他在黑暗中搅了搅杯中的冰块,等待着画面出现。 这部电影不长,大概只有一小时四十分钟。 因而节奏非常快,开头就是激烈的对战,除了影片的声响由四面八方来,整个影厅相当安静,观众们都全神贯注,很少有人交谈。 付闻祁也一样,目光专注地看着大荧幕,仅有的动作是偶尔喝一小口拿铁。 没有取爆米花,大概是觉得在外边徒手吃这个不够干净。 因为是并排坐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 姜晚宁难免分神。 对方侧脸的轮廓一直停留在眼角的余光里,像一座形状漂亮的山峦,鼻梁高挺如峰,眼睫是茂密的雪松,比漫画中英俊人物的侧影更值得欣赏。 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会产生错乱感。 仿佛他推就坐在他旁边,近在咫尺,让人紧张。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击和尖叫,使姜晚宁的身体小幅度抖了抖。 付闻祁的目光偏离荧幕,落在姜晚宁侧脸上。 低声开口问:“姜先生觉得冷吗?” “我...还好。”姜晚宁隔了会儿才回答,因为他有些许心虚。 付闻祁没有再说什么。 但接下来有一个长镜头,是主角只身进入漆黑幽深的隧道,寻找逃生的出口。 也许是为了让观众身临其境,画面变得一片漆黑,只剩下带着对未知恐惧的、沉重而急迫的呼吸声。 姜晚宁下意识攥紧了冰冷的饮料杯,喉结不安定地滑动。 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擅长对付这种场面,正克制着把手机掏出来的想法。 直到忽然,他感觉有什么被轻轻放进了他的另一只手里。 是那杯仍然温热的拿铁。 这种显而易见的温暖让他放下了另一杯冰饮。 影厅仍旧漆黑,姜晚宁转过脸时,看不清付先生的面容,但知道非常近。 “姜先生,你在发抖。”付闻祁的声音仿佛就落在他耳朵里。 事实上,也确实只有姜晚宁能听见。 “如果感到不舒服,我们可以提前离开。”付闻祁继续低声说。 13、第 13 章 13 幸好,电影里的这段镜头转眼就结束了。 主角摆脱了漆黑潮湿的隧道,面前的道路豁然开朗,过分明亮的光线几乎让观众们感到刺眼。 “我没事,谢谢。”姜晚宁低声说,“只是饮料有些冷了。” 十二月的天儿,喝冷饮确实反人类,尽管影厅里开着暖气。 他可没办法说,自己是对黑暗产生了恐惧,这对于已经“一把年纪”的姜晚宁来说,实在是一桩糗事。 “嗯。”付闻祁再次将目光转回荧幕,“那就好。” 付先生的这种关心相当有距离感,仿佛那只是他秉承的一种绅士之道。 姜晚宁握着手中温暖的拿铁,对这种距离感到舒适与安全。 他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确实在心里想过,要是付先生是相亲对象,他兴许会产生“想要交往试试”的念头。 但总感觉,付先生应该是淡漠无情的事业批,大概对婚恋毫无兴趣。 姜晚宁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电影上,这会儿正是主角和反派斗智斗勇的精彩时刻。 他很快看得入神,中途竟然下意识动作,将饮料往嘴边送。 就在嘴唇触到吸管的瞬间,他眼睫落下,猛地反应过来——完了,这是人家刚喝过的。 姜晚宁略感尴尬,转过脸,偏偏发现付闻祁正好看过来。 场面就好像上班摸鱼被老板看见,还要是刚打开摸鱼网站的那一秒钟。 “抱歉。”姜晚宁忙把拿铁还给人家,并提出了补救办法:“我只碰到了吸管,你可以揭开盖子喝。” “没关系。”付闻祁说,没显示出半分在意。 他将拿铁握在手里,电影的后半段时间,他没有再喝上一口,但也没有将它随便放在一边。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他们从电影院出去。 姜晚宁学付先生的,相当绅士礼貌地把人送下楼,假装自己根本就没有“下一场”要赶。 当他们路过知名的糕点屋,姜晚宁看了眼手表时间,对付闻祁礼貌地说:“付先生,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 他进了店,很快取出了提前预定好的甜点——一盒混合口味的半熟芝士。 这是上周“蹭饭吃”的回礼。 礼盒很精致漂亮,印着油画绘制的各色花朵,系上洁白的丝带。 这是限量品,一周只卖30份。 “付先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姜晚宁真诚地送出礼物,“这是我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 上周吃晚餐的时候,他注意到付先生喜欢蘸面包片的芝士奶酪。 当然,付闻祁并没有明显表露出来,他用餐时动作相当优雅,将姜晚宁点的每样东西都吃了一些,表现得像每样菜品都符合胃口,让“请客吃饭”的人感到高兴。 但作为经常与客户打交道的市场部经理,姜晚宁总能敏锐地观察出对方的偏好。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技能,牛老大和温部长也对此感到佩服不已,因为姜经理选的礼物总是能精准拿捏客户的心。 姜晚宁其实有些期待付先生的反应。 但对方偏偏似乎没有非常大的反应,反而是原地停了许多秒,像姜晚宁打rpg游戏卡顿了。 付闻祁灰色眼眸注视着礼盒上的两朵粉蓝色风铃花,好半晌,才重新抬起眼,看向姜晚宁。 姜晚宁只看到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 根本判断不出这位“客户”对他选购的礼物是否满意。 幸好,付闻祁珍重地双手接过来了,说:“谢谢。” 也就只有这两个字。 姜晚宁这才想到,他们之间短暂的交集应该是到此为止了。 付闻祁绝对是他平淡无趣日常中的意外,但他们很难继续往来——工作上不会碰面,生活中…几乎没有共同话题,最明显的是他们爱看的电影都不同,所以甚至不会成为友人。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姜晚宁说,“我到那边的超市买一些日用品。” “嗯。”付闻祁没有提要送他,“我回家,车在地下停车场。” “好,付先生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 他们于是各自朝不同的方向,从容地走去,只不过走得越远,步伐就渐渐迈得越大。 姜晚宁进入超市,再看一眼手表就开始狂奔,顶着周围人惊异的目光,迅速横穿了整个超市,像一尾鱼从后门灵活地钻出。 等不及人挤人的电梯,姜晚宁直接开始跑楼梯。 完了完了完了,他快要赶不及了! 他的限量钥匙扣要被其他同担一把抢走了! 甚至还有可能错过开场,而他连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他还特地去约稿,印了一些拍立得卡,想跟其他人交换的。 那些漂亮谷是不是已经被换没了?30周年纪念海报呢? 虽然已经27岁,但姜晚宁还是很害怕那种“大家都有,就我没有”的可怜感觉。 偏偏,他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是集齐了200人,组团包场看《超速狂飙》的首映,现在超大影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有不少人外套里穿着联名卫衣,甚至还有cos成某个角色的。 简怡都快把姜晚宁的电话给打爆了,见到他出现的时候非常激动。 “没有了宁宝!你老公已经没有了!”简怡倒是抢到了她喜欢的紫毛妹妹,“他们搞提前开抢,三分钟不到你老公就一匹不剩了!我只给你拿到了这个…” 那是主角团里的一个大黑鬼,是个肌肉猛汉,平时喜欢发出怪笑,还喜欢大姐姐的oo… 姜晚宁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害怕他。 这会儿他跑得心脏狂跳,还是认命接过了不受欢迎的大黑。 好歹…好歹是主角团之一,是他老公的朋友,人怎么能嫌弃老公的朋友呢。 如果不是这里有这么多陌生人,姜晚宁真想喵一声哭出来。 与此同时,电影正式开场,影厅光线暗下来,大家的喧哗与激动讨论也跟着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充满期待。 虽然他们全都已经长成了臭大人,但此刻看见“超速狂飙”一行字出现,都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每天晚上守在笨重的电视机前的那副模样。 姜晚宁抱着一个换来的q版大头抱枕,眼睛里仍然闪烁着落寞。 简怡边把买来的鸡米花塞给他吃,边安慰地ruarua他的脑袋,语气跟逗小孩儿似的:“别哭别哭,他马上就来了噢。” 果然,第一个镜头就是主角,他驾驶着爱车,大手上戴着银色戒环,风将他的金发吹乱。 影厅里瞬间爆发出了老二次元们兴奋地叫声。 姜晚宁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显而易见,他跟小时候一样被折服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影厅后门姗姗来迟。 他身上优雅的灰色西装使得他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但就在姜晚宁的同一排座位的最右侧,有两只手愉快地举了起来,挥了挥示意。 付闻祁微微躬身靠近,周围人有些惊异地看了他几眼——外形实在很吸引颜狗。 但不包括坐在同一排最左侧的姜晚宁,因为他的目光已经焊死在大荧幕上了。 付闻祁刚在位置上坐下,他的同伴就想接过他手里的食物。 “怎么只买一杯饮料?” “来就来,还带蛋糕噢,什么口味啊我看看…” “不给。” 付闻祁拒绝分食。 他有考虑过放在车上,事实上他都特地下到停车场了,这就是他错过开场的原因。 但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付闻祁虽然30岁了,但他喜欢这种“他有,其他人没有”的感觉。 枫月和粥哥自然只有看的份,只要敢伸手要,就会被付闻祁冰冷的眼神杀害。 不过,付闻祁倒是向他的朋友们伸出了手,手心向上。 “抢到了抢到了。”枫月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正好是荧幕上金发主角的钥匙扣,“粥哥办事,你放心。” 付闻祁收拢修长五指,将小小的钥匙扣包裹进手心,薄唇抿起。 “谢了。” 14、第 14 章 14 姜晚宁小的时候经常独自一人。 爸爸在他四岁的时候因病去世,身为护士的妈妈工作很忙,有时候就连夜晚也不在家。 幸好他们居住的那幢老旧居民楼里,有不少邻居都热心善良,能够帮忙照看小姜晚宁。 他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皮肤雪白,双眼黝黑,从来不哭闹不挑食,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懂事得让人疼爱。 简怡比他大两岁,就住在楼上,她的爷爷奶奶是一对温和的老人,很会做糯叽叽的小点心,也特别喜欢小孩儿。 姜晚宁幼儿园放学,总是吭哧吭哧爬楼梯到他们家去。 他们家客厅有一架笨重的电视,画质很模糊,经常要拍一拍才会变清晰。 夏天非常热,六岁的小简怡玩得手脚脏兮兮回来,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光着膀子拿调羹挖西瓜吃,遥控器就在她的掌控之下。 小姜晚宁则是个礼貌的客人,规规矩矩坐在沙发边上,两只手捧着一小瓣西瓜,脸颊上还沾着好几个小星星贴纸。 姐姐看什么,他就跟着看什么。 那时候电视上正好在播超速狂飙——各式跑车在蜿蜒的山道上飞驰,痞帅的主角染着金发,一通操作下迅猛直追,将对手咬得死死的。 爷爷奶奶刚将千层糕端出来,看见客厅的这一幕,都意外得愣住了。 姑且不提他们那野孩子似的宝贝孙女——拿半边西瓜当方向盘转,并发出“嗷嗷嗷”的嚎叫。 小姜晚宁才是最让人吃惊的。 他穿着袜子,整个人踩在了沙发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但因为紧张和担忧,他捏着拳,乳牙轻咬着下唇。 估计如果没有赢,他是会哭的。 幸亏主角不愧为主角,找准了机会,在弯道位置超过了对手,像风一样潇洒地掠过,毫不迟疑地冲向终点。 “好棒!!!” 沙发上的小不点瞬间兴奋得蹦起,像举奖杯一样举起了那瓣西瓜,他眼角弯下来,绽放出开心的笑。 为了缓解激动,他甚至多蹦了好几下,才注意到另外三个人都在看他。 小简怡没忍住开始狂笑,像动画里的反派。 他的整张脸迅速红了,赶紧窜回到地面上,规矩站好,脑袋和手臂都耷拉下来。 “对不起。”他小小声说。 两个老人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相视一笑,面露欣慰。 然后高声招呼他们:“怡儿,晚宁,快过来吃糕糕咯!” …… 姜晚宁承认,尽管过了二十年,初次看超速狂飙的那种振奋,依然存在于他这副被时光拉长放大的身躯里。 剧场版的情节相当老套,但卖的是情怀,足以让观众们心脏疯狂鼓动,让快乐的血液流向身体每个角落。 不少学会了开车的成人,甚至情不自禁右脚发力。 在一次次超车中,影厅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叫好,就仿佛现实里的阴暗和烦恼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姜晚宁和简怡直接拥作一团,电影主题曲响起的时候,他们都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这就像小时候每次动漫结束时的落寞,但比那种要深许多,因为明天他们等不到下一集了。 就在这时,坐在他们前排的三个女生回了头。 姜晚宁和她们对上视线,忽然认出她们是先前搭讪的“交换”女大学生。 其实差点儿没认出来,因为她们已经cos成了电影里的角色,妆面和服装都相当贴。 在这里再次碰面,并且怀里还抱着二次元抱枕,姜晚宁难免有几分尴尬。 但他还是朝她们小幅度挥了挥手,露出个很浅的笑:“好巧。” 她们都笑起来,变得相当社交悍匪,问他抱枕是哪里换的,旁边的姐姐推哪位,还交换了自制周边。 “不过,真的很难看出来,你竟然也是喜欢二次元的类型。”其中一个女生说,“你给人的印象很清冷呢,更像那种...沉浸于学业和工作的type。” 这点其实倒是没有说错。 简怡爆发出大笑,说:“你们看人挺准,这家伙可是被我从工作的苦海里强拽出来的。” “明明是我自己主动过来的。”姜晚宁说。 大家正在陆续散场,有不少人像他们这样,一直坐到了最后,仍然和同好们交流着感想,不愿意离开。 付闻祁进来的最晚,却是第一个离开的,因为一通工作上的紧急电话。 等他聊完以后,他意识到电影早就彻底结束了。 付闻祁独自坐在那家空中花园餐厅里,饭点将近,客人陆续进来,但几乎都被引向了远离他的位置——大概服务生们达成了共识,认为不能打扰付总工作。 尽管现在他已经开始享用下午茶了。 他小心仔细地拆开礼盒上的白色缎带,将两支粉蓝色风铃花插进玻璃水杯里,才慢慢揭开盖子。 幸好天气很凉,他得到的这份礼物还没有开始融化。 一共四种口味,原味、黑巧、抹茶、树莓,每种口味各两枚。 付闻祁垂着眼睫盯了有一会儿,用氤湿的餐巾擦干净手,摸过餐具,每种味道都尝了一点儿。 果然,非常好吃。 他咀嚼的速度很慢,如果这时有人从他身边走过,就能注意到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罕见的柔和气息。 但仍然难以接近,就好像你不会靠近一头用餐中的凶兽,即便他面容满足。 付闻祁陆续吃了有三块,然后停了动作。 他仍然记得姜晚宁送他礼物时,他感受到的难以形容的喜悦,但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失落感。 这是一份道别礼,是游戏结算的奖励,他们之间礼貌的一来一往结束了。 付闻祁其实不确定自己对姜晚宁的感情,他认为这是十几年前那段经历的后遗症,那时的姜晚宁将他从巨大的痛苦里解救了出来,并且支撑着他熬过了漫长的青春期。 于是现在,他像重遇老朋友那样,渴望亲近他。 对话、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都让他感到高兴。 然而,当前的失落正占据着他的头脑,想到下次见面兴许是他入职盛明那天,付闻祁便感觉太遥远了。 但在人际交往上,他向来不是主动的类型,他想不到其他联系姜晚宁的理由了。 跑过去说“我是你之前的相亲对象”? 人家早就直白拒绝了作为相亲对象的他。 或者说“我们小时候在哪里见过”? 人家完全不记得他了,这听起来就像动机不纯的搭讪。 “好啊!原来他在这里!” 座位旁的玻璃被轻敲了两下,付闻祁非常不悦地与两位朋友对上了视线。 “他在吃独食!”付闻祁读出了枫月的口型。 他条件反射,大手一张,挡住了剩余的半熟芝士。 这两人怎么跟读大学那会儿似的,见他握着板蓝根冲剂都要抢过来炫嘴里。 但付闻祁早就不像当年那样慷慨了。 他一脸冷漠,无声地用口型回道:“自己买去。” …… 与此同时,在商场的一楼,姜晚宁正靠在盲盒店外的墙边看手机。 他和简怡刚进行完一场激情赌.博,抽了好几个ip的摇摇乐亚克力砖,结果两人手气都烂得如出一辙,共计消费几百,收获了一堆破烂。 他们甚至不敢上闲置平台上看价格,怕看了今晚做噩梦。 “我越发对待会的相亲感到不妙了。”姜晚宁心如死灰。 “没关系,宁宁。”简怡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运气守恒定律。” 然后她就嚎啕大哭着走了,姜晚宁换来的那些二次元物品也寄放在她那里了。 毕竟总不可能带着它们去相亲吧,对方只是用宫崎骏做微信背景,未必就是同好。 姜晚宁有些累了,甚至暗暗希望对面能取消这次见面。 但对方还是给他发了地址,是这里一楼的一家泰国菜餐厅。 【richardfu:我们7点准时见,babe(飞吻)】 姜晚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礼貌回复: 【姜晚宁:好的,7点见】 他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现在走过去差不多了,能提前十五分钟到。 姜晚宁想象自己是个从容赴死的战士,一路都在做积极的心理建设: 也许这次是个好相处的正常男士呢。 也许对方真的对二次元感兴趣呢。 或者只要不排斥,任由他搞他的,那其实也是能处的。 多么卑微的愿望和要求啊。 姜晚宁承认,自己要求真的没有那么高。 他果然先到达那家泰国菜,怕待会人多了要等位,姜晚宁就先进去坐着,将桌牌号发给了对方。 保险起见,他需要确认一下这次的相亲对象姓什么。 平时工作太忙,他担心自己记错,于是向上翻聊天记录—— 很好,姓傅。 也是,总不可能姓付吧。 姜晚宁莫名有些想笑。 同时,他忽地意识到,仅仅过去两个小时,那位付先生已经从他的日常里迅速淡出了。 就连前不久并肩看电影的事,都变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那晚以后,他们仅有的三次见面,简直如同一个超脱现实的梦境的延续。 “嗡”,桌面的手机震动一下。 自然是傅先生发来的消息。 【richardfu:我要进来了,babe】 【richardfu:你准备好了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擦边感让姜晚宁感到不适。 但他还是努力将目光投向了入口处,并适当调整表情,这是他面对所有人惯有的礼貌。 可惜这次,他实在有些难以控制表情。 因为,这一幕太让人震撼了。 他眼睁睁看着傅钰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身边是热情的服务员小哥,将他一路带向姜晚宁这个方向。 真是见了鬼。 他打游戏推的纸片人死活不返场,这位倒是能不到俩月就返场啊。 姜晚宁,你到底是什么臭手啊! 两次开盲盒开出同一个雷款!!! 傅钰甚至还穿着上次相亲穿的那套西装。 姜晚宁一瞬不瞬看着他,心想:怎么,你是没有别的皮肤了吗。 15、第 15 章 15 当傅钰在对面坐下的那刻,姜晚宁的倒霉已经成了既定的现实。 平心而论,傅钰其实长相还算帅气,身材也暂时没有走样,但只要他一开口,姜晚宁就会想报警。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你看上去比一个月前还要迷人。”傅钰抬起手,潇洒地打个响指,露出金表。 没有服务员有空照顾他,只有入门处传来浮夸的“萨瓦迪卡”。 “这里是扫码点餐。”姜晚宁低声提醒。 “sorry,我习惯了。”傅钰悻悻收回手,摇着头说,像是要挽回丢失的尊严:“这里的服务态度真是差!如果知道是这样,我该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把码给扫上了。 并开始一通点餐,强调:“这次必须是我请客,你别想拒绝。”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很霸道吧。 姜晚宁已经从最初的震撼里恢复过来,逐渐变得心如止水。 没关系,这就是他相亲的常态,再次一起吃顿饭没什么,反正他饿了也累了。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傅钰几乎一直在找话题聊。 “也就是说,你目前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傅钰挑了挑眉。 姜晚宁没有回答,而是从容地换了话题:“老实说,看见傅先生仍然身在国内,我多少感到意外...在我印象中,您的海外业务似乎相当繁忙?” 傅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两秒。 也许是忘记了自己的跨国金融业精英人设。 “嗐。”傅钰摆了摆手,“国外有什么意思啊?如果不是工务缠身,我可不想和那边扯上关系,那些人脑子里全是date&sex...” 他很浮夸地耸了耸肩,一副“whocare”的表情。 “您说的有道理。”姜晚宁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没错没错!”傅钰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被认同后高兴得脸都红了。 总算上菜了。 姜晚宁原本期待开始吃以后,对方能稍微安静点儿。 但傅钰显然不会放过任何“开屏”的机会,一边殷切地替他盛汤,一边滔滔不绝讲自己的国内新事业。 他准备开一家新公司,投资多少、合伙人有谁,如果姜晚宁现在的公司不好,就过去他那里上班... 姜晚宁正要婉拒,桌上手机又“嗡”地响了一下。 担心是工作,他下意识垂眸看了眼。 消息小窗自动弹了出来: 【付闻祁:姜先生到家了吗】 姜晚宁懵了懵,感到有些意外。 虽说确认对方是否安全到家,是应有的社交礼貌,但这都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到现在才想起要问吧。 姜晚宁倒是记得,可他默认不会再联系了,所以没有发送问候,以免麻烦对方再回复。 没想到对方反而发消息过来了。 “有工作消息来?”对面的傅钰眼很尖。 “不是。”姜晚宁重新抬起眼眸,然后突然想起某个被他忽略的点。 他忍不住问:“不好意思,傅先生,我想确认一遍,您是姓傅吗?” “没错。”傅钰咧嘴笑了,只当姜晚宁对他有兴趣,“太傅的傅,金字边的钰,傅钰。当然,你喜欢喊我richard我也不介意。” 姜晚宁:“……”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溯着一个多月前的那次相亲。 “上次相亲结束,我明确通过微信拒绝了您...您还记得吗?”姜晚宁又问。 “拒绝?!!”傅钰眼球爆突,仿佛听了则惊悚消息。 “上次,傅先生是用另一个号加的我?”姜晚宁继续确认。 “哪个号?”傅钰下意识摸出手机,匆匆忙忙开始翻找。 他想确认自己之前是否表现不当。 并且,那次相亲回去,他一直在通讯录里翻找姜晚宁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够多聊几句,或者哪怕看看朋友圈照片...但没有找到。 姜晚宁看着他连切了五个号,面色平静地提示他:关键词是“不合适”和“另觅良缘”。 因为只过了一个多月,即便删除好友,也能找到聊天记录。 傅钰当场又遭到了一次暴击。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搜索出来。 这下轮到姜晚宁发懵了。 那他那两天,到底是在跟谁发消息? 上次的相亲对象其实不是傅钰吗?他搞错了?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姜晚宁都在分神想这个问题。 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他相当于是对那位先生做了很失礼的事情——相亲放对方鸽子、面也不见就冷言拒绝...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逛逛?我知道江边有家气氛不错的bar。”傅钰出了餐厅仍在说话。 “傅先生,我还是...”姜晚宁正要拒绝。 “这儿有卫生间吗?我得先去一趟。”傅钰开始左右张望。 然后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了姜晚宁:“替我保管一下babe,我可不想让它碰到公共洗手间的任意一个角落。” 姜晚宁勉为其难地帮他接过了。 看出来了,您很爱惜这件皮肤呢。 傅钰独自进了一楼卫生间,姜晚宁单手托着外套,闻到上边有种刻意的香水味。 不好,他晕白花香,这也太难受了。 姜晚宁看见附近有一扇小门,忍不住向那边移动脚步。 那扇门通往商场室外,姜晚宁甫一走出,12月夜间凛冽的冷空气就包围了他,但香水味儿总算不那么熏了。 他好像又重新能够顺畅呼吸了。 姜晚宁摸出手机,通过聊天记录找出上次的相亲对象。 备注是“相亲付先生”,姜晚宁没有删除好友,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姜晚宁发的:【祝愿您另觅良缘】。 对方也没有回复过。 姜晚宁安慰自己,都过去这么久了。 也许对面根本不在意这次相亲,自己如果这时再发消息去道歉,将会显得多余。 不过,真巧,这位先生也姓付。 姜晚宁退出聊天窗,想起自己没有回复另一位付先生。 他于是缓慢打字输入,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指节泛红: 【姜晚宁:我刚到家】 【姜晚宁:付先生到家了吗?】 对面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付闻祁:嗯】 又是简短的回复,对话到此就该终止了。 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到底有什么用呢,就为了维持礼貌?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回复了对方。 姜晚宁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轻微皱起了眉。 在他头顶上,漆黑混沌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昭示着冬季的正式降临。 他熄灭屏幕,听见身后传来伞被撑开的声音。 圆头系带皮鞋无声踏在略微湿润的石板地上,白白的雪落在黑色伞顶,有部分化成了水。 姜晚宁刚好要回室内,两个各自表示“已经到家”的人,就这么隔空对视了两秒。 付闻祁灰色眼眸中情绪不明,先一步走了过来,伞自然地遮过姜晚宁头顶:“姜先生?” 姜晚宁有些反应慢半拍,室外温度显然已经降到零下了,他被冻得鼻尖很红,双眼里映着路灯的光,看上去明晃晃的。 付闻祁目光落在对方的红润的嘴唇上,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姜晚宁今天涂了唇膏,唇色比往常鲜艳,并且带有光泽。 姜晚宁很想说句什么,但他鼻子越来越痒,终于还是当着对方的面,低头打了两三个喷嚏。 天啊,感觉鼻涕眼泪都要出来了。 付闻祁忙用另只手掏口袋,掏出完整的一包纸来。 与此同时,有什么从他的口袋里跟着掉了出来,掉在地面上,被路灯照得清清楚楚。 姜晚宁拿到纸,都来不及说谢谢和使用,盯着地面那枚亮闪闪的钥匙扣,眨了眨眼。 那不是他今天最想要的那款钥匙扣吗?付先生怎么会有... 付闻祁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说:“这是我买饮料的时候,店员塞给我的。” 还能有这种好事?姜晚宁擦着鼻子想。 收价三位数起步的烫男人钥匙扣,随随便便就塞给别人当赠品了? 也许是注意到姜晚宁一直盯着看,付闻祁试着说:“姜先生...喜欢这个吗?” “我...不喜欢。”姜晚宁条件反射地否认了,但他心里有个小人正在疯狂抽打自己——反正付先生拿回去,肯定是随便扔在角落,你为什么不顺势接过呢! 他没有注意到,付闻祁的眼神有一瞬的放松。 “我只是想起...我侄子好像很喜欢这个。”姜晚宁慢慢说。 并在心里夸赞自己:姜晚宁,简直就是扯谎界的天才。 “原来如此。”付闻祁果然把钥匙扣递过来,“那么,就把它送给你侄子吧。” “真的吗,谢谢付先生。”姜晚宁忍着怦怦跳的心脏,很小心地接过了金发主角,说:“他肯定特别开心。” 事实上是快要开心疯了。 小小钥匙扣,手到擒来!运气果然是守恒的! 他心里的小人瞬间不打他了,背着天使翅膀,开始愉快地转圈。 付闻祁仅有的那点不舍消散了。 因为,眼前的青年将钥匙扣包裹进手心,竟然对着他笑了,眼睫像羽毛那样柔软,脸颊浮现出温暖的颜色:“真的很谢谢你,付先生。” 覆盖在他身上的那股清冷感完全退去,付闻祁依稀看见了当初那个活泼可爱、缠着他喊“哥哥”的孩子。 付闻祁略有迟疑,大手缓缓覆在自己的胸口位置。 “付先生哪里不舒服吗?”姜晚宁努力收起控制不住的笑容,关心问。 “没有。”付闻祁将手拿开,刚要问姜晚宁是否准备回家。 一个陌生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喊“晚宁”。 姜晚宁被获得钥匙扣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差点儿忘了自己还在等傅钰。 傅钰离开这么久,肯定是干了票大的。 但他回头,发现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傅钰怀里抱着一大捧碎冰蓝玫瑰,分外引人注目,花朵之间还坐着一只毛绒熊。 像是根本没看见付闻祁,傅钰挥挥手,潇洒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用略带抱怨的语气说:“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出来四处见不到你,既然你给我惊喜,我也给你惊喜。” 姜晚宁别说惊喜,他感觉心脏都要骤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付先生的面,他觉得有些丢脸——撤回前言,今天果然不能算运气守恒的一天。 傅钰接过了他的外套,赶在被冻得哆嗦之前穿上了。 然后问:“这位是...你朋友?” 姜晚宁感觉到付先生好像正看着自己。 但他不明白怎样的回答才不冒犯。 “...是工作上的关系。”姜晚宁答了,心想这个答案应该很安全,付先生不会感到越界。 “这位是?”而付闻祁开口,声音却听上去很冷。 跟刚才说话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几乎让姜晚宁原地打了个哆嗦。 他才注意到,自己和付闻祁也不算不熟。 至少已经熟到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那种与生俱来的、让人胆寒的威压了。 傅钰偏偏不知死活,抢先给出了回答:“我是他的相亲对象,我们见面两次了。” 他甚至还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傅钰。” 16、第 16 章 16 付闻祁伸出手去,握上了傅钰的手:“你好。” 他的手明显要比对方修长宽大不少,只简单握了一下就放开了。 付闻祁的眉心不自觉拧起,浅灰色的眸子无声地转向姜晚宁,但面上的神情依旧高深莫测。 相亲对象?见面两次了? 既然有第二次,那说明对彼此相当满意吧。 同样作为相亲对象,他可是连面都没见上,就被拒绝了。 为什么?姜晚宁喜欢这种油嘴滑舌又装腔作势的类型吗? 姜晚宁:“……” 他只get到了付先生最后的心理活动,顿时相当震撼——这种误会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但他总不可能当面否认,并且,向付闻祁解释也没有任何意义。 傅钰这时把豪车钥匙掏出来了,挂在指尖转了两圈,高兴道:“这里太冷了,我们走吧。到我朋友经营的小酒馆去喝上两杯,能让身体暖和起来。” 仿佛是为了炫耀,他补充说:“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今晚只接待我们两个,清静得很。” 姜晚宁非常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 大概率,对方会准备方便入口的酒,然后在喝醉以后顺理成章地办事。 傅钰此刻怀里仍然抱着那束漂亮的碎冰蓝玫瑰,这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儿,飘雪落在上边,让花瓣被打湿,难过地皱缩起来。 他费了心思把花带来,以为姜晚宁会感动,但行为的目的性实在太强,让姜晚宁难以接受,并且感到越发厌恶。 他甚至能从傅钰兴致高涨的目光中看出明确的渴望。 换作往常,他会碍于付先生在场,更委婉地说出拒绝——傅钰就是瞄准了这一点,姜晚宁表面冷清,但待人接物很讲礼貌。 姜晚宁目光微凛,冷硬的拒绝正要脱口而出—— “姜先生。”与此同时,付闻祁忽然沉声开口。 姜晚宁被打断,只好看向他。 “关于刚才谈到的工作问题...”付闻祁说,“我想再详细谈谈,请问你现在能抽出时间吗?” 傅钰不敢置信地瞪视着他,就连姜晚宁也反应了一小会儿。 主要是因为意外。 这太不像付先生会做的事情了。 “当然。”姜晚宁迅速说,然后看向傅钰:“抱歉,傅先生,如您所见,我还有公事需要处理。” “现在?现在可是...休息日的晚上九点啊。”傅钰低头看自己的大金表。 等他再抬起头,两人已经撑着伞走了,只给他留了莫名相衬的背影。 他抱着花,简直就像个多余的透明人。 等人都走得彻底看不见,他才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西洋脏话。 早被雨淋病了的花儿也被愤愤扔在了地上。 - 姜晚宁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再次坐上这辆漆黑深沉的车。 车子平稳地在湿漉漉的路面上行驶,他坐在副驾驶位置,车载香薰的气息让他有些困倦。 他几乎一上来就道谢了,付闻祁果然没说什么,他们之间有漫长的沉默。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姜晚宁把手机摸出来,给傅钰发消息,以防止自己忘记。 拒绝肯定是越快越好。 【姜晚宁:傅先生,很抱歉我们不太合适】 【姜晚宁:祝愿您另觅良缘,创业顺利】 紧接着,他发了红包,付了今晚的饭钱。 【richardfu:没关系,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richardfu:不用a了,小意思】 姜晚宁不打算再回复他了。 他们不可能做朋友,只有躺列一段时间后默默删好友的可能。 “在和刚才那位先生聊天?” 一直沉默的付闻祁忽然发话,几乎吓了姜晚宁一愣。 他的困顿消散了些许,承认说:“是,我得拒绝他。” 拒绝? 付闻祁目光转回前方,不自觉脚下用力。 车子以较快的速度通过路口,姜晚宁熄灭手机屏幕,再次昏昏欲睡。 直到车停,他的额角眼看就要撞上玻璃车窗。 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替他垫了一下。 姜晚宁醒了,以为到了上次付闻祁送他的地铁站口,睁眼却看见陌生而豪华的旋转大门。 “付先生,这里是...”姜晚宁没明白。 穿红色制服的门童毕恭毕敬地走上来,接过了付闻祁的车钥匙。 “下车吧。”付闻祁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姜晚宁一脸疑惑地跟着下车,看着喷泉旁亮着璀璨黄光的中英文字招牌,承认自己有些慌了。 有什么话...是要特地跑到酒店来说的啊? 像之前那样,随便找个咖啡厅不行吗,或者,哪怕办公室会议室也行啊。 但姜晚宁还是冷静自持地跟着进去,他相信付闻祁跟傅钰不一样,脑子里不会成天装着date&sex。 不过,闻着酒店特有的轻奢香水味,踏着植绒的地毯,听着电梯门开时那“叮”的一声,一个月前经历的那晚正在姜晚宁脑中回放,让他的心脏不由跳得很快。 他感到紧张不安,但称不上恐惧。 反倒是有种奇妙的被蛊惑感,引领着他脱离日常的轨迹,通向未知。 电梯上行,却没有预想中那样去到高层。 他们在六楼就停了下来,穿燕尾服的侍者彬彬有礼地行礼:“付先生,姜先生,这边请,位置已经准备好了。” 姜晚宁看着空荡荡的餐厅,在靠窗的位置收拾好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的不是食物酒水和餐具,只有一个黑色文件盒。 “那么,我便不打扰了。”侍者说,“有任何需要可以按铃,我会立即进来。” 他于是离开了,这里只剩下姜晚宁和付闻祁两个人。 姜晚宁顿时为自己刚才的会错意感到不好意思。 他竟然把付先生想成了那种色欲熏心的人。 看样子,原来是真的有非常重要、正式的话要讲啊。 姜晚宁赶紧调整自己,如同对待工作那样,态度严谨地在桌子旁坐下,并继续开始猜想。 该不会,付先生想把他挖过去森恒集团吧。 确实,他看上去相当好榨。 年轻外形好,身强力壮,加班不会轻易猝死,能搬着桶装水一口气上五楼,除了本职业务还会点裁缝和医疗,并且因为要吃谷养纸片人没办法辞职...公司老板最喜欢这样的人才了。 几乎每回出差,都有人向牛老大打听价格。 姜晚宁可是业内非常抢手的牛马呢,付先生如果想要他,可要出大价钱噢。 如果在付闻祁手下干活,姜晚宁是比较愿意的,毕竟付先生看上去情绪稳定,应该是个讲道理的boss。 他此刻正在心中思考着,自己要如何跟对方讲价... 付闻祁先打开了文件盒,从里面取出第一份文件,贴着桌面推了过来:“请姜先生先看看这个。” 果然啊。 付总过来挖人了。 姜晚宁心跳再次变快,迅速浏览“劳务合同”,以他多年被榨的经验判断对方给出的条件如何。 但他先和右上角贴的蓝底小一寸照片对上了视线。 照片里的付闻祁西装革履,眉眼英俊,但丝毫不见笑容,俨然一副冷面精英相。 姜晚宁再看文字...很认真有条理地描述了付闻祁先生在哪里读书、获得过哪些奖项证书、在哪里参加工作、担任何种职位等。 个人简历? “付先生,这是非常漂亮的简历。”姜晚宁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需要...找一份新工作吗?” 但过来问他有什么用?姜晚宁可不记得,自己还擅长就业指导和简历修改。 “也就是说,姜先生对我的个人履历,没有任何不满?”付闻祁问。 “当然...没有。”姜晚宁还在懵。 这种惊为天人的完美简历,到底会有谁觉得不满? 付先生,您是也被谁职场cpu了吗。 付闻祁好像稍微松了一口气,将第二份更厚一些的文件也推了过来:“那么,请姜先生再看看这个。” “好的。” 姜晚宁接过来,这回总算看见了合同性质的东西。 协议书...结婚? 姜晚宁盯着很难忽视的标题,就好像突然不认识字了似的。 什么结婚协议书?谁和谁结婚??? 付闻祁一直不发话,就好像是在等待他的反应,但姜晚宁看了好半天,都还停在第一页。 他于是说:“为了避开我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我正在寻找合适的协议结婚对象。” “我认为,姜先生对我而言,非常合适。”付闻祁态度严谨,就好像在说出一条适宜公司发展的新决策。 但他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姜晚宁,浅灰色眼眸里的光比往常柔和。 姜晚宁看着他,喉结轻微滑动。 这个提议对他来说相当突然,完全是始料未及。 确实他期待过一些非日常的展开,但没想到会展开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姜先生也正在找结婚对象。”付闻祁略垂眼睫,窗外灯光分割他英俊的面容,“不知是否能够考虑和我结婚?” 考虑和我结婚。 姜晚宁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努力克制着急促的心跳,好半晌,他才说出一句话。 “可是付先生,你不是说过,结婚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一件事吗。” 那是他们在空中花园餐厅吃饭时的对话。 “嗯。”付闻祁认同,说:“我这边已经考虑一个月了。” 17、第 17 章 17 一个月? 也就是说,几乎是从419那晚起,就开始考虑了? “我...也许同样需要时间考虑。”姜晚宁想了想说。 “当然。”付闻祁很轻地抿唇,问:“姜先生也需要一个月吗?” 这一个月里,不会再去相亲什么的吧。 付闻祁承认自己今晚不够理智,有种莫名的焦灼感支配着他,让他表现得不同往常。 刚才开车过来的路上,他想起若干年前的事儿。 那时,十岁的姜晚宁身边有许多玩伴,整个大院的孩子都喜欢找他,因此他整个暑假都跑来跑去的,甚至还晒黑了一些。 付闻祁就不那么好动,总是坐在阴凉的地方看书。 事实上,有空调雪糕投影仪的、落地窗外能看见漂亮公园的房间更舒服,但他每天都花半小时步行到这里来,然后不声不响地坐下,等姜晚宁跑过来找他。 “我正要去同学家打游戏呢。”姜晚宁那天说,脸颊上有树叶浮动的影子,“哥哥,你想要一起来吗?” 付闻祁从书页间掀了掀眼睑,手伸进兜里摸出钢笔,在纸上写字: [我不去,祝你玩得开心] “好吧。”姜晚宁脑袋垂下来一点儿,只好挥挥手,“那我走啦。” 付闻祁眼看着他跑走了,重新低下头去,努力想把自己扔回到一行行文字之间。 苦夏燥热,他食指和拇指反复翻折书页的边角,感觉文字们随时都会融化,变成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 那时的失落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也仅仅只是失落,与今晚的情况不同。 因为,十三岁的付闻祁把书读完,就默默走路回去了,并在吃了三杯水果刨冰后心情好转。 而三十岁的付闻祁则主动把姜晚宁带走,甚至动了带去顶楼套房的念头。 “我可能需要考虑一周,付先生可以等吗?”姜晚宁隔了会儿,慎重地问。 “可以。”付闻祁说,“姜先生慢慢考虑,不用着急。” 姜晚宁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就没有更多交谈了,一切内容都详细地写在协议书上,足以看出,这确实是有预谋有准备的...结婚提案。 时间不早,付闻祁将他送到了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口。 他甚至不去探查他的具体住处。 只在姜晚宁下车前,重新说了一次:“那么,如果姜先生考虑好了,请随时联系我。我们可以选合适的时间,到民政局领证。” 饶是下雪的天儿,姜晚宁都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脸烧红了起来。 真亏他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呢。 他现在是完全不困了,但脑子特别昏沉,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像在梦游。 他有七天时间可以考虑。 也就是说,ddl是下周日0点前,他必须给出明确的答复。 打工人姜晚宁混乱地想着,将这件事编辑进了自己的备忘录里。 接下来这一周...他到底该怎么熬啊! …… “最近我发现,我们部门踩点上班、工作时间犯困的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周二早八,温部长端着杯水,一边咀嚼着茶叶碎一边训话。 “诚然,天冷下来谁都喜欢睡觉赖床,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改掉这种临急临忙的习惯!晚上别熬夜,尽量提前二十分钟到岗。”温部长顿了顿,“关于这点,你们可以向人家姜经理学学,问问人家怎么安排时间!” 公共办公区里没人吱声。 姜晚宁看着电脑屏幕,眼皮马上就要耷落下来,忽然听见被点名,眼睫颤了颤,当场精神了。 “姜经理,q4的报表麻烦你再确认一次,牛总那边催得很急。”温部长说。 “好的。”姜晚宁说着站起来,“我今早已经确认过,发到您邮箱了,这是另外打出来的纸质版。” “辛苦了。”温部长接过,满意地抖了抖,走了。 姜晚最近每天都困得头昏脑胀。 因为他天天熬大夜:加班、肝游戏活动、帮简怡制作娃衣,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可言。 他能每天准时起床,全靠游戏纸片人语音叫起。 至于付先生的结婚提议—— 姜晚宁这边采取了拖延大法,拖着拖着,就到了周五晚上。 期间他和付闻祁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就好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或者对方丝毫不着急。 姜晚宁这才开始知道急了,抱过笔记本电脑,翻出协议结婚书,盘腿坐在单人沙发里,戴上眼镜开始赶ddl。 当然,他的手机还挂着游戏界面,任何时候都没放弃肝活动。 然后,他竟然花了两小时,边打瞌睡,边做了个思维导图出来。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结婚以后,姜晚宁将会得到:一位长得像他推那样英俊的丈夫、一套婚房(根据协议书,离婚后房子将属于他)、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新生活。 与此同时,姜晚宁将可能会失去:搞二次元的自由。 付先生大概率不能理解这种喜好,他的所有手办漫画只能偷偷藏好,去参加漫展也要... 姜晚宁在得出结论之前,实在困倦过头,眼皮先沉重地阖上了。 也许是最近几天太累,他睡得有点久,竟然像是做了个梦。 梦境里,姜晚宁意识混沌,喝得醉醺醺,十分不讲道理地坐上了别人睡过的床。 他仍然眷恋着刚结束的那个吻,感到不够满足。 房间暖气被打高以后,他越发燥热难忍,眉深深拧了起来。 姜晚宁边抱怨着“热”,边把外套扔了出去,皮鞋也蹬走了。 高大的男人俯身去捡,他则顾自要解开脖子上的领带。 但它将他束缚得很紧,姜晚宁努力掰扯了好半天,只忽然听见“撕拉”一声。 那条茶棕色细条纹的漂亮领带,就这么被暴力撕裂开来,成了破布,怎么都拼不回去。 姜晚宁整个人都懵了,他愣坐在那里,难过得双眼湿润,感觉好像天要塌了。 付闻祁刚站直身体,看见这一幕,浅灰色眼睛里闪过些许紧张和慌乱。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我竟然...把它弄坏了。”姜晚宁说着,真的掉了两颗眼泪下来,“它被我弄坏了。” “没事。”付闻祁在他面前蹲下,大手挡住了被撕坏的领带,他低声说:“没关系,是我弄坏的。” 他手伸过来,将领带温柔地取走了。 并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好不让他看见。 然后他将姜晚宁小心地抱进了怀里,动作笨拙地轻拍背:“是我弄坏的,别哭。” 姜晚宁却没能忍住,流了更多的眼泪,他双臂揽住对方宽大的身体,脸往对方颈窝里钻了钻。 梦醒的时候,姜晚宁仍然独自缩在单人沙发里,笔记本屏幕早熄灭了。 窗边隐约吐出鱼肚白。 …… 周六上午十点,森恒集团。 18层会议室内,长方形会议桌旁的所有人都如坐针毡,仿佛身处18层地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付总这几天似乎心情不太好,脸色阴沉。 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更糟,尤其是今天,他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周身就散发着一种让人畏惧的低气压。 这导致每个发言的人都小心翼翼,并猜测他们当中到底是谁犯了天大的错误,要在付总正式离职前,跟着一起离职。 受恐怖气氛影响,会议的进程推得比往常更慢。 汇报项目进度的项目部长气若游丝,就好像有刀正架在脖子上,几句话说了好半天。 “很好。”付闻祁评价说。 眉心依然深锁着。 您的反应可一点儿都不像觉得好啊! 众人害怕极了。 “周日之前!付总,我们一定会在周日之前把这部分做完!”项目部长连忙补充说,“最迟...今晚十点!” 付闻祁一语不发。 但他的脸色似乎变得更不好看了,目光森寒,像随时都会发作。 直到他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付闻祁迅速将它拿起,看清楚来电显示后,匆忙站起来,对整个会议室的人说:“请稍等,我接个电话。” 然后他就大步出去了。 整个会议室依旧很安静,大家缩着脖子,根本不敢八卦。 付闻祁走到无人的地方,深深吸了口气,才接通电话。 “喂。”他的声线听上去如往常般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正疯狂而紧张地跳动着。 “付先生,上午好,不知道我是否有打扰你工作或者休息...”姜晚宁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只是认为,我应该直接电话告诉你。” “嗯,没关系,我没有在忙。”付闻祁说。 姜晚宁一如既往,很有礼貌,语气和态度都如同在对接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这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眼睫落下来,竟然已经开始低落了。 “关于付先生的提议,我这边考虑过了。”姜晚宁说,在这里却停顿了有几秒钟。 付闻祁后背靠上墙壁,喉结滚了滚,沉默地等着。 “我想,我可以和付先生结婚。” 这句话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声音的震动贴着耳廓,付闻祁仍旧一动不动,只有那边耳朵逐渐而缓慢地红了起来。 这种红一直蔓延到面颊、脖颈,甚至是握着手机的手背上。 “好。”好半晌,付闻祁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那么,我们之后再联系。”姜晚宁说,声音像是也暴露出了紧张,“再见。” “嗯,再见。” 他们的对话很快结束了,结婚这件大事,竟然就这么被飞快地定了下来。 付闻祁又独自待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会议室里,态度如常地坐下,说:“我们继续。” 但会议室的一众人都盯着他看,一脸讶异。 奇怪,付总的脸色怎么突然多云转晴了。 周身那可怕的气场消散了,说话语气也不那么冷硬了。 “付总,刚发生什么事了吗?”森恒的常务副总忍不住问。 “没事。”付闻祁淡定地说,随手翻开一份会议资料,随口道:“我未婚夫打来的电话。” 未、婚、夫??? 在座所有人都是头一次听,震撼得张大了嘴,然后才开始恭喜祝贺。 付闻祁轻抿唇,笑意渗透进眼睛里,但努力维持着常态,好不让人发现他此刻的愉悦。 他翻翻会议本,指尖推推钢笔,又看了看手表,最终宣布说:“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18、第 18 章 18 姜晚宁挂断电话,感到整个面颊依旧滚烫,如同高烧。 他重新把自己摔回到床上,慢慢给简怡发消息。 【柠柠养乐多:我真的答应他了】 【柠柠养乐多:说实话,我现在心跳得有点快】 【简怡: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姜晚宁!(拇指)】 【简怡:姐终于看到你长大结婚啦,有种玩养成游戏打出he的感动(擦眼泪.jpg)】 【柠柠养乐多:你不会觉得,这件事太突然吗】 姜晚宁很意外简怡的这个接受速度,毕竟他昨晚才把一切告诉她。 结果简怡的回答更让他意外。 【简怡:放在你身上,那就一点儿也不突然】 【简怡:虽然表面上,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但事实上,你相当向往刺激和越界吧】 【简怡:是谁4岁就喜欢看超速狂飙,激动得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呀】 【简怡:是哪个学生会长兼年级第一带头逃学呀】 【简怡:老早我就看透你了】 姜晚宁愣了愣,然后不自觉抿唇笑了。 简怡不愧是发小,相当了解他的本性。 他会想和付先生结婚,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那条领带。 姜晚宁尽管喜欢刺激,却绝不是盲目寻求刺激的类型,这从他过往27年形如白纸的恋爱经历里,就足以看出。 他只是忽然想从不断循环的日常中踏出去,哪怕一步。 尤其在他工作稳定后,姜晚宁就好像窥见了生活的全貌——不断加班,勤快工作,在职场上逐步晋升,然后休息时间搞搞二次元爱好。 这样的日常,其实说不上坏,简单,平淡。 就是和守在电视机前的小小姜晚宁幻想过的,截然不同。 所以他答应了付先生的提议,想试试与现在不同的另一种日常。 并且,付先生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最重要的是非常有礼貌,相处起来让人感到舒服。 除了初次见面时的意外,之后每次见面,对方都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从来没有越界举动和发言,态度也耐心温和。 姜晚宁认为,如果夫夫双方相互尊重、相敬如宾,其实也是一种理想的婚姻状态,可遇不可求。 正这么想着,结婚对象就发来了消息。 【付先生:姜先生下午有空吗?我们去看看房子】 【付先生:另外,姜先生是否有测过指围?】 【付先生:我想可以提前定制婚戒了】 姜晚宁心想,付先生行动速度可真快,这才刚定下来,就马上开始操办一切了。 看样子是家里逼得很急呢。 他回复了“好的”,然后把自己的指围发过去——以前出cos戴戒指的时候就测过。 对面回复【好,下午见】。 就没有多余的聊天了。 果然是协议结婚啊。 姜晚宁感到满意,如果因为决定结婚,对话就变得黏糊糊,他会很难接受。 他重新回到和简怡的聊天界面,结果入眼就看见虎狼之词。 【简怡:说起来,你们两个...】 【简怡:确定不要婚前再打一炮吗】 【柠柠养乐多:?】 【简怡:婚前xing行为很有用的,xing生活和谐能够大大促进婚姻和谐】 她说得一本正经,然后补充:【万一,真的是8cm呢】。 姜晚宁皱皱眉,这家伙竟然还记得之前的玩笑梗。 不过,这倒是让他认真怀疑了一秒。 毕竟他当晚确实喝得很醉,该有的细节都记不清了,即便隐约记得一些片段,也不能确定真实性。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 【柠柠养乐多:8cm也没事】 【柠柠养乐多:我们现在,可是连手都不牵的关系呢】 …… 起初,姜晚宁看见那条“去看房子”的消息时,还没有完全理解。 就连他在签结婚协议书的时候,也没有细问。 因为他想象中的房子,是指大概80-100平,在一幢30层的公寓楼里占据其中1/4层,刚好让一对新婚夫夫住下的“房子”。 这也是他攒攒钱能够交首付的,只要每个月少吃谷、打游戏少氪金。 他没有料想到,付先生指的“房子”,是一整幢的小独栋! 而且是在这种地价可怖的大都市里。 周六下午他们看了好几幢,付闻祁一直观察姜晚宁表情,以为是他不满意,甚至问房产老板“还有更好些的吗”。 “江边的房子怎么样呢?不是独栋,但高层全江景,住起来可舒服了。”对方殷切地介绍道。 付闻祁又看向姜晚宁,眼神里带着询问。 姜晚宁感觉魂都快飞走了,强行回复:“我们再看看?” 是的,他竟然忘记了,付先生似乎,相当有钱。 只是因为付闻祁向来低调,让姜晚宁对他们之间的财力差距没有确切认知。 回去的路上,姜晚宁委婉地表示“这些房子太贵了”。 付闻祁明白过来,开着车说:“房子是休息放松的地方,好的房子能保证不被打扰、睡眠安稳。” 如果是普通的单元楼和小区,难免听见左邻右舍的声音,吵架声、小孩的哭声,还有深夜高歌的。 姜晚宁略感意外,在之前,他还以为付先生会是个工作狂魔。毕竟年纪轻轻要想有现在的成就,肯定要付出不少时间精力。 没想到还会注重休息和放松。 “姜先生不用担心,这是协议里约定好的内容,房子请交给我来买。”付闻祁继续说,“并且,这是我们共同居住的房子。” 也就是说,虽然按照协议,离婚后房子会归属姜晚宁,但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他们是一起住在里边的。 姜晚宁总不可能委屈付先生住普通的单元楼吧。 “我明白了。”姜晚宁于是说,“那么,明天我们再一起看看吧。” “好。”付闻祁说。 纯黑的车子在地铁站旁停下,姜晚宁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下车。 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付先生,下周末...你能抽出时间来吗?”姜晚宁说得有些犹豫。 “嗯。”付闻祁先答应了,再问:“怎么了?” “我其实还没告诉家里人,我要结婚了。”姜晚宁说,“我认为,在正式领证之前,我应该带你见见...我母亲。” 他都能够想象到,许女士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到底有多震惊。 一直疯狂被催、又一直没动静的姜晚宁突然宣布要结婚了。 “当然。”付闻祁隔了会儿才回答。 他的耳朵变红了一些,只是在车内并不明显。 “而且,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协议结婚的事情。”姜晚宁怕许女士会很担心,于是说:“所以,可能要麻烦付先生伪装一下了。” 付闻祁缓慢眨了下眼,喉结动了动:“伪装?” 姜晚宁略微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颈侧,说:“就是...伪装得恩爱一点儿。” “嗯。”付闻祁沉声应了。 “还有,”姜晚宁说到这里时,面露抱歉,“如果我妈知道,你是一个大公司的ceo,她可能会震惊得昏过去。”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很轻地笑了笑,眼角弯垂下来。 其实不至于真的昏过去,但极有可能当场把麻将桌给掀了。 再结合姜晚宁的突然结婚,她必定会忧心忡忡,生怕自家老实巴交的乖崽是被包.养了。 “我明白了。”付闻祁倒是面色如常,很快给出了建议:“那么,我扮演一名教师如何?这样伯母应该会放心些。” 如果得知对象是老师,家长们基本都会感到很开心的。 这是老一辈人对教师的刻板印象,认为这意味着有责任心、有耐心,还基本都是铁饭碗,稳定又踏实。 确实是非常好的提议,精准拿捏了许女士的心,无可辩驳。 不过,付先生来扮演教师什么的...姜晚宁眨了眨眼,感到一阵罪过。 就好像自己cosplay玩多了,现在还要拉上正经的未婚夫一起玩。 “那就麻烦付先生了。”姜晚宁忙说。 19、第 19 章 19 婚房隔天就被选定下来了。 他们找到了临江的独栋,房子总共两层半,带精装修,甚至附带一个精致小巧的庭院。 只要放进合适的家具,改改地板的颜色,就可以直接住人了,很方便。 姜晚宁则是注意到了其他方便之处。 这个房子房间非常多,他可以让其中一间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专门安置他的二次元物品——手办、漫画、游戏机、砸手里的cos服假毛道具,以及各种谷子。 它们终于能有个安稳的家了,再也不用跟着姜晚宁搬家受罪。 姜晚宁决定,他要暂时不向付先生透露自己的二次元爱好,他需要观察试探一段时间,再选择是否告诉对方。 反正付闻祁在协议里表示,他们婚后可以有各自的私人空间,房子足够大,甚至完全能够各过各的。 另外就是,这个房子离他的新工作地点非常近。 搬迁后的盛明资本和森恒集团都位于市中心商务区,从这里开车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地铁也不超过一小时。 这对姜晚宁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的通勤烦恼就这么解决了,还能额外收获清晨半小时的珍贵睡眠。 有了多出来的半小时,他起得早的时候,甚至还能在家吃早餐。 姜晚宁看着暂时还空荡荡的房子,忽然感觉,就连上班都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接下来的五个工作日里。 两位决定结婚的准新人都没有见过面,只有每晚微信会联系,聊的都是挑选家具的事情。 其间有次付闻祁问起“伯母的喜好”,还有“需要见其他亲戚吗”,大概是想准备见面礼。 姜晚宁感到暖心,付先生就连做戏也这样认真。 他回答说“可能会见到小表侄”,并且叮嘱对方“不要准备太贵重的礼物”。 付闻祁于是表示,自己选好礼物会给姜晚宁过目。 时间一晃就来到周六。 姜晚宁提前买好了两个人的高铁票,上午9:04出发,回到姜晚宁长大的城市,正好接近午餐时间。 担心付先生会饿,姜晚宁刚下车,特地去便利店买了点吃的。 “还要再坐一小时车,先填填肚子吧。”姜晚宁递过一块三明治,想起问:“你晕车吗,付先生?” 付闻祁不答,浅灰色眸子看着他。 姜晚宁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反应过来,忙改口说:“...付老师。” 他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因为没有提前演练过,突然间这么喊,总感觉不太适应。 非常的,羞耻。 “嗯。”付闻祁倒是应了,眼睫垂下,慢慢拆开三明治的包装纸袋,看样子确实有些饿了。 从着装打扮来看,付闻祁真的就像一名正儿八经的中学教师。 而且是能收获不少迷弟迷妹的类型。 他披着一件深棕色的复古毛呢大衣,内搭白衬衫和黑领带,身形高大挺拔,鼻梁上架着银镜腿的无框眼镜,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学术气质,一举一动都仿佛写着礼貌、克制。 姜晚宁此刻想的则是—— 多好的coser苗子啊,这张脸的可塑性太高了,只是换换穿搭,就能出这么好的效果,要是搭配上妆发... 好了,打住。 付先生是绝不会参与你的那些二次元游戏的。 像现在这样从外形上稍作伪装,陪着演演过家家的戏份,已经是莫大的牺牲了。 他们并肩站在公交站牌旁,将手里的三明治吃完,车才来。 因为是大周六,车上人非常多,他们上去以后根本没有位置坐,也没有柱子可以扶。 幸好两人都长得够高,能够比较轻松地用手抓着拉环。 周围全是人,尽管没有车载暖气,空气都好像变得闷热了不少。 “不好意思,早知道就打出租车了。”姜晚宁感到抱歉,付闻祁手里扶着行李箱,还要陪他挤公交。 小城市里没有地铁,高铁站外的出租车特别抢手,基本上每辆都是满员。 但刚才如果再等等,没准儿就会等到空车呢。 “没关系。”付闻祁略微低着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坐公交挺有意思的。” 有钱人竟然会觉得挤公交有意思,这可真是世界的参差。 但姜晚宁心想,大概你很快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司机师傅大声吆喝着让人赶紧上车,然后猛一扒拉档杆,油门一踩,车子就摇摇晃晃上路了。 付闻祁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姜晚宁要问自己是否晕车。 因为这段路非常不好走,转弯不少,偏偏师傅还车技过人,也许是赶着交班吃午饭,将公交开得飞也似的快。 一车人就像被塞进洗衣机里脱水的衣物,甩得疯狂摇晃、强行碰撞。 然而所有人都面色如常,甚至有说有笑。 在超挤超晃的公交车里找准平衡和落脚点,几乎是每个平民的必备技能。 姜晚宁非常有主场意识,一路都在留神“觉得坐公交有意思、未经人世艰苦”的付先生,随时准备扶上一把、保护一下。 他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前方信号灯即将变红,司机师傅一路狂冲,结果还是差了0.01秒。 忽然想起遵守交规的师傅赶紧来了个急刹,整辆车几乎是像动漫里画的那样,向后抖了一抖。 车内所有乘客都向前扑去,姜晚宁预判下提前伸手,挡在付闻祁腰后。 好,接住了,姜晚宁nicecatch! 结果是站他后面的大哥没站稳,手肘给他撞了一下,他抓拉环的手被迫松开,有些狼狈地向前倒—— “姜先生!” 付闻祁眼疾手快,一手撑在车内壁上,另一手稳稳接住了猝不及防摔进来的姜晚宁。 姜晚宁被撞得下意识闭眼,他伸出的那条手臂不像是庇护,更像是回抱。 周围混乱极了。 那个行李箱倒是因为挤,没有滑出去溜走。 车内一片呜哇抱怨,终于有乘客忍无可忍,大喊:“师傅!能不能好生点儿开车啊!不怕出人命啊!” “对不住对不住!”司机师傅大声回应,看样子脾气也不算坏。 接下来他就稍微放慢了车速,不敢再乱来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姜晚宁已经重新站稳了脚,手放回拉环上。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不完全是因为摔倒造成的紧张。 而是刚才短暂靠近的那瞬,他嗅闻到了墨水与雨后植物的淡淡气息,以及...胸脯的触感。 结实,宽厚软弹,隐约带着体温,跟抱枕很不一样。 “没事吧?”付闻祁站直身子问。 “没事。”姜晚宁略窘,低声道谢:“刚才谢谢你。” 如果不是付先生接得及时,他指不定会摔一跤,撞疼事小,引发踩踏才是大危险。 付闻祁浅灰色眼眸注视着他,目光比往常要柔和,让姜晚宁疑心,这是不是对“伪装恩爱”的排演。 “站稳,小心。”付闻祁沉声说。 姜晚宁耐心地点了个头。 他这会儿正好透过车玻璃,看见自己和付闻祁的身影。 对方比自己要高上七八公分,不同于付闻祁那学术气质的打扮,姜晚宁今天穿得就比较简单休闲——藏蓝色卫衣配卡其色阔腿裤,背着旅行包。 乍一看两个人对比很鲜明,不像准备结婚的情侣,反倒是有几分像师生。 姜晚宁忽然起了几分顽劣之心,漆黑眼睛转过来,看着身边的男人问:“付老师...刚才喊我什么?” 付闻祁愣了愣,似乎在仔细回想。 刚刚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的好像是... “姜先生。”付闻祁说出答案,并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样会显得生疏吗?” 好像是有些生疏,毕竟,两个人可是“马上要结婚了”。 “付老师”就明显比“付先生”亲昵,甚至同时带有尊敬感和情趣感,因为他们并非师生或者同事关系。 “那么,姜先生认为,换成怎样的称呼比较好?”像往常那样,付闻祁征询姜晚宁的意见。 趁着还没到家见到伯母,还是先沟通确定好称呼。 这倒是反而把姜晚宁给问懵了。 这种情况...就是那个吧,打恋爱向游戏的时候,攻略对象和自己关系更进一步,于是提出可以修改称呼了,弹出好几个选项让你来选。 选项大概率会有—— [晚宁][姜姜][宁宁][宝宝][老公][老婆][亲爱的]... 还有自定义选项如[姜爸爸][姜老板][主人][国王陛下][魔王大人]等。 姜晚宁为那些年打过的游戏汗流浃背起来,很庆幸付先生不能读心。 他喉结滚了滚,最终说:“果然,还是就叫姜先生吧,也符合教师的身份。” “嗯。”付闻祁答应了。 公交车抵达目的地时,车上乘客已经清空了大半。 隔着一条马路,是一处建了有近二十年的小区,虽然老旧,但绿化很不错,楼体也还算崭新。 许晓岚此刻正在厨房忙碌着,其实饭菜早就备好了,但她还是频繁出入检查,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 “还没有到吗?”姜晚宁的小表侄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游戏机。 “现在下公交了,快快快。”许晓岚刚坐下,看过手机信息又站了起来。 姜晚宁提前了五天给她打电话,说要把结婚对象带回家,给她过目一下。 这属实把她吓得够呛,她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找到了合适的人,问来问去,只知道对方是一名中学教师,图书馆认识的。 她那孩子自打毕业后,工作忙得团团转,几何去过图书馆? 并且,她以前可一次都没有听姜晚宁说过这位“付老师”,也许他们刚认识不久,最多也就一两个月。 许女士满腹怀疑,守在家门前不动,就好像待会要来的是什么豺狼虎豹。 门铃被按响了。 她心跳略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将家门打开—— “妈,我带人回来了。”姜晚宁声音愉快地开口,如同猫崽子打猎归来。 “你们回来啦,我们可等好久啦。” 许晓岚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视线则下意识偏移。 她倒要认真看看。 午后一点半的阳光正盛,从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将他原本冷毅的眉眼衬得柔和。 他长身站立在姜晚宁身侧,穿着打扮得体,如松树一般挺拔端正,让长辈一见倾心。 与之相衬,姜晚宁在冬日和煦的阳光里,则温润得好似一块璞玉,在说话间隙,还抬眸看向自己“打猎带回”的爱人。 许晓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孩子可真是般配。 都还没来及有第二反应呢。 眼前的“付老师”便上前一步,双手奉上准备好的见面礼盒,礼貌而沉稳地微欠身,开口。 他说话的嗓音磁性好听,普通话很标准,就像在课堂上那样,态度放松自然。 “伯母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晚宁的男朋友。” 她家崽子的脸倏地就红了起来。 20、第 20 章 20 在两个大孩子面前,她甚至显得小小一只。 “你好你好,快进来吧,饭菜都准备好啦。”许女士几乎是笑容满面地接过了见面礼。 里面有一盒燕窝、一条优雅贵气的女士丝巾,还有一份限定麻将套盒。 姜晚宁手里还帮忙提着牛奶、坚果茶叶等,放下以后满满当当。 这都是低调又实用的礼物,相当符合女主人的心意。 至于周六过来玩的小表侄—— 姜晚宁主动伸手介绍道:“付老师,这是我的小表侄。” “你好。”付闻祁温声打招呼。 许晓岚骂他没点礼貌,不出来迎接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的打游戏。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只能强行暂停游戏,缓缓站了起来。 活像上着课被老师点起来的模样,表情老实巴交。 就是视线吧...几乎与姜晚宁本人平齐。 姜晚宁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就连付闻祁也有些震撼,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未婚夫。 不是说好了,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吗? “胡梓维,长这么高了啊。”姜晚宁重新笑了。 “人家都快上初二了,可不正是在长高的时候嘛!”许晓岚说。 姜晚宁不由感叹,自己毕业以后,时间就好像三倍速播放似的,他总觉得这小表侄明明才刚上小学不久。 不过,青春期小孩也长势太吓人了吧! 也就一两年不见,为什么会瞬间长成一米八双开门啊! “叔叔好、叔夫好。”这小子倒是不怕生,手伸出来:“你们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当然。”姜晚宁强忍着不笑出来,看向付先生:“付老师,你拿给他吧。” 既然未婚夫都这么指挥了。 付闻祁只好顶着巨大的压力,缓缓拉开了行李箱。 然后掏出了一盒正版的,万代奥特曼变身器,还是会发光会发声的那种。 胡梓维一脸懵接过了,看了好半天,行了个浮夸的绅士礼,再用浮夸的语气唱道:“啊~谢~谢~您~” 姜晚宁感到既丢脸又想揍人。 “不满意的话,叔叔待会再给你买几套53。”姜晚宁冷脸说。 “满意满意!肥肠满意!”胡梓维赶紧说,抱着变身器就跑,“已老实,求放过!” 姜晚宁无可奈何。 早知道胡梓维都上初中了,就该给点小钱,把他支出去看电影吃麦当劳的。 他们洗过手后上桌吃饭,对姜晚宁来说,这是个非常关键紧张的环节。 因为许女士开始和付先生聊天了。 “付老师平时工作辛苦吗?”许晓岚问,“在中学里教什么呀?” “教数学。”付闻祁回答说,“工作不算辛苦,但也有相当忙碌的时候。我任职的学校是私立,除了日常教学,节庆活动也多,如果当班主任带班,需要组织学生,自然就更忙些。” 平时还会有教研活动,开级组会什么的,教师的工作可并不轻松。 姜晚宁眨了眨眼,听着付闻祁和许女士讨论升学率、教学任务和班级成绩、期末评比,内心相当佩服。 找不到丝毫破绽。 付闻祁简直就像一位真正的教师,许晓岚问什么,他都能从容地答上来,态度礼貌而谦逊,不会侃侃而谈话题外的内容。 期间,付闻祁还动作自然地给姜晚宁舀菠菜水蒸蛋。 姜晚宁礼尚往来,也给他剥了虾,虾线挑干净,放进碗里。 付闻祁低声跟他说“谢谢”,筷子夹进嘴里吃了,细细咀嚼品尝。 这种小互动非常默契,让许晓岚看了有几分触动——这可不就是婚后日常生活吗,真好。 “那么,你们两是怎么认识的呢?”隔了会儿,许晓岚又好奇地问。 虽然已经从儿子那里听过了,但回答太过笼统,她显然是想知道具体的经过。 付闻祁咽下食物,放下筷子“回忆”说:“有个周末,我到区图书馆找些教学参考书,然后遇到了姜先生。” 他说着,浅灰色眼眸柔和地转向姜晚宁。 “我在窗边位置赶一份工作报告。”懒宅属性爆表的姜晚宁大言不惭道,“去图书馆效率更高、网速更快。” “我们拼了桌,姜先生走的时候落下了围巾。” “下个周末我再去,付老师把围巾还给我,我请他喝咖啡。” “又过了一周,我邀请他看电影,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开始就问问早晚安,有天在商场门口意外碰上了,下雨我没带伞,付老师和我同行了一路。” “然后,我没能忍住,提出了交往。”付闻祁说这句话时,眼中轻微含笑,“因为,姜先生那天被冻得鼻子红红,路上打了三个喷嚏,模样实在可爱。” “早知道,我该把外套脱给他穿。但我们那时候,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姜晚宁眼睫颤了颤,心脏不由乱跳了几下。 他们在交流剧本的时候,怎么好像没有这一段? 付先生绝对是天生的演员吧,台词演技自然不说,还能即兴发挥。 “然后,我们商量后认为,我们之间挺合适,年龄也都到了,就决定结婚。”姜晚宁补上了剧本里的最后一句。 说到这里,他看出许女士的表情明显带着满足与认同,这种有来有往、不慌不忙的感情太吸引上一辈人了。 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俩孩子编的。 虽然上述内容里也确实掺杂了真相的碎片,只不过现实版是由419作开头的。 “你们竟然撒狗粮。”胡梓维摇着头起哄,“虐狗了虐狗了。” 这顿饭便在愉快轻松的氛围里结束。 饭后,姜晚宁习惯性地帮许女士收拾碗筷,付闻祁也跟着站起来帮忙,并主动说:“让我来洗碗吧。” “不行不行!小付,你放着你放着!”许晓岚连声说,“你第一次来,哪能让你干活!” 姜晚宁会意,伸手拦下付闻祁:“付老师放着吧,我们来洗,你到客厅里坐一会儿。” 付闻祁这才作罢,表现得很听未婚夫的话,自己去客厅了。 这其实是他们这边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 恋爱对象初次领上门,长辈一般是绝不会让对方碰家务的,如果放手让人干活,就意味着不认可这门婚事,即便强行结婚了,婚后也不会给好脸色。 看样子,许女士对付先生确实挺满意。 姜晚宁微微松了口气,帮忙把餐具都端进厨房,捋起袖子。 “你别待在这里,出去陪小付聊聊天,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许晓岚赶他。 “没事,胡梓维可以陪他。”姜晚宁说,“我难得回来一趟,光吃不做怎么行?” 许晓岚于是就随他去了。 厨房洗碗池里哗哗放起了水。 前两年,姜晚宁给家里买了个最新款洗碗机,结果许女士根本不肯用,一定要手洗,觉得这样更干净。 老一代人总有他们的坚持,姜晚宁不想强迫对方为自己改变,所以才拜托付先生演这一出戏,好让许女士更容易接受。 虽然欺瞒不对,但这样一来,双方都能更省心。 “妈觉得,付老师怎么样?”姜晚宁明知故问。 “出乎意料的好。”许晓岚实话实说,并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相貌仪表堂堂,谈吐也温和有涵养。你自己选的人可真不错,早知道,妈就不费心思给你介绍了。” 姜晚宁满足地抿了抿唇。 “这一开始啊,我还担心得很,怕你遇上个坏人。”许晓岚说,“现在这种可多了,图你的钱什么的。” 那怎么可能,姜晚宁心说。 付先生可比他有钱得多得多了。 “怎么会。”姜晚宁低头刷着碗,眼角带笑,“我几时让你操心过?尽管放心好了。” 许晓岚也笑了,她这孩子实在是让人放心得过分了。 从小就乖巧懂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一毕业就进大公司,工作也表现出色,完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街坊邻居都羡慕得不行。 “就是吧,付、闻、祁...总觉得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许晓岚一脸健忘地琢磨着,“他的脸,妈好像也在哪儿见过...” 姜晚宁听到后半句,情不自禁汗流浃背起来。 他随口说:“也许是像某个电影里的角色吧,他确实长得挺帅。” “要是不够帅,我儿子能那么快和他结婚吗。”许晓岚悄声说,笑得眼睛弯成两条缝,“你啊。” 幸好,许女士最终没能想起名字和脸的事,自动换了个话题。 “床我都提前铺好了,新晒的大被窝可暖和了。”许晓岚说,“今晚你们两个人盖一床正正好,就是一米五的床稍微挤了点儿,小付块头个儿也不小。” 姜晚宁洗碗的动作停顿。 等会,两个人盖一床? “我和付老师一起睡啊?”姜晚宁问,“不是还有客房吗。” “你小表侄今晚住这儿,他明天一早的竞赛,就在我们这附近那三中,你知道吧?”许晓岚说。 眼见这孩子耳朵脸都有变红的迹象,许晓岚心领神会地笑了。 “怎么?你们俩都决定要结婚了,一起睡有什么呀。”许晓岚开明地说,“这婚前啊,和刚结婚那阵儿,可不正是最亲热的时候嘛。” 21、第 21 章 21 “那么,你有帮我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收好吗?”姜晚宁问。 自从工作以后,他就很少回家,房间仍然维持着他读大学时的模样。 也就是说,一屋子的二次元摆件、手办漫画都原封不动放在里边,就连老鼠进去了都得迷路。 保险起见,姜晚宁提前拜托许女士替他藏好了,以防止付先生看见。 “早替你收好啦。”许晓岚眨眨眼,“漫画都装纸箱里,塞床底去了。你的那些小玩偶小汽车什么的,妈不敢随便乱动,一个个端去我房里了。” 姜晚宁这就放心了,说:“谢谢你,许女士,这回您可是立大功了。” 不然,他可没有勇气在那样的房间里,和付闻祁一起睡觉。 等厨房和餐厅都收拾干净,许女士就照旧出门和张阿姨曹阿姨打麻将去了,好让小年轻们待在一块儿。 姜晚宁无事可做,重新回到客厅,看见颇让人意外的一幕。 胡梓维竟然老实巴交坐在茶桌边上,手里拿的不是游戏机,而是笔和卷子,像是很认真在为明天的竞赛作准备。 这孩子虽然欠揍,但成绩似乎还不错。 就在他的左手边,坐着正在翻看竞赛参考书的付闻祁。 屋子里开着暖气,他将外套脱下来了,规整地搭在椅子扶手上,白衬衫和黑领带都是特意选购的平价品牌,穿在身上却仍然难掩贵气。 他修长且骨骼分明的大手托着参考书的书脊,垂眸翻了好一会儿。 然后放下书,问:“解出来了吗?” 胡梓维疯狂摇头,像个货真价实的笨蛋。 姜晚宁只觉得有趣,特意烧水泡了壶普洱,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 “谢谢。”付闻祁说。 姜晚宁拉开胡梓维右手边的椅子,坐下了,看着他在稿纸上努力演算,不由感到一阵怀念。 “算错了。”姜叔叔食指点了点稿纸,“都参加竞赛了,二位数加减还要想这么久吗。” 胡梓维被左右夹击,感到汗流浃背起来。 付老师好歹还算温柔的,他这小表叔可相当严厉,还不让他偷懒用计算器算。 “很多考试都不能用计算器,胡梓维,你得适应。”姜晚宁说,“中途算错一小步,最后得出的结果就会差很多。” “是是是,您说的对。”胡梓维只得老老实实笔算。 他小表叔毕业都这么多年了,按理说早该忘得七七八八了,竞赛的题又不简单,天知道他是怎么还会做的。 而对姜晚宁来说,他自然不可能还全都会做。 比如,附加题里的几何证明他就解不出来,看着题目陷入了漫长的思考,眉也轻微皱了起来。 难道他工作以后,脑子真的变钝了吗? 姜晚宁不信邪也不服老,摸过笔和纸开始画图,然后注意到付闻祁的视线,正好也落在这一题上边。 看模样似乎也若有所思。 姜晚宁心想,付先生的本职好歹只是金融公司的ceo,虽然目前cos人民教师cos得惟妙惟肖,但肯定也会被不熟悉的问题难倒。 他忍不住从演算纸间抬起眼,低声问:“付老师已经解出来了吗?” 付闻祁不答,探手接过了他的笔和纸,画下虚线,然后贴着桌面推回来,沉声说:“我目前的想法,是在这两个位置做辅助线。” 姜晚宁看见图,眼睛亮了亮,心里边又敬又佩服。 他像是受到启发,忽然思路变得清晰,在旁边重新画了一个图,虚线补齐了缺失的四边形,沿桌面推了过去。 “那么,这是我的想法。” 付闻祁看了会儿,温声称赞说:“姜先生比我更敏锐。看起来,我还不能当一个好老师。” 姜晚宁笑了,实话实说,同时也像打趣:“不,我认为你非常适合。” 回家之前,他是真没想到付先生能伪装到这个地步,甚至还能辅导小孩做题。 这怎么不算一种硬核代入式cosplay呢。 胡梓维坐在他们之间,手握着笔,仍旧含辛茹苦地算着前边计算题的第二问,表情如同便秘。 小表叔和他的未婚夫,几乎一直在探讨每年考卷里的难题,音量刻意放得很低,如同悄悄话。 深奥极了,又总觉得迷之暧昧。 可恶啊,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就没有人关心一米八儿童受伤的心灵吗! 胡梓维在心里呐喊。 他还要被正好抬头的姜晚宁突击检查:“别分神,我这儿给你记着时的。” 胡梓维赶紧又缩头回去,怂的要死。 最后他们三个人的学习会就这么开了一整个下午,直到许女士都打麻将回来了。 “多好啊,胡梓维,两个叔叔都帮你补习呢。”许晓岚高兴地说,然后催促姜晚宁:“你们赶紧的,趁着天还没黑先去洗澡,免得夜间下寒气了着凉。” 姜晚宁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坐了一下午,他难免感觉腰酸背痛。 看样子脑子没变钝,是身体变钝了。 “付老师先去洗吧。”姜晚宁决定让客人先洗,第一个洗水也更暖些,“你带毛巾和睡衣了吗?” “带了。”付闻祁说着,低头找了找,“我的箱子呢?” “小付的箱子我提去晚宁房里了,还有晚宁的包也是。”许晓岚打开电视机时说,“想着你们俩睡一屋,我就都拿进去了。” 付闻祁略微意外,显然他刚得知今晚要和姜晚宁一起睡。 姜晚宁感到抱歉,他猜测对方可能是不想,但也没有办法,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 “我带你去。”姜晚宁作为房间的主人,主动带路。 他并不知道,付闻祁跟在他后边,心跳得有些急促。 姜晚宁的房间在走廊的左侧,房门被刷成蓝色,上边竟然还挂着个老旧的牌子,写着“晚宁崽”。 斜对门是妈妈的房间,也挂着同样的牌子,写着“许女士”。 虽然这个家里只有两个人住,但看起来温馨又可爱。 说实话,付闻祁相当好奇,姜晚宁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有没有小时候的痕迹留下。 姜晚宁放松地拉开房门,果不其然入眼干净整洁,毫无破绽可言...个鬼啊。 他一眼就看见了床头边,墙上贴着的小幅海报。 正是他推那张英俊矜贵的冷脸,坐在华丽的高背椅上,双腿交叠,戴着白手套的大手紧攥着镶银皮鞭。 许女士—— 为什么没有帮他抠下来啊!!! 害得你崽好惨啊!!! 而付闻祁已经跟着进来了,这时关上门早就来不及。 幸好房间拉着窗帘,他们视野相当漆黑,付闻祁还没有看清楚墙上贴的是什么。 “付先生!”姜晚宁脱口而出,看似反应迅速,实际上脑子里已经一团乱麻。 他向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扣住付闻祁的手腕,强行带着他转了个方向,面对了自己的衣柜。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姜晚宁心脏狂跳,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起毛来。 付闻祁不答,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牢牢握住的左手腕。 他疑心姜晚宁能感受到脉搏。 然而姜晚宁自身难保,因为他的衣柜里除了衣服,还能有什么可看的呢... 姜晚宁没功夫思考了,他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柜门。 就是让付先生看看自己高中时的小熊睡衣也行。 他也就往里边看了第一眼。 手还死死抓着付闻祁的手腕,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因为这回,他被吓得心脏都骤停了。 他推的等身抱枕就赤.裸.裸横在里边,羞赧地虚裹着浴巾,露出六块腹肌,人鱼线优美漂亮。 姜晚宁“bang”一声关上,欲盖弥彰,猛回过身,后背撞上柜门。 漆黑的房间里,他的未婚夫正好微垂着冷灰色的眼眸,注视着惊慌失措的他。 双方都没有说话。 就好像他们初次在便利店相遇时的场景。 姜晚宁重新感受到了那种没来由的、隐蔽的压迫感。 尤其是这时,付闻祁甚至欺身,朝他逼近了一步。 22-30 第 22 章 第 22 章 22 在这个狭小而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两人此刻距离非常近,身影几近重合。 姜晚宁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而紧张。 付先生是想要做什么? 对方彻底靠近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眼睫颤抖。 那晚肌肤相贴的记忆正顺着大脑皮层蔓延至全身,尽管他酒醒后记不清晰,但身体似乎正根据目前的情况,作出反应。 环境的漆黑,似乎致使嗅觉感官被放大了数倍。 付闻祁身上喷有淡淡的男香,过去无数个钟头,前调那股刻意营造的、文质彬彬的书页纸张与墨水味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尾调潮湿肆虐的雨水气息。 此刻,那股不存在的雨雾正笼罩着姜晚宁。 让他在承受随时会落下的吻时,提前微微发着抖。 像被雨淋坏了的小流浪猫似的。 付闻祁冷灰色眼眸里翻涌的情绪暗了暗,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些,感觉自己突然这么做,一定是吓到对方了。 而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不过是因为被慌里慌张的未婚夫抓了手腕,还一直抓着不放,才不小心变得失控的。 付闻祁喜欢这样的接触。 姜晚宁的手修长而又柔软,在这样的冬天里,还温暖得不像话。 甚至就连他表露出紧张和害怕的此刻,也仍然没松手,让付闻祁着了迷。 “抱歉,我拿下东西。” 付闻祁喉结滑动,声音听上去低哑。 动作自然地越过了他,弯下腰去取就放在衣柜旁的行李箱。 早六点半,飞来屿刚刚迎来日出。 体校浩浩荡荡几百号人聚集在田径场,在总教官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里排着队沿校道跑出校门。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寸头,短袖配长运动裤,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扎实健壮,脚步整齐有力。 姜晚宁是唯一披外套出早训的,他本身就不怎么爱出汗,大清早的根本受不住冻。 “卧槽你好刺眼啊。”他的上铺谢臻跟在他背后,“早训下来,怕是全校都认得你了。” “出名了啊姜晚宁。”跑在他前面的是寝室长徐冬,公鸭嗓很重,“强哥会让你剪的,岛上没有外面那种高级的发廊,但理发师傅还是有的。你可以考虑在强哥亲自对你下手前…把你这一头红的推掉。” “再说吧。”姜晚宁皱着眉。船走了二十分钟,快要靠岸了。 姜晚宁手插兜里,后背靠着轰鸣震动的铁皮板,在船内乘客的骚动声里睁开了眼。 “前方到达——飞来屿第一港口,请所有乘客带齐行李物品,船停稳后有序下船。”广播喊,夹杂着吱吱咋咋的电流音。 “到了?”程灏在耳机里问。 “耳朵挺尖的。”姜晚宁直起身子,调整小提琴包的背带。 “好家伙,还挺快的。”程灏说,“我这一把游戏还没打完呢。” 门闸一开,船上人跟倒豆子似的往外涌,急切想离开闷热拥挤的船舱。 姜晚宁走最晚,要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卸下来。 “快快快!还要赶着接下一船人呢!”船务一吼一口湾湾腔,搭把手要过来推箱子。 姜晚宁眼疾手快,一把拖过俩箱子就往外走,程灏在耳机里骂队友吵得他脑仁儿疼。 “菜狗掰玩了,收皮回家睡吧你!”姜晚宁箱子一扔。 程灏估计根本没听见,赶在把队友屯里养的猪都问候一遍之前,姜晚宁猛地将耳机摘了。 上岸的人里有几个阿姨瞅了他好几眼,姜晚宁知道她们这是在瞅什么,很大方地将右手插进卷曲的红发间,透会儿风。 “…又来个不学好的,一山都是这种不学好的。”阿姨们自以为小声地议论着走远了。 姜晚宁还定定然站着,像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岛了。 传说中要来接他的“老师”影儿都没见着,姜晚宁也懒得挪地儿,就这么在港口的木板边儿蹲下,从兜里掏烟抽。 “输没输?”他重新将耳机戴上,朝水面看了眼。 “叼毛我他妈一拖四输没输?”程灏那边传来开易拉罐的声音,“真的,要你在就好了,岛上有网吧没?今晚叫上大东一起打。” “打毛打。”姜晚宁叼着烟,往后头那山那树看了眼,“这地方WiFi都不知道有没有。” “不至于吧。”程灏说,“我听说这岛还算个景点,基础设施肯定得有啊。” “谁知道呢。”姜晚宁说,“有没有都得过,熬一年零三个月老子就解放了。” 到那时,谁还拴得住脱缰野狗啊。 “就是没妞泡了,你那学校全尼玛男的。”程灏吃吃地笑,“你可别寂寞得搅基啊。” “搅你妈的狗屁。”姜晚宁一把将烟头捻熄在木板上。 程灏听出来他生气了,挺识趣换了话题:“学校正门终于修好了,不用走后门了。” “哦。”姜晚宁不感兴趣地应道,视线被旁边一个会动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只猫。 橘猫,还没有开始发福的那种,蹲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眯着眼舔爪子。 “喵。”姜晚宁冲它叫了声。 “有猫啊?”程灏问。 “我叫的。”姜晚宁朝猫伸了个手,顺带多叫了一声。 猫像根本没看见似的,张着嘴迎着阳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牙很锋利。 姜晚宁挺喜欢小动物的,奈何他妈不喜欢,家里金鱼都不让养。 就在他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猫竟然起了身,懒洋洋朝他走了过来。 “哎,真过来了。”姜晚宁勾了勾嘴角。 “野猫吧?挠人要打针的,你们那儿有没狂犬疫苗啊。”程灏说。 姜晚宁没管,毛绒绒的猫凑到他脚脖子边,舒服地蹭了蹭。 这年头,像这样主动示好的猫已经不多见了。 姜晚宁擦了擦摸过烟的手,伸手将猫抱了起来:“我看看…原来是小姑娘。” “不要脸。”程灏啧了一声。 橘猫忽然被抓住,一动不动僵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凑过来,在姜晚宁脸边上蹭了一蹭:“喵。” “我去。”姜晚宁定住了。 然而下一秒,猫忽然发了狂似的猛力挣扎,在被挠上一爪子之前,姜晚宁松开了猫。 橘猫轻盈落地,离弦箭似的冲了出去,顺着坡路跑了。 姜晚宁刚稍微缓和点儿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暴躁起来。 “怎么了?”程灏问,“真被猫挠了?” “关你…屁事儿。”姜晚宁吃力地推着箱子往上坡的路走,“他妈接我的人是掉沟里了吧——” ======================================= 三月中,飞来屿天蓝水清,空气里隐约浮动着与夏季无异的燥热。 许强胜一身迷彩服蹬皮靴,骑车拐进长满爬山虎的巷子,远远看清楚“飞来屿第一中医诊所”的牌子,门一如既往开着。 屋里点着一盏灯,这个时间诊所里没别的病人,光付老先生一个人坐在药材柜前看报。 身披一件旧得有点儿泛黄的白色风衣,头发白得很厉害,过了五十岁几乎谢了顶,老花眼镜被推到鼻翼尖,看模样还有点儿昏昏欲睡。 这是货真价实的老中医了。 “许老师。”付育新注意到他,报纸一收,“这又是哪儿不舒服啊?” “哎。”许强胜笑起来,“其实没大事儿,我下港口接个新来的学生,顺路上你这儿看看,就我这腰…” 付育新扶正老花镜,起身:“到诊室里我看看。” “别说,才三月,这天儿还挺热。”许强胜将迷彩外套脱了,扔在柜子上,里头衬衣也是迷彩的。 “岛上气候如此。”付育新说,“你们又有新来的学生?” “害,这不…学校收破烂嘛。”许强胜压低了声音,“但凡在原来学校受了处分、开除了的,别的学校不敢收不想收,我们学校可不挑食,海纳百川。” “话可别这么说,你们学校还是培养不少体育健将的。”付育新让许强胜躺针灸床上,大致检查了一下,“这么按疼不疼?” “一点儿,就是昨天我劝架的时候拉了一下子,扯着就疼。”许强胜叹息,“那啥简单,四肢就加倍发达。” “年轻人肝火旺盛,多吃点蔬菜水果会有所改善。”付育新转身去取针。 “长身体的年纪里,他们愿意吃素就有鬼了。”许强胜皱了皱眉,问:“付闻祁人呢?” “后院看他的花草。”付育新说,“让他顺便看着煎药,十有八九是在偷摸睡觉。”- 橘猫叼着打火机,顺着墙沿一路欢快地跑着,午后的阳光将它的毛晒得暖烘烘的。 它已经十分熟悉岛上的每个角落,饿了要回家也是抄最近的路,从付医生家的围墙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晒着的一地中药材边缘。 屋里炉子慢悠悠煎着药,付闻祁靠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袭白衣,面上反盖着一本纸张已经发黄的《本草纲目》。 很难判断出是睡了还是没睡。 橘猫嘴里叼着东西没法儿叫,走到他跟前,轻盈一跃就落在付闻祁腿上,将打火机搁下。 “回来了?”付闻祁刚小憩一会儿,嗓音有轻微的沙哑。 像瓷器碰撞,猫很爱听。 “我看看…你又捡了什么。”付闻祁一手兜过猫,猫快乐地蹭着他下巴边的一点儿胡茬儿。 “喵。”橘猫蹭了一会儿便下了地,讨要奖赏。 付闻祁看了眼,今天橘子叼回来的是个挺精致的打火机。 挺有手感,纹路很漂亮,就是看着像小孩子比较喜欢的东西,看底部还刻了字母CC。 橘子十分期待地注视着他与打火机,再娇滴滴地多叫了一声。 他都不抽烟好些年了。 “从哪儿偷的?给别人还回去。”付闻祁将打火机放椅子上,进屋查看正在煎的药。 橘子衔着打火机不依不饶地追进来,它已经习惯了中药这种有点儿冲人的气味儿。 付闻祁取下挂在墙上的药单翻了翻,发觉老付漏煎了一副药。 橘子跟在他脚后边,付闻祁怕不小心踩着它,挺无奈地一手将猫捞了起来:“你怎么跟狗儿似的,你出门前才刚吃过一顿。” 猫被说中心事,不停地开始挣扎,打火机一下子脱了嘴,付闻祁反射性腾出一手稳稳接住了。 感觉是别人的贵重物品,摔了可不好。 “行了,先等我煎副药。”付闻祁抓稳了猫,“我再给你找点儿吃的好不好。” 橘子像是妥协了,多挣扎了一下,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臂弯里。 付闻祁走出诊所外间,没看见老付的身影,自己亲自按着单子从药柜里抓药。 刚抓了一味药,摆在柜子上的一件迷彩外套里传来手机的响声。 这外套他认得,是体校许老师的,天天穿。 “许老师。”付闻祁朝诊室方向喊了声,没人回应。 许老师手机响起来锣鼓喧嚣,付闻祁放下药,腾出一手给他掏了出来,手机闹得一下子大了好几个分贝,还连带着疯狂震动的。 就在这情况下,橘子居然趴他身上安心地睡了。 这是个没被标记过的陌生手机号,付闻祁手一划要挂断,结果没控制好角度,接通了。 许老师的听筒跟手机扩音器同样响亮,付闻祁先是听见轻微的喘气声,随后是个陌生男孩儿的声音。 听着年轻、有朝气,还压着隐约的愠怒。 “请问是许老师吗?”对方喘了会儿问。 “我不是。”付闻祁礼貌回答,“许老师他…” 嘟,电话被暴躁地挂断了。 橘子的耳朵轻微地动了动,付闻祁愣了会儿,默默将手机塞了回去。 小孩儿脾气挺大的。 姜晚宁过去逃课到东城,基本都是找邱浩南打球。 两人凑一块儿联手,征战过东城区每一片球场,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邱浩南和他闹掰那天,姜晚宁刚和他爸吵过一架,不声不响打了一下午球好容易痛快了,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灌汽水。 “来点儿,渴死了。”邱浩南走过来,站他旁边。 “怎么不自己买去。”姜晚宁直接把喝一半的汽水给他推过去了。 “没钱了。”邱浩南随口道。 “又没钱了?”姜晚宁皱眉,伸手掏钱包,“你怎么不早说,中午饭还是你买的单。” 邱浩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混,初中毕业就没读了,家里关系乱得鸡飞狗跳。姜晚宁家还有爸妈骂几句,邱浩南只要不坐牢都没人管。 姜晚宁拿了五百块钱出来,想了想再多抽了三张:“够不够?” “你拿回去吧。”邱浩南没接,忽然说:“姜姜,我不大想在这儿待了。” “什么意思?”姜晚宁没反应过来。 “家里不要我了。”邱浩南点了一根烟,看过来,“你说走去哪里好?” 姜晚宁懵了好一会儿,说:“那你想去哪里,钱怎么办,白天到天桥上卖艺夜里睡天桥底?” 邱浩南微低下头吃吃地笑,随后半开玩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你拉个四不像的小提琴,我玩点儿b-box。” “这俩玩意儿根本不可能组合在一起。”姜晚宁乐了,一笑就露虎牙。 俩人就这么一块儿笑起来,按平时来说,他们能就这么笑岔气儿,但这回邱浩南先停了下来。 “我认真的。”邱浩南说,“我经常想,我以后就这么跟你过得了,傻乐着挺开心的。” “确实。”姜晚宁顺口接过,“跟你过能蹭饭吃,比外卖好吃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邱浩南忽然冷了下来,低头抽着烟。 穿堂风呼啸经过,姜晚宁那头卷发一吹就乱,邱浩南手一伸就想给他拨正。 “哎摸过球的你摸我!”姜晚宁刚要炸,随后发觉邱浩南不大对劲儿,“看我干嘛,看我帅啊。” “真的帅。”邱浩南竖拇指,“你他妈帅爆银河系了。” “智障吧。”姜晚宁又想乐了。 “姜姜。”邱浩南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一直…特喜欢你。” 姜晚宁面上笑容僵了僵,随口道:“哎你今天吃什么了,恶心兮兮的。” “我说了,我认真的。”邱浩南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你…”姜晚宁定住了,对方那张脸上伤痕遍布,这些伤口好像这么多年都从没好过。 姜晚宁第一次觉得邱浩南很陌生,心里有种隐约的恐惧感受。 邱浩南仿佛下定决心,忽而伸手摁住姜晚宁手臂,人凑了过来—— “大东!”姜晚宁反手挡在他脸前,心脏狂跳,“你干什么?” 邱浩南显然也是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颤抖着慢慢松开了抓姜晚宁的手,人却反道:“我当你也有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姜晚宁只感觉整个人都僵了。 他大概能想到是什么意思,但又很不敢相信邱浩南是那个意思。 “想拥抱,想亲吻,想上床的意思。”邱浩南直白道。 “我没有!”姜晚宁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邱浩南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我从来没那么想,你别逼我发火。”姜晚宁说。 “你确定吗?”邱浩南回过神后,直直地看着他,“我不是很相信,我就没听你对哪个女生感兴趣过。” 姜晚宁身上的凉意一直往脑后翻涌,邱浩南在这时蹲下身,声音也很冷:“要不你试一次,试过了,再告诉我你是不是。” 邱浩南忽然伸手解他裤子,姜晚宁在这时终于无法忍受,揪住邱浩南的衣领,狠狠将他从地上揪起,抵上墙壁。 “你别…这么开玩笑。”姜晚宁暴怒不已,拳头就在邱浩南脸边上,不停发着抖。 邱浩南毫不闪躲地看着他,眼眶猩红得厉害,整个人也在发抖。 姜晚宁那拳到底没打下去,他知道打了邱浩南不仅不会躲,还绝对不会还手。 所以他就是慢慢地,把邱浩南给松开了。 “我想我们不适合再做朋友。”姜晚宁说。 邱浩南一句话没说,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 姜晚宁踹开身后的铁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 黑了灯的222里,沉默与尴尬依然还在蔓延。 “姜儿…”李华好容易开了口,“你喜欢女孩儿?” 这话一下子让姜晚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可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吗?” 这话一出,另外四个人又一次身形僵硬地在黑暗里沉默。 姜晚宁已经得到了答案,从刘鹏菲手里夺过手机。 “抱歉,我们弄错了。”李华说。 “所以这些天你对我诸多照顾,是因为你把我当gay?”姜晚宁问。 “我没”李华想辩解,但发觉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事实是,他确实是因为误解了姜晚宁是gay,才开始主动关照他。虽然这不是全部,但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姜晚宁一句话没说,拿了充电宝和数据线,去拉寝室的门。 “你什么意思啊姜晚宁!”刘鹏菲站了起来,“我们是同怎么了?我们是病菌是变态吗?这两天你跟我们住在一起,你扪心自问,我们和普通的人有区别吗!做什么事儿对不起你了吗!” “菲菲!”姜巍一手拉住刘鹏菲,“算了算了。” “算什么?老子把他当好朋友,他就因为这么一个事翻脸。”刘鹏菲竟然哭了。 门敞着,再这么闹恐怕是其他寝室都能听清楚,李华和姜巍一起劝,最后刘鹏菲拉开后阳台的门,出去了。 “抱歉。”姜晚宁站在门口,回头看黑暗里几乎看不清楚的三个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话说完他就走了,楼下的铁门十二点前不会锁,姜晚宁便忍着腿疼从那里走了出去。 听见刘鹏菲哭,他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但他现在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接受。 尤其是这全都让他想起邱浩南,在这件事上他一次又一次地搞砸,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姜晚宁从一片漆黑的寝室楼走出来,夜晚他们校门已经关上了,他就干脆走上空荡荡的田径场,一圈圈地随便走走。 因为腿还有那么点儿疼,他走了半小时就找了个看台坐下了,翻着手机里的微信通讯录。 姜晚宁人生里有无数郁闷至极的时刻,往日他都找邱浩南,然而和邱浩南闹掰了以后,他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找个地方猫着。 明明并不缺朋友,列表里还是有愿意听他说的人,但就是不想对这些人说,半点儿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列表滑下来一恍惚,姜晚宁每回都有种自己谁都不认识的错觉。 就是闷着,一个人待着,等气消等难过的感觉沉下去,事实证明时间确实能解决很多烦恼。 “十七岁了姜晚宁。”姜晚宁学郑莉雯的口气说了句,“你以为人生就是成天嘻嘻哈哈啊。” ======================== 夜不归宿有个莫大的好处,那便是起得比谁都早。 准确来说姜晚宁压根儿没睡,他在操场旁待了足足一晚上,将充电宝玩剩一格电,天才蒙蒙亮。 体校食堂伙食其实还不错,这是建立在能抢到饭的前提下。 因为够早,姜晚宁头一回买到了学校的早餐,吃完以后天儿开始下雨,看上去像从白昼又倒回了黑夜。 看样子早训没准儿会取消。 姜晚宁一个人慢慢爬教学楼的楼梯,快到四楼的时候,从楼梯上下来几个学生。 看上去像高三的,但都神色怪异,感觉像聚在一起偷偷磕过药。 几人刚注意到有人上来都吓了一跳,看见是红卷发以后又松了松气。 “哟,这不是姜晚宁嘛,这么早来上课啊。”说话的是个眼角有伤疤的高个子。 “风云人物姜晚宁,从市重点转学过来的,人家是要学习的,你当像你啊学渣。”旁边另一个人笑得嘻嘻哈哈。 姜晚宁被迫和他们对上了,但看都不想看他们,就这么径直上他的楼。 “走什么?”伤疤迈过来拿身体一挡,“我听说你很拽噢,真当学校是你家呢。” “滚开。”姜晚宁这才抬了头,“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几个人一下子哈哈哈大笑起来,姜晚宁更确定了他们精神状态不正常。 “今天,我就代替你妈妈教育一下你!”伤疤手指指到他鼻子大喊。 姜晚宁懒得和他废话,一手猛掰过伤疤的手指,另一拳就招呼了上去,直把伤疤打了个半清醒,摇头晃脑地捂着痛处反扑。 “拽你妈呢神经病啊!”其他几人反应过来都上前帮忙。 这群人明显都打不过他,姜晚宁刚手肘撞开一个,对方一拳下来他反应很快地后退。 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腿还没好全。 后退踩上下一级台阶的瞬间,他右腿猛然一软,整个人摔跪下去,躲是躲过了拳头姿势却不好看,摔下去了还不忘回对方一拳。 “他的废腿还没好!”马上有人反应过来大叫。 这话让挨了揍的几个人一下子来了劲儿,马上有人要过来束缚姜晚宁的四肢,他抬起一脚踹上对方伸过来的手臂,人争取着往平台的方向去。 “别让他跑了!”伤疤扑上来像抓鲤鱼似的抱住姜晚宁的腿,腹部挨了一下踢却没松手。 就这么点儿时间里教学楼陆陆续续上来了学生,但就像姜晚宁第一次揍陈子烽时那样,全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你这头发怎么还留着啊?没听总教说要剪吗!”笑得最狂的那个喊。 “关你屁事儿。”姜晚宁转眼被束缚了四肢,瞪着对方。 “怎么不关事儿?校纪校规要不要遵守?”伤疤往他腿根上一踩,姜晚宁只皱了皱眉,愣是没喊,“到时整个学校他妈都陪你蛙跳?求你麻溜点儿滚出去吧!” 这下看热闹的都有反应了,虽然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但真没人喜欢体罚。 姜晚宁心里刚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就眼看着有人拿着个剃刀挤开人群,伤疤顿时眉开眼笑地接过工具。 一时口哨声看热闹的欢呼声四起,姜晚宁就被强制摁在楼梯上,伤疤拿着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不这么显眼,就没这么多事儿了。”伤疤被他瞪着,笑得极欢,“真他妈是有教养的少爷哥,被这么摁着也不吐口水。” “你尽管动我试试。”姜晚宁冷声警告,并奋力挣扎起来。 “我就动了,就动了。”剃刀刮上姜晚宁的脑袋,红卷发一撮撮落在楼梯上,伤疤边胡乱使着刀边笑:“唉你别动,动什么哈哈哈!” 姜晚宁真没动了,就这么感受着剃刀贴着头皮过的感觉,恍惚像是就要这么睡过去。 太累了,太他妈恶心了。 几人都忙着笑,不想姜晚宁忽然猛一挣扎,左手抢先摆脱了束缚。 猛一把夺过了伤疤手里的剃刀。 “操!”伤疤大叫一声,刀因为突如其来的横力沿着姜晚宁脑边划了下去。 大片红发落下,鲜血也同时涌了出来。 负责摁他的和围观的全被吓傻了,那血就顺着姜晚宁侧脸淌了下来,但姜晚宁根本没意识到疼,只一手揪住了伤疤—— 将人狠狠地从楼梯上甩了下去- 天色持续阴沉,雨虽然没下起来,但怎么看都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教师办公室内亮着灯,许强胜都快要急疯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 姜晚宁不声不响坐着,脑袋上血还没止住,胡乱地用纸巾随便擦了,结果一堆纸全给染得鲜红。 “我明明跟你说过很多次,有什么问题找强哥。”许强胜狠暴躁地翻着通讯录,最后放弃了:“你父母手机号多少?” “干什么?”姜晚宁眼神很冷。 “学生受了伤,当然要向家长汇报啊。”许强胜咆哮,随后缓和了语气道:“这件事情错不在你,过来打电话吧。” 挑事儿的几个人都是高三篮球班的,从市男篮落选以后就一直私底下对姜晚宁有意见,这会儿因为伤不重全被带去了总教那儿听候发落。 “过来啊。”许强胜见他好半天不动,招了招手。 姜晚宁纸一扔起身,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无视许强胜就这么走出去。 外头倾盆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在轰隆隆的雷鸣声里,姜晚宁直接撞上了从外头急忙赶来的某个人。 浑身被大雨淋得通透,然而一袭白衣干干净净,和姜晚宁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姜晚宁?”付闻祁看见他给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还有伤口就愣了。 闪电将漆黑的走廊照得透亮,姜晚宁又一次注意到付闻祁的眼睛是褐色的,睫毛上还落了雨水。 另外就是,这个人像跟其他人不大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形容不出来。 姜晚宁不懂自己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注意到这么多事情的,雷鸣里恍惚看见付闻祁朝他伸了手。 “别碰我!”姜晚宁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一把拍开了付闻祁的手。 从早上起他就憋了泡尿,现正想找个地方撒。 谢臻眉开眼笑伸手,直接冲他腹部往下一拍:“爆了没有?” “我打爆你!”姜晚宁猛一受刺激,抓住谢臻的手要拧—— “那边的!”忽然一阵锐利的口哨声由侧面传来,“行操过程中不要交头接耳!” 三人都给吓了一震,又同时因为这个熟悉的声音转了头,姜晚宁是差点儿尿都给吓出来了。 李华一手端着豆浆另一手提着几块饼,脖子上挂着哨子和大耳机:“看什么看,赶紧跑起来啊。” “嘿华哥!”前后两人见状都伸了手,“来块饼!” 姜晚宁被这么一打断也懒得跟谢臻发火,跟着他们从大部队里脱身出来,朝李华走过去。 “轮到你值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徐冬上去就给了李华胸口一下,“早知道就不跑了饿死了操。” 他的新学校早训每天六点开始,不练专项,主要是热身运动以后绕着整个岛晨跑,一圈下来起码一个多小时,结束了才能吃早餐。 这李华乍一看不上道,人其实是个小官,负责查早晚操的,所以学校里不少人都认识他。 谢臻和徐冬涌上来了就抢饼,姜晚宁则一脸烦躁地四下找卫生间。 “怎么,没睡好啊。”李华大方地给谢臻和徐冬分了两块饼,自己嘴里衔了一块,将剩的一块推给姜晚宁。 “我不要。”姜晚宁看了好半天,这是他昨天推着箱子上来的那段路,四周围全是树。 “他不要给我,我吃。”徐冬一手夺过了就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树后面随便找块地儿尿了呗,又没人看的。” “他怎么了,现在找厕所?”李华吸着豆浆。 “睡过头了喊不起来,结果尿没撒脸没洗就冲出来了。”谢臻小声解释道,“太可怕了华哥,喊他他就凶,要不让他换到你们寝算了,你们寝才四个人。” 姜晚宁自然没听见,他都快把自己憋硬了,可他十岁过后就没浇灌过野外花草了。 “能别那么讲究吗,就这么尿不行吗!”徐冬喊话,“好娘炮啊你!” 姜晚宁侧头朝他比了个中指,李华豆浆杯一捏,朝他走过来:“卖饼那边有,你能忍着我就带你去。” “我也去。”谢臻说,“逃都逃了干脆吃顿饱的,省得待会儿上食堂抢。” 徐冬一听这话也连忙跟了上来,一行人于是行动迅速地穿过树林里的坡路。 付闻祁披着白色长风衣,坐在桌前,背后开水壶轰鸣着烧着热水。 “付医生,你确定我真的真的没有问题吗?”对面梳高马尾的姑娘捂着胸口道,“我彻夜睡不着觉、心慌,要不你再给我听听,我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 “你的心率很正常,没有杂音。”付闻祁低头在药单上刷刷地写,“实在不放心可以出岛,正规医院都可以做心电图和心彩超。” 这姑娘是他们家后边武大娘烧饼家的女儿,三天两头往他这儿跑,一会儿失眠一会儿上火胸口疼的。 “付医生,这回的药我能就着白糖喝吗。”武姑娘手枕在桌沿上,看着付闻祁写药方,“上次的药实在很苦,根本咽不下去啊。” “不建议。”付闻祁头没抬,“白糖性凉,会扰乱药性。” “哦。”武姑娘说。 付闻祁看着药方上的几味药,将广藿香除去,再适当添加了炙甘草的剂量,收笔将药单推过去:“老付在外边,找他抓药就是。” 武姑娘悻悻然接过单子,多看了他几眼,鞠躬后匆匆忙忙出去,和闯进诊室的方格炜撞了个正着。 “又来啦。”方格炜礼貌一笑。 武姑娘头一埋,侧身钻了出去,方格炜哈哈笑着走进来:“我说你都三十二了,咋还有小姑娘被你迷得蹦蹦跳呢。” “她是疑病,现在年轻人身体不舒服喜欢查百度,看完就觉得自己没救了。”付闻祁起身去取烧好的热茶,倒进保温杯里。 方格炜笑起来,四下看了看问:“橘子呢?我看看它。” “后院团着睡呢。”付闻祁估摸着这个点也没别人来看病,带方格炜出了诊室。 屋前是岛上的小中医院,穿过走廊屋后就是他和老付住的地方。 方格炜边走边哈欠连天,付闻祁看了眼他的黑眼圈,了然道:“熬夜追剧?” “嗯。”方格炜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又是那种青梅竹马的狗血剧,受暗恋攻多年,攻把受当哥们儿,还让受帮着追自己喜欢的女生。” 付闻祁绕着后院转了好半天,愣是没看见橘子躲哪儿去了。 难道大清早的跑出去了? “真的毒,一共十五集虐了起码十二集,看到天亮才等到他俩上床。”方格炜滔滔不绝道。 “还能有床.戏?”付闻祁最后从太师椅底下将熟睡的橘子拉了出来,小声对猫说:“你睡这种地方是要被我爸碾的。” “有啊!爬上床了被子一掀盖过头,全剧终!”方格炜边说边接过猫,“哎挺沉的。” 付闻祁往太师椅上一坐,眯了眯眼,留神着方格炜不会把他心爱的猫摔着。 方格炜不是gay,但打认识他起就喜欢同性漫画同性电视剧,用比较时髦的词解释,他这叫“腐男”。 正巧和生下来就九曲十八弯的付闻祁是发小,翻遍全岛找不到同好的方格炜只好找他讨论。 “你喜欢过直男没?”方格炜查看着橘子的耳朵,随后一脸妩媚道:“哎你该不会爱过我吧,这么些年一直在你身边散发魅力,真对不住。” “没有。”付闻祁靠在了椅背上,勾了勾嘴角:“我们一般…会比较小心。” 直的不会弯,弯的不会直,能掰弯的只能是双。 另外,赌对方是双很蠢。 这两条至理名宁是所有人在发现自己弯的时候都要抄三百遍的。 “橘子没什么问题。”方格炜自觉不该聊这个话题,抱着猫道:“你挪挪地儿,或者回诊室去,让我补个觉。” 付闻祁皱了皱眉,但还是起来了,慢慢地往后院角落的卫生间走。 看样子今早老付清洗过,进门有种清洁香皂的气味儿,就是地没完全冲干净,踩上去隐约打滑。 付闻祁刚开始尿,就听见院外像有陌生人的动静,随后匆忙急切的脚步声朝这边杀了过来。 他转头,裤子还没提上,刚想起门锁是坏的,就看见昨天那个红头发破门闯了进来。 “…早。”付闻祁默默穿上裤子。 对方看样子很着急,看都没顾上看他就跑了过来,付闻祁一脸吃惊地看了眼浮着泡的地面。 竟然没摔着。 付闻祁让开了就转身洗手,玻璃镜里正好能看见对方那扎眼的红头发。 他很绅士地没往下看不该看的,甩干手的时候清晰地听见背后还在忙着一泻千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喝了一桶农夫山泉。 “好多噢。”付闻祁还是没忍住评价了一句。 红头发这时正好结束,没了水声让他清楚地听见了付闻祁这句“好多噢”。 仔细一想,这台词像极了方格炜喜欢的同性漫画里会有的。 付闻祁没动,他感觉以这小孩儿的脾气为此炸毛的可能性很大。 结果对方只是低头水一冲,一脸舒爽地长叹了口气,又在认清是他的瞬间脸色沉了下去。 年轻人总是这样,脸上藏不住喜恶。 付闻祁看出他是想马上离开的,然而就在他转身过来洗手的那瞬间,脚底终于打了滑—— 以一种一拜天地的姿势冲着他摔了下去。 兰博基尼只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就赶到了民政局门口,时间是5点32分,天已经早早地黑下来了。 “我不会再找了。”付闻祁下车之前,只丢下了这么一句。 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付闻祁独自进入大厅,发现窗口大都已经关闭了。 兴许是看他西装革履,不像可疑人士,有个好心的工作人员主动走上前来,说:“先生,您需要办理业务的话,可以等下周一再来噢,我们这边已经下班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 民政局冬令时五点半就下班,公司才不分冬夏,下班时间是六点整。 他没赶上。 也许是因为他太贪心太急切,原本选周六上午多好。 “嗯,谢谢。”男人的声音冷清,却带着一丝难藏的落寞。 付闻祁慢慢走出大厅,这处的天气相当晴好,月亮刚刚升起,悬挂在淡蓝色的天边。 他微垂着眼睫,注视着街对面一盏盏亮起的灯牌,还有城市里高耸入云的楼体,每一个小小的窗户里,都透出温馨的光亮。 付闻祁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肩头发梢都落满冬季的寒意,才想到要离开。 他朝着来的方向刚走出去两步。 “付先生?”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喊了他。 付闻祁脚步停顿,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 身后路灯的光映得他灰色双眼亮亮的,就在那盏灯下,身穿白色西装的青年就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好似披着一层朦胧的月光,头发呈现出浅棕色,发末带着自然的卷翘,臂弯里塞着一束花,只手提着从便利店选购回来的两大袋食物和饮料。 付闻祁像被什么定在原地,心跳怦然,眼看着对方向自己走了过来。 第 23 章 第 23 章 23 姜晚宁买到的全都是热气腾腾的食物。 他们并肩坐在便利店窗边的高脚椅上,能够边吃东西,边欣赏窗外的街道。 “抱歉,我迟到了。”付闻祁道歉。 他眼睫略微垂落下来,看上去反省的意味很重。 似乎对他来说,没来及出现在领证现场,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姜晚宁心想,付先生在某些方面实在认真得过分。 该不会从小接受着某种容错率极低的精英式教育吧,富豪家庭的孩子确实很辛苦。 “没关系,那就晚几天再领,一样的。”姜晚宁安慰他说,“而且,之前见面,基本都是付先生在等我。” 为了缓和气氛,姜晚宁揭开了快餐盒的圆盖子,推过去:“虽然是便利店食物,但我想你饿了吧?” 装在盒子里的是一份炸酱拌面,面是刚煮好的,还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付闻祁不常吃这类食物,但从早餐过后他就没有进食,这会儿食物的香味飘散而来,他才感到胃里一阵空虚。 “谢谢,那我吃了。”付闻祁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小著面条放进嘴里。 付闻祁将代煎的几副药装袋密封,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半,还早。 橘子伏在一块软垫上,晒着太阳睡得很香,他拿着药到外间去看了一圈,许老师的外套还原封不动搁在柜子上。 他想了想,出门前还是敲了诊室的门。 “正针灸呢,看病到外面等一等。”付育新的声音传出来。 “是我。”付闻祁说完就推门进了。 许强胜就趴在床上,衣服掀起来,付育新正施针,头也没抬:“可没让你进来。” “许老师刚手机响半天了,有个小孩儿找。”付闻祁往门边上一靠,看着毫针被缓缓刺入穴位。 “啊!”许强胜顿时一激灵,付育新连忙伸手稳住他,“那肯定是今天新来的学生,我要去接他的,这都给搞忘了…唉哟。” “别动。”付育新沉声道,“待会儿扎错了。” 实际就凭老家伙几十年的从医经验,要想扎错是几乎不可能的。 “人在哪儿?我去接吧。”付闻祁看了眼,这里要弄完起码二十分钟。 “港口。”许强胜半点儿没客气,“拖俩大箱子,染个红头发,别接错了。” “红头发?”付育新皱眉,“现在人打扮得都不像个人样。” “哎年轻人都那样。”许强胜说,“我以前头发遮眼睛都舍不得剪呢。” 早就不年轻的付闻祁没参与讨论,掩了门从后院推自行车,将几袋药放进车前的篓子里。 今天也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一天,但他不讨厌。 付闻祁轻松跨车上,摸手机照着刚才那个号码拨了出去,双腿撑地带着车走了一小段。 手机没响两声,对方就给他挂了。 付闻祁眯了眯眼,再打,对方再挂。 如此循环往复五次,付闻祁车一撑停了下来,十分理智地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许老师有事,让我来接你。 付闻祁拿着手机等了好半天,对方回了他一个字儿- 哦。 付闻祁盯着这字儿看了有三秒,手一划退出了信息界面。 他插上耳机开始播相声,蹬了一脚车,稳当地往港口去。 港口这会儿刚来一趟船,乘客稀稀拉拉从船上下来,付闻祁站一边看了好半天,愣是没看到“红头发”。 兜里手机一震,“红头发”又给他多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和峰广场。 和峰广场就在诊所背后。 “……”付闻祁阴着脸往回骑。 耳机里相声演员操着口京腔道:“什么是熊孩子呢,就是特讨人厌的孩子。” ================================== 姜晚宁此刻正处在情绪爆炸的边缘里。 拖俩大箱子走累了,天儿热得像夏天,中午出发前赌气没吃饭,现在饿得慌。 广场周边有不少破破烂烂的小店,他拖着箱子远远观察了好一阵儿,觉得用“脏、乱、差”就能简单概括。 “小、小伙子旅、旅游哇,吃吃吃吃点儿什么?”其中一家店里探出个口吃的老大娘。 姜晚宁往里看了眼,她家算是当中最干净的,扛不住饿拖着箱子进去了。 餐牌过了塑,上边浮着一层油,姜晚宁坐进来就后悔了,匆忙扫了眼道:“一碗豆腐花吧。” “就、就就这啊,不多多多吃点儿?”老大娘问。 姜晚宁没说话,双手交叉撑在了眼前,还说这是景区呢,店里除了他一个客人都没有。 豆腐花上得很快,姜晚宁睁眼一看,能看见的就是一碗清水,上头飘着寥寥几块白豆腐。 “自自、自己加糖。”老大娘指了指桌上靠墙摆着的一个大罐子。 姜晚宁先前还没注意到,那是个外壳上标着“蛋□□”的罐子,揭开了…还真是糖。 因为天儿热还是什么缘故,糖处于半潮湿状态,在罐口密密麻麻沾了一圈。 姜晚宁打了个哆嗦。 最后他就这么吃了,一点儿甜味儿都没有,但水和豆腐好歹是冰镇的,解渴解热。 “多少钱?”姜晚宁扫了墙上挂的二维码,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五十。”老大娘笑着说。 “多少?”姜晚宁以为自己出了幻听。 “五十啊,景区都是这个价。”老大娘突然就不口吃了。 对方这话一出,姜晚宁彻底明白了,一直积蓄的火气也终于爆发。 先不说钱的问题,就这种破地方…算个球的景区啊。 这人是有病吗。破楼顶层有个很大的露台,相比阴暗潮湿的楼内要干净,主要是能晒得到太阳。 姜晚宁跟着蓝音爬上去,看见栏杆边上还安置了一架生了锈的望远镜。 俩人都没怎么说话,一是蓝音本来就属于沉默寡宁的类型,二是实在太久没见过面了。 “你怎么在这儿?”姜晚宁首先打破沉默。 “我在这里读书,音校。”蓝音伸手一指,那是片蓝房顶的欧式建筑,“我哥也在。” 蓝音和她哥蓝影是对双胞胎,在姜晚宁升初中搬家以前三人是邻居,经常凑一块儿玩。 姜晚宁比他们小两岁,俩兄妹把姜晚宁当弟弟看,还手把手教姜晚宁识谱拉小提琴。 现在隔了六七年再见,感觉恍惚得跟做梦似的。 蓝音是典型的美人坯子,皮肤白皙骨架细小,五官好看得画笔勾勒出来的模样。 “你为什么在这儿?旅游?”这回轮到蓝音反问。 “…我就在你们旁边,读体校。”姜晚宁每次说这话,都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哦。”然而蓝音只点了点头,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注视了姜晚宁一会儿,说:“你好像变了很 多。” “嗯。”姜晚宁忽而勾了勾嘴角,“学坏了呗。” “不是。”蓝音抬起一只手,比了比,“长高了很多,以前比我和我哥矮一个头。红头发什么时候染的?” “上个月。”姜晚宁略微侧过脸,感觉不大好意思,“我现在都十七了,有182。” “挺帅的。”蓝音踮了脚伸手,顺势捏住了姜晚宁一小撮卷曲的发,“你的自然卷好看得跟假的似的。” 姜晚宁发质偏细软,卷起来就没有很毛躁的感觉,从小学起就一直有人怀疑他这是烫的。 “你这是在夸我吗。”姜晚宁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以前蓝音和蓝影都爱仗着身高优势玩他头发,他确实突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付闻祁这会儿正巧从楼道里爬上来,特意外地看见姜晚宁在笑。 他就从没看见过这小少爷笑,他这一笑就像换了颗脑袋,整个人终于有了年少的那种干净又爽朗的感觉。 还有虎牙,虎牙尖尖的,干净里带点儿痞气。 付闻祁下意识皱了皱眉,姜晚宁注意到他,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很好,依然又是那个暴脾气一点就炸的小少爷。 “干什么?”姜晚宁显然挺尴尬的,眉也皱着,看上去已经是在积极努力地看向他。 “带你回去,你不认得路吧。”付闻祁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褂子到底挺薄的,天台风一吹衣摆就飘,付闻祁实在不想站太久:“你要是还想聊,我先走了,待会儿自己想办法回来。” 付闻祁说完就转身走进楼道里,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姜晚宁被逼无奈地追上来。 两人也没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下了楼。 付闻祁将自己的自行车推过来,看见姜晚宁一个人闷闷不乐跟上来的,明知故问:“你那小女朋友呢?” “不是我女朋友,我以前的邻居。”姜晚宁可能还在为冤枉他的事而尴尬,讲话态度好了不少,就是不太想看他。 “噢。”付闻祁意味深长道,褂子一掀跨上自行车,“站上来,我带你回去。” “我站着?”姜晚宁吃惊了。 “你可以选择坐在横杠上。”付闻祁说。 “我是真的很想揍你。”姜晚宁嘴上这么说,人还是认命扶上了付闻祁的肩膀。 “你揍我我把你扔这儿。”付闻祁感受着他爬上来,确认他站稳扶稳了,才一脚车蹬出去,“哎你挺沉的。” “不行换我来!”姜晚宁在背后叫嚣道。 付闻祁没理他,再用力蹬了一脚车,这回自行车总算快速地驶了出去,付闻祁没多久就适应了这样的重量。 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没骑车载人了,得亏这车是老付用的,车轱辘粗壮扎实经得起折腾。 “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姜晚宁沉默了好一会儿问。 “送药。”付闻祁随口说。 “噢。”姜晚宁答了。 两人不再说话,付闻祁踩着车顺畅行驶着,抄了近路穿过窄窄的巷子,四周的景象渐渐不再荒芜,开始变得有烟火气息。 黄昏要到了。 付闻祁看着他和姜晚宁和车映在居民楼围墙上的影子,忽然有片刻恍惚,随后听见姜晚宁大声喊:“坡!” 这近路抄得妙,巷子拐出来就是条挺陡的下坡路。 “哇。”付闻祁感慨,车已经开始往下溜。 “哇你妈呢!”姜晚宁吓得大叫,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了付闻祁的脖子! 虽然已经临时减速,两人还是不可控制地横冲直下,这感觉于姜晚宁而宁无疑就像过山车似的,他站得高,离心感吓得他腿都软了。 付闻祁甫一下坡就开始咳嗽,腾出一手将姜晚宁手臂扒开:“快松开,勒死我了。” 姜晚宁这才松开:“你挑点儿不那么刺激的路走不行吗。” 岛上几乎全是这种坡路,一个人走还好,带了一个人还真挺要命的。 付闻祁后半段为了防止姜晚宁再吓得跳起来像个树袋熊似的把他勒死,努力挑了比较平整的路回去。 平整的路基本都是远路,从威哥的破楼回到中医诊所,付闻祁花了平时三倍的时间,停下来天都快黑了。 “行了行了。”姜晚宁生无可恋跳下车,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活动就皱了眉。 付闻祁看见了,将车往后院推,招呼他:“进来吧。” “不了,我回学校躺躺。”姜晚宁说。 “过来吧,一身伤的。”付闻祁看着他,“你今晚睡觉肯定疼。” 姜晚宁看了他一会儿,估计是真疼得厉害,还是老实跟着他进了院子。 付闻祁带他进诊室,像上回那样给他处理了脸上、胳膊上的伤,姜晚宁全程很安静地任由处置,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还有别的地方有伤没?”付闻祁保险起见问了句。 “啊…”姜晚宁像突然回了神,伸手将衣服拉了起来,朝付闻祁露出平坦的腹部,“这里,还挺疼的。” “五块钱,一分都不会多的。”姜晚宁冷着脸道。 他付了款,拖了箱子就直接走,老大娘拿着油乎乎的餐牌追上来:“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你自己看啊看啊!牌子上明明白白写了价格!” 姜晚宁人已经到门口了,这时停下来,看向老大娘。 “我从来不讲道理。”姜晚宁说,“你没看出来吗。” “干嘛?”老大娘明显被吓着了,“想、想想打人啊?年年年轻人打女人啊!” 她这么一喊,隔壁几家店里昏昏欲睡的老板店员都出来看热闹,姜晚宁站在其中,被群灰扑扑衣服上浮了层油的人围着:“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王姨?” 老大娘抬起手,颤巍巍指着他:“吃霸王餐,还、还要打我啊!” “我他妈几时说要打你,你自我高潮个什么劲儿?”姜晚宁大声道。 “瞧瞧,嘴脏的啊。”随即便有人议论起来。 “还染个那样的头发,这年头混混都横着走。” “咋教的啊,爹妈知道了不难受死?” 姜晚宁已经分不出是气的还是饿的,脑子被闹得一阵嗡嗡响,老大娘见势越发激动地大喊,但姜晚宁忽然就没注意听了。 他总是这样的,突然走神,像突然一头扎进了梦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叽叽喳喳的,他爸训话的时候,全校通报批评的时候,跟人打得满头是血的时候。 全都是这样的噪音,他早满不在乎地习惯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猛地将他唤醒了。 与此同时,一直压抑在姜晚宁心底的愤怒与不满,终于在这一刻夺门而出。 他光模糊看见这是个穿得很白的人,别的什么都没留意,拳头便不受控制地招呼上去—— 人群里一下子爆发出惊呼,所有人都怕他,像见了精神病见了野兽那样慌张地散开,视线里一下子就只剩了这个倒霉的白衣服。 但他没打着人,手腕被这白衣服硬生生遏住了。 对方手掌冰凉,直接让姜晚宁心头一凛,视觉这才终于穿透层层怒火渐渐有了焦点。 “我是来接你的。”对方说,“别打错人了。” 付闻祁没有回复,着手开始工作,他的办公效率总是很高,通常短短一个下午,就能做完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 他的助理小陈一直对付总的这点超能力十分佩服。 今天也是如此,付总把他喊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摸鱼打蜘蛛纸牌,但假装自己很忙,手里还握着笔就进来了。 付闻祁用往常那种平稳的声音,告诉他还有那些零碎的工作边角料需要他去处理,一共说了三件。 并且很有礼貌地说:“做完就可以下班,辛苦你了。” “好的付总,放心交给我去办。”小陈精神抖擞地说。 然后他正要转身出去,却被喊住。 “还有一件事。”付闻祁转动着手边的钢笔,翻了翻打出来的文件,说:“请替我修改一下,我的个人资料,只要是网络上能找到的全部,都改一改。” “好的。”小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了,“付总想怎么改?”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大老板对自己的个人履历不满意,然后偷偷一通瞎改的,好让大家觉得这人是真的牛、有真水平。 还有年轻霸总要求改自己身高的,从185改到188。 就是不知道付总能对他那完美得有如神造的个人资料有啥意见。 付闻祁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平静地吩咐说:“改成已婚。” 小陈:“?” 第 24 章 第 24 章 24 十天后的早晨。 又一场寒流造访了这座城市,北风呼呼刮着,震得窗户不断发出响动。 这样的天气,又是星期日,对姜晚宁而言简直就是绝佳的补眠机会。 他此刻正蜷在被窝和抱枕之间,眼睫舒服慵懒地阖着,薄唇轻抿,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枕头。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已婚人士的样子。 九点半钟,姜晚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自动开机,壁纸是魔法学院冬季油彩画,与季节相统一。 数秒过后。 一道高贵温柔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伴随着典雅的小提琴背景音乐声。 “早上好,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身穿白色西装的管家低声说着,拉开窗帘,“按照您昨晚的要求,我为您准备了香蕉树莓松饼、希腊式酸奶作为早餐” 姜晚宁睁开眼时,这段语音正播放到更衣洗簌的部分,温柔的金发管家正为他提供穿搭意见—— 周三课间操刚结束,陈子康奋力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好几个班往高二篮球班跑。 姜晚宁经过昨晚的救治,腿已经好转不少,就是下蹲还疼得厉害,广播操期间他就一直站在树底下看。 体校课间操用的不是普高那种第x套广播体操,而是正儿八经的军体拳,整个操场几百号人齐刷刷出拳,呼声震天。 “姜晚宁!”陈子康大声喊住了准备要走的姜晚宁。 姜晚宁挺不爽地停下来,就这一天里,陈子康都找他好几回了。 “人才啊姜晚宁,让大将三顾茅庐地找你。”班上同学见状调侃。 “不想上把机会让给我们,我们想去。” 每路过一个就半开玩笑打他一拳,姜晚宁被打到第三拳,侧过身子避开,陈子康冲了上来。 “看啊,大家都想去呢。”陈子康眉一扬,大方地一胳膊搭上姜晚宁的肩,“要不你就说说,为啥不想去?” “你离我远点儿。”姜晚宁扔开他的手臂,“我说了,我对打比赛没兴趣。” 姜晚宁侧过脸,他其实不能说完全没有兴趣,实际上他兴趣还挺大。毕竟作为个被迫关学校里的学生,只要能一两个星期不上学,就是被发配去搬砖也是很有意思的。 他不想去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市级的学生比赛,作为教育局局长的姜涌泉必定会出现。 那场面只要想想,姜晚宁就觉得别扭。 “对打比赛没兴趣,对住温泉酒店呢?”陈子康还不想放弃,“凭我们学校的实力,就是闭着眼也能进决赛。决赛住的地方很好,附近有几个山几个湖可以玩玩儿。” “那和岛上有区别吗,你看岛上好玩儿吗。”姜晚宁一脸冷漠。 “……”陈子康梗了好几秒,随后使出杀手锏道:“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抢着想去吗?” 姜晚宁看他一眼,示意你接着吹。 “我没跟你开玩笑,这种大的市级比赛对我们这样的篮球生来说,是机遇。只要表现足够突出,被篮球队看上也不是不可能。”陈子康神情严肃了点儿,“虽说我们这都十七八岁,老大不小,要真有天赋早该被省队捡走了。剩下我们这种读体校参加体育特长考试的,将来也就是老老实实读个体育大学的命。” “体大不好吗。”姜晚宁手插进兜里,他感觉陈子康说着说着都得哭出来了。 “我没说不好。”陈子康挠了挠头,“可能是人还年轻吧,不想就这么走体育老师、俱乐部教练、体育管理之类的路。” “嗯。”姜晚宁应了一声,没想到陈子康已经想这么远去了。 他自己就从来没考虑过未来,感觉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在这点上他倒是钦佩陈子康。 “你就这点儿反应啊?”陈子康像完全看不懂他,“你自己不想搏一搏吗?” “这样吧。”姜晚宁已经被一路跟到了高二楼,最后很没办法地靠在扶手边上道:“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做点儿…” 做点儿心理建设,确保不至于在比赛场上和他爸吵起来,再“丢尽当爸的脸面”。 “那就这周末。”陈子康一看有戏便立即说,“你想好了马上告诉我,我们下周一就开始特训。” “行吧。”姜晚宁说,随后补充道:“在我想好之前,你能别再来找我了吗。” 每回陈子康一来,他们班的人特爱调侃不说,陈子烽看他哥和姜晚宁的神情像极了咬个小手绢儿的胖虎。 “一宁为定。”陈子康轻轻给了他肩膀一拳,“等你好消息。” =========================== 付闻祁照单煎好了药,颇为疲惫地揽过橘子,往太师椅上一靠。 这些天诊所里的事儿实在多得没空闲下来,老付还得了重感冒,很多年纪大点儿的病人看见是他坐诊都不敢进,最后还是付闻祁一个个主动去询问病情。 这其实是种民间常态了,看中医都想看老的,模样年轻的付闻祁显然不那么值得信任。 “喵。”橘子像宽慰似的,轻轻用脑袋蹭着他身子。 “好了,暂时忙完了。”付闻祁揉着橘猫毛绒绒的下巴,“陪你半小时,想吃什么?” 橘子才一岁多大,但能听明白“吃什么”,一听就像狗儿似的兴奋扑腾起来,从他腿上窜下去,跑进屋内。 这猫是真的很像狗,粘人会撒娇,半点儿不凶不傲娇,这空当铁定是自己主动跑去要将它的小零食叼过来了。 嗯,要能有个像这样的男朋友… 付闻祁靠在太师椅上,眯了眯眼,从兜里将手机摸出来。 一般坐诊时间他手机都调静音,没病人了才确认收到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实际上也没多少人找他,自从他研究生毕业从国外回来以后,就几乎一直是人间蒸发的状态。 见得着他本人的朋友就剩方格炜一个,剩下像威哥那样的,是十几年前一起打打架的交情,没像上回那样的事儿都不见。 付闻祁想起姜晚宁来了,姜晚宁其实是他微信列表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要找聊天框一翻就有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对方没回复,那说明腿应该没疼了。 不愧是小年轻,恢复能力挺可以的。 付闻祁快速一划,让滚动的聊天记录快速地掠过了姜晚宁发过来的腿照,而后又慢慢倒了回去。 腿,有点儿瘦的腿,挺长的腿。 最主要是因为瞎按摩,还给整得很红。 付闻祁出神了大约三秒,橘子忽然身姿矫健地蹦上他的大腿,屏幕上顿时出现一个猫脑袋。 橘子放下叼着的东西,转过头冲他叫了一声。 “这是不听医生话的叛逆期小孩儿的腿。”付闻祁一本正经道,“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你看,腿部肌肉都绷成这样了。” 橘子不理他,乖乖地重新叼起一个银色的小东西,付闻祁认出这是先前橘子捡回来的打火机。 “怎么了?”付闻祁问。 橘子睁着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执拗地叼着打火机看着他。 付闻祁没能明白它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橘子很是期待地凝视了他很久,最后一脸扫兴地搁下打火机,跳下椅子跑出大院玩儿去了。 好半晌付闻祁才回过神,退出和姜晚宁的聊天框,看见大学时候建的四人群里有人@他,想了想还是点进去看了眼。 卖火柴的花花:@付闻祁师兄我们下个月休假,有机会见吗! 花花老公:别@了,神仙不用手机不上网的。 楚何:现在想见一面付神仙比登天还难。 付闻祁学姜晚宁那样输入了一个“不”字,随后感觉这中二气息都快溢出屏幕了。 最后他还是把这字儿删掉,没说话就这么退了出来。 姜晚宁被捕一次就不跑了,但上地铁前硬是要绕到商场看帽子。 他不想顶着他那个很奇葩的脑袋到人多的地方去,即便他认为自己长得够帅,缠绷带看上去就像种行为艺术。 “闷着伤口不透气。”付闻祁抱着外套站在后面看,“款式还丑。” 姜晚宁根本没听进去,拎着帽子就往收银台走。 “您好,二百五。”店员微笑着拆掉防盗扣。 付闻祁没忍住笑出来,姜晚宁回头瞪他一眼,付了款出店戴上帽子,快到地铁口了付闻祁还在笑。 “你他妈笑点也忒歪了。”姜晚宁说,“我怎么没觉得好笑呢?” “因为我发现你真挺二的。”付闻祁说,“买的帽子还带蕾丝。” “这是你不懂时尚,叔叔。”姜晚宁刷码过了闸。 两人并肩站着等地铁,付闻祁伸手调整了一下姜晚宁的帽子。 “哎说了别碰我!”姜晚宁炸着将帽子压回去。 “透点儿气。”付闻祁还是坚持给他拉了拉,好让伤口那块儿不被闷着。 “现在是在我头上养鱼苗呢。”姜晚宁烦得很。 “嗯,养好了回去喂橘子,所以你听话点儿。”付闻祁说。 “你讲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姜晚宁走进车厢,最后还是忍着没去碰了。 付闻祁掀起袖子看了眼表,这个点带姜晚宁到最近的区中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在午饭前扎他个一针。 地铁一共要坐九个站,这段时间里姜晚宁就靠在门边上玩飞车。 两边门换着开,付闻祁几次眼看着他要往后摔死被夹死,都觉得特别糟心。 所以他特讨厌小孩儿,三天两头出情况不盯着不行,管他他还嫌你烦。 就剩仨站时,付闻祁终于忍无可忍,拉过姜晚宁将他放到了柱子边上靠着。所幸这次姜晚宁玩得很投入,没多大反应。 到地儿果然误了点,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餐厅坐下,付闻祁专心吃饭,姜晚宁吃一半就捧着手机打王者。 “我很久都没见过信号这么好的地方!”姜晚宁手指高频率点击,赞叹道。 “饭冷了。”付闻祁默默喝一口汤。 “等会儿,就快了…”姜晚宁越点越快,最后整个人站了起来,一蹦:“我他妈赢了!!!赢了!!!赢!!!了!!!” 付闻祁:“……” 姜晚宁这声喊顺利吸引了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其中一位颇为震惊,扔下筷子就冲了过来,付闻祁一看清楚对方的脸就懵了,好半天想起对方叫什么:“庄游?” 庄游是他大学室友,这一晃都快十年了对方竟然还认得他。 到底是年过三十了,庄游脸上浮了层油,发际线看着也后移了不少。 “哎我的妈,付神!”庄游猛拍了他一巴掌,“这是多久没见你了?你小子一点儿没变啊!” 姜晚宁这会儿终于放下了手机,安安静静继续吃饭。 “你这是跑哪儿去了?毕业以后回回同学聚会都不见你,我们都估摸着你是到山里当神医去了。”庄游格外激动道。 付闻祁心想那你们真是猜了个□□不离,随口问:“你在对面工作?” “没付神厉害,当个小小的外科副主任医师。”庄游笑道,随后注意到了旁边的姜晚宁:“这是你…” 付闻祁心里一下不好,他们寝几个都知道他弯,这会儿要误会姜晚宁是“小男朋友”就尴尬了。 但他也不大想提及自己目前在岛上工作的事儿。 “表侄。”付闻祁认真道,“我是他叔叔。” 姜晚宁一秒抬了头:“???”- 庄游是个客套人,硬是要在上班时间前亲自给姜晚宁看伤。 “嗐小问题,要不了多少时间。”庄游让护士带姜晚宁做皮试。 付闻祁在外边等候,中医院的走廊被装修得古色古香,没有刺鼻消毒药水的气味儿,还能隐约闻到楼下中药房的药材香。 就这么闭目养神了好一阵子,注射室里传出来闹腾的声音。 “你不能走!针还没打呢!”护士焦急追出来,“我会很轻的,就像蚊子叮一样!” 姜晚宁捏着根棉签走了出来,看模样皮试已经做过了,但整个人就是特别不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庄游闻讯出现。 “庄主任。”护士看见他像见了救星,小声道:“他不肯配合注射。” 姜晚宁显然是听见了,开口问庄游:“就不能不打臀?” 庄游一听就笑:“哎打臀不好吗,臀上肌肉多打着才不疼呢。” “对呀,你皮试都做好了,皮试比这疼多了。”护士耐心劝道。 “我知道了。”庄游看了看姜晚宁和护士,“对着女生不好意思吧,那干脆让你叔叔来吧。” “什么叔”姜晚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结果回头看见了抱着手臂等的付闻祁,“他是个屁的我叔!” 付闻祁一脸茫然,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把自己绕进去。 “来吧付神。”庄游招手,“我信得过你,你家的小孩儿你来给他打。” 姜晚宁实在太喜欢李华寝室的独立卫浴。 热水供应是24h,整个寝室加上他就五个人,没人抢浴室的情况下他能洗上半小时。 真是环境一艰苦,洗个热水澡都能让人感动。 姜晚宁穿着睡衣出去,看见另外四个人正围在刘鹏菲的手机旁。 “哦豁这个厉害,看着就很强。”姜巍说。 “对吧!这种长得很阳光,但身上肌肉又很多的!”刘鹏菲边激动边踢拖鞋。 “想吧你,人家未必看得上…”李华原本还揶揄着,突然注意到姜晚宁拉开门走进来,猛伸手拍了刘鹏菲一下。 “我.操.你干嘛!”刘鹏菲反手就打了回来。 姜晚宁一脸懵,拧开一支矿泉水灌了两口。 刚还热烈讨论的四人气氛一下子有些儿微妙,但姜晚宁没在意,拖出了刘鹏菲的瑜伽垫。 反正应该就是在搞黄色,因为和他不够熟不好意思拉上他一起搞。 徐冬他们就经常凑一块儿看片儿,但姜晚宁半次都没参与过。 他一直觉得那种视频都拍得挺尬的,看着根本提不起欲.望。 “姜…姜儿。”李华抢先打破奇妙的气氛。 姜晚宁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你喊我什么?” “姜儿啊。”李华笑起来,指了指姜巍,“老大想的,你名字太长了不好叫。” “就不能换个不那么挫的。”姜晚宁坐下,像昨天那样继续按摩腿。 李华一下子又不吱声了,刘鹏菲一直在背后拿手戳他,李华眼神飘向姜巍,姜巍耸了耸肩。 “姜儿。”李华吸了口气,问:“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姜晚宁按腿的动作停了停,发现所有寝室都绕不过这类话题。 就是有点儿奇怪,正常来说,大家都是问“有女朋友没有照片看看”的。 “暂时没有。”姜晚宁说。 刘鹏菲哈哈哈哈哈地爆笑起来,边笑边捶打已经僵硬了的李华。 “应该也还没谈过吧。”姜巍说。 “谈过啊。”姜晚宁毫不在意道,“初中的时候。” “卧槽????”刘鹏菲一下子大叫起来,李华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 姜晚宁不懂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在他初中的时候,像他这样的不良混混,改装摩托车上要没个校花超没排面的。 刘鹏菲显然还想问,挣扎着最后摸过了手机,输入了一行字,递给李华:你他妈不是说他是刚觉醒的深柜吗? 李华手一摊,表示凡事总有意外。 当初是他留意上的姜晚宁,分析来分析去确信了姜晚宁大概和他们一样,这才领回寝室来。 毕竟在全是男人的体校,和知道彼此秘密的人住在一起会舒服很多。 姜巍默默竖了一下拇指:这是个王者了。 李华劈手抢过刘鹏菲的手机,输入:今天先到此为止,缓两天再问。 三人看过手机的内容,老老实实比了OK的手势,各自准备上床睡觉。 “话题这就结束了?”姜晚宁收起瑜伽垫,满脸通红地爬起来,“我还留着照片,看看不?” “卧槽看看看!”刘鹏菲完全忘了李华说的什么。 “等会儿啊,有点儿年代了。”姜晚宁摸出手机,“你看第几任啊。” “卧槽你还有几任???”刘鹏菲傻了,另外仨一听也懵了。 姜晚宁,年仅17岁,平日里不声不响待人狂拽冷漠,没想到竟是个gay界王者! 四人一时都神色复杂,心里猜测着姜晚宁什么型号,能配上好几任的…这百分百是个1了吧! 姜巍曲起手指比了个蛋:我以为他是0。 姜晚宁低头翻了好半天照片,他换手机都有存旧照,但这些所谓的“前任”会不会存就难说。 “有了。”姜晚宁总算点开了一张,“哎…” 寝室突然一黑,到点熄灯了。 “等你再找对象的时候,记得让我们也参谋参谋…”老四酸得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尤其要让老大参谋。”刘鹏菲一脸兴奋地在黑暗中接过姜晚宁的手机,“老大可是专业…” 刘鹏菲拿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白皙漂亮的混血女孩儿,忽然没了声儿。 毫无所察的姜巍得意笑了声,拍拍胸脯道:“铁血猛1,专业鉴渣男。” 隐约看见点儿屏幕内容的李华惊慌失措地拍了一巴掌姜巍。 四人同时闭麦,一片漆黑寂静里,姜晚宁隔了好半晌才开了口。 之所以隔了那么久,是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要么就是在做梦。 “什么渣男?”姜晚宁缓缓问。 “下雪了。”姜晚宁不自觉地说,“这么看着挺漂亮的。” “姜先生上楼去洗澡吧。”付闻祁合上电脑,沉声说,“从卧室的窗户能看到更漂亮的。” 卧室的窗户。 自然是指他们两人一起睡觉的卧室,新婚夫夫可不会分床睡。 姜晚宁想起下午在浴室看见的那幕,心跳有些加快。 虽然四舍五入是新婚夜,但今晚,应该不会做吧? “去吧。”付闻祁说,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欲的痕迹,“浴室里那条蓝色的毛巾是你的,我” 他顿了顿,喉结轻微滑动。 再开口时,声线里藏着少有的焦灼,以及极端隐秘的热望。 “我会铺好床等你。” 第 25 章 第 25 章 25 浴室温热的水流冲泻而下,与窗外飘雪的寒冷对比鲜明。 姜晚宁没有使用那个看上去特别舒适的浴缸,但他花了比往常更多的时间冲澡,用以整理思绪。 仔细想想,付先生的话也许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可能只是把床铺好,方便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欣赏雪景,这放在恋爱向游戏里,也是一张非常精美的cg了。 不对,这应该是根据主人公的选择,会进入不同的支线,如纯爱剧情【被窝赏雪】,或是解锁r18剧情【漫天飞雪中~与他抵死缠绵】。 姜晚宁:“……” 他恨现实里没有攻略和读档,让他无从判断接下来的展开。 姜晚宁洗了有半个多小时,又磨蹭着吹干了头发,才慢慢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大概很少有人会在婚后,进入和丈夫同睡的卧室时还敲门吧。 姜晚宁很礼貌地“叩叩”敲了两下,仿佛门后是总裁办公室。 偏偏付闻祁的回复也很办公室:“请进。” 什么请进搞得他像是进来面试的,就差入门先礼貌一鞠躬了。 姜晚宁已经从付闻祁那里拿了钥匙,开门以后将箱子一个个推进去。 “…挺大的。”蓝音的反应跟姜晚宁第一次来没差,“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住?” “暂时吧。”姜晚宁看了付闻祁一眼,“要没别的房客的话。” “阿姨肯给你这么多钱交房租吗?”蓝音将三只邦尼兔放沙发上,结果被缩在抱枕中间睡得蹬腿的橘子吓了一大跳。 “我现在…姑且算在自己赚钱交房租。”姜晚宁不大好意思。 “做兼职?”蓝音问。 “某人扬宁给我打工。”付闻祁走去给她倒了杯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上班。” “明天就开始!我不说了好多遍了吗!”姜晚宁边收拾边喊,“哎给我也倒杯水。” “你自己不会倒吗,年轻人多动动。”付闻祁只得再走去倒了杯。 “肉偿啊。”蓝音表示明白了,绕着屋子开始四处参观。 姜晚宁合理怀疑付闻祁肯定是挨了他拖箱一杆子后记仇了,给他倒了杯滚烫的开水,塞他手里抱过橘子就走了。 这是猫都不借他玩了,现在的中年人也忒小心眼儿了。 姜晚宁蹲在地上将箱子一个个打开,没过一会儿大厅就成了垃圾堆。 他不会收拾,蓝音也不会,一堆东西捡来捡去半小时了还依然是乱的。 蓝音从角落捡起一个黑色琴包,拉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姜晚宁的名字,“这是以前我们送你的小提琴?” “啊…哎别看了!”姜晚宁几步跨过来,然而蓝音已经拉开了琴包。 木色的琴身露出来,值得庆幸的是还没长毛,蓝音像是很怀念,取出了琴和琴弓。 “已经很久没拉过了。”姜晚宁说。 琴是好琴,俩兄妹当年送给他做十岁生日礼物,还手把手教他怎么拉,如此一来状似只会犯浑的姜晚宁还算有一技之长。 蓝音持稳琴,略微侧过头熟练地一拉琴弓,姿态优雅得像个真正的演奏家。 锯木头似的怪声传出,姜晚宁反射性捂上耳朵,蓝音及时停了下来:“音全跑了!多久没拉了啊,你还会拉吗?” “…我也不确定。”姜晚宁重新蹲下去收拾。 蓝音索性坐沙发上替他调音,随口问道:“你现在还和你妈一起住吗?” “差不多吧。”姜晚宁其实不大想聊这个,但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他们依然没离婚,就是分居,可能离了各自面子上挂不住吧。” “嗯。”蓝音很专注地调着琴,“那你过得怎样…你妈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姜晚宁站起来,去冰箱找冷饮,“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她以前,不总说要扔掉你吗。”蓝音说,“你被吓哭过好几次,后来你爸妈离…分居了她把你带走,我和我哥都挺震惊的。” 姜晚宁听见“吓哭”莫名就笑了,看见可乐罐上贴着写了“少喝”的便条,就径直拿出了可乐:“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说得像你已经长大了似的。”蓝音将调好音的琴放进琴包里,说:“姜姜,我今天来除了找你玩儿,其实还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姜晚宁皱了皱眉。 他不大适应蓝音喊他姜姜,虽然以前他们都是这么喊的,但现在很容易让他想起邱浩南来。 “我们学校这周六晚上办舞会,我想找你给我当舞伴。”蓝音说。 “啥?”姜晚宁反应了会儿,“我不会跳舞, 你们学校没男生吗?” “不需要跳舞,陪着一起去就行。”蓝音站起来,低头整理着裙上的褶皱,“我现在…空窗期暂时不想找对象,我哥不鸟我,想来想去就你比较合适,还帅。” “……”姜晚宁顿时脸有点儿热,道:“合着你就是找我挡箭的。” 姜晚宁还想起看着挺油腻的威哥,蓝音上回好像正在和他交往,姜晚宁一时心情有点儿复杂。 “就这么说定了吧,我们学校舞会挺有意思的,带你玩玩儿。”蓝音一脸认真道,“正好顺便见我哥了。” ======================== 翌日回学校,姜晚宁就被所有人逮着问蓝音的事儿。 可能在男校待久了大家是真饿得厉害,姜晚宁就是被烦得发脾气,也还是有人敢缠着问个没完。 上课铃一打,姜晚宁耳根子刚清静几秒,徐冬就伸个笔过来戳他:“诶,姜哥。” “不知道不知道,烦不烦?”姜晚宁简直暴躁。 “哎,不是,没找你打听妹子。”徐冬笑了笑,“那种水准的妹子,打听了也不是我能配得上的啊。” “嗯。”姜晚宁表示赞同地应了声,翻着历史课本算人家几岁死的。 “我是想说,昨天来帮你搬东西的那个医生…”徐冬像在努力酝酿。 姜晚宁虽然从他们寝搬出去了,但除了欧政以外的几个人都依然对他不错,尤其是徐冬,好得甚至有点儿像个狗腿子。 “付闻祁?”姜晚宁问。 “是。”徐冬说,“你现在和他一起住啊?” “你在说什么鬼,我租的他的房子。”姜晚宁莫名其妙的。 “啊,这样啊。”徐冬像是脑袋短路了,随后转了回去。 “哪样?”姜晚宁最烦这样欲宁又止的。 “哎其实也没什么,”徐冬转过来,“就我以为他罩着你。” “他?”姜晚宁像是听了个笑话。 “你没听陈子康之类的说过吧。”徐冬说,“他以前是飞来屿一哥,铲平过整个岛,现在岛上的混混都还不敢在诊所附近闹。” “付闻祁?”姜晚宁依然是听笑话的状态,“你从哪儿听的?” “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徐冬接着说,“但大家都这么说的,现在闹出什么事儿了扛不住,还会有人找他出面,听说他背上还纹了白虎…” “假的吧。”姜晚宁听到最后一脸怀疑,“这年头谁还这么中二啊。” “反正…你就姑且听听吧,年代久远无从考证。”徐冬自己也不相信了,“如果他罩你是最好,务必罩上我。” 徐冬郑重地抱了抱拳。 ======================== 姜晚宁之所以磨蹭到今天才“上班”,实际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他给自己买的蓝白死飞到了,付闻祁亲眼看着快递被运过来,简直目瞪口呆。 这车在姜晚宁初中的时候还挺流行,后来交警不让骑了,现在正好到了“法外之地”,他就干脆给自己整了一架。 主要是,他也不想骑着付闻祁那辆一看就很适合中老年人的自行车送药,太挫太没品了。 “这车能刹吗?”付闻祁抱着手臂,皱着眉。 “怎么不能,我以前天天骑它上下学。”姜晚宁往车上一跨,平地轻轻松松溜了一圈儿。 “岛上坡路很多,你当心摔。”付闻祁跟看马戏团的狗儿表演似的。 “我骑车就从没摔过。”姜晚宁轻松刹车,长脚一撑停在付闻祁面前,“药呢?” 付闻祁进了院子,取出来五袋煎好的中药:“你车该安个兜儿了。” 姜晚宁将东西裹好,一股脑装进身后的背包里,突然有种外卖员的感觉。 也挺神奇的,他长这么大就从来都没有打过兼职,这是第一次自己赚钱自己花。 “这是地图,找不到路打我手机。”付闻祁将一张纸递过来。 姜晚宁接了,车一蹬便轻松快速地骑了出去,付闻祁抱着手臂站在院门灯笼下看了好久,姜晚宁拐弯消失了才重新进了院子。 岛上的路姜晚宁还不算太熟,挑平整的路看着地图送。 图是付闻祁亲自画的,看上去有模有样,标好了各种标志性建筑物。虽然是个医生,但字迹还是能认清楚的。 就是内容比较奇怪,比如什么“卖丸子的婆婆”。 姜晚宁循着标识转过窄窄的巷子,竟然真在围墙下看见了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推着车。 要送的第一户显然离诊所不远,姜晚宁花了不到五分钟,车停在一片比较旧的排房前,敲了门。 等了好半天,一个拄着拐的老人走来开门:“你是?” “中医诊所来送药的。”姜晚宁卸下包,从里边找出对应的那袋药。 “噢,来送药的。”老人反应过来,“小付又找了打工的啊。” 又?原来以前也有别人给他打工。 “中药重新加热后服用,记得要喝。”姜晚宁将付闻祁反复交代过的说了一遍。 “谢谢你啊。”老人很感激地接过药。 姜晚宁重新发动自行车,突然感觉特别的快乐。 看看,他还是挺能干的。 剩下的几户都比较远,姜晚宁索性插上耳机听歌,一家接一家地送过去。 来应门的基本都是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岛上的老人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多。 有的独居,有的等子女下班回来,老人家不舍得点灯,到了傍晚屋里黑漆漆一片。 岛上的一切也随着日落沉寂下来,姜晚宁歌单里的歌都播了一个轮回,人还在回的路上。 迷路了,操。 他把药送完以后,发现位置似乎离他学校很近了,就打算这么骑回学校,能不用摸黑看地图,沿着认识的路骑回诊所。 等骑出一大片树林,再骑过一片不知道做什么堆积的废铁,姜晚宁才幡然醒悟。 好像学校并不在这附近。 他往回骑,但是四周围黑漆漆的,骑来骑去都回不到开始的那条路,而且感觉到处都长一个样。 真是见鬼了。 姜晚宁车一刹,刚伸手摸包手机就响了起来。 应该是付闻祁看他这么久没回给他打电话了,姜晚宁站在树林里,特无奈地掏出手机。 他感觉背后像有什么动静,嘶嘶的。 姜晚宁背脊有点儿僵硬,刚划了接听键回头确认,就看见了吐着杏子的…一条蛇。 从树上垂挂下来,就在他脑袋边。 姜晚宁吓得大叫一声,人从自行车上翻倒下来,爬起来就是狂奔。 风呼呼刮着林子里的落叶,动静就跟那蛇一直跟在他背后似的。 姜晚宁吓得魂没了,都没注意到有猫叫,狠狠撞上了出现在林子入口处的某个人。 就模模糊糊一身白衣服,这会儿夜风骤起,身后遍地的野草被吹得沙沙作响。 蛇!来!了!!! “操!!!”姜晚宁一把扑了上去。 他看着群里被发出来的抽签链接,明显开始汗流浃背了。 尽管,盛明的员工非常多,这个抽中的比例只有10%。 但是,他对自己多年来的臭手非常有信心。 抽签就抽签,为什么要加上“开盲盒”三个字呢? 这让他一下子就失去把握了不是吗! 姜晚宁捧着手机,看着那个消不掉的群待办,好半天都下不去手。 他指尖颤颤巍巍的,就是不敢点下去。 有了。 姜晚宁心念电转,连忙噔噔下楼去,果然看见了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付闻祁。 如果是付先生的话,运气应该会比他好不少的。 姜晚宁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付先生,你能帮我点一下这个吗?” 第 26 章 第 26 章 26 “嗯?”姜晚宁起初是没能反应过来的。 付闻祁于是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应该是,抽中了。” 屏幕里,赫然写着“恭喜中签”四个金闪闪的大字,还有表演序号6。 “啊?”姜晚宁没忍住反应很大。 他一把捧过手机,仔细看了好几遍,整个人都懵了。 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大脑空白。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10%的概率啊!为什么付先生也会一发即中啊! 难道说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竟然就连结婚也不能改变姜晚宁是个顶级非酋的事实! 如果不是当着付先生的面,他真的很想原地破防发疯。 姜晚宁久违听见这个声音,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脚步一滞站在了原地。 这是多久了…半年? 自从他和对方闹掰了以后,邱浩南真一次都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干什么。”姜晚宁停顿了几秒说。 “我今天到你学校去找你了。”邱浩南的声音传出来,听上去像喝了点儿酒,“他们说你打架被开除了?还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你知道这些有意思吗。”姜晚宁站在球场边缘,没有靠近,“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再联系我。” 后边这话说出来,姜晚宁竟然还是有那么点儿犹豫。 李华双手托举着球站在篮筐下,身子跃起投篮,姜晚宁拿着手机,很烦乱地沿着球场往另一边走。 “…是谁干的?”邱浩南隔了好半晌问。 “什么谁干的,我干的啊!”姜晚宁忽然就有些怒火中烧起来,“现在还有被陷害开除的吗!” “姜姜。”邱浩南声音压得很低,“我到你班里去过了,我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你告诉我。” “别再那样叫我。”姜晚宁下意识往口袋里掏,但只有烟盒没有打火机,“你恶心不恶心?” “恶心”这字眼像一把刀子,连带着说出口的人都喉咙干涩。 “你就告诉我,打算怎么行动是我的事。”电话那头忽然传出啤酒瓶被摔碎的声响,姜晚宁下意识心头一凛,邱浩南比他想象中要醉得厉害:“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你不可能随便动手打人。” “你清楚?你真清楚?”姜晚宁听见这话心里就发颤,控制不住地踩上球场边缘的看台,向前走,“我他妈是混混!我疯起来连你都敢揍!你说说我是怎样的人?你说说!” 姜晚宁心跳得很快,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压迫感让他有点儿喘不上气,他清楚他这是将气往别人头上撒,可他根本忍不住。 手机那头好半晌都没有声响,对方像是睡着了。 然后,姜晚宁也像是随着沉默一起泄了气,慢慢地坐在了最高一层台阶上。 没挂电话,眯眼看着东边田径场上冷白色的灯,这里乍一看跟他以前的学校有几分相像。 邱浩南曾经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关系比程灏他们还要铁。 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姜晚宁翘了晚自习,也像现在这样坐篮球场边上和好哥们儿唠嗑几句。 “大东。”姜晚宁很慢地开了口,嗓子眼像好几天没喝过水,干得厉害,“我人已经在这儿了,你别插手我的事儿了。” “……”那边还是长久的沉默。 姜晚宁没耐心等下去,准确来说,是他没胆量等下去,匆忙将电话给挂断了。 他将手机塞回裤兜里,才注意到自己沿着看台已经走出去了两个半球场,远处摸着篮球自娱自乐的李华都成了个小点儿。 ============================ 隔天傍晚四点,即将开始专项训练的体校学生大都被吸引到了篮球场边缘。 陈子烽整个人意气风发,一改平时坐在教室里孤僻又不声不响的模样,外套一脱扔在场边,露出很专业的一套篮球服。 “烽哥将压箱底的战衣都找出来穿了,这把是动真格了啊!”前来围观的将球场围了个密不透风。 “烽哥牛逼!干倒他!!!” 陈子烽很有球星范儿地一扬手,做出了一个仿佛虚空投掷篮球的动作,收获了更多看热闹的掌声和口哨声。 “…真的好智障。”姜晚宁披着自己的外套站在人群里,一脑袋黑线,转头问室友谢臻:“他哥来了吗?” 谢臻边转头边跳看了好半天,最后李华抬手悄悄一比划方向,姜晚宁总算看见了陈子烽据说“很有料”的亲哥陈子康。 叉开双脚抱着手臂站在球场旁最高一级的看台上,长得跟陈子烽明显就是两兄弟,就是一个更黑、更壮看着没那么智障的黑猩猩。 姜晚宁看过去的时候,毫不惊讶地发现陈子康也在看他,毕竟因为他的红脑袋,要在人群里找他是件特别容易的事儿。 一般同为混混,这种眼神对视都互相在心里交一下对方的底细。 但姜晚宁是觉得,反正他都要输了,既然输了这事儿也不可能有后续了,那他就没必要跟个不认识的人搞得剑拔弩张。 他脾气是不好,但答应过不给许强胜找麻烦他就信守诺宁,别人不惹他他就不主动惹别人。 姜晚宁盯了一会儿,忽而嘴角一勾,给了陈子康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笑,然后很顺利地看到对方瞬间陷入了一脸懵逼的状态。 “姜晚宁!”陈子烽怒不可遏气势如虹地大吼一声,“今天就在这球场!我要和你——单挑!!!” 此宁一出,刚还喧闹的球场有了片刻的安静,空气里就剩了人憋笑的声音。 高处的陈子康没眼看地单手覆住双眼,人群里李华一脸同情地看向姜晚宁。 “操。”姜晚宁是认真不想输给这样的傻逼。 “去吧,喊你呢。”李华说,“外套一脱潇洒点儿走出去,我给你捡回来。” 姜晚宁面无表情,默默唰地一声拉上了外套拉链,慢慢地往陈子烽走了过去。 看热闹地鼓掌声喧闹声这才又一次响了起来,当裁判的许强胜从旁边走出来,眼神狠厉地盯着姜晚宁:你说好的不让老子为难呢! 姜晚宁做了个不关他事儿的手势,许强胜认命一吹哨子,走到球场中央。 “双人单挑。”许强胜清清嗓子道,“为了不占用大家专项训练时间,今天就只比一局,有意见吗。” 一般一局5个球,挺合适的。姜晚宁手插在兜里,半点儿打球的样子都没有。 许强胜眼刀扫过姜晚宁和陈子烽,陈子烽显然是不乐意的,但看得出这人确实是个软柿子,光是从他拿自己最强项和别人单挑就能看出,他根本不敢提反对意见。 “没意见吧,很好!”许强胜道,“进一球换一人,不准抢篮板,犯规不换人…你们俩谁先进攻?” “他先吧。”陈子烽手一指,“让他。” 姜晚宁眯了眯眼,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他生平最恨人拿手指人。橘猫尾巴有节奏地慢慢摆着,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偶尔转头检查一下后边跟着的人。 姜晚宁觉得这猫要成精了,特地带着他穿过适合人类行走的路,逐渐走到了岛上有路灯的地方。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眼熟起来,姜晚宁左右观察着,忽而橘猫冲着前方乖乖地叫唤了一声。 它绝对算是比较爱叫的那一类猫,姜晚宁跟着朝前看去,被一盏挂着的长灯笼晃了一下眼。 灯下站着个穿白衣服的人。 橘猫一见那人就顿时高兴得像脱缰野狗,撒腿就狂奔,姜晚宁也在这时认出了这是哪儿。 前天来过的,这是那个中医诊所的后院,白天跟夜晚到底看起来不同。 付闻祁蹲下身接住扑来的猫,抱起揉了揉,注意到跟在后边的姜晚宁。 “晚上好。”付闻祁礼貌打招呼,橘猫一脸温顺地挂在他的手臂上。 姜晚宁下意识往地面看了眼,确认过不会再有什么能让他摔个大马趴,才说:“晚上好。” 付闻祁看了看他,道:“手上伤好了?” 姜晚宁没想到对方会说起这个,手一转让他看了,就破了点儿皮。 结果对方皱了皱眉,“该涂点儿药水了。” “不至于,就这么点儿…”姜晚宁自己翻过手掌,才发觉昨天只是轻微擦伤的地方创口变大了,能看见点儿里边的红肉:“…操。” 伤在右手,难怪打过球洗手的时候这么疼。 “进来吧,给你整整。”付闻祁说。 什么整整?姜晚宁不大爽。 作为个混了起码近十年的混混,什么跌打损伤他都试过,破过头断过肋骨。 “进来啊。”付闻祁在院门口回身喊他。 像在应和付闻祁似的,橘猫跟着声音奶奶地嗷了一声。 姜晚宁瞬间挪不动步子了,夹着两份快递进了付闻祁家的院子。 这一进去,姜晚宁就闻到了一种很香的味道。 是院子右边亮着灯的小屋里飘出来的,带着一点点儿甜味儿的肉香。 本来就没吃晚饭的姜晚宁这一刻能感觉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饥饿感,抓心挠肺地顺着食管向上翻涌。 操!别人家好香啊操! 叩叩两声响,姜晚宁回过神,付闻祁正靠在门边看着他:“香吗?” 手里已经没猫了,因为猫已经撒丫子往有肉香的方向跑了。 “不香。”姜晚宁不大情愿跟上去,穿过一条窄过道,另一端连着中医诊所。 大厅亮着灯,大门大敞着,一面墙的药材柜和玻璃柜里的各式药物就摆在那里,也不怕有人偷。 “你在这里坐会儿。”付闻祁给他踢了张椅子,转身到玻璃柜里取药。 双氧水、医用棉签、红药水,这些姜晚宁都认得。 付闻祁将东西都摆玻璃柜上,摸过椅子坐了:“手拿来。” 说实在的,这感觉挺奇怪的,姜晚宁每次上医院都是让护士上的药。 但这付医生…横竖看来也不像个护士。 “会有点儿疼,忍着。”付闻祁左手稳着他的手,沾了双氧水的棉签轻轻蹭上伤口。 “不至于…”姜晚宁刚开口就眯了眼,确实疼,疼痛感显然不会因为受伤次数够多而降低。 付闻祁做这些看起来轻车熟路,将力道放轻,红药水一上好就松开了他的手。 “手这几天不要沾水。”付闻祁多给他递了几张创口贴,“练项目暂时不要碰运动器材,留意伤口情况,有什么问题随时下来找我。” “就这么点儿口子。”姜晚宁一看,“能不要这么幼稚的创口贴吗?” 又他妈是轻松熊。 付闻祁抿了抿唇,说:“就剩给小孩儿用的了。” “啧。”姜晚宁没肯要,他这岁数贴这个实在太智障了。 就在姜晚宁准备就此告别的时候,大厅外边飘进来一盏小灯,一个快谢了顶的男人推着自行车进来。 “爸,”付闻祁过去接了车,“你锅上肉都快炖烂了。” “好几家,送都送不完。”付育新一眼就看见了姜晚宁扎眼的红头发,“你是小许班里的新同学,受伤了?” “没,小伤。”姜晚宁说。 “吃饭没?没吃留下来吃饭吧。”付育新突然道,“今天炖了一大锅红烧肉。” 操!原来是红烧肉!- 付家后院拉了一排星星闪闪的小灯,支起一张矮脚木方桌,将饭菜都端上来。 其实菜很简单,一份水煮生菜一份土豆丝儿,重头戏就是大锅的红烧肉。 闻香而来的橘子大方窜上姜晚宁大腿,姜晚宁此刻坐在矮板凳上,整个人在付闻祁伸手揭盖的瞬间懵了。 好…好香啊靠! 颜色好看的红烧肉冒着热气躺在锅里,橘子前爪扒在桌沿虎视眈眈地舔了舔嘴。 “电饭煲在厨房,不够自己添。”付闻祁将满满一碗饭递给傻了的姜晚宁。 “别客气,尽管吃,红烧肉是我的拿手菜了。”付育新招呼道,给自己的小杯倒上白酒。 姜晚宁没想到这就留下来吃饭了,先极其含蓄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再朝锅里的肉下手。 付育新做的红烧肉肥瘦刚好,油全被煮出来了,一口下去肉质香甜饱满。 姜晚宁觉得自己活了,甚至感动得双眼发烫。 他都不敢回想过去几顿吃的都是什么,体校食堂吃饭靠抢,即便出校门吃,也尽是些儿一看就很脏乱差的店。 怎么说,这肉让他觉得…很有家的味道。虽然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和他一起生活的老妈基本不做饭,要么不在家。 姜晚宁开始吃了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反复添了两次饭,回来的时候付闻祁静静看了他一眼。 “挺能吃的。”付闻祁直宁不讳。 “我长身体。”姜晚宁这会儿心情挺好的。 不吃肉会抑郁是真的,现在简直是姜晚宁上岛以来最积极阳光充满正能量的时刻。 “长身体确实该多吃。”付育新赞许道,随后酒杯一敲,“小付别吃了,给他留点儿肉。” 付闻祁刚夹了一筷子肉,还没往嘴送,搁到了姜晚宁碗里。 姜晚宁看他一眼,老实说他有那么点儿嫌弃不熟的人筷子夹过的东西。 付闻祁显然食量不大,开始专注喂猫,随后付育新也起身到屋前去配药,姜晚宁渐渐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吃下去。 “慢慢吃,都你的。”付闻祁一把捞起猫,朝姜晚宁说了句,“馋猫。” 姜晚宁猛转头,一声卧槽压在喉咙里,又突然反应过来付闻祁这是在朝猫说话。 “哎。”姜晚宁索性放了筷子,喊了声:“那个…付新。” 付闻祁被喊停了,但一脸诡异地看着他。 橘猫亲昵地蹭着付闻祁的脖子,同时眯眼打量着姜晚宁。 “我知道你很感激我。”隔了会儿付闻祁说,“但真没必要为了这个认爹。” 付闻祁从缩略图里,只看到一团白白的东西。 因为那东西长得太像他们家丢失的毛绒被了,实在没忍住好奇,他点开了那段视频。 并不是在表演台上,而像是在类似后台休息室的地方。 一团毛绒绒的奶白色被子拱了好几拱,像是颇为费劲,姜晚宁才从里边钻出了脑袋来。 付闻祁的眼睛微微睁大,呼吸一滞。 因为静电,姜晚宁的头发变得凌乱,细碎发尾全部炸毛翘起,他的两只手腕上各戴了一串铃铛,掀开毛绒被时,铃铛声一阵接一阵地轻响。 他在里边待得有些过久,可能是缺氧,禁不住轻微喘着气。 面颊像晚霞一样酡红,并且还沾染了薄薄的汗水。 看上去,实在诱人得很。 第 27 章 第 27 章(补糖500字) 27 “感谢我们市场部姜经理带来的这段精彩灵动的被套舞!现场掌声太热烈啦!”台前,主持热情洋溢地大声说道。 “接下来出场的是——我看看,又是来自市场部!”他低头看看名单,说:“哇,是咱们年轻又可爱的实习生,周一。” 说完,他还恰当地吐槽了一句:弟弟,你这名字可不招打工人待见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后台,周一和另外四名实习生已经蓄势待发,显然他们准备组队一起上场。 姜晚宁怀里抱着毛绒被,相当意外地看着这几个“孩子”。 他们这会儿脱下了不合身的正装,换上了jkdk,一个个就好像高中生一样,难掩青春气息。 “姜哥,请认真欣赏我们的表演吧!”周一得意地比了个拇指。 他肩膀上还斜背着一把显眼的红色吉他。 姜晚宁衣服拉起来,果然看见被踹过一脚的位置红了一片。 付闻祁看了看,手伸过来,接触上的瞬间姜晚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你手好冰。” “我体寒。”付闻祁低下头检查,手轻轻一按姜晚宁就疼得抽了口气。 “医生还体寒?”姜晚宁特想把他的手扒开。 “医生又不是不会生病。”付闻祁松了手,转身去捣鼓药膏,“除了疼,有感觉恶心想吐吗?” “没有。”姜晚宁衣服放下来,犹豫了会儿,很不自在地问:“我这…内出血吗?” 付闻祁埋头弄着药,嘴边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笑意,道:“那要看有没有肝脾肾脏的破损了。” 姜晚宁一听就懵了,开口差点儿破音:“我破…破了吗。” “嗯,破没破呢。”付闻祁拿着一小瓶医用酒精回身,“衣服拉起来。” “你耍我啊!”姜晚宁看见他笑就明白了。 “我跟你说,小少爷。”付闻祁搬过来椅子,主动掀起姜晚宁衣角,耐心地给伤处涂上点儿酒精,“你这个位置只有肠道,胰脏于胃后,脾脏在腹腔左上,然后这是你的肾。” 付闻祁冰凉的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处,最后落在腰侧,“你说破没破?” “……”姜晚宁盯着他,最后气恼道:“那我肠子破了吗!” 得亏转了文科,看来他是真不适合学理科。 “理论上不会破,这两天注意一下有没便血。”付闻祁为他敷上膏药,漫不经心道:“怕疼怕受伤,那就不要打架。” “你以为我很想打架吗?”姜晚宁当即要炸,衣服一拉便站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付闻祁礼貌道。 姜晚宁瞪了他一会儿,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朝付闻祁多说些什么。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爱挑事儿不安分的不良少年,付闻祁十有八九也是这么看他的。 无所谓,随他怎么想。 “我走了,谢谢你。”最后姜晚宁说,随后忽然想起:“这个医药费怎么付?” “不用了,没几块钱的药。”付闻祁依然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懒得起身送。 姜晚宁从大厅慢慢地走出去,感觉身上的伤口像是渐渐回过了神,每一步都牵扯着疼。 按过去的经验看,今晚只会更疼的…那让不让付闻祁帮忙处理伤口根本没区别啊! 姜晚宁极其不爽地掀起衣服看了眼,膏药长得很丑,但没有意向中的药臭味儿,相反感觉有种很淡的药材香,清凉感似乎是能镇痛消炎的。 “哎…”姜晚宁在中医诊所门口站了会儿,忽然大步倒了回去,“付闻祁!” 付闻祁正在诊室内收拾,闻声回了头,看着他:“怎么,还有哪里疼吗?” 姜晚宁忽然对上对方的双眼,愣了一秒,而后靠在诊室窗前问:“你知不知道…岛上哪里有旅店,或者环境好点儿的民宿也行。” “有是有,你干嘛?”付闻祁问。 “我…想住两晚。”姜晚宁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不想回学校,这个念头在他看到那块膏药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又在他突然和付闻祁对上视线的时候,像火苗烧了一整片树林。 就是不想回去,心里很抗拒。他不确定是不是学校里的某个人雇威哥打了他,也不想一身一脸伤地回去见室友。 “等老付回来以后,我带你去吧。”付闻祁说。 付闻祁一走,整个房子一下就只剩了姜晚宁。 橘子蹲在猫爬架上洗着脸,姜晚宁换上拖鞋绕着房子走了一圈,随后摸索着洗了个热水澡。 姜晚宁光着身子蹲在浴室里,身上淌水地给付闻祁发微信:你房里有新的内裤吗。 付闻祁消息回得还挺快:衣橱里有未拆封的。 姜晚宁拉开浴室门出去,橘子正沿着走廊向这边走来,看见浑身是水的姜晚宁就吓得不会动了。 “回去回去。”姜晚宁招手,“流氓猫。” 橘子奶奶地叫了声,姜晚宁从衣橱里取了内裤穿上,大摇大摆地往冰箱走。 两百块钱的房费,他实在不大好意思随便吃喝付闻祁冰箱里的东西,所以他摸了一罐啤酒后点开备忘录,将价格记了下来。 付闻祁还多给他发了条消息:伤口别沾水,睡觉到衣橱拿被子。 姜晚宁懒得回复,窝进沙发里开了啤酒,朝远处的橘子一招手。 猫马上热情似火地跑了过来,跃上他的腿开始眯着眼伸懒腰,姜晚宁觉得自己特像来嫖的大爷。 正专注揉着橘子的下巴,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写着“妈”,姜晚宁将啤酒放下,认命接了电话:“妈。” “还在岛上吗,第一周过得怎样?”郑莉雯的声音传出来。 “就那样吧。”姜晚宁摸着猫的后背。 “才刚过去没多久,以后就适应了。”郑莉雯说,“没坐船出来找朋友玩?” “没。”姜晚宁说。 “我以为周末一到,你肯定会待不住往外跑的。”郑莉雯笑了笑,随后问:“没打架吧?” 姜晚宁原本想回答“没”,但出于某种反抗心理,他往沙发上一倒,承认:“打了,几次吧。” 郑莉雯一听,语气立马就变了,压低声音道:“怎么又打架?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惹事儿了吗。” “紧张什么,”姜晚宁说,“体校又不会因为打架开除我。” “你以为!”郑莉雯显然有些儿生气,“妈跟你说,姜晚宁,你上了岛就安安分分度过这一年半,少让我们操心好吗。” “每次在我出了事以后,才跑出来管我的那种操心吗?”姜晚宁坐了起来。 橘子被吓了一跳,急忙从他腿上窜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话?”郑莉雯问,“我们关心你关心得还少吗?你爸爸为了你丢尽了脸面,把你调到这里上学,他一个教育局的局长,自己的儿子盗窃、斗殴,你说他心寒不心寒?” “我没有偷过东西。”姜晚宁第无数遍这么说。 “还有我,我如果不操心你、关心你,我现在这么忙给你打这个电话是为了什么?”郑莉雯根本没听他说,“你十七岁了姜晚宁,稍微懂事点儿…” “那你就忙你的,别再管我。”姜晚宁迅速地打断了她。 就在郑莉雯张口要骂他以前,姜晚宁将电话给挂了,顺带关了机,免得对方再打过来。 姜晚宁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原本他想看电视咂点儿付闻祁的零食,郑莉雯这个电话让他完全没了兴致。 他总是在发火,发了火却明白很多时候他爸妈说的不全是假话,而后他就会开始对自己发火。 姜晚宁上了二楼就随便拉了一间房门,里头黑漆漆的,他钻进铺好的被子里好一会儿,还能听见心脏快要爆炸似的剧烈跳动着。 一片漆黑里,他等自己平复下来,而后发觉这床被子里有别人的味道。 付闻祁? 姜晚宁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却又不想动弹,主要是心率降下来以后人有种隐约的睡意。 换以前他是特抗拒用别人的东西的,将心比心,说不定付闻祁也讨厌别人睡自己的床,会把他睡过的这床单被子扒下来,全部重洗一遍。 但这睡都睡了,身体蹭都蹭过了,该脏的全脏了。 明早起来偷偷给他洗一遍吧,就说橘子在上面撒尿了……- 周日早晨,付闻祁开门喂过猫,在走遍整个房子以后,最终一脸茫然地在自己窝里发现了睡成一团的姜晚宁。 付闻祁:“……” 怎么跑这儿来了,看不出他这不是客房吗? 付闻祁站在光线明亮的房里,挺佩服姜晚宁能在这么亮的情况下不醒。 他是从来没见过人睡成这样,侧躺着脑袋没枕在枕头上,可能被子太薄了不够暖,人团起来像橘子似的。 小孩儿果然就是小孩儿。 在叫醒和直接抓起来扔出去两个选项间徘徊了三分钟,付闻祁目光落在姜晚宁垂着的长睫毛上。 最终,付闻祁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闹钟,调好了时间,默默放在了姜晚宁脑袋边上。 付闻祁推门出去,下楼,将带过来的云吞面和换的膏药压饭桌上,走了。 姜晚宁这一天两夜来,总体上过得非常愉快。 除了周日早上被个会唱命运交响曲的闹钟吓得蹦起来,其他时间他都过得极端舒适。 手机关了机就没开过,付闻祁这个房子里有游戏机还有桌球室,乐子还是挺多的。付闻祁作为房东是几乎隐形的状态,但会定时过来喂猫,顺便给姜晚宁带点儿付育新做的饭。 这种日子越是舒服,周一清早回学校的时候越痛苦。 姜晚宁原本想直接从房子里出去,混进早操大军,结果他等到了接近七点还不见人,只好主动回学校去。 到大门口他就听见广播响,有个极端严肃的声音正在讲话。 “我希望今后,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掉队!尤其是——” 麦克风忽然发出刺耳的声音,姜晚宁挺意外这所学校周一还有晨会,想起讲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许强胜说的“总教”。 在他们学校,校长只能算是个行政长官,总教才是头儿。 上周每天早操都是校长在主持,队伍总是吵闹懒散,中途脱逃吃早餐的不少。现在换了总教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整个操场虽然站满了几百号人,但听不到任何交流的声音。 “那边的!”这学校规模确实小,总教头一偏就看见了从正门进来的姜晚宁:“进来干什么的!” 麦克风在这时候已经坏了,总教吼的这一声依然气势如虹,整个学校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看向他那头扎眼的红头发,依然没半个人敢议论。 “他是我们学校的,上周刚转来的!”底下马上有老师解释。 姜晚宁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好,这会儿麦克风恢复了,姜晚宁正好就站在一个村口常见的老式喇叭底下,反射性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总教果然爆喝道:“你给我上来!” 姜晚宁实在想不到,付闻祁会把他带到个条件这么好的房子里来。 是座外观很精致的三层高独栋小洋楼,从中医诊所背后穿过一片树林就是,大概十分钟路程。 更让姜晚宁震惊的是,付闻祁一手托着橘子,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大门钥匙。 “这是你的房子?”姜晚宁问。 “算是吧。”付闻祁打开门,将橘子放下,“早些年岛上旅游业还发达的时候租出去给人当民宿,现在偶尔有大学生来轰趴。” “噢。”姜晚宁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就又被房子里的布置震惊了一次。 灯一开,放眼望去屋内明亮而宽敞,柔软的地毯铺过整个大厅,沙发、吧台、开放式的橱柜、桌椅都风格和谐统一,一个家里该有的一切都一应俱全。 这是继红烧肉以来,姜晚宁第二次觉得自己仿佛不在岛上。 “你住这儿?你爸呢?”姜晚宁望着屋外的落地窗,发觉背后还有个精致的庭院。 “我爸只住诊所,我也一般很少住这儿,夜里会有人看急诊。”付闻祁说。 姜晚宁点了点头,想起中医诊所只有付家父子俩在照看,压力其实还挺大的。 “一晚上多少钱?”姜晚宁已经摸出手机了。 他是真不缺钱,最近除了网购没别的开销,上岛的时候他妈还多给他打了两千。 就冲这房子的条件,即便付闻祁想出高价宰他也不介意。 “你…”付闻祁想了想说:“我之前问过你愿不愿意来诊所打工,你要肯来我就不收你钱了。” “不肯。”姜晚宁想都没想,“多少钱?” 付闻祁皱了皱眉,只得摸出手机和他加了微信:“两百。” “你确定?”姜晚宁抬眼,“等我退房走了,两百块钱还不够你请人搞次清洁。” “清洁一直都是我在搞。”付闻祁说。 姜晚宁轻轻吹了声口哨:“中年人还挺能干的。” 付闻祁也没怒,收了姜晚宁的转账便说:“我回去了,冰箱里和储物柜的东西都可以随便吃,有什么微信联系。” 姜晚宁目光看向储物柜,随后在猫爬架上看见了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们的橘子。 “哎你的猫!”姜晚宁喊。 “已经喂过了,今晚让它住这儿,你介意吗?”付闻祁在门前停下。 “不介意。”倒不如说他挺高兴的,“明天它吃什么?” “不用管,明天我会给你们送饭。”付闻祁说。 他本就微醺,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越长,他就变得越发眩晕,面颊热红,逐渐喘不过气来。 直到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之声,证明他已被吻至缺氧,他才总算被放过。 但人险些没站住,双腿发软,还是付闻祁轻轻扶了他一下,才没让他坐地上去。 姜晚宁感到很糗,脸红到了脖子根,不懂自己在接吻上怎会这样差劲。 而对方则好似无师自通。 “还好?”付闻祁沉声问他。 姜晚宁喘着气,只能很勉强地点了个头。 但生怕对方再要。 幸好没有。 付闻祁眼里只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意味不明。 “之后跟我一起去慢跑吧。”他说,“你缺乏锻炼,姜晚宁。” 第 28 章 第 28 章 【写在前面:上章结尾补了500字亲亲糖,大家感兴趣可以倒回去看看噢OvO】 28 牛老大在正式离开盛明之前,下的最后一道决策,就是让大家利用周六日时间搞搬迁。 美其名曰“参观新的办公环境”,事实上是做苦力,除了处理个人物品,还需要搬抬一些公用办公设备。 “果不其然,这才是我们熟悉的牛老大,抠抠搜搜的。” “据说牛总早年吃过不少苦,所以就算现在手里抓着大把钞票,他也还是舍不得花。” “好好一大公司,整得像家庭作坊。” “我就不该太早夸他的,原来团建那天省下的200r,是爷今天的苦力费。” “不过你们别说,这崭新的办公大楼就是不一样,有种从村里进城的感觉。” “楼下好像还有健身房和游泳馆,听说是盛明员工免费用。” “这么壕?我是换了家公司上班吗???” “我只关心这里的食堂好不好吃,除此之外,我还看中了好几家外卖” 姜晚宁满腔怒气发泄不出去,只有干瞪着眼前这人。 对方身上披件很长的白风衣,白西裤黑鞋都很干净,从着装上就和周遭这一众看热闹的岛民区分开来了。 但放在此刻的姜晚宁眼里,这区别并不能称得上明显。 “付、付闻祁啊,这这这孩子你、你认得?”老大娘到这会儿才停了喊。 姜晚宁用劲儿甩了好几下,这白衣服箍得他死死的,他从没碰过谁劲儿这么大。 “你又讹人孩子钱了?”白衣服看了老大娘一眼,反问。 孩子?相较之下对方确实像个大叔。 姜晚宁猛一使劲儿,结果白衣服适时地松开了他,这种突然脱力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离得更远了。 “操!”姜晚宁手一撑才避免了脸贴地的大场面,翻起来就只想给这白衣服来一拳。 “你钱给她没?”白衣服眼神飘过来了,把姜晚宁看了一愣,忘了发脾气。 稀奇,这人眼睛褐色的,皮肤偏白,看五官甚至有那么点儿混血的影子。 “给了五块钱。”姜晚宁将自己俩大箱子拉回来,“一碗豆腐花。” 看热闹的人里有一半人都用带点儿尴尬的神情看向老大娘,老大娘手里捏着油乎的餐牌,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衣服一脸了然地看了餐牌一眼,道:“餐牌旧了,过阵子我给您抄份新的送来。” 众人一下子笑起来,老大娘支支吾吾的,马上有人打趣道:“医生写字谁看得懂啊!” 姜晚宁整个人一下子特别迷茫,刚他还处在受人指点的愤怒中,这下人像忽然被抽空了似的,甚至周围的说笑声都让他觉得虚幻。 “付医生,这孩子你认识?是你的谁啊?”有个阿姨忍不住问了句。 “我们不认识。”姜晚宁不耐烦道。 说笑声瞬间低了几分贝,姜晚宁推了箱子就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十分不想听见别人提他即将就读的那所体校。 专注十年收破烂的学校,和不良少年简直就是绝配。 用他妈的话来说,“这几乎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地方”。 姜晚宁一下子又气愤上来了,步子走得很急,到路口了才想起那个“来接他”的白衣服。 “左转。”身后远远飘过来一句。 姜晚宁猛一回头,看见白衣服推着自行车,在离他三十米远的位置:“你学校在山上,再走就回港口了。” “你不用跟着我,我爱往哪走往哪走!”姜晚宁彻底火了。 这人刚要老老实实挨一拳,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暴躁。 姜晚宁拖着箱子左转,这又是上坡路,他都快要被上坡路给累死了,稍微一松手箱子就会往下滑,想停下来抽根烟都做不到。 就这么走了十分钟,前方有了分岔路口,声音又从背后过来:“右边。” 姜晚宁这回没回头,义无反顾地拖着箱子转进左边那条路,结果忽然听见白衣服道:“其实就是左边。” 姜晚宁:“……”付闻祁被猛拍了一下,手心火辣辣的疼。 姜晚宁怒气冲冲顶着他那个奇怪的脑袋要走,付闻祁赶忙一把拉过:“你伤还治不治?” “你管我!”姜晚宁爆发得很突然,整个人都在挣扎,“你再不松手我连你一块儿揍!” “我先给你止血,待会儿你要揍谁我都不管!”付闻祁抓着他大声道。 姜晚宁挣不过他,却又像只彻底炸了毛的野猫,想摁都摁不住,凶狠地瞪着他。 眼睛有点儿红了,晃着晃着的估计是不肯哭。 “你听话点儿。”付闻祁忍着怒火,将声音放缓了点儿,“我就给你处理伤口,别的我都不管。” 姜晚宁稍微安分了点儿,付闻祁这便拉着人进了教师办公室。 “付闻祁来了啊,下这么大雨…”许强胜连忙迎上来。 “你出去吧。”付闻祁头一偏。 许强胜愣了愣,见付闻祁态度强硬只得出去:“那你们慢慢来,有什么事情到班上找我。” 姜晚宁一句话不说,付闻祁放开了他,打开另一只手提着的药箱。 “坐。”付闻祁让姜晚宁坐会客沙发上,挽起湿透了的衣袖,露出白皙修长的胳膊,扶住姜晚宁的脑袋:“你别动,让我看看。” 伤口看上去比他想象得要好,不需要缝合,付闻祁取出要用的工具,一瞥旁边垃圾篓里大团染了血的纸巾:“以后受这种伤,可以找块干净的布捂住伤口,纸巾是止不住血的。” 姜晚宁还是没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付闻祁给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开始进行包扎止血。 “被什么弄伤的?”付闻祁低头问。 其实看到他这被剃得乱糟糟的头,不用问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付闻祁真正在意的是过分沉默的姜晚宁,跟刚才爆发着挣扎的完全是两个人。 “刀片刮伤很危险,要打破伤风。”付闻祁看着他,“诊所就能打,我们等雨小一点儿。” 姜晚宁盯着地上瓷砖之间的缝隙,也没发表意见,付闻祁这才有功夫脱去湿透的外套,内里衬衫也湿了大半,显露出健壮身躯的轮廓。 “我能…出去打吗?”姜晚宁忽然开口,嗓子有些儿干哑。 “出岛?”付闻祁有点儿意外。 “你不用管我。”姜晚宁看着他,“我自己…” “我带你去吧。”付闻祁截断他的话道,“你太不听医生话了,老实说,我不是很相信你。” 姜晚宁:“……”- 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一个小时天便彻底放晴。 姜晚宁手插在兜里,脑袋上顶着绷带纱布,远远地看着付闻祁买船票。 时隔将近两周了,他终于要从这座岛上出去了,但可能是刚经历过太多波折,姜晚宁现在脑子还有点儿空。 工作日搭船的人不多,两人随便找了位置坐下,门闸关闭,船轰鸣着发动。 “我也不是很相信你。”姜晚宁突然说。 付闻祁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在窗外鼓鼓吹来的海风里等衬衫被吹干。 “你自己说了要来学校,结果没来。”姜晚宁目光看着别处。 冷静分析,如果那天付闻祁来给他治腿了,说不定他腿早不疼了,不疼了今天就不会… 操,真他妈气死了。 付闻祁反应了会儿,随后说:“你也没说你腿还疼啊。” “我怎么可能不疼!”姜晚宁转过脸来,“你们中医看病人不是望闻问切吗,我腿都肿成俩气球了。” “现在呢?”付闻祁看他这样,稍微松了口气。 “不疼了,治晚了,患者自己康复了。”姜晚宁不爽地手臂一抱。 “根据我观察,你下楼的时候显然还在疼。”付闻祁说,“对医生说谎不是好习惯,希望你能改掉。” “……”姜晚宁发觉自己拿中年人没办法,顾自大爷似的翘起了腿。 他人还在气头上,但这种生气跟被人强制剃头的愤怒不同,可能是因为正在离岛的船上,姜晚宁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船今天开得稍慢,到对岸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门闸一开,姜晚宁就沿着港口跑了出去。这么跑大腿仿佛快要散架,但他有种终于从监狱里逃出来的感觉,那头是荒岛这头是繁华都市,简直就像做梦似的。 刚才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憋闷感受,也在临近正午的太阳晒到身上时渐渐舒缓。 “姜晚宁!”付闻祁见状赶紧跑起来追,觉得像自己院里的精神病人跑了。 姜晚宁一路顺畅通过了出港通道,最后在地铁站口被老当益壮的付闻祁给擒住了。 “操,我又不是要逃。”姜晚宁转过头的时候竟然笑,“我就是高兴,我他妈好几个月没这么高兴过!” 他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停下脚步回过身,白衣服正好跨上自行车,指了指他背后:“照指示牌走啊,我走了。” 姜晚宁往后抬头一看,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上赫然刻着“飞来屿第一男子体育中学”的名字,他一阵气急,指了人大喝:“喂!” 白衣服早骑上了车,没回头手一摆,大度道:“不用谢!” “我.操.你…”姜晚宁一个“妈”字给气得卡喉咙里了,对方骑着车拐进巷子,一下就没了踪影。 真他妈气死了! 气!死!!了!!! 姜晚宁连蹦了俩下,这块地终于平整得能放下箱子抽烟了,可他掏了好半天只掏出了烟盒,没有打火机。 “啊!”姜晚宁烟盒一扔原地蹲下,过分暴躁地挠着卷曲的发,一种干涩感控制不住地顺着喉咙涌了上来。 他急忙站起来,没管箱子出了路口,放眼往他刚爬上来的坡路仔细看了一遍。 什么都没看到,至少目光所及处没有打火机的影子。 那是在哪里丢了?抽烟的时候落在港口了? 这怎么办?现在回去找?会不会早给别人捡走了? 姜晚宁没走远,干站了会儿,慢慢地倒回通往学校的那条左转路,幸好箱子还是在的。 不见了就算了吧。 “饭后半小时服用,千万别忘了。”付闻祁将煎好的药递上。 “好、好,真是多谢你。”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颤巍巍接过了,“每天辛苦你送药了。” 岛上有不少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儿女工作都早出晚归,付闻祁就负责骑车给他们送药。 实际现在城市里很多中药房都换成了颗粒冲剂,但老付还是比较信传统汤药的那一套。 付闻祁将车前兜里三副药送完,刚一转身,两只沾满血的手举到了他眼前。 “方格。”付闻祁皱了皱眉。 这人叫方格炜,和他打小就认识,现在是一兽医。 方格炜手收回来,“靠,这都没吓着你。” 付闻祁推着车沿着巷子走:“接生啊?那边水龙头洗洗吧。” “一胎五只,难产。”方格炜过去蹲下,拿手背撞开水龙头,“所幸都保住了,我简直就是神医。” “改天来看看橘子吧,它最近睡觉打呼噜,是不呼吸道感染了?”付闻祁原本要回去,忽然推了车往上山的方向绕。 付闻祁估摸了一下时间,跨上自行车道:“我兜一圈,改天空了再找你。” 自行车载着人很快窜出巷子,方格炜完全没反应过来:“哎!哎!话没说完呢!” 付闻祁从小就骑着车在岛上四处转,这会儿抄了近路,不消十分钟就到了体校正门附近。 没靠近,他就撑在车上等了有一会儿,等到了拖着俩箱子半死不活出现的姜晚宁。 小孩儿眼看着戾气挺大,一使劲箱子被往前猛推了一段儿,再因为坡路滑了下来,给他扎扎实实砸了一下。 付闻祁一时没能掩饰住自己关爱智障的眼神。 姜晚宁可算到了校门口,精疲力竭拖着两箱子,目光呆滞地看着写了他们学校名字的牌子。 飞来屿的“飞”字翅膀没了,剩下的字全都歪西倒,像经历过洪水海啸洗劫。 太阳即将落下,飞来屿山顶此刻红霞漫天,染得姜晚宁那头红发发亮,付闻祁看久了只觉得眼睛疼。 那不看头,看腿,腿挺长。 差不多了,这样就算安全送达,原本还怕他路上绕哪儿去和人打架。 付闻祁眼看着姜晚宁进去了,恍惚觉得自己像个目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慢慢推着单车换了个方向,下山。 啧,年轻真好啊。 姜晚宁稍微有些耳热,作为经理提醒说:“别开我的玩笑了,你们快回到工位上去,待会温部长要来了。” 时间正好是九点整。 他们这才没有走来走去,坐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像是开始投入一天的繁忙工作了。 但姜晚宁很快就看到,大家在无领导的约饭群里继续聊了起来。 似乎换了新的工作环境,摆脱了牛老大的无情压榨,让他们变得活跃兴奋,完全静不下心来干活。 姜晚宁其实也受到影响,有那么几分躁动。 于是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群聊。 已经聊到99+了。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内容。 [话说有人知道,我们的新BOSS究竟是谁吗?] 第 29 章 第 29 章 29 【MKT无障碍交流群(52)】 [据小道消息称,新BOSS是海龟大佬,在SC当过高管] [这么牛?盛明想必给他开了很诱人的条件吧] [年薪10m起吧我猜] [习惯了以k论薪资的我抬头仰望] [既然是海龟人士,我是不是有机会按时下班了(龇牙)] [别做梦了,一生要强的华人老板绝不会放过让你卷生卷死的机会(拇指)] [Anyway,我还是希望他能改改盛明这老板文化盛行的烂风气] [(分享截图)我特意上企业通讯录翻了,老牛已经被换下来了] 群里顿时炸出了更多摸鱼的人。 姜晚宁点开那张图,看见新BOSS的头像还没有上传,名称栏写着:Edgar。 是很常见的英文名,原意为“幸运的战士”,从这个角度理解有那么几分中二。 姜晚宁还顺带想起了一位他挺喜欢的作家:埃德加爱伦坡。 姜晚宁像囚犯似的被绑好,车子一路颠簸着往他不认得的方向开。 都不好确认是路修得不好,还是因为车快报废了,一辆车超载挤了七个人,他旁边一个金毛胖子还一直在撞他。 “离我远点儿。”姜晚宁冷声道。 “闭嘴,再说话把我袜子脱下来塞你嘴里!”胖子恶狠狠再撞了他一下。 姜晚宁心知现在不是反抗的时候,让自己往前坐了点儿,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谁找来的人…难道是欧政?但感觉欧政虽然记恨他,却根本不可能认识这群人。 车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就停下,几个人骂骂咧咧下来,姜晚宁由胖子牵着,下车就猛然一躬身,喉咙里发出呕吐的声音。 “操!”所有人一听就赶紧四下避开,胖子也吓得手一松。 姜晚宁看准了这间隙,突然翻起要逃。 没想到这胖子反应比他还快,发现他没吐就再次扑上来摁住他,姜晚宁是真生了气,脚一抬狠狠踹上胖子的肚子。 胖子疼得大叫一声,面目狰狞地揪住他就要回击,结果被开车的那位喝止住了:“没让你打!” 开车的估计算他们这六个人里的老大,胖子狂怒起来但没有出手,只想要再一把牵过姜晚宁。 “就这样。”姜晚宁肩一侧避开了,“别碰我,我不会逃。” 胖子“啧”了一声,真没再拉他,可能是怕再被踢,就走在姜晚宁斜后方。 这带显然已经是岛的另一面,姜晚宁一次也没来过。四周围尽是荒芜,眼前一栋破败肮脏的建筑在这其间显得很是突兀。 姜晚宁被他们带进漆黑的楼道里,里边有种春季潮湿发霉的臭味儿。 楼道很窄,两人通过已经是极限,姜晚宁又一次被金毛胖子挤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所幸他们爬到二楼就停下了,这楼已经破得看不出原来是做什么用的,也没有门,姜晚宁刚一进去,胖子就终于忍无可忍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这一下没什么,但对于一个被束缚了双手的人而宁,姜晚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威哥,我们把他带来了。”开车的人说。 还不等姜晚宁自己起来,已经有个人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再把他绑在一张椅子上。 好家伙,和电视剧里演得一模一样。 姜晚宁没法儿反抗,这个屋子里除了押他来的六个人就剩另外两个人,揪他起来的是一个,坐他对面的这个被称作“威哥”。 准确来说还有第三个,身材看着很瘦弱,戴着顶很大的棒球帽背对着他们打游戏。 没一个是他认得的,但是旁边相机架起来了,这是有谁请他们来揍姜晚宁一顿。 “年纪轻轻发什么臭癫,还染个这样的头。”威哥叼着烟,一口广普。 姜晚宁想说你们不也染得五颜六色的,还都没我帅。 “有句fa你听过没?出来low,总系要kuan。”威哥忽然烟头一扔,站起身,“今天威锅打你一顿,长点记性,以后醒醒定定做人——” 话音刚落,威哥就一脚将姜晚宁连人带凳踹翻,姜晚宁还没回过神来,旁边那个人补了一脚踹在了他腹部。 这脚很狠,姜晚宁好几年都没挨过这么疼的,但他咬着下唇,愣是没喊出来。 不管是谁雇了这群混混在镜头背后看着,他都不想让对方看得太开心。 威哥这回想抬了脚冲他脸,结果一个电话给他打了进来,让他转身接了电话:“歪?” 旁边这人明显听威哥发令,威哥停了他也没继续,走去调整相机的角度。 姜晚宁贴着地板,努力喘着气缓解疼痛,有一瞬间想到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打死。 那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他人生里莫名其妙的事情多了去了。 “付锅!”威哥拿着手机,回去找烟抽,“哎呀我现在忙滴很,你打给我做什磨!” 姜晚宁总算不喘了,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红色头发?搞什磨,他系你滴人啊?”威哥听上去很不高兴,“别人fa钱雇我打他,又不关我4…打都打了,你不早缩,早缩我…歪!歪!” 电话看样子挂断了,旁边帮揍的正准备继续一脚下来,忽然从房子角落里传来一声尖叫! 这是个女生的尖叫,委实将姜晚宁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角落坐的是个男的。 “你又怎磨了,音音?”威哥拿着手机一脸茫然。 尖叫的女生就这么急急忙忙冲了过来,要将姜晚宁从地上扶起来。 奈何姜晚宁连人带椅子太沉,她搬不动只能喊:“快把他扶起来啊!” 姜晚宁和这女生对上视线,好容易才从对方眉眼间依稀看出了点儿熟悉:“蓝音?” 楼道光线很暗,李华好半天才注意到姜晚宁脸边上有伤,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了。 “你…先到我寝室去吧。”李华说。 姜晚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主要是他就是不想待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出岛回家,面上挂彩的那就是找骂找烦。 李华走在前面,姜晚宁隔了一段距离跟着,全家桶炸鸡的香味儿飘满整个楼道。 住二楼实在挺方便,姜晚宁看见李华的寝室里头亮着灯,皱了皱眉。 这种奇怪的时候,他实在很不想见不熟的人。 “菲菲而已,你见过的,当他不存在就好。”李华摸出钥匙。 结果门被从里头打开了,那个瘦弱的人探出头:“你说当谁不存在呢。” “你竟然下床了,天上下红雨了。”李华将全家桶往他手里一塞。 菲菲就穿了条大裤衩,看见姜晚宁以后整个人懵了一秒,点了个头算打招呼。 “姜晚宁,篮球班的。”李华主动介绍道。 “知道知道,你他妈说过几十百次了。”菲菲不满地往寝室里走。 “他叫刘鹏菲,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李华对姜晚宁说,“另外俩乖乖上晚自习去了,回了再给你介绍。” 姜晚宁这会儿不大想说话,每回情绪爆发后他都很安静,像人开了大招以后有冷却时间似的。 让他特别震惊的是,李华他们寝室跟他的寝室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所有的一切都很收拾得干净,地上墙上都铺了纸,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一眼望去整个空间舒适整洁。 其实看结构跟姜晚宁寝室是差不多的,就是少了两张床,外头连了个小阳台。 向外摆了个木质的长桌,配了几把高脚椅,桌上摆了一盏形状很精致的灯。 这看起来都不像个高中男生寝室了,反倒像个挺精致的民宿。 姜晚宁走过去,李华很有主人意识地将落地门拉开:“好看吧,菲菲硬要弄的。” “哪是我硬要弄?你们自己热忱着跑上来帮忙的。”刘鹏菲探个头出来,姜晚宁发觉他把上衣穿上了,“哎你看着点儿,别让他把我灯碰坏了。” 李华从全家桶里摸出块鸡翅塞他嘴里:“吃你的吧。” 姜晚宁往高脚椅上一坐,底下还是了无生趣的破旧校园,隔了会儿李华抱着整个桶出来了,往他面前一摆:“吃□□。” “这并不好笑。”姜晚宁说,“你可乐还冰吗,借我敷敷吧,明天怕是要肿的。” “早不冰了,我从港口一路拿回来的。”李华说。 “外卖还能坐船送进来?”姜晚宁问。 “我家里人送的。”李华笑了笑,见姜晚宁不感兴趣后转移了话题,“你今晚不想回就睡这儿吧,我们给你收拾出一张床。” 姜晚宁不说话,朝外看着,他现在不大想动弹。 “放心吧,没事的。”李华以为他是在想打架的事,“你们寝那几个都欺软怕硬,连陈子烽都比不过。” “不是。”姜晚宁目光呆滞,“我在想…我的被子枕头和…” 他的仨邦尼兔啊!欧政他妈的会不会冲上他的床撕碎他的邦尼兔呜哇啊啊啊啊! 姜晚宁从身体到灵魂都不好了。 “有洗过的干净床单和被子,枕头就没有了,你将就一下。”李华说,“要换衣服也有网购回来全新的,没别人穿过。” “谢了。”姜晚宁还在担心他整张床的安危,隔了会儿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新的?” 李华笑笑,吸了口可乐道:“习惯了,我们整个寝基本都这样。” 姜晚宁皱了皱眉,但看他们这寝室的卫生状况也能猜出来,这四个人都很爱干净。 “你要不干脆…”李华想了会儿开口。 “我洗澡算了。”姜晚宁这会儿正好起身,打断了李华的后半句。 “洗吧,独立卫浴还是很爽的。”李华啜着要见底的可乐杯,“衣柜第三格是我的,还没拆标签的T恤就是新的。” 姜晚宁稍微精神点儿,拉开落地门回到寝室里,刘鹏菲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华他们寝室因为少了两张床,就拿空余的位置多购置了一个大衣柜,姜晚宁刚一拉开衣柜门,刘鹏菲就给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喂!” 这动静直接把他吓了一跳,刘鹏菲喊完李华抱着全家桶进来,一个鸡腿塞刘鹏菲嘴里:“嚷毛呢,人家在咱这儿住一晚。” 姜晚宁伸手往第三格找李华说的新T恤,留意到旁边衣柜挂了几条裙子。 花边特别多的那种,刘鹏菲估计就是嚷的这个。 姜晚宁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原来的学校里班上就有玩女装cosplay的,艺术节校运会都穿着满校园跑。 “别往外说,学校查了要没收的。”刘鹏菲将鸡腿□□,犹豫了会儿正色道:“…你想试试的话,我可以考虑借你。” 姜晚宁懵了好半天才说:“…谢谢我不想。” 姜晚宁是觉得,李华他们寝的人怪是有那么点儿怪,但住起来真的挺舒服。 没有人打呼噜没有人磨牙没有人熄了灯坐底下吃泡椒凤爪,他这一晚上终于睡了个不频繁中断的觉。 早练前他回了趟自己的寝室,欧政没在,估计昨晚上被打怕了没敢回,全寝室的人都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仨邦尼兔还乖乖靠床头坐着。 姜晚宁什么都没说,洗漱换了衣服就出早练。 他把付闻祁借的那身衣服洗干净叠好,塞进个装鞋盒的布袋子里带在身上。 才六点多,他很怀疑付闻祁起床没有,如果没有就干脆随便扔他院子里。 今天已经不是李华考勤了,他们早训要求在规定时间内跑过岛上几处考勤点,姜晚宁跟大部队跑到中医诊所附近就独自脱出来,待会儿必须加快速度追回去,否则就是加跑。 每天早晨轰轰烈烈漫山遍野都是他们学校的背心寸头,就跟操练猴儿似的。 姜晚宁绕到付闻祁家院子,一眼就看见付闻祁在院子里…打太极。 规规矩矩穿着公园老头儿晨练穿的白开衫,扎了个马步,一招一式竟然看着都有模有样。 姜晚宁虽然根本不懂太极,但看付闻祁打的这一段儿确实把他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付闻祁刚一收回招式站定,就和一脸懵逼的姜晚宁对上了视线:“早,小少爷。” “姜晚宁!我叫姜晚宁。”姜晚宁隔着院拦,气急败坏将布袋往里面递,“衣服还你!” 付闻祁走过来,看见他就皱眉:“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姜晚宁真的很不想被问起这个。 “身上还有别的伤吗?”付闻祁用一名医生的眼光仔细观察着姜晚宁脸边的伤。 “没有,别盯着我看。”姜晚宁不自在地别过脸,手还伸着,“赶紧把你衣服拿走,我回学校了。” “你们学校曾经有个学生,隐瞒自己伤势,最后内出血差点儿死了。”付闻祁一本正经道。 “哦。”姜晚宁下意识一摸被踹痛的肋骨,冷漠道,“这话你该告诉被我揍的那位。” 付闻祁闻宁笑起来,接过布袋道:“回去吧,哪里疼了随时下来找我。” “我闲得蛋.疼了才来找你。”姜晚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和这医生好好说话。 对方看上去是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偏偏一张口就会让姜晚宁产生想驳嘴想打架的冲动。 “轻微疼痛是正常现象,不用慌张。”付闻祁一脸平静地说,“剧烈疼痛超过十五分钟一定要看急诊,这可能是泌尿系统感染、肾结石、精索静脉曲张等问题造成…” 姜晚宁:“…………” 就在这一秒,姜晚宁下了个郑重的决定。 他要再跟这人讲话,他就是狗。 姜晚宁这会儿看上去是真心梗,忍着没发脾气,二话不说就扔下他跑了。 付闻祁提着袋衣服靠在院拦边儿上,看见姜晚宁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跑这么快,看样子是真没伤着。 付闻祁挂了威哥电话,骑着自行车往他们过去打架常去的旧楼去,身上白大褂都没来及脱。 本来他不管了的,学生惹祸上身被打这种事在岛上时常有,他要回回都去该转行给岛上当保安。 而且,越是知道有他护着,那些年轻人就越有恃无恐越嚣张,惹的事也越多。 反正岛上专门干这行的,也就是包括威哥在内的几个三流打手,有个别特能跳的小伙子,偶尔挨顿毒打也是应该的…… 但听说被抓走的是姜晚宁,付闻祁又忍不住跑出来了,实在是很担心。 这小屁孩儿年少轻狂,讲话和脾气都炸。正常人被揍一顿也就放过了,可这小孩儿要驳句嘴蹬个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付闻祁到得楼下,车一停就听见楼上传来打斗声,赶紧快步往楼上跑。 刚匆忙进门,付闻祁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姜晚宁浑身都是伤,狠狠一拳将威哥掀翻到了地上,威哥到底是过三十岁了,根本打不过松绑状态的姜晚宁。 屋里还有威哥的人想扑上来帮忙,却被一戴棒球帽的白皙女生挥舞着棍棒驱赶。 场面很是混乱。 “告诉我,是谁雇的你?”姜晚宁将威哥扼制在地,“是不是…欧政?” 威哥感到害怕地摇头,姜晚宁骑他身上,一拳就落在他脸边上! 棒球帽女生边挥棍边大叫:“分手了!威哥我们分手了!” 话音刚落,威哥就躺在地上眼泪汪汪地嚎叫起来,姜晚宁还一脸凶地在一个个问名字。 一连串十几二十个名字冒出来,威哥边摇头边哀嚎,但就是绝口不提是谁花钱雇的他。 小少爷…到底惹过多少人啊,付闻祁站在入口处,一时神色迷茫。 就在这时,有个金毛胖子从侧面扑来,一扑要将姜晚宁从威哥身上起开。 幸好付闻祁早看见了,一手揪起了肥硕却灵活无比的金毛,将他往墙壁的方向扔—— “那是不是…”姜晚宁还在绞尽脑汁,总算憋出了又一条名字:“付闻祁?” 付闻祁:“……”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英式红茶,喝不习惯那种香料味。 “好茶叶还要搭配好的冲泡手法,才能发挥出茶叶最本真的魅力。”盛明的行政副总说道,比了个拇指:“陈助理的水平可真不错。” 称赞助理,也算是在称赞付总,毕竟陈助理是从森恒被带过来的。 “您弄错了杨总。”陈助理谦虚地笑了,“小陈可没这么好的本事,泡茶的是温部长带来的那位姜经理。” 温部长瞬间眼里有光,其余人等则默默放下了茶杯,夸不下口了。 只剩坐在主位的付总,默默将茶杯端到唇边,像是品尝珍贵的甘露那样,微微喝下去一小口。 喉结滑动着缓慢吞咽,他才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目光显得像茶汤一样柔和,这位不近人情的新BOSS面上带着浅淡至极的笑,认真评价道:“这是很好的茶。” 温部长顿时面色红润,几乎想原地捏拳,大喊一个“好”字——果然还得是他!初次见面就抓住了新老大的心! 付闻祁又淡定从容地多品尝了几口红茶,然后放下杯来,佯装不经意地问起。 “那么,那位姜经理…不进来坐吗?” 第 30 章 第 30 章 30 “姜经理的话,他刚才接了个紧急的电话,先行离开了。”陈助理说,“大概是有工作上的急事吧。” 付闻祁双眼里那种柔和的光顷刻间消失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在座的所有高层,沉声说:“那么,我们直接开始吧。” 这是盛明更换新BOSS的第一场会议,现场气氛相当严肃,全员正襟危坐。 当然,在调任过来之前,付闻祁早已事先了解过当前的盛明。 今天这场会主要也是混个脸熟,大致摸一遍手下这帮人的性格,好方便之后开展工作。 按照流程,每个部门还是简单汇报了手头的工作项目。 但基本只有部长有发言权,跟过来的部门经理只在一旁协助,传传文件什么的。 庄游和小护士一走,注射室内就剩了付闻祁和姜晚宁。 “进去趴着吧,很快就打完了。”付闻祁开始摆弄推车上的药品,“早点儿打完早点儿回,能赶上最后一趟船。” 姜晚宁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掀开帘子,趴上带着点儿药水味儿的床。 从小到大他都特讨厌打这个,一打就肿,从来没有过好的体验。 “你…会用针吗?”姜晚宁感觉很怀疑。 “诊所里的注射一直都是我在做。”付闻祁推着车掀开帘子进来,看见姜晚宁一动不动趴在那里,愣了愣道:“裤子。” “搞、搞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姜晚宁只好伸手将裤腰往下拉了拉。 太阳没晒过的果然要比其他部分的皮肤白皙,付闻祁冷不防看见猫咪头的花样,笑了:“你好幼稚啊。” “到底打不打?”姜晚宁半挺着腰僵在那里,“我这都快能结层霜了…” 话音刚落,染了酒精的棉签擦拭的冰凉触感从背后传来,姜晚宁瞬间掉进了不好的回忆里,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别紧张。”付闻祁持稳针管,“你这样会很疼的。” “快!”姜晚宁觉得自己想哭了,事实这个字喊出来的时候他声音都要变形了。 凭什么啊操,今天他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 “放松。”付闻祁实在哭笑不得,最后尽可能放轻语气:“我会很轻的,保证不会疼,你别绷这么紧。” 他都不知道打过多少回了,还是头一回见像姜晚宁这样,紧张得要发抖的。 “每个打我的都是这么说的。”姜晚宁转过头看他,眼睛真红了。 昨天一晚上没睡,他现在在极端疲惫里有点儿闹情绪,身体里有种要扑腾要踢几脚床的冲动。 “姜晚宁,”付闻祁安静了会儿忽然说;“你还想吃红烧肉吗?” “什么…”姜晚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老付烧了一锅,给橘子掀翻了。”付闻祁左手轻轻按着姜晚宁干净的肌肤,“今天重新烧一锅,你来吗?” 付闻祁褐色的双眼注视着他,姜晚宁不知怎的,忽然就有点儿恍神,可能是真的太困太累了。 “看情况吧,我困了。”姜晚宁脑袋转回去,整个人趴在床上,觉得身体有点儿软。 “那就回去睡觉。”付闻祁垂下眼,想了想道:“今晚住我房子里吧,给你留碗肉醒了吃。” 背后这时传来轻微针刺的感觉,姜晚宁都没反应过来,药水已经被稳当地推了进去。 “靠,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姜晚宁喊。 他都没机会受惊,付闻祁已经用干净的棉签抵住了针口,问:“疼吗?” 一点儿都不疼,蚊子叮似的,姜晚宁就从来没挨过这么轻松的针。 就是挨完了还是莫名其妙的想哭,眼睛发烫得厉害,烫得他都不敢回头看付闻祁。 “疼爆了。”姜晚宁接过棉签道。 从区中医回岛已经是黄昏时间,姜晚宁其实挺想就这么在外头玩几天的,但困倦感让他觉得谁都不想见,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 既然付闻祁开了口,反正回学校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他就干脆这么住下。 掐算了一下日子,姜晚宁给付闻祁一次性转了一千房租,没等到付闻祁收,姜晚宁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钻进被窝里睡。 这种累到极致的感觉像喝断片儿,闭上眼就天昏地暗没有知觉。 但是做梦,乱七八糟的梦,有的很真实有的很虚幻。 姜晚宁是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神志混沌里摸了好半天,最后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姜晚宁给下一激灵,猛翻了起来。 橘子蹲在他面前,歪着脑袋好奇地观察着他,脖子上系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么说付闻祁已经给他送过饭了,现在几点? 姜晚宁摸过响个不停的手机,还没留意时间便先在视线模糊里看见了一个“妈”字。 肯定是听许强胜说了,又打电话来教育他的。 姜晚宁挂了电话,烦得想挠头,手一伸摸到绷带就收手了。 电话一挂,郑莉雯的短信就追了过来。 妈: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做什么? 妈:你伤得厉不厉害?看过医生没有? 妈:老师说你下午没回去上课,明天不要逃课。 妈:和同学间还是要搞好关系,不要事事斤斤计较,也不要惹是生非,你年纪小不懂事,做事总太冲动。 妈:明天冷静下来了给我回电话。 姜晚宁盯着在黑暗的房间里过分刺眼的手机屏幕,冷不丁笑了一声。 一下跟他说“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一下子又说“年纪小不懂事太冲动”。 这不莫名其妙吗,训人也不打草稿。 “喵。”橘子忽然乖乖叫了声,踩着被子歪歪扭扭走过来蹭他。 “你洗澡没有?”姜晚宁熄灭手机屏幕,看了眼猫。 猫注视着他,显然并没有听懂。 “没洗澡你上我床。”姜晚宁揉了揉它的下巴,“你个脏猫猫。” 姜晚宁感觉有点儿饿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出房间以后果然看见楼下亮着灯。 橘子轻盈地从床上蹦下来,愉快地翘着尾巴跟在他屁股后面。 手机这回再震动,姜晚宁刚以为是他妈忍不住再给他打的电话,结果看见的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他还是接了起来,搂起橘子下楼:“喂?” “你醒了?”付闻祁的声音传出来,“给你留了红烧肉,下来吃了再继续睡。” “你怎么有我手机号?”姜晚宁下到餐厅,一眼就看见瓦锅盖好的肉。 “你的微信号就是你手机号。”付闻祁说,“看样子你是真的二,以后喊你二少爷得了。” 姜晚宁这会儿见肉眼开心情好,搁下猫揭开锅看了眼,有饭有菜,中间满满一大碗红烧肉,竟然都还是温热的。 橘子闻了味儿就一路跳上椅子跳上餐桌,好在姜晚宁眼疾手快盖上的盖儿,免得这猫就跳锅里了。 “我给你转钱你怎么没收?”姜晚宁退到微信页看了眼。 “一千块。”付闻祁说,“你一个小孩儿,我好意思讹你这么多钱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房子租出去,我住。”姜晚宁说,“放心,少爷我有的是钱,讹不穷我。” “那也是你爸妈的钱。”付闻祁那头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响声。 姜晚宁一下子不大好意思,他天天这么和郑莉雯闹矛盾,花的又还都是她的钱。 实在不大自在。 “你在骑车?”姜晚宁转了话题。 他感觉好像经过这一天,他和付闻祁一下子关系好了不少。虽然他觉得,跟个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人交朋友挺奇怪的。 “送药,今天我带你出去了,老付坐诊,没有人送。”付闻祁声音有点儿颠,估计是下坡。 这人单手骑车,想来有点儿牛逼。 “当心摔着,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把腰给闪了。”姜晚宁很自然地损了回去,走去拉开了冰箱。 “别喝别的,给你留了壶饮料。”付闻祁耳朵很尖,“在桌上的保温杯里。” “饮料?”姜晚宁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个长得很有年代感的杯子,刚想说他不用别人用过的杯子喝水,但出于好奇还是拧开看了眼。 “我.操这什么?”一打开姜晚宁就震惊了。 一种分不清是苦还是酸的气味儿飘出来,里边黑黢黢的,看着很吓人。 “酸枣仁汤。”付闻祁说。 姜晚宁还沉浸在惊恐之中,他都以为付闻祁这是要给他投毒:“我不喝中药,又没病。” “不苦,吃完饭把它喝了。”付闻祁跟没听见似的,“你要偷偷倒了,下回就不煮红烧肉你吃了…老付说的。” “说的好像我在这儿长住似的…”姜晚宁拉开椅子坐下,在确认过橘子没靠近的情况下再次揭开锅盖。 他突然想到,长住也不是不可以。 房子舒服,不用挤寝室,有红烧肉有猫。 但是一天天花郑莉雯的钱交房租,长期下去了他也不大好意思。 “付闻祁。”姜晚宁挑了一筷子肉,漫不经心道:“你们诊所还缺人吗。” “缺,你要来?”付闻祁问。 “你让我就这么住你家里成吗,我上你们那儿打工。”姜晚宁尽可能诚恳道,“抵房租,我什么都能做。” 瓢泼大雨还是下了起来。 在经过公司门前时,避雨的员工非常多,他不得不把车速放得很慢,缓缓通过—— 正当这时,他看见温部长从人群之间冒了出来,一手挡在脑袋上,一手朝他招手,嘴里无声地高喊着“付总”。 付闻祁虽然对他好感无多,但看他好歹是个上了五十岁的中年人,并且还是姜晚宁的上司。 他便把车停了下来,想着车上有把大伞,可以借给他。 温部长顿时欣喜若狂,顶着大雨快步过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可他会错意,以为付总愿意载他一程,直接迈了条腿上来:“付总!我没——” “下去!”付闻祁冷声喝道,一张俊脸怒不可遏。 认真像是一头地盘遭到侵犯的怪兽。 温部长被吓得急退而出,淋着雨替他关上了车门,疯狂道歉,不懂又发生了什么。 很快,漆黑的车子就当着他的面彻底开走了。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捉虫) 31 这场雨没有下很久,漆黑的车子刚到家就停了。 但副驾驶新换的脚垫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鞋印,沾着雨水和污泥。 付闻祁戴上手套将它拽了出来,拖去庭院冲洗一番,晾在了外边。 江边寒冷的北风一吹,脚垫上细小的绒毛之间结了薄薄的冰霜。 付闻祁在一把木椅上独自坐了会儿,才起身进屋里去,给自己弄点简单的晚餐。 然后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着。 付闻祁坐办公桌前,猛打了一记喷嚏,强打着精神工作。 天色已近黄昏,办公室里光线昏暗,在头疼作用底下,屏幕上的表格数据被拉扯成一段诡异跳动的长线。 门被敲了俩下,姜晚宁走进来了。 “你怎么还没下班?”付闻祁透过眼镜镜片看对方。 “不你让我留下来改你的演讲稿吗?”姜晚宁一脸凶。 付闻祁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就笑了,“别改了,去买杯咖啡吧。” 窗外的夕阳将彼此的身影染上一层橘红,恍神的时候姜晚宁靠近,伸手。 付闻祁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那只手没能落在自己额头上,沉重感也是从这个瞬间形成的。 真的挺累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姜晚宁应了声转身就走,付闻祁嘴里突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特慌张地伸手去拉—— 咔嚓。 梦境适时中断,付闻祁睁开眼,卧室外天色大亮,显然已经过了中午。 喉咙干得冒烟,付闻祁强行起床去浴室洗澡,这种梦中梦做得他浑身上下都疲惫。 尤其梦里工作的过程太细节太真实,付闻祁刚进浴室就想干呕,强行忍住了。 洗过澡人就不那么冷,付闻祁擦着头发出来,家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姜晚宁分外疲惫地进屋,闻见一股沐浴露洗发水的味儿,一抬头就在楼梯口看见了付闻祁。 样子像刚睡醒,脸有点儿红。 “回来了?”付闻祁下来,声音听着鼻音挺重。 姜晚宁累到快瘫倒,勉强问了句:“你没吃药?” “吃了,每样都吃了点儿,没什么用。”付闻祁去倒水喝。 “每样…吃个药还雨露均沾,不怕毒死啊?”姜晚宁捏了捏鼻梁,半阖上眼。 他现在心情不大景气,昨晚一宿没睡,一个人猫工作室里倒腾了一晚上的摄影设备。 没倒腾出什么,巴萨那事儿让他焦躁到了极点。 “毒死拉倒。”付闻祁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看姜晚宁仰着头,眼睛闭着,“要睡回房睡吧。” 姜晚宁人长得自带杀气,这角度看侧脸线条却很是扎眼,鼻梁英挺如峰,唇与下颔线美好而性感。 “不睡了…”姜晚宁睁眼,正巧看见付闻祁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自在地将脸朝另边微侧,“刚美术馆的人联系我,说摄影展的展厅已经布置好,让我今晚过去看看…你去吗?” 对方邀请的是“他俩夫夫”,姜晚宁只好问一声。 “去吧,在家挺没意思的。”付闻祁回答。 “嗯…”姜晚宁应了,再度闭上眼,这回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姜晚宁回家以后有些疲惫,换上眼镜靠在沙发里看画稿,手机里消息不时地响。 “无业游民”微信群里热闹得很,因为过两天南城会办草地音乐节。 [大画家病好了没有?这都多久没露面了@宁] [姜姜快出来!你那是寒咳,吃烧烤病好得更快@宁] [姜:想害我你就直说] [音乐节上妹子肯定不少,这多好的机会啊!] [有的人经常一边画画一边说想恋爱,结果从来不出动] [因为姜姜喜欢的是帅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群明明也有帅哥啊] [你是认真的吗(狗头)] 姜晚宁被信息轰炸一番,实在是因为太久没在社交圈里出现过了——大概从一个月前得重感冒开始。 【宁:知道了,这次我会去的】 [好耶!姜会带吃的来吗(星星眼)] [上次那个鸡翅鲜虾煲太好吃了,让我到现在都回味无穷] [每日一问:姜为什么不是女人,我为什么不是gay] 姜晚宁无奈笑笑,门铃在这会儿响了起来。 他放下平板,走去开了门,然而门外并没有人。 只有鞋柜上多了一大袋东西,姜晚宁拨开袋口,看见里边全是超市零食和饮料,种类非常丰富。 他拿起旁边反扣着的手写板,上边多了两个笔锋刚劲的大字:谢礼。 因为白天才刚见过这种字迹,姜晚宁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小孩儿。 姜晚宁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屋门,没忍住还是笑了。 就不能当面过来跟他说“谢谢”吗。 不过,这么满满一袋姜晚宁拿起来掂了掂重量。 他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 草地音乐节当天夜里天气晴朗,月朗星稀,烟花不时在夜空中炸响。 “哇!这么多零食,原来姜姜也会买这种不健康的食品啊。” 当姜晚宁拿出大袋零食分享时,朋友们都很震惊,同时也隐隐失落——可惜不是姜晚宁亲手做的美食。 南城的草地音乐节设在和风广场,这是片废弃的养牛场,现在成了年轻人举办大中型聚会的场地。 说是音乐节,其实来的几乎都是本地人,大家在大片草地上铺开野餐布,烧烤闲聊做游戏,美其名曰“迎接祁天的到来”。 “这都是我小邻居送我的。”姜晚宁罕见地解释了零食的来历。 “哇,你对面终于搬进来新住户啦?”朋友们都记得姜晚宁对面空了很久。 草地中央有不知名的乐队开始演奏,大家大大方方伸手从他袋里取零食,有人顺势问:“新邻居怎样?是帅哥吗?” 他们平时总说,像姜晚宁这种不爱出门又不主动的,就适合发展邻里情。 “嗯”姜晚宁思考着,显见心情不错,说:“是个还在读高中的小孩儿,挺有个性的。” “噢。”群主龙炎拍拍他背,“看样子又没机会了,谁让你喜欢年上。” “年龄别卡太死,姜姜看看我。”群里最小的弟弟柯达半开玩笑说。 姜晚宁笑说:“你换男朋友频率太高了,我怕没两天你就把我换了。” “如果是你,我这辈子都不换。”柯达马上说。 龙炎啧啧摇头,一巴掌把柯达蠢蠢欲动的脑袋给摁下来:“少做美梦,去,买个西瓜回来。” 柯达一巴掌拍回给龙炎,不情不愿地趿拉着鞋去了。 “哎,这什么啊?”有人忽然从零食袋里摸出个小玩意,“吓死了,摸到毛还以为是老鼠。” 群里的几个小姑娘一看都惊叫:“哇!好可爱!” 离得远的马上好奇得从野餐布上爬起来:“什么什么东西?” 姜晚宁也离得远,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捧着那个小玩意给他看:“姜,这你的?” 那是一只网球大小的刺猬玩偶,毛绒绒的非常可爱,脖子上还系着蝴蝶结,背上驮着小红果。 但这并不是姜晚宁的东西,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见。 “啊我知道了,”发现玩偶的人开始破案,大声说:“这肯定也是你小邻居送你的!” 什么? 姜晚宁又开始反应不过来了。 “哇————”其他人马上开始起哄。 明明在座的都是二三十岁人了,还是跟读书时一个样,最喜欢八卦朋友的新情况。 即便他们很大可能是想错了。 姜晚宁伸手接过那个毛绒刺猬,说:“不一定是给我的,这可能是人家落下的。” 本来像姜晚宁这样受欢迎的人物,平时没少收到各种礼物,但这么可爱的大家还是第一次见。 “偷偷藏在零食堆里,好心机啊男高。”他们假装低语。 姜晚宁是听得一清二楚,没脾气地笑:“行了,真不是” “姜晚宁。”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喊了他。 姜晚宁回头,有些意外又不算太意外地看见了付闻祁本人。 不意外在于,南城就这么点小,人就像走进了边界固定的方格内,要相遇实在很容易。 意外在于,付闻祁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对方换了身衣服,黑T恤配浅色阔腿及膝裤,白袜球鞋,腕上手表,在同龄男生里,他的衣品是难得一见的好。 姜晚宁的朋友们脸全转过来,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小帅哥。 除了太年轻,这几乎可以说是帅得无可挑剔,无论是脸还是身材。 姜晚宁头一回没忍住,瞥了眼付闻祁露在外面的小腿。 属于少年人的肌肉感刚刚好,他很快将视线移走了。 “你怎么在这里?”姜晚宁问,“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吗?” 他转过头,才发现在十几步远处,有一群小高中生聚在一起,他们也正热切地朝这边看着。 挺好的,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他们让我过来,”付闻祁装没看见姜晚宁手里的刺猬玩偶,喉结轻微滑动,“问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儿玩。” 还不待姜晚宁回答,爱热闹的龙炎就先发话:“没问题!我们请客吃西瓜!” 于是,一群高中生就兴冲冲挤了过来,刚刚还宽敞的野餐布一下子变得拥挤,气温都仿佛升高了几个度。 这群孩子竟然还带来了酒水,“无业游民”群里的这群大人看了都很茫然,因为他们今晚喝的是茶和鲜榨果汁。 成年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健康。 “姜,给我们介绍一下呗。”朋友们的关注重点还在小帅哥上。 “他是我”姜晚宁看着坐对面的付闻祁,斟酌着。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就是送刺猬玩偶的人。 “邻居。”结果付闻祁先开了口。 瞬间,姜晚宁的朋友们全伸手过来,又是摇又是拍,仿佛他瞒着他们结了婚。 而高中生们则都一脸惊喜地看向付闻祁,仿佛他抽卡一发入魂了。 姜晚宁无可奈何,只能隔空对付闻祁露出一个笑来。 付闻祁还是老样子,一点儿表情都没有,默默衔住了果汁吸管。 两群人聚在一起,娱乐难免落入俗套,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 几轮过后,好不容易抽中姜晚宁。 “大冒险吧。”他说,“反正我那点儿事你们都知道了。” 高中生们一脸痛苦,可是我们不知道啊。 结果姜晚宁手气不好,抽大冒险抽出了“挠痒痒忍住不笑”。 “那我完蛋了。”姜晚宁说,“我能选个温柔点的人挠我吗?” 显然不能,跟他交情深厚的都决定不放过他,因为姜晚宁生平最怕痒。 “挠他。”龙炎发号施令,“这么久不出门,都把我们给忘了。” 付闻祁咬了口西瓜,眼看着姜晚宁头发被弄乱不少,边笑边抬手说“绝对没有”,平时苍白的面色倒是因而变得有血气。 原来一个看着温和成熟的大人,跟朋友在一起也会疯玩。 而且真奇怪,这人被蹂.躏着也是漂亮的。 姜晚宁窜起来逃跑,中途停下咳嗽,朋友们才知道他病没全好,赶紧收了手。 “不好意思,闹过头了。”龙炎给他倒了茶,“你还好吧?” “没事。”姜晚宁摆手。 虽然闹了一通有些疲乏,但他心里是开心的,如果不是经常生病,他其实喜欢人群也喜欢热闹。 姜晚宁可能是开了整蛊游戏的先河,后面抽中大冒险的人都很惨。 有背着人绕场跑一圈的,学青蛙又跳又叫的,跳肚皮舞的,而且游戏里渐渐融入了罚酒元素,年轻人们喝了点儿酒,只会玩闹得更加尽兴。 游戏小转盘再次飞速旋转,然后摇摇晃晃停下来。 这回停在了付闻祁面前。 他一晚上沉默寡言,但胜在长得够帅,大家对他都有不少兴趣。 “真心话吧。”付闻祁说。 因为他偷瞄过大冒险的签筒,剩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背就是公主抱,甚至还有亲的。 “好小子,一个不行啊,要三个问题,不然太轻易躲过了。”龙炎说。 “龙哥威武!”大家赶紧鼓掌。 “行。”付闻祁答应,什么都比大冒险好。 “嗯”大家一齐陷入了沉思,显然在想问他什么问题比较好。 姜晚宁救他,先贡献了第一个问题:“你平时最喜欢听谁的歌?” “姜!姜!”他们怨他浪费一次拷问的机会。 结果付闻祁皱了皱眉,耳垂发红,但诚实交待道:“周杰伦。” 姜晚宁这才想起来,这小孩儿很不习惯承认自己喜欢什么。 现在承认了,那估计就是真的很喜欢了。 “你喜欢男孩子吗?”一个粉发女生一脸真诚地发问。 她这么一问出口,全场几乎马上沸腾。 “不喜欢。”然而付闻祁说。 空气瞬间静默了几秒,朋友们都用一种“怎么会这样呢”的表情看向姜晚宁。 姜晚宁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他gay达向来很准,从一开始就知道付闻祁不是。 现在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但有一半的人已经失去了部分兴趣。 “我们今天这里,这么多小姐姐小妹妹,”龙炎照旧主持场面,并问付闻祁:“你觉得谁最漂亮?” 场面迅速重新热烈起来,大家都很好奇地看着付闻祁。 野餐布上满满当当坐了二十几个人,有一半是女生,各有各的好看。 姜晚宁在心里开始猜付闻祁会喜欢的类型,感觉自己能猜个□□不离。 付闻祁静默的时间逐渐拉长,直到所有人都一齐陷入了默契的安静。 隔着五月夜晚微微潮热的空气,姜晚宁没有任何防备,猝不及防地触上了付闻祁的视线。 两个人因而在半空中对视,姜晚宁缓慢地眨了下眼。 紧接着,所有人都顺着付闻祁那道视线,默默转头看向了姜晚宁。 晚六点天黑,姜晚宁刚开车出去,就接到了岳衡杰打来的电话。 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吃过什么,下午那个半仰的睡姿把他给搞落枕以后,人这会儿不仅犯着低血糖,脖子还疼。 “我跟你说清楚了,我答应的是一起喝酒,不是给杂志拍照。”姜晚宁竭力让语气和缓。 “啊?你说什么?”岳衡杰那边锣鼓喧嚣,“不用太感谢,大家都是兄弟!要是巴萨请得动你做专职摄影就好了!” “……”姜晚宁终于暴躁:“你耳朵给狼叼了吧!” “啊?”岳衡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啊啊大黑你怎么了,怎么就生气了,咋办啊小白在吗快给哄哄——” “谁要人哄了我他妈三岁吗!”姜晚宁吼完就挂电话了。 付闻祁坐副驾驶上,没忍住当场笑了:“你这么凶狠干什么。” “你管我。”姜晚宁提高了车速,脸色阴沉。 “慢点儿,要不就换我开。”付闻祁头疼得厉害,“撞死了网上保管说你载着我殉情,到时还得合葬在一起——” “我现在很烦,”姜晚宁将车速放慢,“你别往我枪口上撞。” 低糖的感觉让他渐渐有点儿眩晕,意识模糊起来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你高中的时候,不是特喜欢摄影吗。”付闻祁眯了眯眼,“现在巴萨找你,你又不想拍了?” “我是不能。”姜晚宁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和工作不一样。” 搞艺术的需要十年磨一剑地日月积累,姜晚宁的考虑是,既然接下来必定会搞砸,那就尽可能不要开始。 “为什么不能?天赋、技术,哪样你缺了?”付闻祁咳起来,脸烧着红,“你不是不能,你这是怂,机会就摆在面前还要瞻前顾后的怂——” 车子一记急转弯,猛地停靠在了路边。 “你知道什么?是不心灵鸡汤儿童宁学看太多了?”姜晚宁感到空前的愤怒,“巴萨的工作接不接下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判断,不需要你教。” 姜晚宁怒视着对方,这些天来压在心底的那点儿迷茫终于一次性全涌了上来。 付闻祁也看着他,恍惚间像不认得他似的,最后嘴边慢慢浮上一抹淡笑。 像讽刺,但更多的是悲伤,只是姜晚宁气太狠了看不清楚。 “也是,你自己会做判断,是我管太宽了。”付闻祁一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垂下眼:“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管你,放着好日子不过,我大冬天脱光衣服泡水池子里陪你玩过家家?” “你给我下车!”姜晚宁简直莫名其妙。 付闻祁冷着脸,二话没说拉开了车门,毫不犹豫下去了。 车门给用力关上,车子即刻开了出去,付闻祁被扔在了十二月的冷风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姜晚宁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强忍着一路将车开到了美术馆附近,从地铁站口的711买了板巧克力和一瓶矿泉水。 他站在某个风不那么大的地方,胡乱塞了半板,等喉咙甜得实在受不了,才开始灌水。 低血糖这毛病是从老妈那儿遗传来的,不算太难搞,只要及时补充糖分,一般三到五分钟就会有所好转。 往日为了以防万一,他都随身揣糖,唯独今天忘记了。 姜晚宁站着等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将剩的水和巧克力全扔进垃圾桶里。 二十五年了,他还是头回因为这个病而感到这么难受。 姜晚宁拿手背擦干嘴边的水,一个人慢慢往美术馆走去,负责接应的小策划苏喜就站在门口等他。 “姜老师!”苏喜笑着挥手,“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付先生呢?” “他…有点儿事。”姜晚宁皱了皱眉。 “这样…那实在太可惜了。”苏喜说,“要能和他一起看多好。” 姜晚宁没应声,苏喜没再说别的,安安静静带着他进美术馆里去,沿路一直有通往摄影展的指引及宣传海报。 “姜老师慢慢看,我就不陪了。”到展厅门口的时候,苏喜很自觉地说,“有什么布置得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谢谢。”姜晚宁点头,迈步进入展厅。 一条长廊蜿蜒曲折,给布置成了宁艺而清新的模样,一幅幅摄影作品沿着长廊排列。 姜晚宁抬眼望过去,不敢置信地站在了原地—— 展厅里的所有作品,全是他初中到大学那段时间亲手拍摄的。 晨曦小县城的日出、蝴蝶停歇的一截潮湿木桩、电线杆分割的雾霭沉沉的灰色天空…… 还有挂在展厅最显眼位置上的那副。 一眼就能看出用的相机不大好,连焦距都没调清楚,像是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匆忙抓怕。 大概像是学校操场,黄昏的颜色浓墨重彩地涂抹在画面上,让作为背景的一切都显得虚无而没有意义。 镜头里就那么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在没有足够光线的情况下,只能拍出侧脸的轮廓。 姜晚宁回忆了一下,这张大概是高考完那天拍的,那个时候他十八岁。 镜头底下的付闻祁也十八岁。 说得文绉绉的,差点没听懂。 姜晚宁也不怕这是诈骗电话,低声请求说:“我好像忘带钥匙了,你能、给我开个门吗?” 他忍不住,还低头打了个喷嚏,继续说道:“外面好冷啊,老公” 声音在冬日的夜晚,听上去冰冰凉凉的。 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可怜兮兮,像是谁都能把他骗进家里去。 付闻祁用力深呼吸,心里边很慌乱,像被姜晚宁那声“老公”搅成了一团。 再次开口时,他声音里夹杂着少许愠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是谁把你灌醉了?姜晚宁,你现在在哪里?” 姜晚宁沉默了一会儿,给对方报了地址。听出对方生气,他还乖乖道歉:“对不起,老公,我下次不会了。” “你哪儿都不要去,原地待着,我马上过去接你。”付闻祁说。 第 32 章 第 32 章 32 电话挂断了以后。 姜晚宁混混沌沌,又沿着楼梯往上爬了两层,在一户陌生的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不对,简怡不是住在这里。 他有些失望,慢吞吞地下楼去。 这幢老旧的居民楼其实长得很像他小时候的家,那时候,小姜晚宁每天都顺着黑黢黢的楼梯爬上爬下。 楼上是简怡的家,有漫画书、贴纸,各种祖国版手办。 楼下则是一个挺宽敞的大院,称不上小区,但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追逐玩闹。 付闻祁有一瞬间以为这猫想要他的命。 但黑猫只是着急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腿,就顾自朝着姜晚宁的屋子跑。 付闻祁这才注意到姜晚宁的门开着,里边黑着灯,而那个白色礼品袋还孤零零地挂在门把手上。 他即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顾不及多想,他跟在猫后边,踏入了姜晚宁的家门。 屋里一片漆黑,就仿佛根本没有人在家,唯一的光线是从窗外渗透进来的。 “姜晚宁?”付闻祁喊了声。 刚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他就听见猫叫,小黑正心急如焚地站在最靠里的卧室门口。 付闻祁感到一阵不安,带着些微冒犯的心,快步进了那个房间。my 房里同样没有亮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姜晚宁床头——那是付闻祁曾经塞给他的一只拍拍小夜灯。 显然是主人经常使用,小夜灯电量已经不足,光线十分微弱,照着凌乱床铺上那张虚弱的侧脸。 姜晚宁正陷在高烧的梦魇中,眉心深拧,整副身体蜷在薄被里,呼吸声异乎寻常的沉重。 黑猫跃上床铺,在姜晚宁枕边蹲下。 “姜晚宁?”付闻祁吓了一大跳,在床边俯下身:“哎,你没事吧?姜晚宁!” 他抓住他肩膀想将他叫醒,指尖碰触到姜晚宁侧颈,被灼手的热度惊得心脏狂跳。 好不容易将姜晚宁摇得恢复些许意识,他也只能听见姜晚宁格外含糊地喊了声“好冷”。 付闻祁都没反应过来,姜晚宁就伸出手臂,这具烧得意识模糊的身体,竟然下意识地在向他索要一个拥抱,好让自己觉得暖和些儿。 “姜晚宁,你这他妈烧太高了,你没吃药吗?”付闻祁手很不自然地托住对方后背,声音直打哆嗦,仿佛他才是觉得冷的那个人。 他紧张地环顾房间,问:“你的退烧药放哪儿了?” 姜晚宁沉沉阖着的眼睫轻微颤了颤,竟然又陷入了昏睡。 付闻祁几乎当机立断,调整姜晚宁的姿势,将他背到自己身上。 猫见状叫了一声,急急忙忙跟着站起来。 “我背他去附近的医院,你帮忙看个家!”付闻祁说完,背着姜晚宁就快步走出去。 猫惊慌又凄惨地追在他们后面哀叫,显然不能完全放心,生怕姜晚宁因为太过虚弱,要被这个人当成打来的猎物偷去吃掉。 付闻祁管不上猫,背着人下了楼,两只手都用来托住姜晚宁的腿,腾不出手看导航,幸好那个“邹勇中医诊所”就在附近,他走得极快,不用七八分钟就能到。 然而当他远远看见诊所招牌,他发现卷闸门被拉得严严实实。 门上贴张纸,邹大夫说今天丈母娘生日,六点就不接诊了。 “操。”付闻祁没忍住骂了脏,并踹飞了地上的一块石头。 这个动静反而让背上的人轻微动了动,嘴里这回含糊说出的话变了变。 “付闻祁” 付闻祁几乎为之一震。 姜晚宁的声音柔软而无力,可即便这种时候,依然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但是这种温柔透露着格外破碎脆弱的味道,让付闻祁心里生出了浓浓的不安。 他不敢耽搁,赶紧背着姜晚宁往回走,姜晚宁虽然骨架不沉,人也长得偏瘦,但全副身体压下来的重量依旧不可小觑,付闻祁越走越吃力,却根本不敢放慢脚步。 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姜晚宁比刚才更滚烫了,又热又沉的气息落在他逐渐汗湿的颈侧,并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后边追着他的步伐。 他背上这个人,像是随时会融化在南城五月末的高温里,然后消失不见。 “姜晚宁。”付闻祁紧咬着牙,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这种爱生病的身体,怎么敢住这种药店都、看不到的破地方?” 姜晚宁没办法回答,但他能听见这小孩喊他名字。 很奇怪,他在这个小城市里住了七年,几乎没有人会喊他的名字。 有许多嘴上说对他一见钟情的人,甚至总记不住他的全名,见面只有“姜姜老婆亲亲”。 姜晚宁会对这类人温和地笑笑,然后一句话也不说。 此时此刻,每听见“姜晚宁”三个字一次,他的身体就进一步往下沉,其实是因为觉得放心,但他似乎把付闻祁吓得厉害。 “哎,姜晚宁,你”付闻祁的声音有些远,像是隔着一块布满热腾腾水雾的玻璃传来。 “你可不能烧死啊。” 南城的旧巷子错综复杂,过了十一点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就连路灯都是每隔一段长路,才有那么一盏。 “你今早、忘给我做早饭了我饿了一上午。”付闻祁心里更慌了,胡乱找话说,“姜晚宁,你快说句话别吓人。” 姜晚宁一动不动趴在他背上,等付闻祁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他才低声咕哝了一句:“不怕。” 应该是死不了的。 顶多是烧傻。 付闻祁把姜晚宁背回了家,非常懊恼跑刚才那一趟,一量体温还40度。 顾不上浑身是汗,他匆忙寻找物理降温的办法。 姜晚宁的冰箱里没有冰格,他只好先放几块一次性洗脸巾进去冰一冰,然后想起还有酒精可以降温,就急忙去掏姜晚宁那个宝贝酒水柜。 里边的酒比付闻祁想象中更多,但全都是红酒。 他一下子病急乱投医,抽出其中一瓶开过的,倒了部分在洗脸巾里,整块布瞬间被染得紫红。 姜晚宁躺在床上,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橘红色,付闻祁跪在他床边,用浸满酒的洗脸巾依次擦拭过颈部、手臂肘部与手心。 “姜晚宁,你稍微起来一下。”付闻祁说着,实际上完全是靠自己把姜晚宁拉了起来。 他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再添了新的酒,动作只顿了一顿,便将洗脸巾探.进了姜晚宁宽松的睡衣里。 红酒香气越来越馥郁,付闻祁在这个过程里一直视线望着别处,不知为何,他将这几步做得十分小心翼翼,几乎尽可能不触碰到姜晚宁的皮肤——但他此时一门心思想着尽快退烧,并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洗脸巾逐渐往下,姜晚宁被触碰到最怕痒的地方,很忽然地挣扎,喉咙里也发出轻微声响。 “嗯不要弄” 付闻祁给吓了一大跳,忙着控住这个难搞的大人,不知觉中攥了一下手里的洗脸巾。 紫红色的酒水瞬间渗了出来,顺着姜晚宁的皮肤、付闻祁的手肘同时往下淌。 付闻祁没忍住垂眸看了眼。 因为伸手进去擦拭,姜晚宁睡衣被掀起了一些,露出小部分白皙皮肤,腹肌自然没有,却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马甲线——许多瘦的人即便不去练,也会自带这个。 而就在姜晚宁的右侧腹上,付闻祁看见了一尾橘红的游鱼。 看痕迹并不是新纹上去的,而是起码有好几年光阴了。 游鱼周围纹着青绿色植物,叶片的边缘微微发红,枝叶纤长摇曳,一路顺着腹部延伸向下—— 睡裤的裤腰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部分。 付闻祁差点儿从地上蹦起来,他原本就热出了一身汗,为了照顾姜晚宁,风扇空调什么的统统没开,现在只觉得血液在飞速上涌,心跳跟打雷一样着急。 “姜晚宁。”付闻祁强作镇定,默默换洗脸巾,“你读书的时候,该不会是个混混吧。” 他妈的。 他脑子里多了些不该想的。 付闻祁心里反复念诵着“姜晚宁是病人、姜晚宁是男人”,准备为姜晚宁擦拭腹股沟部。 幸好姜晚宁没有醒过来,睡得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付闻祁看了眼他的脸,发现姜晚宁的呼吸似乎不那么沉重了,眉心也没有拧着,这给了他不少的鼓励与宽慰。 “姜晚宁,”付闻祁一边低声喊了他的名字,一边慢慢带着洗脸巾伸进去,“你该庆幸,今天是我发现了你。” 他要是在性取向上稍微弯那么5°10°,姜晚宁今晚都该出问题。 因为凭借他作为男性对普罗大众男性的认知,但凡性向对得上,估计没人能扛得住。 就算有良知不做大事,也可能趁机摸一摸。 付闻祁跪在那里极其小心地擦拭,姜晚宁睡裤不如睡衣宽松,往返和起伏都十分显眼。 他忍不住调整蹲跪的姿势,很努力不去注意自己的任何躯体变化。 “喵。” 付闻祁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蹦到嗓子眼,才发现姜晚宁的猫不知何时来了。 它蹲在床的另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付闻祁看,神情依然很严肃。 “别误会。”付闻祁还记得被这只猫狠狠哈气的体验,“我是在帮他。” 猫不再叫唤,只胡须抖了抖。 付闻祁说罢起身,热红着脸和一双耳朵,步伐奇怪地走出去查看冰箱里冷冻的洗脸巾。 冰箱门拉开的瞬间,他感觉鼻子下面像是湿湿的,伸手摸了一下。 “操。”他骂。 与此同时,房间里。 姜晚宁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近乎如释重负地深深喘了口气。 本来就病得半死不活,还得对付不可避免的正常反应。 这招到底谁教他的?用的还是他最舍不得喝完的那瓶酒。 “姜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哎哎我也要!等开展当天肯定都挤爆了!” 姜晚宁披着黑大衣,单手拖着陆陆续续递上来的板子,往上头签字。 字儿丑,他还一脑袋的黑线。 “实在太感谢了!”戴白帽子的姑娘说,“我叫苏喜,等展厅布置好了第一时间联系你。” 一群人闹哄哄地挥手跟“姜老师”说再见,还有不少喊新婚快乐的。 姜晚宁挺尴尬地挥手,人全部涌回展馆内干活儿,他手里还抓着刚才签名用的钢笔。 旁边一块巨大的宣传板,赫然写着几个宁艺隽秀的墨笔字—— 《变焦情诗·姜晚宁摄影作品展》。 姜晚宁愣着看了那行字儿有一会儿,将手揣进黑大衣的兜里,沿路随便走走。 现在的状况很好解释,他重生了。 谁都怕死,但是当死亡突然降临的时候,人其实体会不到多少恐惧。 尤其是像姜晚宁这样,还没惊慌,就在另一个世界活了过来。 根据姜晚宁这一个多小时的观察,这世界跟过去的世界差异无多,构成元素还是以前的那些,天空大地,山川河流,动物和人。 真正发生变动的,是参数值。 譬如红绿灯对换,商圈变为眼前的美术馆,而他成了个挺有名的摄影师。 订正一下,是个挺有名、挺有钱的摄影师。 这就突然一夜富裕不用还花呗挤地铁了,然而姜晚宁是个十分有精神追求的人,不至于为这么几个钱… 但他再也没必要到星闻上班了。 “我去。”姜晚宁猛地停了步,这才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个天天抓他加班,熬夜爆肝改策划,逮着错就花式扣工资的变态老板,没了! 姜晚宁原本只是嘴边牵出点儿笑意,但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这不是梦,这绝对不能是梦,是梦就让他睡死在两百平米的大床上吧! 姜晚宁快速往前走,摸手机的手因激动而不住颤抖。 他决定即刻补个回笼觉,虽然不清楚房子在哪儿,但他知道一键回家的办法。 姜晚宁翻出通话记录,果不其然在一排认识不认识的名字里,找到了“陈司机”。 “我在悦和公园正门口,麻烦你过来…接我回家。”姜晚宁清了清嗓子,说。 “好的姜哥,”陈司机声音有点儿耳熟,“回哪个家?” “……”还有几个家? 姜晚宁瞬间就给这万恶的世界震惊到了,人就那么一个身体,竟然还拥有几个家! “你说呢。”姜晚宁故意说。 “回新家,哎我真是,不回新家去哪儿。”陈司机笑起来,“等着啊,我马上到。” 陈司机速度很快,十五分钟过后,就将车开到了姜晚宁面前。 竟然是…陈总。 姜晚宁差点儿没摔一跟头,变了陈司机的陈总笑呵呵地说:“怎么了姜哥,不想回家啊?” “…没有。”姜晚宁拉开车门上了车,陈司机还哼哼小曲儿。 姜晚宁坐车后座上,决心研究一下自己的通讯录,看看他在这个世界都认识谁。 他一翻,就翻到了最频繁出现的联系人:宝贝。 姜晚宁喉咙一梗,想起在美术馆大家说过的话,这宝…贝十有八九是他对象。 因为长相的缘故,姜晚宁没谈过恋爱,读书的时候倒是有沉迷香港电影的女生追过他… 然而他,喜欢男人。 姜晚宁挺烦恼的,点进跟“宝贝”的短信聊天里看了眼。 只一眼,他就赶紧退了出来,神色复杂地靠在了椅背上。 对话内容…大致是—— 宝贝:爱你么么哒! 姜晚宁:么么哒爱你! 姜晚宁熄灭手机屏幕,并感到自闭- “姜哥,到了。”陈司机说。 姜晚宁心里一惊,睁眼,看见车子稳稳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 设计挺特别,白墙青瓦,乍一看有点儿江南水乡的风韵。 花园门敞着,明显是有在精心打理的模样,种了点儿这个季节也会开的花。 姜晚宁刚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婚房,陈司机早就开着车跑没影儿了。 花园里树下伏着只挺眼熟的布偶猫,这会儿睁开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星星,吃饭了!”一个特别耳熟的声音传来。 姜晚宁原地站着,在看清楚人的瞬间,转身就要跑。 “老公!”屋里人扔下东西,赶紧追了出来,“老公你去哪里啊?” 姜晚宁眼泪都快给吓下来了,他腿长跑得快,但身后的人同样腿长跑得快。 这都没跑出路口,他就给一把从背后搂住了腰。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啊! “我好想你。”对方紧搂着他,头轻轻蹭过姜晚宁的右颈窝。 在唇触上肌肤之前,姜晚宁用力挣开了他,咆哮:“老子几时跟你结的婚啊!” 这一吼完他就开始喘气,意识模糊得都快看不清付闻祁那张脸了。 但他清楚知道不是别人,这就是付闻祁没错。 毕竟过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姜晚宁被迫全年无休地见这张脸。 付闻祁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说:“上周刚领的证,你怎么了?是不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姜晚宁看着他,气到都不会说话了。 那啥,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到这儿以后一切顺风顺水,然后命运给他空降了老板… 现在是他老公了,领了证盖了章的。 “你先进来,让媒体拍到不好。”付闻祁不由分说地就要伸手拉他。 “别碰我!”姜晚宁一吼,付闻祁赶紧松手了。 他暴躁得像头野豹,伸手:“证呢?” “在家里,你先回家。”付闻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眼里过分柔软,只有顺从。 姜晚宁对上那个眼神,突然就冷静些儿了。 就像陈司机那样,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里的付闻祁了。 冷静,别发火,心平气和地和这人谈谈。 付闻祁走在前头,抱起地上的布偶,姜晚宁想了想,还是跟着他进了家门。 里头布置得很温馨,所有的物件都成双成对,满眼都是他俩相爱的证据。 姜晚宁甚至从沙发底没关严实的抽屉里,看到了某些奇奇怪怪的道具。 “老公,”付闻祁从厨房里探出头,“你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姜晚宁迅速移开目光,一哆嗦就炸毛:“不要叫我老公!” 里边没了动静,姜晚宁多环视了客厅一周,思索着该如何提离婚的事情。 他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回过头,震惊了。 “操…你干什么?”姜晚宁往后退了一步。 付闻祁裤子脱了,露出白瘦的一双长腿,手指勾着显然刚脱下来的内裤。 幸亏上身毛衣够长,正好真空遮住了关键部位。 “别气了,新买的玩具到了…”付闻祁微垂下眼,手摸过毛衣的边缘,声音湿漉漉的:“我们试试?” 付闻祁伸手,将毛衣往上拉扯- 夜幕降临,付闻祁家别墅卧室亮着灯。 章程斌坐在椅子上,看着付闻祁平躺在床上,侧过脸:“怎么开始?” “别着急,我是专门做这个的,你按我说的来就好。”章程斌笑。 付闻祁没说话,隔了好半晌勾了勾嘴角:“疼吗?” “让你穿梦,不是让你生孩子。”章程斌没忍住踢了他床沿一脚。 章程斌顿了有一会儿,说:“重申一遍,规则有三。” “第一,梦境时间和现实时间存在差异,梦里十五天等于现实一天。按医生的说法…为了不让那小子真成植物人,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将他从梦里带回来。” “第二,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永远不要让他知道你来自现实世界,你进去了就是梦境的居民,是NPC。一旦暴露,你将被强制迫退,要想再进去很难。” “第三,切忌将梦境当真。一旦你死在梦里,可能就再醒不过来了。” 这些规则付闻祁早听过一遍,但这会儿再听第三条,他心里还是隐约觉得骇人。 醒不过来的人,只要有人惦记,就还活着。 但倘若没人惦记了,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付总,”章程斌双手环胸,笑起来,“我很好奇,你救他做什么?” 换了别人,换了他章程斌,这付狐狸绝对是两手一摊,嗝屁就嗝屁。 “你管太多了。”付闻祁态度冷淡地说。 “你喜欢他,是不是?”章程斌说。 “谈不上。”付闻祁眼睛看过来,眼神变得不那么狠厉。 “他救过我。”付闻祁说。 姜晚宁悄悄把属于他的那份厚蛋烧帕尼尼装进纸袋里,拿上咖啡,朝他的丈夫小幅度挥了挥手。 虽然心里有很多歉疚,但对方正在忙,待会给他发一条道歉短信吧。 今晚最好也做些什么,补偿一下对方为好。 付闻祁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轻微皱眉,暂停了视频会议,朝他走了过来,低声说:“我可以送你,稍等我十五分钟。” “对不起,付先生。”姜晚宁略微低下头,“昨晚上我喝醉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以后,我会注意不乱喝酒的。” 付闻祁想说那些并不是麻烦,如果喝醉的是他自己,他相信姜晚宁其实也会照顾他。 但对姜晚宁来说,这似乎是件让他愧疚的事情,他习惯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就是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今天,不用麻烦付先生送我了。”姜晚宁说,“我自己坐地铁去上班。” 第 33 章 第 33 章 33 自从盛明搬到了市中心,员工们下班后的娱乐活动就丰富了不少。 地铁只要坐两站路,就能抵达超大型购物商场,吃喝玩乐都很方便。 姜晚宁今天推了聚餐,一个人跑过来逛超市,采购点儿储备粮和食材。 说来很奇妙,这周他暂时还没有加过班,工作突然清闲下来,显得这多出来的两三个小时像种奖励。 可惜付先生就不那么有空了,身为CEO,今晚要被囚禁在总裁办公室里,辛勤劳作,预计到很晚才能下班。 警队里的人着手忙起来,姜晚宁和付闻祁就不便久待了。 回家的时候还是陈司机来接,一直到进家门,姜晚宁和付闻祁都没说过话。 气氛糟到谷底,姜晚宁完全适应不了跟付闻祁住同一个家的感觉。 付闻祁将家里灯打开,一句话没说上楼去了。 姜晚宁客厅里待着,家里过分安静,隐约能听见付闻祁带上门,放水洗澡的声音。 “啊。”姜晚宁倒椅背上,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坐了大约两分钟,他翻起来,到冰箱和厨房看了看。 今晚因为火灾饭没吃上,虽然出来以后填了糖,但人还是会饿。 冰箱里食材满满当当的,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感,姜晚宁突然就有点儿愣。 大概从初中开始,他就一直是一个人住,虽然很自由很舒服,但确实从来没见过这么满的冰箱。 新鲜的蔬果,酸奶果汁布丁,日期都很新,就是没见到他想要的牛奶… 这个瞬间他第一次有某种说不上来的罪恶感,像抢占了别人的生活似的。 姜晚宁摸了两颗鸡蛋,再择了青菜,熟练地热锅下面条。 蛋一打,食物的香味儿很快满溢厨房,佐料配好撒上葱花就起锅。 姜晚宁端着面出去,看见付闻祁擦着头发下楼,眼神朝他这边看。 哼,香吧,老子就没做你的。 姜晚宁装没看见,知道付闻祁什么没吃肯定饿,故意一脸淡定地将面端到了向着付闻祁的位置。 付闻祁只朝这边看了眼,开了电视机,坐进背向他的沙发里。 啧。电话那边又是片刻的愣怔。 随后回过神:“啊对,没错,我听我小表妹提起过你,谢谢你帮忙照看我儿子。” “不客气。”姜晚宁说,“付闻祁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学业比较紧张,还请你不要过多打扰他。” “哈哈哈哈我打扰他。”电话里的男人开怀地笑了起来,随后忽然转换了说话的语气,“我可是他的爹。” “据我所知,法院将付闻祁判给了你的前妻,而这似乎基于某种考虑。”姜晚宁站在落地窗前,声线波澜不惊。 但电话里的男人却被戳中了痛脚,又是一阵沉默后,他继续笑道:“可是如你所见,他妈妈可不想要他!” 正好这时,付闻祁从浴室门后探出个头:“姜晚宁,我今晚穿什么?” 他一眼就看见姜晚宁拿着他的手机在讲电话,反应迅速,套上湿短裤就跑了出来:“你别和他聊!” 说着他就从姜晚宁手里夺过手机,狠狠挂断了那通电话。 因为情绪激动,付闻祁一张脸涨红着,胸口剧烈起伏:“你不要管他,他不太正常。” “抱歉,擅自接了你的电话。”姜晚宁说,“你还好吗?” 付闻祁被愠怒与低落的情绪裹挟着,他更在意的不是姜晚宁擅自接了电话,而是让姜晚宁接触了他那个不正常的爸爸。 “我没事。”付闻祁很快缓过来,“能给我找套睡衣吗,还有内裤。” 姜晚宁略微松了口气,禁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付闻祁湿漉漉的脑袋,转身去衣橱里找了。 付闻祁最终换上的是一套榛果色系的睡衣,衣服有种淡淡的香味,闻着十分让人安心。 姜晚宁洗澡花的时间很长,出来以后见付闻祁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头,像是正在打瞌睡。 “困了吧。”姜晚宁笑,“困了就先进去睡嘛。” “进去?”付闻祁愣了一愣。 “不然,你又想一个人睡沙发吗?”姜晚宁招呼他:“快来吧。” 这次主动邀请付闻祁,是因为姜晚宁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而且夜晚身边有人陪着,付闻祁应该会觉得安全很多。 付闻祁犹豫了会儿,还是跟着姜晚宁进了房间。 姜晚宁给他找好合适的被子和枕头,问他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要不要抱着睡的小玩偶、要不要身体乳和面膜、要不要喝杯热牛奶。 “不用。”付闻祁低声说,“你别把我当小孩儿似的。” “好。”姜晚宁嘴上答应,心里则是在想,你如果不是小孩儿,那我大概率是不会让你上床的。 两人并排躺下以后,姜晚宁这张一米八宽的床就变得拥挤了不少。 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姜晚宁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付闻祁,头枕在手臂上:“我很久没像这样和人睡在一起了。” “我也是。”付闻祁平躺着,只用薄薄的毛巾被搭着肚子。 他的心又一次跳得很快,仿佛接下来面临的不是睡觉,而是游乐园里最刺激的过山车项目。 而姜晚宁看出了他的紧张不安,却会错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的,我这里很安全。” “我知道。”付闻祁垂下眼睫,感到非常不自在,“你的手为什么总是凉凉的。” “可能是贫血吧。”姜晚宁毫不在意,“你知道的,我小毛病不少。” 付闻祁转过脸来,目光触上姜晚宁温和双眼:“今天,谢谢你接我回来。” 姜晚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付闻祁,能告诉我为什么害怕他吗?” 虽然他不想勾起付闻祁不好的回忆,但他必须确认这里边没有涉及违法犯罪的事。 “他状态经常不稳定。”付闻祁抿了抿唇,眉渐渐皱起来,第一次向他说起自己的事:“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喜欢喝酒,喝过酒以后,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姜晚宁眼里的光颤了颤,其实他大概猜想到了,但听付闻祁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那个时候,他只消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来。”付闻祁说,“我像个沙包,扔出去,逃几步,被抓回来,再打,再扔出去。” “你妈妈呢?”姜晚宁没办法想象那是什么一种感觉,他只知道一个年幼的孩子遇到这种事,肯定绝望到了谷底。 “他从来不打她,我妈也不怎么拦他,就在旁边哭。”付闻祁继续说,“她觉得这是家丑,禁止我告诉任何人,而且,我爸很会哄人 “他总是涕泪横流地道歉,给我买游戏机买光碟买手办,舍得花三个月工资带我去旅行。”付闻祁眼里闪过一抹戏谑,“可笑的是,我妈还会在这种时候变得讨厌我。 “她不会在我被揍的时候说‘差不多得了’,但会在我爸赔礼的时候说很多次。” 然而她没仔细想过,付闻祁从小到大拿到的每样好东西,都极有可能是一顿打换来的。 这就是为什么收下东西他必须回礼,不然会产生强大的不安,即便那样的不安没有丝毫根据。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付闻祁说,“后来我长大了,开始和他互殴,他也凶多吉少。” 于是,在同龄人里,付闻祁几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都是从小练出来的。 即便他仍然发自内心地恐惧付力全,这是一种本能的身体反应,见到付力全,他就能回想起那种被完全控制、无法反抗无法逃脱的感觉。 “这是很大的事。”姜晚宁在这时终于开口,“如果可能,他要为他做过的所有事负法律责任。” “那很难了,因为”付闻祁这才转过脸看姜晚宁,当看见姜晚宁眼里氤氲着薄薄一层水雾,他忽然也感觉到了鼻酸,迅速说:“没事,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就当听个法制故事,而且” 付闻祁慢慢坐起来,忽然露出个笑来,漆黑的双眼因而变得明亮:“我马上要长大了,将来,我会完全脱离他们,还会到很远的地方去读书、生活。” 这一刻的付闻祁是坚定的,姜晚宁注视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也刻意忽略掉了心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嗯。”姜晚宁说,“你肯定会变成个特别强大的人。” “你呢?”付闻祁随即问,并且莫名愉快了起来,仿佛把故事说出来以后深深松了口气,毕竟那是他妈一直禁止他说的,“等我毕业了,先打一个月暑期工,然后请你去海边旅行怎样?” 南城虽然位于南方,但离海还是有三五个小时的车程,不算常常能见到大海。 付闻祁说完以后,很快就觉得不好意思,因为看海这种太低级了,姜晚宁作为个自由职业者,肯定常常有机会和朋友们去。 姜晚宁果然在沉默了很久以后,笑着说:“你辛苦打工赚的钱,还是第一个留给奖励自己吧。” 付闻祁瘪瘪嘴,心想行吧,那攒攒钱整个大的。 干脆这个暑假就打点兼职。 两人没有聊很晚,很快重新躺下熄灯。 姜晚宁忽然想起什么,在黑暗中说:“不好意思,我很爱喝酒,还打破了承诺,大概让你感到不快了,以后我会多注意。” “没关系,”付闻祁顿了顿,说:“你是不一样的。” 他确实在发现姜晚宁是酒鬼以后,心里有过几分生气,但姜晚宁和付力全是截然不同的人。 姜晚宁在喝酒以后确实也会变,但他是变得 怎么说,变得有些可爱,不那么像个大人。 姜晚宁笑了笑,说:“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付闻祁说。 然后他们之间就安静了,只是付闻祁没有马上闭眼。 他的双眼渐渐适应了房间的黑暗,于是能看清楚就睡在眼前的姜晚宁。 姜晚宁侧躺着,毫无顾忌地面向他入睡。 付闻祁愣了愣,快速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只能再睁开,让面前睡着的人再次进入视野里。 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正好映照在对方白皙的面容上,他的皮肤像瓷玉一样干净光滑。身上穿的睡衣是宽松的深蓝色,领口有些松垮了,侧躺的状态下能看见半明半暗的锁骨与堪称完美的肩颈线条。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但付闻祁还是闻出对方身上香香的。 在感觉自己有点儿像个变态以后,他的脸很迅速地热了起来。 真是见鬼,他之前只是单纯地觉得姜晚宁长得好看,这是不足为奇的,相信每个有正常审美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但不正常的地方在于,他最近看着姜晚宁,总会心跳得很快,到了呼吸有些困难的程度。 这不应该啊。 付闻祁将薄被拉起来,慢慢挡住了下半张脸。 他有些后悔选择了平躺,总是下意识地想翻身背过身去睡,又害怕吵醒睡得很熟的姜晚宁。 姜晚宁桌上放的时钟嗒、嗒、嗒地走了一夜。 付闻祁的心走得比时钟更快。 但可能由于昨晚没怎么睡好,他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只是睡睡醒醒,老是做梦。 姜晚宁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他梦到他们在倾盆大雨的夜里,姜晚宁伸手虚抱了他一下;梦到姜晚宁蒙着眼罩,伸手过来触摸他的喉结、嘴唇与耳垂;梦到姜晚宁流眼泪,他怎么劝都止不住,最后他附身把眼泪一滴滴吻走了。 还梦到姜晚宁躺在床上,露出腹部纹身的一角,他在意识混沌中没能忍住,在月光笼罩的房间里,义无反顾地靠近。 姜晚宁被扣死住手腕,反射性地稍作挣扎,然后没办法动弹,只喉咙里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付闻祁这一晚上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过,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旁边姜晚宁已经不在了,桌上的小闹钟显示时间是六点半。 姜晚宁此时正系着围裙,背过身在厨房忙碌。 忽然听见付闻祁起床的动静,还听见对方一溜烟地跑去浴室冲澡。 姜晚宁摸摸脖子,付闻祁昨天的衣服还没干,他只能去准备了一套新的,敲了敲浴室门。 “干净的衣裤我放在门口。” 里边的男生没有回应,只有稀里哗啦的冲澡声。 二十分钟后,付闻祁有些蔫巴地坐在餐桌前,喝着姜晚宁熬的粥,全程跟姜晚宁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而今天姜晚宁也出奇的沉默。 直到付闻祁终于绷不住了,低声问:“我昨晚睡觉没有翻来覆去吵着你吧?” “没有。”姜晚宁说,“我看你睡觉挺老实的。” 付闻祁这才如释重负,看来全部都是梦,那他就放心了。 他飞快喝完了剩下的粥水,书包也湿透了,就直接不背了。 “要我送你去上学吗?”姜晚宁问,他担心付闻祁的爸爸会再到学校去找他。 “没事,”付闻祁说,“放心,我不会再跟他走了。” 说完他就出门去了。 家门关上,屋子里就剩下姜晚宁一个人,他默默收拾了桌上的餐具。 在洗碗之前,他先停下来,慢慢走向了浴室,打开镜子前的灯。 姜晚宁努力侧过脸,逐渐凑近镜子,果不其然在耳朵往下、下颌连接脖颈的地方,看见了一抹深粉色的痕迹。 痕迹还很新鲜,是数小时前刚种上去的。 姜晚宁伸手摸了一下,又酸又麻。 姜晚宁扬手,作势给面扇扇凉,实际香味儿全往付闻祁背上招呼。 他低头吃起来,宵夜的点食物总是比平常好吃一千倍。 “姜…老公。”付闻祁终于开口了,身子半扒在沙发靠背上。 真特么香,刚有人说话吗? 姜晚宁头都没抬。 付闻祁沉默了会儿,声音冷了些儿,就像付狐狸工作时问他话那样:“还有吗?” 姜晚宁依然没回答,自顾自吃得香,等将汤全喝完了才满意地一摸肚子:“现在没了。” 付闻祁盯着他,眼底像有愤怒,姜晚宁不慌不忙看了回去。 怎样?还想打架?老子吃饱了比你有劲儿! 把你按地上摩擦。 然而付闻祁没动,移开了视线,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回去看电视。 嗯,付先生好歹也是个体面人。 姜晚宁没在意,吃饱喝足上楼洗澡,刚围着浴巾出来,就听见底下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大响! 盘子碎了。 姜晚宁闻见股糊味儿,凑头到楼梯边往下看了眼,付闻祁蹲地上,一点点将碎片捡垃圾篓里。 “拿扫帚扫啊。”姜晚宁喊。 付闻祁没理,顾自捡到终于不幸扎了手,抬头看姜晚宁已经没在了。 口子不大,就是血往外渗着吓人。 明知道是在梦里,可这痛感未免也太真实了。 付闻祁站起来,索性懒得管这一地狼藉,到客厅药箱里找了止血贴胡乱缠上,倒回来默默拉开了冰箱的门……- 日上竿头,枝头传来鸟鸣,南方城市的冬日一如寻常。 八点刚过,姜晚宁就给楼下门铃声强行闹起来,暴躁掀了被子下楼。 他昨晚没睡好,这会儿人在炸点上,家里见不着付闻祁的身影,光昨天门前的布偶猫团阳光底下打哈欠。 门铃在这过程中一直响,姜晚宁估摸着付闻祁出去没带钥匙,越发暴躁地拉开了门—— “臭小子!”一只手直截了当揪住了他的胳膊,“快让妈看看,脸伤得重不重?” 姜晚宁顿时傻眼了,抓住他的这人,正是他老妈。 一个在原来的世界里,一年都见不上一面的人。 后头跟着进门的是老爸、付闻祁,还有付闻祁的…父亲,姜晚宁微微有些儿愣神。 “哎哟造孽啊,”老妈瞅着他的脸,“网上都传你俩打架了要离婚,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网上? 姜晚宁看向付闻祁,付闻祁默默跟着他爸进屋了。 “后天节目组来了好好说,就当辟谣了。”老爸说。 “不知道能不能把伤遮一遮,俩儿子脸都不帅了…”老妈还愁容满面。 “什么节目组?”姜晚宁震惊了。 “《等你回家》节目组!你是不睡傻了,”老妈拧了他胳膊一把,“明知道要录你俩的特辑,还弄出这种伤!粉丝看了多难受啊!” “粉丝…”姜晚宁瞪向正优雅从容坐沙发吃葡萄的付闻祁,“你的?” “我俩的,”付闻祁笑,“cp粉。” 姜晚宁简直像听了个笑话,几步上去强行拉过了付闻祁的手腕。 “干嘛。”付闻祁舔了下嘴角的水。 “走。”姜晚宁不由分说将人拽起来,往外带。 “姜姜你干嘛去?”老妈吓坏了,扔下买的水果就要追。 姜晚宁一手抓着付闻祁,一手摸了就放门边的车钥匙,二话没说往车库去了。 “去哪儿?”付闻祁被抓得莫名其妙,姜晚宁看样子起床气很大,手劲儿也很大。 “民政局!”姜晚宁车钥匙一按,车库里那辆粉颜色的车应声亮灯。 很童趣,很少女,车盖还贴了可爱helloKitty贴纸。 不止一个字的骚。 姜晚宁顾不上回去换别的钥匙,他决定今天就该和付闻祁把话挑明白,直接上了车:“上来啊!” 付闻祁顿了一秒,坐上副驾驶,姜晚宁瞥了他手腕一眼,快速将车开了出去。 刚拽得太用力,付闻祁白净的手腕上留了几道红指印,食指指尖那儿还缠了圈创口贴。 姜晚宁看见以后,脑子稍微冷静些儿了:“疼不疼?” 付闻祁笑,转了转手腕:“又不是女人,喊疼你带我上医院?” 姜晚宁没说话了,这车外观虽然智障,但显然是好车,轻轻给点儿油车速就上去了。 二十分钟不到,车稳稳停在民政局前。 付闻祁半探过来,一手按住了姜晚宁安全带的接口,看着他:“真要离婚?” “松手。”姜晚宁说。 “你总该给我个理由,我不想无缘无故地…失去你。”付闻祁微垂下眼。 实际上这世界天灾人祸日新月异的,并不是所有的分别都讲道理,付闻祁自己最清楚这个。 “付闻祁,”姜晚宁一下子有些儿茫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感觉得到异样…就现在,在你眼前的这个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姜晚宁了。” 这话出来简直就像渣男发言似的,然而姜晚宁说的是实话。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到这儿来的。 “对不起。”姜晚宁抽出安全带,拉开了车门。 付闻祁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于——隔着两张餐桌和许多走来走去的员工,他看见了他的先生。 姜晚宁面前放着同款便当盒,里边的菜式也是一致的。 付闻祁轻微抿唇,正要迈步靠近。 他却看见姜晚宁主动把便当盒推向了对面的同事,嘴里说着什么,付闻祁听不见。 坐在姜晚宁对面的同事看上去很年轻,也许是大学刚毕业,烫了个看着挺新潮的头,肌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他伸过筷子,从姜晚宁的便当盒里夹了一块章鱼香肠,放进了嘴里,一番咀嚼。 然后朝姜晚宁比了个特别激动的拇指,以示非常好吃。 姜晚宁于是笑了起来,看上去很是高兴。 第 34 章 第 34 章 34 姜晚宁刚回到市场部,就有女同事相当激动地凑过来,对他说:“姜经理,刚才有个超级无敌帅的男人过来找你。” “谁?”姜晚宁有些懵,在脑海中飞速搜索。 “我不认识。”对方很遗憾地说,“我告诉他你去食堂了。” “我没有在食堂见到你说的人。”姜晚宁说,“谢谢你告诉我。” 他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如果真有谁要来找他,晚点肯定会再来的。 什么时候?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拍照回去以后,付闻祁就自闭关屋里去了。 姜晚宁没理他,顾自将家翻了个遍,找能出入摄影工作室的钥匙或磁卡,打算趁今天没事过去看看。 他在这世界有个独立摄影工作室,坐落郊区,离这儿挺有段距离。 姜晚宁摸了车钥匙要出门,想了想,倒回去敲了付闻祁的房门。 “干嘛?”声音像从被子里传出来。 “我出去一趟。”姜晚宁说。 里头没回应了,姜晚宁听见翻身扯被子的声音,估摸着弱狐狸可能给冻感冒了。 这塑料造的体质哎。 姜晚宁外套一披,走了,付闻祁躺床上头疼得要死,一闭眼人就好像还站在泳池里,又晕又凉。 他索性不睡了,爬起来拉开了房门,姜晚宁已经离开家了。 门把手上上挂了袋东西,付闻祁捞起来看了眼。 那是袋感冒药- 姜晚宁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才抵达传说中的工作室。 那是栋两层高的灰色建筑,外观给设计成了斜四棱柱的模样,南面有中国风庭院,种了一排竹。 姜晚宁将车停好,才看见工作室的门是带指纹锁的。 但他没急着进去,因为沿建筑外墙搭建的铁梯上坐了个他认得的小男孩儿。 竟然是蒋希,怀里抱本书,起身沿着梯子噔噔噔踩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姜晚宁将门打开,里头隐约有种茶叶似的淡香味儿。 “我家就在这后边呢。”蒋希朝后指了指,远远坐落着零星几幢别墅。 姜晚宁由此合理推测,蒋希先前说曾经见过他,应该就是在这工作室附近。 “进来坐会儿?”姜晚宁打量了他一下,想起现在才十二月初至:“你不用上学?” “不上,家里请家教。”蒋希大方进来了,“里边比我想得要漂亮…那些是你的作品吗?” 姜晚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门以后便是一条长廊,墙上挂满了白色木框装钉好的一幅幅摄影照片。 姜晚宁驻足,在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里略微眯了眯眼。 从郁郁葱葱的春日,到白雪皑皑的深冬,有湖光潋滟,有万里黄沙,确实美。 拍照的这个人背着相机跋山涉水,去过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最好看的地方。 俨然活成了姜晚宁曾经理想中的模样。 姜晚宁站了很久,心里复杂错乱的情绪翻涌,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什么。 “要不喝点儿什么?应该有茶叶或者咖啡。”姜晚宁说完,才想起初中生应该不爱喝这个。 “就喝茶吧。”蒋希笑笑,“有红茶或者普洱是最好的。” 工作室二层有处挑空的区域,安置了喝下午茶用的一套桌椅,采光很好,透过双层高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见庭院的翠竹。 颜色好看的茶水被倒进杯里,蒋希趴在玻璃柜前看琳琅满目的镜头和胶卷,姜晚宁倒也没阻止。 “我感觉看着都一个样,这些镜头的区别在哪儿…”蒋希说。 “镜头有很多种,广角的、微距的、长焦的…”姜晚宁走过去,“一般根据拍摄需要调整镜头,拍景用广角,如果拍杂志的话…” 姜晚宁隔着玻璃柜,点了点24-70的变焦镜,那是他过去经常用的一款镜头,所以一眼就能认:“在打光充足的摄影棚,用这个挺方便的。” 蒋希一脸懵。 这么齐全的装备姜晚宁还是第一次见,绕着这个陈列间一样的地方走了走,随后注意到了搁置在角落的另一个玻璃柜。 只一眼,姜晚宁就认出了放中间层的卡片机,因为他用过一模一样的。 Canon S95,他十五岁那年买的,人生里的第一台相机,放在现在已经算老古董了。 拿在手里小得不可思议,姜晚宁每天将它揣书包里,懒得去上课就随处拍拍。 姜晚宁拉开柜门,特震惊地发现自己用过的另外三款单反也在里边。 “有个爱好挺不容易的,”蒋希突然说,“有的人莫名其妙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姜晚宁小心取下搁在最上边的Nikon D850,那是他买过最贵的,不知道打了多少零工。 相机还有电,姜晚宁摘下镜头盖熟练地调了调焦距,托稳机身,面朝向落地窗外的竹林。 在忽而呼啸的风里,他按下了快门。姜晚宁只听见了家门被“bang”一声带上的巨响。 可能因为动作匆忙,力道还不小,甚至震得他浴室门都在瑟瑟发抖。 姜晚宁从磨砂门后露出半张脸,看见家门果然紧闭着。 他略微歪了歪头,只感觉到有些疑惑:“?” 他倒是知道门为什么没关好,最近小黑刚学会跳起来够把手,经常吃饱了自己跑出去野,这家伙虽然是个小母猫,却几乎打遍南城无敌手。 姜晚宁还教过她关门,特地在门把手上拴了条绳子,让小黑叼着绳子把门带上。 小黑这猫格外灵犀,平日都做得挺好的,可能偏偏今晚忘记了。 姜晚宁摸过手机,给付闻祁发消息。 【宁:刚刚是你在门外吗?】 因为他们这幢楼的人都注重休养生息,现在这个点还在出没的,也就只有付闻祁了。 对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回复: 【付闻祁:我看你门没关好】 果然如此。 【宁:谢谢你帮忙关门,不过,你这么晚出门吗?】 【付闻祁:夜跑】 姜晚宁赤身裸.体站在洗手台边,回消息的时候,头发还在往下渗水。 有滴水顺着他线条漂亮的脖颈,蜿蜒落入锁骨背后的浅窝,这致使他打了个激灵,赶紧取过一条白色滚绒的浴袍裹上。 他天生怕冷得很,总是洗水很热的澡,但皮肤太薄,就经常洗完以后红得像个水煮的虾子。 姜晚宁觉得不好看,洗完澡后几乎从来不见人。 【宁:这边治安不太好,你夜晚出去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对方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就两个字。 【付闻祁:知道】 但过了会儿,他又发过来一句长的。 【付闻祁:你平时还是注意把门关好吧,要是有心怀不轨的人闯进来就不好了】 姜晚宁看了禁不住笑,心想其实他们这幢楼还算安全。 主要是大家都比较穷,没什么可偷的。 估计嫌他回复慢了,付闻祁又追了一句。 【付闻祁:总之,你多注意】 姜晚宁回复完好,就开始吹头。 手机在他吹完头的时候再次震动,竟然是他的老责编陈鱼雁的消息。 【雁姐:小鸟老师,晚上打扰了,不知道你睡了没有,等下有个单主妹子加你,你方便的话可以通过一下,和她聊聊】 上回陈鱼雁来的时候就说过,她会介绍一些合适的单主给他,能多赚一点也是好的。 【雁姐:她还不知道你马甲,但我给她看过你的画风,她很感兴趣】 【雁姐:而且,应该会出大价钱噢!(星星眼.gif)】 姜晚宁心中感谢,连忙回复: 【宁:谢谢雁姐(开心小猫.gif)】 没过五分钟,姜晚宁的工作号上就多了个好友申请,是个头像粉粉嫩嫩的女生,昵称叫“阿年”。 [好友申请:太太好!我想找您约稿!] 姜晚宁先给她通过了,并主动发了个表情包打招呼。 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直接给他转账了500。 【阿年:太太,这是诚意金,你快收下!】 姜晚宁懵了懵,心想雁姐确实给他介绍了个大金主。 但他自然没有收这个钱,点了退还。 【宁宁:谢谢你,但我这边只收定金和尾款,你可以先把要求发我看看】 【阿年:太太不要客气,我真的超级无敌喜欢你的画风!】 【阿年:今晚要是没有约到稿糕,我一定夜不能寐(流泪.jpg)】 姜晚宁靠坐在床头,略微不好意思。 他很久没有对过这种私人单主了,轻微的彩虹屁都会让他感到脸红。 因为说白了,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画得很好,技术、人体结构什么的都不过关。 【宁宁:谢谢你的喜欢,如果可以,请先发发要求吧】 这句话一出,对面即刻打字速度飞快—— 【阿年:太太双人互动可以吗!请画我cp!!!(图片)(图片)】 【阿年:他们是个古早冷门游戏里的角色qaq全网嗑不到粮的感觉好痛苦啊55555太太一定要救我!】 姜晚宁看她发的两个动画角色,确实是他没见过的。 【宁宁:我会尽力试试,是怎样的互动呢?场景是什么呢?】 【阿年:场景是室内!大概想要这种感觉!(兴奋狂喜.gif)】 对方迅速把动作参考图发了过来。 姜晚宁点开大图,先是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他面上原本带着的温和笑意都有了几分僵硬。 好家伙。 这可是——脐橙大戏。 而且还是特别激烈的那种。 众所周知,姜晚宁混圈多年,几乎从来不产肉。 他咬咬牙,退回到私人号,忍不住丢给陈鱼雁两个字—— 【宁:雁!姐!】 …… 天边不知不觉露出鱼肚白。 姜晚宁还待在电脑面前,肩膀上裹着一张薄被,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但眼睛还盯着屏幕。 昨晚单主一直恳求他接下这个稿子,他受不了软磨硬泡,而且这又是雁姐给他介绍的第一个单主,于是他最终决心试试。 为了把那两个角色画好,他特地下了那个古早游戏玩。 这个游戏甚至找不到攻略,他一晚上be好几次,不是被柴刀砍死,就是被变态挖肠掏心。 等成功打出he的时候,姜晚宁桌面的草稿纸上,已经多了许多人物速写。 把角色画好应该是没问题了,就是那个互动 姜晚宁顿时感觉头疼得厉害,在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以后,认命将电脑给关了。 甫一从工作状态里抽身出来,他才知道自己着了凉,头晕而手脚冰冷,钻进被窝里的时候还发抖。 一时也分不清是因为吃了雪糕,还是洗头没及时吹,还是昨晚熬夜没穿暖。 也许是综合影响。 姜晚宁混混沌沌眯了会儿,直到听见门铃响。 他不得不起身,脚步缓慢地摸到门口,开门看见穿着校服的付闻祁。 付闻祁看着他,喉结轻微动了动,还是头一回见姜晚宁这副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头发有些凌乱,睡袍上遍布褶皱,面颊还微微有些红。 “怎么了?”姜晚宁问他,幸好喉咙没哑,声音还是正常的。 “房东爷爷让我把这个拿给你。”他说着,递上一小袋枇杷。 房东老头把姜晚宁当半个孩子看待,有什么新鲜水果总是会留给他。 “谢谢。”姜晚宁接过,“你吃早餐了吗?” “现在都中午了。”付闻祁略微皱眉。 姜晚宁有几分反应迟钝,今天天气不算晴朗,所以他也没看出原来已经中午了。 “那午饭吃了吗?”他又问。 付闻祁犹豫了会儿说:“还没。” 姜晚宁于是招呼他进来,准备做点简单的面食。 姜晚宁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付闻祁颇不自在地坐在沙发上等,估计心里又在想要怎么回礼。 “你吃醋吗?”姜晚宁问。 “吃。”付闻祁回答。 姜晚宁就给他放了醋,看着锅里的汤水沸腾,感觉有些眼花,就移开了视线去橱柜找盘子。 他刚取出一个绘着绿叶和小精灵的盘子,就忽然头脑昏沉,没拿稳盘子直接摔在了地上,盘子在一声巨响中碎成了好多片。 这是他很喜欢的盘子。 姜晚宁直接傻眼了,心疼得不行,慢慢蹲下去想捡。 幸好付闻祁快步过来,不然他就该割伤手了,“你家扫帚在哪儿?” 姜晚宁顿了会儿才答:“阳台。” 付闻祁皱皱眉,走去拿扫帚前还特地说了句:“别捡啊。” 最后这些碎片被扫好,包裹在旧报纸里,姜晚宁还细心给上面贴上了“内有碎片,小心扎手”的标签。 付闻祁看着他做这些,只感觉今天姜晚宁状态像不太对,反应比平时慢些,脸又红红的,几乎一直红到了脖子。 一个猜想跃入了他的脑袋。 “姜晚宁。”付闻祁忽然说。 姜晚宁与他对上视线,那双雾灰色的眼睛依然十分温和。 “你偷偷喝酒了吗?”付闻祁看着他的双眼漆黑,带了几分严肃。 姜晚宁又是一个反应慢半拍,说:“没有。” 这个停顿已经足够让付闻祁怀疑了,而他最不喜欢人不守信用,他径直走近一步,用了最直接的方式确认。 付闻祁的身高和姜晚宁几乎一致,姜晚宁一动不动,在猝不及防中被凑近,然后被闻了颈侧泛着淡红的皮肤。 姜晚宁很清楚地听见了那声吸气。 在本就头昏的状况中,他瞬间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涌上头。 这小家伙突然搞什么。 付闻祁原本只想确认一下,结果没有闻到任何酒味,倒是闻到了昨晚那种混杂着柑橘与树叶清香的沐浴露味儿。 昨晚看见的那一幕仿佛在眼前重现了。 他亲眼看着姜晚宁洁白的喉结动了动,脖颈流畅的线条有了一瞬的拉紧,几乎能看见底下搏动的血液。 付闻祁耳朵滚烫,很快速地退开了,隔了会儿沉声道:“没有就好。” 姜晚宁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耳朵也渐渐地有些染红,也是隔了许久,他才颇不自在地转过了身去。 “嗯没有。”他嗓音略微低哑道。 光线在这个瞬间涌入镜头的孔隙,进入相机密闭的黑色躯壳,成像。 “让我看看?”蒋希马上靠了过来。 “不给。”姜晚宁匆匆瞥了一眼就关机,将相机摆回原处,往外走,“有爱好是好事,过分狂热却是煎熬,因为大家都是凡人,得不到的总比轻易拿到手的要多。” 摄影这工作他做不了,他没法儿替代这个世界的姜晚宁搞艺术,喜欢乃至于爱都不等于无所不能。 蒋希跟着他走回餐桌前,就这么一会儿茶已经全冷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显示有条微信未读消息。 姜晚宁摸过来看了眼,是个叫岳衡杰的人,这人姜晚宁之前没怎么留意过,两人像是朋友关系,偶尔一起约着喝喝酒。 岳衡杰:大黑哎! 岳衡杰:我听东东说你找他要工作室钥匙?你跟小白不度蜜月啦,这么快就开始营业—— 姜晚宁默默敲下一个问号。 这大黑小白,说的是他和付闻祁? “这里信号不大好。”姜晚宁那个问号转好半天发不出去。 但是岳衡杰的消息发进来了:很久没见你了,有机会再一块儿喝酒啊! “楼下窗边会好些儿。”蒋希喝着茶说。 姜晚宁拿着手机下去了,撤销问号,回了句“好的一定”,然而信号依然在盲目兜圈圈儿。 窗边信号果然好不少,姜晚宁又收到了新消息。 岳衡杰;既然开始营业了,先前你欠我的巴萨电影宣传照尽早补上啊! 姜晚宁那“好的一定”,就在这个时候顺利发了出去。 岳衡杰:!!! 姜晚宁赶紧要澄清,巴萨的宣传照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拍的—— 他字儿还没打完,自己的微博先炸了,巴萨电影官博反应迅速地转发并@了他。 原微博就是岳衡杰发的,这人竟然是巴萨杂志的总策划… @岳衡杰:担心姜某人反悔,特此截图为证:【图片】 才不到三分钟,底下已经被期待的浪潮声给填满了:“过年了我大巴萨终于约到我姜老师了!” 工作室二层的挑空平台里,蒋希朝下看着姜晚宁的身影,低头喝了口茶。 嘴边这才慢慢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姜晚宁隐约有了相当不妙的预感,但他还是点击了那个“发消息”,默默看了一眼对话框。 他近半年没有换过手机,也没有清理过聊天记录。 所以,自然是全部都留下来了,从头到尾的每一条对话。 最后三条仍然挂在那里,几乎刺瞎了姜晚宁的眼—— 【付先生,谢谢您特意抽时间见面】 【但很抱歉,我认为我们不太合适】 【祝您另觅良缘】 姜晚宁:“……” 好家伙,BOSS怎么是之前的相亲对象。 现在,他甩锅给别人还来得及吗? 第 35 章 第 35 章 35 姜晚宁还是决定勇敢面对。 身处同一个公司,他们迟早会因为工作碰面的,姜晚宁又只有这一个工作号,总不可能为了躲老板,特地换个新号吧。 而且,对方那种大老板,社交事务必定繁忙,估计早忘了三个月前连面都没见过的相亲对象。 没准还把他给删了呢。 淡定,冷静,要有市场人该有的工作素养。 首先,是把这个让人混乱的备注改掉。 姜晚宁把“付先生”改成了“付总”,并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付姓是盛产大老板吗?怎么一个比一个头衔更吓人。 四月就这么跟在两场春雨后边来了。 体校整个田径场都湿漉漉的,坑坑洼洼的跑道里躺着积水和等待被晒干的泥鳅。 周二上午第三节课上到一半,姜晚宁一脚踢开教室后门,把就在门边睡觉的某个同学吓得跳了起来。 “艹他妈谁…”话没说完,姜晚宁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噤声了。 许强胜正捧着历史课本念,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整个教室的人一齐看过来,虽然早想到了,但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挺震惊的。 姜晚宁真把头发剃掉了! 现在半点儿红色都看不见了,就剩干干净净的短寸,仔细看能看见脑袋边结了痂的伤疤。 看见伤口,看热闹的视线有一点点移开,大家心里都多少有那么点儿心虚。 上周四姜晚宁被欺负的时候,班上其实有不少人看见了,除了去叫总教和打电话给岛上的医生,其他的事他们压根儿不敢插手。 就怕被一起欺负了,看似全是混混的学校里,实际怕事只求自保的依然是多数。 姜晚宁像根本没感受到这些视线,椅子一拉坐下,很难得地伸手从抽屉里摸课本,结果摸出了一条巧克力。 “这是那个叫什么菲的给的。”就坐附近的徐冬看见了,解释道,“就那个长得挺娘炮的…” 姜晚宁瞪了他一眼,徐冬很识相地闭嘴转了回去。 刘鹏菲给他的?姜晚宁翻过巧克力,看见上边还贴了张便签条。 刘鹏菲用丑得鬼画符样的字写道:绝交巧克力。 底下还有一行不同的字迹,很难判断是谁写的:我买的,补补身子。 姜晚宁:“……” 他将巧克力原封不动塞回桌洞里,破天荒地翻开了崭新的历史课本。 这就是学渣手机玩腻了的余兴,偶尔看看历史小故事挺有意思的,考起试还能凭眼熟选几条名字。 姜晚宁手里拿着课本,不出十分钟就睡踏实了。 ====================== 这一天下来,从课间操到专项训练,全校人都在默默地看姜晚宁的脑袋。 姜晚宁则像没事人似的,脱掉外套练习上篮,但整个人都是思绪云游四方的状态,甚至没把球扔进篮筐里。 一只黑黢黢的大手一横摸过球,篮球一记翻转到了陈子康的食指尖,转了好几圈落下来。 “可把你等回来了。”陈子康单手擒着球看着他,随后说:“你的头…” 姜晚宁还在思考给橘子网购点儿鱼肠,没管球走到篮球架下取自己的外套披上。 “嘿!”陈子康手伸过来在他脸前一晃,随后跟上来:“练完了走,请你喝汽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小卖部,姜晚宁拉了瓶冰的矿泉水,陈子康刚挤上来他就先扫了码:“一起的。” “谢了,下回我请啊。”陈子康出来,见姜晚宁沉默不语地喝着水,想了想说:“上周那事儿…挺不好意思的,那几个扑街平时就凑一起嗦粉,被总教逮着开除了。” 开除了?这学校原来也是会开除学生的! 姜晚宁觉得简直可笑,擦了擦嘴边的水道:“你道歉做什么,他们还归你管?” “怎么说也是自己班里的。”陈子康说,“希望不要影响到你做决定,市男篮的事情你还没给答复。” “我去。”姜晚宁将空瓶扔垃圾篓里。 他都被摁地上把头发剃了,这个其他人心心念念的名额他当然要收下。姜晚宁有时候觉得自己心态是真的极端叛逆,事儿其实也是这么给惹出来的。 “你说的啊。”陈子康猛一拍手,“从明天开始就训练。” “训练是什么时候?”姜晚宁忽然想起来,追了句:“我每天傍晚都有点儿事。” “晚自习,怎样?”陈子康显然是还为他改了训练时间。 “成。”姜晚宁说。 两人正说着话,篮球场那边忽然传来一阵阵的躁动。 “搞什么?又打架?”陈子康皱眉,“一群废柴成天闲出屁…我.操。” 姜晚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转头,就远远看见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朝他招手。 “找你的?”陈子康眼都直了,“你女朋友?” 这下躁动的原因很好解释了,蓝音跑他们学校里了。 一个除食堂宿管阿姨外全是男人的破地方,突然进来个长得特漂亮的妹子。 脱了鞋在路边倒沙抠脚的顿时全立正站好了,所有人刚来及调整好姿势神情,就看见妹子直直朝姜晚宁走了过来—— 陈子康猛掐了姜晚宁一把,目光根本没离开过蓝音。 上回在破楼那里短暂见了一面,蓝音戴顶棒球帽穿得像个假小子,这回头发放下来衣裙飘飘的,是个人看了都会觉得心动。 姜晚宁人懵了好半天,最后很没聊天技巧地开口:“你来干嘛?” “找你玩儿的。”蓝音将手里满满一大袋东西递给他,“我哥给你买的,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按你小时候爱吃的买了点儿。” 从篮球场那边的角度看,这就是姜晚宁从小女朋友手里收到了一大堆零食。 “谢谢。”姜晚宁接过,发现这一堆沉得要拖地,他都不知道蓝音是怎么轻轻松松一只手揪住的。 怪力少女。 “你刚是不偷偷吐槽我了?”蓝音看着他,“现在挺闲的,要不带你在岛上玩玩?…不过今天周几啊,你要上晚自习吗?” 陈子康杵在一旁,用眼神暗示姜晚宁“赶紧答应啊随时都有空啊现在就出发啊”。 “我今天要…搬个家。”姜晚宁说,“要不改天吧,叫上你哥,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到底是长大了,姜晚宁都没想到跟蓝音说话还能说出种紧张的感觉。 “搬家?”蓝音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不住学校了?” “嗯…在外面租了房子。”姜晚宁挺不自在地转过脸,“房东待会儿过来帮忙。” “那我也帮忙好了,到你住的地方看看去。”蓝音随即说- 付闻祁送完今天的药过来,看见姜晚宁正分好几拨将他的东西从寝室楼上搬下来。 来的时候统共就俩箱子,付闻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两周内多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看起来这小孩儿喜欢购物,感觉以后会用垃圾把他的房子填满。 付闻祁心里有点点不爽,其实他不大希望有人长住那个房子,毕竟他自己会在没房客的时候回去住,姜晚宁一住下他就只能睡诊所。 “还有吗?”一个穿裙子的女生站起来,怀里抱着三只颜色不同的邦尼兔。 付闻祁这才注意到男校里进了女生,随后认出这是之前在威哥那儿和姜晚宁聊天儿的那位。 还说不是小女朋友呢。 这么看着比姜晚宁稍微年长些儿,没想到姜晚宁是会喜欢姐姐的类型。 “没了,重死了。”姜晚宁拖着大箱子下来。 “手很疼吗?”女生接过了箱子,“你跟小时候一样,一疼就脸红。” “哎别提这个行吗。”姜晚宁这下是真脸红,拖过另一只箱子才看见了付闻祁。 付闻祁这才走过来帮忙,看见姜晚宁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对女生说:“这是我房东,你拿轻的就好,重的交给他。” “你还真是不客气。”付闻祁自觉抱起了看着挺重的一个塑料箱子。 三个人各自拖着抱着东西出了校门,太阳落得明显比以前要早了。 付闻祁抱着箱子走在前面,听两个人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听上去关系确实挺好。 最主要是,跟上回一个样,姜晚宁碰上这女孩儿就笑得露虎牙,一开始就只聊几句,到后来姜晚宁话越来越多。 像是等了好久终于找到人说话似的,什么都要闲扯几句。 可能确实到岛上来了没啥朋友吧,另外就是纯粹想泡对方。 小年轻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很容易变成话痨,这样的付闻祁实在见多了,漫不经心地走着下坡路。 这箱子实在太沉了,都不知道姜晚宁往里边装什么了。 “…他以为我真要进攻,就一动不动守在那里。”姜晚宁正说到高兴的地方,停下来朝女生演示动作,“然后我就…” 挺沉的箱子在这时撒了手,沿着下坡路一滑,拉杆恶狠狠地撞在了付闻祁屁股上。 差点儿没把付闻祁就这么撞摔下去。 付闻祁扶稳箱子,忍着心里头很久没翻涌过的疑似愤怒的情绪回了头。 姜晚宁和他对上视线,笑容渐渐消失,手一抬道:“哎,不好意思。” “你走前面来,再聊不帮你搬了。”付闻祁说。 付闻祁拎着包,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了过来,径直走向姜晚宁的身边。 姜晚宁心想这么巧,他们竟然同时到家。他正想向付闻祁介绍这位好心送他回家的年轻同事。 他家这位付先生向来很有礼貌,对他身边的亲人朋友同事,都摆出一副温和又好好先生的模样。 但这次,他就好像没看见裴天昊似的。 只是略微低下头去,在姜晚宁面颊上落了浅浅一吻。 他喉结小幅度滚动,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说:“欢迎回家,我先生饿了没有?” 在说这句话时,他才将目光平静地看向了裴天昊。 第 36 章 第 36 章 36 裴天昊大脑短路了好一阵子。 他平日最爱看各国影视剧,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身材还是面孔,都仿佛是荧幕里才有的。 即便作为铁血直男,他也感到惊为天人。 “您好。”付闻祁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自我介绍说:“我是姜晚宁的丈夫,谢谢你送他回家。” “啊您好。”裴天昊笑了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我是姜哥的同事,严格意义上说,我是他的下属。” 姜晚宁此时仍有些懵,他面颊上被吻过的位置痒痒的。 曾经,姜晚宁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能有上千万的余额。 只是他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及享受一下视觉上的快乐,这笔钱就被付闻祁花剩了零头。 买了个没什么商业价值,原老板预备跳楼根本转手不出去的巨大造纸厂。 “出于家庭经济状况的考虑,我建议二位推迟或取消新婚环球旅行的计划,适当地…多进行些有助于增加家庭流动资产的活动。”刘安擦了擦额角的汗:“比如工作。” 姜晚宁真懵了,客客套套送走刘安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锤爆付闻祁的房门。 “怎么了?”付闻祁打着哈欠拉开门,“才几点?” “十点!你睡到太阳打屁股!”姜晚宁吼。 付闻祁当场笑了:“那算什么说法…早上家里是来人了吗?” 姜晚宁压住继续咆哮的冲动,三两句话将今早的事儿说了。 “存款余额不到一个亿?”结果付闻祁咆哮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姜晚宁:“……你以前怎么过的啊?” 听听这他妈是人说的话吗! 付闻祁及时止住了,轻咳了两声,拿漫不经心的调调说:“没关系,钱没了…还能再赚嘛。” “这样,”姜晚宁右手扶着额头,长叹了口气,“估计你也不会想去什么新婚环球旅行,咱俩接几份工作吧。” 入不敷出的状况确实让人不踏实,姜晚宁恐怕是个劳碌命。 准确来说是,只要跟着付闻祁这家伙,他可能就没法儿轻松过日子。 此言一出,付闻祁的神情顿时变得十分怪异。姜晚宁一眼看穿,笑:“怎么?不想到镜头底下搔首弄姿?” 姜晚宁此前网上翻阅过不少付闻祁的写真,确实是大开眼界。 “没有,”付闻祁态度瞬间冷下来,“我从十六岁出道做模特,什么片儿没拍过。” “你别把好好的职业说社情了。”姜晚宁说。 付闻祁多看了他一眼,将门带上重新回房去了,隐约能听见外头姜晚宁没忍住的笑声。 打小,他爸就教育他,做人要坚忍不拔吃苦耐劳。星闻是付成海白手起家建起来的,开公司前搬过砖轧过钢筋,什么辛苦活儿都干过。 现在区区拍个照片又怎样,他也不是没上过金融杂志的封面—— 付闻祁一手摸过手机,翻到经纪人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翌日正好是个工作日,天气晴好。 姜晚宁戴副墨镜,单披了毛巾靠在池边的沙滩椅上,等待太阳慢慢蒸发掉身上的水分。 巨大的泳池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水池里头波光潋滟。 眼前的工作人员忙来忙去,姜晚宁饶有兴致地远远看着搬过来的摄影仪器,因为有水下的镜头,摄影师正忙着给仪器装上防水壳。 “姜先生,”这个私人会所的老板走过来,“水温还合适吧?” 姜晚宁摘下墨镜,握上对方伸过来的手:“方老板。” “大家都觉得冬天游泳冷,实际冬泳是种很健康的运动。”方老板在他隔壁椅子上坐下,“我一年四季都游泳…当然不是玻璃房里,我到河里游。” 姜晚宁笑笑,他尚且不习惯这种跟大老板聊天的感觉。 “听说付先生要来这儿拍写真,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们俩人总是如胶似漆的…”方老板说。 “我来…”姜晚宁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看看他。” 笑话,这种名场面怎么能轻易错过! “真好。”方老板笑道,“可惜今天不是你给他拍,你的技术比今天来的摄影师好多了。” “没有,”姜晚宁说,“今天来的都是杂志的御用摄影团队。” 方老板戳到了他隐隐担心的点,姜晚宁个人已经快五六年没碰过相机了。 读书的时候,他确实痴迷过一段时间摄影,但没想到曾经的爱好现在成了职业。 理论知识他没丢,但实际拿起相机是怎样?他根本没那知名摄影师的技术。 姜晚宁的注意力成功被一声响亮的口哨和齐刷刷的掌声转移,就在工作人员聚集的方向,付闻祁披着条长到小腿的毛巾走了出来。 “要过去看看他吗?这边还是离得远了些儿吧。”方老板说。 “不了。”姜晚宁眯了眯眼。 付闻祁气质很好,即便大冬天只裹一条毛巾,也没有一般人怕冷又怂又挫的模样。 像有种天然的淡定,那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少爷形成的…修养。 姜晚宁皱了皱眉,眼看着付闻祁伸手,毛巾被扯开,在空气里一荡。 颇有种为艺术而献身的从容,姜晚宁心里一惊,都忘了自己是看戏来的了。 付闻祁人有一米八高,肌肉不算健壮,但肩宽腰细,肤色白皙干净,完全能符合无论1号还是0号在那种方面上的幻想… 姜晚宁默默将墨镜戴了回去,隔壁方老板像是了然地笑了笑:“确实离远点儿好啊。” “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姜晚宁移开视线,付闻祁按照摄影师的指示下水去。 顺梯往下的时候,他微微弓起背脊,现出后背一双好看的蝴蝶骨,但很快被半隐没在水中。 姜晚宁这才将视线移了回去,摄影师带着仪器小心下水,这是要拍一组水下的照片,做杂志封面用。 水下照不好拍,一般人要先捏着鼻子下水,慢慢松开让身体下潜,迅速摆好动作迅速拍。 付闻祁折腾好几回,没拍好起来大口喘气,再重新沉下去,循环往复。 “要不休息会儿,找找感觉?”摄影师说。 付闻祁拿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水,淡定地说:“继续。” 姜晚宁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付闻祁九成九是生气了,就凭他对同样灵魂的了解。 摄影师只得照做,再潜下去三次以后,摄影师终于大喊了声好。 一圈人全都如释重负,有小助理急急忙忙拿毛巾过来,但付闻祁却没起来,搁水底扑腾了一下。 哎,弱狐狸抽筋了,姜晚宁皱眉。 众人一阵惊慌,应急救生员早就蓄势待发站在泳池边,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他。 只见救生员临危不乱,迅速回头大喝一声:“姜老师!” 叫你妈呢!姜晚宁差点儿没一口血吐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方老板推了他一把,结果离太近真他妈摔泳池里去了。 这世界也太精彩纷呈了,姜晚宁给自己这发落水打三分。 现场爆发出一阵掀翻玻璃房顶的欢呼。 姜晚宁认命游过去,扛着头顶“好甜啊太甜了”的呐喊,一把揪起了付闻祁。 付闻祁呛了水,脸咳得烧红,在啊啊啊的嚎叫声中同样认命抱住了姜晚宁。 “我他妈讨厌死你了。”付闻祁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一直到深夜?深夜? 为什么?我们只是简单地练个球,为什么会练到深夜? 他绝对是误会了什么吧! “姜晚宁。”付闻祁从球场的另一边喊他,已经换了种要把他培养成世界冠军的态度,“快来,别磨蹭。” “好。”姜晚宁答应着。 刚一抬头,就看见他丈夫唰一下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原本宽松的外套被脱去,露出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白皙异常,肌肉线条堪称完美。 而在那棉质运动衫底下,正是蛰伏了一整个冬季的强悍躯体,肌群起伏之处,如同绵延的山峦。 第 37 章 第 37 章 37 网球场馆内开着暖气,确保他们随时处在最适宜运动的温度之中。 简单的热身过后,姜晚宁拿到了一只白色球拍,站在了底线外的发球位置。 付闻祁则站在场地对面,手持黑色球拍,远远注视着他。 虽然只是练习,但说不紧张是假的。 姜晚宁属实没想到,这才刚开始,他的“教练”就让他上场实战,大致看看他球打得怎么样,规则还记得多少。 幸好昨天晚上,姜晚宁提前温习了一下。 付闻祁原本还寻思着穿进来以后上哪儿找姜晚宁,结果一回神人就在跟前。 他胳膊这会儿紧搂着姜晚宁的脖颈,俩人身体被迫紧密无缝地贴在一块儿,唇贴唇。 还没来及反应这是个什么状况,付闻祁就劈头盖脸挨了一拳! 操? 姜晚宁彻底炸了,一手攥住付闻祁的手腕往上一摁,刚那拳只堪堪落在付闻祁眼边上。 这人躲了,反应挺快。 “我让你别碰…”我字没出口,付闻祁拳头就下来了。 姜晚宁完全没料到,付闻祁这拳显然半点儿没留情,利落得他都没来及感受到疼痛,人就往后摔去。 可他拽着付闻祁手腕了。 “姜晚宁!”付闻祁怒不可遏地吼了声。 姜晚宁使劲儿一带,仗着角度猛翻了个身,着陆前成功将付闻祁压在了下边。 没完全压下去,姜晚宁左手撑着地了,毕竟付闻祁那腿还是光溜溜的,这会儿还没摔对姿势,大张着。 他气喘得厉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久没跟人动过拳头。 付闻祁给他一手揪着衣领,眼神狠厉地瞪着他,也喘。 俩人便这么面对面互瞪了三秒,像中场休息那样,不知道谁默契地先给出了下一拳。 “你他妈有病!”付闻祁贴着地一记翻滚起来,一膝盖蹬姜晚宁肚子上,满地找裤子穿。 “你他妈才有病!”姜晚宁气疯了。 这打人也太疼了,要不是空腹早给他吐一地了! 付闻祁沿路捡着内裤和裤子就赶紧跑,姜晚宁一路猛追到厨房,对方眼疾手快将趟门从里边拉上了,上了锁。 “出来!”姜晚宁用力拍玻璃。 声音不一定能传进去,但面目得狰狞。 但是拍了没几下,他就觉得自己像个偷窥别人穿裤子的变态。 付闻祁背过身去,不紧不慢把裤子穿了,系皮带的时候回头看了姜晚宁一眼,指了指自己嘴角。 姜晚宁下意识一摸,刚被揍过的右嘴角又烫又麻,破皮以后竟然淌血了。 “你出来!”姜晚宁直接踹了门一脚。 换以前,这种对老板拳打脚踢的行径也只敢在心里演练演练,但现在眼前的付闻祁已经不是那个会压榨他扣他工资的付狐狸… 他们对上了视线。 玻璃门后边的付闻祁笑笑,朝他勾勾手指,嘴型说“来啊”。 俨然就是过去见惯了的模样,姜晚宁突然就懵了。 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姜晚宁索性走回客厅去,刚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谢老板”打来的电话,姜晚宁回忆刚翻过的通话记录,两天前他们也通过一次话。 “喂。”姜晚宁嘴角扯着疼。 “姜老师,新婚快乐。”对方一开口,姜晚宁就想挂他电话。 谢老板显然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继续说:“两天前您在小店预定了江景卡座,庆祝您与付先生结婚一周纪念日…” 周纪念日?这什么有钱闲得慌的恋爱脑夫夫啊! 姜晚宁一只手拿着电话,看见付闻祁拉开趟门,默不作声上了楼,姜晚宁没动。 不是气消了,而是打不动了。 “我们这边再向您确认一遍今晚的菜单,前菜是三宁鱼塔塔、油封桂花鸭色拉…”谢老板开始慢慢报菜名。 身体这个时候才开始有深深的饥饿感,姜晚宁估摸着是犯低血糖了。 别人低血糖头晕心慌犯恶心,他一低血糖,脾气就暴躁。 “…就是以上这些,请问有什么错漏吗?”谢老板恭敬地问。 “没有。”姜晚宁说。 “那就这样,今晚七点,暮色恭迎二位到来。”说罢电话就挂了。 付闻祁下了楼,眼边伤口已经做过处理,二话没说将药箱扔在了桌上,又走了- 晚七点,暮色西餐厅。 两个面上各自挂彩的人互不理睬,谢老板亲自领他们进门,赔了一路的尬笑。 原本姜晚宁想着取消预订,毕竟实在没心思和付闻祁吃什么周纪念饭,然而最终还是来了。 来这儿先是对谢老板念的菜单动了心,再来是想找个确保他和付闻祁不会再打起来的地儿,心平气和聊聊离婚的事情。 预订的卡座临江,景致开阔,隔很远了才能依稀看见城市楼宇的影子。 姜晚宁在过去的世界里跟付闻祁来这店谈过生意,地价寸土寸金,一顿饭能抵他好几个月工资。 “付先生工作很忙吧,听说昨天才从巴黎飞回来?”谢老板没话找话说。 付闻祁皱了皱眉,没应声。 “哎呀作为星闻首屈一指的时装模特,今日一见果然眉目清朗身姿俊逸…”谢老板边说边小心看了看姜晚宁眼色。 姜晚宁快憋笑憋疯了。 什么玩意儿,他没听错吧? 昔日付老板,到这世界竟然成了他自己公司旗下的模特? 付闻祁估计做梦都没想过,有天他得在镜头底下搔首弄姿吧。 “谢谢,这都多亏了某人敢想。”付闻祁态度温和地笑了笑。 开始上前菜以后,谢老板便不再作陪。 独立的江景卡座很安静,周围几乎没其他客人,只能远远看见店内一排排普通双人卡座。 既不受打扰,又不过分冷清。 姜晚宁和付闻祁面对面坐着,一句话没说,也没开始吃。 眼看着对面这张熟悉的脸,姜晚宁实在不知道“心平气和”该怎么写。 “我怎么感觉…”姜晚宁这才开口,“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付闻祁一愣,低头喝了点儿红酒,漫不经心地问:“我以前是怎样的?” 他也不大清楚,对这个世界的付闻祁了解无多,一回忆满脑子都是今天那记强吻。 “对了,你今天喊我名字了。”姜晚宁想起来了。 不知道他的判断是否正确,他总觉得…眼前的付闻祁和在家门口看见的那个付闻祁,有某种违和。 “人生气了,总会喊名字。”付闻祁笑:“那你喜欢我喊你什么?” 姜晚宁没作声,这种笑他特别熟悉,看过千万遍。 “宝贝?哥?”付闻祁一词一顿地喊,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还是…老公。” 姜晚宁噌地站了起来。 心底像是给电流通过,整个人这会儿四肢都酸软酥麻。 “我们还是离婚吧。”姜晚宁说。 “我拒绝。”付闻祁当即说。 姜晚宁还想再说话,被一声响彻店内的尖叫声打断。 “啊——着火了——”一个女人从普通卡座那边迅速起身。 火起得很快,火势很猛,整个店瞬间陷入一片慌乱。 他努力伸手,抱住了付闻祁的背,这种亲吻方式太过缠.绵,但他似乎熟悉这种滋味,他被吻得逐渐仰起头,双眼眯缝起来,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音,断断续续。 就在他最为沉溺的瞬间,付闻祁停了下来,重新抬起头,对上了姜晚宁带着困惑与情朝的湿眸。 他指腹抚上那颗已经变红的痣,向他解释说:“那天夜里,姜先生相当喜欢这里。” 语气里带着少许满足,也许是因为,这是他发现的秘密。 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 姜晚宁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清楚付闻祁指的是哪天夜里。 “虽然我清楚,你已经很累了。”付闻祁低垂眼睫,用温柔的声音说:“但是今晚,姜先生能够帮我一下吗?” 第 38 章 第 38 章 38 都市灯火璀璨,周六的夜晚热闹而美好。 他们在开车回的路上,付闻祁才去买了需要用到的“床上用品”。 姜晚宁这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家里都没有备着这类物品。 也就是说,对方其实是直到今晚,才临时起意? 付闻祁给了他一顿饭的缓冲时间,他们吃的是从酒店送到家里的晚餐,两人在吃饭过程中都非常安静,乍一看,就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姜晚宁从一小时前的那个脖颈吻起,心跳就从未平复过。 他拿餐具的手轻微发着抖,一半是因为下午抽球太狠,另一半是因为紧张。 南城一中挺特别,在临近期末考的这个节骨眼儿上,高二级特地筹办了一场主题为“家长进校园”的观察日活动。 ——当然,这是事先没有告知学生的,目的在于突击检查,让家长们都看看自家孩子在学校里的德性,好激发家长们的危机意识,从而督促孩子以积极认真的态度对待高三。 姜晚宁平时就起得早,以为自己会是到得最早的那批家长。 没想到教室外的长走廊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个个抻着脑袋往课室里看,并七嘴八舌地低声讨论着。 “这个臭小子!又在睡觉!” “夜里不睡白天睡,看看,要他同桌拍才知道醒!” “你姑娘真勤快,上课还知道记笔记。” “狗屁,她那是发现了我在看她。” 家长们就如同在菜市场上争抢新鲜猪肉,姜晚宁在外围等了许久,才总算找到一个缝隙,挤到了窗边。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最后一排的付闻祁。 后排似乎是不学无术男生们的专座,家长们都来好半天了,这些人还浑然不知地睡着。 付闻祁这孩子倒是没有睡大觉,反而是有点儿眼巴巴地在朝外张望。 那种眼神,就好像是等待主人来接的小狗。 直到他看见站在窗前的姜晚宁。 姜晚宁笑起来,很大方地朝他招了招手。 换作刚认识那会儿,付闻祁很可能会别扭地把脸转回去。 但现在,姜晚宁亲眼看着他的双眼亮了起来,并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他莫名就有种养成带来的成就感,双眼弯了弯,拿起手上的蛋糕盒示意付闻祁看。 付闻祁则低下头去,在姜晚宁给的草稿本上涂写一阵,然后举起来—— 姜晚宁不近视,看见上面画着一颗巨大的草莓,用红笔涂满了,并在旁边打了个加粗的问号。 不是。 姜晚宁无声地摇头,今天带的是芒果千层。 付闻祁于是又低头,再翻了一页,涂鸦得非常迅速。 这回画的是一个亭子,被池塘围绕着。 好,待会去这里吃。 姜晚宁点头,心想这孩子将来没准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 “咳咳。”课室里,数学老师忍不住拍了拍讲桌,“某些同学不要太注意窗外了,把心思多专注在黑板上!” 付闻祁看了老师一眼,殷切等着他来一句“不想听就给我到走廊上站着”。 结果可能是当着家长的面,他并没有说这句。 付闻祁只能再埋头涂鸦,这回他大胆包天,在纸上画了一堆ZZZ,想看看姜晚宁会不会严厉地制止他、让他好好听课之类的 然而当他再次举起草稿本,窗外已经没有了姜晚宁的身影。 付闻祁目光黯淡了些许,默默放下草稿本。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睡觉和做题之间,选择了后者。 只不过他并没有看黑板的题目,而是抽出了一本红红的练习册。 这还是姜晚宁特地给他买的。 …… 姜晚宁秉着不打扰孩子学习的心,上午最后两节课里愣是没出现。 直到午饭时间,他才到教学楼背后的湖心亭等付闻祁,才发现付闻祁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翘课了吗?”姜晚宁走向他。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付闻祁皱皱眉,“你去哪儿了?” “我到你们学校阅览室转了转。”姜晚宁说着,先打开午餐盒,随后见付闻祁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 “我以为是课间吃蛋糕。”付闻祁说。 姜晚宁眨了眨眼,这孩子该不会课间特地跑下来这里等吧。 “这么喜欢蛋糕吗。”姜晚宁于是把蛋糕盒也打开了,“不过今天是芒果噢,现在正是芒果新鲜的时候。” 为了不让蛋糕融化,他特地在盒子里面放了冰袋。 “也没有很喜欢。”付闻祁接过叉子。 “你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会过来的。”姜晚宁只觉得他可爱,喜欢还不承认。 “你说期末不要玩手机的。” 姜晚宁不觉笑了:“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听话了?” 该不会是怕期末考得不好,所以提前在平时表现上补点分数吧。 “付闻祁,期末考得不好没关系,只要努力过了就行。”姜晚宁温和地说,“我们还有一年时间呢。” 付闻祁没回答,吃着姜晚宁煮的蔬菜沙拉。 他沉默咀嚼了半天,然后终于忍不住,抬起漆黑的双眼看着姜晚宁。 “我刚才体育课,还扔了两个三分。” 嗯? “哇,好厉害。”姜晚宁感叹完,努力理解了一下付闻祁这话的意思,然后很认真地问:“你将来想考体育院校吗?” 付闻祁:“……” 他说不出话来,并深深地低下头去,感到了挫败。 姜晚宁脑袋上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因为天气太热,他自己胃口不是很好,就静静看着付闻祁吃。 隔了会儿,他伸手过去:“嘴巴沾到沙拉酱了。” 这孩子今天吃东西的模样真暴躁,像是一不留神就会把餐盒也给吃掉。 姜晚宁冰凉的指腹缓缓擦过付闻祁红润的嘴唇,他们在这个瞬间对上了视线,是姜晚宁先露出坦然的笑。 “姜晚宁,你谈过恋爱吗?”付闻祁忽地问。 姜晚宁愣了愣,随后有几分不满:“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直呼其名。” 一开始他还挺喜欢的,因为很少有人喊他这个名字,但时间长了,他就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你喊我声哥哥,我就告诉你。”姜晚宁开出条件。 “不要。”这孩子马上倔强起来了。 “那就算了,不告诉你。”姜晚宁说。 付闻祁于是没再说话,闷闷不乐地把剩的饭菜都吃了。 两人慢慢走回教学楼下,姜晚宁催促他上去:“中午还是休息会儿吧,趴趴桌子也行,这样下午才有精神。” “我不睡。”付闻祁显然还不太开心,但是问:“你要走了吗?” “我先去附近买点东西。”姜晚宁说,“但我暂时不回去,下午还有个家长会呢,在你们报告厅开。” “嗯。”付闻祁应了一声,说:“你等我会儿。” 他说完就咚咚咚上楼了,没过一分钟又咚咚咚下来,给他一件校服外套。 “你下午会用上的。”他说。 “谢谢。”姜晚宁接过,看他还有些臭着脸,便将语气放缓:“这样好吗,我开完会以后,等你放学一起走吧,然后今晚煮鸡翅根怎么样?” 果不其然,付闻祁双眼亮了些许,说:“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两人就这么约好,付闻祁转身上楼的时候,脚步都显得特别轻快,姜晚宁在底下看得目露笑意。 这家伙,就这么喜欢鸡翅根吗。 姜晚宁抱着手臂坐在位置上,报告厅空调有点冷,付闻祁的校服外套果然派上了用场,因为有了御寒的衣服,他就情不自禁开始钓鱼,头一点一点的。 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不睡会儿午觉怎么行。 期间余冬给他发了消息,让他给个具体的地址,说已经在路上了。 姜晚宁是收邮件那晚重新联系了这发小,对方激动得直接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聊才知道,余冬原来因为工作调动,就住在同省,开车也就是两百多公里。 于是余冬马上嚷嚷着要过来看他,今天正好周五,余冬便请了半天假开车过来。 姜晚宁记错了日子,以为他是明天来,眼下算了算时间,就让他导航开到南城一中,免得找不着路,毕竟南城乱七八糟的小巷子太多了,车不仅开不进,导航还出错。 报告厅的会议五点钟散,付闻祁是五点半放学,时间相差不多。 姜晚宁慢慢走到校门口,发现有不少家长和他一样,都是等孩子放学一起走的,他在里边要数最年轻。 五点半的放学铃一响,教学楼方向顿时骚动声四起,数不清的高中生从教室里涌出,几乎没有半个是愿意留下来学习的。 这些学生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让他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付闻祁。 放在人堆里,这小男生的外形就非常出众,长得比多数同龄人要高不说,手里还抱了一只特别巨大的米粉色毛绒熊。 其实挺违和的,因为他的气质有些冷淡,那只熊被他拦腰搂着,颇像是他挟持而来的人质。 姜晚宁看着他从楼道里出来,正要挥手示意,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他吓了一跳,回头去看—— 经过了整整七年,余冬的模样变得让他险些没认出来,这小子竟然发福了,变成了个胖子。 “一鸣!”但他的声音还是老样子,“我的老天啊,可算再见到你了!” 他说着就直接一步过来,给了姜晚宁一个大大的熊抱。 而此时此刻,付闻祁搂着毛绒熊,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眉深深拧着,只原地停顿了一秒,便向着姜晚宁大步走了过来。 睡意很快就找上了姜晚宁,在睡着之前,他昏昏沉沉对身边的男人说:“差点儿忘了,明天,我还要和我老板比赛呢。” 付闻祁沉默了几秒,没说话。 姜晚宁心里警钟乱响了几下:不会吧,他这个丈夫不可能连老板的醋也吃吧。 看来万万不可透露,老板曾经是他的相亲对象。 他于是随口哄骗他说:“我的老板啊,是个中年大叔,谢顶可厉害了,啤酒肚特别大一个明天打球,我可得让让他,别让他输太惨” 说着说着,姜晚宁就闭眼睡着了,眼睫很温顺地垂着。 他自然没听见付闻祁从鼻腔里发出的那声笑。 “晚安,宁宁。”付闻祁低声说,“明天球场见,我等你打败我。” 第 39 章 第 39 章 39 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雪在睡梦中翩然降临。 姜晚宁醒来的时候,看见落地窗外的点点飘雪,以及覆盖着一层积雪的庭院和树木,莫名感到心情很舒畅。 这是过去非常少有的。鸡窝头酒是彻底醒了,脑袋被有力大手摁在餐桌上,如同一只待斩的鸡。 “道歉,赔钱。”付闻祁冷声道,因为足够用力,他手臂上肌肉突起,让其中的一道狭长的刮伤越发明显。 姜晚宁愣怔,刚才这一切如同发生在瞬息之间。 眼前的男生无论是力量上还是气场上,都死死压制住了平时气焰嚣张的鸡窝头。 然而那鸡窝头还是不老实,梗着脖子叫嚣:“关你他妈什么事!你是他男朋友啊?哪来的野狗——” 话音刚落,付闻祁便将他猛拎起,像扔垃圾一样扔地上,鸡窝头刚给摔了个屁股生疼,就看见对方如法炮制,也抄起了板凳。 姜晚宁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付闻祁的手臂。 付闻祁用力时肌肉绷紧,冷不防被冰凉的手扣住,没能将板凳砸下去。 姜晚宁顺势伸出另一只手,将他手里的板凳拿走,规规矩矩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店老板刚给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急急忙忙冲上来劝:“别打了别打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 哪知道鸡窝头刚解除危机,就蛮横地瞪了他们一眼,并比出对中指。 这回姜晚宁想拦也没拦住,付闻祁直接一脚将刚摆好的板凳踹了,凳子猛撞在鸡窝头膝盖上,给他撞得扑通跪下去,手狼狈地撑在那一地打翻的馄饨汤水里。 “道歉。”付闻祁长手揪住他后衣领,往上拎了拎。 动作很娴熟,显然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儿了。 姜晚宁这会儿因为低血糖头昏得不行,混乱中心想,这孩子将来该不会连监护人也揍吧。 看样子是个麻烦,是个帅气的大麻烦。 “我错了行吧!钱赔你!他娘的我就出来吃个面”鸡窝头不得已举起一只手,像被捕了似的。 “你”付闻祁开口,顿了顿。 鸡窝头一动不敢动,如果不认怂,他今天就只能被这来路不明的野狗崽子逮着揍,这事要传出去了,他脸在道上就挂不住。 然后付闻祁说了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去买点糖。” “啊?买什么糖?你一爷们你吃糖——”鸡窝头嘴不停。 付闻祁烦得直接将他拎得直起身来,往外一丢:“赶紧的。” 姜晚宁一开始没太反应过来,直到鸡窝头领命从隔壁小卖部买回好几种糖。 薄荷糖水果糖牛奶糖□□糖,软的硬的摆了一桌。 “这算两清啊,从今以后江湖不见。”鸡窝头扔下就跑路,像生怕付闻祁下回再找他麻烦。 而付闻祁压根没理他,径直伸手从糖堆里揪出最甜的,放在姜晚宁面前:“吃点儿吧你脸色不太好。” 姜晚宁这才反应过来,内心颇有些意外。 怎么他成为监护人的第一天,反而好像被反过来关照了。 他摸过糖,抬起头,第一次像这样与付闻祁对上了视线,并露出笑来:“谢谢你。” 对方那双眼睛漆黑沉静,像是某种难辩善恶的动物,隐约带着几分不被轻易驯服的野性。 姜晚宁心想,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变得有意思多了。 隔了许久,付闻祁才张了张嘴,并移开了视线。 “不客气。” …… 祁季在五月上旬毫无悬念地造访了南城,初祁这天,付闻祁正式搬进了姜晚宁对门,姜晚宁将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照顾这个17岁的小弟弟。 一直到他顺利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 “那小家伙还知道给你送东西?看样子是真长大了。”刘舒在电话里笑道。 姜晚宁刚从外边回来,今天南城下了场绵绵雨,空气闷热潮湿,等雨下过之后,气温只会进一步攀升。 “他好像不太愿意白拿我给他的东西。”姜晚宁略微蹙眉。 付闻祁搬过来已经两天,他们两人交谈很少,姜晚宁作为监护人,总是主动敲门送洗好的水果和牛奶。 每每这个时候,付闻祁会从自己的屋里搜刮出来点儿什么,当做给他的回礼。 短短两天,姜晚宁家里就多了三包膨化食品、两瓶运动饮料,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拍拍小夜灯 姜晚宁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对方就要把家底给掏空了。 “应该是害羞吧”刘舒琢磨着,“哎你不用费心思管他,都是大孩子了,想吃让他自己买去。” “好。”姜晚宁应了一声,到居民楼下时,想起家里桶装水没了,就顺路买。 店门口有个小货车,卖水果的老婆婆总是风雨无阻地把车开出来,花白头发上落了许多小雨点。 电话没有挂断,姜晚宁听见刘舒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说:“姜,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得亏有你,不然真让他一个人住,我肯定放心不下。” “没事,这里离他学校也近。”姜晚宁挑选着小货车里满载的新鲜奶油草莓,还是禁不住好奇:“你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回老家吗?” 他虽然成了付闻祁的监护人,却几乎可以说对付闻祁一无所知。出于负责任的心态,他觉得有必要多了解一些情况。 “他就说老家的卷子简单,分什么I卷II卷的,我也不懂现在的高考。”刘舒叹气,“他爸妈倒是一点儿不操心,南城这小地方混混这么多,不怕被欺负也不怕学坏。” 姜晚宁沉默,想到了付闻祁将鸡窝头控死在手里的模样。 也许,可能,已经学坏了。 而且,是能够欺负别人的那方。 “没关系,我会帮忙看着的,你放心交给我吧。”姜晚宁说。 刘舒又是忙不迭地感谢。 姜晚宁挑了许久草莓,才挂了电话。 卖水果的老婆婆从袋子里给他摘出几颗不好的,换成几颗又大又甜的。 “谢谢婆婆。”姜晚宁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婆婆,你头发上淋到雨了,当心感冒。” “哎呀,一点点小雨,怕什么。”老婆婆笑得露出金色假牙,接过手帕擦擦,问:“小姜有对象了没有呀?” 整个南城的老人长辈都热衷于给姜晚宁说媒。 小地方的人结婚都早,姜晚宁今年27刚满,用他们的虚岁算就是28,是时候考虑人生大事了。 虽然画家的头衔听着多少有点不务正业,但哪家不稀罕南城男人里最有礼貌有教养的姜晚宁,还长得比他的画都好看。 只是大家没听说,搞艺术的往往十有九弯。 “暂时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姜晚宁笑,并十分认真又带几分含蓄地说:“等遇到了就会谈了。” 老婆婆信以为真,笑得灿烂,不知道城里谁会有这个福气。 姜晚宁将整袋草莓挂手腕上,一鼓作气搬起买来的18L桶装水。 他住六楼,老居民楼没有电梯,他带着这么大一桶水爬楼,实在很受罪。 鉴于姜晚宁一年里有半年都处在“大病初愈”状态,他没爬两层就累得厉害,感觉四肢都使不上力气。 到两层半的平台时,他不得不停下来,听见楼下大门开关的响声,有脚步正在上来。 姜晚宁将桶装水放在地上,平时他总是伏案画画,唯一的锻炼就是散步,要想身体健康实在太难了。 付闻祁此时隔着半层楼梯停顿脚步,脑袋上挂着耳机,手揣在兜里,远远看着姜晚宁背过手去,捏了捏自己的腰。 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 付闻祁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眯眼。 今天是工作日,这会儿又不是下班放学的点,楼道里十分安静,这致使他能清楚听见姜晚宁搬起水时的呼吸声。 倒是没有一般人累死累活时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脏话和喊天喊娘,只有累得加重发颤的喘息。 姜晚宁坚持往上再爬了半层,还没反应过来,水就被身后一只手接过了。 他转头见是付闻祁,对方是淋了雨回来的,蓝色宽松卫衣湿了大半,颜色变得很深。 “没事,我能自己搬。”姜晚宁伸手想接回来。 付闻祁瞥了眼姜晚宁被那袋草莓勒出红痕的手腕,留了句短短的“交给我”,直接抱着水往上走。 姜晚宁只能跟在他背后,心想年轻确实是好,付闻祁甚至一只手就能轻松扛动,根本不见得累。 “谢谢你。”姜晚宁想了想问:“你今天是去上学了吗?” 隔了会儿,付闻祁到五楼平台换了只手扛,说:“还没。” 他说“没”字时,姜晚宁才能听到些微喘气声,心想四十斤的水果然太沉了。 等终于走到时,付闻祁沉沉将水放下,累得微微喘息,额角脖颈都冒出薄薄的汗来,回头看见姜晚宁正在上来,便站在原地等。 这幢楼是一梯两户,姜晚宁住601,付闻祁住602。 “谢谢你帮忙。”姜晚宁刚打开家门,想了想转头问:“我冰箱里有冷饮,你要进来坐会儿吗?我还有switch。” 姜晚宁在这里已经租住了七年,将自己六十多平的小房子装饰得很漂亮,只可惜付闻祁还没来参观过。 他的鞋柜上摆着艺术装饰品和毛绒玩偶,甚至还有块咖啡厅似的手写板,上边用漂亮的字体写着“外出中”。 透过半敞开的门缝,付闻祁能看见姜晚宁房子的一角。 色调很温馨,像是宁林小木屋里会有的陈设,和姜晚宁给人的印象如出一辙。 但付闻祁还是收回视线,想了想拒绝道:“不用了。” 姜晚宁并不在意,说:“你衣服湿透了,记得要快点换,小心着凉。” 说着他打开鞋柜,找出多余的雨伞递给付闻祁:“最近应该会经常下雨,出门还是带把伞比较好。” 付闻祁接过,果不其然将手伸进卫衣兜里,掏了掏,只掏到一根吃剩的脆脆鲨。 姜晚宁禁不住笑了:“非要这样以物换物吗?” “你其实可以不用特意关照我。”付闻祁顿了顿说,“我在这里只住一年,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姜晚宁注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有几秒钟时间没有说话。 付闻祁则被不自在感笼罩着,喉结轻微滑动,不能很好地与姜晚宁对上视线。 良久,姜晚宁才说:“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他说着看了眼对门贴过福字后留下的痕迹,“我对面已经很久没住人了,你过来我很开心。” 付闻祁不知道为什么,瞬间耳朵就热红了起来。 这明明很可能只是成年人口里的客套话。 姜晚宁亲眼看着他害羞,笑笑,打开手里的袋子:“我买了一些奶油草莓,应该很甜,给我的新邻居分一点儿?” 付闻祁垂眼看着个大饱满的新鲜草莓,姜晚宁则忽然注意到他睫毛浓密纤长,这么看着倒是不显得冷淡了。 在这间隙,付闻祁伸出手,从袋子里拿走了一颗草莓。 “一颗就够了吗?”姜晚宁问。 付闻祁顿了顿,伸手再拿了一颗,并随口说:“我对吃草莓,比较一般。” 姜晚宁习惯于接话:“那你” 以往对他而言,雪天意味着要冒着严寒早起,通往地铁站的路很滑,融化的积雪和泥土以及脏脚印混在一起,进入拥挤的车厢后,空气会变得闷热黏着。 乘客们裹在羽绒服、围巾和帽子里,几乎要藏得看不见人脸。 姜晚宁经常想象,他是在和一抽屉厚衣服一起挤地铁。 今天,是虽然要早起,但可以悠闲吃早餐,并且欣赏雪景的日子。 盛明的员工运动会在上午九点开始,地点在全市最大最新的体育馆,离他们家只有两站路。 第 40 章 第 40 章 40 他自己的耳朵也在变红,这让他相当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并且调整呼吸,好克制住腹腔内某种难忍的冲动。 姜晚宁渐渐适应下来,手松开枕头,说:“好,就这么敷15分钟。” 之后只要喷上药,过两天再换成热敷。“可以吗?”姜晚宁一秒抬了头。 李华寝室的条件确实让他眼馋,正好他现在刚转学过来一周,硬要搬宿舍也不会多尴尬。 “你不是走不动嘛,爬二楼总比爬六楼舒服。”李华说。 “啊。”姜晚宁应了一声,重新转过了头。 他觉得自己可能理解错了,李华的意思好像是让他在腿疼期间借住几天。 “你如果喜欢,久住也是可以的。”李华顺畅地推着拖车,“或者你可以先住几天,感受感受。” “行。”姜晚宁当即高兴了,随后想起来:“我突然这么搬,你们寝的人乐意吗?” “啊这个…我之前打过招呼了。”李华随口道。 拖车这时已经到了寝室楼的楼梯口前,姜晚宁扶着车把手艰难痛苦地爬起来,李华拎起外卖盒:“你没伤着韧带吧?” “应该…没。”姜晚宁总算站起来,扶过楼梯扶手喘了口气,“啊,幸好是上二楼。” “慢慢爬。”李华默默走在了他身后。 “我就…从来没试过…这么疼。”姜晚宁终于找着人吐槽了,“我看我们班…没人像我这样,你们都习惯了?” “羽毛球班好一点儿,篮球足球班每回都罚得重。”李华想伸手,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你们寝没人教你怎么做事后处理吗?” “没。”姜晚宁这才爬了半层,从脖子到头顶都是闷热的。 “今晚让老大帮…教你按摩一下,热水敷了明天会舒服很多。”李华说。 姜晚宁好容易踩上最后一级台阶,右腿猝不及防一软,李华赶紧从背后扶了他一下,防止他就这么后仰着滚下去。 “操。”姜晚宁想骂人了。 “不好意思。”李华看见他满脸通红,愣了一秒迅速松了手,懒懒散散往前走道:“到了到了饿死了。” 李华寝室里三个人都等着午饭,看见姜晚宁来了也没意外,搬出折叠的桌子放炸鸡,很主动地招呼姜晚宁过去坐。 不得不说李华寝室的组成成分确实很诡异,李华和刘鹏菲是高二羽毛球班的,模样很慈祥的老大姜巍是高三篮球班的。剩下的是老四,阴着脸不怎么爱说话,是高一乒乓球班的,姜晚宁至今不记得他叫什么。 感觉这就是四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生活却意外地挺和谐友好。 “对了,你如果不介意,我先去帮你把这几天换洗的衣物拿下来。”李华朝姜晚宁说,随后向室友们解释道:“他在我们这儿住几天,没意见吧?” 另外仨这会儿嘴里都塞着肉,一同摇了摇头。 “我装衣服的箱子在床底,整个抱下来吧。”姜晚宁说,“另外还有…唉算了,就箱子吧。” 他想要他的仨邦尼兔和枕头,但还是不太想李华钻他床帘里去。 “你还真是半点儿不客气。”李华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另外仨,“给我留点儿啊,别都吃完了!” 仨人嘴里塞着肉,很麻木地点了点头,李华就出去了。 姜巍将吃得很干净的骨头扔垃圾篓里,看了眼姜晚宁说:“市男篮我们一个队,到时我带你练体能,这才跳三十圈你就不行了。” “我没打算参加。”姜晚宁提起这茬就莫名其妙的,“陈子康怎么想的,把我拉进你们队?” 原本昨天名单公布他就想找陈子康说,但腿疼得他根本不想爬高三楼。陈子烽没被选中不肯鸟他,现在正好和姜巍说说,让他帮忙传达一下。 “告诉他我不参加,让他把他弟划进去吧。”姜晚宁表明立场道。 “他看中了你投三分的能力。”姜巍说,“周六晚敲定的名单,他联系不上你,只能先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我现在这都快坐轮椅了,还打什么球?”姜晚宁很无语。 “他可能是觉得,你即便坐轮椅也能投进三分吧。”姜巍一脸认真道。 姜晚宁:“……”- 李华穿过天桥,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姜晚宁寝室的方向走。 午饭结束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回寝室,走廊上吵闹得厉害,男生们衣服一脱,只穿条裤衩光着身子蹲在寝室门口打游戏。 这副光景在他刚住宿的时候还是挺刺眼的,现在已经习惯得能和他们近距离聊上几句了。 就是不大清楚姜晚宁是怎么适应的,之前李华大致观察过,姜晚宁都是挑没人的时间到公共澡堂洗澡。 李华一路招呼打过去,才想起自己已经忘了姜晚宁寝室是六零几了。 他只能一间间地观察,每间寝室里都闹腾,个别还从窗口飘出浓郁的酸辣粉螺蛳粉味儿。 “就他特能拽,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当自己是少爷。”欧政的声音从某个窗口传出来。 “我觉得不至于吧,真是少爷能到咱这儿来?”谢臻说。 “真的很他妈难顶,就今早,我拿他电动牙刷看看他都发火。”欧政提高了点儿音量,“看看怎么了,我又不要他的,从没遇过这么难相处的,是男人吗——” “人那是有洁癖,每个人生活习惯又不一样。”徐冬打圆场,“总之我是发现了,你和他保持好距离,别动手动脚别动他东西,姜哥还是挺好相处的。” “姜哥。”欧政笑了起来,“你要当他小弟啊?我看他不正常!上回他为什么打我我告诉你,因为我给他提了一嘴同性恋他就揍我,你们都不知道吧。” “啥玩意儿,咋回事儿啊?”另外几个室友加入了话题,“他是那啥吗?我觉得不像啊。” “我们寝看片,他有参与过吗?你有听他讲过女朋友讲过哪个女明星吗?”欧政说,“有句话说得好啊,恐同即深柜…” 房门在这时被从外边敲了两下,欧政整个人很怂地一下子闭了嘴,所有人都以为是姜晚宁突然回来了。 “就叭叭吧你,活该挨打。”徐冬指了欧政一下,认命起身开了门;“华哥?” 李华不声不响走进来,他们这一个寝的人平时都是靠李华罩着,和和气气打了招呼。 “姜晚宁床在哪儿?”李华看都没看他们。 寝室里的人指了,李华从床底下拖出姜晚宁的箱子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枕头,懒懒散散抱起了沉得要命的箱子。 这哪儿是衣服,说里面装了副盔甲他都信。 “没本事。”李华在欧政面前停了下来,笑了笑,“就少在背后嚼人舌根,人渣。” “我他妈…”欧政整个人都懵了,想骂又不敢。 整个寝室一下子陷入尴尬而安静的状态。 平日里姜晚宁只会单枪匹马地和人起正面冲撞,但李华这种人未必。这就是为什么欧政敢挑衅姜晚宁,却不敢惹李华的原因。 李华龇牙咧嘴抱着大箱子,踹了脚门扬长而去了。 ========================== 夜晚,姜晚宁洗过热水澡,穿一条短裤,很是努力地坐在了刘鹏菲不知道从哪儿倒腾出来的瑜伽垫上。 “然后呢?”姜晚宁看着自己的腿,肌肉确实绷得有点儿难受。 姜巍蹲在他旁边指点:“从你大腿这里开始,两只手按摩你的肌肉,可以像搓面团一样让它放松。” 隔壁看书的刘鹏菲“噗”一声笑了出来,姜巍站起来就拍他:“笑毛笑!” 姜晚宁低下头,这就开始努力救治他自己的腿,然而手刚一捏上大腿根,他就一阵酸爽:“啊我.操。” “忍着吧,昨天跳完就该做的你没做。”姜巍说,“你不是体育生吗,以前教练没教过你放松?” “我们学校…体育训练…特水。”姜晚宁一下下地按摩着,腿部很快就红了一块。 “对,就这么一直从大腿到脚踝,都要按,可以敲打。”姜巍补了一句,转身走去饮水机接水喝。 不得不说,这么弄着虽然疼,但疼着疼着就莫名有种很爽的感觉。 姜晚宁忽然觉得自己挺变态的,扎扎实实按完两条腿以后手都酸了,就这么坐瑜伽垫上玩手机。 他对着自己搓得全红了腿拍了一张,给程灏发了过去:看。 程灏消息秒回:操.你怎么了,掉汤锅里了??? 姜晚宁立马笑起来,他实在太怀念傻逼又可乐的程灏了。 “我昨天被罚,跳操场三十圈。”姜晚宁很久违地发了语音,“今天我都不能走了靠。” 程灏回了他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又十分不长记性地喊他打游戏:我看见你连着WiFi了,傻逼打游戏啊! 姜晚宁打字回复:打你妈,手酸。 这句回完程灏就没回复他了,估计是已经顾自开了战。姜晚宁退出来划了划列表,发觉付闻祁给他发过消息- 今天腿能走吗? 姜晚宁懒得提膏药的事儿,将刚才给程灏发的那张图发给了付闻祁:按摩过了,肌肉还是绷得紧,你那儿有没肌肉松弛的药? 这药是李华提起的,据说吃了能缓解肌肉紧张,姜晚宁觉得比做什么针灸好接受。 付闻祁那边正在输入了好长一段时间,姜晚宁拿着手机等,最后付闻祁就回了一句话:你没贴我给你的膏药?【微笑.jpg】 姜晚宁立马卧槽了,他竟然连这都能看出来。 那个微笑表情让他瘆得慌,一下子就跟他犯了错似的。 隔了会儿,付闻祁将姜晚宁发的那种图传了回来,在上边圈了几下:在这几个位置各贴一张。 姜晚宁只好打字:你的膏药我送给许老师了。 然后付闻祁就没再回复了,连“正在输入”都没有了。 很好,付医生已经不想治他了。 “烫烫烫烫烫死爹了!”李华抱着一堆热水袋从外面进来,坚持不住一股脑扔炸.弹似的扔姜晚宁腿上。 姜晚宁给激得喊了一声,李华也吓得喊了一声,和姜巍一起急忙蹲下来救场。 “这是干什么?”姜晚宁都以为自己要给烫熟了。 “这是我给你搜刮的热水袋,放心,全都是新的。”李华说,“待会儿睡前敷半小时,促进血液循环。” “谢了。”姜晚宁将这七八个热水袋一个个地扔上自己的床。 等他收好瑜伽垫爬上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腿真的好转了不少。 寝室这会儿正好熄灯,姜晚宁手机多震动了一下,付闻祁又给他多发了条消息- 明天如果还疼,我就到你学校去。 恐怕真的要使用姜晚宁很讨厌的,那种臭烘烘的膏药了。 他疲倦地阖上双眼,听见付闻祁好像又多拆了一个冰袋,攥在手里。 姜晚宁心想,莫非对方也手疼? “今晚”而付闻祁只是突然沉声开口。 像是说给姜晚宁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们不能再做了。”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41 姜晚宁向来酒品还算不错,只是他有个毛病,那就是他时常记不清喝酒后发生的事,即便只是微醺。 留在大脑皮层的只有那种飘飘然的愉悦感,等人的意识完全清醒,他发现自己正侧躺在沙发上,头有些轻微疼痛。 一条轻薄的毛巾被搭在他腹部,姜晚宁慢慢坐起来,看见小黑睁着金黄色的大眼,静静地看着他,脑袋轻微歪向右边。 被子是小黑为他叼来的,因为在小黑的概念里,姜晚宁睡觉一定需要被子,不然就可能会卧床好几天。 “谢谢你。”姜晚宁伸手揉了揉猫的脑袋,但还是低头打了个喷嚏。 猫抬起头蹭他手心,即刻发出愉悦的呼噜声,然后追随着姜晚宁不太稳当的脚步,到饭盆边等待用餐。 姜晚宁给他取出准备好的猫饭,是质地慕斯状的三文鱼牛肉大餐,小黑的呼噜声顿时像烧开水一样大,埋头就开始风卷残云。 “吃慢点,不要着急。”姜晚宁靠在柜边,温柔地垂眼注视干饭猫,然后顺带走去洗漱。 路过画室时他停顿脚步,意外看见画室的门敞开着。 他想走过去关上,却忽地瞥见一抹耀眼的橘红色。 颜料的痕迹还很新,显然是他昨天夜晚才画的,姜晚宁远远盯着看了许久,随后慢慢将门带上了。 今天他照旧醒得很早,虽然头还有些昏沉,但已经没办法再睡,就索性做了鸡蛋火腿三明治,准备分一份给付闻祁,免得他又吃吐司,既干巴巴又没营养。 付闻祁今天罕见的比平时更早出门。 只是他看上去不太有精神,一脸疲态,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早上好。”姜晚宁向他打招呼。 付闻祁愣了愣,对方面颊仍然染着一层薄红,像是酒精的余韵还没退去。 他下意识伸手护住自己的右边耳朵,像一条谨慎的野犬:“早。” 姜晚宁微笑,拿出三明治和牛奶:“你吃过早饭了吗?这是给你的。” 付闻祁看了眼,说:“不用了,我不饿。” “没胃口吗,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姜晚宁眉心微蹙,感觉有些担心,他知道付闻祁昨晚喝酒了。 老实说,是他没看好,这是他作为监护人的失职。 付闻祁只摇了个头,脸色冷冷的。 姜晚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教育了他几句,关于未成年人饮酒的危害。 “你正在长身体,还是尽可能不要喝酒,酒精会刺激你的肠胃和大脑。”姜晚宁取出牛奶瓶,单手递出去:“那喝点牛奶吧,能让身体舒服些。” 付闻祁没接。 只看着姜晚宁说:“成年人喝酒,就不伤身体吗?” 在姜晚宁反应过来之前,这小孩单肩挂着书包,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姜晚宁呼出的叹气是个喘息,他拿牛奶瓶的手渐渐垂下,将本就有些疲惫发软的身体靠在门边上。 怎么办,这孩子好像正叛逆。 “喵”小黑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亲昵地蹭了蹭姜晚宁的脚踝,然后仰起头,十分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男主人。 姜晚宁太阳穴的两边一阵又一阵的疼,根据他过去的经验,大概是着凉以后,有些低烧了。 …… 付闻祁的疲惫是真实的,因为他几乎一整宿没睡,像被扔进火里烤了好几遍,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天亮。 但正值青春期的人最需要睡眠,于是他只能在课堂上补,他个子高,位置坐最后一排,完全就是插科打诨的好地方。 南城这边教材和付闻祁以前学校略有不同,付闻祁领到新教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竖着码课桌上,这样一趴下,老师就几乎看不见他了,还能跟前方满满一教室的脑袋隔开。 鉴于付闻祁转学当天就“一战成名”,高二(5)班过半男生都认他做哥,天天祁哥祁哥的喊。 “哎祁哥,我们什么时候收拾3班那几个小子?看他们不顺眼好久了。” “就是,球技又他妈烂,还占人球场,祁哥” 付闻祁终于忍无可忍,眼神凶狠地抬了头:“闭嘴。” 烦死了,谁他妈是他们的“哥”? 他再也不想听见“哥”字了。 只是没想到这几人都没眼力见,竟然直勾勾往枪.口上撞。 “祁哥,我们能八卦个事儿吗?”坐付闻祁前面的袁振兴直接把身子转了过来,扒拉开付闻祁那堆书,露出半张脸,略微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也喜欢姜画家?” 付闻祁差点儿踹了课桌一脚,瞌睡都被吓醒了:“啊?” 这个“啊”字一下没收住音量,直接惊动了正在画三角形的数学老师。 “干嘛呢!后排聊什么闲天,不想学就出去站着!” 付闻祁心里烦得很,直接两手一伸,把袁振兴扒拉开的书缝合上了。 然而数学老师估计忍他们很久,直接点名字,他们几个不得不就近推开后门出去,并肩站在走廊上。 也就只有付闻祁冷着脸,其他几个都乐得跟小学生秋游似的,还在继续聊闲天。 “嗐,其实没什么,我们都不歧视同的。”体委何东强说。 “我说呢,难怪校花跟你告白你不接受啊。”袁振兴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付闻祁已经冷静不少,光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 “不过我们真没看出来啊,你可半点儿不像gay。”他们又接着道,有个稍懂些的说:“祁哥这样的,该是1号吧?” 付闻祁喉结轻微动了动,不知为何,这个“1号”莫名其妙取悦了他。 隔了会儿,他忽然开口问:“很多人喜欢姜晚宁?” “姜以”袁振兴懵了懵,“啊,你说姜画家啊。” “瞧,他还特地记住了人家的全名。”何东强说。 付闻祁心想,这名字又不是有十七八个字那么长,记住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喜欢他的多了去了,我们还读初中的时候,班上就有人追他,追得可猛了。”袁振兴说,“这人确实有点子魅力在身,他们管他叫南城蛊王。” 好土的称谓。 付闻祁挑了挑眉,明显不以为意。 “他只是个不靠谱的酒鬼大人。”付闻祁手揣裤兜里,背靠在石砖墙上,轻松道:“我可不喜欢他。” “啊?”这回换袁振兴啊。 总之,他已经基本确信,只是酒精烧坏了他的耳朵和神智。 “而且,我对男人,”付闻祁实话实说,“半点感觉都没有。” …… 南城一中的周一很是特别,下午只有一节课。除了学业紧张的高三级,高一高二都可以提前放学,借机加强户外体育锻炼。 付闻祁今天不想参加活动,铃一响就直接走没影了。 他最近在找兼职,但屡屡碰壁。 “我看你也没成年。”奶茶店的老板拿着他身份证看,把话说得很直接:“而且你还是学生吧,我们从不招高中生,就你那么点儿零碎时间,能打几小时工?到时候功课落下了,考不上好大学,你父母还得找我麻烦。” “我父母不会管我。”付闻祁说,“我十七岁半了。” “哎行了行了回去吧。”老板直接给他打了杯奶茶,塞他手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付闻祁走出店门一看,奶茶还是全糖的。 他只能慢慢往出租屋走,期间好几次打开微信,想硬着头皮给他爸或者小姑姑发条要钱的消息,但始终发不出去。 倒是先收到了姜晚宁的消息。 【宁:你说的没错,成年人喝酒也会伤身体】 【宁:那我们互相监督吧,以后喝酒的人要受到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付闻祁钥匙插进锁孔里,回了个简单的“好”字。 他的小房子里还是老样子,空荡荡的,付闻祁感觉到饿了,拉开冰箱,里边就剩两个鸡蛋、一条黄瓜、半截火腿。 忽然他就想起了姜晚宁今早做的鸡蛋火腿三明治。 他屋里还有吐司包,完全可以做个类似的。 付闻祁于是热锅煎荷包蛋,他这儿煤气灶的火候不太行,开很大了也就是中火,在等锅热的过程里,他又点开了父母的微信。 在完整的句子发出去之前,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付闻祁怔了怔,犹豫了会儿接通,听见女人快乐的声音传出来:“你这孩子,母亲节都不知道来个电话。” 对方听上去特别开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心花怒放。 “我忘记了。”付闻祁接着电话,下意识地转身朝外边走。 “我就知道,毕竟你是对父母没感情的冷血动物。”女人笑着说,“陶陶才三岁,也知道今天要给妈妈送花呢。” 付闻祁垂下眼,绕着空荡荡的房子走了一圈,他妈妈快乐的声音一直跟着他。 “你打给我做什么?”付闻祁问。 “你一个人到南城去一星期,消息都没半个,我关心一下你都不行吗。”女人说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不断传来陶陶玩闹的声音。 那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吵着要妈妈抱。 “好,妈妈抱,抱抱我的乖宝宝。”女人的声音离话筒远了一些。 “我不要哥哥!哥哥滚蛋!”那个孩子同时尖声叫道。 付闻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逐渐走出了家门,并一步步顺着楼道台阶往上爬,听着听筒里如同梦魇般的说话声。 “你最近,有和你爸爸联系吗?”对方果然问到了关键处。 付闻祁独自站在不知几层的楼道窗口,傍晚的红霞刺得他眼睛酸涩。 “没有。”付闻祁颇为冷静地回答,“既然都离婚这么久了,就不要再想他的了。” “说什么鬼话,我哪里”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付闻祁努力喘了口气,像是将多余的气全部挤压出胸膛,微信这时马上挤入一通新来电。 他只当又是他妈妈,正准备直接挂断,却忽然闻到了一种东西烧糊的气味,正从楼下飘来。 与此同时,他总算看仔细了手机上显示的来电联系人。 是姜晚宁。 第 42 章 第 42 章 42 姜晚宁原地趴着,懵了几懵。 原计划,他们今晚还会再做吗? 不待他多想,外边的门就被轻敲了两下。 医疗员姐姐的声音传进来:“姜经理,你的同事们过来看你噢。” 他们刚跑完接力赛,市场部人虽然大都体能废物,但有裴天昊跑最后一棒,一下子赶超了三个部门,竟然得了第二名。 听说姜经理受了伤,他们赶紧结伴过来看了。 门正好打开,几个年轻男同事大大咧咧的,想着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顾忌就直接进来了:“姜经理,你现在没事吧?” 打头的那个伸手拉帘子。 结合“酒精”擦拭、洗脸巾冰敷等方式,姜晚宁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不少。 但他在退烧的过程中,也出了一身汗,意识清醒过来以后感觉非常不舒服。 付闻祁就只是去烧个热水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姜晚宁竟然起来了。 但是路都走不好,他高烧后皮肤那层薄薄的红也还未褪去,略微有些神情恍惚,眼神里终于有了点儿付闻祁没见过的疲弱。 “你去哪儿?”付闻祁问。 姜晚宁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喑哑:“我洗个澡。” 好不容易刚退烧就想洗澡? 付闻祁眉一下就皱起来了,内心藏着的不解终于尽数爆发。 姜晚宁还是头一回听付闻祁对自己说这么长的话。 而且是带着点儿类似愤怒的情绪说的。 至少,语气比较重。 然而姜晚宁的大脑还不能进行比较理性的思考。 尤其是人在生病时,心理状态多少会回归幼年。 付闻祁眼睁睁看着姜晚宁的眼眶红了。 姜晚宁皮肤白而薄,眼边缘又没有任何的暗沉,这种变化就非常明显。 他雾灰色的双眼本就湿润,现在渐渐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只是幸好,并没有眼泪落下来。 “抱歉。”付闻祁瞬间慌了,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样说的,是我错了,你、你还有哪里很不舒服吗?” 姜晚宁眼看着他语无伦次,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于是维持着眼眶红红的模样,模样温和地摇了摇头。 他说:“我想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就不去洗澡了。” 付闻祁略微松了口气,正好拿刚烧的热水打湿了毛巾给他,只说:“你快一点,免得又凉了。” “谢谢。”姜晚宁说完,付闻祁就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姜晚宁将汗湿的睡衣裤脱下,扔在地上,他低垂着双眼,用暖热的毛巾慢慢擦拭身体。 其实他心里还回想着付闻祁刚刚说过的那些话,付闻祁确实说中了不少。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待在出租屋里病得不能动弹,他和龙炎他们、还有街坊邻居的关系都非常好,如果他们生病或者需要帮助,他一定会无条件伸出援手,因为换做是他,他们也会做一样的事。 但姜晚宁不太清楚确切的原因,他总是没办法向他们求助。 他们相处了好几年,却永远只会和快乐的、开怀畅饮的、温暖健康的姜晚宁见面。 前者大概是会感到心寒。 叩叩、房门被敲了敲。 “好了吗?”付闻祁的声音在门背后。 “等一等。”姜晚宁马上回过神,尽可能快地换上新衣裤。 他还有些低烧,付闻祁重新推门进来时,看见他正一脸疲乏地坐在床边,温柔地逗弄着腿上的黑猫。 小黑注意到姜晚宁精神状态好些了,感到非常开心,尾巴高高地翘着,亲昵地蹭他指尖。 “把这个吃了,再睡会吧。”付闻祁把温水给他,连带着从姜晚宁药箱里搜刮出的最后一片感冒药。 他仔细查看过了,症状对得上,可以吃,日期也没问题。 啧,这人怎么会这么不靠谱。 姜晚宁拿着药,他很不喜欢胶囊。 但因为不想再被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就着水吞了。 “谢谢你照顾我。”姜晚宁抬眸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快回去吧。” 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午夜了。 整座南城可以说是万籁俱寂。 付闻祁犹豫了会儿,说:“我就待在这里吧,你半夜还可能会烧起来。” “没事,”姜晚宁抚摸着猫的背脊,猫很快呼噜呼噜起来,“你回去吧。” 付闻祁这是第一次从姜晚宁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知道那里大概有一扇不能轻易被打开的门。 至少那绝不是以他们目前这种临时监护关系就能逾越的。 “嗯。”付闻祁于是留了句“那你留意体温”,就自己转身走了。 姜晚宁仍然坐在床边,垂眸揉弄着小黑,听着付闻祁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家门也被带上。 他抚摸的动作才停下了,小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姜晚宁抿唇笑笑,此时已经累得不行,就躺下,拉过被子盖上。 付闻祁刚才替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至少小黑胡乱叼来的那堆东西不再簇拥着他了。 倒是付闻祁送的那个小刺猬还在床头。 姜晚宁突然想起,不知道这个小玩偶花了付闻祁多少钱。 害怕是那种一只几百的海外品牌,他摸出手机来,对小刺猬进行识图。 搜出来各种各样的刺猬玩偶,什么价格的都有。 但就是没有姜晚宁面前的这一只。 换了几个软件也没有找到。 姜晚宁手里摸着柔软的小刺猬,缓慢地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带着这只小刺猬,在床上滚了一圈。 ——就是停下来的时候不免头晕眼花,心也砰砰地跳。 门铃在这时响了。 姜晚宁疑惑了一瞬,喊小黑:“能帮我去开门吗?” 小黑领命去了,没过多久,昂首挺胸地领回了付闻祁,仿佛付闻祁是她打来的猎物。 姜晚宁侧躺在床上,身体卷在被子里,看模样确实精神了不少:“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待付闻祁回答,他又笑着说:“觉得不放心我?” 付闻祁没承认也没否认,走过来往他床边地板一坐:“我明天不想上学了,正好,就说我爷爷生病了,我照顾着。” 姜晚宁趴着,凑过来床边一些:“爷爷?我最多只能算是哥哥。” “哪有身体这么差的哥哥。”付闻祁说。 “你不怕被传染吗。”姜晚宁略微担心。 “传染了好,一周都不用上学了。”付闻祁自在道,他靠在床边,低头摆弄着手机。 姜晚宁看见他在跟什么人聊天,心想这么晚了,这些小孩儿怎么都不睡觉。 门铃很快就再响了。 付闻祁窜起来跑去开门,然后完全出乎姜晚宁意料,他竟然带回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粥。 “吃。”付闻祁直接给他放床头柜上。 “这个点也有外卖?”姜晚宁不明白。 看见粥他才知道饿,这两天他都病恹恹的,今天更是几乎一天没吃过东西。 付闻祁露出个有几分狡黠的笑,这种笑带着稚气与得意。 “你肯定想不到。”付闻祁说,“这是之前跟我打架那家伙送的。” 姜晚宁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怎么,你还把人家也给收服了吗。 另外,这粥里不会趁机下毒吧。 姜晚宁坐在床头边,徐徐搅拌着粥,忍住了没喂给付闻祁先尝一口。 付闻祁在旁边看着他格外斯文地喝粥,随后目光落在了床上被掀开的被子上。 里边放着他送出去的那只小刺猬,姜晚宁显然把它带进了被窝。 真是,明明是个大人,还带玩偶睡觉。 付闻祁沉默地抿了抿唇。 姜晚宁粥只喝了小半碗,拍拍身边柔软的床,就像付闻祁第一天见到他那样。 “今晚一起睡吗?” “啊?”付闻祁反应大得几乎又要蹦起来。 姜晚宁笑,“总不可能让你睡沙发吧。” 他家就只有这么一间房,另外一间是他的画室。 他没有多余的床,也是不太希望有什么人在他这里留宿。 但他觉得,付闻祁还是可以的,除非 “你觉得,不能和我睡在一起吗?”姜晚宁注视着他。 姜晚宁正一脸温和地审视这孩子有没有弯的迹象,如果有,他得事后给刘舒点儿交待。 付闻祁喉结轻微动了动,有意移开视线:“我不喜欢和人睡。” “嗯”姜晚宁依然看着他,模样似乎有几分可惜。 难得他还想久违地和人躺在床上夜聊一下呢。 “谢谢你,付闻祁。”姜晚宁再说了一遍,在喝了粥以后,他的面颊总算浮现出温暖的血色,“幸好你发现了我。” 他嘴唇有含笑的弧度,目光和煦得像春天的溪水。 付闻祁耳朵有一些变红的迹象。 “你说让我不要死,一遍遍喊我名字,我都听见了。”姜晚宁接着说,他病好转以后总是会神采奕奕,“没关系,不会死的,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小病比较多” “好了,知道了!”付闻祁这回真蹦起来了,而且整张脸都被涂红了,“你吃完就快休息吧祖宗!” 他急忙收了粥水就跑路了,剩姜晚宁笑得靠倒在床头,略带满足地眯了眯眼。 这孩子看着毛毛躁躁一惊一乍的,还真有意思。 感觉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些,接下来应该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吧。 …… 姜晚宁不知道是不是这回被“照顾”了一下子,病好的比以往要快,发烧只持续了两三天。 最开始还流鼻涕打喷嚏,付闻祁直接给他端来了一碗中药。 并面无表情道:“二十七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应该不怕苦吧。” 姜晚宁温和笑笑,硬着头皮接过给整碗灌下去了。 那碗中药,该死的比他凌晨三点赶稿还苦。 付闻祁是从邹勇中医诊所弄来的,那个老中医对姜晚宁非常熟悉,细数了他这儿那儿的毛病,付闻祁听完了,都不知道姜晚宁的身体是怎么平稳运作到现在的。 总之吃过几次药,付闻祁目测姜晚宁的病是好得差不多了。 周五晚上,薛浩然打电话喊他出去——薛浩然就是开学和他打过架、“痛改前非”后又连夜送粥的高三混混。 马上都高考了,还在满地乱窜。 付闻祁和他约在一个小网吧下边,薛浩然穿得一身黑,脖子上还挂个链子,正叼着烟抽,脑袋随着隔壁ktv传下来的音乐一点一点。 “来啦。”薛浩然把烟给他。 付闻祁手挡了挡示意不抽,问:“你说的地方在哪儿?” “这不就准备去嘛。”薛浩然拍拍自己的改装摩托,扔给付闻祁一个头盔,“上车,兄弟。” 付闻祁跟着他上去,摩托车开得飞快,还一路发出轰鸣,这给了他一种浓浓的丢人感,因为他过去最讨厌这种装逼又吵闹的改装车。 车子穿破南城闷热的夜,开到了一处付闻祁之前从未探索过的、灯红酒绿的娱乐区。 形形色色的人汇集在这里,年轻的居多,大都穿得大胆前卫,仿佛不是从南城这种小地方里走出来的。 薛浩然把车停在“爱琴海KTV”楼下:“到地儿了。” 付闻祁长腿跨下改装摩托,刚摘掉头盔,就有不认识的人朝他吹了声口哨。 “哇啊,这么帅的弟弟。” 付闻祁俊眉微皱,对这个陌生环境保持了一定的警惕。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过路的人看他,眼神都是十分直接的扫视,让他略微感到不适应。 但他需要钱供自己生活,并且暂时打消了向姜晚宁借钱的念头。 他觉得那样显得落魄,更重要的是,姜晚宁必定还会转头与他小姑姑沟通。 “潮哥,就是他。”薛浩然向那个陌生人介绍道,“他想在这里找份夜晚的兼职,钱多点儿的,最好能给他配个自行车,过来有点远了啊他是我兄弟,麻烦你给点面子多关照。” 被叫做潮哥的人面上打着眉钉,饶有兴致地看向付闻祁,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随后他笑起来,并侧身让开KTV的入口:“这弟弟真的很帅,我们进来谈谈薪酬吧。” 姜晚宁透过卧室的落地窗,朝楼下的庭院看去。 付闻祁披着厚厚的家居外套,坐在雪地里,围炉煮茶烤肉,动作很是娴熟。 注意到他的视线,付闻祁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 并且微信告诉他:【下来的时候穿厚点,戴上帽子围巾和手套】。 姜晚宁看着消息,心想,难道区区烧烤就能消除他心里的不爽吗,他不是强调了许多遍自己不饿吗,他难道不应该更有骨气更有坚持吗。 他站在衣柜前,眉越皱越深了。 付闻祁等了大约两分多钟,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回复。 相当简短,只有五个字—— 【宁宁:我马上下来】 第 43 章 第 43 章 43 姜晚宁尽量把自己裹厚实了,在他下到庭院的时候,付闻祁刚烤好一小盘肉,动作自然地递给他。 “我只吃一点儿。”姜晚宁在一把黑色折叠椅上坐下,神情淡淡。 事实上,他已经快被香懵了。 刚烤好的肉外皮焦脆,撒上少许调味粉,不断向外冒着热气,接过他就没忍住咬了一口。 自行筹备的食材果然很棒,要比路边小摊用的高质不少,分量也相当充足,吃在嘴里肉质鲜嫩而饱满。 伴随下咽的过程,食物的温暖从口腔落入喉咙,一路传递到身体的深处,让姜晚宁整个人舒服极了。 付闻祁连饭都没吃完,就匆匆忙忙起了身。 “我我忽然想起,今晚约了朋友打游戏。”他说完,拿上书包就要走。 姜晚宁略微蹙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付闻祁这孩子不太会隐瞒情绪,姜晚宁一眼就看出了他有些反常。 但付闻祁只回了句“没事”,就快速推开了姜晚宁的门——幸好,那个让他胆寒的人没有站在门外。 他不敢贸然下楼去,只能以最轻最快的方式钻进了自己的出租屋。 那一整晚,他都没敢把灯打开,藏在被窝里给刘舒发消息。 【潮汐:姑,是你告诉我爸我住哪儿了吗】 【刘舒:嗯嗯,你们见着面啦?】 刘舒的回答让付闻祁狠狠揪紧被子,锤了一下弹簧床。 其实不能完全怪她,刘舒对他们家的情况不算了解,只知道付闻祁父母离了婚,而付闻祁和爸妈都有矛盾,所以才气冲冲离家出走了。 【刘舒:他说来南城办点事,想来看看你,但你把他拉黑了(哭笑不得)】 【刘舒:小祁,我们家的人都一个样,脾气是急躁了点,但心肠都是善良的。他这次当面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就原谅他吧?】 刘舒耐心劝了他许多,付闻祁一句话没回复,那个未知号码又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未知:儿子啊,爸爸站得腿都酸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未知:你住的这个地方治安不好,你不喜欢跟妈妈,就到爸爸这里来好不好,我们爷俩一起住大别墅] 付闻祁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人十有八九正站在楼下等,间或仰着脖子看他屋里的灯是否亮起。 这种猜想让他不寒而栗,压根不敢走到窗边往下查看。 付闻祁第二天没上姜晚宁家里吃早饭,借口说要值日,天还蒙蒙亮就出门去学校了。 但他到底躲不过,当天傍晚放学的时候,他还是在校门口见到了付力全。 对方就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去无多,只是穿得体面了不少,看上去就像个模样谦逊温和的老实人。 但付闻祁还是会害怕他,那种恐惧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儿子!”付力全高声喊他,面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付闻祁没有理会他,背着包径直往外走,校门口人来人往,其他同学都抛来有几分好奇的目光,因为付力全一路跟着他,模样就仿佛是付闻祁的小弟。 “为什么不理我?你这样太让爸爸伤心了。”付力全埋怨道,“当初让你跟我,你不愿意,我说什么来着,那女的根本不懂得照顾你,你看看,你都瘦了。” 他说着伸手过来,想拉付闻祁的手臂,皮肤刚刚接触的那刻,付闻祁就猛地将他甩开—— “别碰我!” 他几乎是勃然大怒。 “怎么了啊,你不会还在记恨爸爸吧?”付力全说,“儿子,你仔细看看我,我把烟酒都戒了,也赚了不少钱,你将来想深造想出国,爸爸都可以” “付力全,我现在长大了,跟当年不一样。”付闻祁狠狠打断他,并停下脚步瞪视着他:“你要再跟着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付力全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就像是忽然转换了人格,他的眼神变得冰冷犀利。 “好啊,你大了。”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 付闻祁还是听出来了,那句话是 “付闻祁。” 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远远喊了他。 付闻祁循声望去,在他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法动弹的这个瞬间,付力全故作亲昵地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街对面的姜晚宁正好买菜回来,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与他隔街对视。 “这是谁?”付力全在他耳朵边问,并用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打量着姜晚宁,显然他第一次见这种长相精致漂亮的男人。 付闻祁喉结艰难地动了动,恐惧在这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 “只是邻居,我们不熟。”他主动拽过了付力全的手臂,并带着他离开了姜晚宁的视线。 付力全被拉着快步走,中途回头看了眼。 隔着很长一段路,那个白皙的男人仍然站在那里。 付闻祁吃了那一个月来最难受的一顿饭,因为是和付力全吃的。 对方带着他去了南城最豪华的酒店——位置几乎是在郊区,背后依傍着大山,据说冬天还会有温泉。 “多吃点儿,你吃饭太斯文了,平时一个人住都吃的什么?”付力全不断给他夹菜,将一整只大龙虾剥好放进他碗里。 付闻祁微信里来了新消息,是姜晚宁发来的。 【宁:你今晚回来吃饭吗?马上要下大雨了】 【潮汐:我爸来找我了,我今晚应该在他那里住】 【宁:嗯,你小姑姑跟我说了】 付闻祁一颗心深深地往下沉,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 最好的办法可能是,他可以在今天晚上,等付力全睡了以后赶紧离开,重新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再过不久他就会成年,一切将变得好办许多,他可以找一份提供食宿的工作,即便是工厂也没有问题,不过是人生骤然切换了轨道 只是如果是那样,那他不得不和姜晚宁告别。 “怎么了?”付力全看着他,“谈女朋友了?” 付闻祁这才回神,不知不觉他越想越远,已经想到了若干年后等他变成包工头或者大货车司机,回来看姜晚宁还会不会住在原来的地方。 “没有。”他否认道。 “我看你一直盯着手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付力全笑得十分开朗,却让付闻祁心里一阵阵发怵。 果然如姜晚宁所说,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雨水爬满酒店的落地玻璃窗,付力全看了眼坐在窗前看雨的付闻祁,放心地进了浴室洗澡。 窗外不时划过闪电,付闻祁心里怕这场雨会下一整夜,还怕自己离开以后,付力全会到警局去报案。 就在他准备问廖骐他们借点钱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人给他打电话。 又一道亮白的闪电划过天边,付闻祁在看见“姜晚宁”三个字时,猛地从位置上起身。 他明明很害怕把姜晚宁扯进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付力全绝非善类,但就在姜晚宁来电的那刻,他几乎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快速离开了酒店房间,并接通了电话。 “喂,付闻祁?”轰隆隆的雷声从酒店外传来,却显得姜晚宁的声音格外的沉静,让人感到安心:“我还是有些担心你。” 付闻祁走向电梯间,胡乱往别的楼层去,心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付闻祁?”姜晚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有在听吗?你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知道隔了多久,等电梯门合上,付闻祁才低声说:“姜晚宁,我害怕。” 他脱口而出以后,才知道身体连带声音都发着抖。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姜晚宁的声线依然镇静。 “我不能回去,他会伤害你。”付闻祁踏入其中一个楼层,脚步踩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踏过一连串的房门。 “他不会。”姜晚宁却用很肯定的语气对他说,“付闻祁,今晚到我家来吧,我家是安全的。” 雷声滚滚,震得走廊另一侧的落地窗都在抖,付闻祁有些惊魂未定地看向窗户,亮白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脸。 “告诉我你在哪儿。”姜晚宁的声音再次传来,并向他许诺道:“我会保护你。” 付力全很快就发现付闻祁不见了,打手机是关机,外头下着瓢泼大雨,他自认为付闻祁藏在酒店里,发动前台去帮忙找。 但他们白费了一番功夫,等调出监控,付力全才知道,这小子竟然在风雨最大的时候逃出了酒店。 一小时后,一辆深蓝色小轿车在荒郊野岭般的乡下公交车站旁停下,车门打开,车上只有坐在驾驶座上的一个人,是龙炎。 “哇,你淋得浑身湿透啊。”他等人一坐稳,就一脚油门快速离开,调转车头向市区的方向驶去。 龙炎把车内冷气关掉,扔给他一条擦玻璃的毛巾:“将就一下,擦擦吧。” 可能看出他想问姜晚宁,龙炎便说:“姜姜不能坐车,只能由我来接你了干嘛,你很失望?” 付闻祁说不上话,拿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当发现只是于事无补以后,就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龙炎才想起给姜晚宁打电话报平安,电话拨过去:“放心,接到人啦,你要跟他说话吗?淋得像条落水狗!” 至于姜晚宁回答了什么,付闻祁没有听见。 龙炎车上一路放着动感音乐,行车速度飞快,就连转弯都敢踩油门。 不出四十分钟,车子便稳稳当当停在了老旧居民楼附近——小巷子太窄了,车是开不进去的。 “正好,他也到了。”龙炎说,“去吧,洗个热水澡,今晚睡个好觉。” 车窗落下,外边雨仍然下个没完,付闻祁一眼就看见巷子里,有人正撑着伞朝这边走来。 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其实只是大半天没见姜晚宁,他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姜晚宁微微有些惊讶,眼看着付闻祁还不等他走近,就推门下车,几乎是向自己跑来的—— 他反射性将伞往前递了递,付闻祁转眼已经钻进了他的伞下,裹挟着湿漉漉的雨水气息,手张了一下子,却及时顿住。 姜晚宁轻笑,主动伸出另一条手臂,轻轻虚抱住了他:“我们都要着凉了。” 付闻祁垂下眼眸,连长睫毛上都落满了雨水,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龙炎这会儿倒是没急着把车开走,敞着个车窗在那儿看戏:“姜,说好的,下回请我吃饭啊!” “行,谢谢了!”姜晚宁答应。 车子开走,姜晚宁和付闻祁挤在一把伞下,踩着满地雨水往出租屋走。 到六楼的时候,付闻祁犹豫了片刻,姜晚宁主动拉过了他的手腕,将他带进自己明亮舒适的屋子,并给了他一条特别大的毛巾、以及拖鞋。 因为下大雨,今天小黑也待在家,从角落窜出来打量着付闻祁。 “你快去洗澡。”姜晚宁催促他。 “你先洗吧。”付闻祁裹在大毛巾里,“刚才,你也被我弄湿了。” 刚刚这么简单一抱,姜晚宁胸前的白衬衫就湿了大半,这会儿紧贴着皮肤,隐约透出肉色。 付闻祁很是匆忙地移开了视线,淋了雨不觉得冷,反而是觉得有些热。 “没事,我换身衣服就好。”姜晚宁将他往浴室方向推,“倒是你,再不洗就真的要着凉了。” 付闻祁被他推进浴室去,姜晚宁指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告诉他用什么,再抽出某几瓶说“这些是小黑的,你别搞错了”。 小黑已经跟到了浴室门口,仰着头很谨慎地注视着他。 浴室门关上,姜晚宁换了身衣服,将付闻祁兜里掏出来的杂物放在桌子上晾干——这小孩儿兜里总是装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难怪他之前时常能掏出东西给他。 这些杂物里竟然还有个巴掌大小的单词本,姜晚宁感到意外,抖水时不小心翻开了第一页,看见一连串好看的手写英文字,只可惜都被雨水晕得看不清了。 没有中文意思对照,唯一的中文字被写在角落,笔锋刚劲有力,难得没有被雨水模糊。 姜晚宁眨了眨眼,那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付闻祁摆在一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姜晚宁被转移了注意力,看过去,估摸着应该是付闻祁设置了这个点的自动开机——正好是下晚自习的时间。 仿佛就等着机主开机,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看地区来自付闻祁以前所在的城市。 姜晚宁目光微凛,在来电孜孜不倦响了很久以后,接通了电话。 “你终于知道接电话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儿子,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满世界找你多” “你好。”姜晚宁温声开口。 对方听见陌生的声音,愣了一愣:“你是哪位?” 姜晚宁无声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姜晚宁,是付闻祁的监护人。” 看见车钥匙有点小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直到他们绕到房子后边,看见了那辆违停的代步小汽车。 姜晚宁拿着车钥匙,整个人非常懵。 他猜测,付闻祁估计也很震撼,可能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坐这样的车。 它非常mini,对两个身高超过180的大男人而言,简直就像一架小玩具。 并且,还是黄颜色的,车头和车身都贴着皮卡丘的贴纸,甚至就连车顶和车尾,都分别装饰上了皮卡丘的耳朵和闪电尾巴。 一眼望进车座里,坐垫脚垫都是宝可梦款式,车头也摆着一排宠物小精灵盲盒。 姜晚宁的沉默震耳欲聋,好半晌,他才转过头去,问他的丈夫:“现在,你还想坐吗?” 第 44 章 第 44 章 44 “我坐。” 不想,付闻祁给出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你确定吗?”姜晚宁仍然在震撼。 这种一看就很幼稚的皮卡丘玩具车,付闻祁竟然会愿意坐进去? “或者,”付闻祁想了想,提议道:“你来开我的车?” “不。”姜晚宁拒绝得很快。 等回到家以后,绿豆沙都已经不冰了。 付闻祁狠狠灌进去一大口,第无数次重复道:“太乱来了!你太乱来了!那个人本身就是疯子,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 接到电话的时候、看到姜晚宁趴伏在桌子上的时候,他都快被吓死了。 “抱歉抱歉,”姜晚宁倒是面露愉悦,“谢谢你特地赶过来救我。” 他正只手撑着脸坐在付闻祁对面,双颊还染着微醺时特有的薄红。 付闻祁即刻再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埋头将剩的绿豆沙咕咚咕咚灌进肚里。 姜晚宁的绿豆全都熬开了花,甜度刚刚好,口感绵密细滑,是付闻祁喝过最好喝的绿豆沙。 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姜晚宁仍然看着他,唇边露出满足的笑来。 这孩子刚过来他家吃饭的时候,还喜欢收着嘴,现在已经完全能够敞开了吃。 这大概是一种比较信任放松的表现。 “这回,还要惩罚我吗?”姜晚宁问。 付闻祁原本想说“算了”。 但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放下碗慢慢走到客厅去,姜晚宁有些疑惑的视线追着他。 “过来。”付闻祁说。 他在有所预谋的时候,心脏直跳,幸好姜晚宁感觉不到。 姜晚宁毫无防备地朝他走去,还没来及反应,就被付闻祁抓过肩膀,半推半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他的身体深陷下去,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无疑也牵动了他的心跳,姜晚宁正微微吃惊,就见付闻祁露出个狡黠的笑来。 “我要挠你。”付闻祁宣布。 姜晚宁笑了,这回是真惩罚啊。 虽然他相信付闻祁不会像他的狐朋狗友们一样狠,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抬起一只手。 “那轻点行吗,我受不了这个。” 话音刚落,付闻祁就对他动手了。 姜晚宁腹部肌肉绷紧,猛然蜷缩起来,大叫:“付闻祁!” 这小孩儿完全不手下留情,一上来就挠他感觉最强烈的部位,逼得他恨不得像猫那样躲进沙发缝里。 付闻祁其实在草地音乐节那天,就想过要干这种事。 但没想到会这么上头,他甚至直接欺身上来,将左边膝盖顶在了姜晚宁身侧的沙发上,换着花样挠这个半点儿不像大人的大人。 姜晚宁一张脸涨得通红,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废了很大劲才抓住付闻祁的手:“不行了、付闻祁放过我,好累” 付闻祁动作因而停顿,注视着姜晚宁略微湿润的双眼,他此刻头发凌乱、衣料布满褶皱,有些困难地喘息着靠躺在沙发上。 但显而易见他没有不高兴,相反,他脸上的笑甚至带着点儿餍足般的滋味。 付闻祁喉结动了动,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画面。 再想起这个游戏是姜晚宁和朋友们常玩的,付闻祁就感觉心里有些酸涩。 “姜晚宁,你” 他刚开了口,家门外这时传来小黑的叫声与拍门声。 姜晚宁如释重负,起身走向屋门:“来啦,你今天回的真早。” 门一开,姜晚宁就眼见小黑嘴里叼着一只肥耗子。 他原本还沉浸在刚才的惩罚里,这会儿瞬间傻眼了。 只见小黑高高翘着尾巴,将肥耗子叼到了他面前,放下。 然后一脸得意地仰起脑袋:“喵。” 她的意思大概是:这是我猎回来的好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而且,我知道你捕猎能力不大行,所以已经提前帮你咬死了。 付闻祁能明显看出姜晚宁身躯僵硬,他仔细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去阳台拿了扫帚:“我来吧。” 谁知他一靠近,小黑就猛地炸了毛,跳起来就朝付闻祁举起了爪子。 在她看来,付闻祁是想夺取她的胜利果实。 “小黑!小黑!”姜晚宁连忙阻止猫,“他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同时,为了表示出对肥耗子的欣然接受,他特地去拿了个自己最不喜欢的碗,痛苦地将它倒进了碗里。 这碗绝对不能要了。 “喵。”小黑一秒恢复了温顺而目光期待的样子。 “谢谢小黑。”姜晚宁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待会吃噢。” 小黑很是满意,姜晚宁估计永远想不到,此刻猫的小脑袋瓜里正计划着:下回可以猎一只半死不活的回来,这样就能顺势教会姜晚宁捕猎的技巧。 幸亏在猫的世界里,遇到好吃的东西是要躲起来享用的,姜晚宁带着肥耗子进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还洗了好几遍手。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付闻祁正蹲在小黑面前,试探性地朝猫伸了手。 小黑歪了歪脑袋,这回没有哈气,而是慢慢凑过去,闻了闻那只手。 …… 距离付闻祁的期末考试,转眼还有不到一周了。 姜晚宁决心要帮助付闻祁临时抱佛脚,每天把他喊到家里来学习,并对他说“正好能省下空调的电费”。 于是每个夜晚,付闻祁都会待在姜晚宁餐桌旁“用功读书”。 而姜晚宁毕业少说也十年了,以前的知识早忘得七七八八,就从来不去查看,只偶尔搞点水果给付闻祁。 其他时间,他就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画稿子。 叮咚、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声。 是陈鱼雁给他私人号发了新消息。 【雁姐:小鸟老师,关于《小铜镜》再版见面会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去吗?】 姜晚宁抿抿唇,很快打字回复: 【宁:抱歉,雁姐,请为我推脱掉吧】 【雁姐:那真是太可惜了(难过)如果你改变主意,请务必随时告诉我】 【宁:谢谢雁姐(笑脸)】 【雁姐:对了,还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雁姐:老师真的没考虑过来大城市工作吗?我有个老朋友的游戏公司在招画师,每个月薪资很不错呢】 【雁姐:其实我向她提过你,她说如果你愿意来,一定会给你开更高的薪水】 【雁姐:小鸟老师,可能我这么说让你觉得很冒昧,但你还很年轻,即便不再画漫画,也一定还有无限的可能】 姜晚宁读着屏幕里这几段长文字,内心是能感觉到温暖的,然而… 【宁:雁姐,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关照】 【宁:但是很抱歉,我已经决定留在南城了,我很喜欢这里】 陈鱼雁又是无比的惋惜。 隔了会儿她似乎是放弃了,问姜晚宁能不能改成线上的见面会,直播或者录几段视频也是可以的。 姜晚宁自然答应,于是他们便久违地开始对接起工作。 【雁姐:编辑部会把相关的文件都发到你的邮箱,有些要你电子签名的,你留意查收噢】 姜晚宁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陈鱼雁说的是他读大学时在用的企鹅邮箱。 他不甚好意思地回复: 【宁:雁姐,我不小心把那邮箱弄丢了,能发到我的新邮箱吗?】 【雁姐:我就知道,难怪之前给你发东西你都没反应】 【雁姐:幸好我给你记了账号和密码,你快登上去,把之前的邮件也看看吧】 对方很快将一个word文档发过来,文档标题是“姜鸟鸟信息备忘”。 姜晚宁接收了,打开来查看,发现除了邮箱号手机号这种信息,老责编还很细心地记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这些全都是姜晚宁大学时代的信息了,姜晚宁现在看着,颇有几分淡淡的怀念。 仅仅是过了七年,他感觉自己确实改变了不少。 喜欢的东西、擅长的题材变了,和紧急联系人分手许多年了、再也很难一觉睡到中午以后了。 总之,他还是登录了文档里记录的邮箱号。 果然不出他所料,数年间他没收到的邮件消息,全部一股脑冒了出来,连看都看不完。 一小部分是工作相关的,另外的则来自他以前认识的亲戚、同学、朋友、老师,甚至还包含了前任。 大家发邮件都几乎只有一个主题,就是问:“姜一鸣,你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姜晚宁面色平静,快速划过这一堆邮件,它们的发信时间都很接近,多数只停留在他刚离开的那两三年。 只有他发小余冬每年都给他发,孜孜不倦坚持不懈,对他骂骂咧咧了整整七年。 上一条还是在今年三月末,那是姜晚宁过27岁生日的时候—— [余冬:生日快乐,一鸣,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朋友,但我实在很挂念你。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互相约定过,长大以后要做对方婚礼的伴郎,你没办法登记结婚,但我愿意为你办最好的酒席,请最多的人。 我知道你父母去世的事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但我也相信,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如果你还在困苦难过,请联系我,让我帮助你。 七年过去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太太是你一早就押中的那个人,你真的不肯赏脸参加我的婚礼吗] “真好啊,付总。”陈助理回应道,“小陈总是独自上下班,家里从来没有谁愿意接送,小陈感到非常羡慕。” 付闻祁没有回答,但唇轻微抿起,显然变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陈助理松了口气,看他进办公室努力工作了,这才放心拿出手机摸鱼,给他的助理同僚发微信。 【打工人陈永彬:我们付总,自从坠入爱河以后,就变得比之前要好哄多了】 他的朋友没回复,等过了一小会儿,陈助理才发现自己发错人了。 【工作狂魔付总(恋爱版):?】 陈助理一脸痛苦,努力寻思这下该怎么哄,对方倒是再回了他一句话。 【工作狂魔付总(恋爱版):我有我先生,不需要助理哄,请你专心工作】 第 45 章 第 45 章 45 通常来说,姜晚宁在上午的工作效率会比下午高。 午后他会开始犯困,对着屏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像要从固态融化成液态。 他在迷迷糊糊中,就会展开一些中二幻想。 比如自己困到从这个世界掉线,然后只剩一堆衣服落在地面,让其他NPC和玩家惊慌大喊:“姜经理消失啦!” 为了保持神智清醒,他一般会选择这个时段摸鱼,和人聊聊天什么的。 正好,他的工作需要不时与客户沟通,所以即便屏幕显示聊天框,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无需掩饰。 【简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 【他怎么把我的小皮卡丘开过去给你啦?我打算借你的是另一架银色车车捏(分享图片)】 这家伙显然是睡到现在才起,自由职业确实让人羡慕。 即便是提前有所准备,总教那声爆喝还是炸得姜晚宁脑袋轰鸣。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认命沿着台阶走上去,在总教面前停下。 台子还挺高的,一眼看下去全是寸头脑袋,这种情况下感觉甚至很难分清谁是谁,每个人都像长着同一张脸。 “叫什么,哪个班的?”总教眼神犀利,像个真正的军官。 “姜晚宁,高二篮球班的。”姜晚宁直视对方道。 这样的场面他见得不少,挨训他最擅长,总教也不可能劈头盖脸给他来一拳。 “高二篮球班,全体出列——”结果总教猛吹了一声哨,“许老师,请把你的学生全部带出来!” 人群中间的一支队伍有了动作,许强胜怒不可遏地盯着姜晚宁的红头发,带队出来。 总教再吹一声哨:“迟到,不按规定理发,绕田径场蛙跳二十圈!” 这声号令没人敢违抗,许强胜站在队伍最前,带着三十多人双手后背,蹲下跳了起来。 “我自己出的错,关他们什么事儿?”姜晚宁完全无法理解,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连坐? “我最瞧不起小人物搞英雄主义。”总教道,“姜晚宁个人再加十圈!” 许强胜带着队已经跳到了主席台对面,起来的瞬间冲姜晚宁猛吹一声哨,以示不要再惹总教。 单人加罚事小,连累全班就不行了。 姜晚宁十分暴躁地下去,不就是三十圈,让他跳就跳! 田径场一圈四百米,姜晚宁虽然过去最多只跳过十圈,但在目前这个愤怒又莫名其妙的时刻,他根本无暇想累不累。 “刚才我说过,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掉队!”总教在这期间依然大声训话,“进了这所学校,你们就是一个整体!不仅要保持步调一致,还不允许搞任何的特殊化!” 姜晚宁没两圈就追上了班上人的进度,蛙跳队伍拉得很长,围在中间的学生看都不敢看他们,生怕被眼尖的总教逮着。 “校纪校规摆在那里,班上有一个烫发染发的同学,却没有任何人警告提醒!”总教严厉道,“你们的眼睛是瞎了吗!许强胜,眼睛瞎了吗!” 许强胜这会儿满头是汗,他上周扭到的腰才刚好,这一跳怕是下午又得去趟付老的诊所。 在全班跳够第六圈的时候,总教总算结束了训话,换了相较之下和风细雨的校长上来主持升旗。 班里有人趁这间隙朝姜晚宁竖中指,许强胜狠吹了一声哨。 “下面宣读,市高中男篮比赛,我校出赛名单。”校长轻咳了两声,展开一张纸条,似乎在努力辨认上面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今年由陈子康带队,队员有陈国涛、李彬…” 校长每念一条名字,底下受罚的都正好往前蹦一下。 “甭宣读了,回回都是高三的爽。”跟在姜晚宁后边跳的小声嘀咕,“出学校一周不说,住的地方还高级。” “女生多啊别的学校啦啦队全是女生!”徐冬边跳边嚎,“陈子康女朋友就是去年参赛找的。” “啊,还有一个。”校长十分艰难地辨别着纸上反复被划掉又加上的名字,“翟…不对,姜晚宁。” “操?”徐冬差点儿往前摔一跤。 没总教镇压了,整个操场的人几乎同时扭过脑袋,一脸震惊地看着低头蛙跳的姜晚宁。 凭…凭什么啊? 姜晚宁这个时候终于快累吐了,可他连一半都还没跳完,忽然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会思考。 市男篮一年一度,市里每所高中都要派学生参赛。去年他学校就想选他去,因为作为一所专注搞学业的市重点,整个学校里真没太多位能打的。 可现在这学校就不同了,随便抓几个人组队都比一般的普高强,姜晚宁实在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抓上他了。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今年体校由陈子康带队…难道上周陈子康找他就是想说这个? 姜晚宁顾自思索的间隙,他们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跳完了二十圈。 “姜哥加油,篮球赛加油!”一群人累惨了地爬起来,“求您赶紧把头发剃了,真他妈不想再跳了!” 晨会早就散了,偌大的操场顿时就剩姜晚宁还在跳,他感觉大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沉,小腿肌肉还有种要抽筋的趋势。 “别偷懒啊,跳够三十圈。”许强胜扶着腰跟在他旁边,“回头我再找你算账的。” 姜晚宁顾不上说话,也根本不想说话,许强胜站了会儿就走了。 =================================== 这一天下来,姜晚宁一动不动趴课桌上,整个人都麻了。 上午他真的跳够了三十圈田径场,最后两腿发软打颤,蹲在原地二十分钟都没能站起来。 鉴于回寝室要爬六楼,等姜晚宁半死不活地回了教室,进门还腿软得差点儿摔一跤。 得亏班上桌椅摆得乱七八糟,及时给他撑住了。 “好弱鸡啊姜晚宁,你他妈是不是长了假jj。”班上人嘲笑。 姜晚宁冷着脸,拉开椅子了大腿又沉得坐不下去,旁边同学手伸过来,在他胸口上摸了好几下:“我靠也没胸啊哈哈哈!” “滚。”姜晚宁恶狠狠手一扫,随即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这也忒酸爽了,他都不敢想到了明天他的腿会怎样。 他就这么几乎不挪窝的趴了一整天,到放学的时候许强胜扶着腰从后门进来:“能走吗?” 许强胜身上一股子中药味儿,姜晚宁皱了皱眉。 “我扶你回寝室,今晚晚自习可以不用来,回去热敷一下腿。”许强胜伸手。 “不用,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姜晚宁说,“我已经缓得差不多了。” “嗯,那你自己小心。”许强胜将一小袋东西搁姜晚宁桌上,“这是付医生给你的。” “付医生?”姜晚宁一看,又是一片片的膏药。 “啊,是付医生的儿子,也算是付医生了。”许强胜笑了笑,“他说明天你要实在走不动,可以上他那儿扎几针。” 姜晚宁手里拿着膏药,一脸迷幻。 “就是针灸,你们这种小年轻肯定没试过吧。”许强胜滔滔不绝道,“不过要找还是找老付医生施针,看中医还是看老的可靠,我每次腰上旧伤发了都是找老付医生,那叫一个妙手回春…” “哦。”姜晚宁丝毫不感兴趣道。 许强胜一脸“你不懂”的样子,问:“你说好周末去剪头的呢?又打架去了?” 姜晚宁脸上的伤还是挺显眼的,许强胜问了他就轻轻“嗯”了一声。 “我跟总教说了,这两天你腿不方便。”许强胜叹了口气,“等你能走了,就立刻马上去把头发推了,知道吗。” “嗯。”姜晚宁又只用一个单音回答了。 “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困难随时找强哥。”许强胜说。 “你别整得我像要被校园霸凌了似的。”姜晚宁忽而笑了笑,“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不至于上赶着找人撵我走。” 许强胜愣了一会儿,姜晚宁在这时一鼓作气起了身,摸过外套就出去。 “哎!膏药你不要吗!”许强胜抓起药喊,“哪里痛就贴哪里,很有效的!” “我不用中老年人的东西。”姜晚宁手一伸披上外套,“您留着自己用吧。” 许强胜:“……” ====================== 隔天中午,姜晚宁亲眼目睹着抢饭大军呼啸而去,剩他一个缓慢而艰难地从教学楼上下来。 没想到许强胜还真把整袋膏药拿走了,半片都没给他留。 他今天疼得要死要活的,连走步路都受不了,下个楼花了快十分钟。 曾经作为个体育生,姜晚宁一直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但光下来这几下,就把他折磨得眼睛都要红了。 太他妈疼了,只要动就疼。 干脆让付闻祁来扎他几针得了,他现在都快成废人了。 姜晚宁蹲在楼梯口将手机摸出来,翻半天才翻到和付闻祁的对话框,聊天记录里全是付闻祁发的,姜晚宁一次都没回过。 “伤口别沾水”、“饭在桌上,按时换药”、“腹部伤还疼不疼”,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到时间了像做任务似的发一句,周一开始就没发过了,可能是确信了他死不了,不用提醒了。 虽然都是医嘱,但人家也是一番好心,姜晚宁思考再三,给对方回了一个“不”。 “弱鸡,蹲这儿干嘛呢。”李华从楼梯上懒散地走了下来。 “走不动了。”姜晚宁回头,看见李华心情好了不少。 李华和他挺合得来,自打先前收留过他一晚,姜晚宁心里就把他当兄弟看。 “昨晚没拿热水敷敷吗?”李华走过来看了看他,“陈子康说你周六的时候,还被威哥抓去打了一顿?” “是我把他打了一顿。”姜晚宁直皱眉,“消息都传到你那儿了?还有多少人知道了?” “陈子康刚才跟我说的。”李华随口道,“你在这儿等我会儿。” 姜晚宁还想问陈子康跟他说这个干什么,李华就走了。没过一会儿,姜晚宁眼见着他推着个大拖车回来了。 就是那种开学了用来运新书的大铁拖车,拖到近前以后李华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干嘛?”姜晚宁笑了。 “坐啊,我推你。”李华说。 “好智障啊。”姜晚宁又拒绝又跃跃欲试。 “上来呗,又没人看,都去吃饭了。”李华催促道,“我叫了外卖,在人工湖后边拿,我推你过去拿了回我寝室一块儿吃。” 姜晚宁这才同意了,为了减少疼痛干脆不起身,直接上肢一伸爬上推车。 竟然还是擦干净了的,爱干净的人干活儿真的好评。 “谢谢啊。”姜晚宁坐稳了,回头。 “不客气。”李华一笑,推着车轰轰烈烈往人工湖方向去。 学校的人工湖是很久以前挖的,现在里边根本没水,又脏又丑。 “哎我果然还是觉得很智障。”姜晚宁坐在推车上说。 “那我背你,你能乐意吗。”李华想了想说。 “不。”姜晚宁当即道。 李华一副“看吧”的模样,将姜晚宁和拖车撂在人工湖边上,自己麻利地跑去拿了外卖回来。 姜晚宁挺感兴趣地看着他手里那几个大盒子,李华随手将它们放在了推车上,和姜晚宁对上了视线:“哎,姜晚宁。” “干嘛?”姜晚宁掀开袋口看了看,里面又是炸鸡。 “你要不搬到我们寝住得了。”李华说。 好像还真说得过去? 他刚想要答应,枫月就振臂道:“同音字赛高!” “赛高?”付闻祁面色冰冷。 “同音字”他斟酌好半天,总算想到了合适的表述:“真是妙哇!” “妙蛙种子。”粥哥作死给他接上了。 付闻祁双手交叉,两条长腿叠在一起,态度冷硬地告诉他们:“回去吧,在你们学会掩藏身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见他的。” 他顺利忽略了自己此刻讲话也很二次元这件事。 付闻祁按铃把陈助理喊进来,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这俩大龄死宅要是再不走,就该碍着他先生接他下班了。 第 46 章 第 46 章 46 “朋友?” 姜晚宁初次在餐桌上听见这个词,是有那么几分意外的。 “嗯,”付闻祁说,“我和他们是在国外读书认识的,有超过十年交情了。” “那确实是很难得很宝贵的友情。”姜晚宁称赞说,“我有不少大学朋友,在毕业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他此刻意外的不是付闻祁拥有朋友这件事,再怎么冷淡疏离的人,也总会有一两位聊得来的友人。 他意外的是,付闻祁正准备带自己去见他的朋友。 这在结婚以来还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他们两人都是各过各的,除了见过一次许女士,他们双方都再没有踏入过彼此的人际交往圈,就连应酬性质的见面都没有。 姜晚宁是被一股糊味给弄醒的。 常年独居的人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他几乎是马上起身,确认过不是自己家,便推门出去,发现味道是从付闻祁的屋子里传来的。 他急忙拍门,喊人:“付闻祁!你在家吗!” 这孩子该不会锅里还烧着东西就跑出去了吧。 他急忙给付闻祁拨电话,还没等到接通,就先看着付闻祁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 “我钥匙”他掏兜掏了个空,顿时慌得话都说不利索:“姜晚宁,怎、怎么办?” 刚才打着电话出门的时候,他竟然忘记揣上钥匙出门了。 “没事,去二楼找房东拿备用的。”姜晚宁拍了拍他的背。 付闻祁赶紧去了,几乎是像小火箭一样窜下去的。 姜晚宁生怕他踩空栽一跟头,连忙喊:“别着急,看着路。” 等付闻祁身影消失,他快步折返回家里,取出灭火器,出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付闻祁已经回来了。 这小孩儿跑得可真快。 付闻祁慌里慌张将备用钥匙往孔里插,屋内的烟火味重得吓人,这致使他终于表现出了同龄人面对紧急状况时的不淡定。 手抖得厉害,估计生怕把一幢楼都给烧了。 这时姜晚宁冰凉的手伸过去,扶住了他的手,钥匙很顺利地被插.入,门即刻打开。 焦糊味与烟火气瞬间扑面而来,两人迅速跻身进去。 正对着的两套房子布局完全一致,厨房的油锅果然烧起来了,火苗窜得极高。 有姜晚宁在旁边,付闻祁瞬间也不怕了,冲过去抢先把煤气灶给关掉。 然而火还没有灭,姜晚宁熟练地拿过锅盖,沿着锅缘稳稳盖上,刚才还嚣张的火舌一下子被压制在了锅里。 火光消逝,狭小的厨房里顷刻间只剩浓烟,呛得姜晚宁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哎哟,这么大的烟!”上下邻居都闻着味儿赶来围观,一手捂着口鼻另一手狂扇,“做饭不看火,真不小心啊!” “没事吧?火灭了没有啊?”老房东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 “已经灭了,”姜晚宁赶忙回答道,“幸好您在家。” 付闻祁整个人还惊魂未定,带着种刻在学生DNA里闯了大祸的内疚,下意识看向姜晚宁。 这一看,才知道他们两人都被呛得狼狈,眼泪直冒。 这种情形下,一般的长辈肯定马上要开始破口大骂了。 然而姜晚宁没有,他只是边咳嗽边笑,含着眼泪说:“你成了一只花脸猫。” 付闻祁抬手背擦了一下脸,估计只是越擦越脏,于是也噙着泡泪说:“你明明也是。” …… 付闻祁的晚餐算是泡汤了,姜晚宁便把他喊到自己家来吃晚饭,这回付闻祁没有拒绝。 “不好意思,现在家里会有点乱。”姜晚宁给付闻祁一双画着棕色小狗头的白色拖鞋,是崭新的,“你随便坐就好,像看电影玩游戏都可以。” 姜晚宁在这个小屋子里一住就是七年,与住在二楼的房东老头关系很好,老头默许他随意装修改造这屋子,还时常上来参观。 付闻祁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香薰味儿,是清新好闻的花果香。 姜晚宁的屋子就像宫崎骏动画里温馨舒适的小木屋,每个角落都放着精致又小巧的玩意儿,沙发上放着一条毛巾被,从被子的褶皱能看出有人刚刚在这里睡过。 姜晚宁走过去,将毛巾被抱进怀里,转头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付闻祁目光正落在绘了年轮图案的时钟,这会儿刚好报时六点,有一只布谷鸟雀跃地弹出来,吓了他一愣。 “随便,”付闻祁慢慢收回视线,“我都可以。” 随便啊,这可就难搞了。 姜晚宁温和一笑,说:“在我家里,不用紧张。” 付闻祁愣了愣,才知道自己有些坐立难安,“我没紧张。” 然而姜晚宁已经走开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角落窜出来,雀跃地迎接,付闻祁眼看着姜晚宁温柔地弯腰,将猫小心地抱到肩膀上。 而小黑看见忽然闯入的陌生人,眼神却有几分警惕。 姜晚宁得亏下午睡了会儿,现在感觉身体舒服轻松了不少,在厨房里一阵忙活,做了小孩子都会喜欢的瓦锅翅根煲,炒了莴苣,还用小炖盅熬了两碗藕汤。 期间付闻祁有过来帮忙打下手,姜晚宁一眼就看出他不太会做饭,让他削了莴苣皮,就拜托他去找部电影,待会吃饭的时候看。 晚餐端上铺着印花餐布的圆餐桌,姜晚宁习惯性地将蜡烛点上,画面氛围顿时美得像外边的高档餐厅。 喜欢做饭的人都多少有些餐具收集癖,姜晚宁今天心情还不错,挑的是一套有手绘兔子图案的餐具。 付闻祁拿在手里,情不自禁心想,自己就是读幼儿园的时候,也没有用过这么可爱的碗碟。 “要喝点什么吗?有饮料。”姜晚宁说着打开酒水饮料柜。 只打开了一秒,他就很迅速地关上了。 然而付闻祁还是看见了,那里边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酒,红酒为主,还包含了醒酒器开瓶器以及各种各样的酒杯。 姜晚宁竟然看见付闻祁笑了一下。 虽然很短暂,但确实是笑了。 对于这个不太爱笑的小孩儿来说,确实是挺难得的。 “我不会偷偷喝的。”姜晚宁保证说,“这些都是收藏。” 而付闻祁却忽然说:“等我十八岁了,我陪你喝。” 姜晚宁听完愣了愣,旋即笑了,说“好”。 这顿饭他们吃得很不错,付闻祁没找到下饭电影,投屏里播的《猫和老鼠》,小黑站在沙发扶手上,瞪着眼看得一脸严肃。 过了会儿她跑过来,估计是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冲着姜晚宁用夹子音叫唤。 “这个你不能吃。”姜晚宁说,“明天给你做水煮鸡胸肉。” 付闻祁看了猫好一会儿,显见是很喜欢小动物,忍不住问:“它能摸吗?” 姜晚宁看着猫眼里含笑,给他多舀了一大块浸饱汤汁的鸡翅根,“你试试。” 付闻祁于是慢慢伸出手去,刚要碰触到猫毛绒绒的脑袋,小黑就猛地抬起头,朝他狠狠哈气。 付闻祁连忙缩回手,听见姜晚宁笑。 然后略微满足地说:“我的猫,只喜欢我一个人。” “你不早说。”付闻祁一脸尴尬地扒拉了一大口饭。 姜晚宁这回目光落到他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在家里,和另一个人同桌吃饭了。 饭后付闻祁主动请缨把碗刷了,姜晚宁怕他把自己的绝版餐具碎了,一直靠在碗池旁边看。 五月中旬南城的气温起起伏伏,像是反复在春祁交界处试探。 其实入了夜还算有凉意,然而付闻祁却边洗边说:“好热。” “要把空调打开吗?”姜晚宁问。 “不用。”付闻祁说着把碗冲干净,忽然看向他:“下楼吗,请你吃冰棍儿。” 姜晚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有马上回答。 隔了好半晌,他才问:“是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的都有。”付闻祁说,声音似乎罕见地上扬了些许,“待会下楼去看就知道了。” …… 姜晚宁头一回在气温27℃的夜晚,拿到一条被冻得凉飕飕硬邦邦的冰棍。 坐旁边的付闻祁早就拆开了,直接啃了一大口,说:“祁天就是要吃冰的。” “你小心吃太快,会冻着肚子。”姜晚宁说完,才慢慢撕包装袋。 刚刚站在冰柜前,他犹豫了很久选哪种,付闻祁等不及,就直接告诉他哪个好吃,往他手里塞了根巧克力脆皮。 结账的时候姜晚宁才知道贵,在南城也能卖9块钱。 “要不我把钱转你吧?”姜晚宁再次问。 “不用。”付闻祁又咬了一口冰棍,催促:“快吃,待会化了。” 姜晚宁心里知道,这又是帮忙灭火的“回礼”,便准备坦然接受:“谢谢你请我。” 刚拿出来的巧克力脆皮还冒着冷气,姜晚宁有些新鲜地转了转雪糕,那些冷气也跟着在夜空中旋转。 他张口,咬下去,巧克力脆皮冰冰凉凉的,当舌尖接触到内里的牛奶味雪糕芯,姜晚宁整个人都愣了愣。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有好些日子没吃了。 “你吃东西,真斯文。”付闻祁手里那条已经解决掉。 姜晚宁听了,试着像他那样咬一大口,冰冷的雪糕躺在口腔里,两腮都有种麻痹感,姜晚宁就这么等它慢慢融化。 “以后做饭还是要小心。”姜晚宁还是开始口头教育,“锅里在煮东西的时候尽量不要走远,硬要走开也记得调个闹钟。” “好。”付闻祁老实答应。 姜晚宁还重复讲了许多厨房安全知识,付闻祁边听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总之,”姜晚宁说,“不管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 付闻祁再点了下头,眼睑低垂,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其中一只耳朵。 姜晚宁的声音温润而好听,伴随着微热的夜风传进耳朵里。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帮你。” …… 等付闻祁回到家里,烧糊的味道已经闻不见了。 他边和廖骐聊语音,边仔细地用钢丝球刷那个糊了的锅,幸好锅的质量还算不错,没有被烧坏。 “你走了以后,璐璐果然取代了你的位置。”廖骐说,“不过人家并不开心,大概是后悔甩了你吧。” 付闻祁没答,埋头用力刷着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讲真,兄弟,你走是因为璐璐吗?”廖骐小心地问。 “不是。”付闻祁刷锅的速度更快,就连讲话声都几乎要被掩埋,“我走是因为,我迟早要走的。” 廖骐那边沉默了好久,不知道听见了这个回答没有,就算听见了,也不知道理解没有。 他只是说:“唉,兄弟,如果你缺点儿什么,记得直接说,兄弟帮你,不远万里唉,真押韵。” 付闻祁倒是笑了,说:“我什么也不缺。” 这通电话挂了以后,他又独自蹲在那里,刷了很久很久的锅。 久到腿麻了,他才把洗好的锅挂起来,走到桌前去翻日记本,一直翻到记账的余额只剩两位数。 付闻祁看着手机里的时间,现在是夜晚十点,他几乎是即刻起了身,摸过钥匙要出门。 都到门口了,他又倒回来,仔细拿洗手液再洗了一遍手,直到闻不到丝毫铁锅的味道。 付闻祁带上家门以后,实际上犹豫了几乎有十分钟。 怕再犹豫下去姜晚宁该睡了,他只能走到人家门口,心里颠来倒去地想待会该怎么说。 他先是按了门铃。 然而没有人回应,付闻祁多站了好一会儿,正要作罢,忽然想起姜晚宁苍白的模样,脑子里情不自禁开始放“80岁老人独居在家晕倒无人发现”的新闻。 他于是停下脚步,顺势抬手敲门。 这一敲,他才发现门竟然没关牢,直接就被敲开了。 一股混合着柑橘和树叶香气的洗浴用品味儿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付闻祁随之能听见浴室方向传来水声,显然有人正在洗澡。 这是给别人留的门,还是不小心忘关牢了? 付闻祁正犹豫是把门掩上还是关牢,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了,因为夜间足够安静,他能听见人从浴缸里踏出来的声音。 有一瞬间,他脑海里产生了姜晚宁带人回家的猜想,这个猜想让他脑袋有些发懵,一时间没来及迅速行动。 直到隔着磨砂的浴室门,他先是看见了一副高大纤长、被热水洗得粉红的成年男性身体。 而鬼使神差的,对方竟然也感知到了门开的那点动静。 “付闻祁?”姜晚宁的声音隔着浴室门,好像随时会推门出来查看。 付闻祁原本没发现自己心跳加快,但现在他发现了,因为心跳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耳朵连带着面颊,都好像发烧一样烫了起来。 他就好像小学时误入小网站那样,急急忙忙关上了姜晚宁的家门。 “但是,我看上去完全不像学生呢。”姜晚宁感到不太好意思。 “只要穿上制服就会很像了。”周校长说,“成人以后,难得能够重返校园,我个人是很推荐你们一起去逛逛的,这也是我园的特色活动了,一年只举办一次。” 姜晚宁拿不准主意,毕竟他27岁了,早就离17、8岁很遥远了。 他下意识看向付闻祁,想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付闻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其实粥哥完全可以给姜晚宁捏造另一张校友卡的。 但他实在很难抵御这种近在眼前的“制服诱惑”。 “嗯。”他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逛逛吧。” 第 47 章 第 47 章 47 在姜晚宁印象中,他上次穿dk制服,已经是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了。 身后的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那位负责带他来的女教师问道:“尺码还合身吗?” “很合身。”姜晚宁回应道。 根据他购买dk的经验来看,这套制服的质量无疑非常好,照顾到冬季气温,外套摸上去有一定厚度,但穿在身上却丝毫不显臃肿。 可能是做戏做全套,姜晚宁还得到了自己专属的“学生卡”,就别在制服左前襟位置。 卡片上写着姜晚宁的名字,还有所属班级:三年S班。 如果姜晚宁手停留的时间够长,他恐怕能摸出对方胸脯之下倏然加快的心跳。 姜晚宁下意识就想摘下黑布。 结果变成了两只手都被控住的局面。 桃桃仍然站在旁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 “猜猜。”对方开口,并有意压低了嗓音。 但姜晚宁不可能认不出来,大脑宕机了许多秒。 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外加被钳制双手的状态,让他稍微有点不安稳,完全没有了之前玩游戏时那种轻轻松松、游刃有余的感觉。 对方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在姜晚宁嘴唇微启之前,只手摘下了蒙住他双眼的那块黑布。 眼前的视线只有片刻模糊,随后,他十分清楚地看见了面前付闻祁的脸。 那张脸比印象中要帅气不少,俊眉紧拧,双眼漆黑深邃,里边含着隐约可见的不高兴。 就在刚才,姜晚宁差点儿又摸到了他的耳垂。 “Surprise!!!”姜晚宁的朋友们终于怪叫起来,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完全是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只有姜晚宁仍然一脸愣怔,眨眼的频率比平时更高——这是他感到尴尬与不好意思的反应。 真是,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付闻祁呢。 虽然他没玩什么出格的游戏,但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见鬼,付闻祁该不会以为他们玩的是夜总会喝得醉醺醺蒙眼追人的烂游戏吧。 “付闻祁。”姜晚宁还是很快露出那种温和的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目光很快落在付闻祁别在右胸前的徽章,上边写着“爱琴海KTV”。 “我在我朋友这里,做点兼职。”付闻祁心知瞒不住,便直接招了。 很奇怪,原本他该在发现姜晚宁的那刻,就放下酒赶紧离开的。 但分不清出于好奇,还是出于一种奇妙的怪情绪,他留了下来,甚至还自愿加入了他们的游戏。 这可能是因为在平日里,姜晚宁只把他当未成年弟弟看,温柔有礼又讲道理。 背地里却像这样和狐朋狗友们“疯疯癫癫”。 还有就是,他今天穿得很帅,还很成熟。 “小祁今天好帅,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你们工作制服吗?”姐姐们问话,并大大方方扒拉他几下,喊他坐过去自拍。 “姜姜快来!一起拍嘛!” 姜晚宁正默默喝茶,闻言身体后退了一些,勉强出现在画面的一角。 他很老套,比了个剪刀手。 笑得倒是一脸开心。 付闻祁在镜头最前面,勉强营业,拍好的照片经过一番p图,被发在群里。 “对噢,要把小祁拉进群里来吗?”龙炎说。 姜晚宁在后面赶紧摇头。 这群人平时在群里什么都聊,动不动就成人向,姜晚宁生怕他们教坏小孩儿。 “好啊,”结果付闻祁一口答应,“有机会一起玩。” 姜晚宁无可奈何,赶在他扫码入群前,飞快在群里发了句—— 【宁:以后麻烦大家尽量少点r18,发黄图不要艾特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姜!”看见新消息的即刻笑得打鸣。 付闻祁一脸懵,进群以后收获一堆“欢迎”的表情包。 他往上翻,没翻到那张自拍,瘪瘪嘴。 姜晚宁善解人意,将那张照片私下转发给他。 “你们这工作真的三陪吗?”柯达忽然问付闻祁。 付闻祁皱皱眉:“怎么可能。” 柯达上下打量着他:“你还在读高中吧,高二?” 付闻祁略微感到一丝不友好的气息,说:“还有不到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我看你长挺高的,有没有一米八?”柯达喝下一大口酒,眯起眼看着他。 “刚过,”付闻祁回答冷冷的,“我还在长。” 姜晚宁听了禁不住笑,心想年轻的孩子真好,还能继续长身体。 付闻祁莫名奇妙看他一眼,眼里的冷意倒是消散了几分。 “行啦柯达,你是在查人家户口吗?下回人家都不敢跟我们一块儿玩了。”龙炎说。 柯达这才作罢。 “要喝点儿酒吗?”有人试图往付闻祁杯里倒酒,并教唆道:“哎你干脆就在我们这儿摸会鱼吧,工作不用太努力的。” 姜晚宁听得微微皱眉,付闻祁则在这时起身:“我工作不喝酒,先走了。” “啊?再玩会儿嘛。”大家感到可惜。 但付闻祁还是离开了,高大背影很快消失在包间门背后。 姜晚宁这才露出稍显凝重的表情,这家伙怎么跑KTV兼职来了,也没有跟他提过。 “姜姜,你小邻居平时也这么高冷吗?”桃桃问。 那倒不是。 姜晚宁眉舒展开,笑笑:“可能是还不熟吧。” — 豪华大房从七点开到凌晨,大家秉持着不浪费这笔钱的心,在房里待到了近十一点。 有几个男生是开车来的,负责送女生们回家,剩下的要么打车、要么骑车。 “时间挺晚了,姜你要不…”龙炎指了指姜晚宁,欲言又止。 姜晚宁向来不愿意坐车,他自然没法送。 “我骑车载他吧。”柯达主动说。 “能行吗?我看你今晚喝不少了,当心骑沟里去。”龙炎说。 “没事,我这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柯达说,“大不了,我和姜姜一起慢慢走回去…姜姜觉得呢?” “可以啊。”姜晚宁说,并向龙炎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今晚没喝酒,能把柯达安全送回家。 龙炎略微皱皱眉,但还是答应了:“你们注意安全,有什么打我电话。” “行了,能有什么事啊。”柯达摆手。 于是人都陆陆续续各回各家,柯达说想先上趟厕所,姜晚宁便独自坐在包间里等他。 但柯达这个厕所实在上太久了,久到姜晚宁有些担心,就走去敲门。 “柯达,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里边人隔了会儿才说:“…我有些想吐。” “你先开门,我去前台给你要点儿解酒药。”姜晚宁说,“我看你今晚都喝了快半打,你…又和人分手了?” 别看柯达才22,情史丰富得能写一本百万长篇。 咔嗒、厕所门开得很突然。 姜晚宁半点儿心理防备都没有,被强行拽进去。 他后背撞在纷乱的石砖墙上,意识到柯达将要吻他,酒气扑面而来,半点儿不好闻。 姜晚宁双眼瞪大,在荒唐中抗拒:“柯达!” 柯达像发了疯,双眼猩红,学某人那样扣住姜晚宁双手:“你很喜欢这种吧?” 他以前是体育生,姜晚宁力气自然敌不过他。 “柯达!你不要发酒疯!”姜晚宁感到生气,试图将他踹开。 如果不是他身驱猛然下移,胳膊不慎狠狠擦上墙上一块不平整的石头。 手臂内侧皮肤被划开,鲜血顺着裂口涌了出来。 苍白与鲜红对比鲜明,柯达见状神志清醒不少,猛然松开了姜晚宁的手。 姜晚宁心脏狂跳,胸腔剧烈起伏,血顺着手臂不断往下淌,火辣辣的疼。 他一句话没说,推开卫生间厚重的门,就往外走。 柯达赶在他出包间之前追上他,急忙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姜姜,对不起,我…” 姜晚宁带着深深的恐惧感,回头看他,身影有些发抖。 血滴落在包间地板上。 因为还没到规定的退房时间,并没有服务生发现异样。 “你的手要赶紧处理一下。”柯达眼神闪烁,“对不起,姜姜,我…我太喜欢你了。” 姜晚宁急促的呼吸还未平定,雾灰色双眼看着他,但不像往常那样温和。 隔了好半晌,他才说:“柯达,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柯达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涌出来了。 姜晚宁沉默,抽过几张纸,胡乱地摁住流血的口子,最后再抽了张纸递给他。 柯达没接,而是无奈道:“姜姜,你对人太好了。” “因为你是我朋友,而且…”姜晚宁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心里面只剩下难过,“我只是希望,别人也能温柔地对我。” 柯达懊悔得无以复加。 其实他早该想到姜晚宁不会接受,只是姜晚宁一直单着,让他像其他人那样抱有幻想。 “如果前面的不算,我换种温柔的方式追求你呢?”柯达带着希冀问。 但姜晚宁还是摇了摇头。 他将染了血的纸团扔进垃圾篓,这回总算推门独自走了。 …… “辛苦了!路上注意安全,回到了在群里报个平安。”KTV的员工们互相道别。 只有付闻祁还待在潮哥的工作间里,制服换下来了,穿着自己的T恤短裤,一下子学生味儿就回来了。 “我不懂你犟什么,客人让你喝口酒,你意思一点是会死?”潮哥叼着烟道。 “会。”付闻祁道。 打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说过自己不喝酒,潮哥可是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却改了说辞。 “死脑筋!”潮哥骂,指指外边:“滚出去,我这儿请不起你这种矜贵的人,碰你一下跟要你命似的。” 那他妈叫性骚扰。 付闻祁直接把怀里制服扔过去,说走就走。 他这份兼职做了才一星期,就这么没了,但他确实也不想再做下去。 付闻祁去便利店买了根冰棍,没要KTV提供的自行车,打算自力更生走回去,远点儿就远点儿。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商业街变得冷清不少,店基本不是已经打烊,就是正在打烊。 付闻祁走得极慢,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快要走出商业街时,他看见了姜晚宁。 姜晚宁在做一件非常有艺术感的事。 他一个人坐在路边上画画。 商业街尾仅剩的几盏灯照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他神情淡淡,垂下的双眼专注,眼睫与眉毛在灯光与薄雾下,看上去细绒绒的。 姜晚宁白皙修长的手拿着铅笔,笔尖斜着落在画纸上,手腕内侧的纤瘦筋骨时隐时现。 付闻祁就那么站在距离姜晚宁几步远处的一盏灯下,远远地看。 看到手里冰棍都快化完了,姜晚宁才放下画笔,忽然注意到了他。 男生的身影在灯下有些模糊,显得格外颀长,还带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单薄。 “下班了?”姜晚宁问。 付闻祁慢慢朝他走过去,这才看清姜晚宁画纸上的内容。 他在画两幢旧楼之间狭窄的巷子,麻雀停在电线杆上,灯只有旧旧的一盏,画面远处的下一个路口,有野猫匆忙路过。 付闻祁不懂画,但姜晚宁的画面表现力很强,一切仿佛都是以动态形式存在。 离得近了,付闻祁还闻到姜晚宁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但他来不及问,先是看见姜晚宁左手手臂内侧有一道长达十厘米的新伤。 除此之外,他手腕处也有被紧紧抓过的痕迹——留下了指甲印和红痕。 “谁欺负你了?”付闻祁格外严肃地问。 姜晚宁看向他,说:“没事,只是小问题,已经解决好了。” 付闻祁看了看附近,商业街里自然没有药店,他皱起眉:“疼吗?” 伤口的血虽然止住了,但边缘仍然十分狰狞。 出乎意料,姜晚宁小幅度点了头。 然后微垂着眼,低声说:“挺疼的。” 换他小时候,这种程度的疼痛可以让他哭很久。 付闻祁还是第一次,从姜晚宁身上看到了明显的低落,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掏口袋,可里边什么都没有。 如果要抱抱这么一个成年许久的男人,可能会是有点怪的。 当姜晚宁感觉到付闻祁将手轻轻放在自己头顶,他着实微微愣了愣。 付闻祁动作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轻轻摸了摸姜晚宁细软的金色卷发。 真的很轻很轻的,像怕吵醒一个在深夜熟睡的孩子。 “有好些吗,姜以…宁。”付闻祁低头,然后停顿了动作。 姜晚宁坐在椅子上,眼睛里逐渐积蓄起亮晶晶的液体,它们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还是不小心掉了一颗下来。 就落在姜晚宁白皙的手背上。 那一刻姜晚宁心想,完了,他作为大人的成熟稳重平和都不见了。 这个小孩儿把柯达亏欠他的那份温柔,直接轻而易举地补偿给了他。 甚至还是加倍的。 付闻祁伸手过来,慢慢给他擦湿润的眼角和面颊。 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真这么疼吗?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姜晚宁心里咯噔一下,他其实只是心里太过郁闷,忍不住到酒吧去点了一小杯。 真就一小杯,度数也不算特别高,结果还是被这小孩儿的鼻子给闻出来了。 姜晚宁抬眸,眼睛里还是微微湿润的,他决定当个信守承诺的好大人。 “抱歉,我喝了。”姜晚宁抿抿唇,老实承认错误道:“不过,你要现在就惩罚我吗?”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很累了,极大可能禁不起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操场这种身体上的折磨。 然而付闻祁低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一双耳朵竟然很迅速地红了。 他整个人都结巴了,手颤巍巍指了指画板:“要不、罚你免、免费给我画画画张像…怎样?” 姜晚宁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被推回至书架边,扣住了手腕。 在倏然急速狂飙的心跳里,他闭上眼,承受了一个缠.绵而又急促的吻。 书房里非常安静,过不了多久,姜晚宁耳畔便充斥着唇舌纠.缠的响声,以及越来越沉醉的呼吸。 他的面颊渐渐浮现出红晕,被书房的灯光映照得带有诱人的暖橘色。 付闻祁将他翻过去,从背后细细吻他白皙的脖颈,以及柔软通红的耳垂,看着他双肩与背影逐渐战.栗。 姜晚宁被闲置了一周,很自然有了感觉,并且他注意到了,付闻祁也是一样。 “腰还疼吗?”付闻祁很谨慎地问,但声音里有着难以抑制的热望。 第 48 章 第 48 章 48 姜晚宁在这短短十几秒钟里,莫名想起了简怡打包发给他的那几本漫画。 基本都是关于男高与家教的,背景通常是18世纪的西欧—— 男高出身富豪家庭,在学院里是清冷贵公子,旁人不可高攀,家里对他管教很严,平时豪车接送上下学。 尽管外表完美如同高岭之花,他的心中其实有着叛逆难驯的一面。 因为偷偷溜出去玩导致学业成绩下降(通常是从满分掉到95分),家里于是给他请来了男家教。 这位家教比他要年长十岁,温文尔雅,眉眼英俊,非常有成熟男性的魅力,初次见面就让男高感到心跳怦然。 起初,这名家教耐心地替他补习功课,还教他钢琴与交谊舞。 发现男高读不雅小说,家教会替他保守秘密。 当男高溜出去玩,家教则会亲自出去,把喝醉的小家伙拎回来,悉心照顾。 “你看看他把我儿子打的!”中年男人破口大骂,“我儿子是要参加艺考的!这个伤好不了该他完蛋!” “肯定是他先动手的,我孩子从来不主动打人!”另一个女人争辩道。 “你看看他这是什么眼神,一点儿自己做错事情的自觉都没有!” “你们学校怎么回事,尽招些寻衅惹事的混混进来,再这样下去我要把孩子转去读贵价书了!” “大家都冷静一点儿,我们先听听孩子怎么说。”一位年轻老师努力插话。 于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学生就开口嚎:“妈,他打我。” 场面顿时变得越发混乱不堪,付闻祁坐在一张学生椅上,如同身处漩涡中央,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另外三个学生的父母都来了,如同几条混战中的恶犬,梗着脖子狂吠一通,见面就互相指责谩骂,骂着骂着才知道付闻祁这小狗崽子的父母没来。 “我说难怪呢,这不就是没教养吗。”女家长顿时指着付闻祁尖声道。 付闻祁瞪了她一眼,马上有男家长拿方言骂了句难听的话,付闻祁没听懂,但眼看着另外三个学生笑。 他们用洋洋得意、恶心丑陋的口型,朝他说着最脏的话——几乎没有年轻气付的人能抵御这种招惹。 付闻祁迅速从椅子上窜起,抓过离他最近的那个傻逼,马上要一拳抽在他嘴上—— “付闻祁!”他的班主任老师大叫。 整个办公室瞬间乱成一锅粥,一时间学生和家长都在骂,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字能钻进付闻祁的耳朵。 直到不知何时,教师办公室的门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给敲响了。 对方先是很有礼貌地敲了一下,然后为了盖过办公室里惊人的音量,不得不用力多敲了几下。 闹人的骂架因而中断,众人转过头,发现门口站着个气质优雅的年轻男人。 不同于这一屋穿得老土而随便的中年家长,他穿着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白裤白鞋,外披一件长款的雾蓝色针织衫,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让整个办公室空前的寂静。 几乎瞬间,付闻祁松开了手里抓着的人,反应如同干坏事被抓包。 “不好意思,你找哪位?”年轻老师没反应过来。 姜晚宁开口,声音温润清晰:“我是付闻祁的” 他说着眼神飘过来,那眼神平稳而没有太多情绪,却让付闻祁清楚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就在昨天,他才信誓旦旦许诺过,自己不会给人添任何麻烦。 结果麻烦这就来了。 付闻祁几乎没办法和姜晚宁对视。 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愧感击溃了他。 公共办公室有前后两个门,趁着所有人还愣着,他从另一个门钻了出去。 姜晚宁只回头看了一眼,没去追,转而平静看向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我们从头开始谈吧。” …… 南城一中顾名思义,能说得上是整个南城里最好的中学。 但其实也就那样,整个学校里几百号学生,不学无术的过了大半。每年高考,一个毕业班里能出一两个重本,就可以说是谢天谢地。 今早,当付闻祁踏入高二(5)班的教室时,正值上午第一节 课课前。 春季学期已经过半,所有人都没想到还能来个转校生。 十七岁的男生个子超过180,校服穿得规矩整齐,面上却带着一道显眼的伤痕,眉眼英俊得像电影里亦正亦邪的角色。 他摸过粉笔,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黑板上。 “我叫付闻祁。”自我介绍只有这短短四个字。 整个班却因而沸腾了,就连隔壁班都有人跑过来看热闹。 然后第一节 课下课,南城一中的校花就专门跨越教学楼,跑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再然后是大课间,付闻祁被同班同学喊去打球,出人意外地从场边单手扔了个三分,惊得校篮球队的人都傻了眼。 在这么一种情况下,找茬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班主任邱老师颠三倒四解释了一通,“付闻祁和他们动手了。” 在其他家长都离开后,她才补充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她是真的很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人发起争吵了。 他的态度十分谦逊有礼,给每人分了一小块带来的杯子蛋糕,其实也没说什么,但很快有家长缓和了态度。 毕竟南城就这么点儿小,他们几乎都对彼此的存在有所耳闻。 “原来是姜画家的弟弟啊,真不好意思。” “小孩子嘛,年轻气付,总是打打闹闹的,我读书的时候也冲动。” 但也有压着火发不出来的,恶狠狠啃了口杯子蛋糕道:“告诉你家狗崽子,这种事情没有下次。” 姜晚宁不温不火笑了笑,对方于是只能狂啃蛋糕,说不出别的话来。 校园是个鱼龙混杂的群体环境,过于显眼的孩子时常会招来排斥。 尤其在南城一中这样的学校里,往往有金字塔那样固定的阶层,突然出现的付闻祁显然打破了这种秩序,动摇了某些小孩儿心中的地位。 “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会和他好好聊聊。”姜晚宁说着起身,“辛苦你了,邱老师,付闻祁刚刚转来,麻烦你多关照。” “哎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邱老师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第一次见这样特别的“家长”,竟然都有些手心出汗。 教师办公室跟教室在同一条走廊上,姜晚宁走出去,看见遍地跑的高中生,倒是觉得怀念。 他先是到付闻祁的教室门口看了看,甫一探头,就看见黑板上显眼的“付闻祁”两个字。 经过了一上午的课程,他的名字竟然还没被擦去,两个粉笔字写得铿锵有力,能看出明显的笔锋,倒是很让姜晚宁意外。 班里的小男生小女生看见来了个白皙文雅的男人,都有几分紧张错愕。 姜晚宁朝他们温和笑笑,问:“请问付闻祁在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生给他指了路:“我刚才见他在楼下花坛里。” “谢谢你。”姜晚宁将剩的杯子蛋糕分给他们,下了楼。 教学楼背后有个挺漂亮的花坛,五颜六色的小花铺了遍地,姜晚宁踏过鹅卵石小路,走向独自坐在凉亭里的男生。 出人意外,对方先开了口。 “对不起。”付闻祁闷声说。 姜晚宁面对着他坐下,将手里的最后一个小蛋糕盒放在石桌上。 “为什么道歉?”他心平气和地解开盒子上的缎带。 里边是一块很可爱的草莓蛋糕。 “下次,你直接不来就好了。”付闻祁隔了很久才说。 “那你还会被他们欺负噢。”姜晚宁手托着一边脸,将蛋糕推到付闻祁面前,“这里不少人说话做事都粗俗,我来太晚了,让他们骂了你。” 付闻祁微微皱眉,看来他都听见了。 “那个讲方言的叔叔,骂的什么?”他的关注重点倒是很怪。 “你没听懂?”姜晚宁意外,“这里不是你老家吗?” “我几乎没在这儿待过。”付闻祁无意识地摸过塑料叉子。 “他骂你”姜晚宁斟酌了一下措辞,“小狗狗。” “骗谁呢。”付闻祁一叉子扎进草莓蛋糕里。 “嗯其实不是可爱的狗,是那种凶起来会咬人的狼狗?”姜晚宁接着编。 付闻祁大概猜到了是类似“疯狗”的意思。 隔了会儿他抬眼看向姜晚宁,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姜晚宁见他脸边上又添了块新伤,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哪里觉得疼吗?” 付闻祁没回答,隔了会儿忽地道:“今天是对方先动手的。” 姜晚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明刚才在办公室,这家伙连半句都没为自己争辩过,光顾着动手了。 “我知道。”姜晚宁说,“能有耐心种草莓的小孩儿,我想应该不太坏吧。” 付闻祁愣了愣,耳垂被染红了几分,埋头舀起一块蛋糕,“那你想错了。” 他刚要将蛋糕送到嘴边,就忽然顺着凉亭的檐角,看见了自己教室的窗户——班上好几个同学正趴在上边,热切地看热闹。 姜晚宁也发现了,很是热络地笑着隔空挥了挥手。 才十六七岁的小孩儿们当即乱作一团,收起偷拍的手机,你拍拍我我推推你的。 还有不少人拿起姜晚宁给的杯子蛋糕,挺开心地扬了扬。 付闻祁手里叉子则拐了个弯,往姜晚宁面前一推。 “我不太喜欢草莓蛋糕。”付闻祁说。 “那你草莓种给谁吃?”姜晚宁问。 “小孩儿的事,大人别管。”付闻祁固执地将叉子往他唇边抵了抵。 继而忽地注意到,今天姜晚宁的气色看着很不错,至少唇色不再苍白了,甚至有几分淡淡的光泽感,跟草莓蛋糕几乎是绝配。 付闻祁微微眯眼,喉结不自在地滚了滚,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 祁天大概是真的来了,淡黄色的蝴蝶在花坛间雀跃的飞舞,间或有微风轻缓地吹动姜晚宁卷曲的发梢。 “快吃。”再这样下去,奶油都要融化了。 “太大了。”姜晚宁说,“你自己吃吧。” “那就把嘴张大。”付闻祁说。 姜晚宁无可奈何,尽力把嘴张大了,一大口吃掉叉子上的草莓蛋糕,有种被胁迫了的错觉。 他心想,这孩子挺别扭,相处起来确实不容易。 但今天总归还算不错,能简单聊上几句天了。 姜晚宁吃东西时姿态十分优雅,即便含了一大口,也能做到细嚼慢咽,只有嘴角溢出了一点儿浅粉的奶油渍。 等整块咽下去,姜晚宁才说:“你的同学比你可爱多了。” 付闻祁:“……” “不过,我下次还会来的。”姜晚宁说。 就是来一趟要走挺远的路,希望付闻祁能不要太经常打架。 付闻祁怔了怔,觉得耳朵发烫,匆匆道:“我回去上课了。” 说着就径直起了身,离开凉亭的荫庇,走进正午灿烂得刺眼的阳光里。 他动作粗鲁,把扣至最上一粒的纽扣解了,只觉得这身新校服热得烦人。 过去这么多年里,付闻祁几乎从来不陪他们出cos,因为他其实是有些社恐的,人.流量过分密集的场所还会让他感到不适。 “可以,但是你出什么由我们来定噢。”他们最终答应说,“放心,保证是不露脸的。” 这两人不愧为他的十年老友,为了整蛊他,当场往抽签小程序里塞了一堆能让付77社死的角色。 什么无脸男、奥特曼、黄瓜条表情包、孤寡青蛙、胸口贴着“保密发货”缠满快递包装纸的充气男娃就等着付77一发入魂。 车子停在会展中心附近的酒店,枫月和粥哥先下车,把犯困的付闻祁从后座弄下来,然后打开了车尾箱,拎出一大袋服装道具。 酒店大堂经理看见两个穿福瑞兽装的男人,中间夹着一位大衣里还穿着睡衣的男人,早已见惯不怪。 他们三人乘电梯抵达开好的房间,粥哥用兽爪拍拍付闻祁的头,枫月则是向他挥挥爪。 “很好,付总,请您现在马上进房间换衣服。”粥哥宣布说,“十五分钟后,我会敲门,如果你没有应答,我们将会破门而入。” “动作利索点儿噢,别想着偷偷在里边补觉。”枫月说着,把他和那袋东西一起推了进去,关上了门。 第 49 章 第 49 章 49 漫展在9:00正式开放入场,过了半小时,城市会展中心门口的人只增不减。 展馆外的照片被拍下来,分享在了某个二次元网聊群里。 [呜哇好多人!不愧是寒假漫展,比11月那次人还多] [你们怎么都起这么早啊,我和老婆还躺在酒店床上看番等外卖] [实不相瞒,鄙人昨晚上根本没睡,和基友high到凌晨四点,面基真的好快乐噢owo] [我终于进到里面了好耶!火速集邮!] [刚排队快给我冻麻了,真就不管什么时候出cos,一定是反季节啊] [我拿着道具刀坐地铁过来,被安检扣下了555(流泪猫猫头.jpg)] [跪求好心老师代购同人本qaq] [去不了(鸭鸭瘪嘴)还没放寒假且周六考试的医学牲要哭了] [快来看我换到的超美无料!还有小零食!!!(分享图片)] 付闻祁租的新房子空荡荡的。 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他将其中一颗草莓洗干净,另一颗留在餐桌上,拿竹篮倒扣着保存。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桌上平摊着日记本,手机里好兄弟廖骐打来的电话还没挂断。 “吃啥呢?”廖骐耳朵挺尖。 “草莓。”付闻祁重新拿起笔,在日记本上记今天的开销,想了想说:“邻居给的。” 成熟得刚刚好的草莓十分鲜甜可口,带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酸。 “哇,你还有邻居,男的女的?”廖骐脑袋里一天到晚只装废料,“是美女吗?” 付闻祁笔下唰唰地写,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你猜。” “肯定是美女,你自己听听,你都笑了。”廖骐说话音调都拔高了。 “没有。”付闻祁否认。 廖骐还是禁不住浮想联翩起来,开始说个没完,然后又扯回最初的话题:“哎兄弟,你真打算在那小破地方高考啊?” “老家卷子简单。”付闻祁还是这个回答。 “见鬼吧你,你考哪个卷子不一样。”廖骐噬之以鼻,学他用鼻子发出轻笑。 付闻祁眉都不挑,懒得给更多回应,只说:“困了,挂了。” “才八点,兄弟!游戏不打了?”廖骐刚喊完,付闻祁来了句“明天上学”,就真给他挂了。 日记本上的账刚记完,付闻祁顺便开始记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向来形象人设高冷,记日记也一样,每件事都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 [在南城转了转。] [治安不好。] [网吧多,有球场。] [跟导航走,迷路三小时。] [晚饭泡面,难吃。] [刷题错了九道,完蛋。] [总结:] 他的笔尖在这儿顿了顿,脑中飞快回溯过去一天,然后暂停,姜晚宁的模样渐渐浮现。 在他决定离家出走、来南城之前,姜晚宁给他打过几通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温和得过分,问他“喜欢吃什么”、“要不要过来一起住”,更多的付闻祁没仔细听。 他只知道,出于一时冲动,他就这么跨越一千多公里,来到了这里。 这事儿要是说给廖骐听,对方估计只会笑他中了蛊。 付闻祁皱了皱眉,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鼻尖,然后提笔,在总结后面补上两个大字: [凑合。] …… 姜晚宁向来浅眠,总是听见点儿虫鸣鸟叫就醒了。 他打开手机一看,时间是七点过五分,微信里有许多条未读新消息,基本上都是朋友发来的。 问他病几时才好,几时出去玩,需不需要找新的模特等等。 好脾气的姜晚宁一一回复了,然后意外看见付闻祁给他发了消息。 时间是将近凌晨三点,发的图片没有文字,点进去看是一株养在盆栽里的草莓苗。 草莓开出的花是白色的,叶片巨大,硕大的果实已经长出来,颜色介乎奶白与红色之间。 【宁:很可爱的草莓】 【宁:不过,晚上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 他发出第二句,意识到这真的很像一个家长会说的话,无奈中熄灭了手机屏。 洗漱过后姜晚宁开门取订的牛奶,正好碰见付闻祁出来。 对方换上了南城一中的蓝白校服,脖子上照旧挂着耳机,干瘪得像咸菜一样的书包搭肩上,嘴里衔着一片吐司,两只手主要用在打游戏。 这孩子看样子读书不大行。 而且似乎转学第一天就准备要迟到了。 付闻祁抬起头时,刚输了一盘游戏,看见身穿家居服的姜晚宁,愣了一愣。 “早上好。”姜晚宁说。 “早。”付闻祁叼着吐司含糊道。 “你稍微等我一下。”姜晚宁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 拿出来一个长条的方盒,递给付闻祁:“学业进步。” 付闻祁手指摸着植绒的盒子,猜到里面大概是一支钢笔,心情有些莫名,就好像今天是他人生里第一天上学。 “谢谢。”付闻祁低声说。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似乎在说谢谢、对不起时,耳朵都会变红,仿佛是让他说了“我爱你”。 姜晚宁见他校服穿得乱糟糟,强迫心起,顺势伸手过去,给他整理了领子。 要扣纽扣时,付闻祁颇不自在地抢先,手背却因而碰触到了姜晚宁冰凉的指尖。 “我自己来。”付闻祁垂着眼,匆忙地给自己扣纽扣,一直规规矩矩扣到最上一粒。 “去吧,希望你在新学校一切顺利。”姜晚宁说。 因为他不是人家真正的家长,就不寄予什么学业上的期望,只希望他在新学校遇到的新同学能不被欺负。 付闻祁估计是真不怕迟到,不紧不慢走了,姜晚宁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目送,心里有种奇妙的新鲜感。 年轻真好,高中生真好。 如果自己有个弟弟,大概会是这样的感觉吧。 姜晚宁听着脚步声远去了,将门带上,开始今天一天的工作。 他在南城生活了七年,在这七年里,一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画师,靠给一些杂志和书刊画插画维持生计,在南城这样房租物价都低的小地方,其实过得还算不错。 上午十点,姜晚宁的门铃被按响。 他搁下画笔,打开门看到眼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险些没认出人来。 “雁姐。”姜晚宁笑了。 “小鸟老师,哇,你长帅了好多!”陈鱼雁露出颇惊讶的表情,“一晃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的小房子真漂亮” 陈鱼雁是姜晚宁的老责编,姜晚宁读大学那会儿,其实有短暂地作为漫画家活跃过,也出过几本单行本。 他是个天生的起名废,养的猫叫小黑,画漫画时的笔名叫姜鸟鸟。 好记是好记,就是时隔多年,当再听老责编亲切地喊自己“小鸟老师”,姜晚宁难免感到头皮阵阵发麻,像是读书时代的日记被翻出来朗读了。 “你是不是忘记我今天要来了?”陈鱼雁换上拖鞋,她是到隔壁市出差,顺路看看多年未见的姜晚宁,“我还带来了《小铜镜》的样书,恭喜老师再版。” 姜晚宁接过雁姐递来的精装单行本,腰封上写着“十周年”的字样,很是不好意思:“十年了,这故事还没完结。” “对啊,你挖的好几个坑都还没填呢。”陈鱼雁说,“大家都在等后续,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出纪念版,正说明大家喜欢、还记得你和你的故事。” 小黑这时从角落窜出来,灵敏地跃上姜晚宁的膝盖,好奇地嗅闻着姜晚宁手里的书。 “抱歉,雁姐。”姜晚宁手轻抚着黑猫的背脊,“我已经很久没有画过漫画了,可能快有四五年了。” 他说着反倒是露出笑来:“思路总是中断,当初画漫画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江鱼雁那胖乎乎的脸上浮现出遗憾而惋惜的表情。 “没事,这种事情总不能勉强,老师按自己的步调来就好。” “谢谢雁姐。”姜晚宁真诚地说,“这么多年,多谢你还时常挂念我。” “哪里的话!”江鱼雁笑得很开心,面上的肉都堆在一起,看着十分可爱。 在十年前,网络通讯还不如现在发达,纸质书刊还是大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娱乐,姜晚宁是她带出的第一个出版单行本的新人,自然难以忘怀。 姜晚宁画笔下的故事温馨可爱,塑造出的角色都非常有灵气,本来会是行业内的潜力股。 只可惜不知从哪天开始,姜晚宁就交不出稿子了,连载越来越短,直到断更从杂志上撤下来。 再然后,他几乎从漫画界销声匿迹,越来越多涌现出的新画师取代了他的位置。 “不过,看到老师还在坚持画画,我是很高兴的。”江鱼雁说。 姜晚宁端出刚刚烤好的戚风蛋糕,顺着雁姐的目光,看向屋里自己画了一半的画。 很多时候,他喜欢用画纸和水彩颜料,多过使用软件。 姜晚宁画纸上是个穿着斗篷站在雨里的小孩,双手并拢捧着一尾在雨水中游动的小锦鲤,他垂下双眼,睫毛浓密而纤长,上边零星落着雨点。 江鱼雁越看,越觉察出那种鲜活的灵气与故事感,它们依然留存在姜晚宁的画里,随时准备冲破纸张,呼之欲出。 “小鸟老师,如果哪天你有灵感了,可一定要跟我说啊。”江鱼雁说着,尝了口戚风蛋糕,忍不住赞道:“这蛋糕真好吃,原来你还有当个烘焙师的天赋。” 姜晚宁笑笑,也尝了一口,说:“我的天赋是,每回端给朋友吃的蛋糕都烤得刚刚好。” 两人正谈论往事,姜晚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姜晚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倒是愣了一愣,像是对这个温润好听的声音感到意外。 然后说:“您好,请问是付闻祁同学的家长吗?我是他班主任。” 姜晚宁听见“班主任”三个字,内心顿时咯噔一跳,叉子戳进松软的蛋糕里,承认道:“我是。” “是这样的,付闻祁爸爸,您的孩子在学校里和同学发生了一些矛盾。” 果不其然。 这小孩未免也太皮了,这才只是转校的第一天。 “他们没事吧?”姜晚宁保险起见问。 “没大事,能麻烦您到学校来一趟吗?”班主任说。 姜晚宁答应了,电话很快挂断,他放下蛋糕,说:“抱歉,雁姐,我必须得出门了。” 江鱼雁一直在他旁边,将电话内容听了个□□不离,看姜晚宁的眼神既意外又震惊—— “小鸟老师,原来你已经有孩子啦?”她欣喜地问。 到他面前以后,姜晚宁发现这竟然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赤狐最先伸出毛绒绒的爪子,看起来热情洋溢,上来打招呼的第一句就是:“你好结芬!” 姜晚宁伸手回应,与他的毛绒掌心相触,怔了怔,银色眼睫缓缓眨了一下。 “我先来的,和我结芬!”那只蓝恐龙用臀把他挤开。 正当这时,姜晚宁在人潮里瞥见了另一只兽装福瑞,非常引人注目。 蓝龙和赤狐不断朝他招手,显然他们是同伴,尽管画风天差地别。 那是一匹戴高筒礼帽的黑狼,双眼血红,身躯高大挺拔,毛绒绒的手臂肌肉健壮,他穿得就好像黑.帮首领,浑身散发着邪恶危险的气势。 姜晚宁下意识移开视线,咽了咽喉:呜哇,好帅。 第 50 章 第 50 章 50 “白白和我结婚!我来养你!” “狐狐嫁我!我家有好吃的噢!” 一时间,周围有不少同担也跟着喊了起来。 姜晚宁展开黑色折扇,挡在嘴前,决定用角色的经典台词回应他们。 “小生已经是醉月楼的狐狸了,此生注定无缘嫁娶。”狐妖那狭长的金眸里好似盛着两碗桂花酿。 他垂下长而密的银灰色眼睫,阴影落在眼尾那颗红痣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狐颜祸水”。 “大人们若是喜欢我,就在月亮升起时来看我,小生陪大人们喝酒,我们一醉方休。”他如是说道。 自从陈子烽找姜晚宁单挑输了以后,姜晚宁一下子就出名了。 班上同学都姜哥姜哥地喊,每到专项训练就有其他班的人闻讯而来,想看看“打败了陈子烽”的新转学生是什么个能耐。 然而事实就是,姜晚宁球技十分马虎。 训练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很多时候连外套都懒得脱,轮到了就上没轮到的时候挂着耳机听歌。 来围观的一开始都觉得不过如此,但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姜晚宁也不是一无所长。 姜晚宁这个人,打球准头特别好。 三分扔得很轻松,也能从各种奇怪的角度顺利带球入框。他也许甚至能扔全场,只是臂力可能还够不上。 确实训练起来没准儿是个好苗子,但姜晚宁本人对篮球似乎不甚感兴趣。 说到底当初他会选考篮球,只是恰巧因为在众多运动里篮球算个拔尖项。 他本人根本不爱动,每天除了训练时间,就是找个地方一动不动玩手机。 消磨时间。 但不管怎么消磨,日子都像缓慢行进的游戏进度条,偶尔还猝不及防卡他个几下,让人心烦又窝火。 课间。 姜晚宁塞着耳机趴桌上睡觉,今天上午三节都是许强胜连堂,班里比平时还要吵闹些儿。 今天周五,大家都计划着出岛回家,或者上哪儿玩见见女朋友,总之没几个会想留在学校里。 下课铃一打,班上人全蹦起来,四周围噪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姜晚宁瞬间就听不见耳机里唱什么了。 他挺烦地一蹬桌子坐起来,一只手正好同时往他肩膀一拍。 “干什么!”姜晚宁被吓得炸了起来。 “操,你怎么跟个火箭炮似的。”徐冬也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点儿。 “你干什么。”姜晚宁很震惊地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块西瓜。 “陈子康找你来了。”徐冬狰狞着一口下去,连瓜带籽儿的。 姜晚宁皱了皱眉,想让他离远点儿别把汁水蹭他衣服上了,“他找我干什么?” 徐冬肩一耸,边吭哧吭哧刨着瓜问:“吃瓜不?强哥办公室的,吃我给你拿一块。” “不吃。”姜晚宁从位置上起身,将耳机摘了,径直走出教室。 就在昨天,姜晚宁就有人拿他游戏机一事严肃地朝一众室友放了狠话。 从今往后只要是他的东西,就未经允许不能碰。这是他的原则和底线,谁想挑战一下尽管试试。 欧政全程没说话没表过态,倒是徐冬笑着和其他室友一块儿赔礼道歉了。 尤其是徐冬,这些天以表歉意总天天跟他旁边骚扰他,然后赶在姜晚宁烦得发火前撤退。 姜晚宁出来的时候陈子烽还趴在位置上睡觉,估计陈子康来找他事先也没跟自己弟弟说过。 如果说了,陈子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有人替他出头的机会。 陈子康看上去人气挺高,这会儿正靠在栏杆边上,和他们班几个同学聊着天儿。 看见姜晚宁,陈子康招了个手。 “找我?”姜晚宁在离对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这两兄弟长得确实很像,对方一副很和气的样子让他很不适应,毕竟这些天陈子烽瞅他的眼神都像要随时冲上来把他杀了。 “为我弟先前的莽撞道个歉。”陈子康大方道。 姜晚宁愣了一秒,随后扯了扯嘴角:“你还是他的监护人,了不起的中国好哥哥。” 要真有心道歉,陈子康当天晚自习的时候早该来了,这会儿显然为的不是这个。 陈子康当即给噎着了,但没受激惹,找不到别的漂亮话回敬姜晚宁,只得哈哈哈笑起来:“长兄如父嘛,姜哥。” 得,这一下子还把他抬举成了陈子烽的父辈。 “找我什么事儿,没事儿就滚吧。”姜晚宁不耐烦了。 姜晚宁这话一出,他们班几个同学都神色紧张起来,有人还想眼神暗示姜晚宁别惹陈子康。 “你真的很炸,难怪我弟想揍你。”陈子康收起了笑容道。 “他打不过我。”姜晚宁说。 陈子康那张刚带了点儿怒意的猩猩脸上又一次被笑填满,他一笑整张脸就起褶子:“先说好,我不是来下战书也不是来打架的,虽说无论打球打架你都干不过我。” 姜晚宁没说话,旁边同学似乎都在观察他们会不会突然打起来。 “想和你商量个事儿,在这里说不清,你这周末出岛吗?”陈子康赶紧说。 “干什么?”姜晚宁没明白对方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他是有出岛打算,但不是回家,是想找个好点儿的理发店把他这头发给剃了,再争取剃成个不那么像智障的短寸。 “岛上这周有个音校办的草地音乐节,那边有我朋友开的店。”陈子康摸了张皱巴巴的传单给他,“我听说你也玩乐器,我带你在岛上玩玩,顺便聊事情,这种道歉你接受吗。” 姜晚宁:“……” 什么玩乐器?乐器是指他寝室里躺着积灰的传家宝古董小提琴吗。 他们寝的人还往外跟人说这个? “妈的你搞得像邀请姜哥约会似的。”旁边同学给了陈子康胸口一巴掌,“聊什么这么神秘,就在这里不能聊吗?” “我他妈有女朋友,音校的!很漂亮!”陈子康一巴掌拍了回去。 几个人一下子喊着看照片看照片,陈子康不耐烦地摸手机解锁,姜晚宁终于咳了一声。 “怎样?”陈子康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机塞回裤兜里。 “看情况吧。”姜晚宁说。 一般说看情况,就是很大概率不来了。 “好,你来直接到我朋友店里就行,店名叫‘找找’在和峰广场,吃什么喝什么都我请客。”陈子康快速道。 “算了,我不去。”姜晚宁一听和峰广场就嫌弃,“要道歉让你弟弟亲自来。” 遇上过讹钱不说,还就在付闻祁那中医诊所背后,感觉去了就没什么好事儿。 周六下午,姜晚宁准备出岛了,大致收了点儿东西,从寝室出去。 门一开,他就被站门口的陈子烽吓了一跳。 姜晚宁第一反应是,对方终于要趁着人走光了来和他决一死战了。 “我来道歉的。”陈子烽恶狠狠道。 “哦。”姜晚宁绕开他就要走。 陈子烽从后边大步跟上:“我已经来了,我哥找你你总该去了吧。” “没空。”姜晚宁下楼,心想这真是对中国好兄弟。 陈子烽吃了闭门羹竟然没怒,一路跟着姜晚宁出了校门,往下山的方向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姜晚宁忍不住道:“别跟了,我这是要出岛的,跟你哥说改天吧。” 还未等陈子烽回应,一辆看着快报废的黑色丰田出现在路口。 这还是姜晚宁第一次在岛上看见汽车。 车一停下来几个人,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看模样都不像是学生。 姜晚宁只在东城见过这种,跟着邱浩楠一起混的也是类似的打扮。 这几人大摇大摆过来,其中有人手里还提了棍。 姜晚宁虽然被视作混混,但跟这类人一比还真不算混混。 一般不想惹麻烦,碰到这种人就不要给眼神交流。 “…红头发,就这小子。”结果有人拿着手机说了句,“长得是挺欠打的。” 姜晚宁马上反应过来不好,回头一看陈子烽骇得脸色发白。 “操.你妈你惹谁了!”陈子烽大吼一声拔腿就逃。 姜晚宁也赶紧跑起来,前方路口却来了一路包抄的,前后加起来浩浩荡荡十几个人。 陈子烽倒是跑掉了,逃了根本没管他! 这条路根本不是居民区,周边就剩了一些等待拆迁的破房子。 十几人一齐围上来,姜晚宁还不等反抗就给束缚了四肢,跟演电视剧似的。 只不过不是用枪,而是有人拿了根棒球棍顶在他胸口。 姜晚宁瞪着拿棍的这人。 “有个人想见你。你老实点儿,就这么跟我们走。”拿棍的用棍子顶了他俩下,“不然就打晕了把你带去。” 付闻祁坐院子里,给自己斟了杯茶,橘子躺在太阳底下翻着肚皮睡得正香。 陈子康匆忙闯进来的时候,差点儿一脚踹飞了地上晒的中药材:“付哥!出大事儿了!!!” 付闻祁低头喝着茶,像根本没看见他似的。 “付哥!”陈子康直接跑到了他面前,“真的很急!这回可是要出人命的!”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付闻祁顾自注视着橘红色的茶水,里头映着他那双眼睛。 这群屁孩儿三天两头就惹上一摊事,事儿大了扛不起就跑他院里喊救命。 “这回不同!他妈直接开了辆车过来,把人给拉走了!”陈子康几乎破音。 橘子被彻底惊醒,打着哈欠很不满地往付闻祁腿边儿走。 “嗯。这已经是绑架了,可以立案。”付闻祁一脸淡定地伸手逗着猫,“你打妖妖灵比较快。” “付哥!”陈子康挠着头在他眼前走了几个来回,“我没有跟你开玩…” 付闻祁垂眼逗弄着猫,一口回绝道:“不帮。” 而此时此刻,待在兽装里的男人垂着眼睫,微微别过了脸去,他不想抱他先生以外的男人,也对他不认识的角色没有兴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前的狐妖竟然主动张开了双臂,舒舒服服又大大方方地抱了他一下。 他拖在身后的狐狸尾巴,甚至愉快地甩了几甩。 大黑狼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眨了好几下眼,感觉到局促不安。 隔着兽装头套,他竟然好像还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蛊惑人心的花香。 甫一被松开,黑狼就径直转身离开了。 姜晚宁愣怔在原地,眨了眨眼,在想自己刚才太冒犯了。 “没事,别理他。”蓝恐龙说,“孩子叛逆期到了,是这样的,老师别往心里去啊。” 第 51 章 第 51 章 51 那只兽装赤狐甩甩脑袋,很是不满,嚷道:“77那家伙,好没礼貌啊。” 姜晚宁听见这个耳熟的称呼,愣了愣问:“那位老师圈名叫77?” 这还真是凑巧呢。 赤狐顿了顿,摆摆毛爪子:“嗐,他不是什么老师啦,他其实是” 说到一半,他长手臂挂住蓝恐龙的肩膀,低声说:“他是我们俩领养的孩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旧城区的灯光尽数熄灭,所有的一切都蜷缩在深夜无尽的静谧里,睡得安详。 夜风四起,月光在翻涌的云海间来回逡巡,一只乌鸦从天上来,稳稳落在陈旧的屋檐边上,缩着喙不敢啼叫。 凌晨三点半,盛荣海鲜后厨的铁门被一只手推开。 “快,小心点儿。”打头出来的人叼着烟,眯着眼四处看了看。 “你倒是过来帮个忙,这鱼他妈又重又臭。”后头人一开口,就是冲天的酒气,“你慌什么,这夜深人静的——” 沉重的蛇皮袋紧贴着地面被拖拽,后边那位好容易拖到门边,一抬头撞前边那位后背上了:“哎你他妈停下来干什…” 烟头那截儿被烧掉,烟烬掉落在地面上,红光闪烁。 “么。”蛇皮袋彻底脱了手,腥臭的液体沿着袋底往门边流淌。 后边人目光紧盯着前边人手指的方向,酒给吓醒了大半。 “操。”他骂了声。 半小时后,车尾箱的门被砰地用力甩上,白面包在漆黑的夜中扬长而去。 乌鸦阴阳怪气叫了声,扑棱俩下飞离檐头。 一切重归宁静- 一周后。 三号线地铁发出即将关闭玻璃门的提示音。 一车人挤挤攘攘,虽然是大清早,但生活节奏快的城市人都特有精气神。 学生党扶着柱子聊考试聊八卦,头发花白的老年团坐了一排,上班族里头已经有人拿着手机谈公事。 眼看就要关闭的玻璃门突然打开,不知打哪儿来的风挤进车厢。 一个穿风衣的高大男人走进来,进门时略微低头。 “车门即将关闭,靠近车门的乘客,请留意您的衣物,谨防被夹…” 男人回身,一手拽过风衣的后摆,地铁车门随即关上。 整个车厢都过分安静,就剩谈公事那位上班族,迫不得已小声说着话:“对,是含佣价,人民币…” 那个三个6多少念出了点儿惊惶。 “妈妈,”有只肉乎的小手举了起来,“那个大哥哥…” “嘘!”年轻的母亲神色慌张地拉过自家小丫头,“别乱拿手指人,没礼貌。”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被半保护在母亲的臂膀中,小脑袋依然情不自禁地朝这边打量。 地铁运行,黑漆漆的玻璃门上映出男人眉心紧锁的模样。 皮肤是长期在太阳底下晒过的古棕色,五官英俊而棱角有致,就是每一件拼凑起来—— 里里外外都写着凶狠,甚至是…杀气。 一车厢的人庄严而肃付地站着,车门第三次打开的时候,男人有了要下车的迹象。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妈妈,那个哥哥好像黑社会呀!”小丫头还是没能忍住。 男人高大的身形一僵,这一刻全车厢上下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顿了一秒,男人大步走出,车门缓缓关上- 像你妈呢! 姜晚宁出来就狠狠打了个喷嚏,裹着风衣快步出站。 一路上行人都有意识避让,仿佛他风衣底下就藏着炸.药手.枪似的。 经历过人生前25年,姜晚宁对这情况实际也适应得七七八八。 长相凶狠不全是坏事,至少上班濒临迟到的时候,没什么比前路畅通无阻更重要了。 地铁站一出,妖风裹挟着冷空气扑面而来,姜晚宁一个将近一米九高的人,差点儿就迎着寒风原地瑟瑟发抖了。 穿少了操。 他干脆跑起来,外头竟然还下了点儿毛毛雨,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一看表,七点二十八了。 姜晚宁赶紧刷脸刷卡进公司,生死时速杀到位于21层的老板办公间前,利落抬手敲门随后直接开门。 “老…”姜晚宁目光凶狠地移至窗前。 那儿搁了张旋转椅,付闻祁今天竟然坐上边了。 “早啊。”旋转椅转过来,付闻祁盖上钢笔笔帽,笑:“我当刮风下雨你不来呢。” 付闻祁扬手,将腿上一本东西给扔了过来。 姜晚宁下意识接了,那是他的策划案,扔过来的时候里头掉出来张小纸片。 “一塌糊涂啊。”付闻祁手一撑站起来,“待会儿我见个客,完了我们重点聊聊策划。” 姜晚宁心咯噔一跳,内心瞬间有千军万马在嘶吼咆哮。 月度开天辟地面目全非回炉重造重新做人式,策划批.斗大会即将开始。 然而,这都是过去姜晚宁会有的想法。 今天的姜晚宁,来势凶狠而无所畏惧。 他想辞职,来的路上已经端稳了“老子不干了谁怕谁”的架势。 “老板。”姜晚宁朗声开口。 付闻祁这会儿正伸着懒腰往他的独立办公室走,被喊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对上目光以后,姜晚宁脑袋瞬间就白茫茫一片了,但他还是选择刚下去。 “我想分手。”姜晚宁迅速而坚决地说。 话一出口,尴尬而短暂的沉默流淌在二人之间。 付闻祁抢先笑出来,笑到眼角快出眼泪了,才指指掉地上的小纸片:“交财务去啊。” 姜晚宁整个人都凌乱,眼见着付闻祁若无其事地走了,才捡起小纸片。 上边就一行字儿,付闻祁写的。 “本人助理姜晚宁,今日迟到三十秒,扣工资二百。” 没落款,付闻祁在那个位置,画了颗小爱心。 “我去?”姜晚宁将纸揉了团儿,简直怀疑人生- 从财务部那边回来没多久,办公间里来了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带着助理。 姜晚宁这会儿正端着手机,看了眼表弟唐垚昨天给他发的微信。 唐垚:辞职就像分手,态度一定要强硬,坚决和sb老板一刀两断! 姜晚宁面色如土,打字:“你他妈害死老子了。” 没收到回复,这个点唐垚估计还躺着没起,现在的大学生日子过得油光水滑的。 姜晚宁搁下手机,看了眼付闻祁独立办公室的门。 一般能进里边去的,不是什么杜总李总,就是公司底下正红火的演员模特。 这回来的是陈总,挺着肚子春风得意地进去了,甚至没留意就坐外间的姜晚宁。 “你、加、油。”姜晚宁往椅背上一倒。 当付闻祁助理这一年,他就没见过半个从付闻祁那儿捞到几分油水的。 姜晚宁知道里边在谈事儿,索性长腿一伸,将策划反扣在脸上,开始补眠。 窗外雨下得越来越大,姜晚宁睡得正安详,听见里间的门被用力推开。 陈总像个球一样大步出来,脸涨得全红,姜晚宁睁眼,不慌不忙地起来送。 “那个该死的付——”陈总刚张嘴要骂,看清楚姜晚宁的那一刻脸色唰地变白。 他带的助理根本不敢朝这边看。 “该死的付狐狸,对吧。”姜晚宁将他的话补上了,“没事儿,尽情骂,他在里头啥都听不见。”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陈总面上的恐慌已经到达了顶峰。 “不急,留下来喝杯茶。”姜晚宁笑。 咱们一起快乐地骂他呀。 姜晚宁伸出手,陈总痛苦地大喊了一声,急忙带着助理跑出去了。 办公间的门砰地被关上,姜晚宁笑得不行,笑着笑着桌上小灯就一闪一闪亮晶晶了,那是付闻祁喊他。 姜晚宁咳两声停了笑,深吸口气去敲付闻祁的门。 “进来吧。”付闻祁说。 姜晚宁推门进去,付闻祁戴着副挺斯宁败类的金边眼镜。 面上挺淡然,没半点儿赚到钱的喜悦和得意。 付狐狸可能已经看破红尘了,那尽早寻个庙吃斋念佛去吧,别再祸害众生… “先下楼买咖啡,你一杯我一杯。”付闻祁将眼镜摘了,人靠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快去…困到化成水了。” 付闻祁皮肤很白,比一般人更容易看出黑眼圈。 每天这人没日没夜地赚钱,也不当心哪天猝死。 “不去,”姜晚宁态度很坚决,“我不干了,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真不干了?”付闻祁也没意外,只眯了眯眼。 “朝五晚九的,是个人都干不动。”姜晚宁从这个角度略微低头看他,目光不经意扫过付闻祁右眼角的泪痣。 付狐狸虽然狡猾可恨,但客观来评价,人长得确实好看。 比他公司招的艺人像样多了,能当个模特。 “先去买咖啡,辞职的事儿回来再谈。”付闻祁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员工正在积极为自己思索发家致富的财路。 “唔。”姜晚宁皱皱眉,应了就转身往外走。 反正即便辞了,也不可能即刻离职。 “等会儿。”付闻祁喊住他。 姜晚宁站定了,为了显得态度强硬点儿,没回身。 后头沉默好半晌,付闻祁说:“你把我外套穿去吧。” “什么?”姜晚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外头冷。”付闻祁伏办公桌上,看着姜晚宁的背影:“离职前感冒请假,工资照扣。” 姜晚宁:“……”- 五分钟后,姜晚宁身披资本家的芬芳,出现在公司楼下。 付闻祁的外套臂膀那儿稍微窄了点儿,他穿只能用披的,确实挺御寒…… 但更他妈像黑社会了好不好! 姜晚宁撑伞往前走了一步,亲眼看着前方有条狗慌慌张张绕了行。 下雨天挺容易让人烦躁的,等咖啡买好了还得回去谈判。 姜晚宁穿过马路,等红灯的时候接到了房产中介打来的电话。 “姜先生您好,我是上回带您看过房的中介小陈。”电话里传来个挺难听的声音。 “你好。”姜晚宁皱皱眉。 他记得是哪个小陈,上两个星期他闲来没事,跑去看了眼星河区新建的楼盘。 市中心的楼果然不负众望,八万一平。 他就是给付狐狸打一辈子工,都不可能在星河区买到房。 “我们很高兴能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小陈激动地说,“您上回一眼相中的楼盘,降价啦!” 姜晚宁满脑袋黑线,红灯在这时跳转,他迈步出去:“降多少?” “现价——”小陈大声报数:“七万九千八百八十八,一平!” 咔,电话给挂了。 他妈的神经病啊,以为他是白菜降价五毛钱就买买买的大妈呢。 姜晚宁大步往马路对面走,低头将这个号码拉黑。 这个天气马路上车流量不多,现在又是绿灯,等他突然注意到有辆黑色小汽车踩尽油门朝他直冲而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姜晚宁迅速往后退,车使劲儿来了个急转弯,不由分说地铲了上来。 故意的?冲他来的?还是…冲付闻祁来的。 好家伙,这非得撞个血肉模糊。 姜晚宁一眼过去,认住了车牌号和车主的脸后,猛地闭上了眼。 姜晚宁非常清楚,这种东西在付闻祁眼里大致意味着什么。 比如说,情.趣PLAY小道具。 然后他就很快意识到,他说的话非常可疑,朋友送这种东西,怎么听都有种交情不纯的味道。 “送给我们用的。”姜晚宁补充完,耳朵很迅速地红了。 真亏他能想到这么完美的解释啊。 50-60 第 52 章 第 52 章 52 相较繁华的大都市,小城市的年味明显更重。 居民楼下随处挂满了红灯笼,每家每户门窗上都贴着大大的福字,小孩儿拿着糖画跑过,笑着喊着,身上穿的也是色彩鲜艳的棉袄。 许晓岚也早早把屋子装饰了一番,客厅里铺着红白格地毯,沙发上放着生肖玩偶,房门上、墙壁上、柜子上全贴着福字。 就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坠满了年味挂饰。 姜晚宁在除夕前夜把付闻祁带回家里,此刻正充满愧疚地坐在沙发上,悄悄看着这位“模范丈夫”。 他身上穿着一整套底色为红的小熊睡衣,脚上是一双生肖头毛拖鞋,每走两步,小动物的眼珠子都会滴溜乱转,年代感十足。 住的酒店不算太好,标准的双人大床房,空气里隐约有种空气清新剂的味儿。 付闻祁先去洗澡,最后不甚愉快地裹着酒店的浴袍出来:“这是别人穿过的吧?” “嗯,”姜晚宁逗着海鸥,“你的红裙子呢?” “能不能放过我?”付闻祁仰倒在床上,“说白了这肯定都是你的错。” “干我什么事?”姜晚宁扫了对方一眼,迅速将视线收了回来。 什么腿啊这么白,运动过吗肌肉呢。 姜晚宁猛地想起那个心形的胎记,没忍住就笑了,还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付闻祁侧了个身,腿合上了,“我跟你说,你迟早要为你的奇葩爱好付出代价。” 姜晚宁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正要起身去洗澡,被付闻祁喊住了。 “有吃的吗?”付闻祁翻起来,坐端正了,“我饿一晚上了。” “叫外卖?”姜晚宁问。 “不卫生。”付闻祁说。 “那你饿死算了。”姜晚宁朝房里看了一圈,“这儿倒是有锅,就是大晚上不好找食材,你要不嫌弃就把海鸥煮了。” 海鸥这会儿傻乎乎地伏在锅盖上,一副任人烹调的模样。 “不准碰它!这我爸送我的鸽子!”付闻祁大喊。 姜晚宁想起付成海,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向付闻祁开口。 “那吃泡面?”姜晚宁摸到了酒店自带的康.师.傅泡面,日期还很新。 付闻祁扫了一眼:“垃圾食品我打死不吃。” 十分钟后。 姜晚宁坐床边的矮桌旁,默默揭开了泡面的盖子,香味四溢。 “真不吃?”姜晚宁拿叉子挑着颜色好看的面,“我这都给你泡好了。” 付闻祁裹被子里躺着,一动没动。 打小付成海就教育他,什么康.师.傅无穷卫龙旺旺碎冰冰统统是违禁品,别看别的小朋友吃得多高兴,其实添加剂摄入多了都会暗地里悄悄变笨…… 姜晚宁扫了付闻祁一眼,觉得不好逗没意思,只能自己来了一口。 方便面就这个样,闻着觉得很香,吃起来却很一般。 姜晚宁也不算特别饿,吃了几口想拿去倒,结果一转身看见付闻祁就坐他身后,盯着他。 “哎你好吓人啊。”姜晚宁差点儿把面泼了。 付闻祁不说话,从床上下来,接过了姜晚宁手里的面。 姜晚宁顿时笑得不行:“这我吃过的。” 付闻祁捧着面挪到矮桌的另一头坐下,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别跟我爸说。”- 姜晚宁放他一个人吃,洗过澡出来,身上就穿一条平角内裤,唯一的男款浴袍给付闻祁穿去了。 付闻祁这会儿正捧着面想喝一口味精汤,看见姜晚宁出来又默默放下了。 “好吃吧?”姜晚宁拉过靠枕往沙发上一坐,“好吃就网购几箱,你最擅长败家了,干脆把人家泡面厂买下来…” 付闻祁瞪着他,一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模样。 “钱也不是万能的。”付闻祁抽纸巾擦手,“钱买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它就是个屁点儿用都没的东西。” “那你还赚钱做什么?”姜晚宁挺嫌弃。 “有钱不赚,这不弱智吗?”付闻祁反问。 姜晚宁哑口无言,这人简直就是逻辑鬼才。 “吃饱了,我们来交换情报。”姜晚宁说,“我会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你,你也要全都告诉我,另外——今后单独行动一律禁止。” 现在的情况需要解决,他不想再遇上任何危险的事情。 付闻祁皱了皱眉,最后俩人还是把彼此知道的都说了。 “你在查的那个纹身组织,和十七年前的贩毒组织是同一个。”姜晚宁叹气说,“当年加入组织的人,手腕内侧确实刻有标识,那天我到警局看资料的时候看到了,是个六芒星似的图案。” 姜晚宁抽过张纸,画了出来。 “然而今晚受邀上船的那八个有纹身的人里,只有李毅是这个组织的人,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低层。”付闻祁说。 “这是刻意骗你上船的幌子,对方甚至知道你和章程斌在调查什么。”姜晚宁说,“特意给这些带纹身的人发了邀请函。” 付闻祁不说话,像陷入了思考。 “另外就是,”姜晚宁终于下定决心,“我今晚在船上,像是遇见你爸了,他说自己为关潮生工作过。” “我爸?”付闻祁果然反应很大,“你弄错了吧,确定见到的是他不是别人?” 姜晚宁沉思了一会儿,说:“几率很大。” “那就是你不能确定,我爸绝对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付闻祁直接站了起来。 “那他给的Titanic模型怎么解释?那个组织的人今晚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东西吗?”姜晚宁说。 付闻祁愣住了,整个人突然有点儿茫然不知所措,目光盯着姜晚宁挂在墙上的外套好半天。 “不好意思,”姜晚宁站起来,“我说得太绝对了,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那个模型现在在哪儿?” “在家。”付闻祁朝他走过来。 “你打算怎么办?把它交给警察吗?”姜晚宁问。 “不。”付闻祁突然伸手,抱住了姜晚宁,稍微用力将他摁坐在沙发上。 姜晚宁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做,反应过来才伸手要推开,付闻祁整个人骑在他腿上,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姿势很暧昧。 “你的外套上,好像沾了点儿什么。”付闻祁的唇紧贴着姜晚宁的耳朵。 姜晚宁反射性想偏过头去看,被付闻祁强行一手摁住,装作捧着脑袋吻了上来。 “在码头的时候?”姜晚宁侧过头,仿佛亲吻对方的脖颈。 “嗯。”付闻祁觉得耳朵渐渐发烫,强忍着说了:“我想到了一个人,我不确定。” 姜晚宁眼看着对方耳根烧着红,不知道为什么很走神,几乎忘了他俩这是在谈正事儿。 他有种迷样的不合时宜的,高兴。 鬼使神差地,姜晚宁略微抬头,嘴唇张合轻轻蹭过付闻祁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话。 付闻祁身子反射性一抖,想离开又不能,干脆将脸埋向沙发:“你说什么?” “我说,”姜晚宁几乎被对方这反应整害羞,俩gay抱一起实在太危险了:“我们一起演个戏。” [像之前那样喊我哥哥就好] [谢谢,你也很漂亮,像白色的小猫] [你去和他们玩吧,别靠近我] [我可以抱你上去,但你要抓紧我] [你喜欢游戏机吗?我买给你] [抢你玩具的是那个人吗?] [我不想和背着我吃冰激凌的人说话] [你每天都在玩,作业写不完很正常] [别哭了,还差多少?我帮你写] “是个很好的哥哥吧。”姜晚宁略微腼腆地说道,但很快眼睫落了落,“可惜,我不太记得他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第 53 章 第 53 章 53 听见姜晚宁亲口说记不得他了,付闻祁的第一反应是微微松了口气。 但他承认,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几分难过。 付闻祁清楚记得所有的细节,是因为在过去这些年里,他时常独自温习那个暑假的记忆。 “一点儿也记不得了?”他问姜晚宁。 “我小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姜晚宁解释说,“我那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着凉吧?发了好几天高烧,把脑袋都快烧坏了。结果就是,那阵子发生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像做梦似的。” 付闻祁轻微皱眉,在想是不是他离开以后,姜晚宁偷偷跑去游泳、跟那群野孩子鬼混着了凉。 临近声音传来的方向,姜晚宁骤然加快脚步,绕过拐角。 海风从敞开的窗外照进来,黯淡的月光照着空无一人的长廊。 到处都见不着疑似付成海的声音,连带他的讲话声也一齐消失了。 姜晚宁还是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在,章程斌在通信装置里问:“怎么了?” “没什么。”姜晚宁扫了李毅一眼,“刚才说话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李毅说,“我今天第一次获得面见上级的机会,他可能是高层,也可能跟我一样,是普通的成员。” “你们组织是干什么的?”姜晚宁姑且确认一下。 “啊?”李毅现出一丝懵懂,“我一般…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帮忙盯盯人、开通小号催人还钱,啊我还替某高层运过一车非洲角瓜,就是没见着面——” “你觉得,你的人生有意义吗?”姜晚宁很无语。 “啊!”李毅差点儿又要跪了,“大哥我热爱生活,你放过我吧!” 姜晚宁懒得理他,让他走前边去,就在这个时候,游轮突然有了轻微的晃动。 “被迫靠岸了,你的警察朋友来得很快。”章程斌说。 这么快?从他联系唐垚以后才不过二十分钟呢。 姜晚宁加快脚步,他脑子里虽然记得地图,但实际走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这里不仅黑还多得是乱七八糟的走廊,跟走迷宫似的。 “什么声音?”姜晚宁突然像听见了什么。 “海浪吧,窗外就是海啊。”李毅说。 “不是。”姜晚宁干脆跑了起来,海鸥在这时离开他的肩头,奋力飞了出去。 那是种像朝浴缸里放水一样的声音,混杂了海浪声确实不那么明显。 海鸥飞得很急,仿佛知道声音的源头在哪儿,姜晚宁这会儿顾不得多想,索性跟着它一路狂奔。 最后鸽子在一扇绿漆铁皮门前一记急刹,咕咕咕叫着往门上撞。 “付闻祁!”姜晚宁拍门,“你在里面吗?” 等不到回应,但是里头传来拍水花的声音,姜晚宁顿时就慌了,用力踢了一脚门。 可这好歹是铁做的。 “你在踢什么?门吗?”章程斌的声音传来,“船上可能会有逃生用的锤。” 姜晚宁心跳得很快,转身一眼看见了灭火器的铁罐子,拿起来就往铁门上猛砸。 李毅竟然没逃,刚赶到就给姜晚宁这个样子吓跪下了。 “过来帮忙啊!”姜晚宁吼了一声,再砸下去绿皮铁门有了凹陷。 姜晚宁虽然长得凶,但他对天发誓,这真是他从小到大干过的最暴力的事儿了。 李毅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锤,姜晚宁已经补上一脚将门踹开。 绿皮铁门背后是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大量的水从顶上哗啦哗啦地往一个巨大的水缸里放,付闻祁竟然就被绑着扔在了这个水缸里头。 水刚漫过付闻祁头顶,这要是没被发现…… 姜晚宁赶紧将人从水缸里抱出来,摘掉堵住付闻祁嘴的布团,付闻祁当即就开始咳嗽。 海鸥怕沾水,咕咕咕焦急地叫着,还不时观察门口李毅的情况。 “你瞎跑什么?有什么不能交给警察去办?”姜晚宁赶紧给他松绑,付闻祁身子冷得像冰。 他整个人湿得不成样子,还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会儿全靠姜晚宁撑着。 “我刚真以为我要死了。”付闻祁勉强笑了笑。 “差一点儿!”姜晚宁觉得挺糟心的,将自己外套脱了裹他身上。 “吓死我了老公…”付闻祁略微低下头,“特别黑,我以为你不来救我了。” 姜晚宁听见他喊老公,原本以为已经没事儿了,结果靠过来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姜晚宁不大忍心,慢慢将人抱进来,顺了顺毛。 几乎就在这个瞬间,付闻祁像发泄似的喊了一声,死死地抱住了他,湿漉漉的发紧贴着姜晚宁,也将他的肩颈打湿。 “没事了。”姜晚宁像对被雨淋湿了的动物那样揉他脑袋,“回去给你做宵夜。” 付闻祁没接话,但脑袋动了动,应该是点头了。 “Oh!My!God!”李毅大喊一声,抱头跪下。 由唐垚带队刚刚赶到的一众警员齐刷刷站门外,又是惊又是喜地抱头捂眼。 “听我解释,我们不是…”姜晚宁维持搂着付闻祁的姿势抬了头。 “没事了。”唐垚学他说了一句,咵嚓给李毅戴上了手铐,“你们继续!”- 晚十一点,白鹿码头灯火通明。 由于付闻祁出事,警方终于找着机会介入,对游轮上下所有乘客、工作人员进行排查。 付闻祁被借去指认,结果从十一点到过了凌晨几乎一无所获。 十几个人,包括那个戴眼镜的老者,都从船上消失了。 船上员工一查发现少了两条救生艇,这显然是给他们收到风以后逃了。 “干什么?”游轮女主人已经忍无可忍,冲着刘局大吼:“你怀疑我是帮凶?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怎么知道船上混进来乱七八糟的人?你们…还有那边的大摄影师,你们也是混进来的吧!” 姜晚宁突然被点名,默不作声朝女人看了眼,站在他肩头的海鸥同步偏了偏头。 “妈!”袁起赶紧劝和,朝向刘局:“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搜查工作,我也不希望在妹妹生日这天出大事。” “啊,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他们现在怀疑我们是毒贩!”女主人大喊。 “我们没有怀疑,只是希望尽可能快地查明真相…”唐垚说。 双方于是又争执起来,付闻祁裹着外套,打着哈欠走到姜晚宁身边,找凳子坐下了。 “我看唐队又得查通宵。”付闻祁说。 “你还没跟我解释,你今晚…”姜晚宁刚开口,付闻祁就一脑袋歪了过来,正好撞他腰上。 姜晚宁反射性一抖,低头发觉付闻祁这是睡了过去。 估计是给整累了,姜晚宁自己都觉得有点儿疲惫,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付闻祁睡,隔了会儿唐垚跑了过来,指着他笑。 姜晚宁瞪了回去,一手将付闻祁的狐狸头推起来。 “我们这边还有的查,今晚你们就住这附近的酒店,我派人守着。”唐垚说完就去招呼人。 付闻祁瞌睡连天的,上了警车倒头接着睡,车到酒店前一记刹车,姜晚宁眼睁睁看着他撞在了前座后背上。 “下车啦,再睡就往局里开啦。”前座的警员笑着回头说。 付闻祁猛地一震,惊醒了,转头看见姜晚宁就旁边坐着,整个人像是松了口气。 警员带他俩办入住,一路送到房门口,就在他们对面房住下。 海鸥进房便飞离姜晚宁肩头,最后停在角落的沙发靠背上。 “你怎么?”姜晚宁看他揉了一路眼,“要睡赶紧睡吧,今晚我睡沙发。” “没,”付闻祁不揉了,看过来眼角泛红,“我刚梦见你死了。” 姜晚宁:“???” 他思考着,付闻祁小时候常去的地方会是哪里。 某个老旧的公园?图书馆? 该不会是某个补习社吧,那样太惨了啊。 车子穿过越来越陈旧的街区,终于在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付闻祁说。 姜晚宁先是透过车窗,向外看了出去,被迷离梦幻的光线晃了晃眼。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家酒吧。 第 54 章 第 54 章 54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一家清吧。 亮着灯的招牌写着“梦游酒馆”,透过玻璃窗户,能看到店内淡淡的茶黄色灯光。 在这条老旧的长街里,它几乎是唯一还在营业的店,除它以外的所有店铺都拉上了卷帘门,只有它执着地守在这里,孤单却又温馨。 姜晚宁看着酒吧,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些猜想。 比如学生时代的付闻祁偷偷出入这些场所,他会刻意穿得很成熟老练,挑选这样的小店,以躲过身份检查。 他通过品尝酒精的滋味,来逃避学业的压力,以及原生家庭带给他的阵痛。 付闻祁叠腿坐在一张单人皮沙发上,旁边一位尖嘴猴腮的男性屁颠屁颠给他端来倒好的伏特加。 “不喝酒。”付闻祁手一摆,目光注视着被押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是刚才扼住他脖颈的那位,这会儿低着头坚决不吭声。 “你头儿是谁?”章程斌接过伏特加喝了一口。 男人依然不说话。 “那短信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付闻祁好半晌才开口。 男人这才抬起了头:“不知道!” 付闻祁没再说话,手指敲了敲沙发的边缘。这下难搞,看样子这男人就是个拿了钱办事的喽啰,要想顺藤摸瓜不容易。 今天中午他录完《等你回家》就来这边踩点,这破纸厂明明看着离倒闭不远,竟然有保安跑出来拦他。 对付闻祁来说,掌握控制权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它。 于是偌大一个破厂,说买就没眨眼地整个买下来了。 姜晚宁领着蒋希从黑洞洞的楼道上去,这楼破旧得很,遍地都是工业废料和烟头,他都想不明白付闻祁跑这儿来干什么。 是因为唐垚说的那个短信?那不是普通的恶搞短信?性质有多恶劣? 好容易爬到唯一亮了灯的楼层,姜晚宁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一地穿得像卖保险似的人脸上都堆着狗腿子似的笑,簇拥着坐单人皮沙发里的付闻祁。付闻祁这会儿优雅从容地叠着腿,手上还端着个倒满了咖啡的马克杯。 姜晚宁刚觉得“打扰了走错片场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最好都招了噢,付闻祁好吓人的到时你狗头不保。”章程斌说,姜晚宁以前在付闻祁办公室里见过这人几面。 是个神神叨叨,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人。 姜晚宁判断了一下这不是什么神秘组织开大会的现场,索性径直走了进去。 可能付闻祁那副狐狸模样实在太瞩目,他都没注意到地上一直跪着个人。 更没注意到这人一看见他,就嗷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男人一路爬了过来,大喊:“我招!我什么都招!” 姜晚宁切实给吓着了,低头一看,男人惊得直接抱住了他的腿:“别!别杀我!我说!雇我的人叫魏权,钱包是他给我的,让我到这儿来想办法抓到付闻祁…我真的是缺钱没有办法啊——”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见就要开始哭自己全村的希望了。 姜晚宁没完全搞明白状况,一下子哭笑不得:“哎你行这么大礼干什么——” 结果人家哭得更大声了。 “你男人简直就是逼供法宝,”章程斌说,“将他往审训桌上一摆,保管什么都招了。” “他才不是这么用的。”付闻祁淡淡地说。 姜晚宁都没想到,自己刚到,今晚这事儿就这么乱糟糟收场了。事后喊来了唐垚将人带走,预备顺藤摸瓜地继续往下查。 满地的狗腿子一路恭恭敬敬送着付闻祁和姜晚宁下楼,嘿嘿哈哈地陪着特油腻的笑。 “今晚的事情十分抱歉,今后我们一定加强纸厂的安保,绝对不乱放人进来!”那个尖嘴猴腮激动地说。 付闻祁没应声,状似很高冷地直接要走,对方不得已只能看向了姜晚宁。 姜晚宁倒是和他对上了目光,尖嘴猴抱着即将扑通跪下的姿态,嘿嘿搓了搓手:“哎老板好,欢迎老板随时做客鄙厂。” 付闻祁没忍住笑了一声,姜晚宁瞬间反应过来——卧槽真把这纸厂买下来了! “你在找什么?”付闻祁看姜晚宁从下楼前就四处张望。 “一个叫蒋希的小屁孩儿。”姜晚宁说。 就跟火灾时一样,蒋希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跟幽灵似的。 “哦,他啊。”付闻祁伸了个懒腰,“我让章程斌把他送回去了,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 人全部散了以后,黑漆漆的楼下就只剩他们俩,灯牌是唯一的光源。 “我饿死了,家里有吃的吗?”付闻祁转过头问他,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 姜晚宁皱了皱眉:“你不是发短信说今晚不回家吗?” “你都特地来接我了。”付闻祁眼底有一抹浅浅的揶揄,姜晚宁看了挺不爽的。 并没有来接你,老子是出于和谐社会的关怀怕你被打死—— “做了牛肉,可能要重新热一热,热过就不嫩了。”姜晚宁竭力好脾气地说。 “没事儿,”付闻祁说,“不回家,我也没处去。” 姜晚宁叹口气,最后看了眼漆黑破败的旧纸厂,觉得今晚这一切不能再魔幻- 可惜他万万没想到,更魔幻的事情就在第二天等着他。 早上刚起床没多久,家里就来了个叫刘安的男人。 这个人姜晚宁在通讯录里看过,似乎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姜晚宁和付闻祁都不擅理财,特地给家里请的财务顾问。 这显然是有钱人的烦恼,一般人手里多少钱心里有数,根本不需要请这个。 姜晚宁坐书房里,像待客人那样给对方沏了壶茶。 “实在不好意思,原本想着尽可能不打扰二位的新婚生活。”刘安满头汗,外套都来不及脱,“主要是现今家里的财务状况急需商讨…我实在没想到,付先生会支出这么大一笔钱。” “嗯,我也没想到。”姜晚宁说,“果然相似的灵魂都有着资本家的习性,那么大一个厂说买就买了。” “是这样的,姜先生。”刘安局促不安地将平板推过来,“这是昨日收购整个岳岗纸厂的支出,未动用任何信贷服务,付先生一次性挥霍…出资买下…” “这是多少?”姜晚宁看着账表,快数不清多少个零了。 “是七千九百八十八,点八万,人民币。”刘安指着数字念给他听。 呵,这不巧了吗,跟星河区降了价的楼盘一个样,这就是买了…一千平? “这、这么多啊。”姜晚宁勉强笑了笑。 “然后,由于二位共用同一个银行账户,这是家里目前的流动资产余额,依然是二位的共同财产。”刘安这回贴心地给他念了:“七千九百八十八,点八元,人民币。” 姜晚宁瞬间笑不出来了。 卧槽??? “你怎么…没阻止他啊?”你不是财务顾问吗!雇你难道不就是阻止傻瓜乱花钱的吗! “是您之前交代的,付先生花钱不用过问,只要他开心就好…”刘安小心翼翼地说。 “我说的?”姜晚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恋爱脑沙雕霸道总裁啊。 “目前我的建议是,选择性出售家中闲置车辆。”刘安翻着平板上的数据,“按家里一直以来的消费习惯,这个存款数目只够二位花上一周。” “衣服,哪来的?”他还是佯作镇定地问。 “我先前放在这里的。”付闻祁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好方便公司那边不干了,这边随时上岗。” 姜晚宁看着对方取过银色的量酒器,瞬间就能想象到,徐叔口中的贺月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他现在就很难把目光从付闻祁身上移开,就好像那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男调酒师,而他是位在除夕夜无意中来到店里的客人。 他们两个正好都是一个人,目光在散发着淡淡酒水香气的店内碰撞,交.缠在一起。 付闻祁轻微抿唇,像是能够读出他心中的想法。 他长身站在吧台后,相当礼貌温柔地说道:“欢迎光临,这位英俊漂亮的先生,请问您今晚想喝点什么?” 第 55 章 第 55 章 55 “老板你好,我第一次来酒吧,不知道该喝点儿什么” 暖黄色的朦胧灯光下,青年微抿起唇,纤长眼睫柔和地眨了眨:“不如,就让老板来给我推荐吧?” 付闻祁站在吧台后边,喉结滑动:“你确定?” 他此刻疑心,这位客人莫不是真的初次来酒吧。 姜晚宁穿着一件杏色外套,里边是墨绿色的圆领毛衣,衬得脖颈皮肤白皙,看起来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啊?”姜晚宁用种“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对方,“…你不叫付新?” 付闻祁懵了一秒,明白过来以后面上似笑非笑的:“祁。那个字念近。” 姜晚宁:“……” 妈的程灏那文盲,这也太他妈丢脸了。 付闻祁看他的眼神确实就跟看文盲似的,姜晚宁觉得耳根都快烫炸了。 “噢。”姜晚宁尴尬而烦躁地挠了挠卷曲的头发,“那付闻祁…” “嗯。”付闻祁抱着猫,略微俯首看着他。 “…今天谢谢了,你的衣服我明早顺路还。”姜晚宁都不想把对话进行下去,他发觉每回见付医生都总有尴尬的事情发生。 对方可能真有毒,要么就是他和这人八字不合。 “没关系。”付闻祁说,目光扫过姜晚宁耳朵,“你叫什么?” “叫什么都一样,以后又不常见。”姜晚宁起身,将自己的两盒快递抱起来。 “你不说,我只能考虑给你起绰号了。”付闻祁忽然起了作弄的念头,看着他想了想:“红头发,小少爷,暴脾气,红烧肉,三碗…” “你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姜晚宁几乎是应声就炸了。 如果不是刚在他家蹭了顿饱的,姜晚宁可以直接给对方来上一拳。 “那就小少爷。”付闻祁丝毫没受影响,轻轻向上掂了掂猫,“你会骑自行车吗?” 姜晚宁努力沉着气,这都是看在猫的份上:“我看上去像不会骑车的样子吗。” “不像。”付闻祁诚恳道,“我们诊所最近缺人手,想雇人帮忙送药。我看老付也喜欢你,你要肯来工资一切好商量。” 姜晚宁看着对方,他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个,实际他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半份兼职。 “那你找错人了。”姜晚宁心一横,指了指自己,“少爷我有的是钱。” 还没待付闻祁有什么反应,姜晚宁便抱着快递箱大步出了院门,想了想还是转头道:“谢谢你爸做的肉。” 付闻祁还原地站着,一身干净的白衣被院门前灯笼的光染得有点儿黄- 姜晚宁回学校的时候已经误了第一节晚自习,索性往寝室楼的方向走,打算先将快递放下,顺便趁没人洗个澡。 学校公共澡堂其实算好,好歹是有隔间的。但每天晚训结束一身臭汗的同学全往里边挤,有的人一进门就把自己扒光了,勾肩搭背地进去洗。 虽说都没啥好看的,但实在太视觉恶心了。 有洁癖的姜少爷接受无能,他们寝的人还会摁他的洗发水。 姜晚宁寝室这边的铁门锁了,所以他是从李华那边走天桥绕过去的,远远看见自己寝室竟然亮着灯。 这是谁翘了课?还是宿管阿姨查房? 姜晚宁到门前,将快递盒腾到左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 他这一进门,就将寝室里的某个人吓了一震,铁床猛晃着往墙上撞,原本就脱的墙皮直接砸了一大块下来。 “操!”欧政狠狠骂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将什么塞进了被子里,“你进门能动静再小点儿吗!” “操。”姜晚宁也骂了声,完全是被吓的。 欧政是他九个室友里边不怎么熟的,除了最开始自我介绍就没说过话,走出寝室了姜晚宁甚至都不一定能认出是他来。 姜晚宁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睡觉磨牙。 欧政磨牙徐冬打呼,姜晚宁实在翻来覆去睡不好,赶紧网购了一副德国耳塞。 姜晚宁拉开自己的床帘找充电宝,掀起枕头一看,扔底下的游戏机没了! 他将充电宝推一边,开着手机手电筒将整个床仔细地找了好几遍,还是没看见。 “欧政。”姜晚宁钻出来,“你看见我游戏机没?” “没。”欧政整个人裹被子里,看姜晚宁走过来就一卷被角:“干什么?不见了觉得是我偷的?” “我就问问。”姜晚宁一下子就很烦躁,“等他们回来了我也会问的。” 姜晚宁简直疯了,有人拿他游戏机不说,这是有人拉开了他的床帘碰了他的床单被子枕头甚至是他那仨邦尼兔! 卧!槽! 他想把整个床拆了! “你买的什么啊?”欧政撑起来看了他带回来的快递盒。 “关你屁事。”姜晚宁没忍住就骂了。 欧政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又说:“我看你家好像挺有钱的。” 姜晚宁到这会儿已经不想接话,很暴躁地拉开窗户收衣服,发现他的室友们全在随手拿他衣架用。 这本来没什么,但结合有人从他床上拿游戏机这事儿,姜晚宁是真的生气:“你们是买不起衣架吗!” “你干嘛啊。”欧政闻宁坐了起来,“大家都是混着用的啊,你还有洁癖啊?” “我确实有。”姜晚宁说。姜晚宁接了横扔过来的球,稍微俯下身子,围观群众里的噪音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陈子烽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叉开双脚站定,朝他十分挑衅地招了招手。 伴随许强胜一声哨响,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姜晚宁几乎是同时移动了脚步,陈子烽微弓着背,像巨兽般等待姜晚宁到来。 然而姜晚宁并没有来。 只有篮球触框的动静,陈子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球已经透过篮筐落了地,发出摇撼全场的响动。 “操!”看热闹的爆发出吼声,许强胜猛一吹哨示意换人,下一球了。 操他娘的红头发,任谁都想不到他上来就先投了个三分! 陈子烽脸上智障的笑容消失了,他是认真以为姜晚宁一个这么跳的人会洪水猛兽地扑上来,毕竟对方连假动作都做得那么像回事儿了。 “该你了。”姜晚宁压着笑,微微一抬下巴。 球换到陈子烽手里,姜晚宁十分从容地站到防守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急眼了。 进攻甫一开始,陈子烽便毫不犹豫冲了上来,他没有像姜晚宁那样耍小聪明,整套进攻战术就是没有战术。 但陈子烽的实力绝不是李华吹的,这人本身块头就比姜晚宁大,跑起来连风都是熊熊燃烧着的。 姜晚宁满心的卧槽,陈子烽过他的时候恶狠狠龇着牙,致使他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牙缝儿里的菜叶…… 许强胜哨子一吹,喝彩声排山倒海地来,陈子烽高举一手向所有人表示胜利。 姜晚宁抗不过他,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说白了,一个球本身就打得马马虎虎的家伙,跑来专业的体校凑什么热闹。 第三球开局,陈子烽面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依然是那种智障又变态的,但这回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生怕姜晚宁的球再不声不响从上空“咻”地飞过去。 姜晚宁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他一运球四周围都安静不少,所有人都在心里猜他这回会耍什么伎俩。 哨声吹响,姜晚宁又和上次那样,在瞬息间离开原地,陈子烽这回目光紧盯他,汗水慢慢从太阳穴边滑落下来。 没有三分?是要就这么进攻?还是准备假动作骗人? 陈子烽犹疑着高举双臂阻拦,姜晚宁及时抓住了这一秒钟的迟疑,俯身带球而过,人稍微往后一退—— 这时再拦其实还来得及,但等陈子烽急忙伸手,他忽然听见姜晚宁说了俩字儿。 “我的。” 哨声高响,篮球已经顺利入框,这回人群里传来的吼声比前两次都要热烈。 李华看到这里直接吹了声口哨,带头鼓起掌来。 陈子康已经从高处消失了,陈子烽微垂着背,张嘴焦灼地喘着粗气。 普通的进攻也能过他?今天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姜晚宁有问题? 对方球技是肉眼可见的马虎,但陈子烽这会儿有种打了两个小时球的疲惫感。 许强胜见陈子烽整个人僵了,多吹了一声哨子催促,姜晚宁大大方方朝他走过去,陈子烽狠厉的眼神条件反射地瞪了过来。 “你还要再被我进攻一次。”姜晚宁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陈子烽手里拿着球,眼看着姜晚宁在防守的位置站好,像开局的时候他那样,冲他手一招。 都等不及哨声吹响,陈子烽一声咆哮已经惊动了全场。 姜晚宁当即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篮球被劈头盖脸冲他抡了过来! 智障真的是智障! 姜晚宁往边上闪开,许强胜眼疾手快上前将球拦下,同时猛一吹哨。 “好low啊陈子烽!”倒喝彩即刻传出来。 “垃圾了陈子烽!输不起收皮回家睡啦!” 陈子烽扔了球转身就走,连开始扔地上的衣服都懒得捡。 许强胜反手一拦,示意姜晚宁不要有下一步举动,所幸姜晚宁真一动未动,甚至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大致就这样,算赢了吧。”姜晚宁沿着岛上的下坡路走,戴着耳机和程灏打电话。 太阳已经临近下山,夜晚的凉意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跟你打球真的很累,一点儿都不开心。”程灏同情地说,“尤其是你和大东组合起来,是我都想抡起球砸你。” 姜晚宁原本还笑着,听见程灏提邱浩南瞬间就不说话了。 “但这事儿没完吧?”程灏心大得没察觉到异样,“对方那明显是急眼儿了,他哥会找你麻烦吗?” “找了再说吧。”姜晚宁停顿了会儿忽然说:“我今天吧,是第一次觉得,现在经历的这些打打闹闹的事儿都特没意思。” “哎哟我.操。”程灏说,“你到那边去了怎么像还改邪归正了。” “我这是佛了!”姜晚宁不满道,“妈的破地方什么都没有,我一进寝室,手机信号直接给我变2G!我特么以为我住山洞里,点起篝火就唱歌了!” 程灏乐起来:“难怪我晚上找你打游戏都没影儿呢。” 姜晚宁一路到了港口,顺利找到了岛上的快递派送点:这儿的快递只能寄到港口,每天都能堆一座山。 “你昨天说,你脑袋留不住了?”程灏又换了个话题。 “啊。”姜晚宁胳膊下夹着一个,在快递堆里艰难翻找,“我待会儿看看,到我室友说的那个理发店考察一下。” 他翻到一半,看见个收货地址用黑色大头笔写着“飞来屿第一中医诊所”的,摸起来看了眼收货人。 付…什么。 “诶,”姜晚宁盯着那个字儿,“一个皮革的革一个半斤八两的斤念什么?” “新。”程灏想都没想,“文盲吧你?新字都不认识,回去读小学算了。” “认得这字儿起码是初中的水平。”姜晚宁将那份快递一扔,总算翻出了属于自己的两份快递。 “你怎么不出岛剪头?岛上的理发店靠得住吗,是不都跟村口五块钱似的。”程灏说。 “我们学校有晚训和晚自习,根本不够时间出去剪,我现在拿个快递晚饭都来不及吃。”姜晚宁说。 “真可怜。”程灏啧啧了两声。 俩人多聊了会儿就挂了,姜晚宁照着徐冬给他画的图去找岛上的理发店。 下来的时候没找,是因为徐冬给画的图是从港口出发的,姜晚宁还没聪明到能反着看。 他十分忠诚地照着画得四不像的地图走了接近二十分钟,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 迷路了。 “我…操。”姜晚宁纸一揉,这荒郊野岭的。 天还快黑没了。 姜晚宁寻思着原路返回港口,再沿着他唯一能认的旧路回学校,但他发觉想找回原路都有点儿困难。 徐冬画的什么破图!连个东南西北都不标出来! “喵。”一声猫叫忽然从右边传来。 姜晚宁转头看过去,看见一只橘猫蹲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一人一猫对视了几秒,橘猫又一次冲着他娇滴滴地叫了声。 这猫有点儿眼熟,姜晚宁想了会儿,想起他上岛的那天在港口遇到过类似的…不对,感觉就是同一只。 橘猫注视了他一会儿,随后悠悠然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又回头来看他。 这是…让他跟上? 姜晚宁想着反正已经迷路了,这猫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家猫,要能把他带到有人出没的地方还是挺不错的。 橘猫见他跟上了,欢快地加快了脚步。 “大老爷们的,搞得跟女生寝室似的。”欧政说,“你不是有钱吗,直接在岛上租房子住啊,屁点儿事儿都讲究,你他妈是同性恋吗!” 话音刚落,姜晚宁就猛一手揪住了欧政的衣领,将他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 与此同时,姜晚宁的游戏机就那么从欧政被窝里掉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欧政大声喝道,“你他妈真同性恋吗!还是你脑子有病!” 姜晚宁答都不答,摁住他就往地上摔,浑身因愤怒而发着抖:“你最好再说一遍。” “你他妈有病!”欧政一拳打了回来,“我告诉你,你游戏机是谢臻拿的,徐冬和彭一睿都有份玩!你挨个儿揍他们啊神经病!” 两个人就那么扭打在寝室的水泥地上,欧政显然不是姜晚宁的对手,但还手都没有半点儿犹豫,估计也是就此豁出去了。 寝室门在这时被用力拍响,宿管阿姨闻声赶到了,疯狂地拍着门:“干什么都干什么!晚自习时间躲这里打架!快给我把门打开!我马上喊领导了!” 欧政在这个时候看准了时机,连滚带爬从姜晚宁拳头底下窜起来,拉开寝室门冲了出去。 宿管阿姨见状赶紧闯了进来,看见一地狼藉就害怕,离着姜晚宁远远的训诫:“你们这群人真是不学好,三天两头就打架,出到社会就是废人。” 姜晚宁还半蹲跪在地上,身体发着抖,他都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只从地上站了起来,捡起碎了屏的游戏机往门口走。 宿管阿姨迅速地往后撤退,提着手电筒远远指着他:“你跟我去见领导,寝室打架性质很恶劣…知道吗。” 姜晚宁根本没管,从这里出去了就快速顺着楼梯下去。 心跳得很快,整个人都像快要报废了,跑到一楼看到铁门了才想起这边被关上了。 他又倒回去穿过天桥,从另一边楼梯下的时候,视线模糊里看见了提着肯德基全家桶捏着杯冰可乐的李华。 “姜晚宁!”李华一看见他就高兴招招手,“吃炸鸡吗!” “吃几把!”姜晚宁吼出来嗓子都是哑的,要越过李华出去的时候被一手拦了下来。 “你怎么了?”李华反应过来不对了。 姜晚宁被迫停了下来,定定然地看着李华,但整个人还是控制不住地战栗。 “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了。”姜晚宁说。 车窗外,又一束烟花升上天空,炸出亮黄色的火光。 付闻祁在对方这一通暖心的话语里,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离婚?”他问。 第 56 章 第 56 章 56 姜晚宁根本没料到,他们之间竟然还能继续。 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加长版轿车里即便能放下整张长沙发,但空间依然有限,这导致两人必须挨得极近。 姜晚宁的脚踝被挂在付闻祁的双肩,他这回被蹂.躏得极其狼狈,适当的酒精不仅拔高了他的体温与心跳,还让他哭喊个不停。 一会儿是“喘不过气”,一会儿是“太热了要融化”,付闻祁攥着他不放,让他“叫我”。 姜晚宁喊的是名字,付闻祁不满意,狠狠撞了他一下,让他发出一声惊叫。 他于是绞尽脑汁,把77、老师、老板、付总全都试了个遍,简直就像在摸黑试钥匙开门。 浴室里头水声清晰可闻,船屋里点着光线温馨的小桔灯。 姜晚宁靠坐在床头,换了身系扣的睡衣,低头查看着平板上今天拍下的照片。 眼睛虽然盯着,但实际他没怎么注意看,翻了好半天脑子里都没有任何的修图计划。 心快要跳疯了,姜晚宁将平板扔床上,下床以后将通往船屋外夹板的落地门拉开了,吹吹海风。 作为个不算迟钝的天生gay,付闻祁刚怎么了,他特别清楚。 擦枪走火的事儿不罕见,尴尬的是在听见付闻祁声音以后,他也跟着一块儿起了反应。 当时他就穿那么一条平角内裤,一眼就能看清楚。 太尴尬了。 姜晚宁将落地门带上,正好听见付闻祁拉开浴室门的声音。 “还没睡呢。”付闻祁若无其事走出来,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往床上爬。 “床是我的!刚我先躺了!”姜晚宁回了头。 付闻祁爬到一半,退下去笑:“你是小学生吗,咋不在上边绣上你的名字呢。” 姜晚宁不说话,付闻祁这心理素质实在太好了,这会儿淡定自然还能开口损他,不愧是铁人付狐狸。 “床是你的,我总不可能让伤员睡沙发吧。”付闻祁环视房里一周,“你的奶粉呢?” “什么奶…”姜晚宁随即反应过来,“行李箱里,你干嘛?” “当然是冲奶哄你早点儿睡觉,”付闻祁用有些儿欠的调子说:“我们姜老师可是个宝宝呢。” “不需要你冲,我一只手够用。”姜晚宁不大高兴,到行李箱里把他的奶粉拽了出来。 喝奶怎么了?医学证明,睡前一杯牛奶有助于显著提升睡眠质量。 “你生气了?对不起我错了,”付闻祁忙举起手走过来,“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以前睡前也喝奶。”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你三岁以前的事儿。”姜晚宁头上爆井字。 付闻祁差点儿笑到地上去,最后还是把奶粉抢过来了,“坐着吧,在你手好之前,每天晚上我都帮你冲奶。” 付闻祁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垂着眼,显现出刚才在浴室里的模样,姜晚宁顿时晃了晃神。 然后付闻祁一脸严肃地抬头:“奶瓶呢老公?” 姜晚宁抄起枕头就给他砸了过去,付闻祁笑翻了- 付闻祁冲的奶特别没水准,水给多了淡得像喝白水不说,还烫口。 如果姜晚宁知道,这是付闻祁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自伺候别人,也许会稍微降低标准。 两人过了午夜才熄灯睡觉,姜晚宁想起该问问过去“路过”那事儿,但转念一想付闻祁又没做特指,说的不一定是他记忆中那件。 说白了,付闻祁不可能是原来那个世界的付闻祁,除非他也被车撞了。 姜晚宁这会儿累得很,但是睡下去以后肩膀上的伤开始疼,火烧火燎地疼。 这应该就像车祸,据说很多人受伤当晚都疼得睡不着。 但姜晚宁勉强睡过去了,还久违地做了梦,他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基本没怎么做过梦。 梦里头刀山火海,燃烧的火苗摔落在地面,姜晚宁一路奔跑,血腥味弥漫了他跑过的所有地方,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 漆黑,恐怖,压抑,然后是汽车远去的声音。 “姜晚宁,姜晚宁”有声音喊他。 姜晚宁心跳得极快,好不容易从梦里醒过来,迷迷糊糊看见付闻祁的脸。 付闻祁半骑在床沿,眉紧皱着,显然是被他的样子吓着了:“你怎么了?” 姜晚宁愣了会儿,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慢慢坐起来,开口声音低哑:“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付闻祁问。 姜晚宁摇头,重新躺回去,梦里的细节他记不清了,但整个人还是骇得厉害。 付闻祁原地站了会儿,索性爬上床,拉开他的被子钻进来,姜晚宁没抗拒,默默往床的另一边让出点儿空间。 “找什么?”付闻祁看姜晚宁手一直在床上摸。 “手机。”姜晚宁声音还有点儿抖,“我捏个东西…才睡得着。” “别找了,”付闻祁伸手,径直抓住了姜晚宁的手,“睡吧,没事儿。” 姜晚宁实际困得意识不大清楚,付闻祁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了种巨大的安全感,闭上眼就重新睡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躺着,付闻祁听见姜晚宁呼吸声渐渐均匀,松了口气却不敢睡。 他们进入梦境已经过了两周,章程斌说过梦里十五天等于现实一天,他要在两天内将姜晚宁从梦境中唤醒,意味着现在还剩十五天时间。 到处都是蹊跷和谜团,梦境在一定程度上是现实的映照,从梦里频繁出现的怪事可以看出,姜晚宁在现实世界里极有可能遭遇过什么。 姜晚宁被撞,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意外,蓄意作恶的人说不定在梦中登过场…… 问题是向来过目不忘,记性忒好的姜晚宁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点最让人费解。 付闻祁始终皱着眉,就这么盯着对方的脸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落地门外透进来,照在姜晚宁的侧脸上。 付闻祁小心将窗帘拉了拉,姜晚宁还是醒了,睁眼看见房里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早上好,小姜。”付闻祁的父亲付成海笑道,“你肩上的伤还好吗?” “叔…爸。”姜晚宁有些儿尴尬地坐起来,经过了一个晚上,伤口确实不那么疼了。 他尴尬的点在于,昨晚他和付闻祁睡一块儿了,也不知道付成海看见没有。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乱跑实在太危险了。”付成海一手优雅端着茶,另一手爱抚着付闻祁的狐狸头:“幸亏没出大事情,我听说的时候都快被吓出心脏病了。” 付闻祁也端着茶坐在旁边,看上去心情大好:“记得先别跟姜妈说,姜妈心脏受不住。” 付成海跟付闻祁不愧为俩父子,画风十分相像,这么并排一坐放姜晚宁眼里简直就是一老一嫩俩狐狸,就是付爸气质要越发老成稳重。 姜晚宁对付成海的印象停留在高中时期开家长会,付成海穿一身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西装,千里迢迢从理科楼跑到宁科楼,只为了给当时作为一中“老大”的姜晚宁带一句话。 “请和我家崽崽保持距离。”付成海一字一顿地说。 可惜当年姜晚宁连他家崽儿是谁都不知道,对着这长挺帅的大叔一句话没说,大叔临别还冷笑一声道:“咱们走着瞧。” 姜晚宁当初有段时间认真以为,自己上学放学路上要被穿黑衣服的人拖上山挖内脏了。 然而并没有后宁,光听传闻里说:“家里很有钱的校草已经一个月没来上学了”。 姜晚宁当年对八卦丝毫不感兴趣,没大在意,后来莫名其妙进了付闻祁公司上班,才渐渐知道怎么了。 付成海去世了。 胡梓维心领神会,连忙站了出来,拯救自己可怜的小叔叔。 就像他过去这些年常常做的那样—— “啊~我不想看熊出没,我要叔叔和叔父带我去私人影院看柯南嘛!”他原地不爽地扭动肩膀,还踩踩地面。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很是沉默讶异,姜晚宁的表情甚至有些震撼。 放在一个13、14岁的孩子身上,这确实是很普通的动作表现,顶多稍显幼稚,但完全可以接受。 然而胡梓维发育过盛,已经快长成180双开门了,这就导致画面效果非常惊人。 最后还是付闻祁最先反应过来,说:“好,我们带你去看。” “好耶!”胡梓维振臂欢呼,并主动索要报酬:“叔叔给我买奶茶!我要喝大杯!” 第 57 章 第 57 章(捉虫) 57 家里其他小孩都太小了,还看不懂柯南这类动画。 但他们非常想黏着姜晚宁和付闻祁,便嚷嚷着说:“我们也要一起去!” 他们的父母很快阻止了他们:“你们别跟着凑热闹,柯南是给大孩子看的,你们晚上看了要做噩梦。” 他们一听就退缩了,现在的小朋友看的动画都是经过父母精心挑选的,他们只能看适合他们看的内容。 “你也真是的。”胡梓维的妈妈拍了下儿子的手臂,“大过年的,就不能看点正能量的电影吗?又是犯罪又是爆炸的。” “啊——救命啊——” 失火报警器响起,惊慌失措的客人们大叫着要往门的方向逃。 姜晚宁没想到起火速度这么快,大火刚吞噬掉一张桌布,火舌便向上攀援着烧着窗帘。 “还不赶紧灭火!”谢老板冲进来大吼。 为了防止起火漏电,餐厅内的一切供电被紧急切断,然而视线并没有因为断电而变得一片漆黑。 燃烧的火焰让眼前的事物清晰得狰狞而可怖。 有什么东西闪着火星坠落地面,红光闪烁。 “还站着干什么,跑啊!”付闻祁伸手,用力拽了姜晚宁一把。 姜晚宁迅速回过神,两人的卡座离安全出口位置挺远,为了避开火势最猛的区域,还得绕路。 餐厅内服务员忙着引导客人们疏散,看见他俩便急忙挥手:“先生请走这边!” 浓烟熏得呛人,空气里头还尽是东西烧着以后的噼啪声。 隐约还有哭声。 姜晚宁下意识回头,猛地看见起火区域那边有个人影。 伴随一声巨响,火舌烧断了天顶上的水晶吊灯,碎一地的玻璃就堪堪砸落在那个人脚边。 人影痛苦地大喊一声,抱紧头蹲下。 “这边还有人!”姜晚宁吼。 没人理,也可能是没人听见。 姜晚宁顾不得多想,判断过地势就迅速朝那个人跑去。 “你管他干什么!”付闻祁从背后大声喊,“姜晚宁!” “你先出去!”姜晚宁朝外一指。 姜晚宁将外套脱掉,以最快速度避开障碍,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大致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脸上全给熏黑了,火光照得眼泪亮晶晶的。 哭毛,大男人长了腿不会自己跑吗。 姜晚宁刚一手拉过他,就听身后有人大吼了声“蹲下”! 姜晚宁反射性拿身子挡住男孩儿,一记俯身蹲下,头顶上装饰用的木架竟然也烧塌。 砸下来正好架在饭桌与墙壁之间,姜晚宁趁着没断裂,保持蹲着的姿势将男孩儿往外带。 看清楚身后站的付闻祁,他没忍住就笑了。 付闻祁没跑,蒙面大盗似的围了条湿滴水的毛巾,手里还抓了两条。 “笑个鬼,烧得你骨灰都找不着。”付闻祁赶紧将毛巾递过来。 “谢了。”姜晚宁一时间竟然挺感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付闻祁下一句就要说:“工伤进医院工资照扣”了。 半分钟不到,仨蒙面大盗相互协作,一齐杀出火焰包围圈。 被救的、哭最凶的男孩儿成了一溜烟跑最快的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谢老板站楼下,气急败坏地大喊。 消防车赶到没多久火就灭了,但出事的三楼餐厅难免一片狼藉。 姜晚宁没出来就将滑稽的蒙面巾摘了,果然看见门前来了几辆警车。 “是人为恶意纵火吗。”付闻祁说。 “嗯。”姜晚宁眯了眯眼,突然发现打头的警车上下来个熟悉的人。 表弟唐垚。 “报告唐队,统计过一共6人受伤,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一名警员说。 “嗯。”唐垚应了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姜晚宁,招手:“哎表弟!” 姜晚宁顿时一脑袋黑线,唐垚在这世界不仅当了警察,还长成了他表哥。 “哟,表弟婿也在呢!”唐垚走过来,付闻祁皱了皱眉,没理会。 “这案子你办啊?”姜晚宁问。 “说什么傻话,”唐垚笑着拍了他肩膀,“这片儿归我管啊,你是不还没睡醒?” “纵火的抓到了吗?”姜晚宁不自觉看向唐垚腰间的配枪。 “没呢,那位置是监控盲区,目击证人比划半天说不清楚,咱们让根据证词画像吧…像呢?”唐垚回头问。 警员麻溜跑过来,递来一张纸:“这儿呢。” 唐垚拿过纸,展开:“看看,这怎么抓?谁不长这样?” 画像上的人两眼一鼻一嘴,头往下直接懒得画,写了“红衣黑裤”。 “还挺像个人。”付闻祁说。 “唐垚,”姜晚宁斟酌了会儿,说:“我看见犯人长啥样了。” “你看见了?”唐垚眉一拧,突然大叫:“唐什么垚,成了家不喊哥啦?” “有一套的马克笔吗,我能画出来。”姜晚宁没理他。 “这儿没,可能得回局里才有。”唐垚依然拧着眉。 “那就到局里去。”姜晚宁一笑,回头看付闻祁:“那你回家?” “哦。”付闻祁将手插兜里。 “哎不对呀,”唐垚看了看他俩,“我记得以前你俩如胶似…” “算了,不回家。”付闻祁一秒改了口,眼神扫过来,“老公去哪儿,我去哪儿。” 姜晚宁打了个哆嗦。 付闻祁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不见老公,哪里睡得着啊。” 唐垚夸张地笑个不停,拉过旁边警员:“瞧瞧,瞧瞧这对狗男男。” 姜晚宁蹬了付闻祁一眼,对方若无其事插着兜走了- 唐垚将现场的事情处理完,开车载着他们回了局里。 火灾这一闹,竟然都快九点了。 画纸备好笔备好,姜晚宁坐在桌前,伸手将画纸捋平整。 “哇噢~”围在桌前的一圈脑袋同时惊叹。 叫什么,老子还没开始画呢! 姜晚宁简直迷惑,不同于一般人作画先用铅笔打草稿,他直接摸过了黑笔。 “噢——”这回是唐垚带头叫。 姜晚宁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画他所看到的一切。 “一切”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起火的那张餐桌,燃起的窗帘,木架装潢,惊慌尖叫的女人。 再也没有警员发出过怪叫,所有人这会儿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晚宁作画。 全过程不到十分钟,最后姜晚宁只挑中一个侧向画面的男人,拿马克笔上了色。 红衣黑裤,姜晚宁回忆了会儿,在旁边补上了男人的正面面部特写。 笔脱手落在桌上,发出响动,这才有警员回过神,叹了声“老天”。 “我天这什么特异功能啊!”唐垚一手抄过画便疯狂拍打姜晚宁,“就按这张脸去找人,赶紧的!” 马上有队员应声而起,剩的人全在连声赞叹。 这没什么,就是姜晚宁唯一拿得出手的特长了,准确来说,过去一年来他正是靠这个在付闻祁手下工作的。 他的脑子有点儿像台刻录仪,能记住所有他看见过的东西。 不管是人,还是宁件,还是场景。 姜晚宁坐直身子,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的肩颈,发觉付闻祁一直就那么在旁边坐着,面上没多少表情。 奇怪了,看唐垚的反应,这个世界的他过去应该没这天赋。 然而付闻祁反应竟然如此平淡…… 付闻祁和他对上目光,没有感情地鼓起了掌:“哎呀好厉害,老公真棒棒!” 姜晚宁:“……” 他直接“哇嗷”一声贴脸袭击,化作面目狰狞的“恶鬼” ,张开双手去吓唬他的丈夫。 面对这样猝不及防的举措,付闻祁确实被吓了一下。 但这根本就不可怕,反倒是让他觉得可爱死了。 心里边像是有许多小烟花在狂轰乱炸,或是被什么毛绒绒的生物拱了一脑袋。 不过,他还是反应极其迅速,眯缝了一下双眼,头颈也缩下去了一点儿,对他先生发起的游戏很是配合。 环境光线昏暗,姜晚宁没看出表演痕迹,瞬间爽到极致,在恶作剧成功以后,他竟然直接笑出了声来。 笑完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分了,竟然会想到拿对方取乐。 姜晚宁便又把手伸过来,摸了两摸付闻祁的头发,就当是哄回了:“抱歉抱歉,吓坏你了吧。” 第 58 章 第 58 章 58 这部恐怖电影一个半小时就播完了,但距离晚饭时间还有很久。 “再找一部新电影吧。”姜晚宁对胡梓维说,“这次找个别那么吓人的,免得今晚三个人一起做噩梦。” “没事,”付闻祁态度温和地说,“梓维想看恐怖片,就再看一部。” 姜晚宁微微讶异,看了他一眼:你难道还没被吓够吗。 不过确实有这么一种人,是人菜瘾大,又怕又爱看的。 结果付闻祁只是微微笑着说:“反正,我和你小叔叔一起睡,我们不怕做噩梦。” 姜晚宁洗漱过,还拖着伤就陪两父子出门去了。 有件事他一直觉得很奇怪,那就是付成海大老远飞过来干什么。 看时间点老狐狸搭的应该是最早的航班,除非他昨晚就已经在三亚了。 姜晚宁被精神病人砍伤事出意外,连做警察的唐垚都没有告诉,付成海显然不是为了关心他的伤势飞来的。 但总不可能就是为了陪儿子和子婿在三亚的街头逛逛吹吹海风吧,姜晚宁简直不能再费解了。 更费解的是这俩父子,组合在一块儿简直就像部恶俗偶像剧。 “爸,海鸥!”付闻祁朝广场上一指。 “人那是白鸽。”姜晚宁纠正说。 这儿的白鸽是位拉琴的老头子带来的,付成海走上前去,低头询问:“老伯,请问您的白鸽卖吗?” 老头儿眯缝着眼说:“这是从比利时来的信鸽,经过特殊训练的,要卖可不便宜啊。” 这一听就知道是骗人,姜晚宁扫了眼满地呆头呆脑的鸽子们,估价也就值二十一只。 付成海:“多少钱?我买。” 老头儿兴高采烈地比了个手势:“七千九百八十八点八。” 怎么又是这个数字?姜晚宁伸手要阻拦,然而付爸已经掏出卡,老头儿配合地掏出了刷卡机:“给您去掉零头,收您八千就好。” 三分钟后,姜晚宁眼见着付成海提着装了只白鸽的笼子回来,眼神里难掩满意:“崽崽来,以后它就叫海鸥!” “爸!”付闻祁简直热泪盈眶地接过了鸟笼。 俩人互相拥抱,姜晚宁被这神仙父子情雷得动弹不得。 白鸽一脸呆滞地站在木架上,咕咕叫了两声以表示突然遭遇束缚的不满。 姜晚宁打赌,要不了几天,这只价值八千的傻鸽子肯定会偷偷飞走,再被抓去炖成鸽子汤… 突然就有点儿饿了。 叫海鸥的傻鸽子成功接收到了带着杀意的目光,惊慌失措地扑腾了几下翅膀,最后将脑袋埋进翅膀里,睡了。 三人闲逛了大半个早上,午餐在一家装修很有格调的西餐厅吃的,姜晚宁几乎没见过心情这么好的付闻祁,即便切牛排脸上都挂笑,最后还主动跑去埋单。 付闻祁一走,位置上就剩下相对而坐的姜晚宁与付成海,还有桌上依然睡得香的海鸥。 “叔…爸今天怎么过来了?”姜晚宁笑。 跟一个在原来世界里已经不在生的人对话,其实感觉还是挺诡异的。 “昨天到这边出差,听说你们在这儿,顺带过来看看。”付成海默默喝着咖啡,“你肩上的伤什么时候好?” “拿不准,没伤到筋骨可能一两个星期吧。”姜晚宁拿左手端咖啡。 “我给你介绍个好点儿的医生,用好药。”付成海目光落寞地望向桌上的刀叉:“崽崽从没给我切过牛排,也从没给我冲过奶…” “请务必、赶紧忘掉那个梗。”姜晚宁都不知道付闻祁什么时候跟他爸说的,“其实只要您开口,我想他乐意给您泡茶泡咖啡。” 就冲付闻祁那副春光明媚世界美好的模样,估计就是伺候泡脚都不成问题。 “小姜。”付成海笑了笑,面上变得和蔼亲切了不少,“先前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送你的泰坦尼克号模型…” 泰坦尼克号模型是什么鬼?有人给子婿送这个做新婚礼物的吗?姜晚宁感到十分魔幻。 付闻祁在这时候拿着小票纸走了回来,他第一次尝试在店里扫码支付,弄了好半天。 “记得保管好,别到处乱放。”付成海说完这句,目光转向付闻祁:“啊崽崽你看,海鸥睡觉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姜晚宁摸过装点心的罐子,摔沙发靠背上看电视,窗外天已经全黑。 老爸老妈今早就回去了,现下整个屋子又恢复了空荡荡的状态,厨房里饭正在锅里煮,隐约能闻到米香味儿。 白色布偶猫蹦上沙发,睁着蓝眼睛远远观望了姜晚宁有一会儿,随后慢慢爬上他大腿,踏实地一团,开始睡。 电视没多少意思,姜晚宁将手机摸出来,点开了之前一直没大留意的微博。 他的ID叫“付先生的姜老师”,底下竟然有…128万粉丝! 姜晚宁瞬间坐直了,评论点赞私信的数量多得他特不可思议,每条微博的互动量都很惊人。 和付闻祁的号“姜老师的付先生”互动量更是惊到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就在十五分钟前,《等你回家》官方微博公布了一小段录制现场的花絮。 视频里姜晚宁牵着付闻祁的手,一脸平静地棒读“想和这个人度过余生”,付闻祁很配合地笑道“你是宝藏,我的”。 于是天地都轰动了,姜晚宁握手机的手不住颤抖,满屏的99无止境地向他奔来。 “妈妈妈妈我搞到真的了——” “民政局我搬来了!什么二位早结婚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要姜老师和付付不分开,我就一辈子相信爱情!” 都这样了,到时他们真要分开怎么办? 姜晚宁有些儿慌,寻思过后决定要提前给大家打打预防针,于是他连着注册了几个小号—— @都是骗人的:磕cp有风险入坑需谨慎。 @胖揍付狐狸: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他们眼里根本没有爱! @黄河的水老子的泪:他们要是真的我倒立嗦桂林米粉! @别闹都听老子的:+10086,真的老子吞剑碎大石跳脱衣舞! 结果刚发出去没一分钟,他就被喷了。 “胡说八道懂什么啊你是不是缺爱!” “眼里哪里没爱了,他们对视间分明尽是柔情!” “兄弟我给你指路一家好点儿的不用狮子吞头的马戏团期待你的show——” 姜晚宁怒得将手机扔一边儿去,躺腿上的猫给惊醒,迅速一跃而下窜没影儿了。 他起身往厨房走,手机响了起来。 唐垚打来的,姜晚宁挺不耐烦摸起来:“喂?” “唉哟弟,你吓死我了。”唐垚声音里笑意很重,“你今天和弟婿好甜蜜噢,我看网上磕cp的都快磕昏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晚宁脸又黑了几个度。 唐垚说:“我刚逛热门看有个傻逼抬杠,硬说你俩是假cp。哥当机立断开了几个小号喷到他无话可说——” 姜晚宁:“……” “啊打电话来是这样的弟,多亏你帮忙,今天下午我们已经成功抓获了那纵火犯。”唐垚说,“就是个嗑了药的傻逼,幸好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嗯,抓到就好。”姜晚宁疲惫地拉开冰箱门,将菜都拿出来。 很神奇的是,前天晚上看还满满当当的冰箱,现在几乎空了大半。 什么布丁酸奶全没了,跟强盗进村以后似的,剩的全是没法儿拿起就吃的。 “还有就是,前阵子弟婿说的那些恶搞短信…”唐垚说到这儿声音变得低沉,“我去查了一下,都是些通过第三方注册的新号码,目前绝大多数已经换了新的使用者,要想查出来不大容易。” “恶搞短信?”姜晚宁脱节了,“都是些什么内容?” “全都是同一个内容啊,不你拜托我查的吗。”唐垚莫名其妙。 “啊。”姜晚宁随口应了声,有粉必有黑,黑子意外获知了付闻祁的号码,发恶搞短信捣乱也不奇怪。 “除了短信,没别的事情吧?”姜晚宁多少有点儿不放心。 “你问我?总之我是没听你说有…”唐垚说,“实在不行换个号吧,你们俩夫夫也不是非得用情侣号。” 姜晚宁扯了扯嘴角,连电话号码都用情侣的,确实很像会过“结婚周纪念日”的恋爱脑夫夫干的事儿。 “嗯,回来我提醒他换,谢谢你了。”姜晚宁说。 电话被挂断,手机即刻又震了一下,付闻祁来了条短信。 这两天付闻祁一直没用手机联系过他,所以备注忘改回来了,还是“宝贝”。 宝贝:我今晚不回 姜晚宁挑眉,这是有好节目夜不归宿了? 真可怜,留他孤苦伶仃在家自己做饭吃。 姜晚宁将手机揣进兜里,提前腌好的牛肉被倒进锅,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自动启动,伴随着油爆的声响,姜晚宁吹起了口哨。 可惜了,他还下了俩人份的米呢。 也没关系,多吃点儿长身体- 晚七点,岳岗纸厂附近。 姜晚宁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顺着GPS定位仪找到了付闻祁开出来的车,车上没人。 这块儿不算偏僻,但到了晚上实在冷清,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纸厂一幢幢旧楼还亮着灯。 分不清楚方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心焦。 姜晚宁打不通付闻祁电话,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付闻祁说不定就是到这附近找朋友玩玩。 但那条短信的内容实在让他在意。 在以往的世界里,付狐狸给他发得最多的消息,就是:“我今天不回。” 一般收到这条短信,意味着付闻祁外出解决事情了。 谈生意大都不离岗,付闻祁不爱挪窝,就是出去谈也会带上姜晚宁。所以一般说“不回”,必定是比较棘手的大事儿。 ——绝对不会让姜晚宁参与的大事儿,因为姜晚宁充其量只是个忠实的刻录机器。 姜晚宁漫无目的地走着,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归为一谈很智障,可他又实在没办法踏实回家去。 离得远远的,他看见个两人高的巨大灯牌,灯牌底下蹲了个人。 姜晚宁只警惕了一秒,对方显然看见了他,慢慢站起来,挥手:“姜哥!” 走近了姜晚宁才认出来,这是暮色失火那天,他和付闻祁一起救出来的那个男孩儿。 为什么在这儿?还知道他叫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来,”男孩儿指了指灯牌斜对向的一栋楼,“付闻祁哥在上边。” “怎么回事儿?”姜晚宁皱眉。 “放心,没出事儿。”男孩儿笑起来,“有人想埋伏他,但这片早给付闻祁哥买下来了,每个角落都是他的人。” 姜晚宁一脸震惊地环视整个纸厂,买下来了?这得多少钱? “你跟他认识?”姜晚宁突然想起。 “刚认识,”男孩儿说,看着他:“但我跟你认识。” “啊,起火的时候。”姜晚宁说,“救了人,对方谢谢没说就跑了,现在的小孩儿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是在这之前…大概一周前见过。”男孩儿说,“我叫蒋希,你记得我吗?” 姜晚宁看了他一会儿,摇头。 在三亚的拍摄工作结束,姜晚宁还没思考好该怎么修图,就一个电话被唐垚喊了出去。 唐垚听说他被砍伤的事以后骇得不行,专门开车过来接他。 要不是姜晚宁反复给他解释“已经证实对方只是纯粹的精神病人”,唐垚可能马上就要派人把他家给围起来了。 天色不大好,明明是大冬天,却有种大雨将至的征兆,唐垚开着车陷入沉思,二人一路无话。 出车祸前一周,姜晚宁还和唐垚一起喝断片儿过,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马路边。 姜晚宁突然还有那么点儿怀念那种时光,人果然无论怎么个活法,都有各自的好处,置身于那个环境的时候可能不觉得,突然脱离开了就特容易滋生出想念。 唐垚挑了家比较清静的咖啡厅,姜晚宁进去以后看见店里只有一两桌客人,猜到唐垚可能不是找他闲聊。 今天的唐垚应该是休假,穿件黑风衣配牛仔裤挺显年轻,人看着很帅气。 “找我有大事要谈?”等叫的咖啡端上来以后,姜晚宁问。 “嗯,表弟真聪明。”唐垚坐下以后就有些儿难掩疲惫,“实际上…我想请你帮我个忙,用你那个鬼斧神工过目不忘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能别把它说得像个大招的名字似的吗。”姜晚宁很无语。 “啊哈哈,这么说比较酷炫嘛。”唐垚尬笑了两声,慢慢说:“其实说来挺惭愧的,请你帮的这个忙和我最近一直在查的案子有关。” 窗外天色越发阴沉,衬得唐垚脸色十分凝重。 “查案的事情我可办不来,这是你们的专长。”姜晚宁抬手。 “我知道,当然不是让你去查,是想让你从中协助…”唐垚摸了摸鼻子,“比如到隔壁局偷偷看个资料啥的、记一记人头啥的,你一次能记多少人啊?” 姜晚宁给惊得哑了好几秒,喝了口咖啡说:“三百?” “我去!”唐垚差点儿拍案而起,“你简直就是天才,当初怎么学摄影去了啊,刑侦界需要你啊这位少年!” “那跟养一百条嗅觉灵敏的狗没区别,我只会做记录,做不出聪明人的判断。”姜晚宁说。 “哎狗哪里识字…”唐垚说到这儿停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姜晚宁:“真的弟弟,你一定要帮哥这个忙,等案子结了哥年终奖金发下来就能换顶好点儿的假发了。” 姜晚宁满头黑线:“别叫我弟弟…” “而且啊,最近的案情几乎都发生在岳岗造纸厂,前两天哥一查…哦豁,纸厂老板那栏填着你家宝贝的名字呢。”唐垚一本正经地说。 “好了我知道了,请不要再提那个败家玩意儿的名字。”姜晚宁差点儿忘了他现在家里还坐拥一个破破烂烂的造纸厂,“是什么案?杀人放火拐卖抢劫?” “是毒品。”唐垚说。 话音刚落,窗外乌云像终于端不住重量,倾盆大雨即刻间落了下来。 付闻祁微信收到照片,看见姜晚宁微微弓着身子,艰难地踩在一堆看起来尖锐而不稳固的乱石上。 “你快下来,姜晚宁!”付闻祁看得害怕,又问胡梓维:“你们现在在哪里?给我发定位,我过来帮他找,太危险了,不小心摔跤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姜晚宁就一下子没踩对位置,身形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 “小叔!”胡梓维着急大喊。 付闻祁听得清清楚楚,差点被吓得心脏都停了。 幸好姜晚宁穿得够多够厚,又戴着手套,没摔出什么大伤,就是把脚给扭了,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拧眉喊道:“好好的你咒我!” 这是什么言出法随的嘴啊,太倒霉了。 “……”付闻祁那边静了两秒,然后说:“我马上过来。” 第 59 章 第 59 章 (写在前面:上章写得不太满意,从后半段开始重写了,大家可以倒回去看看,抱歉感谢!) 59 姜晚宁扭伤的是右脚的脚踝,一动弹就钻心的疼。 他不敢再乱动,只好待在那片“废墟”上边,找到平坦牢固的位置,默默坐了下来。 付闻祁不到二十分钟就出现了,披着深色长大衣,手里还提着一个急救药箱。 这让姜晚宁多少有些惊讶,因为车子是开不进来这里的,付闻祁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位置,就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似的。 他将药箱塞给胡梓维,十分轻松便爬了上来,如同踩在平地里。付闻祁说着,将颗粉包装的糖塞他手里,侧身进了屋。 姜晚宁懵了一秒,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捏着糖将门带上,看付闻祁洗过手就去摸鸟。 挺神奇的,刚冒头的火气就这么给突然按了下去,整个人挺茫然的。 姜晚宁将糖剥了塞嘴里,是那种小学生春游挺常吃的草莓味儿牛奶糖,酸甜。 他衔着糖走去做饭,外头海鸥咕咕咕地叫着,姜晚宁把头探出去:“已经喂过一次了。” “嗯,看出来了。”付闻祁拿食指轻轻蹭了海鸥的肚皮,转头人在笑。 姜晚宁于是又愣了愣,倒回去继续淘米,恍惚觉得现在像在做梦似的。 没过一会儿付闻祁走过来,靠在冰箱边上看他,但又没说话。 “看什么?”姜晚宁没回头。 “看有没我的份。”付闻祁眯了眯眼。 “没有,”姜晚宁说,“你不是在朋友家吃过了吗。” 在原来的世界里看着根本没朋友的臭狐狸,现在居然有了肥宅朋友留吃饭,姜晚宁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感动。 “吃过了还能再吃。”付闻祁说,“你不是想找人陪你吃饭吗?” “我不大清楚你从哪儿得出了这种判断。”姜晚宁朝锅里多打了个蛋,给付闻祁的。 “那你特地告诉我你做饭了干什么?”付闻祁勾了勾嘴角,“我很难不理解为,那是喊我回家的意思。” 姜晚宁脸色一僵,将荷包蛋装盘里递给他:“拿着你的份出去。” 付闻祁接过,二话没说乖乖拉上趟门出去了,姜晚宁反手将切好的青椒倒锅里翻炒。 因为爸妈工作的关系,他从初中起就一个人住,现在家里多了个付闻祁,会觉得不适应其实很正常。 问题是他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这才两个多星期,他就已经适应到想在饭点喊付闻祁回家吃饭了,不愧是在付狐狸高压底下工作过的男人… 叩叩,付闻祁又折回来敲他门:“餐具。” 姜晚宁右手顾着青椒炒肉片,左手从橱柜里摸出副筷子往后递,全然没回头。 付闻祁:“刀叉。” 姜晚宁终于回头大吼:“吃个荷包蛋你准备拿刀卸几块啊?” 随后他劈手把筷子撤回来,塞进橱柜里,“不准用餐具了你直接一口吞,看你这样儿就知道小时候没饿过。” 二十分钟后,姜晚宁端着俩菜一饭出去,很满意地看见付闻祁依然在对着荷包蛋发愁。 但他坐在了餐桌前,给姜晚宁一种像在等他一起吃饭的感觉。 “干嘛?冷了都不香了。”姜晚宁坐下,“来我教你,你先把盘子端起来,把蛋抖到盘边,对嘴接过去嗷呜一仰脖就一口吞了。” “你确定不会噎着?”付闻祁很怀疑。 “你噎着过吗?”姜晚宁问。 付闻祁摇头。 想来也是,以那种十分贵族的吃法是根本不可能出现饮食事故的。 姜晚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钻研,自己低头吃起了饭。 这种餐桌对面有人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尤其是眼角余光还瞥见付闻祁真默默端起了盘。 这人看着挺精明的,难道说其实意外的好糊弄? 付闻祁真开始颤巍巍地抖盘子,姜晚宁为了让自己忍住不笑憋得十分辛苦,如果可以他真想掏出相机记录这世界名场面。 付闻祁嘴对过去,盘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姜晚宁能听见自己期待的心动声。 来啊,仰脖一口吞,千万不要让你祖祖辈辈的狐狸们蒙羞!快! 就在嘴唇触碰到的电光火石之间,付闻祁猛然劈手,将忙于看戏的姜晚宁手里的筷子抢走了。 “喂!” 姜晚宁站起来要抢,付闻祁已经先他一步站起来,夹起荷包蛋放进了嘴里。 战争已决,两人又重新坐下来,付闻祁嚼着蛋不说话,将筷子递回来,姜晚宁接过。 算了,能让付闻祁把嘴塞满,已经算一大突破了,今后可以再慢慢… 姜晚宁想到这儿直接一口荷包蛋噎住了,疯狂咳嗽起来。 朝付闻祁开启养成欲了是闹哪样! “看吧,会噎着的,吃饭还是要细嚼慢咽。”付闻祁教育说。 姜晚宁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一杯水,好半晌才说出话:“明天吃什么?” “啊,明天…”付闻祁略微拧眉,“我跟朋友出去玩玩。” 又是朋友?姜晚宁不动声色放下杯:“巧了,明天我也约了朋友,正想说让你一个人随便解决。” 付闻祁笑笑:“不怎么有意思,就是到海边吹吹风喝喝酒,点起篝火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数星星。” “我也是,”姜晚宁以表示理解的眼神看对方,“我根本不想去朋友们硬是喊我去,说没我没意思。” 姜晚宁特地强调了“朋友们”,付闻祁的朋友是一个人,而他的朋友不止一个。 唐垚、刘局,两个,这是他赢了。 付闻祁:“那好好玩儿?” 姜晚宁一笑:“你也是。” 上午八点半,民政局社会事务科办公室。 “姜先生,付先生,我很抱歉地告知二位,本局暂不受理二位的离婚申请协议。”事务科长抬了抬自己的眼镜。 “为什么?”姜晚宁看着他,这人在原来的世界里,正是星闻的财务总监。 “二位登记日期为本月20号,至今天不过八天。”事务科长说,“根据规定,二位必须经过至少三个月的慎重考虑,在此之后,本局方可为二位办理相关业务。” 大风刮过姜晚宁的身心。 他以前从没考虑过结婚,自然不知道有离婚冷静期的存在。 俩人从民政局出来,姜晚宁手揣兜里默不作声往前走,付闻祁跟后边不声不响。 这段路全是大清早就来办业务的路人,给姜晚宁这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着,远远就避让。 姜晚宁顺势将个易拉罐踹路边的垃圾篓里,停步回头,付闻祁也停下来,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不算刺眼,穿浅色外套的付闻祁眉目俊逸,依稀能找到点儿少年时的模样。 姜晚宁读书的时候跟付闻祁同个高中,俩人都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人物。 “诶,”姜晚宁开口,“我买点儿东西。” 这附近就有一家生活超市,姜晚宁顾自进去了,十分钟不到,付闻祁眼看着他提着三大袋奶粉出来。 “看什么?”姜晚宁不大爽快,没见过成年人喝奶吗。 “没有,”付闻祁嘴角一扯,刚那点儿仅存的少年感全给破坏了,“怎么不喝好点儿的,我认识爱、歌顿农庄的…” “就喝这个,你管我。”姜晚宁说。 他都喝了上十年,晚上没这味儿还睡不好觉。人不可能因为一夜暴富了就寻思上新西兰买块牧场供奶,那跟付狐狸那种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姜晚宁,离婚的事儿等日子到了再商量。”付闻祁说,“暂时这个月,我们先就这么住一起怎样?” 姜晚宁看着他,皱眉:“不好意思,我可能办不到。” 付闻祁抿唇,视线朝路边瞥了眼,状似无意:“实不相瞒,你妈…咱妈有病。” 姜晚宁刚要爆喝“你妈才有病”,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啊——啊啊啊——真是姜晚宁和付闻祁!” 俩人同时回头,看见个妹子啊哇啊哇地挥舞着手臂。 刹那间街上人全围上来了,分贝一下子大了不少。 “真的假的!啊是真的!姜老师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付付脸怎么了,告诉我你们没有打架你们还是相亲相爱——” “旁旁旁边不就是民政局吗,你们真要分开吗呜哇哇哇哇哇——” 姜晚宁给彻底震惊到了,他与付闻祁的cp粉声浪巨大,一张张面庞都着急询问他俩伤势。 当听到有来自汉子的土拨鼠咆哮时,姜晚宁再没犹豫,提了奶粉扭头就跑。 付闻祁赶紧跟上,身后浩浩荡荡拖了一片慌张而不知所措的人,显然都是收到风急忙赶来的。 姜晚宁活了25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跑到岔路口对向竟然还来了另一波人。 简直就是兵荒马乱。 身后的人咆哮:“啊啊啊姜老师领着付付跑了好甜——” 对向的人咆哮:“啊啊啊二周牵着顾总跑了好甜——” 两波人各自磕各自cp,在同个路口相遇,一下子全挤作了一气。 姜晚宁仗着腿长迅速冲出包围圈上了车,惊魂未定一脚油门—— 车开出五十米,姜晚宁突然惊觉自己忘了什么,慌忙将车倒了回来。 付闻祁拉门上来,粉红helloKitty车像支离弦的箭,以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 “操…你竟然…扔下我!”付闻祁说三个字就得喘一下。 “我以为你跟上来了。”车开上有测速的路段,姜晚宁将车速稍微放慢。 “你他妈…跑得…比豹子…还快。”付闻祁转过头来。 车上音响没开,满车都是付闻祁的喘气声。 “行不行啊喘这样,”姜晚宁抽空看了付闻祁一眼,“要不给你插个管儿吸吸氧…” 姜晚宁愣住了。 付闻祁皮肤很白,在姜晚宁记忆里,他都是像个白脸狐狸似的坐办公室里,这样动态的还是头一回见。 胸脯随着喘息上下起伏,因为在冷风里跑过,双颊透出很好看的…潮红。 付狐狸…即便换个世界,也是妖孽。 “没事儿多运动,”姜晚宁强行移开了目光,“你条弱狐狸。” 付闻祁:“???”- 俩人相安无事回家去,老妈开门来接,面上藏着跟粉丝们一样的慌张。 家里三位长辈同时在场,姜晚宁不好再提离婚的事情,“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聊天儿。 这场景很奇妙,以前就算是过年,姜晚宁都没体会过这么热闹的感觉。 老妈成了个话痨,问工作问身体状况,姜晚宁刚过来不大清楚,回答有七成都靠瞎诌。 特不适应,他过去没被这么关心过,突然给人放进眼里紧张,姜晚宁觉得挺别扭的。 就像赤脚走在雪里久了,突然给扔热水里的那感觉。 这感觉萦绕了他整整一天,老爸老妈当晚还直接住下了,说是怕他俩再闹起来,节目录制以前都不回去。 姜晚宁没多少睡意,十一点了还坐楼下看电视。付闻祁已经换上了睡衣,半个身子探二楼栏杆边:“洗澡啊,老公。” “老什么公。”姜晚宁横他眼,对方竟然笑了,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你妈喊你早点儿睡。”付闻祁说。 姜晚宁起身,将电视关了上楼,付闻祁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你干嘛,看星星看月亮啊?”姜晚宁路过他,脱掉外套。 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没了,但手机一直都还在。 是今天逃粉丝的时候跑掉了? “今天我想跟你说的是…咱妈有心脏病。”付闻祁小声说。 姜晚宁扬眉,手还摸在口袋里,挺懵逼的:“她有?” 在原来的世界里,姜晚宁虽然和老妈见得少,但确切知道对方没病没痛。 “你忘了?”付闻祁跟着扬眉,“离婚我同意,但妈一时可能会接受不了…我的考虑是,咱俩先这么住着,等开春天气暖和些儿了,再慢慢跟她说…跟所有人说。” 同意离婚这话由付闻祁说出口,姜晚宁像松了一大口气。 但同时他也挺意外,付闻祁这就妥协了。 “对不起。”姜晚宁再次感到歉意。 婚姻不是儿戏,人也不该凑合着过一辈子。虽然他替代了这个世界的姜晚宁,但他选择作为过去的姜晚宁活下去。 没等付闻祁说别的,姜晚宁径直进了浴室。 水声从里头传来,付闻祁依然站着没动,直到手机在睡裤兜里震动了两下。 付闻祁摸出来,是个他不认得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一张图配一句话。 “无知是罪;无所不知,便身处罪孽深渊。” 配图是一个钱包,其中身份证被特地抽出来给了特写。 是姜晚宁的。 付闻祁心倏然收紧,脑子里短时间划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回了个“?”。 对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而且一回回俩—— “我在西溪路捡到你男人的钱包,打算物归原主。” “明天傍晚六点,我在岳岗纸厂门口等你。” 翌日傍晚五点,姜没朋友宁被迫收拾了一下自己,来到白鹿码头。 唐垚与刘局如约与他分头行动,姜晚宁右耳里塞着通信装置,刘局能随时通过那个和他对话。 巨型豪华游轮已经靠岸,码头的人一阵惊呼,游轮外观被设计得很有中国风韵,像座飘浮在海上的绮丽宫殿。 姜晚宁人高大,挤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尤其是在那几乎长至地面的灰白胡须衬托下。 一身读书人和神棍才穿的长衫,手拄桃木拐杖,戴副有点儿脏的老花镜。 这是刘局特地交代的行头,他们伪装的身份是借来的,陈铁柱本人就大致是这副模样。 “上船后有严格的身份核验,切忌暴露身份。”唐垚一脸严肃地叮嘱。 “姜老师太出名了容易被认出来,无论何时这个胡须都是必需品!”刘局于是递来长胡子。 姜晚宁拄着拐往前走,略佝偻背,将船票递给穿鲜艳旗袍的迎宾。 迎宾检过票:“陈铁柱先生,欢迎。” 姜晚宁原本只佯装咳嗽半捂面,这会儿是真情实感咳了起来,上登船梯时有穿中山装的侍者上前扶,姜晚宁摆手拒绝。 太难了,这还得小心不踩着胡子。 要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唐垚拿胶水随便粘上去的,要当场踩掉了就很滑稽了。 姜晚宁好容易既小心谨慎又颤颤巍巍地登上甲板,船上奏着飘渺怡人的乐曲声。 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来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 迎宾:“何翠花小姐,欢迎。” 姜晚宁回头看了眼,光瞥见一席惹人瞩目的红裙。 甲板上,侍者们闹哄哄地推过一个两米高的巨大玉兔,成功遮挡住他的视线。 姜晚宁懒得看下去,转头了。 谁啊名字起这么土。 [我非常好奇,25岁的你变成了怎样的大人,也许还像10岁那样顽皮。我提醒你,请不要边吃西瓜边读我的信,你要对我认真一点,因为我写得很认真。] [一个月前,我唯一的家人永远离开了我。医生说我是因为难过,才无法发出声音,我其实不是哑巴,我也很想和你说话。] [每次你和其他人聊得开心,我会感觉到着急,因为我写字的速度不那么快。] [每次我们玩游戏,你总是喜欢让我演主角。你说我很强大、充满力量,我能打败所有的坏人,拯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但事实上,在我眼里,姜晚宁才是主角。] [不知道你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否还记得我,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 [你问过我很多次:我能不能当你的哥哥、到你家里去,这点我永远无法办到,因为我们之间缺少了血缘的连接。] [但我一直在考虑,如果十五年后条件允许,我很乐意与你结婚,这也是成为家人的一种方式。] 落款有时间,还有那个哥哥的名字。 [贺闻祁] 第 60 章 第 60 章 60 什么结婚? 姜晚宁坐在沙发上,就如同忽然不认得字了似的。 他看着最末尾那个熟悉的名字,“贺闻祁”,叫这个名字的人并不算多,重名率远远没有“胡梓维”高。 而“贺”又正好是付闻祁妈妈的姓氏,在他被接回付家之前,当然是随母姓的。 那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丈夫——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吓得姜晚宁一抖,他手忙脚乱把信胡乱塞回了原处,心跳得飞快。 就好像他是在偷看写给别人的信。 付闻祁这一下午颇有些儿焦头烂额。 诊所里来了个感冒发烧的小孩儿,从沾着他们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号啕大哭。 后院炉子上正煎着药,付闻祁被这哭声惊动走到屋前去看,光看见小孩儿的妈手脚并用将孩子摁在床上,老付用沾了酒精的棉布给小孩儿擦身子。 “这么折腾都没有出汗啊。”付育新说。 “不要动啦!又不打针不疼的!”孩子妈大声训斥。 “退热的药呢?”付育新看见付闻祁就伸手。 “正在热。”付闻祁靠在门边上,小孩儿的哭声简直震耳欲聋,他妈妈的训斥声也很吵。 “你丢不丢人啊!人家哥哥看了你都想笑!”孩子妈逼迫小孩儿抬起胳膊,“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带你出岛看西医!直接一针给你下去了!” 小孩儿的哭声顿时小了好几个分贝,哭得满脸通红的扭过脖子看了付闻祁一眼,含糊道:“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付闻祁一笑,抱着手臂说:“我们这里也有退烧针可以打。” 小孩儿愣了一秒,随后以将房顶掀了的气势放声大哭起来。 “付闻祁!”付育新严厉地吼了一声。 付闻祁赶紧两手一抬示意自己错了,踩着哭声到后院去看热好的药。 “我向来不主张用打针的方式退热。”付育新将冰袋取过来解释,“是药三分毒,小孩儿才这么小,逢感冒发热就打针身体哪里受得了。” 孩子的妈连忙称是,小孩儿一听不打针竟然笑起来,边抽泣边笑。 “唉。”付育新将冰袋搁在小孩儿头上,站起身咕哝了句:“当初就不该让他学什么中西医结合,学出个四不像来。” 付闻祁端着热好的药过来,到门前正好听见这句。 脚步顿了顿,一时竟然有了不想走进诊室的排斥感。 当年中西医结合是他选的,瞒着老付悄悄报的志愿,被发现以后老付一度连断绝关系、让他别再回来的话都说出来了。 学中医的和学西医的互相之前确实有那么点儿偏见,中医嫌西医用药伤身治标不治本,西医嫌中医没科学依据是玄学。 别说老付这种老顽固,付闻祁自己读书的时候身边也有不少医学生只站一方。 “把退热的药喝了吧。”付闻祁走进去,将盛了中药的碗递给孩子妈。 “谢谢你。”孩子妈甫一接过,床上的小孩儿就扑腾着开始抗拒。 退热药里已经加入5g甘草了,但对小孩儿来说味道肯定还是不会好。 “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小孩儿大声哭着叫嚣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来了!” “你不来是最好的。”付育新说,随后转过头看付闻祁:“你倒是把口罩戴上啊。” “您是主治医师嘛。”付闻祁微微一笑,“我主要负责打杂。” “那也给我戴上,没点儿素质。”付育新手一挥。 付闻祁不为所动,这会儿依然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袭干净的白色长衣,整个人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付育新不禁愣了愣神。 确实不像他,从来就没有人说过像,养在身边这么些年,就算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付闻祁还是半点儿不像他付育新的儿子。 “付医生在吗!”诊室外面忽然有人喊,“哎小付在啊,小付帮忙看看也行,小问题…” 付闻祁回身,今天病人来得比平时多。可能是到了季节更替的时候,岛上伤风感冒的人不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付闻祁问。 “昨天来看过一次,喉咙疼,今天还是疼得厉害。”来的是个付闻祁眼熟过几次的中年男人。 付闻祁带着他进隔壁诊室,他说昨天来看过…应该是让老付给看的。 这下“父子俩”都忙起来,后院炉子上煎的药没人照看也没人送了。付闻祁忍不住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之前倒是有个会煎药的音校学生帮过忙,可惜毕业了,现在要再在岛上找个懂点儿医又有闲的人帮忙确实不容易。 “嘴张开,我看看喉咙。”付闻祁将口罩戴上,拆开医用棉签说。 姜晚宁推着箱子进了校园,门卫室保安看都没看他,估计是对这种进进出出的早习惯了。 肉眼可见,学校很旧,一条灰扑扑的校道向前铺展,右侧好几栋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旧楼,左侧一排芒果树背后能看见篮球场羽毛球场网球场。 可以,这很体校,姜晚宁提了提嘴角。 他转过来这时间不巧,人家学校早开学了,这会儿没人领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就很懵,脑袋里边空荡荡的,肚子也是。 饥饿感蔓延上来时他打定主意往学校食堂走,虽然从学校外观判断食堂伙食肯定不好,但总不可能再碰上讹钱的。 姜晚宁停在块地图前看方向,校园里很古板的铃声响起,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地震了?姜晚宁在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吵闹声里回了头,当即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从路口冒出黑压压一大片脑袋,在姜晚宁完全没来及退开前浩浩荡荡杀了过来! 姜晚宁打架都没看过这么大阵架,所有人清一色的平头背心短裤,面目狰狞边嘶吼边狂奔。 打头是个黑猩猩似的人,来势凶猛一膝盖撞翻了姜晚宁的大箱子。 “F**k!”黑猩猩差点儿被绊了一踉跄,但这点儿意外显然还不能阻止他领先。 姜晚宁手一抬,将这黑猩猩拽了过来。 “你他妈找屎啊!”这一拖停让身后大军毫不犹豫越过他们向前冲去,黑猩猩奋力一甩,姜晚宁直接手下用力,将对方胳膊向后拧。 “捡起来。”姜晚宁指了自己箱子。 可怜的箱子被撞翻以后接连着绊倒了两个人,被撞成横立的姿势供后边来的玩跨栏。 “捡你妈的臭…”黑猩猩脏话刚出来,姜晚宁劈头盖脸上去就是一拳。 这拳打得十分结实,能从黑猩猩的痛叫声里听出来,仿佛是将他从白衣服那里积蓄到现在的怒火全发泄了出去。 黑猩猩怒吼着扑过来,道旁轰轰烈烈跑过的人里半个看热闹的都没有,姜晚宁侧开脸躲过了拳头,反手拉过黑猩猩健壮的肩膀,一脚踹了过去—— 对方块头比他大,但打不过他。 这是姜晚宁打斗这些年里得出的经验,他虽然气急,出手前还是掂量过对方的水准。 “你信不信我找人把你打得妈都不认得!”黑猩猩恶狠狠道。 “靠!揍他啊!快揍他啊!!”终于有路过的见状兴奋大喊。 黑猩猩此刻正躺在地上,姜晚宁将他揪在手里,维持右拳冲着猩猩脸的姿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路过的这是在给谁鼓劲。 换在他以前的学校,这样的斗殴早有同学扑上来抱着腰拖开了,这里的人居然还喜闻乐见地喊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其实没说错。 姜晚宁这拳没下去,松手起了身:“滚吧,不然我把你打成猩猩。” 黑猩猩估计是没料到,手捂着被打出鼻血的位置,看上去像在跃跃欲试着要不要揍回来。 “滚啊!”姜晚宁炸了。 黑猩猩最后看了他一眼,跟在人群末尾跑了。 姜晚宁活动了一下胳膊,就刚才这一两分钟的空当,乌压压几百号人陆续从眼前跑过了,他都忘了叫那个黑猩猩帮他把飞了的箱子搬回来。 他爱干净,受不得东西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 在他烦恼怎么捡起来推到哪里擦干净以前,有个人懒洋洋地伸手替他扶了起来。 这是个画风很不体校的人,戴黑框眼镜,穿长远动裤披风衣,脑袋上挂副耳机,整个人看着懒懒散散,也没跟着大部队一起跑。 “谢了。”姜晚宁过去接过箱子,箱面脏得他都不忍心看。 对方看了他一眼,目光不能免俗地从他那过分抢眼的红头发上掠过:“你新来的?” 姜晚宁没应,挺不高兴地看着箱子上的灰。 “我叫李华,高二羽毛球班的。”对方伸了手。 什么李华?英语作文里的李华? 姜晚宁手伸过去随便一碰,疲惫道:“姜晚宁,高二篮球班的。” “你名字挺奇怪的。”李华说,“小时候经常哭所以爹妈想让你闭麦吗?” 姜晚宁挺少见李华这样的,梗了大半天说:“可能吧…你们学校食堂往哪儿走,这地图我看不懂。” “你吃饭?现在早没菜了。”李华很同情地看着他,“刚冲出去的全是抢饭吃的,跑晚了渣都没剩的。” 姜晚宁又一次懵了,“…那你呢?” “我们寝轮值抢饭。”李华说,“待会儿给你匀一份吧。” “这不好吧…”姜晚宁在百懵之中竟有那么点儿感动。 经历了整整一天,他觉得这岛上还算是有好人的,没准儿往后能当哥们儿。 “不用客气,今天正好轮到我抢饭了。”李华一脸真诚道。 姜晚宁:“……”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属于白昼的炎热退去,姜晚宁吃了人生里最令人心寒的一顿饭。 花椰菜配白饭,十七年人生里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李华拎着打包好的另外四盒白米饭,再从小卖部里顺了几包榨菜,姜晚宁发自肺腑地同情李华的室友们。 “你刚打的那人叫陈子烽,跟你一个班的,你们俩冤家路窄。”李华打了个电话,带着他往寝室楼方向走,“他没啥料,但他哥陈子康不好惹,倒霉弟弟被揍了当哥的肯定要出头的。” “哦。”姜晚宁不感兴趣地应了声。 “先在这儿等我室友,让他把饭带上去。”李华半挂在楼梯边,忽而笑了:“你不怕啊?” “怕死了。”姜晚宁转头看他,“我能怎样,现在去给他哥磕头道歉?要不连夜翻墙逃出去得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华笑得更厉害了,“你挺有意思的,要早点儿转过来就好了。” 姜晚宁简直像在看神经病,这哥们儿明显不大正常,或者说这里人都这样。 没过一会儿楼梯上传来拖鞋下楼的趿拉声,李华站直身,楼上下来个看着比李华更不像体校学生的人。 人看着挺瘦弱,脸色苍白,给人感觉像截枯树枝。 “我室友,菲菲。”李华介绍道,将盒饭递过去:“你看着像快死了操。” “被你饿死的麻痹。”菲菲看了姜晚宁好几眼,但姜晚宁发现他并不是单纯在看自己的红头发。 “滚吧,回去打游戏。”李华手一扬。 菲菲提着饭走了,姜晚宁看着对方瘦骨嶙峋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李华拍了他一下:“别看他了,丫自己嗑药嗑的,有事没事还乱搞…” “我搞你大爷的!”菲菲人都到下个楼梯口了,回身一个拖鞋给砸了下来。 “脏不脏!”李华接了就给他扔了回去。 结果菲菲把另一只鞋也给扔了下来,这回将李华砸了个正着,光着脚跑了。 姜晚宁:“……” “妈的有病。”李华拍了拍被鞋砸到的肩膀,看回姜晚宁:“你知道宿舍在哪儿不,我帮你把箱子抬上去。” “我看看。”姜晚宁打开微信,调出和他妈的聊天记录:“603。” “我去。”李华打了个寒战,但第一时间捡起了姜晚宁那个在地上滚过的脏箱子:“走吧,一口气上去。” 两人费尽千辛万苦将箱子抬到六楼,姜晚宁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他虽然暴躁又暴力,但当真很少干这种重活。 “对了,你们这边都是公共卫浴。”李华放下箱子气都不见大喘,“你要不习惯,可以到我们寝室洗,我们有独立的。” “公共卫浴?!!!”姜晚宁一秒就疯了。 “到我们寝室洗吧,对面楼222。”李华陪着他到603门口,敲了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谁啊?”里头传出个破公鸭嗓。 “查水表的。”李华应了。 “华哥!”公鸭嗓笑起来,麻利地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姜晚宁先闻到的就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感觉像是汗酸又像是潮湿霉味,混杂着香皂和洗头水味儿。 “你们新室友。”李华指着姜晚宁说,一下子寝室里几个人视线全被吸引过来了,大都洗过澡只穿一条裤衩,满眼都是晃来晃去的肌肉。 这倒很正常,问题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加上自己…这他妈是十人间? 姜晚宁瞳孔地震地瞪视着水泥地面和乱七八糟的上下铺,角落唯一一张估计是留给他的空床上堆满了行李箱和杂物,感觉像是老鼠蟑螂出没的重灾区。 顶上老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他又注意到这里竟然连空调和插座都没有—— “都不准欺负人啊,我空了过来看的。”李华说,“不过你们应该也打不过人家。” 寝室里九个人都笑起来,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但姜晚宁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环境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中。 “打扰了。”姜晚宁一脸绝望地说。 飞来屿第一男子体育中学的晚训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持续到黄昏日落。 周一三五练习专项,周二四用来集中训练,今天周二。 姜晚宁整个人被搞得精疲力竭,仰脖灌下大半瓶矿泉水,漏得满地都是。 这不是被训练搞累的,他今天头一回参与了学校的抢饭竞赛,发现狂奔真的很智障但不狂奔真的饿死。 “太他妈难了。”姜晚宁人往地上一蹲,回手随便一抛。 被捏瘪的矿泉水瓶准确无误地落入离他几步远的垃圾篓里。 鼓掌声传来,姜晚宁回头一看,又是李华。 披着敞开的外套站在树下,看样子刚洗过澡了,寸头还能看出湿。 “徐冬跟我说你收到战书了。”李华说。 “啊。”姜晚宁起身,“全尼玛是错别字,不会写了还用拼音代替。” 下战书的自然是他揍过的那个黑猩猩陈子烽,跟他一个班,文化水平显然比姜晚宁以前在东城碰到的混混还低。 “他约你干嘛了,你答应没?”李华一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喊人去揍他’的看热闹表情。 “你那么兴奋干什么。”姜晚宁一脸冷漠,“他喊我明天训练专项的时候,跟他比篮球。” “噢。”李华看上去挺扫兴的,“那你要输的。” 姜晚宁很想说“你又知道”,但事实是他好几个月没碰篮球了。 去年十一月被学校开除,到现在三月,一算四个半月。 他其实说不上爱运动,比起打篮球更喜欢打游戏,只是他恰巧四肢发达。 毕竟那啥简单嘛,总得平衡一下子的。 “陈子烽是你们班的篮板王,你们强哥都搞不过他。”李华说,“这我可帮不了你,我只能在你输了以后找人替你揍他一顿…你答应了?” “嗯。”姜晚宁提不起劲儿,“我们都是篮球班的,难道我跑去跟他说:哎呀要不我们来比比羽毛球吧我羽毛球打得也很好呢。” 李华闻宁大声笑了起来,完全不顾这个时候已经要开始上晚自习了。 “我今天晚自习请了假。”姜晚宁说,第一天上学即便学校再乱,他还是老实装病去找许强胜签了假条,“我想摸摸球,看看它还认不认得我,好让我明天别一个球都进不了。” “那我一起。”李华随即说。 “你们纪律这么松的吗,晚自习想逃就逃。”姜晚宁十分不适应地说。 他来到这个学校最大的最迷惑的感触就是,他总能产生自己是个三好学生的错觉。 “不啊,我是班长。”李华说,“班长就是全班我最大。” “哦。”姜晚宁无语道。 两人一同往篮球场方向走,事实证明他们学校晚自习纪律还是有的,一眼望去一大片球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刚走到一半,姜晚宁兜里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摸出来看,是个不认得的号码,他从来不接陌生号码,一看就挂了。 结果手机又响,姜晚宁不耐烦起来,反复地挂了好几次电话。 “谁啊?”李华从篮筐底下摸了个看着还行的篮球。 “不知道。”姜晚宁再度挂断电话,突然想起那个付医生来。 那付医生先前也是这样,连着给他拨了无数个电话。 难道是借他衣服了现在打电话催他还了?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姜晚宁抿着唇,极度不满地接起了电话:“谁。” “姜姜,我。”电话那头的人说。 姜晚宁有点懵,眼睁睁看着他丈夫蹲下身,把伊布小心地放进了行李箱里。 等会,你要带着伊布去出差吗? 虽然看出你挺喜欢了,但这未免也太喜欢了吧! 付闻祁仔细地把行李箱合上,也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只呢?” “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很爱看。” “嗯?”姜晚宁眨了眨眼,低声说:“我最喜欢梦幻。” 以防对方不认得,他找出图片给付闻祁看了看:是尾巴细长的、又小又强的宝可梦,外表就像一只粉色小猫。 “好,我记住了。”付闻祁点了个头,温和地表示说,“出差的时候,我会顺路帮你带几只回来,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61 姜晚宁做梦都想不到,还能有这种好事发生。 他老公去一趟出差,可以顺便化身代购,帮他买各种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非得列一卷纸的长清单! 不过,姜晚宁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相当矜持地表示:“没事,随便带一两只回来就够了。” 付闻祁于是答应说“好”。 翌日上午九点,姜晚宁特地开车,载着付闻祁去机场。 姜晚宁隔天被迫起了个大早,在老妈眼神注视下坐上车,去录那个叫《等你回家》的节目。 这是款访谈类节目,每期邀请不同的新婚伴侣做客现场,收视率还不错。 一路上付闻祁叠着腿翻台本,姜晚宁丝毫不感兴趣,哈欠打个没完。 “没睡好?”付闻祁合上台本。 “不是。”姜晚宁想说当年老子给你打工的时候觉都没得睡。 “嗯,挺好…”付闻祁看了他一会儿,“你这样看不出黑眼圈。” 姜晚宁朝窗外看了眼,即便通过玻璃也能看出二人过分明显的肤色差异。 一黑一白,要生个孩子不是斑马就是熊猫。 姜晚宁哼了声,闭上眼,车子飞速往电视台方向驶去。 负责接应的小协调是个挺娇小的妹子,滔滔不绝将注意事项说了,领着二人去换衣服化妆。 付闻祁这边先弄完,到隔壁看了眼姜晚宁。 姜晚宁换好了白衬衫坐那儿,目光阴鸷地审视镜子里的自己。 服装师手忙脚乱要给他披上黑外套,小协调在旁边疯狂眼神暗示:“太凶了!太吓人了!赶紧换!” 于是外套递来递去,短短几分钟内姜晚宁换了七个色儿。 “要不…”姜晚宁突然转过头去。 “啊!”服装师吓了一大跳,“要不…什么?” “没什么。”姜晚宁把头转开,知道自己又吓着人了。 “给他换那件浅灰色的吧,”付闻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穿灰色很帅。” 姜晚宁回头,付闻祁披着件挺休闲的深色外套站在门边上,内里是件有点儿花哨的酒红色衬衫。 “啊啊啊灰色!灰色可以有!”服装师慌慌张张喊人去拿衣服。 拿来的是件基调色为灰带网格的,换上确实合适,甚至衬得整个人有那么些儿…温柔。 “不愧是做丈夫的,知道对方最好看的样子。”小协调说。 “其实他脱了上衣最好看,”付闻祁笑,“但我不想给别人看。” 姜晚宁如遭雷劈,付闻祁嘴嗨完就走,剩下小协调原地脸红捂脸:“啊这爱情该死的甜美。”- 这节目跟真人秀不同,是录播,姜晚宁上去前将台本看了一遍。 俩人并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对面坐一男一女两位主持,导演喊开始。 形式像是闲聊,然而主持问的问题大都是台本上有的,付闻祁事先找人写好了答案,姜晚宁只要照着棒读。 女主持:“平时在家都是谁做饭?” 付闻祁露出假笑:“一般是我做,老姜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外出取材,我特别享受为心爱的人做饭、等他回家的那个过程。” 狗屁,前两天他才刚煮糊了宵夜打碎了盘子。 男主持:“姜老师觉得,对方哪个瞬间最让你怦然心动?” 姜晚宁面无表情:“每一个瞬间,只要我还活着…硬要说的话,每天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这种瞬间最让我心动。” 靠,这是什么绝世噩梦想想都要吓死了。 女主持:“那最近网传的,二位闹矛盾的事情…” 终于等到了关键问题,付闻祁从容牵过姜晚宁的手:“都是假的,我和老姜从没爆发过争吵,打架什么简直是无稽之谈,对吧老姜。” 付闻祁手指收紧夹他,姜晚宁疼得狠狠夹回去,抬头棒读:“是的,宝宝这么好看的脸,我怎么舍得。” 虚假夫夫,在线发假糖。 剩下的“闲谈”里俩人手一直紧紧交握,捏得对方指缝手背全红了,录制才结束。 姜晚宁身心都疲惫,一直到坐上回家的车,手都是没有知觉的。 “你能别这么记仇吗。”姜晚宁甩了甩手,怀疑断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被打过呢。”付闻祁手背上还有姜晚宁的红指印。 姜晚宁想说你欠缺一顿来自社会的毒打,但还是住口了。 他跟付闻祁约好的,和谐友好处一段时间,再找合适的时机跟家里人说离婚的打算。 陈司机将车开回到家门前,俩人下车,付闻祁看了眼表,没有要进家门的意思。 “你不进来?”姜晚宁回头看他一眼,“在外边吹冷风?” “我去个地方,随便扔条车钥匙给我。”付闻祁说。 “刚怎么不让陈司机送你,现在喊他回来?”姜晚宁问。 “不用。”付闻祁走过来。 姜晚宁随手摸过一把车钥匙给他扔过去,付闻祁接了:“在家听话,啊。” 门砰地就给带上,风刮落叶起。 付闻祁手里捏着钥匙,眯眼迎着冷风伸了个懒腰。 “你再这样,我就不救你回去了。”付闻祁说完,径直走出了花园- 傍晚六点,岳岗纸厂。 冬季天黑得很快,冷风裹挟着一切能让人感到沮丧的因子,肆无忌惮地冲空荡荡的楼上招呼。 这个地方不算太偏僻。 付闻祁戴一顶棒球帽,踏了踏脚下积了灰的水泥地,蹲下,将帽子反扣。 那个未知号码准时来了短信:你人呢? 付闻祁位居高处,朝纸厂门口扫了眼,直接复制粘贴了对方的话:你人呢? 对方秒回:你钱包不想要了? 付闻祁笑:撕票吧,我男人现在有的是钱。 对方没了回复。 他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与身份,但隐约觉得这不是普通的恐吓恶搞短信。 进梦里的第一晚付闻祁翻过手机,这样的短信很多,来来去去都是同一句话,由不同的号码发出—— “无知是罪;无所不知,便身处罪孽深渊。” 付闻祁修长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手机背面,屏幕的光照着他的脸,他打字:出来吧,看见我了吗。 楼底下,一个跟付闻祁同样打扮的人慢慢走到了纸厂门口。 那是章程斌,这会儿估计只想枪毙他。 对方的短信于是又进来了:牛逼,你竟然真来了。 付闻祁稍微伏低了些儿,章程斌站的位置不一般,旁边有个两人高的灯牌,不是所有角度都能看见的。 而且,对方将身形与自己略相似的章程斌认作了自己。 这也许说明了两件事:不是熟人,至少在这个世界不是;对方所处的位置离得稍远,可能也是高处。 付闻祁摸过望远镜,一手扶着在附近漆黑一片的旧楼间搜索目标。 最后他在斜对向的纸厂宿舍楼里,看见了一扇像是刚拉扯过的窗帘。 付闻祁另一只手打字。 只输入了一半,他便骤然停下来了,刹那间背脊发凉。 就在他所处的这个狭小屋子里,他听见了手机铃声响的声音。 付闻祁只来及手撑上地,后颈就给一只粗糙的手抓住。 “耍什么小聪明呢付先生。”对方说,空出的手将姜晚宁的钱包递到了他面前,晃了晃:“你要按约定去做多好啊。” [是下了班开车载老公去兜风吗(偷笑)] [你们都不困的吗,我都睡过一觉起来了] [我也出镜了,前面那辆银色的车是我哈哈哈,很荣幸成为风景的一部分(龇牙)] 姜晚宁越往下滑,就越觉得难过,他开始极度后悔发了这条朋友圈,因为他心里的空落落就好像被这群热闹的路人给放大了。 直到他一路滑到了底。 就在他刚回复完裴天昊和叶诗茵的下一分钟。 【天才付总三岁半(离家出走中): 夕阳很漂亮,下班了好好放松吧 今天00:42】 姜晚宁心脏怦怦跳,他赶紧重新回到聊天界面,看见置顶果然也冒出了新消息。 就是付闻祁发来的: 【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刚好结束工作,现在可以打语音电话吗】 第 62 章 第 62 章 62 十二月初的三亚依然风光秀丽,日均温高于二十摄氏度。 早八点的航班稳稳降落机场,姜晚宁亲自带着所有的摄影装备迈步出机场大厅,身后付闻祁戴着墨镜渔夫帽,单手推着箱子低调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引了机场不少旁人关注。 “哎,他俩是不是…” “真的好像啊!赶紧先拍照!” “就是真的,姜老师过来给巴萨电影拍宣传照…” 姜晚宁身上背着东西都快重死了,根本没心思管别人都在八卦什么。 当第一个人主动上前搭话,刚才窃窃讨论的人都像找到了组织,哗地一下全围了上来。 姜晚宁和付闻祁完全没停步,维持着原来的步调往前走,这会儿两排穿一身黑的安保伸手一拦,看热闹的路人们分别被挡在了路的两边。 今儿巴萨接贵宾。 岳衡杰作为姜老师多年的酒肉朋友,前半辈子都没能请动姜大摄影师,如今终于得愿以偿,巴不得给姜晚宁下机这条路铺上红毯,再找乐队奏《好日子》。 “大黑我想死你了!”岳衡杰穿一件黑背心配丑爆了的橙色沙滩裤,上来就要抱人。 “我记得三天前我们刚见过。”姜晚宁很无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啊小白!小白也抱一个!”岳衡杰过分欢喜地张开手臂。 岳衡杰早些年在美国工作,见人抱习惯了,付闻祁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给狠抱了一下,面色很不好看。 “走走走!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岳衡杰伸手接过姜晚宁手里的包,领着他们出机场。 夹道安保尽职地目送他们远去,三人前后上了巴萨平日接明星用的车。 车里放着王菲的歌,跑起来风从半敞开的窗外来,海滨城市的每一阵风都像带着海水的咸味儿,即便是在冬天。 二十分钟不到,车子驶入沿海的民宿群。 “你们先休息休息,坐大早的飞机肯定都累了。”岳衡杰下车为他们拉开车门,搬运行李时没忍住问:“装备就这些?” 一般的摄影师出一次拍摄,乱七八糟的装备有时多到需要办托运,然而姜晚宁只带了一人就能拿动的份。 “就这些。”姜晚宁下车,略微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颈,看了看周边。 这带全是两三层的小别墅,地上铺的路还很新,房屋盖得不密,一眼望去屋顶错落有致。 “你们住的地方车开不过去,再往前面走。”岳衡杰带路。 其实原本就姜晚宁一个人过来,然而付闻祁正好接了这边的工作,岳衡杰就主动替他们打点好了住处。 不大,但很特别,是个船屋。 就坐落在海滩边,外观看上去就是艘真正的尖顶木船,岳衡杰送到船前就告别。 “下午就在这外边拍,很方便。”岳衡杰说,“这块海滩已经租下来私用,等拍摄结束了你们俩可以尽情享用,就当是感谢你跑这一趟。” “嗯,麻烦你了。”姜晚宁朝房里看了眼。 付闻祁蹲在地上开行李箱,也跟着朝房里看了眼。 两人情不自禁地望向彼此,姜晚宁凶狠瞪眼,付闻祁凶狠龇牙,岳衡杰夹在中间一脸迷惑,不懂这是怎么了。 豹子与狐狸眼神对战得难舍难分,船屋里就那么一间房一张床,今晚总该有人睡地板或沙发。 姜晚宁扫了眼地:你睡地吧。 付闻祁扬眉:你怎么不睡。 姜晚宁眼神再往外一飘:那你出去住。 付闻祁再扬眉:你怎么不出去住啊。 岳衡杰尬站着微笑皱眉,黑人问号脸- 下午三点半,海边的日头终于不那么毒辣。 化妆师忙着为今天镜头下的主角补妆,姜晚宁踩在细白的软沙上,透过取景器寻找合适的构图角度。 拍摄的是,宁艺电影《海星》的女主角叶梦。 叶梦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北影在读,人笑起来温软,没半点儿星架子。 姜晚宁来之前为了把握好主题,看过电影翻了原著小说,还仔细读过不少影评。 叶梦穿一条洁白的吊带裙,赤着双脚,人看着既不高雅也不惊艳,却干净而美好。 “姜老师我这样可以吗?”叶梦沿着海走了几步。 “放松,你这样很好。”姜晚宁端好相机。 “不用三脚架吗?”袁起作为负责人,在一旁看。 “不用。”姜晚宁随即进行抓拍,“曝光时间够,能端稳。” “真厉害,光看你的手臂就知道很有力量,平时有锻炼肌肉吗?”袁起问。 叶梦进入状态很快,姜晚宁专注拍摄被海风微微掀起的裙角,人与水天同色的背景浑然一体。 “我不认为有力气就不手抖,”姜晚宁随口回应,“这跟厨师不一定会品尝美食一样。” 袁起当即住了嘴,哈哈哈地爽朗笑起来,没再主动搭过话。 姜晚宁确实力气好,按过去的情况,他能持续端八小时相机不手抖。 对他来说,除非真需要极长的曝光时间,一般三脚架能省即省。 叶梦按着拍摄计划走,从蹲坐在白色木椅上,到踩在礁石上悄然回过头,风将她柔软的卷发吹过脸颊,睫毛纤长,在面上留下温柔的影子。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个小时,拍摄工作收尾。 三亚的天空浮现出淡橘色的红霞,日落将至。 姜晚宁估摸着再拍下去温度降低,小姑娘应该受不住冻,便说:“最后一张拍个剪影吧。” 叶梦露出感激的笑,朝姜晚宁鞠了一躬,按着指示走到被海水冲湿的沙岸上。 微微侧过身,特别少女地将手背到身后,行走。 姜晚宁举起相机的那一刻,突然就想到了付闻祁。 不得不承认,付闻祁的侧影轮廓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很完美,却不是像米开朗基罗所雕塑的石膏像那样的完美,而是某种更纯粹自然的 “姜老师?”叶梦不解地转过头。 “不好意思。”姜晚宁回过神,集中注意力注视着取景器中的景象。 夕阳的色彩较刚才愈加浓重,天空毫无保留地染红了澄净的海水。 那颜色乍一看像酒,盯久了像千万落花搓出的红色泥浆,姜晚宁情不自禁地犯恶心。 也是同一个瞬间,他仿佛闻到种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 姜晚宁双手不住发抖,终于难以托稳相机。 眼前的海水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第 63 章 第 63 章 63 场面是有些尴尬。 双方简单打过招呼,姜晚宁抬手把眼泪擦了,让两个朋友先回房里坐着。 他则默默走近自己的丈夫,接过了那一堆外卖:“你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说好了他开车去接的。 付闻祁把目光收回,语气很淡:“想给你一个惊喜。” 没想到,反而是姜晚宁给了他一个“惊喜”。 “你吃过晚饭了吗?”姜晚宁下意识问。 为什么要顶着他的肚子啊。“姜老师!” 袁起着急地喊了一声,惊慌地跑过来。 姜晚宁勉强将相机塞他手里去,头像被重锤同时从两边敲击,疼得一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快!给李医生打电话!”叶梦朝自己的助理喊。 “不用打,”姜晚宁摆摆手,向远离海的方向走了几步,感觉症状稍微缓解,“就是犯低血糖而已。” 这当然不是什么低血糖,事实如何姜晚宁自己也说不明白。 “还是把付闻祁喊回来吧。”叶梦皱眉。 “不用。”姜晚宁特无奈,心想把付闻祁叫回来有什么用。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日头已经西沉下去大半,海天呈现出更为深邃的紫红色,拍摄工作只得结束。 “辛苦了,成片修好后会先发到你工作室的邮箱。”姜晚宁喝过水,对叶梦说。 “谢谢,也辛苦姜老师了。”叶梦赶忙鞠躬,“姜老师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儿休息。” 载着叶梦的保姆车远去,姜晚宁的不适感渐渐消失,岳衡杰开车来接他和袁起去吃饭。 订的餐厅依然临海,有钢琴手弹肖邦,环境优雅。 付闻祁先到,面色不甚愉悦地坐着,姜晚宁对这种神情十分熟悉,那是随时要开口骂人的意思。 巴萨参与这个拍摄项目的员工齐聚一桌,姜晚宁在付闻祁身边坐下,刚闻到种洗发水味儿,付闻祁就朝旁边挪了挪。 这突然闹哪样? 姜晚宁皱眉,不动声色地也往另一边挪了挪,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大。 “今天辛苦大黑了,到海边来就是要吃海鲜!”岳衡杰从落座便没有停过嘴。 盛在豪华巨轮上的刺身拼盘被端上桌,上头铺满了三宁鱼、虎虾、干贝、象拔蚌,侍者上前斟酒。 “哇杰哥,你这真是相当大气啊。”袁起看着菜一道道端上来,目测这顿肯定得刷掉岳大策划不少钱,“这顿沾姜老师的光…来姜老师我敬你一杯,今天工作辛苦了!” 于是从岳衡杰到协调、化妆师和司机,都依次起身敬酒。 姜晚宁给饭局搞得挺无奈,勉强和所有人各碰了一杯。 付闻祁在这个过程中,用格外挑剔的眼神扫视完这一桌,掏了个螃蟹撬开壳看了眼,扔姜晚宁碗里去了。 姜晚宁露出社交假笑和人聊天,眼角余光眼见着自己碗里越堆越高。 “小白今天也忙拍摄了吧,好像是在海洋馆?”岳衡杰随口提起。 付闻祁脸色一下子黑了好几个度,喝一口酒表示吃饭不说话。 “啊那个我知道,是跟海豚一起拍吧。”结果袁起接上了话茬,“这个策划是我朋友写的,一开始想挑个女模特,结果还是男性的肢体拍起来更有力量,我一看就推荐小白。” 姜晚宁瞥了眼付闻祁,预感这顿饭凉定了。 “哎呀海豚超可爱,很期待成片早点儿出来啊!” “说起来,海豚外号水中泰迪,先前有人拍的时候差点儿被顶翻——” 咔一声,龙虾的壳碎了,付闻祁默不作声放下了工具。 姜晚宁心也跟着咯噔一跳,一桌人还全然不觉地开着关于海豚的黄色笑话。 “我有点儿醉,出去透透气。”付闻祁起身,侍者及时给他拉开门。 三分钟没过,姜晚宁就收到了付闻祁发的短信。 备注还是忘记改。 宝贝:走了,门口等你。 姜晚宁夹了一筷子三宁鱼,斟酌五分钟后起身:“付闻祁好像醉得有点儿厉害,我先陪他回去。” 众人应声停了嘴,醉红着齐刷刷一脸淫.笑- 付闻祁远远看见姜晚宁出来了,一扭头径直往前走。 姜晚宁给饭局吵得头昏脑涨,又微微有点儿醉意,索性隔个十几米跟着。 付闻祁没有回船屋的意思,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走不动终于在夜市区停了下来。 这人挺神奇的,对高档海鲜餐挑三拣四,现在又跑去买路边摊。 “这些都是什么?”付闻祁目光阴冷。 “章鱼丸,铁板鱿鱼,咖喱鱼蛋,拔丝地瓜”好脾气老板一样样指给他看。 “一样来十”付闻祁感受到了姜晚宁的视线,遂改口道:“两盒吧。” 老板:“好嘞!” “拔丝地瓜多放糖。”付闻祁指了指姜晚宁,“免得糖喂不饱他要打我。” 姜晚宁:“???” 五分钟后,二人分别坐在一张长石凳的两端,中间堆了三十盒小吃。 “刚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蒋希了。”姜晚宁说。 付闻祁注视着漏茄汁的鱼丸,微微蹙眉:“嗯?” “可能来旅游的吧。”姜晚宁摸过椰子喝了口,“他走在我前面,懒得打招呼。” “爱丽丝的白兔。”付闻祁说。 “什么?”姜晚宁没明白。 “我说蒋希,他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白兔。”付闻祁放下鱼丸,不吃了,“在意想不到的时间点出现,然后消失,状似什么也没做,实际却是整个故事的线索。” 姜晚宁开始怀疑付闻祁是不真喝醉了。 两人吃路边摊硬是吃出了七成饱,像刚才那样隔着十来米,一前一后往回船屋的方向走。 天气很好,气温舒适得让人几乎忘记这是冬天。 就是这片区域过分冷清,正好做拆除重建,荒凉得很,眼下除了他们没别人。 “你该不会真被海豚那啥了?”姜晚宁忍不住打破了寂静,却一不留神挑了错误的话题。 付闻祁猛然停步,眼神犀利:“我发现你真的特讨人厌。” “真被顶了?”姜晚宁一脸震惊。 “就被蹭了一下。”付闻祁人抖了抖,给姜晚宁刺激到了,“你你给我记着。” 姜晚宁没再说话,静谧里突然传来一声狂笑。 就在他们身后。 “笑毛啊你!”付闻祁愤怒回头。 姜晚宁无辜举个手,随后在付闻祁眼里看见了惊恐。 几乎是瞬息之间,姜晚宁选择了闪躲,身后举刀的男人扑了个空。 但笑声没停,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瘆人可怖。 男人大笑着挥刀砍来,不是上回工作室门前那位,却明显精神也不大正常。 姜晚宁和付闻祁快速跑起来,四下可见皆是空无一人的荒芜。 “别跑啊!你们跑什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狂笑。 不跑难道站着等你砍吗!姜晚宁内心很咆哮。 “你这做的什么几把噩梦!”付闻祁暴躁吼了声,姜晚宁没听清。 付闻祁跑不动了,姜晚宁一把拉过他手臂,想找地方躲躲,然而他们迷路了。 这儿黑得四处都一个样,乱跑的结果便是闯进死胡同。 姜晚宁的心跳像骤然停止了。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男人狂喜着迎面冲来,刀锋在唯一的月光底下划出一道森然白光。 付闻祁闭上眼,姜晚宁一记转身拉过他,朝侧面猛扑闪躲,但来不及—— 刀身最终浅浅嵌入肉.体,姜晚宁抓付闻祁的手臂倏然收紧,牙缝间溢出声闷哼。 鲜血在刀起的那刻涌了出来。 虽说姜晚宁也有了反应,算起来,他们上一次已经是在除夕夜,中间隔了有十天了。 付闻祁亲吻的动作停顿,意识到了自己的前后矛盾,重新安静地抱着他,就好像在假装没听见。 姜晚宁则是忽然有了某种比较大胆的想法。 他承认,偶尔,他也是会使坏的,尤其是在长大以后,他没有当年那么善良乖巧、尊重“哥哥”了。 他说:“我们来玩过家家好吗?像小时候那样。” 付闻祁愣了愣,浅灰色的眼睛里不禁染上一抹笑意。 他语气略带怀念地问道:“还是由我来演哥哥吗?” “不是。”姜晚宁说,“既然今晚你累了,那么就乖乖待着,不用你动,我来给你洗澡。” 第 64 章 第 64 章 64 “快!把钱都交出来!” 隔壁学校的混混甲凶神恶煞地勒住了付闻祁的校服领口。 付闻祁没反抗,懒洋洋看着对方,随后开始掏口袋。 “每天劳斯莱斯接送,家里肯定不少钱吧。”混混乙说,“怎么来这种破学校念书?你们有钱人不读艾利斯顿商学院吗。” “艾利斯顿要高中毕业了才能读。”付闻祁一脸诚恳,从兜里摸出张黑漆漆的卡,“没现金,能刷卡吗。” 俩混混一脸懵。 付闻祁简直不能再兴奋,这就是传说中的敲诈勒索,原来作为普通学生上下学,日子是可以这么精彩纷呈的。 混混甲挥拳而来时他没怕,因为只要他开口,付成海安排在十几米外的人就会冲上来,打爆这俩混混的狗头。 但估计为了让他长点儿教训,付成海似乎决定让自家傻儿子先挨一拳。 付闻祁猛地偏开头,那拳没落在他年少英俊的脸上。 混混甲和混混乙同时惨叫一声,不明原因又屁滚尿流地跑了。 付闻祁:“……” 夕阳更换一个角度,如同追光洒在巷口走来那人的脸上。 来人高大,皮肤棕黑,眼神阴鸷而杀气腾腾,付闻祁认得这人,这据说是他们学校的“老大”,像是叫…姜晚宁。 姜晚宁扫了他一眼,手臂上伏了只脏兮兮的白猫。 尚且年幼的付闻祁反射性就是一哆嗦,想了想还是说:“谢谢你救我。” 姜晚宁再多看了他一眼,深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实际是困惑,然而付闻祁将之理解为杀意。 “我只是路过。”姜晚宁最终说- 姜晚宁一开始没多大感觉,突然听见警车鸣笛声,才觉得右肩像要疼裂了。 发了疯的男人被冲上来的特警按住,边挣扎边狂笑,最终被拷上押走。 “姜老师!你们没事儿吧!”袁起从其中一辆车上跳下来,慌忙朝这边跑。 姜晚宁左手摁着没止血的伤口,衣服被染得很是吓人。 “你报的警?”付闻祁伸手带过姜晚宁,“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啊?”袁起很懵,“不是我报的警,你们离开酒店没多久我也走了,遇到执勤的朋友聊了几句,结果就这么遇到…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砍你们?” “你朋友还挺多的。”付闻祁没回答。 “那个人你们认识?我看他像精神不大正常的样子。”袁起再问。 “…我们看上去像认识精神病人的样子吗。”姜晚宁烦得很。 “啊哈哈,没有没有。”袁起赶紧否认,随后皱眉:“伤口还在流血吧?还是赶紧包扎,希望不会影响拿相机。” 姜晚宁疼得不再想说话,这一刀下去伤着肩膀,短时间要想拿相机确实不行。 袁起的执勤朋友带着他们到医院包扎伤口,再按照惯例到局里录笔录,等经历一番折腾回到船屋,已经是大晚上十一点。 “要跟唐垚说一声吗?”付闻祁进门以后问。 姜晚宁疲惫摇头:“这就是普通精神病人,运气不好碰上了而已。” “你说报警的人,会不会是蒋希?”付闻祁斟酌了很久说。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姜晚宁拧着眉,“你今天提他两次了…之前在造纸厂,真是你第一次遇见他吗?” 姜晚宁情不自禁地猜想,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这个世界的自己和付闻祁是不是跟蒋希有过什么别的往来。 “没见过。”付闻祁打开船屋里所有的灯,“但是名字…好像在哪里读到过,新闻还是报纸,忘记了。” “也不一定就是他,蒋希这名字挺普通的,像个高考状元。”姜晚宁没大在意。 付闻祁没再说别的,眉心紧锁地去翻行李箱找衣服洗澡。 姜晚宁伤口已经包扎过,刀锋刺穿了灰色薄毛衣,破碎的衣料被染上的鲜血已干,呈现出紫黑色。 他皱了皱眉,左手扯上毛衣边角,付闻祁这会儿看了过来。 “我来吧。”付闻祁走过来,自然地伸手帮他脱掉毛衣,最里头的内衬明显已经不能看,“流了这么多血啊,疼不疼?” “挺疼的。”姜晚宁不大自在,尤其是当付闻祁伸手继续为他脱下内衬的时候。 付闻祁垂下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伏到伤口附近吹了吹。 姜晚宁没忍住就笑了:“你吹什么?” “这样会不那么疼吗?”付闻祁看着他。 姜晚宁也看着他,两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彼此对视的沉默。 “伤口不能沾水,今晚擦擦身?”付闻祁先移开了视线。 “嗯。”姜晚宁起身往浴室走,付闻祁跟着,“你干嘛?想帮我擦吗?” 姜晚宁也就是开个玩笑,但付闻祁竟然点头了。 就对方这个温顺的模样,让姜晚宁觉得特不可思议。 姜晚宁靠左手给自己换了条干净的内裤,付闻祁适时推门进来,很沉默地拿盆和毛巾装水。 浴室里安静得只有水声,付闻祁试过水温,将毛巾拧干递过去:“前面你来,我给你擦后背。” 姜晚宁只觉得有点儿好笑,左手持毛巾擦着身子,付闻祁全程盯着盆里的水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还是算了,刚逗你玩儿的。”姜晚宁说着转身洗毛巾。 “没事儿。”付闻祁回过神,伸手接过,“我们好歹还没离婚呢,你背过去。” 姜晚宁于是只能背过身,感受湿润温暖的毛巾抚上背脊。 他实在很高,付闻祁给他擦身的时候得略微踮脚,到这时候才敢大方注视姜晚宁的身体。 姜晚宁后背宽厚,右肩上缠绕的绷带下隐约可见健壮的肌肉。 付闻祁稍微愣了愣,洗过毛巾顺着肩背往下,到达腰身。 “今天谢谢你救我。”时隔多年,付闻祁还是这一句,“这回你不是路过了。” 毛巾顺着姜晚宁脊柱沟往下擦拭,继而往腰侧去。 这副身体无论怎么看,都像有种蓄势勃发的生命力。 付闻祁手下猛然顿住,十分久违地意识到了某种不妥。 姜晚宁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皱眉,反手扣住付闻祁的手臂:“你怎么知道路过那事儿的?” 按理说,学生时代付闻祁遭遇混混姜晚宁路过这事儿,应该是只属于过去的世界里他和付闻祁之间的回忆。 这个世界的付闻祁应该不知道才对。 姜晚宁刚要回头,付闻祁急得把毛巾扔了,手湿湿地摁住了姜晚宁的脑袋。 “别回头!”付闻祁脸烧着红,开口嗓子微哑:“敢回头我把你脑袋摁海里!” 第 65 章 第 65 章 65 姜晚宁摔下去的时候,身体是没什么感觉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灵上的尴尬。 这尴尬让他一时分不清是迅速爬起好,还是干脆就这么躺着假装地上很好玩。 “没事儿吧?”对方在一脸震惊过后要来扶他。 姜晚宁反应很快,撑地翻起来,越过对方冲到洗手台前洗手。 妈的怎么回事儿?连着两天当着同一个人的面摔两跤,这个人有毒吧! 浮着肥皂泡的地面的触感让他觉得恶心,一看外套上膝盖上全是湿的,姜晚宁整个人顿时烦躁得很,耳根又因为尴尬烧着烫。 “手我看看。”对方竟然没走,跟昨天一样也是一身白衣服,只不过今天穿得明显就像个医生。 李华说这儿是岛上唯一的中医诊所,那这个人应该是在这里当医生。 姜晚宁没管手边的疼痛,拿手背关上水龙头,一宁不发地将外套脱了。里边是蓝色格子睡衣,今早睡过头了没来及换。 “看什么?”姜晚宁拎着外套抖了抖。 “我借你身衣服吧。”白衣服说。 “我从来不穿别人的衣服。”姜晚宁说。 “有没穿过的,你也不想就这么回去吧。”白衣服一脸平静道。 姜晚宁看了他会儿,最后妥协了,说:“我在这里等你。” 白衣服也看了他会儿,估计是在心里吐槽他,姜晚宁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在白衣服出去前还补了句:“不要太丑的啊。” 白衣服脚步一滞,大步走出去了。 姜晚宁掏了手机,发微信让徐冬他们先回去,不用等他。 徐冬消息回很快:你还上大啊! 姜晚宁懒得理他,点开和程灏的聊天框,发了个熊猫头表情包:活是不想活了,死又不敢死.jpg 程灏估计已经在上早读了,很没良心地回他表情包:龇牙马头.jpg 徐冬的消息这时再来:华哥问要不要给你送纸。 姜晚宁刚打出“滚”字,有只手敲了敲门,探头进来:“是你要衣服吗?” 这不是白衣服,是刚才那个躺在院子太师椅上睡觉,给他指厕所在哪儿的人。 “是,谢了。”姜晚宁连忙走过去。 对方看上去很困,将衣服给了他就要走,结果又倒了回来:“我忘了,还有这个。” 姜晚宁再接过,看见一块轻松熊图案的创口贴。 “付医生说,如果你不方便贴上,让我帮你贴。”对方一脸快乐道。 姜晚宁:“……” ================================== 校园里古板的铃声敲响,姜晚宁好容易找到上课的教室,看了眼牌子:高二篮球班。 这实在很奇怪,但整所学校就是这么按训练专项分的班,他们一个寝都是选考篮球,也就分在篮球班,李华在羽毛球班,另外还有排球班足球班乒乓球班。 老实说他还挺好奇体校会怎么上课,但没想到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个惊天大嗝! 坐门边的同学打的,打完就和姜晚宁对上了视线。 本来就挺吵的课室一下子炸了锅,姜晚宁那头红发在早操的时候已经足够扎眼,现在身上还披了件绿得所有人发慌的军外套。 款式其实挺帅的,但配着红头发视觉效果还是很冲击。 那付医生绝对是故意的。 讲台上站着个穿一身迷彩的高瘦男人,看着应该是老师,但班里鼓掌声议论声根本毫不遮掩。 “哈哈哈樱木花道是咱班的啊!” “红配绿666,优秀!” “好他妈像棒子,确定不是从隔壁音校爬过来的?” 姜晚宁一脸冷漠地环视一周乱七八糟的教室,一地的桌椅全是胡乱摆放的,所有人应该都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下,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知道到新环境越是没表情,别人越是要说他拽,可他是真笑不出来。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学校。 “好了。”讲台上的迷彩服将一个哑铃砸在了铁做的讲桌上,在吵闹声里道:“新同学姜晚宁,麻溜点儿鼓掌欢迎啊!” “卧槽人家叫少爷!好拽啊真的好拽!”刚打嗝的那位一边鼓掌一边笑。 “要不这样…小姜,你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吧。”迷彩服老师招手。 姜晚宁没犹豫径直往讲台上走,粉笔一摸转身往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的,力道大得粉笔掉粉,教室里的分贝随之降低了些许。 他字写得很好,这是从小被他爸锻练出来的,字儿工整而遒劲有力。 姜晚宁回身粉笔一丢,在迷彩服老师没反应过来前摸过哑铃,轰然往讲桌上一砸! 巨响让所有人都反射性吓了一懵,姜晚宁指着黑板上的字,用十分平稳的声音说:“姜晚宁。” 他寝室的几个人都坐在后排,徐冬带头吹了声口哨。 “我不希望听到有人念错。”姜晚宁说完,在再度炸了锅的议论声里往讲台下走。 老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边鼓掌边喊:“很好!我们上课!”- 上午两节课过去,姜晚宁大概搞明白了在这里上课是个什么流程。 这两节课里他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后边,后背贴着瓷砖,手里没书也没笔。 这倒没关系,因为除了老师,所有人手里基本也是一无所有的。 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是体育老师,穿迷彩服这位叫许强胜,四舍五入算他们班主任,带他们班专项篮球训练的同时…还兼任语文老师和地理老师。也许还会有别的科目,只是姜晚宁还没上到。 姜晚宁在原本的学校是体育特长生,读理科,到了这边强行转了文科。 因为这破学校只有文科,老师们也只会通过照书念的方式教文科。 姜晚宁原本还想听听课,他以前的学校是全市升学率第一的重点,上课时间除了学习不让干别的,这致使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听听课来打发时间,即便听不懂。 现在一下子全变了,玩手机都不用躲卫生间里玩了,但是抽烟还要。 姜晚宁半趴在课桌上,思索着他丢了的打火机,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朦胧里他被叫起来,看见许强胜抱着语文、地理、历史课本看着他:“你睡一节课了。” “眼神这么好啊。”姜晚宁坐起来,教室比前两次课间更混乱。 “现在课间操时间,你今天不用去做,跟我来领课本吧。”许强胜说。 姜晚宁打着哈欠,班上还是有不少人在瞧他,但估计是三节课里班主任一直在的缘故,没有任何人过来找茬。 “不好意思,本来该是我到港口接你的。”许强胜从教室后门走出去。 “没事。”姜晚宁人还没睡醒,摆了摆手。 “月初开学的时候,你怎么没来?”许强胜问。 “家里有些事儿,回了趟老家。”姜晚宁皱了皱眉,看许强胜要追问,索性直说:“我太爷爷去世了,我家关系挺正常的。” 一般不良少年转学过来,老师很自然会猜测是家里有问题,导致了这个孩子心灵扭曲。 比如什么母亲有家不归,父亲吃喝嫖赌,每天家里砸锅摔盘子随时还有人上门讨债等。 这种大都是小说,姜晚宁家实际除了父母关系不大和,几乎可以说是完美。 “噢。”许强胜应了,然后便是沉默。 姜晚宁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估计都下去看课间操了。 “你的头发要剪。”许强胜将厚厚一摞新课本递给他,“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一律剃寸头,好不影响训练,你这又是染又是烫的…” “没烫,我天生就是弯的。”姜晚宁说。 “嗯。”许强胜点点头,“总之留长和染发都不可以,我看你好像还打了耳洞,耳钉一类的饰品也一律不能戴。” “你们明明连课桌怎么摆都不管。”姜晚宁笑了笑。 “我知道你有点儿个性。”许强胜完全不接受嘲讽,“你今天第一天来,强哥给你提个醒:不要把自己特殊化,也不要做最显眼的那一个。” “因为招打是吗。”姜晚宁摩挲着书本坚硬的边角,当初他染完这个头,他妈也是这么说的。 “……”许强胜愣了会儿说:“总之尽快找地方剪掉,到时候总教命令下来让我剪,强哥刀法可不见得好啊。” “谢谢。”姜晚宁抱起书,“保证不让您为难的。” “就冲你这句话了。”许强胜说,“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姜晚宁点个头,抱着书沿着走廊往回课室的方向走。 途中他特地跑去看了看隔壁的足球班排球班,发现基本上跟他们班一个德性,甚至某个班还散发出一种榴莲糖似的味道。 姜晚宁难以忍受地快速跑过,踢了脚虚掩着的教室后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坐过的桌椅。 “你怎么摔了?”姜晚宁看它趴倒在地上,“我是付医生吗,我也有毒?” 姜晚宁双手捧着书,一抬脚将课桌踢了起来。 原本他还觉得可能是被同学不慎撞倒了,结果发现桌洞里多了张揉了团儿的纸,被他这一踢掉了出来。 “踢你一脚你还吐了。”姜晚宁将课本搁椅子上,随后半坐在那摞课本上展开了纸团。 第 66 章 第 66 章 66 姜晚宁对着聊天框,沉默了好半晌。 也不怪付闻祁误会,主要是发色和瞳色配置完全一致,就连温部长都觉得他是在画付总。 付闻祁会如此迟疑,是因为那只Q.Q人下眼睑红红,挂着泪珠子,看起来可怜兮兮,非常好欺负。 怎么看都带着一种hentai色彩。章程斌到访,付闻祁正踩梯子上翻找书房的木柜。 外头倾盆大雨哗啦啦地下着,阴雨天竟然给他一种工作的欲望。 养了海鸥的笼子就放在书桌上,傻鸽子依然在睡觉,家里的白色布偶猫伏在地上,尾巴左右摇晃,那是即将捕猎的姿势。 “你家攻没在呢?”章程斌径直走进来,屋里一地都是付闻祁倒腾下来的东西。 “去见他表哥了。”付闻祁高举一个巨大的盒子,“过来,给我搭把手。” “你这是在找什么?”章程斌抬手接,盒子落下不沉,挺干净。 “打开看看,看有没Titanic。”付闻祁指挥道。 “泰坦尼克号?”章程斌打开盒盖,里头露出块红色带蕾丝的布料,章程斌伸手将它扯了起来。 是条红裙子,设计典雅而性感,付闻祁扫了一眼,底下没有模型样的东西。 “哎你们家俩男的,要裙子干什么…”章程斌说到一半顿住了,怔怔地看了裙子一眼,再望向付闻祁。 这裙子给一般的女人穿太长,仔细瞧瞧似乎付闻祁穿刚好。 “塞回去!”付闻祁暴躁地吼了声。 章程斌悻悻然塞回去,付闻祁一手将柜子带上,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踹了那个盒子一脚。 布偶猫在这个瞬间猛扑而起,鸟笼被掀翻在地,海鸥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 “星星!”付闻祁赶紧去救鸟,扬手将猫赶到一边去,提起鸟笼。 “真可怜,毛都吓掉了。”章程斌说。 海鸥哆哆嗦嗦的,鸽毛簌簌地落,付闻祁看了一圈,寻思要不要把鸟笼焊死。 从昨天带海鸥回家以后,向来神出鬼没的布偶猫星星就守在鸟笼前不走了,海鸥无疑成了它的新玩物。 “纹身的事查出来了吗?”付闻祁问。 上回付闻祁被跟踪过后,找章程斌查了监控捕捉男人的相貌,最终确实在男人手腕内侧找到了纹身。 是只黄黑双色的蝴蝶,跟先前造纸厂事件发现的可疑人物“小夫”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手腕上有着同款纹身,都在这一系列诡异的事件里登过场,付闻祁于是大胆猜测,这没准儿是某个组织的标志。 要知道中二又傻瓜的非法组织最喜欢自制图腾了。 而一直以来的恶搞短信、偷姜晚宁钱包、到造纸厂埋伏他、跟踪他乃至砸姜晚宁工作室玻璃,可能都是这个组织在搞鬼。 “啊,今天就是来说这个事儿的。”章程斌显得过分疲惫可怜,“这半周来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不眠不休,终于找到了这个纹身的来源。” 付闻祁挑眉。 章程斌把手机摸出来,解锁:“万万没想到,在一则纹身广告上见到了它…” 付闻祁已经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朝章程斌手机上一看,正是那个黄黑双色的蝴蝶。 标价299,纹身师的推荐语是:旖旎蝶蝶翩翩飞,恣意散发hormone抓住爱。 付闻祁:“……” 没关系,这也在他的预料范围内,毕竟没哪个组织会把标志设计得如此张扬,付闻祁定定神说:“这就完了?” 这个“旖旎蝶蝶”颜色很深,付闻祁认为不排除刻意拿它掩盖原有痕迹的可能。 “当然,我去这家纹身店看过了。”章程斌赶紧说。 “结果呢?”付闻祁问。 “纹身师是个…盲人。”章程斌小声说,“我咋突然觉得,你现在这模样跟个霸道总裁似的…” “我是啊。”付闻祁叹口气,搬过椅子坐下了,这么一来线索又断了。 姜晚宁看着也不是特聪明机灵的样子,做的梦怎么就这么困难模式呢。 “对了,你找的泰坦尼克号,是不是那个?”章程斌往对面房间一指。 对向是个搁置杂物的房间,乱七八糟扔着各种清洁用品,平时只有家政工人和扫地机器人会进出。 “是!”付闻祁看了一眼就跳起来,奔过去。 付闻祁万万没想到,泰坦尼克号的模型就这么头朝下给扔在杂物间里,像历史上它沉没的当晚那样,从中间断成了两半,形状惨烈极了。 太过分了,竟然这么对付成海送的新婚礼物! “完全断了啊。”章程斌走过去看了眼,“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不知道,我爸让老姜保管好的。”付闻祁将断掉的船小心拾起来,观察船舱的内部。 直觉告诉他,这个模型可能不简单,没准儿藏了什么。 “有了。”付闻祁摸了好半天,在甲板内侧摸到一个开关,按了下去。 而后模型说话了,是个像Siri那样女声:“欢迎来到泰坦尼克号,打开船舱请高呼三遍:我真帅!” 付闻祁端着船,咬咬牙刚要开口,转头看章程斌:“你来。” 章程斌毫无廉耻地大喊:“我真帅!我真帅!我真帅!!!” 付闻祁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格外紧张地注视着手里的泰坦尼克号模型,然后听见它又说话了。 这回是付成海的声音,把付闻祁和章程斌都吓了一跳。 “傻了吧,小姜!”付成海冷笑三声,“你就是把船砸断,也休想得到里面的东西!哈!哈!哈!” 付闻祁:“……” “你爸,原来是这种画风啊。”章程斌一脸呆滞地说。 “嗯,从前就喜欢恶作剧。”付闻祁一脸惆怅地说。 梦中世界的姜晚宁,竟然还真把这船给砸断了。 “你,能试着破解这玩意儿吗?”付闻祁问。 “当然。”章程斌说,“搞不定这种玩具简直有辱职业操守。” “我记得你查那个地摊纹身就用了好几天。”付闻祁提醒说。 “那是方向没找对。”章程斌辩解说。 梦里的章程斌身份很杂,黑客兼程序员兼情报商,总的来说像个神棍。 他之所以是这个设定,极有可能是受梦境主人姜晚宁影响,姜晚宁潜意识里觉得章程斌神神叨叨的。 “你真接得到工作吗?”付闻祁很怀疑。 “简直络绎不绝好吗。”章程斌露出得意的笑,“只要我出手,这个城市任何一处的摄像头都能黑。” 付闻祁:“偷窥狂吧你。”- 冬季的雨要下也就只下那么一天,隔天就停了。 但没放晴,天空是灰白色的,是种不至于沉重却也容易让人提不起劲儿的模样。 姜晚宁这会儿一脸迷惑地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想,他总算知道高中那会儿,班上热衷香港电影的女生为啥想追他了。 姜晚宁一身黑服端正合适,脚踏军靴,抬头剑眉冷目,原本的杀气配上这一身,让他给人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唐垚抱着手臂站在旁边,轻轻吹了声口哨:“太帅了弟弟,这就是反恐精英啊biubiubiu。” 姜晚宁顶着满头的黑线:“三年以下有期…” “害!”唐垚跳起来,勉强给他扣上了黑帽,“你这是协警办案,不偷不抢的。” 姜晚宁一脸凶地扶正帽子,从现在起,他就成了唐垚队里的“见习生”。 “走了弟弟,干活儿去!”唐垚欢快地说。 难道说,他先生也希望能够反向蹂.躏他吗? 此时,姜晚宁不管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有些尴尬。 付闻祁一下没忍住,当着众高层的面,很低地笑了声。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兴奋成这样? 感觉就好像小猫扑进了他怀里,抱着他一通兔子蹬,可爱得要命。 付闻祁心头一动,迅速回复: 【你喊我哥哥,我就陪你去】 如果换作往常,他们的聊天可能就到此为止了,羞赧的姜晚宁往往会用表情包敷衍一下他。 但今天姜晚宁消息直接秒回,显然人在工位上,心已经飘了,根本无心干活,只想蹦跳玩耍。 【宁宁可爱鬼: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猫猫抬起双爪.jpg)】 第 67 章 第 67 章 67 对上班族来说,晚餐后一小时是最佳的运动时间。 两夫夫在八点半钟出门,沿着江边夜跑。 付闻祁本身就有晨跑的习惯,一身装备相当专业——检测心率的运动手表、护腕、发带什么的都很齐全。 相较之下,姜晚宁就随便多了,直接穿了套带红边的白色运动装就出来了。 不过他的那双跑鞋倒是正儿八经花大价钱买的。 每回姜晚宁积劳成疾,他都会躺在病床上,痛下决心要锻炼身体、强健体魄,于是默默下单一些运动产品。 然后在身体康复后继续投入工作,完全忘记了自己买过什么。 陈助理那边秒回:【好的,请您下楼,小陈已到位】 付闻祁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去换衣服。早九点半,星河区市公安局大门口,俩形迹可疑的人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树荫下。 “不是有车吗,骑小蓝车是要干什么。”姜晚宁很无语。 “你不懂,”唐垚将车推去卡位上还,“咱这叫,低调行事。凡事都需要小心谨慎,像这次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我们必须——” “嘘。”姜晚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拿气声说:“那就少说话。” 唐垚拿气声回答:“好哒弟弟!” 姜晚宁:“……” 两人一前一后朝公安局宏伟的大门走,这个办公地是新建起来的,比唐垚那儿崭新不少。 星河区出了名的寸土寸金,局子就建在市中心,红绿灯路口。大门前的公路划上了黄色.网状线,通过路口的车辆只能远远停在网状线外。 “唐队。”执勤的门卫朝这边敬了个礼。 唐垚只是个邻区分局支队的队长,这儿的门卫认得他,显然是平时来得不少。 “来找刘局?刘局正带全局人开大会呢…这位是?”门卫看向姜晚宁。 唐垚使了个眼色,姜晚宁跟着唐垚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 “这是我们队来的见习生。”唐垚说,“我知道今天开会,我到他办公室等。” “会刚开始半小时,那可有你好等了。”门卫笑道,“快进吧,今儿外头不温暖。” 唐垚点个头,姜晚宁便跟着他直接进去了。 “既然跟局长熟,需要什么资料直接调不好吗。”姜晚宁开口冒白气,寒冬确实一天天近了。 “是挺熟,我刚就职的时候就在他底下干,出任务还一块儿搭档。”唐垚眯了眯眼。 姜晚宁觑他眼,剑眉微扬。 “他不让我查这案了。”唐垚说,“案子最开始出在我的辖区里,后来集中频发在纸厂,刘局于是说已经不归我管了,归他。” “可能看你杂事多,你不都快秃了吗。”姜晚宁将手插进外套兜里。 “哪有这样的道理?”唐垚差点儿大叫起来,给姜晚宁一手摁住了,只得拿气声吼:“这是贩毒!谋财害命人命关天的大案!他带着其他分局的查,喊我收拾收拾准备休年假?嫌我局子小队里没人是吧。” “队里有人,你就不会找我了。”姜晚宁叹口气,“你这就是和他杠上了,这忙我不帮。” “哎哎哎弟弟!”唐垚急忙伸手挽留,“虽然我样子看上去很冲动,但我是真想解决这个案子,事关重大。” 姜晚宁被他拉着,不耐烦地要抽手臂,唐垚还一直“弟弟弟弟”地喊个不停。 姜晚宁受不得人撒娇,即便唐垚此刻的撒娇让他觉得不适。 “就一次,以后不准叫我弟弟。”姜晚宁指了指他,说:“叫姜哥。” “成,姜哥!”唐垚爽快道。 — 最近频发的毒品交易确实最先发生在唐垚的辖区里,一开始查禁了好几批,但每回都只能查获吸食者与非法经销的商人,愣是找不着源头。 这种情况在十七年前也曾出现过,唐垚是第一个提出“此案与十七年前过分猖獗的贩毒案极其相似”这一观点的人。 刘局当场认可了他的观点,然而从那以后,唐垚就被勒令带所辖全队退出该案的搜查队伍行列。 唐垚简直郁闷到不行,但凡提出申请查阅当年资料,就会给刘局一句“没你的事”回绝个干净。 所以他才出此下策,找姜晚宁过来陪他…偷看。 二人搭电梯上十二楼,一路上没遇到多少人,看样子今天开的会真的很大。 “喏,档案库的钥匙,进去以后…你需要多少时间?”唐垚将钥匙小心塞姜晚宁兜里。 “那得看有多少。”姜晚宁手依然揣兜里,颠了颠钥匙。 “尽可能吧,我应该能给你拖十五分钟。”唐垚说。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姜晚宁退到拐角处,看唐垚大摇大摆进了看守档案库的外间。 一分钟不到,姜晚宁眼睁睁看着唐垚拖着个穿警服的大个子出来了。 唐垚:“渴了渴了肯定渴了!你看你都吞口水了,来来我请你喝咖啡!” “我跟你说啊唐队,贿赂我没用,刘局明令规定档案室不准狗和你入内。”大个子说。 “老子现在不就在外边吗!”唐垚大吼。 姜晚宁靠着墙,很是汗颜地听着他们吵,一个转身进了门敞开着的外间,摸出钥匙开了那扇看着十分结实的绿皮铁门。 进门就是种书籍堆放的陈旧气味儿,有点儿类似旧图书馆。 档案室内随时监测电子设备以防偷拍,这就是唐垚需要他的原因。 姜晚宁一眼过去,先注意到了四角安装的摄像头,朝其中一个走过去。 按唐垚的说法,为确保万事周全,他已经事先找人短暂地黑了这里的摄像头。 姜晚宁走到摄像头正对着的地方,不大相信地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章程斌正坐在自家电脑前喝茶。 “我操哈哈哈哈哈!”章程斌一口茶喷了出来,忙伸手拉人:“快!快看,你家攻。” 付闻祁正在试图将那个泰坦尼克号模型拼回去,突然被章程斌这么一拽,模型撞在了桌角上,又多碎了一块。 付闻祁:“……” 屏幕里姜晚宁很快离开了镜头,顺着放满档案的墙看了一圈,伸手将其中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取了下来。 “简直就是天才,妙极了。”章程斌抱着手臂看。 姜晚宁将内容物抽出,哗地一页页翻过去,不过数秒就翻完一沓,把东西塞回去,伸手取下一个牛皮纸袋。 根本不像在看,更像只是漫不经心地拿纸张给自己扇个风。 “你见过这样的他吗?”章程斌笑。 付闻祁看得有点儿愣,都顾不上模型,点头以后又摇了摇头。 付闻祁见过无数回姜晚宁替他迅速处理宁件的模样,但这回隔着屏幕去看,付闻祁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你男人不简单啊。”章程斌靠在椅背上,“不简单的人,往往更容易面临险境。” “无知是罪。”付闻祁突然想起了恶搞短信的内容。 无所不知,便身处罪孽深渊。 吱呀一声,屏幕中的姜晚宁重新推开了绿皮铁门- 唐垚要他看的是十七年前牵扯贩毒案被捕犯人的名单与资料,那是个不小的组织,加上陆续抓获的在逃犯,一共上百人。 而这对于姜晚宁来说根本不多,所以他进去没五分钟就看完了。 隔着门听不见唐垚滔滔不绝的讲话声,这意味着唐垚还拖着那个大个子没回来。 门一开,姜晚宁就和个正一脸狐疑注视着监控的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脖子上挂的牌儿写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局长。 姜晚宁:“……” 刘局:“……” 然而这不就是原来世界里唐垚喝醉了天天吐槽的刘教授吗,因为长挺帅,唐垚还特地给他看过照片。 姜晚宁下意识皱了皱眉,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心软答应唐垚。 双方对视了长达三秒,刘局突然暴躁冲了上来,姜晚宁早有预料迅速闪躲,抬手示意自己没偷资料。 刘局怒不可遏地扼住了姜晚宁的右手臂,正好牵扯到他右肩的伤口,姜晚宁原本不想有肢体接触,这会儿忍着疼反手扳过对方的胳膊肘,使劲儿一压,对方明显吃痛地喊了声。 警局重地不至于扭打,两人手臂推挡过了两招,听见外头传来唐垚聒噪的说话声。 两人同时扭头大吼:“唐垚!!!” 唐垚听见声音迅速冲进来,一看就傻眼了:“刘局住手他是我的人!” “谁他妈你的人?”姜晚宁冷冷挡了对方一下,挣脱。 “什么你的人,你狗男人啊?”刘局鳄鱼嘴咆哮。 “不是啊刘局!你听我解释!”唐垚赶忙哀嚎:“这是别人的狗男人啊!” 但在此之前,他看到了另一个账号上,姜晚宁给他发过消息—— 【宁宁可爱鬼:你出门了?怎么这么快】 【今晚尽量少喝点酒,结束了就早些回来吧】 【对了,你回的时候,能给我带杯牛油果鲜奶吗(猫猫高举鲜花.jpg)】 付闻祁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 他好像,还没有出门? 不管如何,他还是先回复了对方:【好的,收到(玫瑰)(咖啡)(ok)】 第 68 章 第 68 章 68 姜晚宁把关于他推的全部周边都翻出来了。 虽然他喜欢了这个角色上十年,但由于圈子太冷的缘故,官方谷其实并不算多,因此即便全部摆出来,也达不到填满整个房间的效果。 不过,对于圈外人而言,数量也足够称奇——就好像踏入了监狱长大人的专卖店那样。 姜晚宁便坐在这些东西旁边,把手机架起来,心满意足地录开箱视频。 箱子实在个头很大,群主大人包装得用心,塞了特别多气泡纸和抗震的海绵块,保护里面那座精致的微缩娃屋。 姜晚宁烧水泡茶,从警局回来以后付闻祁没在家。 偌大的房子这会儿挺安静,姜晚宁给海鸥喂了点儿食,感觉鸽子经过短短三天已经瘦了一圈。 海鸥低头啄着食儿,侧过脑袋拿傻乎乎的眼睛看着他,姜晚宁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和它对视。 “看什么看,把你吃了。”姜晚宁端着茶说。 “咕咕咕…”海鸥扑棱几下翅膀,扇他一脸毛。 姜晚宁赶紧闪开:“哎大冬天的你掉毛!” 海鸥一收翅,侧着脑袋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姜晚宁伸手,戳了一下它的脑袋,海鸥咕咕咕地给吓了个半死,姜晚宁反而心情好了不少。 刚查阅的十七年前贩毒案名单年代久远,组织大boss落网被关押,时间长了人在牢里疯疯癫癫,往下是俩心腹,一死一失踪。 引起姜晚宁注意的,是经核实已死亡的那位。 名字叫赵家,脸却是…付成海的脸。 姜晚宁看见的时候给吓了一愣,虽然经过十七年岁月变迁,人的面容多少会发生改变,但依然能明显看出二者有着高度的相似。 尤其是放在对人脸性征识别特别敏锐的姜晚宁眼里,这种相似感很难归之为单纯的撞脸。 那么是双胞胎?还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姜晚宁脑子乱,将笔记本抱过来放腿上,拿小号联系上唐垚推荐的情报贩。 胖揍付狐狸:你好。 对方显然随时在线,消息几乎秒回—— 章章无所不知:在的亲【】 姜晚宁黑线,咬咬牙打字:我想获取某个人的个人信息。 章章无所不知:好哒亲,请问亲亲需要的信息有多详细呢~ 章章无所不知:小店根据所提供信息详细程度,划分不同价格档位,最详细可知对方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裤。 章章无所不知:不过小贵,亲亲慎拍哦【】- 伴随用力一巴掌,章程斌脑袋差点儿就给拍飞了。 “神经病啊装什么淘宝客服啊!”付闻祁吼。 章程斌被打了依然笑得停不下来:“你男人披着马甲来打探你消息了,怎么办,你身上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我们一起卖个好价钱!” “滚。”付闻祁交叠双腿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看着姜晚宁的ID号:“付狐狸…我他妈是狐狸?” “你居然爆粗了。”章程斌飞快打字回复,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姜晚宁要查的人的名字。 付成海。 “哎哟,”章程斌怪叫一声,“怎么是你爹?” 付闻祁一看,眉立即皱了起来:“他这是要干什么?不让他查,跟他说没有。” 章程斌笑,回复:“不好意思亲亲,这个人的信息不在我们资料库中哦~” 章章无所不知:但小店还可以提供许多著名人物,如付闻祁的个人信息,包括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血型以及最喜欢的姿势,亲亲还可一键查询您和他的速配指数—— 胖揍付狐狸:谢谢,不需要。 屏幕骤然一黑,付闻祁抓着刚拔下来的电插头,“你找我过来就是看你做生意的?” “哎,急什么。”章程斌打了记响指,当即有佣人端着东西推门进来。 付闻祁狐疑接过佣人呈上来的东西,那是封盖了火漆蜡封戳的信笺。 里头是某富豪喜宴的船票及邀请函,亲笔手写的,能看出对方诚意十足。 “这什么?”付闻祁问。 “根据调查,在先前大规模搜寻的手腕内侧刻有纹身的人群中,共有八人收到过该喜宴的邀请函。”章程斌说,“这是不是巧合、他们会不会应邀上船你自己判断。” “我去。”付闻祁当即说。 他和姜晚宁剩下的时间不过两周,这是副本的大门在朝他敞开。 “但是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付闻祁将邀请函抖开给章程斌看:“这上面的,‘亲爱的何翠花小姐’是几个意思?” “我以为凭借你的智商,应该看一眼就明白了的。”章程斌笑,“这是特地伪造的身份,上船以后,你就是何翠花。” 付闻祁:“……”- “实在是对不起了!” 姜晚宁家大门前,唐垚摁着刘局的脑袋,朝着姜晚宁鞠了个接近一百二十度的躬。 “你们这是干什么?”姜晚宁没明白。 刘局抬起头,注视着他:“刚才我在没搞清楚状况之下向你动手,很抱歉。” “没事,我也还手了,对不起。”姜晚宁面无表情。 “你看上去好像很生气,我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刘局不安地看着他。 “刘局他没生气,他就长这样。”唐垚说。 姜晚宁无奈点了个头,身子让开:“进来坐吧。” 唐垚和刘局落座沙发,姜晚宁将付闻祁买的镇家之宝布丁端上来,顺带沏了茶。 “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现在登门拜访除了道歉,是有求于你。”刘局开口,“我听小唐说,你能一眼记住见过人的脸,还能画出来?” “关于案件的事情容我拒绝。”姜晚宁说。 “是目前在查的贩毒案,我们得到小道消息,下一次有组织的毒品交易可能会在一艘私人游轮上进行。”刘局径直说。 姜晚宁很想吐槽小道消息你们也信,但选择了沉默。 “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进行直接搜查,加之游轮主人十分难搞…”刘局说到这里露出一丝不齿,随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我们获取了三张登上这艘游轮的邀请函…” “停。”姜晚宁眼神一凛,“我不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我能帮上忙。” “放心吧弟…姜哥,一切搜查工作都由我和刘局做,你上了船只要像普通客人一样随意享受。”唐垚说,“你唯一要做的是认住尽可能多的人脸,方便我们做后期排查。” 姜晚宁迟迟没表态,他在想那个长相酷似付成海的赵家。 好奇心不是好事,介乎无知与无所不知的状态才是最安全的。 “我考虑。”姜晚宁最终说。 唐垚刘局二人多坐了十分钟便离开,那封盖了戳的信就摆在桌上,姜晚宁拆开来看了眼。 里头是船票和邀请函,邀请函是纯手写,第一行上书:“尊敬的陈铁柱先生。” 姜晚宁默默将东西都塞回去,往后倒在了沙发靠背上。 家里特别安静,付闻祁还是没有回来,看样子这还是条野狐狸。 姜晚宁想了想,摸出手机给“宝贝”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做饭了。 付闻祁回复得很快:我在朋友家吃过了。 姜晚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火上心头的感觉,可能是折腾一天到饭点了开始犯低血糖。 从三亚回来以后,他和付闻祁就频繁各自出门,感觉已经很久没在家里见过对方了。 反正都准备跟他离婚了,还一起吃饭做什么。 姜晚宁快速编辑短信:别回来了。 信息发出去以后他将手机扔下,暴躁地迈着毁灭世界的步伐往厨房走。 门铃在这时候响,姜晚宁以为是唐垚他们又折回来了,无可奈何地冲过去开门。 结果门外站着付闻祁,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老公我回来了,给你带了颗糖。” 小寿星接过来,活蹦乱跳,一会儿要求合影,一会儿要求对方摆出一些经典姿势。 高总注视着这一幕,笑得特别灿烂,他旁边有客人掩嘴道:“高总真厉害啊,还把蝙蝠侠给请来了。” “蝙蝠侠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物,我可请不来。”高总摆摆手,很是满意,“我啊,请来了一位替身演员罢了,只要外形相像,就能让他高兴。” 付闻祁手微微一抖,杯里的红葡萄酒便洒在了高雅的桌布上,并且溅湿了他礼服的白色前襟,如同新鲜的血液。 陈助理像是早有准备,赶紧伸手帕过来帮他擦拭,付闻祁摆了摆手,很快有人过来,重新为他酒杯里添满了酒。 光线黯淡的宴会厅里,付闻祁从容优雅地吃着晚餐,又陆陆续续喝了许多酒。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积蓄起一抹深到难化开的猩红。 第 69 章 第 69 章(一更) 69 姜晚宁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暴露得如此之快。 结婚仅仅三个月,他的二次元属性就彻底藏不住了。 他忽然就理解了,痛房对于他人而言到底有多“痛”,毫无疑问,他那一屋收藏的确夸张得刺目。 从付闻祁的表情里,姜晚宁就能看出对方有多震憾。 几乎可以说是石化当场,尽管付闻祁什么也没有说,但对姜晚宁而言,这着实是不小的打击。 显而易见,他丈夫很难理解这种过分狂热的喜好。登船长梯自动收回,游轮缓慢离岸,带咸味儿的海风将甲板上宾客的头发吹乱。 姜晚宁紧紧捂着自己的胡子,拄着拐朝外看了一圈,没见到唐垚和刘局。 今天船上宴请的客人不多,不过一百来人,再来就是忙前忙后的侍者。 “听话!小优!”一个挺耳熟的声音喊。 “我不!” 姜晚宁这会儿正试图远离甲板往船舱内走,被个大喊着冲出来的小丫头撞了个满怀。 “小优!”后头人匆忙跟了出来,在甲板上吹风的宾客们纷纷朝他问好。 “袁少爷。”侍者们停下手里的活儿,整齐鞠躬。 姜晚宁有一瞬间仿佛穿越回了民国,出来的袁起也穿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这么看着眉清目秀,确实像深宅大院里养着的公子哥模样。 原来今天办晚宴的富豪是袁起家,这家境殷实得也太让人吃惊了。 小丫头猛推了姜晚宁一下,朝袁起大喊:“都什么年代了还穿旗袍?妈咪喜欢老古董的东西我不喜欢!这生日我不过了!” 袁起眉紧皱,当着客人们的面不好发作,小丫头硬是要跑,袁起只能眼神示意侍者看着,别让她摔海里喂鱼去。 “不好意思,没撞着您吧?”袁起恭敬地道了歉。 姜晚宁猜他肯定没认出自己,于是只摆了摆手。 “就让袁优穿自己喜欢穿的嘛,寿星公最大,小姑娘谁不喜欢公主裙啊。”有客人打圆场道。 “问题她想穿的是豹纹皮衣…让大家见笑了。”袁起这会儿才露出那种爽朗的笑,“日落以后甲板上会很凉,还请各位移步大堂取暖,晚宴马上就开始。” 客人们哄笑起来,陆陆续续往船内走。 里头果然暖和不少,跟游轮古色古香的外观不同,里头装饰得很西方,给姜晚宁一种十分不伦不类的感觉。 晚宴自助,从开船起就已经有客人开始吃喝,这会儿不少人脸上已经有了醉意。 姜晚宁带着极不方便行动的拐杖懒得随处走,找了个人不多的位置坐下,要了杯冰威士忌,马上有侍者奉上菜单。 极具西方奢华的厅内奏着古风乐曲,客人里从穿西装到穿汉服的都有,虽然看着怪异,但确实方便姜晚宁把脸都认下来。 一个小时过去,姜晚宁吃完一份奶油培根意面,在觉得自己无聊得快要睡觉之际,有只手从背后轻轻戳了戳他。 姜晚宁回头,蒋希正扒在椅背上看着他,露出个狡黠的笑:“嗨,姜哥。” “嗨。”姜晚宁挺震惊的,拿眼神示意他别往外说。 “我知道。”蒋希点了点头,绕到他面前来,“一起转转?这里挺无聊的。” 蒋希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适的黑西装,看着就像个小钢琴家。 姜晚宁起身,蒋希笑嘻嘻地给他递过拐杖,小声说:“怎么穿成这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怎么认出来的?”姜晚宁自认打扮成这样,就是老爸老妈都不一定认得。 “很简单。”蒋希说,“人可以伪装,可以拿东西遮挡自己的面容,但给人的感觉是藏不住的。” “哦。”姜晚宁压根儿没听懂,“那种,凶狠的感觉?” 读书的时候学校人总说的,只要姜晚宁在场,隔着大半个田径场都能感觉到杀气。 “不啊,”蒋希伸手到自助餐桌取蛋糕,捧着边走边吃:“你本来就不是凶狠的人。” 姜晚宁扬眉,笑:“不,我特凶狠。” “你那只是长得凶,我以前…”蒋希说到一半身形一僵,匆忙将蛋糕塞进姜晚宁手里。 “你干嘛?”姜晚宁莫名其妙的,对方直接躲到了他身后。 迎面走过来袁起,扬起笑脸靠近:“老先生,又见面了,饭菜酒水合胃口吗?” 姜晚宁站定,端着蛋糕点了头,袁起有点儿疑惑地朝他身后看。 蒋希这会儿死死抓着姜晚宁腰后的衣服,姜晚宁察觉到他在发抖。 “不知道老先生怎么称呼?”袁起问。 姜晚宁沉默了两秒,咳嗽,用尽可能沧桑的声音回答道:“陈咳咳…铁柱。” 袁起脸上划过一丝吃惊,想笑但极力忍住了,回忆了一下说:“啊我想起来了,你一定是我妈说的那个…非洲角瓜种植大亨!” “……”姜晚宁长胡子底下嘴角抽搐,心想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对,是我。” 蒋希还在抖,但姜晚宁都怀疑他这是在笑。 幸好这时候袁优在女主人陪伴下来到大堂,袁起注意力被转移,多寒暄了两句便离开。 袁优成功了,如愿穿上了豹纹皮衣,老管家从大堂另一头推出人高的大蛋糕,司仪开始主持生日宴会。 “你怎么了?”姜晚宁还原地站着,回过头去,蒋希依然躲在他身后。 十三四岁男孩儿还在长身体,也就到姜晚宁胸口高,姜晚宁手伸过去,蒋希抓住他胳膊,手冰得像具尸体。 姜晚宁猛地打了个寒战:“你跟他认识?” 蒋希点了点头,人看着渐渐平静下来,往大堂的另一头看了眼。 姜晚宁跟着他朝那边看,远远看见个身穿深红色长裙,烫齐腰茶色卷发的人。 只是背影,姜晚宁刚观察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个人,应该是叫…何翠花? 大堂内灯光熄灭,蛋糕上的蜡烛被点亮,所有人配合地围聚在一起,给袁优唱生日歌。 付闻祁在人群里穿梭,一手按在头顶的假发上,右耳内的通信装置里传来章程斌的声音。 章程斌:“从你现在这个位置往大堂对角线方向走,你会看到他,是之前跟踪过你的那个人。” 光线晦暗的环境下,两人自对向迎面靠近。 姜晚宁是被唱歌庆生的人群挤的,付闻祁目光忙着往人群外围看,没注意到他。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外国男人红着脸站起来,高呼一声“ma belle”朝付闻祁猛地张开了手臂。 付闻祁只忽觉一阵侧面扑来的酒气,转头就是个高撅着的嘴唇—— “神经病啊!”付闻祁拔腿就跑。 与此同时,忽然听见付闻祁声音的姜晚宁一脸迷惑地被猛推了一把。 蜡烛被吹灭,大堂陷入短暂而激动人心的漆黑中,姜晚宁只感觉到一副身体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自己。 伴随下巴处的一阵轻微疼痛。 胡子胡子胡子!胡子被踩掉了! 付闻祁摔上去的瞬间头顶发凉,抬手一摸,章程斌拿胶水给他随便沾的假发摔没了! 两人视觉没适应,在一片口哨声与“生日快乐”的欢呼声中,惊慌失措地蹲下捡起胡子和假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粘上戴上。 大堂灯亮,姜晚宁深深松了口气,强作无事发生地拍了拍贴好的胡子…… 等等,胡子怎么在别人头顶上??? 付闻祁人还坐在地上,这会儿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假发——挂在了别人的下巴上! 姜晚宁:“……” 付闻祁:“…………” 两人对上视线,都成功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抹惊悚。 在这个房间里,同样一个吧唧,姜晚宁能买上一整排,他的手办有不少都坦胸露背,墙边挂着好几顶五颜六色的假毛,还有带铃铛的choker、带有链条的“狗狗项圈” 最最关键的是,付闻祁推开门的瞬间,他甚至在给一个纸片人过生日,矮桌上摆着生日蛋糕,周围装饰着粉色气球,简直形如某种求婚现场。 姜晚宁不管怎么想,脑子里都只剩两个字—— 第 70 章 第 70 章(一更) 70 这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暴雨,雨声哗啦啦响了一整夜,一直到天亮。 姜晚宁很喜欢听着雨声睡觉,因而这觉睡得十分舒适安稳,连梦都没有做。 第二天清晨雨停,大雨驱散了前些日子的闷热,气温一下子降到28℃,校园里户外活动的人明显变多了不少。 姜晚宁昨晚睡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他们店的周年庆和中秋挨得很近,正好可以举办中秋主题活动。 他们店里以前没办过这种结合传统节日的活动,如果精心策划准备,再做好前期宣传,客人们一定能眼前一亮。 九班正在举行每周一次的班会课,万东方照例给大家灌心灵鸡汤,鼓舞鼓舞士气,姜晚宁则在下边写这个活动策划。 万东方激动得唾沫横飞,告诉大家时间还有很多,千万不要懈怠。 他说的这些话姜晚宁早就免疫了,笔下飞快书写,偶尔点两下头,仿佛有在听。 “姜晚宁!”万东方忽然一掌拍在了讲桌上,“起来!我刚说的什么,你复述一下!” 姜晚宁搁下笔,站起来,大家都看着他。 尤其是万东方,已经准备好了上千字让他端正学习态度、为大家做好榜样之类的话。 结果姜晚宁只是淡定从容地说:“你刚才说了三点,第一是九月份百校联考的安排;第二是我们离考试还有283天,要做好计划安排时间;第三是近期晚自习,班上有吃零食、玩手机、逃课的现象。” 万东方实在没想到这狡猾学生竟然有在听,张了点儿嘴,没把准备好的腹稿吐出来,随后怒道:“你就是经常逃晚自习的其中一个!还有你!付闻祁!” 在最后一排写题的付闻祁应声抬了头,他正投入,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被点名。 “你们两个是一起约好了吗?回回一个请假,另一个也请假。”万东方无法理解,问付闻祁:“老师班会课都说了什么?” 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付闻祁,期待他像姜晚宁一样,背书似的复述万东方的话,好再气一气万东方。 结果付闻祁十分诚实地说:“我没听。”姜晚宁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区去找付闻祁。 见到人的时候,付闻祁正坐在一家“正宗长沙烧烤”的露天摊位前,给自己灌玻璃瓶装可乐。 姜晚宁原本怕他状态糟糕,这会儿只觉得稍微松了口气,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 天儿依然很热,露天摊位前客人却不少,吵吵闹闹地喝着酒聊着天,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 “手怎么了?”姜晚宁一眼就看见付闻祁右手掌心上有一道口子。 伤口很新,没被处理过,血还没干,付闻祁拿它贴近冰镇过的可乐瓶,似乎是想通过这样止痛。 “被玻璃划了一下。”付闻祁说,“吃什么?我去拿。” 他说完,很快想起姜晚宁这人吃喜欢的东西,是要躲起来偷偷吃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去口。 “你到底什么毛病?”付闻祁无奈了,“烧烤这种东西,就是要坐在摊位前吃才是最好吃的。” “我可以吃。”姜晚宁想了想说。 他觉得自己是出来陪付闻祁的,不能随便换地方。 “这可是你说的,别等拿来了一口都不吃。”付闻祁还是起身了,去向卖烧烤的老伯点单。 姜晚宁注视着朋友的背影,付闻祁已经长得十分高大,个头早就窜过了185,站在人来人往的摊位前很是引人注目。 光是点个单的间隙,就有人找他要联系方式。 姜晚宁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一胳膊搭上了付闻祁的肩;“还没好?” 付闻祁一怔,要联系方式的两个女生看见他,眼都直了。 姜晚宁朝她们微笑了一下,其中一个女生晃了晃神,随后一脸惊喜地认出他来:“你是工业园店里的那个弹钢琴的男生!” 她十分兴奋,向自己的同伴说:“就是我之前跟你说了很多次的那家店!” 姜晚宁实际并不认得她,但是出于“职业素养”,他还是和她们聊了几句。 聊的几乎都是店里的事,比如几时会举办新活动、店里很飒的寸头姐姐是不是老板、为什么店开在工业园那么偏僻的地方。 “那个卷发的哥哥说你除了弹钢琴,还会很多别的。”去过店里的女生说。 “会啊。”姜晚宁笑了,列举道:“端盘子、洗盘子、擦地板,他们什么都让我做。” 这话不假,只不过姜晚宁是自己主动做这些事情罢了,因为他强迫症而洁癖,看不得店里脏了乱了。 而店里边那三人,是和姜晚宁爸妈一样的懒鬼,只会熬了大夜像干.尸一样挂沙发靠背上,嬉笑着说“弟弟太好使…啊不是,太完美啦”。 两个女生听了大笑,最后要了他和付闻祁的联系方式,快乐地挽着手走了。 现烤的烧烤正好被端上盘子,付闻祁将姜晚宁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拿开,取了烧烤往座位走。 他们原来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只能另外找了个角落坐下。 “头牌果然受欢迎。”付闻祁拿起一串牛油咬了一口,觑着他,“在店里没少人追你吧?” 姜晚宁是想问问他爸的事情,结果对方开了旁的话题,于是他只有说:“年龄太小了,没人追。” 其实是有的,但姜晚宁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付闻祁拿起一串烤鸡翅,递到他面前,用轻佻的语气说:“我如果是个富得流油的中年客人,就直接包.养你。” 姜晚宁不肯接,只喝了口可乐:“说的什么鬼话,你爸…” “不聊他。”付闻祁脸色冷了下来,将鸡翅抵到姜晚宁嘴边:“尝一口。” 姜晚宁只得咬了一口,烤得微焦的鸡翅略微烫口,内里的肉鲜嫩多汁,比他以前吃过的鸡翅都要好吃。 但他没什么心思品味,因为他隐约嗅到了付闻祁的不开心。 付闻祁比小的时候更懂得隐藏情绪了,他不哭不皱眉,也不向姜晚宁倾诉任何事。 烧烤大半是付闻祁吃的,姜晚宁偶尔咬一口付闻祁强行推过来的鸡翅。 结账以后两人推着车走进夜色里,天气不仅炎热还沉闷,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姜晚宁,”付闻祁停下脚步,转过脸来:“我总觉得我们…” 姜晚宁放下车过去,张开手臂,沉默地抱了他。 可能是气温高得让人焦躁,姜晚宁懒得想付闻祁究竟需不需要了,因为付闻祁眼睛里透露着难过。 付闻祁整个人愣住了,迟钝了两秒才补上后半句:“…变不回小时候那样了。” “小时候是怎样的?”姜晚宁像以前一样抱他,但不得不承认手感变了很多,而且他也没办法不停抚摸对方的头和背了。 这个拥抱是僵硬的,付闻祁还不安分地转过身去,只让姜晚宁从后面抱他。 他们相接触的肌肤炙热,像泡在一个低烧者的血液里,所幸一个没松开,另一个没挣扎。 “小时候…”付闻祁热得有点儿发晕,不自觉开了口:“你对我笑得比现在多的多。” 姜晚宁手指紧了紧,略微抓住付闻祁的胳膊,没想到付闻祁会说这个。 “是吗。”姜晚宁笑了笑,竟然有几分开心。 原来付闻祁注意到了,但他并不打算说原因:他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坚持对全天下人笑,唯独不对付闻祁笑,就只是想伤害一下他。 然后因为养成习惯了,他现在还没转换过来,看见付闻祁就下意识冷脸。 姜晚宁心说,你现在不也一样,不会在我面前示弱了,你面无表情端着,还非得绕一个大圈要我去找小时候的你。 太拧巴了这人,拧巴但是又可爱得很,真想什么要求都答应他。 也真想重新让他对自己哭。 姜晚宁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脸很快热了起来,略微手忙脚乱地松开了抱着的付闻祁。 “朋友,我们这才刚和好没半个月。”姜晚宁逐渐镇定下来,略微坏心眼道:“你要让我慢慢来,不要想着得寸进尺。” 付闻祁瞬间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捏了捏拳,该死的姜晚宁比小时候嘴巴毒太多了。 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简直就像在向姜晚宁讨糖吃,确实是想得寸进尺。 和好了想要人给抱,不仅要抱还想要人笑,但他心里就是觉得很不爽。 凭什么姜晚宁对客人笑得比对他还要灿烂啊! 付闻祁忍住找个东西踹一脚的冲动,回了头,看着姜晚宁,咬牙道:“行,你看着,我要再进一步我是小狗。” 九班学生顿时都笑起来,班里变得闹腾,万东方又拍了一下讲桌:“那班长刚说什么你听了吗?” 付闻祁这才放下笔,将姜晚宁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万东方这下彻底哑了,手抖了抖,指着姜晚宁:“以后你让他给你上班会。” 姜晚宁回头看了付闻祁一眼,付闻祁很轻地挑了一下眉,继续写题去了。 这节班会课于是变得轻松愉快,大家都悄悄感叹“果然死对头的存在感是最强的,人永远没法错过讨厌的人说的每一个字”。 姜晚宁自然不知道同学在议论这些,他将活动策划写了个大概,却觉得很多细节之处有待补充,在具体操作上也困难不少。 他又思索了会儿,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大课间的时候,姜晚宁就上楼去了文创班,这是他开学以来第一次去文创。 张青楠正好站在走廊上背书,微笑和他打了招呼,问他“来找谁”。 “找你们班学霸,刘梓期。”姜晚宁说。 张青楠于是进班替他喊人,刘梓期正趴桌上睡觉,睡眼惺忪看见门外站着姜晚宁,瞬间一骨碌爬起来了。 还欢天喜地带了个篮球出来,胳膊一搭姜晚宁肩就说:“走,天儿凉快,打球去!” 这刘梓期是姜晚宁高一同班同学,连续两年荣获省级高中生百科知识竞赛第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当过城南一中历史社的社长。 高一的时候姜晚宁霸占他们班理科第一,刘梓期则霸占他们班文科第一,他们俩关系很不错,经常一起打球,班上人戏称他俩为“文理双壁”。 姜晚宁想着请教他不急一时,于是跟他下楼去了。 因为两人挺久没凑一块儿,于是话题自然不少。姜晚宁问了点儿关于中秋活动的事情,刘梓期这人本身就有点儿话痨,一路到篮球场几乎没停过嘴,知无不言。 下过雨后,篮球场上简直凉快得不像话,因为高一高二的不在,场地还有不少是空的,地上积着一滩滩积水。 “姜神,期哥,打球啊!”马上有高一同班的招呼他们加入。 “改日吧。”刘梓期胳膊还挂在姜晚宁肩上,人正谈到兴头上,“我们很久没一块儿玩了,独处独处。” “见鬼!”男生们笑话道,“你们俩跟久别重逢的小情人似的!算了算了不掺和你们文理双壁!” “…还有就是那种兔儿爷你见过吗,这玩意起源于明代,是一种儿童玩具,用黏土翻塑而成。”刘梓期滔滔不绝地说着,随后发现姜晚宁走神去了,“靠,你有在听吗?” 姜晚宁没听,他刚来就看到了坐在看台上喝水的付闻祁。 付闻祁身在高处,静静看着各个场上的情况,活像个教练。 他总是这样,不怎么爱和人来往,甚至懒得搭理人,也就和姜晚宁比赛的时候会上场。 姜晚宁见识过付闻祁的球技,这人速度很快,是爆发型选手,在场上就像匹拦不住的大豹子。 带球过人时势不可挡,投篮的手法快准狠,姜晚宁经常打不过他。 刘梓期也看见付闻祁了,于是问:“你现在和他一个班怎样,还是针锋相对的?” “差不多。”姜晚宁笑了,只跟付闻祁对视了一眼,没主动把付闻祁叫下来一起玩。 因为付闻祁和刘梓期也不对付,高一的时候付闻祁在隔壁班,经常抢刘梓期的文科第一,就连百科知识竞赛的第一也差点儿抢去了。 这导致刘梓期对付闻祁又敬又恨的,加上打球被狠狠虐过几次,刘梓期还有几分怕他。 没想到付闻祁不请自来,长腿一迈,几步从看台上下来了,人直接冲着姜晚宁来:“比比?” “我们只有三个人。”姜晚宁说。 “好办。” 付闻祁说完就走了,没过半分钟,从隔壁球场拎回来一个倒霉蛋。 姜晚宁是真想笑,付闻祁这种强盗又流氓的做派从幼儿园起就没变。 “看你打得不错,你和我一队。”付闻祁对那个倒霉蛋说,“你可以选位置。” 倒霉蛋选了内线,并感到充满压力,比高考还有压力。 刘梓期看了姜晚宁一眼,问:“你外我内?” 姜晚宁点头了,并安慰式地拍了拍刘梓期的肩。 “换换,我内你外。”结果付闻祁忽然又对倒霉蛋说。 刘梓期:“?”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71 周一,部门例会照常进行。 没了大BOSS在场,会议气氛要比往常松弛不少,因此有不少人都扛不住犯困。 表面上在本子上做记录,实际上是在疯狂画线圈。 十点半一散会,众多员工都哈欠连天,脚步蹒跚,一个个看着都像宿醉回来。 “果然,世界上最猛的1,是周1,直接把我给干蒙了。” “困得快昏迷了我,哎你们看见没有?温部长也在打瞌睡,刚才娟姐发言,他点头,差点栽在会议桌上哈哈哈哈哈!” 姜晚宁抱着一沓会议资料,从他们身边路过,忍着没有笑。 姜晚宁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都快不认得了。 付闻祁被化了点儿妆,目如星辰,张嘴唇红齿白,眼角泪痣呈淡青色。 长到脚踝的红裙穿这人身上实际没多少违和感,倒是显得人越发白皙。 如果不是头上顶着炸了毛的胡子,让他看着像个刚嫁到印第安部落的酋长夫人,姜晚宁都得承认… 狐狸确实成精了。 “生日快乐!让我们奏响圆舞曲,趁此良宵佳景共同起舞吧!”司仪以饱含热情的嗓音大喊。 肖邦的圆舞曲响起,大堂内男男女女纷纷就近组合。 姜晚宁跟付闻祁对视一眼,彼此咬咬牙,迅速而坚决地伸手抱上了对方。 这种相对的姿势正好遮住他俩的脸,幸亏晚宴上着装奇葩的人本来就多。 “会跳舞吗…你!”付闻祁开口就给踩了一脚。 “我希望你有跳女步的自觉。”姜晚宁十分崩溃地低声说。 “我就没跳过女步。”付闻祁转身,一脚踩了姜晚宁。 “你是不故意的?”姜晚宁一手虚搂着付闻祁的腰,带着他往大堂边缘转。 在这过程中,两人或故意或意外地踩了对方好几脚,好好的华尔兹简直成了踢踏舞。 好容易到了大堂边缘,姜晚宁疼得忍无可忍,单手提溜着付闻祁:“转一个。” 付闻祁突然一笑,竟然老老实实拉着姜晚宁的手转了几圈。 红裙随动作被扬起,姜晚宁刚一愣神,给停下来的付闻祁狠踩了一脚。 姜晚宁瞬间吃痛,猛地伸手一抓。 对方踩了人拔腿就跑,姜晚宁挂着假发狂追,两人趁着人都聚在大堂,一路冲进了男厕所隔间,带上门。 姜晚宁一手撕下假发,付闻祁摘下胡子,依然十分混乱地甩了甩狐狸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两人同时瞪着对方问。 “你管我。”两人又同时瞪着对方回答。 姜晚宁给这破胡子捂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好容易喘口气,拿在手里没粘回去。 “你不是点起篝火唱歌跳舞数星星吗,朋友呢?”姜晚宁身高优势,伸手给他拉了一下假发。 “你呗。”付闻祁摆摆手,“起开,我撒尿了。” 姜晚宁拉开门出去,沿着厕所走了一圈确认没别人,将厕所大门锁了倒回来,正好听见付闻祁里头哗啦哗啦地响。 “憋一晚上了?”姜晚宁勾了勾嘴角,“不容易啊大鸟翠花。” “我敞开门了冲你尿的!”付闻祁叼着裙摆含糊地吼,简直气疯了。 姜晚宁靠着墙笑得不行,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今晚发生的事是真的。 问题是,付闻祁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外头有人吗?”付闻祁冲水了。 “就我。”姜晚宁敛住笑。 付闻祁打开门,走去洗手,十分嫌恶地照了镜子。 姜晚宁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付闻祁抬眼:“把你胡子借我呗。” “干嘛?”姜晚宁顿时警觉,“你还想在这身打扮的基础上加上胡子吗?你是不报名参加了迷惑行为大赏?” “借我,办点儿事儿。”付闻祁抽纸从容地擦着手。 “不借,我就靠它掩饰身份了。”姜晚宁说。 “你到甲板上去,等章程斌。”付闻祁转过身。 姜晚宁皱眉,知道他俩肯定私下谋划了什么,“你呢?” 付闻祁没回答,看着他。 “老公,我饿了。”付闻祁隔了好半晌说。 姜晚宁想让他别一口一个老公,但付闻祁说这话的语气很软,甚至像是撒娇。 “姜晚宁,”没等他开口,付闻祁突然又改了口,话锋一转:“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姜晚宁锁眉沉默了很久,“你干嘛?跳海?” “不是!”付闻祁劈手抢过姜晚宁手里的胡子,解开锁推门,而后回头:“老公回家给我做宵夜啊!” 姜晚宁一脸莫名,眼看着付闻祁跑了。 镜子里就剩姜晚宁站着,一张脸极其凶狠。 胡子没了,他要怎样不被人发现地走到甲板啊? — 付闻祁跟着前面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着。 这是之前跟踪过他的那位,没想到从厕所出来就遇上了。 男人走到客房门前,注意到他,侧头轻挑地吹了声口哨。 付闻祁露出笑,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多少钱?”男人伸出手,付闻祁也主动伸出手,作势搂上去。 男人后颈猛然遭受电击,砰地倒在了地上。 “我是花钱就能睡的吗。”付闻祁踹了他一脚。 “快点儿!当心待会儿有别人过来!”章程斌在通信装置里喊。 “知道,别吵。”付闻祁格外吃力地将人拖起来,拿他的指纹开了房门。 十分钟不到,付闻祁换上男人的衣服,戴墨镜挂着胡子走了出来。 “臭死了。”付闻祁抱怨。 “忍一忍,你赶紧顺着东边的楼梯下去,这儿监控该恢复了,免得被发现。”章程斌说。 付闻祁于是照着提示走动,一路往下终于到了位于底层的一条长走廊前。 在一小时前,章程斌成功潜入刚那个男人的手机,读取了他的最新短信。 他的确属于某个组织,但一直以来作为小喽啰层级过低,今天应邀上船是因为升了级,有了面见高层的机会。 “从这里进去以后没有监控摄像头,我就看不见什么状况了。”章程斌提醒说。 付闻祁没说话,刷了从男人那里获取的指纹。 “指纹核验成功,李毅。”机器提示。 半隐藏的门被打开,付闻祁简直被这套中二高科技雷得不行,径直走了进去。 里头人还挺多,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空气中飘着某种不大好的味道,付闻祁意识到这可能是毒品。 “哎哟,又有新人来了,你是属哪个区的?”有个叼雪茄烟的人问。 “复兴区的。”付闻祁笑道。 简直跟打游戏问人哪个区似的,付闻祁环视整个空间,这儿乱糟糟的,打桌球的有看赛马转播的有。 “随便找位置坐吧。”一个戴眼镜的老者开口,“不等人齐了,我们就此开会。” 付闻祁:“……” 这到底什么奇葩组织? 付闻祁刚坐下,就马上有人端着箱子跑过来挨个儿派农夫山泉。 “不对啊。”章程斌突然开口。 付闻祁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皱眉,老者这会儿正让人抖开一条横幅。 上书“共谋发展,在创佳绩”。 “你是不拿到了喝的?千万别喝!”章程斌大喊,“付闻祁你听我说,我总觉得咱们进展太顺利了,尤其是潜入李毅手机的过程,未免也太丝滑了…” 耳朵里章程斌急切地说着,这头大家欢欣地为那条横幅鼓掌。 “我们战略性目标的第一步,就是把他拿下!”老者激昂地说。 “你还是先出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章程斌喊。 付闻祁始终没有回应,第一是突然讲话暴露,第二是根本不能。 有块湿布突然捂住了他的口鼻,付闻祁猛地起身,却给人摁住了手腕。 被人下套了! 付闻祁迅速失去力气,这回不用人抓,他也摔在了地上。 “感谢大家配合表演,今夜我们钓到了大鱼。掌声欢迎我们的特邀嘉宾…”老者难掩满意地开口:“付闻祁。” 而最为重要的,还是面前捧花的青年。 眉目清冷俊逸,双眼像墨一般漆黑,他肩披着深绿至黑色渐变的、绘有绮丽花纹的长风衣,就像从王宫里偷偷脱逃的王子,贵气精致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付闻祁微微睁大了眼,浅灰色的眼眸中翻涌起难以言说的眷恋,但他没有移动脚步,而是依旧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 姜晚宁露出一抹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冷意就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种带着顽劣的温柔。 他将手中的花轻轻举起,温声说:“长途飞行辛苦了,这束花送给我的丈夫。” 这一回,顾不上周围人仍旧在看。 付闻祁伸过手臂,将鲜花与爱人一同拥进了怀里,落下了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亲吻。 没有人留意到,在这短短数秒钟里,他们的眼睫都沾染上了浅浅的湿意。 第 73 章 第 73 章(二更) 73 离开机场,五个人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就各自分散了。 姜晚宁和付闻祁得以独处,两人坐上出租车,离开了市区,到住处放下了行李。 落脚的房子就在近郊街角,这里的建筑有超过100年的历史,墙面由浅黄的石砖砌成,带有被岁月侵蚀过的古老痕迹,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根据付闻祁朋友的说法,这是付总读书时买下的第一套房,大家都称之为“老破小”,还吐槽它是“微缩迷你玩具屋”,但姜晚宁就是感到好奇,要求来住住看。 等姜晚宁一到地儿,发现就是正常的两室一厅,采光朝向都好,家具也很新,甚至窗户还能看到河流和大片天空。 完全就是很理想的梦中情家了,要不是这里是吃谷荒漠,姜晚宁都愿意一直住在这里。 晚九点,晚宴气氛最烈时,游轮甲板上仅有寥寥几人。 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疼,姜晚宁朝相对背风的那端走,甲板温度低得像要结冰。 出来十分钟他就扛不住冻,将手机摸出来,想了想还是给付闻祁拨了电话。 无人接听。 这是跑哪儿去了? 姜晚宁眉紧皱着,再给唐垚拨电话,这回很快接通了。 “喂姜哥,”那头听上去闹哄哄的,“我们这边碰上点儿事,待会儿给你回电话。” 于是电话又被挂断,姜晚宁将手机揣回去,特无奈地往栏杆边缘走。 海面漆黑,天边挂了一轮圆月,掉进海里给打得很碎,姜晚宁才想起快十五了。 上回看这么圆的月亮,是什么时候? 姜晚宁眯了眯眼,那应该是到这个世界来之前,跟唐垚出去喝酒的那晚,正好是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唐垚那醉到发傻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突如其来的头痛也是在这时袭来的,姜晚宁用力扶着栏杆,怕自己就这么一头栽海里去。 这种感觉像极了梦魇,回过神来愣是出了一身虚汗。 也就在这时,姜晚宁远远看见个白白的东西飞了过来。 起初他不大相信,但对方张着翅一路滑翔而来,随后咕咕咕叫着停在了栏杆上。 “海鸥?”姜晚宁跟它对视。 雪白的鸽子被付闻祁洗得很干净,侧过十分傻气的脑袋看着他。 怎么跑出来的?今天付闻祁没把笼子关好? 姜晚宁很快注意到,海鸥右脚上像绑了卷纸。 傻鸽子经过长途飞行冷得不行,哆哆嗦嗦地往姜晚宁手边蹭。 姜晚宁一手护住给它挡风,另一手将那卷纸小心地取了下来。 展开是这艘游轮的地图,被拿笔标记了某个点,往下就是匆忙手写的几个字:快去救人。 姜晚宁挺莫名地将纸卷起,海鸥顺势展翅,停落在他的肩头。 右耳里通信装置在这时响起,传出来的竟然是章程斌的声音,音量特别大。 “姜哥不好了!”章程斌用力吼,“你家狐狸被抓走了!!!”- 付闻祁是给一盆水浇醒的,恢复意识的时候头依然晕得厉害。 “醒了没有?”刚才戴眼镜老者的声音传来。 付闻祁抬起头,发觉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这儿是个呈正方形的狭小房间,除了眼前的老者,墙根背光处还坐了几个人。 “看样子醒了。”老者摆手,示意拿着盆准备再泼的人退下,“怎样?还认得我吗?” 付闻祁面上全是水,视线因此变得模糊,但他没法儿抬手擦。 “我想应该不认得了,上回见面你还是个小不点儿。”老者笑着走过来,扬手将他胡子撕了,“我看看…比小时候漂亮,可惜了是个带把儿的。” 付闻祁侧过脸,这个动作牵动线条好看的白皙脖颈。 被水淋得湿漉漉的,确实诱人。 房里另外几人都情不自禁盯着看,老者清咳了两声,其他人才收回视线。 “东西呢?在哪儿?”老者问。 “什么东西?”付闻祁眯眼。 “那个…”老者在这瞬间露出了不大确定的神情,“泰坦尼克号的模型。” 付闻祁心里头一惊,但面上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你们要一个玩具做什么?” “玩具?”付闻祁这话激怒了他,老者两步上前,伸手掐付闻祁脖颈,“那是玩具?你还不知道吧,那是我们为关潮生卖命赚下来的钱!” 付闻祁被勒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慢慢有缺氧的感觉。 “二狗。”一个挺年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老者及时松手,付闻祁咳得出眼泪,脖上指印鲜红。 “我是不知道,你继续说。”付闻祁微扬起脸。 这话语气听着就像命令,老者自然没从,大声问:“东西呢?” “谁会随身携带模型啊,问话先过过脑子。”付闻祁笑。 老者瞬间气得发狂,角落里年轻的声音倒是笑得不行。 “来,”老者摸出手机,“让你老公送来。” “换个人吧,”年轻人说,“他老公…也在船上。”- 姜晚宁快步走着,按章程斌的指引到达游轮内安置客房的长廊。 “就这儿。”章程斌说,“希望你家小狐狸没把他电死。” 姜晚宁连着按了几下门铃,里头茫茫然出来个被扒剩裤衩的人。 “就他?”姜晚宁问。 章程斌:“是他!就是他!这个人叫李毅,想花钱上你宝贝,踢死他!” 姜晚宁:“……” 海鸥咕咕咕从姜晚宁脖子边蹭过来,凶巴巴地瞪着眼。 “怎…怎么了?”李毅眼里现出慌乱。 姜晚宁瞥见他手腕内测黄黑相见的蝴蝶纹身,视线转回来望向他:“我听说你正要赶着去开会…” “谁…谁雇你来的!”李毅哆嗦着大喊一声。 眼前站着的姜晚宁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别人的阴影底下,有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我…我是个有梦想的人。”李毅语无伦次,“我热爱生活…我想当演员…” 海鸥小眼睛里冒火,踩姜晚宁肩膀上咕咕咕地疯狂扇着翅膀。 姜晚宁给飘出来的鸽毛弄得打一喷嚏,再一睁眼李毅已经屁滚尿流跪下了。 李毅:“对不起哥我错了别杀我!” “……”姜晚宁吸了吸鼻子,“带路吧。” 其实地图已经有了,姜晚宁抓他只是为了开个指纹锁,再以防万一拉个挡箭的。 李毅瑟瑟发抖走在前面,没有乱带路,两人一鸽不出十分钟就到达了半隐藏的门前。 “姜哥,从这儿进去我就没法监控了。”章程斌说,“你的警察朋友几时到?” “已经在下来了。”姜晚宁提溜着李毅走进敞开的门,将他换到前面,“怎么这么黑?” 里头全黑着灯,看不见任意一丝光线。 “应该是转移阵地了,别急,看一眼地图。”章程斌说。 姜晚宁摸黑走着,始终搞不明白提供地图的人是谁,而这个人极可能跟这个组织有牵连。 难道是付成海?毕竟海鸥是他买回来的。 “我到了,你们人呢?”一个声音突然从角落传出来。 姜晚宁一惊,拍拍李毅的肩示意放轻脚步。 这是付成海的声音。 “我是叛徒?”付成海笑,“过去那些年我为关潮生做这么多,我为的什么?” 关潮生?这是十七年前那个贩毒组织大boss的名字,付成海真跟这组织… 姜晚宁带着李毅小心靠近,付成海的讲话声越来越清晰。 担心弄错了,他只能马上给付闻祁打电话,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三秒,然后说:“嗯,是我买的,请替我签收一下吧,随便放在地上就好。” “好。”姜晚宁于是接过笔,很利落地签了付闻祁的名字。 那个高大男人于是就离开了。 姜晚宁把门关好,抱着纸箱子进入客厅,把它靠墙放下了。 “这是什么啊?”他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付闻祁。 可惜付闻祁就是没有告诉他,只是说:“很快,你就会见到了。” 第 74 章 第 74 章 74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付闻祁就带着食物回来了。 他一进门,姜晚宁就闻见一股特别熟悉的香味,完全就不像当地菜肴那样清淡。 付闻祁看着对方从房间里出来,身上换了家居服,莫名有种外出打猎回来,给饿得饥肠辘辘的姜晚宁喂食的感觉。 “饿坏了吧?”付闻祁把食物放在餐桌上,“不好意思,我绕了些路去买可露丽。” “确实饿了。”姜晚宁坦诚道。 付闻祁竟然带回了香辣干锅鸡和烤鱼,味道非常正宗,一尝就知道是同胞开的店,深受留子们的喜爱。 当地人估计吃不惯,会被辣得红温且蹦起来做开合跳。 付闻祁懵了懵,依然扒着树没动静。 姜晚宁维持这个姿势久了就觉得隐约尴尬,不悦道:“要下来赶紧,还想要我趴下来给你当人垫吗?” “没有。”付闻祁笑了,“我以为你挺讨厌我的。” 姜晚宁不置可否,到不耐烦想将手收回来的时候,付闻祁松手蹦了下来—— “哎你不提前说一声!”姜晚宁险些往后摔,一慌手自然地揽了上去。 正好环过对方的腰,付闻祁则手臂勉强晾在姜晚宁双肩上,稳住了没收紧。 然而身体还是贴得近,上一次这样还是刚进入这世界的第一天,俩人莫名其妙和对方接了个吻。 付闻祁身上像有种挺舒服的甜味儿,不知道是刚才的布丁还是什么。 姜晚宁迅速松了手,转身摸起相机说:“走吧,景拍完了,待会儿拜托你当一下模特。” 付闻祁没应声,人像特别恍惚,还原地站着,光手臂垂下来了。 “来啊,吓傻啦?”姜晚宁回头,扶正相机对着付闻祁拍了一张。 按下快门的瞬间付闻祁像突然回神了,侧过脸来比了个剪刀手。 “你好土噢。”姜晚宁扫了眼拍好的照片,“你干脆上那边拎树叶剪刀腿来一张…” “神经病啊!”付闻祁顿时笑得不行,“那还不如来条丝巾举过头顶呢。” 刚还有点儿诡异的气氛就这么回复正常,姜晚宁让他随便走动,不用刻意摆pose,自己随机抓拍。 等相机里的新照片过五十张,树林里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光景。 敞篷车这回慢慢驶在橘红的暮色里,回到工作室时天已经漆黑,漫天星辰闪烁。 姜晚宁先下车,付闻祁这回要将敞篷锁起来,落后了不少距离。 隔得远远的,姜晚宁突然在工作室那片竹的背后看见了个人影。 身材挺健壮,这会儿手里正高举着锤,作势要往落地窗砸去—— “喂!”姜晚宁大喊了一声。 人影晃动了一下,姜晚宁赶紧冲过去,对方玻璃没砸成,拿着锤子就没命地逃。 “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你们家就是死路一条!”对方吼。 姜晚宁:“…………???” 这是在演什么?讨债的傻逼江湖剧? 对方提着锤跑得像个运动健将,迎面对上了锁好车下来的付闻祁。 姜晚宁:“拦住他!” 喊完姜晚宁就迅速反应过来不对,赶紧改口:“快躲开!” 健壮的男人精神像不大正常,嚎叫举着锤冲了上去,姜晚宁手边什么也没有,付闻祁还没来及移动。 时间仿佛定格,付闻祁侧身躲避,男人手里的锤子落下去,却猛地偏了个角度—— “啊!!!”男人痛吼。 一秒前,姜晚宁掷出去的镜头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肩上。 好几万的镜头就这么哐地跌碎了,男人锤子脱手,啊啊嚎着逃跑。 付闻祁当即坐上敞篷,车子嗡地一声咆哮。 “不用追。”姜晚宁喊,敞篷及时刹住,姜晚宁像松了口气,说:“脸我记住了,指纹在锤柄上。”- 晚八点半,工作室二楼挑空平台上,冬阴功泡面蒸蒸往上冒着烟。 唐垚埋头嗦了一大口,盒里泡好的面给一次性塞进了他的嘴里。 对面坐着的姜晚宁付闻祁二人竭力掩饰住震惊,看着唐垚举起第六个空盒,预备喝味精汤。 “算了吧,”姜晚宁抬手制止,“喝了没营养。” 唐垚这才作罢,惋惜地将泡面盒搁下,摸过姜晚宁画好的人像。 “查案啊查案,三天没吃饭了我。”唐垚一脸沧桑,“隔壁局查我也查,这功我不领了,让他们继续查通宵去吧。” “查的什么?”付闻祁问。 “弟婿想知道?”唐垚一摸鼻子,“大案,不能告诉你,而且这才刚扯出点儿线头…” 付闻祁陷入了沉思,姜晚宁拎着锤头部分,将锤子提溜上台面:“很抱歉给你增加工作量了,但这件事可能跟之前的恶搞短信有关联。” 还有先前付闻祁造纸厂遭埋伏的那件事,当时没太重视,现在想来可能都彼此相关,做这些事的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刚才那人说了,让我们交出东西。”姜晚宁说,“跟短信里‘无所不知是大罪’的说法是类似的。” “你们是不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唐垚神色凝重。 付闻祁拿询问的眼神看姜晚宁,姜晚宁摊手。 “你仔细想清楚。”付闻祁说。 姜晚宁愣了愣,很明确地说:“真没有。” 付闻祁摸过姜晚宁画的人像,仔细地看了,想找找有没有类似纹身的东西。 然而因为是冬天,姜晚宁画的人外套袖口早遮过了手腕,什么都看不见。 “刚才这个人,”付闻祁捋起袖子,露出白净的手腕内侧,“这地方有纹身吗?” “不清楚。”姜晚宁回想了一下才说,“他风衣扎袖口,举锤的时候也看不见…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付闻祁说。 实际那天他烧晕了,现在也不确定到底有没在跟踪他的人手腕上看见像纹身一样的东西。 他要有姜晚宁那记忆力就好了。 “画和锤我带回局里,查出什么我马上联系你们。”唐垚将锤和画分别装进取证袋内,起身,“这阵子你们还是多留神,有什么情况也马上联系我。” “辛苦了。”姜晚宁点头- 翌日一早,巴萨杂志总策划岳衡杰带着合同上门拜访。 岳衡杰是个面相和善的人,梳背头扎个小辫留了小胡子,确实就是搞时装杂志人的样子。 “大黑!”岳衡杰上来就是一个拥抱,身后紧跟着…袁起。 “姜老师,又见面了。”袁起抱倒没抱,眉眼含笑地伸出手,“能再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啊来介绍一下,这是巴萨专职摄影组的总负责人,袁起…你们认识?”岳衡杰说。 姜晚宁:“……” 这哪门子的摄影小白? 付闻祁敲了两下书房的门,特别“贤惠”地端进咖啡和刚网购回来的布丁。 “小白!”岳衡杰招个手,付闻祁头一点,视线转向袁起时明显愣了愣。 “白老师好。”袁起热情洋溢地伸出手,“咱们合作过,您肯定记得我吧?” “我姓付。”付闻祁冷淡地和他握了手。 袁起将合同拿上来,姜晚宁在付闻祁手下工作时间久了,习惯性翻了翻,扫过没问题才签了名。 “合作愉快!”岳衡杰又想再来抱他。 姜晚宁默默让开了,只握手:“合作愉快。” “姜老师加油,期待你的摄影作品!”袁起欢快地说。 姜晚宁一脸尴尬地将人送走,付闻祁懒洋洋跟到了门边,手里端着刚才大家都没吃的布丁。 按照约定,他给姜晚宁对半分,留了俩。 “那个袁起是gay。”付闻祁吃掉一个才开口,人靠在沙发背上。 姜晚宁回头,皱眉。 “你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付闻祁继续说。 付闻祁从箱子最深处,缓缓取出了那条漆黑的、镶银的皮鞭。 他试着将它攥在手里,就仿佛那是一件得心应手的武器,他右手捏着鞭柄,左手摊开,掌心向上,顺着冰冷的鞭身轻轻抚过。 几乎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房门被敲了敲,发出“叩叩”两下响。 “77?”姜晚宁的声音传进来,“你在里面吗?” 付闻祁喉结轻微滑动,他垂着眼睫,不动声色地把这些道具都收回进了纸箱,按捺下了刚刚涌起的,那种带有罪恶味道的欲.望。 他用与平常无异的声线回道:“嗯,我在。我马上就出去。” 第 75 章 第 75 章 “”75 班上四十多号学生陆续进入教室,原本安静的课室逐渐被笑闹声填满。 “姜晚宁,我能坐你这儿吗?”一个欢快的声音说。 姜晚宁从书页里抬头,看见背着书包笑着的何田田。 何田田是个挺可爱的女生,喜欢笑,喜欢摆弄植物,就是经常脱线不在状态,反应总是比别人要慢很多。 这样的学生在理创班里本该是很吃力的,但何田田总是那么高兴,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儿被学业施压过的痕迹。 姜晚宁也对她笑,说:“当然可以。” 何田田于是开心地坐下了。 班上许多同学都投过来羡慕而遗憾的目光:他们担心姜大学神不想被打扰,早知道刚才他们也去问就好了。 何田田坐好就开始翻书包,姜晚宁才注意到她背的书包鼓鼓囊囊的,而里边装的不是书本和文具,而是各式各样的散装零食。 有薯片、紫菜、棉花糖、亲嘴烧、吸吸冻、法式小蛋糕…品种多得数不完。 城南一中不禁零食,只要好好听课,上课吃老师也不管,但姜晚宁还是头一回看见人带这么多吃的回来。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卖部。 “随便选,别客气。”何田田示意姜晚宁。 “我很少吃零食。”姜晚宁将目光移回来说。 “选一个。”何田田拿起一包巴掌大的薯片,“这个香辣小龙虾味儿特好吃,你拿一包,以后我还想问你题呢。” “谢谢,”姜晚宁短暂斟酌半秒,伸手拿了个法式小面包,“我要这个就好。” “诶…”何田田有些意外,“原来你喜欢这种很健康的。” 姜晚宁心想自己不喜欢,将小面包收进桌洞角落,听着前后左右的同学快乐地分食何田田的零食,一直闹腾到上课铃响。 高三的第一天开始了,姜晚宁和付闻祁之间无限的竞争也开始了。 付闻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对现今的这个位置非常不满意。 一是因为他能随时看见姜晚宁的背影,二是他旁边坐了一个聒噪的秦淮久。 这都是因为付闻祁落座以后,一直冷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身边的座位便空着,最后被成绩几乎吊车尾的秦淮久“捡漏”。 老实说,付闻祁不明白秦淮久为什么是姜晚宁的好朋友。 秦淮久这个人…没有颜值,没有成绩,除了打篮球以外没有特长。 关键是还很吵。 “你知道世界上最小的岛屿在哪儿吗?”秦淮久在物理课上忽然发话了。 “瑙鲁,在南太平洋密克罗尼西亚群岛里。”付闻祁一脸烦,眼睛盯着投影上的题。 秦淮久特地拿手机查了:“哎还真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儿不是理科班吗…” 付闻祁懒得理他。 没想到秦淮久又发问了:“那你知道哪里有绿色的行星吗?” “闭嘴。”付闻祁瞪了他一眼,抢在姜晚宁面前举手,用第一排也能听清的声音说:“510N。” 姜晚宁这回没和他抢答,付闻祁看见姜晚宁正和他的新同桌开小差:何田田不知道说了什么,姜晚宁笑了。 “绿,色,行,星。”秦淮久还在逐字输入百度,看过结果后不怕死地用胳膊肘撞了付闻祁一下:“猜猜呗。” “无聊。”付闻祁看下一题时没法心算了,摸过了草稿纸。 “所以你不知道。”秦淮久将手机熄屏,故意说:“我想起姜哥之前也说过,绿色的行星…” “冥王星。”付闻祁一手将草稿纸揉团,终于转过头看秦淮久:“再说一句,我把纸塞你嘴里。” 秦淮久识相闭嘴了。 第一排里,姜晚宁偏过头说了一句很短的话,何田田笑得拿黄冈密卷盖着自己的头。 万东方狠狠敲了一下讲桌,粉笔摔断一支,在姜晚宁桌上划了一道粉笔痕。 城南一中早上五节课下午三节,下午五点半放学,学生自行去吃饭、洗澡,或者留在教室自习。 姜晚宁第一个回寝室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夕阳还闪耀着,另外三个室友都没回来。 他很不喜欢住宿,浴室太小了,转身就能碰到墙壁,出水还时大时小,时冷时热。 八月天非常炎热,他走出寝室楼的时候,身上已经微微出汗,感觉澡是白洗了。 离晚自习还有不少时间,姜晚宁不想回教室,绕着校园里走。 操场、有空调的阅览室、小卖部、新华书店,这些他都转了一遍,最后一无所获。 走到食堂时,姜晚宁就没再往前走了,食堂里油汪汪的饭菜味儿飘出来,姜晚宁皱了皱眉。 “姜晚宁!”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姜晚宁只得停下脚步,看见从实验楼连廊走过来的郭老师。 郭老师是城南一中教语文的名师,四十岁年纪,以前给初中的姜晚宁补习过语文。 当然是没有收费的,因为郭老师与姜晚宁的妈妈是多年的好朋友。 “郭老师。”姜晚宁习惯性笑了,打招呼。 “一个假期没见你,好像又长高了。”郭老师笑起来,亲切地问:“吃饭没有?” 姜晚宁想说吃了,但不确定郭老师有没看见自己是从书店过来的。 “没吃一起吃。”郭老师马上道,“走,我带你上教职工饭堂去,吹吹空调。” 教职工饭堂跟学生饭堂是分开的,饭菜用油不是猪油是金龙鱼,有清蒸鲈鱼有红烧肉有油焖大虾,空调开21℃,是一个所有学生都会向往的地方。 姜晚宁想起大虾,于是跟着去了,坐在蓝色的宽敞长椅上,背对着空调,感觉到一阵舒爽。 “想吃什么随便点,老师请客。”郭老师大方地说,“你现在太瘦了,应该多吃点儿!这么高的个儿,有没有140斤啊?” 姜晚宁被带到点餐窗口,一眼就看见了大盘的油焖大虾,盛在方形铁盘里,已经去好了虾头,颜色鲜艳,虾壳炸得酥脆。 “喜欢吃什么?”郭老师冒头出来的瞬间,姜晚宁硬生生移开了视线。 随后他目不斜视地点了香菇青菜。 “就吃这个?你们学生食堂也有这个菜呀。”郭老师笑了,“再点个肉吧,糖醋里脊喜欢吗?” “这个就够了,谢谢老师,天气太热吃不了什么。”姜晚宁说。 郭老师了解地点了点头,吩咐阿姨往姜晚宁盘里再舀了一大勺他最讨厌的啤酒鸭。 姜晚宁温和地笑了,端着盘子去位置的时候心里骂脏话,刚落座便看见万东方领着付闻祁进来。 付闻祁一眼就看见他了,万东方朝这边挥手,郭老师和姜晚宁也都挥手打招呼。 没过一分钟,姜晚宁就闻见付闻祁端着一大盘油焖大虾路过了,香味儿熏得他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郭老师一边吃饭,一边问他学习上的事情,聊到姜晚宁上学期末写的作文,夸赞他很有自己的想法,行文里透着思辨精神。 姜晚宁心想哪儿来的事,全都是为了应付考试逢场做的戏,全是技巧没有半毛钱感情。 他没有付闻祁那么充沛的感情。 “你们班付闻祁的那个作文…”郭老师果然马上就说到了,也顺带往后看了眼付闻祁,放低声音说:“我们语文组改卷的看了都流眼泪,他写的内容很能感染人,想不给高分都难。” “他作文一直很好。”姜晚宁说,面对着“滂臭”的啤酒鸭,笑意难得进了眼睛。 “真是看不出来,他平时那么冷冰冰,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郭老师说,“不过不提倡大家像他一样,考试的时候写散文,太容易离题,改卷老师匆忙间还经常意会不了。” 姜晚宁称是,他自己就有写离题过。 郭老师饭吃得很快,姜晚宁因为不合胃口,吃得极其斯文,送进嘴里了面不改色又艰难地往下咽。 幸好郭老师已经开始玩手机,没注意他吃了多少。 趁着郭老师笑得红光满面与人打字聊天时,姜晚宁赶紧起身,拿了几乎没动过的啤酒鸭去倒。 浪费食物是不对的,只是他是真的很讨厌鸭。 芹菜可以不嚼太碎直接下咽,鸭不可以。 姜晚宁将空托盘放好,去洗了手回来,发现付闻祁正站在姜晚宁坐过的桌前,朝郭老师伸了手。 郭老师说:“干什么?学生不可以拿手机。” 万东方跟了过来,被高大的付闻祁挡在后面:“怎么了?” 姜晚宁走近,听见付闻祁用冷冷的声音问:“你拍他做什么?” “拍谁?”郭老师仿佛没听明白。 姜晚宁下意识便将目光落在了郭老师手里手机的摄像头上。 “姜晚宁。”付闻祁说,“我看见你拍了很多张。” 郭老师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啊,都拍得很帅的。” 她说着把相册打开,缩略图前五张都是姜晚宁,姜晚宁不能理解地看着她。 “是你妈妈说想看看你,我才拍的。”郭老师实话实说,“你住校去了,她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饭吃的什么,压力大不大。” 姜晚宁听了,没有任何了然的感觉,一种熟悉的名叫不寒而栗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背脊,他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是付闻祁将他把这种感觉里拉了出来,付闻祁说:“想知道可以打电话问。这是偷拍,删了吧。” 第 76 章 第 76 章 76 姜晚宁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有这种好事。 他的丈夫亲自cos了他喜欢了上十年的角色,还原度高达90%以上,对方甚至在言行举止上都贴合了角色。 就连摆在他面前的晚餐,也是狱长大人的最爱——白面包搭配肉酱鹅肝酱、三分熟牛排,外加一小份填满樱桃番茄的蔬果沙拉。 男人用餐时动作优雅,但也带着种符合监.狱环境的野蛮,只见他手腕轻轻一转,闪着寒光的餐刀便自在地打了个旋,锋利的刀刃划开牛肉,汁.水淌出。 姜晚宁坐在他对面,很老实地吃着自己过分丰盛的“牢饭”,荤素搭配不说,甚至还有奶油蛋糕。 虽然食物相当美味,但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面前的美.色上,感觉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他轻轻吻.舐了姜晚宁受伤的手腕,仿佛指望那样能够缓解疼痛,能够快速治愈。 付闻祁听见动静回头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亮。 姜晚宁人很高大,披一件质地很好的灰色长外套,内搭黑色毛衣衬下身的黑裤,显得原本就长的腿越发颀长。 挺特别的是,姜晚宁今天还戴了副半黑框眼镜,显得人有点儿书生气,干净不花哨,特别的…性感。 付闻祁是天然gay,是底下那位,但这么些年沉迷赚钱,他承认自己对性兴趣无多。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就刚才某个瞬间,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十分犯贱的想法。 “啊,这个挺好吃的。”付闻祁站起来,“我今早多网购了二十箱。” 姜晚宁沉默,脑子不受控制地计算那是多少钱。 “你要是想吃,我再多买十箱…”付闻祁说着就要掏手机。 “停,”姜晚宁赶紧拦下这败家玩意儿,“你一个人吃二十箱?你怎么不直接当饭吃?” “我之前就是当饭吃的。”付闻祁说。 姜晚宁再度陷入了沉默,开始思索付闻祁这个性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姜晚宁终于想起问了。 “来给你练手,大前晚不是说好了吗?”付闻祁说。 “我以为你烧糊涂随便说的。”姜晚宁说。 “只要是我说过的话,就一诺千金,什么合同都比不过。”付闻祁走向自己开来的敞篷,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吧姜老师,想去哪儿拍?” 这种感觉简直不能再新奇,他人生第一次坐敞篷,还是付闻祁开的。 “海边太远,还是…”姜晚宁刚坐稳,车就嗡地一声轰鸣。 车子没半点儿停歇地开了出去,郊区的路没人没车,付闻祁飚起车特狂,道旁一切的景物都被拉扯成看不清形状的线,飞快地被甩在脑后。 感觉像起飞了,但车子坐地踏实,姜晚宁心里头有种空前的明朗。 车子驶过别墅住宅区,像风一样卷过铺得齐整的泊油路,引了不少人和大狗的注目礼。 姜晚宁:“好…好冷啊!!!” “什么???”付闻祁略微侧过头。 “神经病啊冬天开这个好冷啊!!!”姜晚宁吼。 伴随一记转弯,车子稳当停了下来,付闻祁伸手一拨,给吹乱的头发又回到原来的模样。 “那这儿成吗?海边改天再去。”付闻祁径直下车。 姜晚宁跟着下去,这儿正好是一片树林的外围,付闻祁车也不锁,就这么任由它敞着蓬,径直往踏上砖石铺的长路。 树林不小,进去以后光线较外头晦暗不少,南方即便深冬也不叶落,放眼望去依然绿意盎然,毫无萧索之感。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姜晚宁在行进过程中单手稳托着相机调试。他是个古板的人,不爱靠感光器或电子数据分析对光圈焦距等作出调整。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观察多了自然形成的一种眼力,姜晚宁将光圈调至f/,习惯性先尝试远摄。 快门被按动的瞬间,走在前面的付闻祁正好回头,在开口之前成像。 “这么快就开始了?”付闻祁问。 “嗯,”姜晚宁一脸严肃地看了眼照片,头往旁边一侧,“你先走开,挡着我拍景了。” 付闻祁:“……” 姜晚宁挂着相机随处走动,恍惚就像回到了读书的那几年。 镜头捕捉枝叶间渗透而来的光,拍摄树林里跳跃爬行的动物,比如… “蛇!!!!” 付闻祁突然这一吼差点儿让他把镜头摔了,姜晚宁快速往回跑,见到了令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付闻祁人坐在树上,手扒着其中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和他对视,眼神里很惊慌。 树挺高的,姜晚宁自觉自己爬不上去,眼下特震撼凭付闻祁的运动细胞是怎么一下子上去的。 事实证明,狐狸急了是真会上树。 “你知道蛇也会上树吗。”姜晚宁此刻非常迷惑,“哪儿有蛇?” “就在你脚边啊!”付闻祁近乎抓狂地一指。 “啊?”姜晚宁反射性原地一蹦,已经做好了看见世界末日名场面的准备—— 他一低头,看见条委屈巴巴、正准备离开现场的小草蛇。 姜晚宁吼:“手指大的蛇你怕毛!” “狗屁!”付闻祁吼,“分明比你长多了粗多了!” 两人一脸迷惑地对视了三秒,付闻祁扒着树补了句:“比你手指。” “我知道。”姜晚宁特无语地看着他,“你还坐上边干嘛,下来啊。” 这回付闻祁陷入了沉默,慢慢将搭树上的腿往下一伸,离地太远了。 姜晚宁知道这不厚道,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下来啊。”姜晚宁摸着相机,漫不经心地说:“树这么大,可能上边也有蛇,当心隔空掉下来一条…” 付闻祁面色唰地铁青,这下子不敢下更不敢动,僵着。 姜晚宁心里简直乐疯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付闻祁,如果记忆里的付闻祁是条永远淡定从容的狡猾狐狸,那现在的付闻祁就是条吓得毛都打了卷儿的可怜狐狸。 “你…能把我弄下去吗。”付闻祁说。 “嗯,我这就去给你找个梯子。”姜晚宁转身就要走。 “回来!”付闻祁赶紧叫,“这地方有屁的梯子啊!” 姜晚宁脚步一顿,忍住笑打量着挂树上的付闻祁:“那咋办?要不你滑下来吧,就擦拉一下滑滑梯似的,很快。” 就是屁股可能滚烫了点儿,姜晚宁没说,说了他可能就笑出声了。 “姜晚宁,”付闻祁实在不想就这么挂一天,“只要你把我弄下去,回去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星河区的房产证送你一打。” 号称“一诺千金”的暴发户付闻祁开出了他的条件,一脸真诚地看着姜晚宁。 姜晚宁以为他这是吓得开始说胡话了,不敢再逗下去,但想了想就这么放下来了太便宜。 于是姜晚宁经过仔细斟酌,说:“以后家里冰箱的布丁,给我留一半。” 付闻祁懵了一秒,估计是从没想过穷人们的愿望都这么质朴。 “全给你,工厂都给你买下来!”见姜晚宁还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他,付闻祁赶紧补了句:“我赚钱给你买。” “嗯。”姜晚宁点了个头,转身将相机小心放下,认命走到树下。 “?”付闻祁没明白。 “来啊,”姜晚宁伸出手臂,“你不是要下来吗?” 再次抬起头时,他浅灰色的眼眸中已经不那么冷酷,而是有着难以掩饰的温柔与痛.楚。 他将他揽进了怀里,这次动.作不那么着急,姜晚宁揽着他的脖子,依然在流泪,被拥抱得很是舒服。 “再、多抱抱我。”他的嗓音听着冰冰凉,带着点儿含混的湿.意,“老公,我喜欢你抱着我。” “叫名字,我就一整晚都抱着你。”男人轻抚着他后脑些许汗.湿的发,在他下颔边缘落下了亲吻,尝到了咸.涩的眼泪味道。 他近乎温柔地低声劝道:“宁宁,叫我的名字,不许叫错。” 第 77 章 第 77 章 77 姜晚宁确实短暂地懵了懵。 但他并没有丝毫的犹疑,被亲吻过无数遍的嘴唇湿红,此刻微微张着,喊了他丈夫的名字。 “闻祁。” 起初,这就如同是一个错误的回答,让姜晚宁简直像挨了一鞭.子,发出甜.腻的痛.叫。 “嗯。”对方却同时低声哄他,“继续,叫我的名字。” 姜晚宁只能够一遍又一遍地喊他。 这种感觉特别短暂,只是一瞬间。 “不好意思,”姜晚宁迅速起身,“我带你去洗洗吧。” “啊…洗什么?”对方还懵着。 姜晚宁招呼了一个正在摸鱼的员工过来派手册和赠品,径直从后边绕过人群。 这正好让他找着了离开的借口,那个苦逼兄弟顶着签名脸跟了一路,姜晚宁将他带到展厅背后的卫生间,示意他看镜子。 “哎哟。”对方一看就乐了,“姜老师,我这哪儿舍得洗啊。” “洗了吧,我没那么大的名气能挂人脸上。”姜晚宁给他开开水龙头。 “哈哈哈,”兄弟笑起来,捧过水洗脸,“姜老师,您跟我想的一样,特别有意思。” “我不觉得有意思算个优点。”姜晚宁给他递了纸,看着眼前这张脸,心里头挺唏嘘的。 对方又是笑个没完,这人长了张娃娃脸,显小,很有邻家男孩儿的感觉。 “我叫袁起,是个摄影小白,平时给人杂志拍拍衣服首饰啥的。”袁起手伸过来,“您是我的偶像,我初中就爱上您的作品了…” “你好。喊你就行,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姜晚宁挺尴尬地和他握了个手。 袁起穿一件挺普通的卡其色外套,洗脸的时候没把袖子挽上去,现在袖口看着全湿了。 “今天能见到您…你,我真的太激动了,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袁起说。 “谢谢,但马上我还得回展厅。”姜晚宁拒绝说。 “啊也是,我这都激动傻了,这么忙的时候邀请你。”袁起毫不尴尬地笑了。 姜晚宁眼下挺后悔陪对方出来洗脸,分开的时候还被要了联系方式。 俩人在返回展厅的路上分道扬镳,袁起走出几步转身朝他挥手,像个阳光又有朝气的大男孩儿。 姜晚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这袁起他认识,在以前的世界里正是付狐狸公司底下当红的模特,红出圈了有往演艺界发展的趋势。 作为公司的一颗新晋摇钱树,袁起到付闻祁办公间里来过几次,于是跟姜晚宁也打过不少照面。 姜晚宁不大适应袁起那种阳光到能把人烤焦的模样,没想到换了世界对方还是老样子。 “啊啊姜老师你上哪儿去了,到处找你!”苏喜远远看见他走回来,急着朝他跟前跑。 “上了个厕所,怎么了?”姜晚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刚付先生来了!”苏喜兴奋坏了,“到处找不着你,又赶着去工作,给你留了小礼物。” “他?”姜晚宁挺意外。 付闻祁前天还病恹恹的,这么快就去工作了? “是啊是啊,你快来!”苏喜疯狂朝他招手。 姜晚宁一脸懵地跟着她穿过小厅,来到个像员工休息室似的地方,里头已经站了一堆人,围着个意味不明的大方盒。 “姜老师,快!你家付闻祁特地送来的,快打开看看!”展厅负责人大声招呼。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姜晚宁汗颜走过去,先是伸手扯开了礼盒顶上的蝴蝶结系带。 “好浪漫啊。”大家纷纷捂住了眼睛,让姜晚宁看第一眼。 姜晚宁将盒盖起开一看,差点儿瞎了眼:“……” “是什么啊?”苏喜见他慌忙把盒子盖上了。 “…蛋糕。”姜晚宁猜测。 “哦~亲手做的~”众人拍着手起哄。 姜晚宁从没见过那个样子的蛋糕,像被人摔烂了再重新塑形的模样,奶油明显是胡乱挤上去的。 要不是刚那匆匆一瞥看见了付闻祁写的小卡片,姜晚宁都以为这是恶作剧。 卡片上书:谢谢老公做的粥,爱死你了。 没有署名,但是就像付狐狸在扣工资的纸条儿上常做的那样,画了个小爱心。 姜晚宁打了个哆嗦,捧起方盒就要往外走。 “哎哎姜老师不和大家分享一下吗?”展厅负责人快笑死了。 “不…了吧。”这玩意儿谁吃谁闹肚子吧。 “姜老师的独占欲真可爱。”不知道是谁小声笑着说了句。 姜晚宁真想揭开蛋糕盒的盖子让这人吃个饱- 摄影展为期两周,姜晚宁除了开幕当天过去坐坐,往后就没必要再到现场去。 开展第二天上午,他收到了岳衡杰发来的微信消息,讨论关于巴萨的摄影工作。 岳衡杰人在国外出差,提前将杂志近期的拍摄计划邮件给他,让他选他感兴趣的项目。 这种形式让姜晚宁轻松不少,能让他尽可能选回自己当年的专长。 岳衡杰给出的项目基本都是最近大热的电影电视剧相关,合作的都是当前流量正热的明星演员。 这意味着,拍不好拍丑了,就极有可能被演员们的粉丝团…喷死。 姜晚宁反复比对,在第一时间排除宫廷古装大剧与全明星流量大片以后,选了最近火了一小把的宁艺电影。 岳衡杰: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 岳衡杰:你就特喜欢拍点儿山山水水,反而不喜欢拍人拍事。 姜晚宁笑,他其实特肤浅,就喜欢拍些特别好看纯粹的东西。自然万物是,人也可以是,但人心是最为叵测的东西。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姜晚宁跟他有同样的偏好。 岳衡杰:行吧,乖乖等着签合同啊,这次可不能再赖账了。 姜晚宁将电脑合上,付闻祁这两天都有所谓的“工作”,早出晚归的不见踪影。 他一个人随便做了咖喱,将其中一半塞进冰箱,想了想还是给付闻祁留了条儿:“饭在冰箱。” 最后出门前不大放心,姜晚宁多往条儿上补了句:“布丁给我留着!” 冰箱里那排日本进口布丁上百块钱一口一个,姜晚宁一直没舍得吃,结果一没留神就被付闻祁干剩最后一个了! 便条落款处姜晚宁画了个形似神不似的狐狸头,估计付闻祁也看不懂。 他现在心情空前地好,将便条粘在冰箱最显眼的位置,开车往工作室去。 先前在工作室过的那晚,他就已经将工作室里所有的设备摸了个大概,今天的计划是趁着天气不错,背着相机四处走走,重新找个手感。 在众多相机里,他还是挑了以前拿惯了的Nikon,装配合适的广角镜,确认装备齐全了才下楼。 今天天儿也冷,但贵在晴朗没雾,所有的一切在视野里都清晰可辨。 姜晚宁推开工作室的院门,给坐在台阶上的付闻祁吓了一愣。 “嗨,”付闻祁转过身子,手里拿着家里冰箱剩的最后一个布丁,“等你好半天,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姜晚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吃掉一半的布丁。 “你给我吐出来。”姜晚宁说。 【粥哥:?】 【枫月:?】 【枫月:你终于想起我俩了?负心汉!】 【粥哥:付总归国后有什么指示,请说】 【77:(图片)我想要这个,你们能替我买到吗】 【枫月:哇这个帅啊,你在哪看见的?】 【粥哥:这个几年前就绝版了,不好买啊付总】 付闻祁轻微皱了皱眉,难道要特意找工厂去复刻吗? 但他始终觉得还是原厂出的正版更好。 最重要的是,和姜晚宁拥有的这只一模一样。 【枫月:这样,你不介意收二手吧?】 【我替你上咸鱼去看看,兴许有人出(龇牙)(拇指)】 第 78 章 第 78 章 78 对许多老二次元来说,咸鱼绝对是个收二手谷的好地方。 姜晚宁平时闲着没事,就喜欢逛逛这里,眼馋一下买不到的绝版谷,偶尔也出一些cos道具、游戏卡带回回血。 他的昵称是“宁宁可爱多”,头像则是《魔女宅急便》里的小黑猫,看上去可可爱爱的,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买/卖家。 姜晚宁目前挂出来卖的,几乎只有一些零碎的陈年旧谷。 往年他会挂一些手工链接,售卖自制娃衣、钩针玩偶什么的,最近两三年到底是三次元太忙了,他很少再卖这些东西。 不过,他还有个常年更新的链接,随缘出他抽到的各种雷款盲盒,每只低至8r,凑够50就包邮。 实在是这些丑东西堆在家里占地方,看了还闹心,但扔掉又太浪费了,只好低价出。 链接底下的评论几乎全都是在哈哈大笑的——付闻祁头还晕着,行动艰难地手往后边摸了摸。 “啊,”姜晚宁了然地点了个头,“刚医生过来,给你打退烧针了。” 在熄了灯的漆黑房间里,付闻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怪异。 “你…”付闻祁好半晌才开口,“我裤子…你看了?” 姜晚宁原本还觉得没什么,但就冲付闻祁这个又惊又俱的反应,他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嗯,我扒的。”姜晚宁说,“你纹身挺少女的。” “那是胎记!”付闻祁当即就爆炸了,“你他妈把纹身纹在屁…上啊!” 姜晚宁笑得不行:“我哪儿知道胎记能长成心形啊。” “胎记长成狗头的都有!”付闻祁吼完了就开始咳嗽,整个人咳得坐了起来。 “……”姜晚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那个胎记,你没给我看过?” 他俩是一对新婚夫夫,怎么说应该早看了个干净…… “…没有。”付闻祁默默躺回去,脸往另一边微侧,“你忘了吗,你特喜欢…正面上…我。” 姜晚宁身形一僵,付闻祁内心则是崩溃的,但他选择接着往下编:“看着脸…嗯特别有感觉,而且就是那个…特别有…深度。” 付闻祁说到这儿为了增加说服力,将脸转了过来,结果俩人都能从对方眼里读到一抹尴尬。 “换个话题吧。”姜晚宁说。 “嗯。”付闻祁应了一声,将右手手背搭在额头上,沉默了。 “还烧不烧?”姜晚宁视线扫过付闻祁那挺有棱角的胳膊肘,“今天对不起,把你赶下车了。我血糖低的时候脾气特别爆,初中的时候…还把人课桌从三楼掀下去过。” 是,从那以后学校人都特怕他。 “那我该庆幸你没亲手把我扔下车。”付闻祁笑了,将身子侧向他这边,“你饿不饿?我快饿死了。” 今晚他俩原本是打算开车出去吃的,结果一吵一折腾就误饭点了。 姜晚宁想了想,说“你等会儿”,径直出去了。 他下楼去不过半小时,就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粥上来,推开门的时候付闻祁正好趴着玩手机,兴许是屁股疼。 房里灯没开,手机屏幕的光照得付闻祁脸发亮。 “不怕瞎眼啊?”姜晚宁抬手将房里小灯摸亮。 “都嫁给你了。”付闻祁将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坐起来,“煮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普通的瘦肉粥。”姜晚宁在底下已经拿冷水放凉过,直接给付闻祁端过去。 付闻祁没接,看了他一眼。 “干嘛?我在这儿花钱装个机械臂也不会喂你。”姜晚宁说。 “没有,”付闻祁接过了,“我在想你挺适合当老公的。” “啊?”姜晚宁差点儿就把另一碗掀了。 付闻祁端着碗笑起来,粥在碗里颠了颠。姜晚宁反应过来对方是开玩笑,拉过椅子坐下了。 瘦肉粥煮得挺清淡,但味儿很鲜香,热度刚刚好的状态喝下肚有种让人愉悦的饱足感。 姜晚宁喝了几口看付闻祁一眼,付闻祁端着碗一勺勺地喝,垂着眼特安静,连汤匙碰碗的声儿都没有。 跟当老板的付闻祁一个样,吃喝都不说话,浑身上下一种富贵人家的气质。 但难以掩盖他饿慌了的事实,没五分钟,姜晚宁眼看着付闻祁将粥喝见了底,搁下汤匙一扫他。 “没了,”姜晚宁接过空碗,“我这儿还两口…” “家里已经这么困难了吗。”付闻祁渴望的视线默默从姜晚宁碗里那“两口”移开。 姜晚宁估摸了一下,他来这个世界已经一周,除了老爸老妈来住的那天,他确实没见过付闻祁吃什么… 破案了,就是这人把家里冰箱给掏空的。 “对了,”姜晚宁将剩的两口粥喝掉,将空碗汤匙收拾到一起,“巴萨的工作,我决定试试。” 付闻祁看着他,挺意外的,“我以为你要推掉了。” “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只能适应。”姜晚宁说,“就是拍出来恐怕得让大家失望了,可能得提前多花点儿功夫准备,找合适的相机、镜头、构图角度…” “干脆拿我练手吧,我陪你。”付闻祁脱口而出以后,他俩都懵了懵。 “你认真的?”姜晚宁看着他。 有个人可以拿来练手确实事半功倍,但估计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能拿付狐狸到自己镜头底下摆弄。 “有星闻老旗下第一的时装模特给你当素材”付闻祁笑,“还愁拍不好别人吗?”- 隔天周五,《变焦情诗》摄影展正式开展。 天儿挺冷的,但排队看展的人特别多,完全超出了姜晚宁的想象。 一想到这些人提前两三个星期预约,就来看他以前零零碎碎拍的东西,姜晚宁内心深处还是不大好意思的。 “来姜老师,先喝点儿水。”苏喜忙前忙后,还抽空给他递矿泉水,“待会儿开始了就闲不下来了。” “谢谢,你要不歇会儿?”姜晚宁将水放在桌上。 “没事儿,我这都跑习惯了的。”苏喜说,“付先生今天怎么也没来啊?” 姜晚宁面前好几摞纪念手册,从一个小时前他就坐在这里,往每一本手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感冒。” 一摞签好,姜晚宁伸手取下一摞,不经意看见苏喜正用意味深长的笑看着自己。 “不是你想的那样。”姜晚宁说。 苏喜乐呵着跑了,姜晚宁别无他法,九点一过,展厅开门迎接第一批客人。 虽然已经按时段限流,但姜晚宁便亲自坐在进入展厅的凹口区域内,这会儿几乎是眼看着人群涌上来的。 “姜老师您好,我特别喜欢您的摄影作品!”这是伸上来的第一只手。 “谢谢。”姜晚宁勉强握了,将打包好的宣传手册和赠品递上去。 结果大家发现能握手,一下子七八只手全伸过来了,根本没人往展厅里走。 “姜老师新婚快乐!摄影展结束了会跟付付度蜜月吗?” “姜老师我前两天刚入手了一台Nikon D5,先生嫌我选错了…” “超期待您跟巴萨电影的合作!” 姜晚宁一手握上去另一手传赠品:“谢谢不会,选你喜欢的,谢谢。” 这简直就是开了个简易咨询会,姜晚宁对美术馆的安排实在无力吐槽,后头来的人在这时还猛地一阵推挤—— 一个高高瘦瘦的兄弟被推了一记趔趄,直接扑上了姜晚宁面前的桌案。 姜晚宁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可怜兄弟脸用力砸在了姜晚宁刚签完的一份宣传手册上。 油墨未干,兄弟一脸吃痛地抬起头,面上很凄惨地印上了姜晚宁奇丑无比的签名。 姜晚宁一开始还想竭力忍住笑,结果在看清那张脸以后,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感浮上了心头。 “找死啊你?”粥哥瞬间一巴掌拍回了他老基友胳膊上。 枫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他们屏幕里那把游戏眼看就要输了,对面的小学生开麦狂骂他们是废物。 “这叫中间商赚差价。”枫月把音箱的音量调到0,悄悄地说:“不然你让7自己买去。” “买不了,7社恐。”粥哥摇摇头说。 “那这钱活该我俩赚。”枫月一脸奸笑。 果不其然,没过一分钟,他们富得流油的付总就眼都没眨,直接把钱打过来给他们了。 【粥哥:多谢付总!(龇牙)】 【枫月:付总大方!(龇牙)】 【枫月:明天下午我们就送货上贵公司(烈焰红唇.jpg)】 【77:(大边牧点头.jpg)】 【77:麻烦你们了】 “呜呜呜这傻孩子。”枫月感到一阵父爱泛滥,转头就对老基友说:“千万别让他迷上吃谷了,待会得把家底给吃空。” 第 79 章 第 79 章 79 姜晚宁忽然通过出物大赚一笔,一整天的心情都特别愉悦。 到午餐时间,他下去公司食堂买饭,余光注意到两个小同事正鬼鬼祟祟地“跟踪”着他。 “我发现你们了。”姜晚宁刚放下餐盘,就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俩在搞什么?” 裴天昊和叶诗茵于是不躲了,从柱子背后冒出来,特活跃地摆摆手:“姜哥,surprise!!!” 姜晚宁笑了,他可是完全没有被“surprise”到呢。 怎么就跟个小孩儿似的,别的小朋友都有,他也必须要有。付闻祁挂着蓝牙耳机,脸被风刮得有点儿疼? “顺着之前那个偷钱包的…叫啥强的,没查出什么。”章程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他就是被雇用的,雇他的那个魏权也是被人雇用,再往上就查无此人了。” “嗯…”付闻祁不意外,吸了吸鼻子。 “哎不是,你哭什么?”章程斌懵了。 “哭毛,我感冒了。”付闻祁一咳嗽眼泪就真给呛出来了,“你说,有没人感冒病死的?我死了是不真醒不过来了?” “你在说什么鬼?”章程斌没听懂,因为这不是原来那个世界的章程斌。 “没什么。”付闻祁像泄了气,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眼下思路就两个:将姜晚宁从梦中唤醒的契机,要么是解决这个莫名其妙的恶搞短信事件,要么就是实现姜晚宁的摄影梦想。 然而在给暴躁姜晚宁吼了那一嗓子以后,付闻祁情不自禁地想耍脾气。 姜晚宁这事儿他不管了,谁管谁憨憨。 “虽然从啥强那儿没查出什么,但是从你给的另一条线索,倒是查出了点儿有意思的…”章程斌说。 “什么?”付闻祁反射性就问了。 那天他在纸厂废楼上拿望远镜瞭望,确实看见某户还算可疑的人家—— “那栋楼虽然归纸厂管辖,但现在作为廉租房外租。住那屋的就一个人,叫付兴刚。”章程斌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三十七岁了还没有老婆,皮肤又瘦又黄…” “说重点!”付闻祁吼。 “哦,重点。”章程斌说,“据邻居反映此人经常夜半出门,偶尔精神恍惚像磕了药,然后重点来了!你快看他的照片——” 叮咚一声,付闻祁手机微信收到了来自章程斌的新消息。 付闻祁配合地点开来,照片里的付兴刚确实又瘦又黄,嘴尖眼细长,但也见不得有什么特别:“看了,这怎么了?” 耳机里的章程斌瞬间笑出鹅叫:“像不像小夫!” “什么小夫?”付闻祁皱眉。 “哆啦A梦的小夫啊!”章程斌大笑。 付闻祁:“…………” 风稍微小了点儿,付闻祁原地站定,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准备这就打电话喊陈司机接他回家。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付兴刚的照片上,付闻祁继续往前走,突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刚风大没注意听,其实对方可能紧跟了他一路。 付闻祁略微有点儿发怵,但还是维持着毫无戒备的步调走了下去。 “有人跟着我。”付闻祁低声说。 “啊?你确定?”章程斌一听就慌。 “确定。”付闻祁有点儿喘气,他停对方也停,他走对方跟着走,简直就像个影子。 章程斌赶紧叭叭叭地给他指路逃生,付闻祁头晕得很,带着身后的人绕圈子,往人多点儿的方向走。 这一带全是居民楼,甚至能听见小区里孩子玩乐的声音,按理说不会出事,付闻祁实在没想明白对方跟着他做什么。 “喂,说句话啊,还活着吗?”章程斌问。 “嗯。”付闻祁穿梭在冬日广场舞大妈群里,一步步往阶梯上爬。 对方把他跟丢了,站在人群里四下寻找,而付闻祁正从高处往下俯瞰。 不是小夫,但这个人右手手腕内侧像有个纹身,跟小夫的挺像… 付闻祁气喘得像即将报废的老式电脑主机,身上又冷又烫的,特艰难地将手机摸出来比对。 视线模糊了,广场舞的音乐声像一下子被一只手迅速调小。 付闻祁勉强沿着另一条路下去,想往个人不那么吵闹的地方走。 阶梯的正面是热闹的广场,另一面空荡荡的草坪却特别冷清,简直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万一出什么事儿…”跟章程斌的通话还没挂断。 付闻祁步伐沉重地走着,远远看见个高大的背影,付闻祁停步了。 远处唯一的光源是小区里的一盏照明灯,背影侧过身来,侧脸轮廓英俊。 付闻祁突然想起来,高考完那天,他在操场上像看过一样的… “付闻祁?”章程斌喊他。 “我死了。”付闻祁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姜晚宁听见动静回过头,先是看见了愣愣看着自己的付闻祁,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付闻祁原地跪下—— 好像不是跪下,那是晕了。 姜晚宁就懵了半秒,赶紧过去托住付闻祁两边胳膊,试图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烫手且沉,姜晚宁探手到付闻祁侧颈一摸,知道这肯定烧得不低。 这儿出去就是他将付闻祁扔下的那段路,姜晚宁将车停在了原地,打不通付闻祁电话联系不上,只能随处走走。 幸好及时碰上了。 姜晚宁咬咬牙,在肩上扛煤气与胳膊底下夹篮球和使用杠杆一类的姿势间,选择了搂腰拖抱。 付闻祁虽然不健壮,但人也过一米八了,在这种完全烧晕的状态下沉得像块钢板。 幸亏车就停在外边,姜晚宁废了点儿劲将人弄上车,快速往家的方向开—— 路上姜晚宁给家里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到家的时候一排的医生护士已经在门口等候,扛着担架、氧气瓶,还有复原心跳的电复律机。 姜晚宁:“……” “快快快担架赶紧的!”打头的医生一声令下,眼看着所有人全行动起来。 “全都撤回去。”姜晚宁头疼得不行,点了点看着靠谱些儿的老医生,“你留下就够了。” …… 付闻祁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留下的老医生仔细听过心肺,开了点儿药。 “他…不严重吧?”姜晚宁问。 付闻祁挨过退烧针躺在床上,人安安静静睡着,脸色看着比平时还要白。 姜晚宁一想到是自己把人赶下车吹冷风的,就觉得心里不大过意得去。 “不严重,感冒发烧很正常,尽管放心就好。”老医生说。 “但他烧晕过去了。”姜晚宁现在已经开始思考付闻祁会不会烧傻。 “嗯…体质弱嘛。”老医生起身,“缺乏锻炼,平时应该多做运动。” 姜晚宁这才稍微放心,认同地点了个头,弱狐狸看着确实身子不大坚实,之前逃粉丝跑两下就喘上了。 “啊,床上运动不算的。”老医生笑。 “……”姜晚宁像给噎着了,好半晌才说:“知道。” 这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开黄腔呢。 姜晚宁勉强笑着把老医生送走,回房里看了付闻祁一眼,给他掖了掖被子,抬手熄灯。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姜晚宁转身要出去,衣角突然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付闻祁侧躺着,拉着他没松手。 “你干嘛?”姜晚宁回头看他。 “疼死了。”付闻祁声音都是沙哑的。 出乎姜晚宁意料,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而后问:“不行吗?” 姜晚宁莫名有一瞬的心软,尤其是他注意到,对方浅灰色的双眼里,像隐匿着一丝丝不快。 他怕被拒绝,担心得不到,他并不是无甚情绪,他比外人想象中要更简单好懂。 但这些细小的东西往往只会让姜晚宁看见。 “当然行。”姜晚宁欣然同意了,没大没小地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并主动接过了购物篮,说:“那你去选吧,选多少个都可以,我买给你。” 第 80 章 第 80 章 80 在付闻祁很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给他买玩具。 他仅有的玩具是一块缺了零部件的七巧板、一小袋玻璃珠子、一把自制弹弓,还有一只脏兮兮的毛绒小狗玩偶。 这些基本都是贺月在酒吧的同事带给他的,贺月本人则从来不买玩具,每次把小闻祁牵出去,都是给他买各种吃的。 大概对贺月那样的享乐派而言,能第一时间吃进嘴里、刺激味蕾的食物才是最好的。 只可惜付闻祁往往会板着脸,拒绝说“不要”。 “确定不要?我今天发工资呢。”贺月得意地把钞票甩在小白团子脸上,钱臭味惹得他嫌弃地皱眉眨眼。 天气实在是热得离谱,只有乘坐机车在夜里急速穿行时才能感受到空气是流动的。 付闻祁在过去一个月的暑假里罕有机会出来放风,他妈希望他留在家里陪着,于是他就只能在家里写卷子。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他终于坐不住了,骑着新买的黑色小忍者一头扎进了熟悉的风里。 一开始他和车队的人在一起,随后他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地掠过一辆又一辆,去到了队伍最前面。 再然后,他独自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小子,”车队里的老前辈笑,“是不是心里堵了口气啊。” “估计只是太久没骑,车瘾犯了。”另一个人说。 付闻祁倒是没觉得自己在生什么气,他只知道当身体破开迎面而来的风时,他内心是痛快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当耳朵和脑袋里都只剩下风声与机车的轰鸣声后,他终于停下,正好碰上车队里的另外几个人——这儿是大家经常歇脚的地方。 就在一堵背风的墙后,墙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因为这附近就一盏破灯,还总接触不良闪来闪去,付闻祁一次都没留神看过画。 付闻祁长腿撑地,从机车上跨下,摘下头盔,露出被压得有点儿乱的短发。 “舒服了?”旁边车队的人笑了,这是一个干瘦得像纸片的男人,此刻正靠在自己的机车旁,背后一个画浓妆的长发女孩儿搂着他的腰。 付闻祁没答,他每回只有在路上跑的时候痛快,结束了只觉得怅然若失。 这感觉颇像他每次躲在黑暗里解决青春期里的某种躁动的需要,有时候他蹲在地上,汗湿透全身,比开始时还要更难过。 旁边的一个紫毛看着他也笑了,露出一脸了然模样,从兜里摸出一支黑漆漆的烟来,点上了,递过来。 “不抽。”付闻祁不接,声音略微有点儿喘气,听在人耳朵里十分性感。 “试试呗。”紫毛说,“我一早跟你说过的,开机车满足不了你,你的眼睛里有太多不满。” 付闻祁没说话,用漆黑的双眼看着对方,月光映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他的胸膛还在因为刚才的跑马路而不断起伏。 “跟我们去玩玩吧,今晚锋哥说请客。”那个被女朋友搂着的纸片男人发话了,“就在我们经常路过的那个旧工业园,那里有家不错的店,放心,不是什么不正经地儿,我们去过很多次了。” “那里帅哥特别多。”长发女孩儿笑起来,“漂亮女生也是有的,应该是个富婆,开玛莎拉蒂的,也没见她有男友,不过她应该很有个性,剃了个寸头还纹了身。” “我之前说过,我进车队只玩机车,你们的活动我不参与。”付闻祁显然没心动。 长发女孩儿吐了吐舌头。 “进我们车队的人,不可能只想玩机车。”紫毛笑起来,“你仔细想想自己在说什么,不然这么多正经车队,你怎么偏偏选了我们?” “算了,他不去就由他,又不是没交队费。”纸片男人劝道。 紫毛还是不满意,多说了几句,付闻祁一直没理他,低着头划手机里的微信列表,从头滑到尾。 另外三个人总算都放弃了,各自骑上机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付闻祁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回复了妈妈的消息,然后也骑上车离开了。 姜晚宁在店里睡了一宿,觉得很是舒服。 店三楼是专门住人的地方,里边有属于他的卧室,虽然卧室不大,但是有柔软得让人整个陷进去的大床,比寝室的硬木板实在舒服太多。 他起的时候凌晨五点,店里客人都走光了,许多米一边打哈欠一边清扫,徐玥也一宿没睡,朝他张嘴:“饿死了弟弟!” 许多米也拿着扫帚说:“饿死了,弟弟。” 姜晚宁于是打开冰箱门,从里边取了食材,系上围裙给他们一人煎一张烤冷面。 刷上蛋液,裹上火腿,再刷一遍香喷喷的酱料,另外俩成年巨婴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过来接,满意得直点头。 姜晚宁胃口一般,只吃了半个,徐玥开车帮他送回学校去,目送他翻过围墙。 两人隔着围墙挥手道别,徐玥这才奇道:“咦,你怎么好像一直没说过话了?” 姜晚宁笑,再挥了一次手,转身走了。 天光还没大亮,姜晚宁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课室的,没想到从后门进去,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付闻祁。 付闻祁穿着黑白校服,将整个头埋在胳膊里,睡得似乎很踏实,姜晚宁进来并没有惊醒他。 姜晚宁习惯性地看了眼对方粉色的手肘,很快移开了视线,回位置上坐着了。 他没有什么睡意,便抽了卷子出来做,做的时候感觉教室过分的安静,时间又过得特别慢,这让他觉得无聊透了。 姜晚宁停下笔,回头看了一眼付闻祁:很好,还在睡。 姜晚宁再写几题,又回头,付闻祁还在睡。 再次停笔时,姜晚宁摸出一张崭新的草稿纸,开始折纸飞机。 折好以后,他站起身,朝着付闻祁的脑袋狠狠掷过去! 纸飞机的尖不偏不倚砸在付闻祁的发旋上,付闻祁依旧全然不觉地睡着——这是一个从小就睡得很死,午睡还会赖床的人。 姜晚宁开心了,又写了一题,再回头看去—— 他与一脸呆滞的付闻祁对上了视线。 付闻祁忽然发现旁边地上有一个纸飞机,他捡起来,看见题头印着姜晚宁妈妈工作单位的名字。 他想都没想,抬手就将纸飞机往姜晚宁扔。 姜晚宁侧身躲过了,桌上摸了块2B橡皮扔了回去。 刚睡醒且没睡饱的付闻祁于是越发愤怒,将自己的新橡皮也扔了过去,这时平时最早到的学委提着豆浆从前门进来,万分不幸地被砸中。 学委摸着自己的头,一脸懵地捡起橡皮。 “对不起,手滑了。”付闻祁说。 随着家门被带上,两家妈妈的相互嘲讽也结束了。 姜妈是半点儿没受影响,哼着小曲儿趿拉着拖鞋,回房间去换衣服。 姜晚宁很头疼地弯下腰,将他们家乱摆乱放的鞋给一双双摆好,随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片狼藉的家。 不知道洗没洗的衣服扔在沙发上,堆成一座小山,地上摆着好几个拆了的快递盒,茶几上更是成了个无所不有的货架。 姜晚宁想无视这一切回房间去,但当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忍住,捏紧了拳头。 他大步倒了出去,开始收拾起来。 他父母在清洁整理上的懒惰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都是他给惯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家庭似乎都是这样,一旦家里有个勤快的人在,其他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躺平享受。 姜晚宁收拾到大半,姜妈已经洗了个澡,敷着防晒修护面膜从楼上下来,口齿不清道:“刚回家就这么勤快呀。” “妈。”姜晚宁抬起头,感到十分无语:“我上周才收拾过的。” 姜妈笑起来,诚恳地给儿子道歉:“不好意思,这周我和你爸都太忙了,所以才乱成这样。” “下不为例啊。”姜晚宁严肃道。 “好。”姜妈赶紧点头,但心里其实对这个全能的儿子自豪得不行,不由地夸赞道:“我们宁宁怎么什么都会呀,长得好读书好,还会做家务。” 姜晚宁还是忍不住笑了,心想我会的多了去了,有很多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 没过多久姜爸就回来了,提着两大袋东西,有鱼有虾有冻排骨,还有各种蔬果。 “今天谁掌厨?”姜爸问。 “我来吧。”姜晚宁主动去取围裙,免得吃两位厨艺很一般的家长做的饭。 他们做的不好吃不说,还不让挑剔。 姜晚宁做饭的技巧是跟他表哥尤然生学的,家常菜和一些有名的特色菜他都能做,还会做西点,而且尝起来都有半个餐厅的水平。 为了和父母胃口,姜晚宁尽量做得少盐少油,花一个小时做了四菜一汤,端上桌喊他们吃饭。 喊了有大半天,这两夫妇才从房里出来,姜晚宁给他们盛好饭,就差送到他们嘴里。 “让我看看菜烧得有没有水平。”姜爸坐下,先夹了一筷子红烧鲈鱼。 “怎么又煮这些重口味的菜。”姜妈也坐下,“鱼也烧排骨也烧,其实蒸菜才是最健康的,这些多吃无益,都是致癌物质。” “哪儿有那么夸张。”姜晚宁说,对自己做的菜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比学校食堂好吃多了,而且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今天隔壁阿兰又说三道四了。”姜妈开口抱怨起刚才的事情来。 “她怎么了?”姜爸问。 于是姜妈就添油加醋地把她们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她笑话我们溺爱儿子,还暗示我们俩工资加起来都没她老公多。” “那倒是事实,我们是普通工薪阶级,跟人家做生意的哪能比。”姜爸说。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家既然这么有钱,怎么没搬走啊。”姜妈疑道,“反倒是我们要先他们一步搬。” “我们要搬家?”姜晚宁这才开了口。 “是啊。”姜妈笑起来,面带喜悦:“前几天刚下定,你不带手机回学校,又不主动联系我们,才没跟你说。” “房子在哪儿?刚下定,要搬也得一年后吧。”姜晚宁说。 “我们买的是带精装修的,有家具就能搬。”姜爸说,“房子在靠江边那个御景豪苑,离你学校挺近的,离高铁站也近。” 姜晚宁饭都没继续吃了,端着碗静静消化着这个很突然的消息。 他在这儿都住了有十七年了,房子中途虽然返修过,但是也确实旧了,换了一般人听见搬新家肯定很高兴。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就连他妈也看出来了。 “怎么,你不想搬家?”姜妈给他夹了一块好排骨,面上表情依然神采奕奕的:“说出来你不要太惊讶,我们家买的是——江景别墅!三层楼高的,有前后花园,从你的房间能看见江呢。” 姜爸颇有点儿得意:“虽然是工薪阶级,但我们这些年攒的钱可不少,而且最重要是舍得。” 简而言之,他在暗指邻居家抠抠搜搜。 姜妈听出来了,笑得越发明媚灿烂,说道:“明天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家具。”- 姜晚宁吃过晚饭,尽职尽责将盘子洗了,便说自己要上同学家学习。 “得了吧,难得放天假,你哪里会学习。”姜妈说,随后盘问:“是去谁家里?” 姜晚宁说是钟寒家,钟寒就是他永远的挡箭牌,因为他爸妈都觉得钟寒这孩子很正经,值得来往。 “行,别去太晚,十点之前好回来。”姜妈果然没问太多就答应了。 姜晚宁为了不让看出端倪,衣服也没换,直接穿着校服就出去了。 他带上家门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邻居家紧闭的门。 只停顿了片刻,他便往楼下走,心里想着搬家的事情,感觉到自己和付闻祁应该会逐渐越来越远。 其实搬家只是提前了,等上了大学,或者出了社会工作,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他们不可能竞争一辈子。 正这么想的时候,姜晚宁在家楼下碰到了付闻祁。 付闻祁换了件宽松的蓝色T恤,正站着玩手机。 天已经黑了,他们家楼下倒是有几盏路灯,足够让他们看清对方的脸庞。 四只眼睛对视的时候,他们都在犹豫要不要和对方说话。 最后,他们还是禁不住,几乎同时开了口:“去哪儿?” 然后他们又几乎同时回答:“不关你事。” 谈话便这样继续不下去了,但是姜晚宁没有走,选择了站在付闻祁旁边。 “我要搬家了。”姜晚宁忽然开口道。 付闻祁愣了一秒,随后用冷淡的语气说:“关我什么事?你搬了正好,我并不想看见你。” “嗯。”姜晚宁应了一声,说:“我只是太高兴了。这么些年来,我无数次想过没有你会有多好。” 付闻祁没回答,他没看姜晚宁,只是姜自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一字字道:“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你快滚吧。” 姜晚宁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异样,但和付闻祁吵嘴带来的不快逼迫他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走了:让他滚他就滚。 等姜晚宁走远了,付闻祁才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整个人像终于烧着了似的,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一个空易拉罐。 他刚从家里历经一场血雨腥风出来,原因是他爸又没回家吃饭,他妈将怒火转移到了他身上,怨他今天放学回得太晚,更怨他多处不如邻居家的孩子。 付闻祁实在受不了,回了一句“你不能总盯着我和我爸过日子,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妈就爆发了。 先是摔了碗,然后是哭,再然后是又一次将付闻祁往外赶。 “你和你爸一样的冷血,你走吧!你嘴里没有半句好听的话!”她将他推出去,然后用力地摔上门。 付闻祁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感到双眼发烫,他忍不住呛了姜晚宁,而姜晚宁自然毫不留情地呛了回来。 真该死啊。 他将手机胡乱揣进兜里,咬着牙往外走,眼底一片骇人的猩红。 姜晚宁已经不见踪影,估计是打车走了,这个时间出去,付闻祁很自然地想到了先前那家全是gay的店,也想到了姜晚宁正在做的事情。 今天晚上他会陪客人吗?会陪到哪种程度? 付闻祁越想越觉得心烦气躁,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进入青春期,做过的第一个关于性的梦。 他在那之前没怎么看过片,也不知道自己的取向,但是他梦见的偏偏是姜晚宁。 那天他醒来满心的愧疚和痛苦,偷偷将内裤洗了,不明白为什么是姜晚宁,但又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他是注视着姜晚宁长大的,无论是亲密无间的幼时还是长大点儿闹掰以后,姜晚宁都从没离开过他的视线。 他想象不到姜晚宁和别人做那些事时的样子,在这个节点一想,付闻祁忍了很长时间的眼泪竟然啪地掉了下来。 真的好气啊,气得他想把姜晚宁上了。 他想让他说不出话,想尽情□□他的身体,想让他疼痛,想让他哭泣。 付闻祁用粗鲁的动作抹掉自己流出来的眼泪,忍着满脑子暴虐的思想快步往前走,找到自己停在离家有十分钟路程远的小忍者。 他再次骑上它驶进夜色里,为了避开一切需要停下来的红绿灯,他今天走了以前很少走的小路。 路上没有灯光,只有呼啸的风声,吹得他脸泛凉。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将车停在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摘掉头盔想喘口气。 离得远远的,他听见一些风声以外的声音——那像是人的打斗声与咒骂声。 付闻祁知道这些偏僻的地方总是乱糟糟的,他有听车队的人说过,有的人会在这种地方露天做.爱,或者是吸.毒。 他于是准备骑上车离开,但他从打斗声里听见了有点儿耳熟的声音。 付闻祁还是没走成,拎着头盔过去看。 走过一堵高高的围墙转角,他果然看见了车队里紫毛的身影。 紫毛被人一拳揍飞,向后横空摔了出去,落地时不偏不倚地看见了他。 “付闻祁!”紫毛连忙痛苦大叫:“救命啊!” 姜晚宁接过那个橡皮,学委落座,三人于是各做各的,没再对话过。 学委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尴尬。 姜晚宁估摸了一下,这个扔橡皮比赛谁也没赢,不能计分。 为了夺回自己明天的话语权,他必须努力,他都想好了赢了该怎么惩罚付闻祁了。 他继续做卷子,班上的人越来越多,这才高三第二天,他们就懈怠了不少,开始聊起校园八卦了。 “学校要拍高三宣传片。”传到姜晚宁耳朵里最多的就是这句。 “怎么拍?跟往年一样吗?”坐后边的人边吃早餐边讨论。 “应该是,选一男一女当主角,昨天晚自习文科班的已经在投票了,估计应该是张青楠。” “唱歌姐姐,我女神啊!”咬着包子的何田田出现,“赶紧拍,拍出来我天天看,太赏心悦目了。” “就是不知道男生会选谁,八成是要从我们班出了。”后边的人看看姜晚宁,又看看付闻祁:“这俩都太上得台面了。” 这校园八卦并非八卦,早上第一节 课下课,万东方就给他们每人发两张纸,做不记名投票。 姜晚宁拔出笔,第一张红色纸上写着:谁是你心目中的校园女神? 何田田眼睁睁看着他思考了没两秒,大笔一挥填上了她的名字。 “我靠。”何田田眼睛都瞪圆了,用气声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姜晚宁笑笑,摸出第二张蓝色纸,这次反而犹豫了许久。 填自己名字这种事,虽然很多男生都会做,但姜晚宁是绝对做不出来。 他想了秦淮久,但是这玩意跟何田田绝对放不到一个级别上来。 姜晚宁斟酌再三,写了两笔便划掉,再写再划。 最后,他一笔一划写上了钟寒的名字。 “对方怎么还不来?”枫月四处张望,“早说了让7自己过来提货的,让他习惯这个流程,以后一来二去,他不就能学着自己收物了吗。” “他宁可再给我们10w跑腿费,也不会自己来。”粥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面对客户的” “还能怎么面对?肯定是能文字就不语音,能语音就不视频,能视频就不见面”枫月胡乱造谣道,然后一指路口方向,“哎!那个是不是,黑色西装,手里抱俩大箱子的。” 姜晚宁为了等交通灯,费了好些时间才靠近地铁站口。 就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越过人群,与那两位扎眼的二次元宅目光交接时—— 双方都同时呆愣在了原地,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 嘴微微张开,不自觉往外溢出一些类似“我、你、我、你”的单字。 粥哥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才抽了没几口,一下子没拿稳,就那么掉在了地上。 80-90 第 81 章 第 81 章 81 “粥哥?啊不对周哥?”姜晚宁非常难以确定,“关老板?” 姜晚宁并不脸盲,常年与各种客户打交道,让他能对仅仅见过一面的人印象深刻。 面前这两个人,不管怎样看,都是他两个多月前刚见过的。 遥想当初,付闻祁把自己的两个旧友介绍给姜晚宁认识,周哥是一所私立高中的校长,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关总则是某连锁酒店的大老板,嗓音洪亮风度翩翩。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他们也一副认出了姜晚宁的表情,姜晚宁几乎都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姜晚宁眼睁睁看着付闻祁靠近,并只手拎开了胖乎乎的余冬。 余冬一回头,看见这么个高大又面露冷意的高中生,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挨一顿揍。 “一鸣,这是你”余冬犹疑不定,“男朋友”三个字在他心里颠来倒去。 “这是我朋友家的小孩儿,我在照顾他。”姜晚宁解释说。 不料付闻祁的脸色变得更冷了,手紧紧扣着那只毛绒熊。 “这是我发小,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余冬。”姜晚宁又介绍道。 他不确定付闻祁为什么会突然把人拎开,可能是余冬的体型相比他要壮实不少,被误以为是危险人物。 “你好呀,弟弟。”余冬并没有在意,很热切地向付闻祁伸出了手。 付闻祁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握手,而是向前一步,抓过了姜晚宁的手腕:“回家,我鸡翅根呢。” “在冰箱里。”姜晚宁无奈道,随后看向余冬:“抱歉,要不今晚就在我的屋子里吃吧。” 余冬很开心地答应了,他也很想看看发小住的地方。 因为南城一中离姜晚宁出租屋很近,余冬就直接把车扔在原地,跟他们一起步行过去。 他到底是长胖了,在南城六月末的天气里走上十五分钟,就出了一身的汗。 到家的时候付闻祁刚熟练地把客厅空调打开,就听见姜晚宁和余冬说:“换身衣服吧,要不直接洗个澡?你这样吹空调很快会感冒的。” “唉没事,你看看你瘦的,衣柜里哪有我能穿的衣服。”余冬说。 “还真有。”姜晚宁笑,并推着余冬去房间,“我有段时间就很喜欢oversize的衣服,还买了星球大战联名不过你怎么胖了这么多,我今天差点没认出你。” “男友T恤,是吧。”余冬一副“我懂你”的模样。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房门口,但隐约还能听见谈笑声。 付闻祁挨着毛绒熊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电视机遥控,眉紧紧拧着。 他还是头一回听姜晚宁说这么多话,有种滔滔不绝的感觉。 而姜晚宁本人确实很开心,他原本以为七年没见、自己和余冬又都变了不少,再次见面很可能会生疏。 结果两个人待在一起,仍然是那种无话不谈的状态。 他相信时间是能验证情谊的,这种历经岁月轮转而不被轻易改变的东西,能给活在世上的人无尽的安心与慰藉。 晚饭时间,余冬坐在餐桌旁,嘴巴仍然张得巨大,仿佛看了什么天下奇观。 “哇,你现在竟然会下厨了!”他第无数遍惊叹。 “一个人住,总不可能每顿都叫外卖吧。”姜晚宁将还在瓦锅里滋滋作响的鸡翅根搬上桌,转头喊:“付闻祁,过来帮忙付个饭。” 付闻祁慢吞吞从客厅过来。 他今天罕见的没有过来打下手,全程坐沙发上看恐怖电影,音箱里不时传来可怖的鬼叫,每次都能把正在做饭的姜晚宁吓一抖。 换作平时,知道有最爱吃的鸡翅根,付闻祁都会在厨房旁边转悠,隔个五分钟就探头、或者往姜晚宁旁边凑凑,问“好了吗”。 姜晚宁见他反常,有些担心他,特意给他夹了大块的鸡肉进碗里:“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付闻祁说,“好得很。” 姜晚宁仍然摸不着头脑,只能说:“那就好,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饭。”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家孩子青春叛逆期闹别扭,还当着余冬这个“客人”的面,姜晚宁颇有些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和余冬聊天,一边给付闻祁夹菜。 幸好余冬并不在意,嘿嘿嘿地笑着傻乐,大赞姜晚宁厨艺好:“哎一鸣,你搞得我都不想回去了,我上哪儿去吃这么好的饭啊。” “那就多待两天吧,正好是周末。”姜晚宁主动道:“你今晚还可以住在我这里。” 付闻祁和余冬同时抬起了头。 余冬说:“哪能打扰你,我这么大一块头,还是出去住酒店得了。” “这附近没什么好的酒店,房间都破破旧旧,发霉又长虫的。”姜晚宁说,“你难得来一趟,还是少受罪吧。” 付闻祁埋下头去,默默扒着饭。 没过一会儿他就搁下碗:“我吃饱了。” “这么快?”余冬问,“读高中还在长身体吧,怎么不多吃点儿,免得长大了瘦得跟一鸣似的。” “我哪儿瘦了。”姜晚宁说,“吃太多了也不行,像你一样胖。” 他俩就一同笑起来,然后开始聊以前的一些人和事,将一顿饭的阵线拉得特别长。 “我们要来点儿酒吗。”余冬提议说。 姜晚宁也很想,因为这种过去的话题就很适合边喝边聊,但他悄悄看了眼还在沙发上看鬼片的付闻祁,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很少喝酒了。” 他还一本正经重复教育道:“成年人喝酒也会伤身体的,所以你平时也少喝点吧。” “有孩子了就是不一样啊。”余冬低声嘀咕道,刚好能被电影声盖过。 “他可不是我的孩子。”姜晚宁也是低声说,虽然是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了有些满足的表情,“但是,我在南城七年,他是唯一和我建立了亲密联系的人。” “真好。”余冬说,“看你过得很好,我就感觉放心多了。” “别看他现在冷着脸,”姜晚宁用手挡住嘴,说悄悄话:“其实可爱死了,又会害羞又爱吃肉的。” 余冬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意外,随后也笑了起来。 桌上碗筷还搁着,平时都是付闻祁负责收拾,今天余冬主动揽下了这份活儿,边哼小曲边刷碗。 鬼片播完电视机关了,姜晚宁正拨弄着黑胶唱片机,付闻祁忽然喊他。 “姜晚宁,你过来一下。” 姜晚宁感觉他果然有心事,便走过去,结果跟着他一起走到了房间。 “怎么了?”姜晚宁很耐心地问,“今天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付闻祁略微蹙着眉,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忽然低声说:“我有些害怕。” 姜晚宁偏了偏头,不知道他是指怕什么。 “刚才的电影,很吓人。”付闻祁将手伸进裤兜里揣着,视线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然后他听见姜晚宁从鼻息间发出一声笑。 这种笑声很苏,也透露着无奈和温柔。 “我看你刚才看得明明就很起劲,眼都不带眨的。”姜晚宁说,并觉得有意思极了,这小孩儿竟然还会害怕看鬼片。 付闻祁不承认也不否认。 半晌,他的喉结轻微动了动,然后说:“你今晚能陪我睡吗,去我的房间里。” 姜晚宁愣了愣,看着付闻祁,笑的时候微微皱眉:“你有这么胆小吗。” 主要是,他还记得这孩子上回睡糊涂了,不小心对他做的事。 虽然知道孩子没问题,但对他一个性取向为弯的人来说,委实对心脏不好。 付闻祁知道这是被拒绝的信号,浓密眼睫慢慢垂下,心也在沉沉地跳着。 姜晚宁并不知道,对方现在满脑子都是余冬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画面,并感到了超乎寻常的不悦。 付闻祁揣在兜里的手攥紧成拳,到底不愿意放弃,朝姜晚宁抬起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我实在不想做噩梦哥哥。” 他将那两个字念得很轻,却十分清晰。 咚咚、姜晚宁的心脏在这瞬间,蓦地扑腾了一下。 就好像一尾鱼“啾”地跃出了水面。 万米高空之上,两个奸商手里的食物瞬间就不香了,他们甚至有点想抱在一起痛哭。 该死啊付77,难道他们是不想体验一下吗? 他们纷纷发了流泪的表情包过去。 【枫月:我生平最恨那些有对象的人】 【粥哥:想虐死我们你就直说】 【77:(图片)我和我先生打游戏去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 发过来的照片里,大屏幕亮着灯,一白一黑两只手柄并排而放,矮桌上堆满零食和饮料,两只漂亮好看的大手则亲昵地紧扣在一起。 粥哥和枫月顿时再次遭到了一万点暴击。 第 82 章 第 82 章 82 付闻祁第一次见姜晚宁,在他只身一人回老家的祁天。 祁季的炎热才刚刚爬上这座南方老城的背脊,破旧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穿哪个季节衣服的人都有。 付闻祁将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手臂上,站在人潮喧嚷里,给计划要来接他的人发消息。 本来他都十七岁人了,现在手机导航也方便,按理说不需要人接,但对方在电话里坚持说:“南城的旧巷子比较多,我担心你看导航找不到路,还是让我来接你吧。” 那是个格外温润文雅的声音,言辞也相当有礼,奈何付闻祁当时正处在离家出走的边缘,只答了简单的一个“嗯”。 付闻祁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将此刻的定位发出去。 【潮汐:我到了】 【潮汐:[位置南城站]】 对面的消息很快来,显然手机就放在手边。 【宁:这么早到站了?】 【潮汐:嗯】 火车不如高铁准点,他这是提前了快一个小时到,也怪不得对方还没来。 对方于是“正在输入中”了许久,然后发过来一条比较长的消息。 【宁: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到这么早。我这边有些事情耽搁了,如果可以的话,请麻烦你打车到这里来吧,是从火车站回出租屋的必经之路[位置]】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红包,写着“打车费”。 付闻祁抿抿唇,没收这钱,单回复一个“好”,拖着行李箱出火车站,不过三分钟就钻上了一辆出租车。 行车的十分钟里,他透过布满灰尘和雨渍的车窗,看着这个在他记忆中几乎不存在的“老家”——街道狭窄,一幢幢建筑大都是灰色,电线杂乱得像塞在包里的耳机线。 老城的一切如同永远停留在了三十年前,付闻祁放在膝盖上的拳逐渐攥紧,心里多少有一丝丝后悔。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同样破旧的中医诊所前,付闻祁刚下车,就闻见了令人皱眉的消毒水味儿,混杂着酸苦的药材气息,婴儿的嚎啕大哭声让他几乎没勇气迈步进去。 【潮汐:我到门口了[位置邹勇中医诊所]】 【宁:进来吧,我看到你了】 付闻祁带着几分意外回头,小诊所的空间那么小,以至于他只一眼,就看见了朝他招手的男人。 那是一个与周围的一切、与这座城市截然不同的人。 付闻祁停顿了有两秒,喉结颇不自然地滚了滚,好半晌,才知道拖着行李箱缓步过去。 坐在长排木椅上的男人目光温和注视着他走近,皮肤几乎能称得上苍白,年龄大约有二十六七岁,烫过的气垫微分发是淡淡的白金色,卷曲发尾落到耳垂,露出纤瘦标致的下颌线。 昨晚的南城刚下过雨,天气不算晴朗,苍白的男人正好坐在窗外投射进的一束光里,肩上搭着深蓝色羊绒外套,膝盖上放着本摊开的书,显然在用这种方式打发掉挂水时的无聊。 付闻祁下意识看了眼顶上,这已经是第二瓶了。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我只是来开点药,没想到要挂水。”男人声音比电话里更温润好听,在说话的间隙,还轻微干咳了几声,被白衬衫包裹的胸腔随之起伏,“可能需要你再等我一会儿。” “没事。”付闻祁抿了抿唇,感到莫名的不自在。 “坐会儿吧。”对方用没有插着针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座位旁边。 付闻祁于是挨着他坐下,两个人没有再进行更多的交流,旁边的男人继续看书,而他只能拿出手机刷公众号推送,因为过分安静,遇到小视频连声音都不敢开。 期间有个小护士过来看药水,男人轻声问她“大概还有多久”,显然不想让人久等。 小护士面颊飞红,手忙脚乱地告诉他:“应该还有半小时就好了刚才真的很对不起你,我第一次实习,太紧张了。” 付闻祁才看见男人手背上有两处青紫,显然是扎针扎错了地儿。 “没关系。”男人安慰道,“多试试,下次会更好。” 小护士连忙点头,话讲完了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动作缓慢地调整着输液速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儿。男人被打断了看书也不恼,每句话都会回,间或温和笑笑。 付闻祁心想,这真是一个受欢迎的男人。 温柔得像南方古镇里的潺潺溪水,仿佛和自己不在一个次元里。 小护士似乎意识到自己聊太多了,将目光转向付闻祁:“你…脸上的伤不要紧吧?” 经她提醒,付闻祁感觉到面颊上的伤正隐隐作痛着,但他并不想理会。 这时有人喊拿药,旁边的男人正要起身,他便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沉声道:“我去吧。” …… 刚才因为打针而嚎啕大哭的婴儿已经睡着,小诊所里总算安静了不少。转眼又来了看病的老人,小护士为了帮忙照顾,便匆忙走开了。 姜晚宁得以多看了会儿书,但很快失去兴趣,从书页间抬起眼眸,看向百步远处正在窗口取药的男生。 老实说,一开始知道对方比自己小将近十岁,他还以为会是个小娃娃。 没想到现在高中生发育得这么好。 男生头发理得很短,身穿宽松深色开襟衬衫,配同样宽松的卡其色长裤,脖子上挂着耳机,肩宽腿长。 可能是天生骨相优越,脸看上去甚至有几分逼人的英气,长大以后估计相当不得了。 姜晚宁手机拍下他背影,打字。 【宁:我接到人了[图片]】 【宁:你侄儿是个小帅哥】 对方很快回复。 【刘舒:高个儿的是他?我都认不出来了】 【刘舒: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印象中还是个小不点呢】 【刘舒:姜,辛苦你照顾他了,希望他不要给你添什么麻烦】 姜晚宁到现在还有不真实感,付闻祁是他朋友刘舒请他帮忙照看的“小孩儿”,因为差几个月才成年,在南城又几乎没有亲戚,姜晚宁便受托成了代理监护人。 祁天似乎是要来了,不远处的男生将衣服袖子挽起,不经意露出了手腕上的淤青——这些大大小小的伤,遍布他暴露在外的肌肤上。 姜晚宁微微皱眉,犹豫了会儿,没跟刘舒说这件事。 刘舒双腿不能行走,住得也很远,告诉了她,也只能是徒增她的担忧。 付闻祁拿着大袋的药回来时,姜晚宁刚拔了针,起身的时候感觉到有几分眩晕。 估计是吊水坐了大半个上午,犯低血糖,他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 “抱歉,让你等太久了。”姜晚宁还是下意识用对孩子说话的方式开口,并注视着对方双眼:“你肚子饿不饿?要不在这附近吃点儿什么?” 付闻祁其实不太饿,就是眼看着姜晚宁面色苍白,白到了嘴唇。 真怕他会在半路晕倒。 虽然就是真晕了,自己应该也能把他背回来。 就是很麻烦。 “就那儿吧。”付闻祁比了落地窗外、隔了几步路的面馆。 那是家有十多年历史的老店,姜晚宁过去没少光顾——在每回去过诊所以后。 店内十分陈旧,墙上画满小孩儿的涂鸦,但桌子凳子还算擦得干净,味道也很不错。 “哇,我们大名鼎鼎的姜画家来了。”店老板自然认得姜晚宁,笑得红光满面,“好久没光临了,旁边这位小帅哥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是我”姜晚宁顿了顿,笑,“朋友的侄儿。” “哇,长这么大了啊,还在读书不?”店老板很是自来熟。 一般这种情况,普通孩子都会简单回答几句,但付闻祁显然不近人情,只留了句“要碗大的馄饨”,就径直走向饮料柜。 “我要碗蔬菜瘦肉粥吧,病还没好。”姜晚宁说。 “哎,你们俩这不拆我招牌嘛,进面馆不点面。”店老板笑,“大馄饨12,粥9块啊他加瓶芬达是2块。” 姜晚宁还没算好是多少钱,就看着付闻祁从饮料柜里拿出汽水,利落地扫了墙上的二维码。 “一起的。”付闻祁bang一声起开瓶盖。 姜晚宁无奈一笑,与他面对面落座:“待会转你。” “不用,我有钱。”付闻祁说。 “是你自己的小金库?”姜晚宁听刘舒提起过,这孩子小小年纪自己存了不少钱。 付闻祁不回答,沉默啜饮着冰镇的汽水,跟这个年龄的所有孩子一样,继续低头看手机。 就在这时,一顶十分显眼的鸡窝头窜进了面馆,店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不愉快。 “老板!来个中的牛肉面!”鸡窝头已经穿上了背心,身上酒气冲天,步子迈得吊儿郎当,嘴里还叼着烟。 “哎,11。”店老板只能报价,并看了眼角落的姜晚宁。 这真是造孽啊。 满城都知道这鸡窝头要找姜画家麻烦的事,因为他女朋友把他给甩了,说更喜欢姜画家这类型的男人,这事让他骂骂咧咧好多天了,奈何一直没见着姜画家的影子。 店老板也毫无办法,他最怕的就是这种鬼混混,打起架来要拆他的店,只希望今天别闹出什么麻烦。 姜晚宁倒是面色从容,取来一次性筷子,掰开了递给付闻祁,仿佛根本没发现鸡窝头来了。 直到鸡窝头把烟头一吐,将他戴满廉价戒指的鸡爪子拍在了他们桌上,油汪汪的脸伸过来:“哟,这是谁?姜——” 他没姜下去,因为他记不得姜晚宁全名是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骂骂咧咧:“勾引人家女朋友,现在又找上个小帅哥了,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可是满城找你啊,啊?” 姜晚宁闻见他一嘴烟酒臭味儿,恶心得蹙眉,头晕更厉害了,但尽可能平静道:“我不认得你女朋友。” “放屁!” 鸡窝头一脚踹倒旁边一把椅子,发出声重响。 付闻祁微微皱起眉。 似乎是不想被卷入他人的“感情纠葛”,姜晚宁眼见着他埋头,吸溜一声吃进去一个烫嘴的大馄饨,并鼓着腮帮子,状似闷闷不乐地咀嚼着。 这一口张得还挺大。 而鸡窝头还在鬼话连篇个不停。 姜晚宁拿手撑住了昏沉的头,终于看向鸡窝头,开口:“能等你酒醒了,再跟我说话吗?”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奈,与鸡窝头那长期被烟酒灌溉的破锣嗓子截然不同。 鸡窝头冷不防对上姜晚宁那双灰茶色的桃花眼,这双眼睛倒是从来不病恹恹,可能因为颜色奇特,总像是嵌着层薄薄的雾水。 他这么一愣神,更确信自己女朋友是被勾走的。 “你他妈是老几啊,指挥我?”鸡窝头向来不讲道理,直接一手抄起旁边的板凳,“你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哎!鸡哥!”店老板赶紧举起双手大叫。 只听“哐”地一声响,鸡窝头手里板凳才刚拿起,凳脚先撞上什么,稀里哗啦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姜晚宁被巨响惊得心蹦个不停,顺势垂下眼眸,看见地面被糟蹋的汽水和馄饨,还有玻璃和瓷碗的碎片。 真惨烈。 老板收拾起来不知道有多麻烦。 与此同时,一直老实坐着的付闻祁手撑桌子边缘,噌地站了起来。 他长手一伸,拖过了还不知死之将至的鸡窝头。 第 83 章 第 83 章 83 最终,姜晚宁还是被小小的折腾了一番。 两人陷进那张柔软的沙发里,亲吻玩闹,屏幕里的游戏就这么被暂时搁置,只留下了一个专属他们二人的存档记录。 可惜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就没有这样打游戏的机会了。 今年的第一季度刚刚结束,盛明市场部的业务项目堆积如山,姜晚宁不得不掉进忙碌的漩涡中,加班的频率也变多了。 从早到晚都在工作,电话接个不停,还需要频繁地与客户见面。 今天要见的客户是个中年老男人,啤酒肚,秃头,脾气很不好对付。 简单来讲就是听不懂人话,但又极端喜欢下命令,一个方案来来回回三次都谈不拢,让人很头疼。 姜晚宁心里一时乱七八糟的,生怕自己会错意,很认真地将镜子上的内容多看了几遍。 他那一刻是有点儿想去见付闻祁的,于是他换了件付闻祁常穿的那种宽松T恤下楼,并摸出手机,很熟练地从级群里找到付闻祁… “弟弟心情又好了。”徐玥看见他就笑:“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啊?” 姜晚宁反射性将手机屏熄灭,说:“没什么。” “见鬼,你下楼的时候都在蹦好不好。”徐玥说,“上哪儿去啊?” “我…不去哪儿。”姜晚宁收敛起了脸上表情,意识到自己竟然想兴冲冲去找付闻祁。 明明先说讨厌他的是付闻祁自己,现在说想要抱的也是付闻祁自己。 他才不去,有本事让付闻祁自己来。 姜晚宁将手机揣回裤兜里,去和客人们聊天玩桌游。 他们打了一局剧本杀,一群人被姜晚宁忽悠得团团转,等最后知道真相,整张桌子陷入了狂笑之中。 这时来了三个新客人,加入他们这桌,聊起他们刚才在外边碰到的事情。 “玩机车那群人真是不要命。”新来的客人说,“刚来的路上又看见他们在飙车,吓死了。” “还是有正经车队的,比如燃风和lolo。”坐姜晚宁旁边的客人搭腔,“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带臭了我们玩机车的名声。” “是啊。”新来的客人说,“刚我们看见的就是那个为爱啥玩意的车队,飙车追一个年轻男生,模样也就跟小姜差不多大。” 姜晚宁发牌的手顿了顿,很快就想到了付闻祁。 “在哪儿看见的?”姜晚宁问。 “在出了工业园靠近红砖艺术馆那条路上,就是有很长的涂鸦墙那里。”新来的客人回答。 “没事吧?”其他客人担忧道,“这群人平时打打杀杀的,别出什么事的好…” 姜晚宁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起了身:“抱歉,我可能要失陪一下。” 他说完,便在客人们疑惑的注视中大步向外走,推开店门出去了。 店门外停着员工们的爱车,姜晚宁不敢随便开,取了他们店平时外送用的越野单车,朝着客人说的那段路骑。 这一路他都留神听着哪里有机车引擎声,但是一无所获,路上只偶尔路过三两辆小车,根本就见不到机车的影子。 姜晚宁在路上转了好半天,骑过上坡路出了一身薄汗,最后竟然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口听见了付闻祁的说话声。 “我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付闻祁冷声道。 姜晚宁靠近,眼睁睁看着一个留泡面头、穿破洞衣的男生给扔了出来,痛叫一声摔在了他脚边。 而扔人的正是付闻祁,他还维持着一脸怒容,将人用力扔出来后,身上T恤牵动出的褶皱还留着。 这旧巷子里没有路灯,唯独月光照着,但姜晚宁清楚看见巷子里站满了混混似的人。 没一个看着是正经的,走近了烟味熏天,这些人中的一些还纹了花臂,打着鼻钉眉钉,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姜晚宁来不及害怕,就看见一个膘肥体壮的混混拿起了一根棒球棍,向着付闻祁走去。 而付闻祁竟然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 姜晚宁在这一刻什么也姜不上,越过躺在脚边的人冲过去,从背后一手擒住了那个大混混的后衣领。 大混混双脚略微离地,吃了一惊,他们人太多了,完全没留意后边几时冒出这么个人来,下意识要反手用棒球棍锤姜晚宁! 姜晚宁从没练过,已经迅速偏过头躲闪,但棒球棍还是朝他劈头压来,这让他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而棒球棍没落下来。 它被一只骨骼分明的有力大手牢牢控住,停在了半空中。 姜晚宁睁眼,看见付闻祁一脸冷漠地夺过了棒球棍,随手扔在了地上。 一众混混鸦雀无声,而那个膘肥体壮地混混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付哥,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人!”他惊慌道,满脸的愧疚把姜晚宁看呆了。 “这不是我的人。”付闻祁勾了勾嘴角,说:“我只是看他不扛打。” “是、是!”大混混连忙道,随后十分诚恳地对付闻祁说:“付哥,请成为我们为爱殇车队的新队长吧!” 姜晚宁:“……” “不要。”付闻祁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你的车技还有格斗的技术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我们愿意认你做大哥!”大混混高声道,“求你了,我们真的被不死堂打怕了。” 所有的混混都低下头。 “你们就不怕被我打?”付闻祁已经烦了,因为他已经被追了有三天了。 大混混依然跪着,并坚持道:“请给我们一个你拒绝加入的理由。” “如果觉得为爱殇太土,我们可以改车队名。”有看上去还在读初中的小混混插嘴道。 大混混回过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很忙。”付闻祁说。 “你在忙什么?我们可以为你分担一些!”马上混混们自告奋勇道,他们也是在各行各业混过的,有什么是他们不会的呢。 “忙学习。”付闻祁终于气急了,大声告诉他们:“你们哥我高三了,高三明白吗?每天从睁开眼到闭上眼都在写卷子,我要考第一的。” 然后他指着众人身后、此刻抱着手臂含笑看戏的姜晚宁说:“我还要跟这个强到变态的人竞争。” 众混混回头看姜晚宁,姜晚宁露出了个很礼貌的笑。 “他看上去没你强。”混混们转头回去奉承道。 “他是个大尾巴狼。”付闻祁说,“你们最好别招惹他。” 付闻祁执意不当队长,混混们毫无办法,最后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来的”,就各自骑上车散了。 巷子里于是只剩下姜晚宁和付闻祁两个人。 “你来做什么?”付闻祁冷冷的眼光扫过来。 “路过。”姜晚宁说,“然后看了一出好戏,原来年级第二在外边这么野,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说这话时,目光在付闻祁身上仔细扫了一遍,确认他今晚没有添新伤痕。 “年级第一我下个月会要回来。”付闻祁说:“论在外边野,那还是比不过你。” “我野?”姜晚宁完全不明所以,朝付闻祁走近,随便一握付闻祁手臂,就疼得他皱眉。 姜晚宁也忍不住皱眉,手下却掐得更用力了些:“看清楚你这一身伤,你再跟我说话。” “你松手。”付闻祁瞪视着他,漆黑双眼里映着清冷月光:“别用你碰过骚0的手碰我,你难道不是刚从你那gay吧出来吗,今晚出来这么早,怕是还没尽兴…” 他话没说完,姜晚宁就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付闻祁后背撞在涂鸦墙上,迅速起来也推了姜晚宁一把。 “那是我的客人,把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姜晚宁后退两步站稳,起了怒意,他感觉到付闻祁是在歧视gay。 确实有不少gay玩得大不注意卫生健康,但到店里的都是正经人,姜晚宁自己也是。 “姜晚宁,我真心劝你,别在那家店里做下去了。”付闻祁终于忍不住说了:“你要毁了你自己。” “为什么?”姜晚宁无情地攻击回去:“有本事你别骑机车别和人打架,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理解为你要堕落、你在找刺激,更重要的是你不要命。” 就今晚那些手里拿着利器拿着棍的人,姜晚宁回忆起来心里不禁发憷:就算付闻祁很能打又怎样?外头多的是这样的混混,将来有人拿着刀来怎么办? “我是不要命。”付闻祁眼神狠厉,“你管得着吗?” “那你也别想来管我。”姜晚宁说,并忽然明白了付闻祁往他店里跑的意思,原来付闻祁是看不惯他在那里做事。 至于付闻祁在镜子上写什么,姜晚宁此刻已经气得记不得了。 这个人已经从他的人生里缺席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管自己?凭什么? 而自己又管他做什么呢,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姜晚宁正这么想的时候,付闻祁竟然朝他扑了上来,巨大的冲力迫使他摔在地面上,疼痛感很快从手肘袭来,他知道是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皮。 这野兽就和两年前一样,吵不过便直接动手了。 “好啊,你就是想找人打架。”姜晚宁双手抓住付闻祁的肩膀,狠狠带他翻了身,并扇了付闻祁左臂一下。 真烦,和这种人打架还要拣他没伤过的地方! 付闻祁的回击是一拳打在了姜晚宁腹部上,但姜晚宁发觉对方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在姜晚宁愣神之际,他又扑过来,带着姜晚宁在地上滚了一道。 他们俩就这么你扑我我扑你,都想把对方摁死在地上,但都没成功。 没人出重拳,出于公平与弄疼对方的心,他们就发起了挠对方咬对方的攻势,姜晚宁手探进付闻祁衣服里挠那些好的肉,付闻祁则继续发挥他那一口好牙的功力,在姜晚宁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几个回合后,付闻祁占了上风,并将姜晚宁逼到墙根上,低声道:“那边有个巷子,很深,不会有任何人路过。” 姜晚宁只当他怕这种弱智打法被人看见,便说:“行,上那边接着打。” “你和你的客人,没到过那边去吧?”付闻祁问他。 姜晚宁莫名其妙的,说:“没有。” 付闻祁眼里流露出一抹满意,两人便一前一后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窄巷里。 由于墙高巷窄,月光只能照到巷子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隐没在黑暗里。 付闻祁一颗心不自禁越跳越快,借着黯淡月光看见姜晚宁脖颈上的咬痕。 姜晚宁看不太清付闻祁,对方隐在黑暗里,仿佛正在思考些什么。 于是他后背靠上墙,静静地等对方动手或开口。 “你和客人一般怎么开始?”然后,他就听见付闻祁没头没脑地问了。 “什么开始?”姜晚宁问。 付闻祁停顿了一秒钟,直白道:“做.爱。” 姜晚宁:“???” 什么玩意? 他在说什么? “我没听明白。”姜晚宁说。 “那个小软糖。”付闻祁在黑暗里怒气冲冲地说,“你不是到他家去过夜了吗,会撒娇的0可爱死了不是吗。” “不是…”姜晚宁一时间大脑飞速运转,先回答了关键信息:“小软糖四岁。” 付闻祁:“???” 姜晚宁这下回过神来了,笑了,并且是大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和客人有肉.体关系吧?” 十分钟后,姜晚宁扶着浑.浊的穿衣镜跪坐下去,然后被付闻祁一手捞起来,翻过来仔细看看脸。 姜晚宁就活像只被拎起后脖颈的猫儿,辛苦得眼神都有些不聚焦。 “你最近很累。”付闻祁下结论道,“相比之前,你变得更加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姜晚宁感到被冒犯,当场炸毛了一秒,然后迅速更正:“不不,我搞错了,你行!你最行!别再搞我了好吗。” 好恨啊,同样是辛苦工作,付闻祁仿佛半点没受影响。 “乖,再坚持几天。”付闻祁在他额头吻了吻,“给你发项目奖金,我还准备,安排大家去一趟公费旅游。” 第 84 章 第 84 章 84 boss亲口提出公费旅游,公司上下都很是激动。 现在只要随手一刷公司内部的朋友圈,就能看见大家在紧凑的工作之余,欢欣鼓舞地讨论这桩美事。 [我没有听错吧!真的真的是公费旅游吗!真的整整四天三夜吗!] [老板好人(流泪)(拇指)往返都是机票,还不占用周六日,这样的团体出游请多安排一点!] [瞬间感觉工作都更有劲儿了,这根胡萝卜又大又香,让人忍不住在工位上疯狂拉磨哈哈哈] [盛明这次真的给力(拇指)只有让员工在忙碌过后充分放松身心,才能更好地投入新的工作啊] [海边酒店我来了!免费海鲜我来了!就算痛风我也要大吃特吃(奋斗)] [身为盛明员工太幸福啦,终于我也能羡煞旁人一次(我朋友一直向我打听公司还缺不缺人hhh)] 仗着明天放假,姜晚宁花了一个小时,把这几万字的文档翻到了最后一页。 然后他很遗憾地发现:故事竟然还没写完! 在这篇小说里,他和付闻祁从小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因为各种原因在高中成了死对头。 光看这个故事背景,姜晚宁还是挺佩服这个作者的,可以说是猜了八九不离十。 至于后面写他们暗生情愫,从试探性的身体触碰发展到接吻… 姜晚宁皱了皱鼻子,实在不敢苟同。 他重新将自己觉得最怪的那段又看了一遍,放下手机时扛不住生物钟的影响,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个小说的影响,他竟然梦见了自己和付闻祁的小时候。 他们确实门当户对,出生在冬季的同一天,还不会认人就已经见过对方了。 读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念同一个班,午睡是隔壁床,睡前要牵着手说很久的话。 四岁的姜晚宁在一天午睡醒睁开眼,发现牵着的那只手不见了。 他坐起来,隔壁床空荡荡的,被子也没叠。 付闻祁因为总是喝很多水,所以姜晚宁猜他上厕所去了。 姜晚宁看见老师正靠在一张沙滩椅上打盹,于是便趿了拖鞋,轻手轻脚地出去找人。 厕所里没有付闻祁的身影,他又出了教室去外边找。 刚走过转角,姜晚宁就看见付闻祁端着一盘东西,噔噔噔往这边溜。 姜晚宁顿时笑了,奶声奶气地喊人:“鱼鱼。” “宁宁。”付闻祁脆生生回应,快步到他面前,献宝一样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姜晚宁看。 那是一大盘香喷喷的炸鸡翅。 姜晚宁看出来了,也闻出来了,眼睛亮了几分,可很快又暗下来。 他爸妈很讨厌他吃这种东西,说是不健康,是垃圾。 姜晚宁皱了皱眉,硬生生转开视线说:“…我不喜欢。” “吃吧。”然而付闻祁还是坚持地端着盘子,眼睛里藏着期待。 被同伴这样邀请,又闻着新鲜出炉炸鸡翅的香味,姜晚宁最后颇为扭捏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声道:“只吃一个。” 付闻祁立马点头,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 他们于是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就在一棵大树下的木头桌椅旁,姜晚宁迫不及待地从盘里拿了一个炸鸡翅。 他咬了一口,炸鸡翅外壳酥脆,里边的肉鲜嫩多汁,姜晚宁的心情值一下子升得老高,眉眼都忍不住在笑。 付闻祁坐在他对面,一口没吃,光看着姜晚宁吃。 姜晚宁尽可能很慢地享用完一只鸡翅,将骨头上的肉全部咬干净,他吃得很有礼貌,嘴角一点儿残渣都没粘上。 付闻祁眨了眨眼,指着盘里的鸡翅说:“吃吧。” 尝过了美味,姜晚宁不受控制地心动了,但他还是问了声:“你呢?” “妈妈说,遇到两边都喜欢的时候,要选最喜欢的。”付闻祁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姜晚宁歪了歪头,没有听明白,但是大概理解了付闻祁现在不想吃。 “吃吧。”付闻祁说。 “…最后一个。”姜晚宁略微脸红地拿起了新的一个。 第二个吃掉以后,付闻祁还是说:“吃吧。” 姜晚宁:“…最后一个。” 到后面已经无需付闻祁提醒,姜晚宁自己会小心翼翼地拿起新的鸡翅,郑重道:“最后一个…你笑什么?” 付闻祁格外开心地笑了,细而白的小腿悬空晃了又晃。 不远处厨房的后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胖乎乎的阿姨冲出来,拿着锅铲猛敲锅盖,大骂:“你们两个小白眼狐狸偷东西吃!那是端给领导吃的!” 姜晚宁很震惊:“这是偷的?” 付闻祁反应极快,拉过人就跑了,剩下一碟子鸡骨头。 但他们的偷吃事迹还是暴露了,被老师抓去班级门口罚站。 两个才四岁大点儿的小孩儿垂着脑袋,但是手还牵着对方的手,让人一眼就看明白他们是一伙的。 老师都给气笑了,说:“一共吃了几个?自己数数。” 姜晚宁在心里开始数,付闻祁则盯着姜晚宁的手指一根根地数,数好以后一脸严肃地回答:“五个。” 姜晚宁的脸很迅速地红了。 “原来这么喜欢吃鸡翅啊。”老师俯视着他们。 姜晚宁于是加倍脸红,最后连捏着付闻祁的手都红了,付闻祁感觉对方的手柔软而滚烫。 “为什么偷东西?”老师的思想教育开始了。 一直低着头的姜晚宁在这时勇敢地抬起了头来,说:“…是我叫他偷的。” 鸡翅都是他吃的,他不希望付闻祁受惩罚。 没想到付闻祁竟然不服气起来,自爆道:“我偷的,上周的椰奶糕也是我偷的。” 姜晚宁毫无办法,只得红着脸承认:“他偷给我吃的。” 老师:“……”- 姜晚宁醒过来以后的一整天,都反反复复在回忆这个梦。 那件事以后老师严肃地教育了他们一顿,回家以后他们又各自挨了批评,两家家长见面还吵着嚷着“都是你儿子带坏了我儿子”。 而他们两个完全置身事外,从那以后付闻祁不去偷了,改成看看班上哪个好欺负,就把他的端过来给姜晚宁吃… 这个人才四岁,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恶棍啊,姜晚宁在想起这些细节的时候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也许是因为念在过去的那些旧情,姜晚宁今天在拍摄宣传片上十分配合,让给抱就给抱,让笑就笑。 到下午四点半,城南一中的高三学生可以放假回家了,姜晚宁带着换洗衣物走出校门,就看见他家的车停在校门外。 姜晚宁上车,免不得又是被一通问:在学校学习状态怎么样?平时吃的什么?睡得习不习惯?听说你们写目标校了,那个付闻祁写的是T大还是P大? “T大。”姜晚宁只明确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们不是又得在一块儿?”姜妈抱着手臂笑了。 “等考上了再说吧,还早。”姜晚宁说。 “怎么可能考不上?”姜妈回头看他,一脸惊异:“这对你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呀,老师也说过的,我们不仅会考上,还要读里边最好的专业。” “你妈说的对。”开车的姜爸也开口了,“你就按定的目标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就是。”姜妈附和道。 姜晚宁笑了笑,没说话,但点了个头以防他们再说下去。 车子一路驶向他们的家,那是一幢有近二十年楼龄的大厦,外墙已经剥落,被晒变了色儿。 这儿不是什么小区,但胜在地段很好,离父母上班的地方很近,周边十分钟车程内有公园有商场有菜市场有医院,也有姜晚宁一路读过来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因而他们家虽然有不少积蓄,但一直没有搬。 车开到楼下,姜爸将姜晚宁和姜妈放下,自己一个人开车买菜去了。 他们住的是顶层复式,可惜还是楼梯房,没轮到加装电梯,于是只能勤勤恳恳地爬楼梯到九楼。 这么热的天儿爬楼,是免不了出一身汗的。姜晚宁很想来一瓶冰饮解暑,但想起在家是不允许的,他不免有几分情绪低落。 母子俩进门前,邻居家的门开了,付闻祁的妈妈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同样皮肤白皙的女人,但是身体特别瘦,眼下带着浅浅的黑眼圈,姜晚宁总是担心她会不会生病,但小时候听付闻祁说过,他妈妈是因为患有神经衰弱才这样的。 两家人打了照面,姜晚宁听见自己妈妈抢先开了口:“阿兰,出去买菜吗?” 姜晚宁顿感不妙,他清楚自己妈妈爱炫耀的脾性,只能笑里略带抱歉地打招呼:“阿姨好。” 果然,他就听见他妈说:“我们刚去接儿子了。高三开学第一周,别人都留在学校学习,就这家伙一放假,跟野狗放了闸似的往家跑,都不知道到底有没花心思学习…你儿子呢?” “还没回,在路上了。”付妈也露出笑容,而且像往常那样开启了表面闲谈实则互怼模式:“他说现在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要爸爸妈妈整天接来接去的,要自己骑车回。我儿子不像宁宁这么贴心,想让当妈的操操心都不行。” 姜晚宁在心里大叫:明明平时主动收拾打扫的都是他!有时候还是他做饭他熬汤啊! 付妈笑了一声,但这声竟然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随后她说:“我老公工作是太忙了,光赚钱多有什么用,自然没有x局和x站这么舒服了。” “前两年我先生有机会调到那什么局去当副局长,工资是高很多,但是我们一合计太累了,多给点时间两夫妻过日子、陪陪孩子更好,所以就安于现状了。”姜妈叹了口气。 “是啊,你们这样多好。”付妈说着,下眼眶竟然有点儿红了。 姜晚宁禁不住开始胃疼,他很不喜欢大人们这样说话,两家人从来不吵架,逢年过节还会送礼物,但每次关上门都要面红耳赤一番。 就在他倍感尴尬的时刻,他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他认出那个脚步声是付闻祁的。 姜晚宁稍微觉得不那么难受了,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付闻祁。 付闻祁一看就知道两家在互相阴阳怪气,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妈,我饿。”付闻祁开口喊了声。 付妈愣了愣,停了嘴看向他。 姜晚宁于是对自己还想说两句过嘴瘾的妈说:“妈,我也饿。” 于是两边人只能互相露出个礼貌而不失刻薄的笑,各自带着自己的儿子进屋了。 距离相当近,准确来说,他们目前是一个额头相抵的姿势。 两人眨眼时,纤长细密的眼睫甚至会碰在一起,温暖的呼吸也会落在对方脸上。 付闻祁的轻柔一些,姜晚宁的呼吸则是热而沉的,甚至有些急促。 姜晚宁知道自己病了,疲惫地垂下眼睫,任由对方贴着自己,感受了好几秒,然后得出了结论。 “你在发烧。”付闻祁说。 他眉心拧起,神情看上去有难掩的紧张:“我去喊医生。” 说罢他就从床上起身,姜晚宁慌里慌张拉住他手腕,声音都有些沙哑。 第 85 章 第 85 章 85 在私人医生赶来之前,付闻祁替姜晚宁量了体温。 果然已经烧到38.8℃了,姜晚宁就像个滚烫的小火炉,仿佛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上一次烧这么高,还是在去年春天流感盛行的时候。 姜晚宁身体强壮,是公司里最后一波倒下的,硬是熬到了周五傍晚才开始高烧。 身为护士的孩子,他很清楚该吃什么药、该如何物理退烧,于是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回出租屋去,沉着冷静地烧热水,拆开退烧药的包装。 结果姜晚宁病起来一塌糊涂,窝在单人床上,像一具被焚烧的尸体那样,抱着他推的大头抱枕,躺了整整两天,全靠吃点外卖维持生命体征。 虽然病得半死不活,但奇迹的是,周一那天清晨,姜晚宁满血复活了。 姜晚宁没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付闻祁所在的那栋楼——那是实验楼A座,只要通过图片里栏杆的形状以及月亮的方位就能判断出来。 一般来说,为了确保安全,通往天台的楼梯通道是会被锁上的,但实验楼A座的铁门坏了,用力撞一下就能开。 学校估计并不知道这点,才让他们这样闯了进来。 姜晚宁踏入天台,发觉地面被清扫得很干净,露天环境空气清新,远没有教室的燥热。 除此之外,他一眼就看见了付闻祁的背影。 付闻祁坐在一块铺好的格纹野餐布上,旁边放着那个巨大的泡沫箱。 姜晚宁已经感受到开心了,但他还是站得远远的,没直接靠近。 他和付闻祁敌对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付闻祁请他吃雪糕,让他有着深深的不真实感。 而付闻祁在这时回头看,见到他,抬起手臂让他过来。 姜晚宁于是更加站定了,他不想一被叫就过去,显得他很听话。 虽然他已经大老远从高三楼跑过来了。 付闻祁歪了一下头,摸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一把手:过来啊 喝了水:不 一把手:待会雪糕化了 一把手:中午定的,真当我忘了? 喝了水:我不喜欢雪糕 姜晚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付闻祁较劲,他觉得自己像在埋怨付闻祁。 一是埋怨这人拖欠雪糕,二是怨恨这人在让他难过了许多年后,重新给他快乐。 他分辨不出付闻祁真正的心思,付闻祁让他混乱了。 一把手:转口味了? 一把手:真不喜欢那我吃了 姜晚宁没回复,付闻祁犹豫了一会儿,起了身,带着野餐布和泡沫箱过来了。 “虽然这里景色没这么好。”付闻祁说着将泡沫箱塞姜晚宁手里,开始铺野餐布,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但是挨你近点儿。” 姜晚宁愣了神,还是忍不住坐在了铺好的野餐布上。 “付闻祁。”姜晚宁在吃雪糕前,先开了口,“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我的。” 付闻祁刚将泡沫箱的盖子揭开,听见这话停了动作,看了过来:“你呢?” 在过去,他们都一定要抢着先把“我讨厌你”说出口,认为这样就不会受伤害,认为占主导地位的便是自己。 可结果并不是这样。 至少对姜晚宁来说,每听见一次“我讨厌你”,他的难过和愤怒便会增加一分。 他无以回击,只能告诉付闻祁“我更讨厌你”,期望这样的回应在付闻祁那里,有着同样的重量,能够击倒付闻祁看上去冷淡无谓的壳。 然而事实如何他无从得知,只有自己的痛苦是真切的,并且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份痛苦。 付闻祁问完,这次姜晚宁很久都没有给答案,他们之间有着漫长的沉默,长到空气好像凝滞了,雪糕也像是全都会融化。 “在我这里…”付闻祁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并抬头看着他:“你是一张写不完的试卷。” 姜晚宁眨了一下眼,心道付闻祁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话了,可也总算不是该死的“我讨厌你”了。 因而姜晚宁从泡沫箱里取出了一根巧克力脆皮,撕开了包装。 付闻祁伸手把他手里的抢走了:“你还没回答。” “你…和小卖部里的手指饼差不多。”姜晚宁于是说。 “那算什么?”付闻祁笑了,随后很快想到,手指饼是姜晚宁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东西。 是别人递过来,姜晚宁会微笑拿上一根的那种零食。 “行吧。”付闻祁轻微叹了口气,将拳头伸出来。 姜晚宁也伸出拳,和他很轻地碰了一下,他们默认彼此是朋友了。 付闻祁咬一口巧克力脆皮,里边的蓝莓果酱夹心便漏出来了,颜色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 姜晚宁又取了另一根同款,终于安心地吃了起来。 付闻祁一边啃自己的,一边观察姜晚宁:他的吃相依然斯文,而且习惯跟以前一个样,先吃掉脆皮,再吃里边的雪糕。 但姜晚宁其实是比较喜欢脆皮的,小的时候还会拿个碗剥下来,留到最后吃。 他们于是并肩坐着,吃了一条换下一条,今天天空晴朗无云,于是漫天都是繁星。 而就在他们正安逸的时候,天台的消防铁门被撞开了。 他们紧急对视一眼,觉得是老师或者保安来了,于是一个抱了大泡沫箱,另一个收了野餐布,紧急躲到了墙的另一边。 结果听声音,上来的只是一对小情侣,打情骂俏的。 “说,喜不喜欢我?”男生问。 “喜欢,特别喜欢,喜欢得要死,够了没?”女生笑着说。 “不够,那到底是多少?”男生又说。 “有月亮那么大吧。”女生说。 墙壁背后,姜晚宁和付闻祁同时打了个哆嗦,随后听见他们开始接吻。 两个人都身躯僵硬,只觉得尴尬极了。 姜晚宁注意到付闻祁颇不自在,心想这小直男应该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以后会喜欢上怎样的人,是不是也说这种肉麻又没意义的话。 付闻祁的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后背贴着墙,手里拿着的雪糕正因高温而融化,但他全然不觉。 在雪糕液淌下来之前,姜晚宁竟然下意识地低了头,将漏的东西吻去了。 付闻祁一惊,看见姜晚宁抬手表示抱歉,随后伸舌轻轻舔掉了嘴边的甜味儿。 之前在店里扮作吸血鬼的那天,付闻祁就注意到了,姜晚宁的舌殷红,舔唇那刻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付闻祁硬生生别开脸去,接住了雪糕新漏下来的部分。 见鬼,他刚才竟然有点儿想吻姜晚宁。 感觉姜晚宁应该会是gay很难拒绝的类型,从他们店里源源不断涌来的gay们就可以看出。虽然已经知道都是正经客人,但付闻祁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儿怪怪的。 谁知道那些客人有没有偷偷想过些什么呢,就像他会做的那些梦一样。 客人们说过姜晚宁是gay,付闻祁开始觉得自己动歹念也是正常的,因为姜晚宁实在长得很帅,如果换另一个类似的,他肯定也会这么想。 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又看了姜晚宁一眼,发现姜晚宁咬了一口雪糕,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 付闻祁认得这种笑,他初中以前见过太多次了,那是姜晚宁对食物和投喂感到满意的笑。 但他还是又别开了脸,不自在得再也不对视了。 接下来的一两周里,姜晚宁和付闻祁之间的关系仿佛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他们在学校里依然剑拔弩张,只要有任何可以比一比的事情,他们就绝不让步认输,争着要赢,而且势头似乎比以往更猛了。 九班学生都挺害怕的,因为付闻祁每天来了都要踹姜晚宁桌子一脚,而姜晚宁每次路过也会踹回去。 最可怕的是他们在班级门口遇上,正好一个要进一个要出,他们就会堵在门口,死活不让对方过,看架势像随时会打起来。 万东方又第无数次找他们谈话,想让他们握手言和,然后就会听见他们喊对方“小破试卷”、“手指饼”,完全摸不清他们在想什么。 只是所有人不知道,他们每周都会挑两个晚上混迹在一起。 有时是找个僻静凉快的地方学习、吃点儿零食,有时是翘课出去,付闻祁拿机车载姜晚宁兜风、姜晚宁带付闻祁到店里玩。 不过他们聊天的时间不算多,基本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 准备搬家的那个周日,姜晚宁想了想,还是拍了打包好的行李,给付闻祁发了微信。 雪糕一箱:【图片】我要搬家了 雪糕一箱:下周可以招待你来玩 一把手:搬去哪儿? 雪糕一箱:御景豪苑 一把手:我去过,那个小区很漂亮 他们又随便聊了几句,姜晚宁就被爸妈催着出发了。 搬家公司已经将大部头的东西打包运过去,因而三人都是轻装离开,姜晚宁出门的时候停了一下,看向对面的那扇门。 “怎么,舍不得?”姜妈笑了,“从出生住到现在,肯定有感情吧。” “人是要往高处走的,不能沉湎于过去。”姜爸教育道。 “知道,只是看看。”姜晚宁说完,就跟着父母下楼去了。 从旧家到新家有二十分钟车程,姜爸和姜妈一路上都很高兴,谈论着新家的事儿,又谈论起各种亲戚朋友,没有人提旧邻居。 “爸,你们怎么看上的御景豪苑?”姜晚宁问了句。 “说起来挺巧。”姜爸说,“传单夹在我们家的信箱里,都是些新楼盘,我和你妈正好周六有时间,第一个看的就是御景豪苑,后面还去看了两天别的,结果就是喜欢最开始看的。” “我们都是一见钟情的人。”姜妈笑了,她和丈夫就属于一见钟情。 “怎样算一见钟情?”姜晚宁坐前了一点儿。 “就是看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人。”姜妈回答了,并一脸温柔地看着丈夫。 姜爸却不高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学习、考大学。” 姜妈于是也改口附和道:“就是,学生哪懂什么情啊爱的,起码也是出来工作以后。” 姜晚宁皱了皱眉,他觉得这种说法十分奇怪,因为他不觉得人是活到某一个节点,就突然能明白爱是什么的。 不过他自然没说,免得遭受一番教育与审问。 “你可别图新鲜早恋啊。”姜妈担心道,“现阶段你身边哪有什么好的,你恋爱就是便宜了人家,等你出去社会,遇到更好的人再说喜欢也不迟,再说你…” “妈,我谁都不喜欢。”姜晚宁还是打断了她。 “那你初中的时候怎么回事?”姜妈回头看他。 “什么初中?”姜晚宁隐约感觉不妙。 “那个你说见面会生气,背过身又会感觉胸口痛的人。”姜妈说,“小小年纪哪来的心痛?” 姜晚宁吃了一惊,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彻骨,他可从来没跟父母说过这种话。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十分愤怒:“你看我日记?” 姜妈瞬间哑言,时间过去很久了,她已经忘记是从哪得知这个消息的,这时只有一口咬定:“我怎么会看你的日记?这分明是你自己说的。” “我没有。”姜晚宁说。 “我是很担心你,宁宁。”姜妈耐心道,“你初一那一整年话不说,笑也不笑,经常把自己关房间里,我当然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又不肯告诉我们。” “才初中就早恋,哪敢告诉我们?”姜爸冷笑一声,“幸好是走出来了,不然你现在已经在读高职高专了。” “爸爸!”姜妈制止了他,“过去了就算了,今天搬新家,我们都不要吵好不好?” 虽是这么说,但不愉快的气氛已经弥漫在三人之间,到新家时谁都没说一句话。 他们从车上下来,进去之前邻居家正好开门出来。 邻居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独栋别墅,两家之间用黑色围栏隔开,能清楚看见对方的花园。 姜妈露出笑容,正要和新邻居打招呼,但笑容很快就凝滞了。 不仅是她,姜爸和姜晚宁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僵硬,因为从隔壁别墅走出来的男主人他们认得。 那是付闻祁的爸爸。 他此刻正抱着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儿,旁边跟着一个像是女主人的漂亮女性,此刻笑容满面。 只是她并不是付闻祁的妈妈,至于那个小男孩儿…姜晚宁一家谁都没看见过。 这则提示在屏幕上一闪而过,但付闻祁还是看见了。 “你想去听演唱会吗?”他问姜晚宁。 “想是想过。”姜晚宁说。 LL是部姜晚宁初中就在追的音乐番,他老早就跟简怡说,自己一定要去看一次线下演唱会,结果到今年也还没成行。 “那么正好。”付闻祁薄唇轻抿,“作为没去成旅行的补偿,我请姜经理去看演唱会好吗?就看内场前排的。” 姜晚宁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但他说:“这个演唱会的票不太好抢。” “放心,我会让陈助理帮忙一起抢。”付闻祁说。 第 86 章 第 86 章 86 翌日晚八点。 可怜的打工人小陈疯狂转发,调动全家老小,一起为尊贵的付总抢演唱会的VIP票。 就在陈家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一番操作之下—— 结果还是没有抢到。 【陈助理:付总,很抱歉,属下无能!(哗哗流泪.jpg)】 付闻祁自然不会责怪他,只给他回了一句“没关系,打扰你了”。 陈助理回复“小陈愿意时刻为付总效劳”,在发来一个“献上心脏”的表情包以后,他屁颠屁颠一头扎进了景区的大海里,继续快乐冲浪去了。 第二天早上,投票结果就出来了。 女生那边果然不出所料,得票数最高的是文创班的张青楠。 张青楠是他们学校公认的女神,会拉大提琴,是去年校园十大歌手冠军,长得温柔漂亮,行为举止亲切有涵养,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她。 “男生这边…”万东方站在讲台上,特意卖关子,露出得意一笑:“确实是从我们班出。” 大家这时都安静下来,等他说结果。 可他偏不说,老狐狸般的眼神刻意看看姜晚宁,又看看付闻祁。 “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底下学生马上抱怨。 万东方推了推眼镜,于是用洪亮的嗓音宣称道:“是同票。” 此言一出,班上顿时骚动起来,就连姜晚宁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得票数最高的是姜晚宁和付闻祁。”万东方将话说得更清楚了些,“他们两个人的票数相同,都是419票。” 顿时间,班里被吵吵闹闹的议论声与看热闹声给填满了:姜晚宁和付闻祁这对冤家,没想到又争了个难分伯仲。 “真是同票?”何田田也惊了,对姜晚宁说:“我们学校一千多人呢,真想同票可不容易啊。” 姜晚宁露出个无奈又无所谓的笑,内心想的却是“早知道写自己的名字就好了”。 谁要和付闻祁同票啊。 “那这个宣传片到底找谁去拍啊?”有人进一步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啊…”万东方又露出了笑:“我们交给青楠选了。” 所以是女神手握大权,最宝贵的一票被捏在她手里,她看上谁就选谁。 还不待大家猜来猜去,万东方这回直接说了:“她两个都选了。” “我去!!!!”后排秦淮久站起来,没忍住直接爆了粗:“这样也是可以的吗?!!!” “讲话文明点儿。”万东方道,“校长那边已经批了,今天放学你们就去看台本。” 九班这下彻底吵翻天了,高三生活本来就是枯燥无趣的,所以这个投票结果他们猜一天了,谁都没料想到是这样。 更没有想到,他们眼里的女神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一时间女生们羡慕张青楠,男生们羡慕姜晚宁和付闻祁。 “既然两个都可以了,就不能多加几个吗?”秦淮久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就是啊,我们可以直接组个四大天王!”其他男生也应和道。 “不过他们两个搭档,拍摄真的会顺利吗。”有人忍不住低声说:“他们以前可是真动过手的。” “希望女神能维护好世界和平。”其他人只得低声祈愿道。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姜晚宁和付闻祁按要求去了学校多媒体室。 张青楠已经到了,正在和负责拍摄的老师聊天。 “这个真的是你写的吗?实在是写得太好了!”摄影老师拿着一个白色小本,连声称赞道:“很花时间吧。” “今天中午正好有点点灵感,就写了。”张青楠说,“而且是我提出的宣传片要三个主人公,这样一来台本就得修改,我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两个老师听了都频频点头,心想这孩子太好了,分镜台词都写得极佳,简直就像是专业的。 “哎,来了。”老师们向姜晚宁和付闻祁招手,不禁感慨:“真是一对青年才俊,难怪选不出来。” 姜晚宁和付闻祁听了同步皱眉,心想谁和这个人是“一对”啊。 张青楠在背后捂嘴笑起来,随后礼貌地向他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张青楠。” “你好,我是姜晚宁。”姜晚宁微笑,态度温和地与她握了手。 “我是付闻祁。”付闻祁也握了握。 三个都知道彼此、又不算经常打照面的人这就做了一轮自我介绍,算是因为这个宣传片重新认识了。 “怎么跟谈生意似的,你们年轻人放松点儿,今天我们就是来多聊聊天的,彼此熟悉了拍起来更自然。”负责担任导演的老师说。 “我们宣传片大概时长十五分钟,先看一看台本吧。”摄影老师将复印好的台本分别递给姜晚宁和付闻祁。 导演老师解说道:“如果我们顺利的话,大概定在这周六拍摄,争取一个上午把这些镜头拍完。” 姜晚宁展开台本,先总览一遍:大约有二十个镜头,既有个人的,也有两人三人的,还有各式各样的集体镜头。 他没从第一个镜头开始看,因为他首先看到了自己和付闻祁的名字。 分镜3:两人分坐课桌两侧,用力掰手腕。(旁白:我们将在这一年历经无数次身体上、智慧上的较量。) 分镜5:“群演”同学每人各坐一条单杠,付向对面的姜伸手,姜拒绝,付跃下单杠,坐到姜身边,与他说话。(旁白:我们看似孤军奋战,但绝不孤独,我们谁也不落下谁。) 分镜8.5:两人追逐打闹,付用手臂束缚住姜,两人笑。(我希望这一年里留下的宝贵回忆,不仅关于拼搏奋战的日夜,还关于你——) 姜晚宁翻页,赫然看见下一页最上边写着“我的好朋友”五个字。 他整个人都不能再震惊了,合上台本时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付闻祁。 付闻祁眼睛还盯着台本,不知道看进去了没有,眉头深锁。 姜晚宁赶在他前边开了口:“抱歉,台本里有几个镜头我拍不了,即便拍了,也很大可能呈现不出你们想要的效果。” “我也一样。”付闻祁说。 导演老师顿时面露难色,她是学校里做行政的老师,平时不授课,对姜晚宁和付闻祁之间的矛盾没有什么深切的体会:“具体是哪几个镜头啊?” 姜晚宁和付闻祁于是同步摊开台本,争着给她指了。 “这几个镜头都挺好的啊,校长也都看过了。”导演老师拿着台本,心里犯难。 “没关系,台本是可以稍作修改的。”张青楠耐心地开口了,“你们是主人公,可以尽情提意见。” 姜晚宁和付闻祁于是沉着脸色,又端着台本看向了镜头3。 此刻他们心中都盘亘着同一个问题,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问。 张青楠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如果他们是猫之类的动物,这会儿尾巴一定在万分不满地抽打着地面。 最后还是付闻祁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这个掰手腕…是谁赢?” “噗——”正在喝水的摄影老师忽然就一口水喷了出来。 付闻祁那“尾巴”顿时抽打得更厉害了:怎么,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我们想确认一下,这样方便表演得真实点儿。”姜晚宁解释说,以表示他并没有像付闻祁一样幼稚。 “嗯…”张青楠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你们平时来真的,谁会赢?” 姜晚宁和付闻祁对视了一眼,心想“当然是我”。 “看上去好像是小姜健壮点儿,小付胳膊比较细,可能掰不过。”导演老师毫不知情地说了句拱火的话。 果然付闻祁马上不冷静了,伸出手说:“要不现在试试?” 姜晚宁的习惯是照单全收付闻祁发起的挑战,答应道:“试试。” 于是他们从多媒体室角落找来桌椅,面对面坐下,都准备好了自己的右手。 他们上一次掰手腕…已经是小学的事儿了。 这中间过去了有七八年,当他们再次掌心对掌心,进而十指交叉时,他们内心都涌现出了浓浓的不自在。 第一感觉是,对方的手竟然长大了这么多。 他们的手握笔、打篮球、弹吉他、翻墙逃学,做了这么多事,摸上去已经完全不同,不是他们小时候牵着觉得很柔软很温暖的感觉了。 姜晚宁垂下眼,目光落在两人此刻虚虚交握的手上,发现心跳竟然变得有些快。 难道是因为太多年过去,当他意识到付闻祁已经彻底长变了的时候,就开始害怕自己会输吗? “好,准备好了吗?预备——”张青楠给他们做裁判,抬起手从高空劈下:“开始!” 两人顿时同时发力,死死扣住对方的手,用力要掰倒对方。 他们手背上根根指骨凸起,手指收紧掐得对方生疼,旁边两个老师都在给他们喊加油。 姜晚宁使出最大力气,运用手腕的力量往付闻祁那边压去,付闻祁因而蹙起了眉,死死抵抗着,并逐渐毫不留情地压了回来。 这场掰手腕一如他们从小到大的一次次较量——谁也不愿意认输。 他们出了汗,不知道哪只手颤抖着摇撼着另一只手,姜晚宁此刻分神想到:心跳得实在太快了,这样握着手,付闻祁会感觉到吗。 有一股情绪的浪潮顺势卷了过来,这里边夹杂着许多复杂的东西,有的让姜晚宁对付闻祁恨之入心,有的让姜晚宁此刻掌心疼痛。 他猛地便松了手,并使劲从付闻祁手里抽了出来,付闻祁空了的手顺势往前一扑,手腕磕落在了桌上。 付闻祁不明白地抬头,发现姜晚宁的脸很红,那种红一直蔓延到脖颈。 “太热了,我要回去洗澡。”姜晚宁起身,很难得地掀起衣摆,让风透进去。 付闻祁竟然也跟着起身:“我也回去了。” 两个老师只以为他们是真的太热了,叮嘱他们回去不要马上冲澡,明天中午再来聊台本。 姜晚宁大步走在前面,付闻祁跟在后边,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寝室。 另外两个室友跑操去了,还没回,姜晚宁和付闻祁一句话没说,一人进了一边的浴室洗澡。 微凉的水将姜晚宁的思绪冲得平静了几分,他也不再觉得自己发烫了。 他实际上是个容易脸红的人,每当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或是情绪比较激动,就会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幸好平时让他不好意思或是激动的事情并不多。 他刻意多淋了很久水才出来,洗衣服的时候付闻祁还在里边冲,水一直哗哗放着。 等姜晚宁晾好衣服,付闻祁里边的水终于停了,只是人很久都还没出来。 姜晚宁进宿舍,坐在床边擦头发,过了有一会儿听见付闻祁喊了他一声:“姜晚宁。” 姜晚宁这会儿不想理他,当没听见。 “姜晚宁。”付闻祁这会儿从浴室门后探出头来,又喊了他一声。 “干什么?”姜晚宁放下毛巾。 “能帮我拿条内裤吗。”付闻祁说。 小neko酱该不会是指他吧。 姜晚宁头皮发麻了一秒,属实是有好些年没在线下听人这么说了。 “na酱?”姜晚宁注意到另一个称呼,默默回头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na酱就是7酱的变体。 在霓虹语里,数字7读作nana,对付闻祁来说,这确实是个过分可爱的称呼。 通常来讲,这是个更适合萌妹子使用的名字。 肉眼可见的,付闻祁默默打了个小幅度的哆嗦。 姜晚宁非常确信,这一刻,他一定是想驱车逃回家去了。 第 87 章 第 87 章 87 付闻祁到底还是留下来了,只是脸色阴沉了不少。 四个人一齐穿过马路,走向场馆入口,这一路枫月都在充分发挥社牛体质,与碰上的同好聊得热火朝天。 该说不愧是本职开餐厅酒店的,这么快就建立起人脉网了。 “真的?你推队长?我也是哎!”枫月向遇见的路人举起自己的应援棒,“队长赛高!希望我们都能抽中自推!” 队长的人气相对不那么高,两人就活像见了老乡,一通疯狂握手,并交换了联系方式。 与他相比,姜晚宁就要内敛不少,默默派发自印的贴纸和明信片,四处传播散布自推的美貌与魅力。 大雨整整下了两个小时,等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期间609寝室里安静得可怕,灯点着,灯光下的四人安置好各自带来的行李,准备铺床。 他们的被子枕头都是学校提供的,统一的蓝色格纹,一中是重点校,需要定期应对检查。 寝室里的床还是那种老式上下铺,刚好两张,一左一右靠墙摆放。 “来来,你跟我睡一床,上下随你挑。”秦淮久反应迅速。 那个瘦小男生也收到暗示,走过去问付闻祁:“你想睡上铺还是下铺呀,我都可以。” 付闻祁抱着手臂,像在思考化学方程式怎么配平,忽然起了身,径直去拿被子。 拿了直直走向姜晚宁那边,拍拍上铺木板,第一次在寝室里开口说话:“我要睡这儿。” 姜晚宁看了他一眼,长期与付闻祁竞争养成的胜负欲瞬间被点燃了,他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准备睡这儿了。” “我喜欢这边。”付闻祁说,而后了然地看着姜晚宁,眼睛里多了点儿戏谑:“难道你也喜欢?” 姜晚宁微微压着薄唇,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对这个词有反应了,于是他说:“是。” 说话间隙,他们已经将自己的那袋枕头被子放上了木板床,以表示自己不打算退让。 “干什么呢你们,这有什么好抢的啊。”秦淮久赶紧过来当和事佬,“有两个上铺,你们一人睡一个不就好了吗?” “对,我睡哪里都可以的。”瘦小男生也赶紧说。 他们已经内心达成一致,将姜晚宁和付闻祁分开来是最安全的。 谁知道睡着睡着会不会把床给拆了。 谁料这俩家伙固执地看了一眼那张床,同时说:“不要。” “我不想睡觉的时候能看见他。”姜晚宁说。 “我也不想。”付闻祁说,“我会睡不着。” “……”秦淮久使劲挠着头,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好好,那你俩睡同一张床吧。” “可以,你睡下边。”姜晚宁示意付闻祁。 “我喜欢上边。”付闻祁说。 “下边方便你上厕所。”姜晚宁还记得对方是个喝水怪,而且每天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 “你会动来动去。”付闻祁不肯让步。 姜晚宁是个会折床的人,睡眠质量也不是太好,确实容易动弹。 他俩半天争不出个结果,又都不想退让,一个反复表示“我要在上”,另一个反复强调“我不要在下”。 “要不…”那个瘦小男生犹豫半天,总算开了口:“要不你们轮流睡上边?” 姜晚宁和付闻祁安静了一小会儿,显然真将这个荒谬的提议听进去了,就等对方开口。 “行。”姜晚宁妥协说,“一人一个月。” 秦淮久听见这句话,感觉到深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姜晚宁很有可能是疯了。 他和姜晚宁是高二分班时变成的好朋友,相处有一年了,知道姜晚宁这人脾气温和,在学校里成绩好,长得帅,特长多得无所不能,人缘也很好,任何人有需要他都会帮忙,绝不可能做和人抢东西这种幼稚事儿。 但对着付闻祁就是有可能,连食堂里的芹菜都能不皱眉咽下去的姜晚宁,明确公开地讨厌着付闻祁,当然付闻祁对他也是不相上下的态度。 秦淮久一直没搞清他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姜晚宁几乎从来不提付闻祁,他问了姜晚宁也只会笑着说:“我只是不喜欢这个人。” “那就这么定了。”秦淮久连忙说,“你们晚上可千万别乱来。”他咬咬牙,坚定地警告道:“你们要是打架,我们就让你们分开睡下铺去。” 瘦小男生放不出狠话,只有赶紧跟着点头。 为了防止他们开始争第一个月谁睡上铺,秦淮久撕了草稿纸给姜晚宁和付闻祁抽签。 姜晚宁先抽到了“下”,但他对轮流睡上铺这件事挺满意的,便大手一伸,将被子拿到了下铺去。 住校的第一个夜晚,姜晚宁很显然没睡好。 他过去没什么住宿经历,除了幼儿园,他已经许多年没睡过这种硬邦邦的木板床。即便身子底下垫着厚厚的床单,他还是觉得太硬。 寝室里是没有装空调的,虽然今天下过一场大雨,天气比较凉快,但现在始终还是八月,气温逼近三十摄氏度。 头顶上的风扇没上好油,一晚上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姜晚宁用薄被盖着肚子,一动不动平躺着,睁眼看着上铺的木板床。 他还记着付闻祁嫌他乱动弹,于是忍着肩背的疼痛与不适,一次也没有翻过身,都是熬到付闻祁翻身的时候,他才跟着顺势动一动。 姜晚宁觉得,和别人睡同一张床实在是太辛苦了。 这一晚上他只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多小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 因为长得足够高,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睡在上铺的付闻祁。 实在是睡得乱七八糟。 被子被扔到了床尾,枕头不是枕在脑袋下边,而是被抱在了怀里,可能因为天气热,睡衣被掀起来一角,露出底下白皙的腰腹。 姜晚宁很轻地挑了挑眉,神色如常地走去阳台洗漱,擦干净脸看见付闻祁从床上下来,一脸困倦。 他们在光线晦暗的寝室中对视了半秒,只见付闻祁飞快地行动了起来,上厕所刷牙洗脸,一气呵成。 姜晚宁有些大开眼界,原来有人可以从睁眼到出门,只需要五分钟不到的。 他们没想同行,但是又不可避免同行,姜晚宁于是刻意走得很快,将付闻祁落在了后边。 到班上的时候,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走廊上也站满了晨读的学生,在炎热的清晨蚊吟般念诵着必背古文。 在高三的第一天里,所有人都跟打满了鸡血似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刻苦。 姜晚宁进课室,看见钟寒已经在做题,后背挺直得像一座塑像。 他没去打扰,照例坐下翻看最新一期的《经济学人》打发时间。 对姜晚宁来说,早晨是记性好而头脑清醒的时刻,而那些需要背诵的内容他早已烂俗于心,于是看看英语对他来说正合适。 等到早读开始,他们班的班主任万东方才打着哈欠到岗。 万东方是教物理的男老师,大家私底下给他起英文名叫“Wonderful”。 “班长,”他站在后门口朝姜晚宁招手,“来一下。” 姜晚宁合上杂志出去,跟着万东方一直走到走廊栏杆边上,现在整条走廊已经空了。 “你又在早读的时候看闲书。”万东方说他,但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高三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姜晚宁说,“第一天才刚开了个头呢。” “我是半点儿不担心你,不是说从小优秀的人就能优秀一辈子,而是你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用别人提醒你就会自己行动,这是老师特别欣赏你的地方。”万东方说。 姜晚宁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栏杆外的太阳烤得他手臂炎热,干净的白衬衫不透风,但他从来不会像付闻祁那样掀起下摆让风钻进去。 “你妈妈今早打电话过来,说起你当班长的事,还是怕耽误你学习。”万东方总算进入正题,“他们很重视你,这一年确实很关键。” “我知道。”姜晚宁应了,随后语气柔和道:“但是您无需担心,当班长并不影响我。” 万东方笑起来,看着这个哪哪都令人满意的学生:“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总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有负担过重的感觉,随时可以跟老师和爸妈说。” 姜晚宁点头:“谢谢老师。” 万东方摆摆手,招呼他回去了,晨读结束以后,九班开始例行调座位。 每经历一次大考,他们就可以换一次座位,在高三这一年里,他们估计可以换许多许多次座。 万东方对自己的学生一直是半放养,让他们根据上一次考试成绩选座,成绩好的、进步大的可以先选,只要能互相促进,早恋的也能坐在一起。 为了能和朋友、喜欢的人坐近点,大家基本上都挺努力学习的,不名列前茅也争取进步。 按照上学期末的考试排名,姜晚宁是第一个。 他平时不是第一个选座的,就是第二个,已经无数次率先带着书包进入空荡荡的教室。 今天教室里没有已落座的付闻祁,他感到舒适,这次他可以不受影响地选座,他是手握决定权的那个人。 姜晚宁由后排走到前排,他们班的座位有单人单桌的,也有双人一桌的,他平日里都选择一个人坐,让吵吵闹闹的秦淮久和不爱说话的钟寒坐一块儿去。 但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选了教室最左边第一排的双人桌。 姜晚宁拉开椅子坐下,万东方探出头去喊付闻祁:“怎么每次都是你们俩,太没意思了,几时其他同学也先选一次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走廊上一地的九班同学摇着头,这俩已经不是一般的学霸了,他们都盘踞年级前三两年了,从没失过手。 姜晚宁坐在新位置上继续看书,窗外旺盛的阳光将雪白的书页照得近乎透明,他听见了付闻祁的脚步声。 付闻祁停顿了有一会儿,拉开一张椅子,再自然不过地坐下了。 姜晚宁毫无反应地看书,过了许久,才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那是教室最右边最后一排的双人桌,刚好是姜晚宁的对角线。 他的跑调歌是有些威力的,他承认。 平时许女士和简怡听见,都会当场笑飞出去。 但不至于笑得这么夸张吧! 结婚以来,他还是初次看付闻祁大笑,男人笑起来依然很英俊,眼睫细密地落下来,有种很温柔的味道,令人难以责怪。 “对不起。”付闻祁勉强止住了,但浅灰色眼睛里还有残留的笑意。 “没关系。”姜晚宁说着,重新摇了摇应援棒,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感到高兴就好。” 第 88 章 第 88 章 88 “不能。”姜晚宁想都没想就答了。 付闻祁狠狠咬了咬牙,随后商量道:“将掰手腕赢的人让给你?” “不用你让,我也能赢。”姜晚宁抱着手臂说。 “……”付闻祁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就直接出来了。” 姜晚宁还没来及反应过来什么叫“直接出来”,就眼看着一条白净的胳膊推开了浴室门。 “你!”姜晚宁惊了,看清对方腰间围着毛巾,微微睁大的双眼才恢复正常。 料想付闻祁也不会那样耍流氓,姜晚宁为自己刚才脑袋里浮现出的画面皱眉。 付闻祁从小皮肤就白,浑身都白得像玉瓷,姜晚宁不经意间看见付闻祁腹部隐约有腹肌的形状,才知道他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纤瘦。 姜晚宁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概是还在读一二年级的时候,夏天经常和付闻祁一起去游泳。 游玩了两个人就挤在同一个隔间里换衣服冲澡,那个时候的付闻祁细胳膊细腿,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断,他也总觉得自己要保护付闻祁… 付闻祁此刻头发湿漉漉的没擦,刚扬起脖子喝了半瓶水,低下头留意到姜晚宁的目光:“看什么?” “没看什么,互相攀比罢了。”姜晚宁颇冷静地说。 “嗯。”付闻祁思考了一会儿,放下水瓶朝他走过来,一直走到他眼跟前站定:“比一下,是谁赢了?” 姜晚宁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色身躯,感到一阵压迫感,但他坚持抬头注视付闻祁的双眼。 付闻祁勾了勾嘴角,开口:“想比哪儿?脸我们比过了,是平票,现在比腹肌?” 他说着,修长右手落在自己腹肌处,眼里含着挑衅。 姜晚宁瞪着他,有点儿不明白付闻祁忽然发什么疯,他从床上站起来,与付闻祁平视。 “或者比比谁更长吧,男生寝室很流行比这个。”付闻祁说着,作势要掀开腰间的毛巾。 姜晚宁心里头彻底来了火,一把狠狠扼住了付闻祁的手腕,压着嗓音冷冷地说:“别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们什么都比,这个为什么不能比?”付闻祁仍没放弃拱火:“你自卑?还是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姜晚宁就用力将他撞在了落地玻璃门上,门像开学那天被雷声震了一样轰隆作响。 姜晚宁此刻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他本来心情就很不好,这下更是糟到了极点:“你如果坚持要比,我会让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死的直男,姜晚宁在心里补充。 付闻祁微微眯起眼,抬腿要往姜晚宁腹部踹,姜晚宁反射性松了手,从床边随便扯下一件宽松T恤扔给付闻祁。 衣服短暂地罩住了付闻祁的视线,姜晚宁原以为这就结束了,正要大步离开寝室,没想到付闻祁把衣服扔了回来,套了姜晚宁的头。 姜晚宁一把将衣服扯下,这下他们都意识到没完了。 寝室里就那么点儿空间,他们相互缠斗了几个来回,付闻祁往后退要躲过姜晚宁的手,眼看后脑勺就要撞在铁床柱上,姜晚宁急忙伸手给他垫了一下,结果手臂反而被付闻祁狠狠咬了一口! “付闻祁!”姜晚宁大叫,将人抓手里用力摔在自己床上,带着拳头欺身上去。 “你们干什么!”背着书包回来的瘦小室友惊呆了,他的名字叫钱一丁,听上去和他本人一样毫无气势。 但他还是坚持冲了上来,从背后死死抱住了姜晚宁的腰,大喊:“不能打架!打架是要受处分的!” 姜晚宁被突然拦住,左臂上被啃咬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付闻祁还保留着他小时候的习惯,被欺负了就咬回去。 十年过去了,当一排乳牙全部换成恒牙,杀伤力已经不可小觑。 付闻祁这他妈的野兽! 姜晚宁不想再打了,转身要走,钱一丁在后面喊:“姜晚宁!你流血了!” 疼成这样,他当然知道流血了! 姜晚宁随便抽了张纸,胡乱抹了一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室。 付闻祁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地上沾了血的纸团儿,沉默地低下了头。 接下来的几天,姜晚宁和付闻祁之间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他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包括去看台本的时候。 由于他们不出声了,台本几乎没再做什么修改,大家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提前开始拍一些简单的镜头。 周四晚上,姜晚宁又一次翻墙出去了,许多米开着一辆借来的五菱宏光mini来接他,姜晚宁钻上车,被挤得连腿都伸不开。 “这个车很可爱吧。”许多米174的个子坐着倒是合适,“你以后可以买一辆送给喜欢的人…噢不对,他多高?” “没有那样的人。”姜晚宁冷淡而生气地说,将座椅继续往后调。 “怎么不开心?”许多米察觉到了,见姜晚宁气鼓鼓地不回答,便转移了话题:“今晚你想扮成谁?” 今晚店里开换装舞会,客人们和员工都会装扮成他们自己喜欢的角色。 “吸血鬼。”姜晚宁想都没想。 “为什么是吸血鬼?”许多米把车开出去,打开车载音响,里面播出一首Everything Sucks。 “因为牙尖,讨厌谁就把谁咬死。”姜晚宁用冷漠的语气说着孩子气的话。 许多米笑得不行,车开得直打飘。 到店时还不到八点,舞会将在九点钟开始,姜晚宁被徐玥拉着去三楼换衣服化妆。 徐玥今天把自己装扮成了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她大学是学化妆的,画得简直是一模一样,连姜晚宁看了都有点儿害怕。 “吸血鬼啊。”徐玥端详他的脸:“你想要凶的还是帅的?” “又凶又帅的。”姜晚宁说。 “好。”徐玥笑,各种大小刷子开始往他脸上招呼。 妆画到一半时,房门被敲响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却留着夸张到连姜晚宁都觉得杀马特发型的男人。 这是魏谦,是现在店的代理老板。 “谦哥,你这新发型有点炫啊。”徐玥叼着一支化妆刷,满意地左右摆弄姜晚宁的脸。 “这个月大家的工资发了。”魏谦说。 姜晚宁把手机摸出来,他虽然每周只过来两三天,但是也是有钱拿的。 另外三人说,毕竟有很多客人都是姜晚宁“勾”来的。 “这么多?”姜晚宁看见数字时震惊了。 “嗯,最近生意特别好嘛。”魏谦叼上烟斗,他扮演的角色是福尔摩斯,只是一点儿都不像。 “存了多少钱了?”徐玥问姜晚宁。 “不告诉你。”姜晚宁抿抿唇笑了,看样子存了不少。 “到底是想买什么呀?姐买给你不就好了吗。”徐玥说,她是真正的富婆,光房产证就有一沓的。 姜晚宁就是想要个大别墅,她也能眼都不眨给买了。 但是姜晚宁从来都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她虽然疼这个弟弟,但不知道送什么讨他开心。 当表哥的店主是知道的,给他们指点道:可以给他送吃的,他收下了会自己躲起来全部吃掉的,不过你们一定要假装不知道。 于是隔三差五,姜晚宁在店里的房间都会被塞入零食大礼包。 九点钟,换装舞会正式开始,店里源源不断涌入盛装打扮的客人,既有穿华丽洛丽塔的女性,也有惨白着脸扮成古代僵尸的男人,有人装成知名电影角色,而有的人只是做自己。 姜晚宁戴上“染血”的獠牙,踏着镶铁的皮靴一步步走近一楼舞付。 聚光灯跟着他,众人看过来时不由得静了片刻,吸血鬼的脸色是冷冷的白,但唇上脸上的“血液”是鲜艳的红,他打扮得如同一座古堡的主人,右手扶着做工精致的手杖,左手拿着一支红玫瑰。 饱餐一顿的吸血鬼眯了眯血红的瞳孔,舔走了唇边的血迹。 嗯,甜的很。 客人们顿时都不好了,有的人直接捂住了脸。 舞会马上便开始,姜晚宁先是和一个看上去很害羞的小姑娘跳了一支舞,将那支玫瑰花送给她,然后一个中世纪打扮的外国人便来搭话了。 “接下来能和我跳一支舞吗?”对方温和礼貌地笑了,他金发碧眼,生得十分好看,年龄大约在二十多。 “当然。”姜晚宁朝他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 他的舞步得许多米亲传,十分优雅得体。那个外国男生和他说英语,聊起自己伤感的情史:他是gay,被一个直男钓了好些年,那是他的初恋。 “我们在第一次喜欢人的时候,并不知道要先搞清对方的取向。”姜晚宁说。 “你上次说的那个喜欢过的男生,他是直的吗?”对方问。 “我不知道。”姜晚宁笑了,他此刻心情好了许多,“管他呢,我已经把他忘了。” 可能因为说的是一门外语,姜晚宁不自觉便透露了许多:“我从来不说我喜欢什么,但是我说我喜欢他。我喜欢的东西里没一件好,但是我觉得他好。” “然后呢?”外国男生好奇地看着他,有点儿羡慕被喜欢的那个男生,因为他自己是努力了许多年也没被喜欢上的。 “他说他讨厌我。”姜晚宁一笑,血红色的眼睛里却藏着温柔:“所以我也讨厌他。” 外国男生听明白了,在音乐停时踮起脚,很轻地吻了一下姜晚宁的侧颊:“但愿你好起来。” 姜晚宁笑,明白这是个安慰意义的吻,于是在分开之前,也在对方脸边很轻地碰了一碰:“你也是。” 他吻完抬起头,发现其他客人都一脸羡慕地看向这边,他笑了笑,在一片直勾勾写着“我们也想贴贴”的视线里,彬彬有礼地摘下帽子,给了大家一个飞吻。 然后他就和人群里穿着普通T恤长裤的付闻祁对上了视线。 “先生,这是你点的饮料,请拿好。”许多米将大杯柠檬茶递过去。 付闻祁眼睛还看着姜晚宁,手接过,没拿住,啪地一声碎了满地。 第 89 章 第 89 章 89 演唱会结束以后,姜晚宁就和付闻祁约好了,要一起参加七月份的漫展。 如此一来,枯燥无味的打工生活里又增添了新的盼头,有了二次元活动作为过渡,姜晚宁感觉整个人班味都淡了不少。 明显就和去年不同了。 回想去年这个时期,他几乎每天都在思考辞职,血液里充满了咖啡因,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即便表面上看着挺平静,内心也已经想创死所有人了。 而现在——这么大声一喊,另外五个人顿时一眼注意到了付闻祁。 那是五个一看就知道是混混的人,个头高矮胖瘦不一,穿得吊儿郎当,染着乱七八糟的头。 跟他们一对比,紫毛简直就像是个平凡无奇的大学生。 为了防止紫毛跑,其中一个混混一脚踩住了他的屁股,扯着他后衣领,将他从地上抓了起来。 五个混混向付闻祁走近,上下打量这个看起来高大有力,但又显然不会打架的人。 “哟,还来了个帮手。”最壮实的混混说,并问紫毛:“这是你朋友?你有这么正经的朋友?” “我不是他朋友。”付闻祁十分冷淡地否认了。 紫毛于是面目狰狞地瞪着他,生怕他要见死不救。 “不是朋友啊?”拎着紫毛的混混大笑:“那我们就放心打他了!” 说着,混混就要抡起拳头,冲紫毛的脸打,付闻祁在这一刻终于出手,像盖帽一样一掌摁下了紫毛的头。 但紧接着那一拳便改变了方向,朝着他招呼而来! 付闻祁急忙躲闪,躲过后效仿对方给出一拳,这拳打在混混手腕上,混混痛叫一声,整个手都失去了知觉,不由地松了抓着紫毛的手。 紫毛屁滚尿流地摔在地上,付闻祁赶紧踹了他一脚,让他和自己一起跑。 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短短两秒间,只是还不够快,其余四个混混已经动作起来,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这小子打人挺疼。”被打的混混扶着自己的手腕,眼神已经从嘲讽转变为深深的怒意,“光用拳头对付可能不行。” 付闻祁一只手从地上提溜起紫毛,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竟在大夏天里出了身冷汗。 只见有人从腰间取出一条折叠棍,一甩便组装而成。 而付闻祁和紫毛四下一看,没有任何可以供他们使用的工具,就连个垃圾桶盖也没有。 五个混混围成一个小包围圈,朝他们逼近,紫毛紧挨在付闻祁身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付闻祁心跳得飞快,在他小学的时候,他是有去学过跆拳道什么的。 可是他根本没有过这样的实战经验。 “听着,”付闻祁对紫毛说,“别管对方,能跑就跑。” “不行啊你不能不管我…”紫毛说着,五个混混中已有人率先出了手。 付闻祁发觉在这种危急时刻他是无法思考的,他扬起手,利落而毫不留情地给了一个混混一拳。 姜晚宁今晚是到店里学习的,书本一摊,一支笔一张草稿纸,他就开始写五三。 在他学习的时候,他拥有极强的抗骚扰抗吵闹能力,在任何环境下都学得进去,唯独在家里不行。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只感觉在家努力学习十分别扭。 也许是因为他爸妈都以为他不用怎么学就能考第一,尤其是他妈,对外和街坊邻居炫耀的次数多了,她逐渐自己也相信了:我儿子太过优秀,闭着眼就能上T大金融。 姜晚宁每回想到这个“T大金融”,就会觉得无比的荒唐,然而他爸妈都喜欢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仿佛他已经从那儿毕业了。 姜晚宁在店里写题,客人们都很自觉地没来打扰,甚至还有意将谈话的音量放低了,远远观察着这年轻帅气的男高中生。 “弟弟是学霸。”徐玥一脸自豪地说,“平时考第一的那种。” 客人们毫不惊讶,说:“一看就知道他很聪明。” “那等他去读大学了,不就很少来店里了吗。”有客人叹息道。 “不一定,S大不就在隔壁吗,高铁20分钟就到了。”他们说的S大是这个省里最好的大学。 “他…大概率不会在S大吧。”许多米低声说。 客人们都露出震惊的表情:原来是那么厉害的学霸吗!!! “寒暑假会回来的,放心吧。”徐玥笑了,继续和熟客们聊别的话题。 到八点多,姜晚宁又写完了一套题,将纸笔一收拾,起身去和大家打招呼。 他知道自己该营业一下了,不然工资白拿,于是他便走向店内的三角钢琴,久违地打开琴盖坐下了。 从五岁开始,他妈就给他报了钢琴班,课一直上到初一,也考了十级。 但姜晚宁自认不是什么钢琴高手,也就是弹几首曲子愉悦一下听众的水平。 姜晚宁选曲子都是按心情来的,有时候弹肖邦,有时候弹流行乐。 今晚店里的气氛十分祥和宁静,于是他微垂下眼,轻抬手后落下一曲德彪西的《月光》。 这是他很喜欢的曲子,每当他弹奏它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平静海岸,夜空是深蓝色,星辰漫天,月亮躺在海水里摇晃,钢琴的琴脚也没在海水里。 客人们聊天的分贝变得更低,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沉浸在个人的往事与想象中。 就在曲子演奏过半时,店门被一只手推开,许多米自觉起身去迎客,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被姜晚宁咬了的客人。 因为这位客人实在长得漂亮,皮肤白皙双眼漆黑,然而面上表情淡漠疏离得很,是个显而易见的冰美人。 他左手提着一大袋罐装啤酒,进门以后一眼就看见了钢琴前的姜晚宁。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是不允许带任何酒精类饮品的。”许多米说。 “我是来找他的。”付闻祁示意不远处的姜晚宁,“你们这里怎么买他?” 许多米:“?” 付闻祁一副爷有的是钱的样子,许多米反应了有一会儿,最后毫不知情地说:“任意消费就可以了,比如买杯水坐下来。陪客人是他的义务,只要你叫他,他会过来的。” 许多米认为自己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还是从付闻祁脸上看到了一抹震惊。 这年头就连进猫咖都有最低消费,而这里竟然只要一杯水的价格。 “给我一份你们这里最贵的东西。”付闻祁说,喉结轻微滑动,“然后把他叫过来。” 许多米于是神色复杂地走了,让后厨去做一杯店里最贵的饮料,然后走去姜晚宁那儿,在他弹完一曲时对他说:“那个被你咬了的客人找你算账来了。” 姜晚宁一愣,抬头,就在半阴暗的卡座那边看到了面色冷清的付闻祁。 “能搞定吗?”许多米有点儿担心。 “没事。”姜晚宁轻轻合上钢琴盖,起身。 许多米将做好的饮料用托盘盛着给他:“那去吧,有什么情况马上说,我们随时可以把他赶出去。” “放心吧,”姜晚宁说,“他平时和我差不多乖的。” 虽然没明白付闻祁为什么突然过来,但姜晚宁还是尽了做员工的本分,端着饮料到了付闻祁面前。 “先生,这是您点的饮料。”姜晚宁十分礼貌地将漂亮的粉颜色饮料放在付闻祁面前,“请问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付闻祁漆黑的双眼看着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可以要求姜晚宁做任何事。 “我想做个梦。”于是付闻祁说,指指对面位置:“你坐吧。” 姜晚宁眨了一下眼,内心划过一分诧异,但还是坐下了。 原来付闻祁是爱上了那天演戏一样的感觉,竟然他是客人,那他就陪他演。 “你很漂亮。”姜晚宁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并像第二次见付闻祁那般,饶有兴致地问他:“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付闻祁从塑料袋里摸出一罐啤酒,递过来:“喝酒会吗?” “我可以陪。”姜晚宁礼貌道。 付闻祁笑了,心想这服务态度真是好,他也许没少和客人喝酒吧。 姜晚宁主动打开两罐啤酒,其中一罐摆在付闻祁面前,他摸出来这些啤酒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但是在来的路上已经冒了许多汗。 老实说,在徐玥等一众人的严格管控下,姜晚宁以前是滴酒不沾的,他从没尝过酒是什么味道,这会儿只是诧异付闻祁竟然会喝酒。 两个人将啤酒举起来,有模有样地碰了杯,便往嘴里送。 姜晚宁一口下去,差点儿给难喝吐了。 什么玩意,这东西又酸又苦,味道比中药还怪,如果不是看见瓶身上刻着驰名商标,他都以为付闻祁是弄了点儿假酒给他。 姜晚宁不想喝了,但是看见付闻祁那不断吞咽而滚动的喉结,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下去。 大半罐啤酒下肚,姜晚宁开始觉得热。 付闻祁放下空了的罐子,他也第一次喝酒,此刻脸上染着一层薄红。 他看着姜晚宁脸和脖子都变红了,便禁不住笑:“你会喝醉吗?” “不会。”姜晚宁不愿意示弱,他笑了笑,说:“除了喝酒,还需要我做什么?” 付闻祁看着他,漆黑的眼里翻涌着情绪与某种冲动,但理性让他说:“我们聊天。” 姜晚宁于是陪他聊天,付闻祁不怎么会起头,因而话题都是姜晚宁找的。 他们聊店里举办过的活动,聊了聊MBA赛事,聊今晚的月亮。 没有人聊到自己、聊到学校、聊到父母,这些都是与他们目前所扮演的身份毫无关系的事情。 姜晚宁一直在笑,只有在付闻祁聊到机车时,才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骑车请一定要小心。”姜晚宁晃了晃新一罐啤酒,“下回能带上我吗?” “好。”付闻祁答应了,他已经喝了太多罐酒,看姜晚宁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朦胧:“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吗?” 姜晚宁没回答,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说:“你继续喝下去可能就要醉了。” 虽然不会喝酒,但姜晚宁算是看出来了,付闻祁也不怎么会喝。 这让他心里边舒服了许多。 “醉吧。”付闻祁无所谓道,他低下了头,很轻地说:“我不太高兴。” “因为什么?”姜晚宁心里竟然难过了一下子。 “因为…很多事。”付闻祁说。 说完他起身,是想去个厕所,结果起来便头晕得厉害,一步没踩稳,身体摇晃了一下。 姜晚宁眼疾手快地起来,伸臂扶住了他,大手抓在付闻祁的右肩上。 付闻祁顿时痛苦地皱起了眉,疼得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打掉了姜晚宁的手。 “你肩膀怎么了?”姜晚宁顿时慌了,才想起付闻祁刚才一直是用左手拿啤酒罐。 付闻祁不想提刚才那场混乱的打架,摇了头。 但是姜晚宁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他拉过付闻祁左边胳膊,带着他往员工专用的小门走。 他们店里有应急的药箱,就在员工休息室里。 姜晚宁进去以后带上门,让付闻祁坐在沙发上,从柜子里取出了巨大的药箱。 “让我看看。”姜晚宁说,对着付闻祁又忘记了笑容。 “不要。”付闻祁拒绝了,感觉到自己从梦里醒过来了,姜晚宁又变回了姜晚宁。 姜晚宁将药箱放在沙发上,靠过去,伸手要拉付闻祁T恤的领口。 付闻祁伸出左手扼住了姜晚宁的手腕,他抗拒来自姜晚宁的关心。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彼此都因为酒精而双颊绯红,从被付闻祁扼着的手腕处,姜晚宁那活泼有力的心跳传了出来。 付闻祁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面上的热逐渐冲到了眼里。 姜晚宁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睛里蓄积的水汽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那种初中时常有的胸口疼痛感瞬间便找上了他。 “付闻祁。”姜晚宁喊他的名字,这回用真正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你让我看看,我保证会很轻的。” 这回姜晚宁还是姜晚宁,付闻祁松了手。 姜晚宁将他宽松的领口往下扯,露出漂亮的白皙肩颈。 以及大块可怖的青紫色伤口。 整个市场部的同事都能感受到姜经理的不同。 他似乎变得比往常更温和了,接过工作文件时甚至会带笑,眼尾自然地弯垂下来,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白皙得像在发光。 “我想,哥哥应该是温柔型吧。”姜晚宁说,“他会很小心地对待弟弟。” “那个弟弟,只怕是横冲直撞的类型吧。”付闻祁则是如此说道。 姜晚宁和付闻祁对视,两个人脸上都还带着一些笑意。 但同时眨了眨眼,眼睛里划过一闪而过的迷茫,然后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等会?”姜晚宁伸出一只手,他有些惊恐而不安地看着自己丈夫:“你觉得谁是攻?” “弟弟。”付闻祁认真而笃定地说,然后又问:“不是弟弟吗?” “是弟弟吗?”姜晚宁发出了来自年上党的震撼,“难道不是哥哥攻吗?” 真是绝了。 他们两个讨论了半天怎么还嗑逆了啊!!! 第 90 章 第 90 章 90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怡猖狂夸张的笑声照旧从手机里冒出来。 “你们两个打一架没有?”她接着问,并毫不留情地表示:“对不起,宁宁,我也站弟弟攻,不过你懂我的,我从小就是年下党。” 至于姜晚宁,他从小就是年上党。 不然当年也不会一直追着付闻祁喊哥哥了。 “温柔年上明明就很香啊。”姜晚宁说,“那种对弟弟的纵容、宠爱,完全就是我小时候的理想型之一。” “道理我都懂,但我觉得年下更涩啦。”简怡发出老色批的嘿嘿笑,问他:“那你俩现在是已经和解了吗?我看你发我的照片,你出哥哥?” “嗯。”姜晚宁说,“从相貌气质上来说,我更适合出哥哥,他也更适合出弟弟。” “但我们并没有和解。”他补充道。 “怎么说?”简怡已经准备好要爆笑了。姜晚宁实在没想到,付闻祁的爸爸会在一小时后登门拜访。 在姜晚宁印象中,他见到付爸的频率并不高,付闻祁长得与他几乎没有半分相似,因而姜晚宁甚至时常记不住他的脸。 如今的付爸是个皱纹很深的干瘦男人,皮肤蜡黄,笑容很少,身上穿戴的衣物价值不菲,但丝毫没将他衬托得华贵起来。 他提着上好的大吉岭茶进门,姜妈只好面带笑容地给他斟茶,招待他在客厅坐下。 “我们刚搬家,所以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姜妈说。 姜爸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翘着二郎腿看报纸,对这个来访者嗤之以鼻。 姜晚宁则在厨房里切菜,垂眼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心里想到付闻祁。 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整件事并不是他理想中的误会。 “如你们所见,我组建了新的家庭。”付爸那因常年吸烟饮酒而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们两家往后就是邻居,我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 姜爸收起报纸,十分鄙夷地问他:“我想知道你和阿兰离婚了吗?” 姜妈赶紧用眼神瞪他一眼,示意这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无需多管。 “我和阿兰已经将一切都商议好了。”付爸说,随后略微不悦道:“这不劳你们关心,这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安排。” “别说得这么好听,你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姜爸说,“你这种行为叫婚内出轨,法院判你净身出户都不为过!算我以前错看了你,还与你喝茶饮酒的,没想到你现在赚几分钱就抛妻弃子了。” 姜爸虽是个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者,自认为一家之主,但深信丈夫有义务呵护妻子,一直都对姜妈百般宠爱,因而特别瞧不起付爸这种行为。 他站起身,将大吉岭茶扔回去便赶客:“我们家不与你这种人来往!赶紧走!” 男主人下了逐客令,付爸倒也不恼,接过茶叶就起身告辞了。 家门关上以后,姜爸还在生气,破口大骂这厮愧为男人,在家里走来走去:“住在他旁边真晦气!他就算是我们家亲戚,我都要跟他断绝往来!” “好了好了。”姜妈劝他,“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他们怎么过是他们的事,现在外边畸形的家庭太多了。” 说着,她开始为那个时常与自己拌嘴的旧邻居难过:“阿兰太可怜了,真不知道换了我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你不可能遇到这种事。”姜爸斩钉截铁地说。 姜妈笑了,刚才那点儿对邻居施予的同情,已经转化为小两口调情的一个话头,她坚持问:“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呢?” “当然是赶紧离!”姜爸跳脚道,“这种垃圾男留着做什么?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姜妈彻底开心了,伸手抱自己的丈夫,被姜爸红着脸斥道:“肉麻过头,快松开!想儿子看了早恋吗!” 厨房里,姜晚宁将切好的莴笋倒进装满清水的盆里,心情却丝毫好不起来。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姜晚宁到傍晚早早返校,在位置上久坐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微信把付闻祁约出来了。 他认为他有必要告诉付闻祁这件事,如果付闻祁还不知道的话。 姜晚宁在实验楼天台上等,没过十分钟就听见付闻祁推开消防门的声音。 “找我?”付闻祁脚步靠近,从姜晚宁肩后伸过手来,将一杯奶茶递过来。 只要每次在天台见面,付闻祁都会给他带吃的喝的,全都是姜晚宁喜欢的东西。 姜晚宁不知道回赠什么,他不好意思去外面买零食,就经常从店里做了蛋糕带过来。 “谢了。”姜晚宁接了奶茶。 付闻祁有几分失望地发现姜晚宁没给他带东西,随后他注意到姜晚宁不太高兴。 姜晚宁没多说别的,把手机录音调出来给付闻祁听了。 付闻祁听见他爸说的第一句话,脸上残存的笑意很快就消失殆尽,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冰冷。 录音一直播到姜爸起身赶客,便停止了。 “我知道。”结果付闻祁说。 姜晚宁怔了怔,抬头看他:“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是他在外边买的房子,也不知道有那个小男孩。”付闻祁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我去过御景豪苑,偷偷跟着他去的,他…不是第一次出轨。” 姜晚宁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看向付闻祁的双眼,那里没有任何难过的痕迹。 反倒是听见付闻祁很轻地笑了一声,让他突如其来地感觉到了疼痛。 很奇怪,是手心有点儿痛。 “谢谢你告诉我。”付闻祁说,看出姜晚宁对自己有几分担心,勾嘴角笑了:“放心,我不难过,我早知道他是这样。” 付闻祁对自己的爸爸从来就没有过期望值。 小的时候,他妈会告诉他,爸爸是工作太忙所以没时间回家,一开始他是相信的。 但是爸妈的频繁争吵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吵的时候,他会难过得站在客厅里大哭,最初爸妈会因此停下来,只是到后面付闻祁发现,哭也没用了,因为他妈哭的不比他少。 妈妈生来敏感脆弱,爸爸又不做人,于是付闻祁上小学就知道要变强。 如果他也哭,那他妈只能够哭得昏天黑地,最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付闻祁多坐了半节晚自习,最后实在没坐住,离开学校去找他爸。 他爸早年是搞工程出身,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企业,时间就像金子一样宝贵,见他一面都仿佛会少赚三十万。 但付闻祁还是在一家高档会所里找到了他爸。 那个长相身材已经有几分陌生的男人坐在卡座里,叼着烟吞云吐雾,光是第一眼就已经让付闻祁嫌恶。 听了付闻祁的来意,付爸半点儿不意外,掐灭了烟,“邻居家那儿子告诉你的?” “这你别管,我来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付闻祁说:“放过我妈吧。” 他们已经吵了十多年了,可硬是没有离婚。 “小子。”付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盯着他:“你以为我不想?你和她相处过十七年,你知道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是明显有点心理疾病的,但她不愿意去看医生,我是有努力过不放弃她的。” “别想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付闻祁怒意起,“我奶奶说了,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你就出轨了,你本质上就是个人渣。” “你说是就是吧。”付爸完全不恼,这让付闻祁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别以为,换做你是我,你也会做一样的事,全家人都说你像我。” “狗屁!”付闻祁拿起装茶的杯子,狠狠砸碎在了桌面上,茶水撒得满地都是。 而对方只是在笑,并得意地告诉他:“其实你妈什么都知道,无论是御景豪苑的别墅,还是私生子。” 付闻祁看着他,眼睛里微微透露出不信:他妈怎么可能忍得了? “你还没明白。”付爸说,“你以为她是为了谁不离婚啊?” 付闻祁身躯僵硬,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因而四肢变得异常冰凉。 “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虽然疯,但是个善良人,全念在你要高考。”付爸又点了一根烟,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你,她早就走了。你支撑着她,也拖累了她。”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桌子就被用力掀翻,滚烫的热锅泼在了付爸昂贵的西装上,他终于怒得站起来大叫,而付闻祁已经大步走了。 付闻祁出会所就使劲踹翻了一个垃圾桶,他感觉自己没办法正常思考,过激的情绪冲毁了他的神智,他甚至无法分辨他爸话中的对错。 原来是这样。 他忽然就想起了两周前,他和他妈起争执,他让她“别再围绕着我和爸爸生活”。 但是他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真放弃了,她会走掉,然后剩下他一个人。 付闻祁头开始作痛,他靠在机车上,很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开始翻自己的列表。 然后他就发现屏幕被弄脏了,上边全是血,他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破了。 付闻祁咬咬牙,胡乱将屏幕擦干净,随后很意外地在手机里找到了姜晚宁的头像。 他将被汗打湿的额发捋上去,笑的时候牙在发抖,心想这个习惯真是不好。 而对方竟然先给他发了消息。 头牌:你去了哪里? 付闻祁用左手打字,写了两个字:宁宁,然后又删掉了,改成了另一句话……:我有点想回到小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比现在要纯粹很多,付闻祁心想。 而不是像这样十多年过去,家庭、学校、社会、姜晚宁…这一切把他染成了看不清楚的颜色。 头牌:我来找你 头牌:告诉我你在哪 没等他回复,姜晚宁那边已经将语音电话拨过来了。 付闻祁犹豫了十秒钟,还是接了:“喂。” “你去哪里了?”姜晚宁问,那头吵吵嚷嚷的,可能是刚下晚自习。 “我出来了。”付闻祁答了就跟没答似的。 “谁这么不长眼,惹我朋友不高兴了。”姜晚宁说了,付闻祁才知道自己声音里透露了不高兴。 “还能有谁。”付闻祁听见姜晚宁的声音,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哭了,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老抱着姜晚宁哭,听见姜晚宁的声音他就撑不住。 这是个坏习惯,他反复告诉自己。 “有点儿饿了。”姜晚宁说,“一起吃点儿什么吧,我请客。” “我不想吃东西。”付闻祁皱了皱眉。 “那想要什么?”姜晚宁问,声音听上去出奇的温柔。 付闻祁心里想的是,你没必要哄我开心,大家再过三四个月就都成年人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姜晚宁,在他和姜晚宁闹掰的五年多里,他已经忍耐了太久,像一个一夜间被迫断奶的孩子,伸手一摸只有空气。 “我想要你抱我一下。”付闻祁最终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满心惶恐,在听见超出两秒的沉默时又迅速说:“开玩笑的,我不要你。” 但是姜晚宁开口了:“告诉我你在哪儿。” 付闻祁沉默了一下子,在这个当口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羞耻,让他硬生生把眼泪给逼回去了,并坚持道:“我没想要你抱,真的。” “你是没想。”姜晚宁说,“是我想抱我朋友一下…不行吗。” 还是姜晚宁最先笑了,被刷成银白色的眼睫垂落,说:“总感觉,回到了小时候玩角色扮演的时候。” “确实是这样。”付闻祁说,然后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怎么过去?” 他们今天并没有自己开车,因为姜晚宁提议要低碳环保一点儿,而且换上了“奇装异服”以后,也不方便开车。 从妆娘的工作室过去漫展的展馆,距离不远不近。 但是要步行的话会很辛苦,七月天气已经很热,穿着cos服又戴着假毛,恐怕只会走得大汗淋漓,被城市的热浪蒸得像只熟虾。 “当然,是坐地铁过去啊。”姜晚宁理所当然地说道,并微微歪了歪头。 与自己的丈夫对上视线后,他似有所觉,抬起手轻抚对方的卷发,并温柔地笑着说:“我的宝贝弟弟,害怕被大家看见吗?” 90-100 第 91 章 第 91 章 91 周六上午九点半的地铁站内。 人潮相当汹涌,丝毫不逊色于往常的工作日。 一节车厢内,既有打扮得精致漂亮出门去玩的年轻人,也有组团出游的老人。 更有大周六也穿着职业正装,赶赴搬砖现场的苦逼单休人。 “快看,前面那两个人。” “早看到啦,两个人都好高好帅是职业coser吗?” 付闻祁的新动态发得没头没脑的,姜晚宁第二天醒来看,朋友圈里已经找不到了。 这就像一个不好的征兆,暗示他昨天只是做了一场梦。 但写着“一把手”的聊天框还在,只是被许多新消息压到了下面。 姜晚宁裹在空调被里,拿着手机看了有一会儿,还是起床洗漱去上学了。 时间太早,他出去打不到车,将越野单车骑去了,停在付闻祁平时藏小忍者的地方,今天小忍者没在,付闻祁估计是还没回。 姜晚宁到高三楼时才六点不到,他成功地做了第一个到班的人。 趁着没人,他静静享用了一盒昨天徐玥买的肉松小贝,这是早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咬一口里面的奶油还凉凉的,咸香的肉松上裹着海苔,这东西里里外外都是姜晚宁喜欢吃的。 而后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将盒子销毁,像往常那样开始翻英文期刊。 班上陆续有同学回来了,进门就看见姜晚宁:“好早啊,班长!” “早。”姜晚宁微笑,和他们打了招呼。 大家凑在一起吃早餐,不久有人拿着书过来问姜晚宁问题。 姜晚宁作为个不偏科的全能型学霸,讲起题来十分通俗易懂,因而大家都喜欢来问他。 按理说付闻祁和他成绩不相上下,其实问付闻祁也可以。但是付闻祁给人的态度要冷淡不少,每次接过卷子就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话,讲完题以后半句闲聊都没有,一句“明白了吗”以后,就直接把人送走。 不过倒是有不少女生喜欢他这样的,像个霸道总裁。 姜晚宁这会儿分神想到“付总”,没忍住很轻地笑了一声,笔尖点了点题干上的干扰项,说:“你已经想到了一种很方便的思路,接下来我们可以顺着它走下去…” “原来还能这样!”问问题的开心了,“我还以为这样肯定不行呢。” “解题的方法不止一种,你要稍微对自己有信心。”姜晚宁说。 没过一会儿,姜晚宁身边就围了好几个人。 他最近太爱在晚自习时不见踪影了,这种逮着他问问题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姜晚宁正给一个女生讲物理题,这时付闻祁从正门走了进来。 单肩背着书包,嘴里叼着一块吐司方包,脸上创口贴已经撕了,剩白皙的胳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姜晚宁抬头,正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如果是往日,他们冷冷地看上一眼就各做各的了,但鉴于昨天他们加了微信,姜晚宁再想自己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在他开口以前,付闻祁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班上同学都有些吃惊,不自觉地给他让了一下道。 只见付闻祁抬脚,踹了一脚姜晚宁的桌子。 力道不算很大,但还是震了一下,姜晚宁皱了眉,感觉像房子被野兽拱了。 然后付闻祁就绕开他走了,剩下一地被吓到的同学,小声问姜晚宁:“他怎么了啊?” “不知道。”姜晚宁也没明白,只感觉很不爽。 于是第一节 课下课,他就特地去装了水从后门回来,抬手给了正在睡觉的付闻祁一下。 付闻祁瞬间惊醒,后背火辣辣的疼,坐起来时姜晚宁已经潇洒地走过了。 九班周二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临近正午的操场日头正盛,半点儿遮阴处都找不到,几乎所有人都叫苦连天。 “都跑起来!”体育老师吹哨子,督促所有人例行跑两圈热身,“高三最需要的是强健的体魄和身体素质!想想你们高考的时候病倒了怎么办!” “老师,能别说这种晦气话吗。”九班同学两圈回来,累得几乎要原地趴下。 “锻炼身体就不可能病倒。”体育老师斩钉截铁道,开始安排这节课的活动项目:“好,今天我们分组竞赛跑,一百米。” “还跑???”众人大叫道。 可惜他们没法违抗,只能排着队到一百米起跑线上。 一组又一组的学生跑过去,在烈阳底下,身体就像一架随时散架的小破车。 姜晚宁站在队伍中后段,开始数人头,还没数好,隔壁队的付闻祁就伸手把某个倒霉蛋拉出来:“换换。” 于是,付闻祁就和姜晚宁站在了同一行上,并转过了头来,看着姜晚宁。 姜晚宁也看了回去。 “比比?”付闻祁说,“赢了给你买雪糕。” 姜晚宁第一次听付闻祁这么说,感觉到在他们之间,似乎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他还是冷淡地回:“不喜欢雪糕。” 付闻祁看着他,眼底含了点儿笑意,体育老师在这时再吹哨子,两人同时站在起跑线上。 “你赢了呢?”姜晚宁忽然想到。 “给你买雪糕。” 哨声响,姜晚宁起跑慢了一拍,付闻祁的背影就在斜前方,他奋力去追。 两人都跑得飞快,一百米也就是十二三秒左右的事儿,他们很快就跑到终点,只是付闻祁没停步,姜晚宁便接着跑过弯道直追。 体育老师在后边使劲吹哨子,班上同学全看呆了,大喊“冲啊”,想知道最后谁跑赢,但又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终点在哪儿。 跑出去有两百多米时,姜晚宁终于把付闻祁赶上了,只是两个人谁也没让谁,齐头并进又多冲刺了一百米。 “好可怕的胜负欲。”班上同学感叹道。 最后是付闻祁略胜一筹,超过姜晚宁时像盖帽那样,在姜晚宁脑袋上抓了一下,多跑出十米后顺势停了脚步。 “我赢了。”付闻祁说。 姜晚宁心跳得飞快,急速奔跑使他们都微微喘起气来,流汗而面色泛红。 跑过就可以自由活动,他们前后离开操场,习惯性地去洗手。 其实也不是为了洗手,大家只是想在运动过后过一过凉水,好舒服一下罢了。 姜晚宁将水打开冲手,旁边付闻祁捧了水洗脸,洗得校服前襟都打湿一块。 趁他还没好,姜晚宁伸手接了点儿水,给付闻祁泼过去。 付闻祁一惊,毫不犹豫将手里的水泼了回来,姜晚宁衣服瞬间也湿了。 “干什么?”付闻祁问完,又是兜头一捧水。 “看你不顺眼。”姜晚宁说,“你今早踹我干什么?” “踹你好玩。”付闻祁将水龙头开得更大,势要将姜晚宁淋个湿透。 “你好幼稚。”姜晚宁忽略了自己正在做同样幼稚的事情,甚至去接了管子准备喷付闻祁一脸。 他们互相泼水,半身湿透,管子里的水差点儿射到路过的学委身上。 “你们在做什么…”学委害怕极了,害怕之余发现这两个人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关了水龙头,玩疯了正在笑。 “你们原来是朋友吗?”学委试探性地问了。 “我们不是。”姜晚宁却即刻否认了。 付闻祁看他一眼,止了笑附和道:“我们关系很差的。” 姜晚宁心想,他们才不是朋友,除非付闻祁主动说要和他做朋友。 付闻祁心想,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做朋友有什么好处吗。 学委:“?” 他们两个脸上的快乐都逐渐消失,最后带着一身水走了。 他们当天中午就回寝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觉得夏天出一身汗以后洗澡的感觉很舒服。 就是姜晚宁在下铺,不太能吹到风扇,洗了澡以后很快就热了。 付闻祁仰头吹着舒服的凉风,发慈悲凑到床边低头看了姜晚宁一眼:“想吹吗?” “下个月轮到我睡上边,你别忘了。”姜晚宁说。 “嗯。”付闻祁说,“我不会忘。” 姜晚宁仰头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提醒道:“你觉得,你有没有忘了什么?” 付闻祁不做声,隔了会儿脑袋缩回去,直接掀开衣服,露出肌肤享受风扇。 而姜晚宁是个再热也不会随便脱衣服的人,于是只能忍受着酷暑,一中午连觉都睡不好。 好热,姜晚宁使劲翻身。 好想要一些凉的东西,姜晚宁又是一个使劲翻身。 好生气,付闻祁为什么出尔反尔呢,姜晚宁用力躺平,很不高兴地盯着木板床。 “瞎动什么呢。”付闻祁在上边说。 然后姜晚宁便抬了脚,往他床板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惊醒了秦淮久,他茫然地坐起来,看见姜晚宁大热的天竟然被子一卷,脸朝墙壁睡了。 这一天的高温竟然真持续不断,大家不断地更衣洗澡,到晚自习的时候,温度还是在35℃左右。 教室里没有空调,就像个大蒸炉,头顶风扇吹出来的风若有若无,所有人都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咬牙坚持学习。 姜晚宁也热得厉害,虽然不出汗了,但是感觉身体里仿佛有散不出去的热,热得他想钻进小卖部的饮料柜里。 偏偏这时,旁边的何田田还在一勺一勺地舀雪糕杯。 他写着卷子,不知不觉地就在卷子上画圈,写了点儿他小时候会写的鬼画符暗号。 何田田看见了,忍不住笑了:“你这画的什么啊,热得出乱码啦?” “是有点热。”姜晚宁说。 “买个雪糕呀,下课我们去小卖部,我加了那个阿姨的微信,让她给我留好巧克力脆皮,我也给你拿一个?”何田田热情道。 姜晚宁眨了一下眼,他喜欢得很,甚至都没来及拒绝。 何田田看老师没在,于是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但是迟迟没打字输入。 “姜晚宁…”何田田犹豫了会儿,说:“付闻祁让你看看手机。” “谁?”姜晚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付闻祁。”何田田重复了一遍。 姜晚宁这才拿出手机开机,等了有一会儿,微信的新消息才弹出来。 他点开“一把手”的对话框,看见付闻祁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是在高处,头顶有大片星空,还有圆圆的一轮明月,看图片边缘的围栏,感觉这应该是学校某栋楼顶楼。 除了图片,付闻祁就给他留了三个字:来找我。 姜晚宁冷笑,谁要去找他?他们学校教学楼这么多,大热的天要爬多少楼才能找到人? 付闻祁又发了一张图过来。 一个大泡沫箱,里边堆满了冰袋,还有各种各样的冰棍、甜筒、雪糕杯。 姜晚宁看着手机陷入了沉默。 不过半分钟,何田田就没看见他人了。 但是真该死啊,心脏就这么被狠狠刺痛了。 这时候,付闻祁自觉掏出了自印的明信片无料,还有小零食。 姜晚宁两只手接过,非常郑重地分发给这三个女生。 只听见,这位冷坑人用非常卑微的声音温柔地说道:“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作品,如果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看看噢。” 第 92 章 第 92 章 92 对姜晚宁来说,逛同人展最有意思的,就是去转各种摊位,看大家拉出的横幅,感受大家异常美好的精神状态。 横幅的内容五花八门,一眼过去看都看不完—— [生!生他一个排球队!] [只要吃得够杂,我就没有对家!] [痒痒鼠毁了我的人生!] [摊主已爬墙.jpg] [Free!是作品名,不代表摊位产品是免费的!] [中土圈比摊主尸体还要冰冷] [山重水复疑无路,当同人女没出路] 结果,付闻祁话锋一转,并自然而然伸手,揽过了姜晚宁的肩膀。 这个举动看起来很亲昵,就仿佛是在宣示主权。姜晚宁这一路都看着车窗外的那团乌云,学前路如水车流向哪儿走,乌云便跟到哪儿。 “今天起就是高三了,你十七年来最关键的一年就要来了,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姜爸双手把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 “他当然有信心。”坐在副驾驶的姜妈笑着答了,回过头来看他,眼睛里缀满温柔的光:“过了这一年,你就读大学了。” “嗯。”姜晚宁微点头,露出同样温柔的笑来:“这话你整个暑假都在说。” “我们担心你没把这事放心上。”姜妈说,“你呀,假期十点钟就睡了,第二天□□点才起来,哪里像个读高三的。” 姜晚宁依旧笑,这回没有答话,视线继续飘到窗外的乌云上。 车队移动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今天是八月三号,是城南一中高三级的返校日,短短两公里路堵了有半小时。 “兴许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隔壁那孩子正卯了劲儿地学。”姜爸透过后视镜看了姜晚宁一眼,“当心高三一开学就考不过人家。” 姜晚宁脸上的笑不易觉察地减了半分,而后随口道:“难说。” 五分钟后,姜晚宁拉开车门下来,从车尾箱取了行李,弯下腰向车里的父母告别:“我走了,你们俩在家听话。” 姜妈笑得乐不可支,姜爸从半摇下的车窗瞪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把老子放眼里。 “你少喝酒,别让我妈在家等。”姜晚宁专程对他爸说。 “听见没有,只有儿子知道心疼我。”姜妈开心得不行。 姜晚宁一手拖着装了衣物的行李箱,另一手抱着一小摞书,像许多其他高三生一样,穿梭过车流走回学校去。 认识他的都朝他打招呼,姜晚宁一路招呼打过去,在校门口见到了一屁股坐在大塑料箱上吃雪糕的秦淮久。 “姜大学霸。”秦淮久腾出只手拍他一下,“还没开学你就穿起校服了。” 今天只是返校,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大概是因为往后穿校服的日子太多了,今天大家穿的都是个性服装,什么颜色的都有。 只有姜晚宁穿校服,白衣黑裤,可能是因为白衬衫上一个褶子都找不到,也可能是因为人长得扎眼,路上看他的同学不少。 姜晚宁从小就习惯了这些视线,看一眼秦淮久坐着的箱子,说:“假期里没开开过吧。” “真了解我。”秦淮久叼着雪糕棍儿傻笑,“还不和我一块儿抬,他妈重死了。” 秦淮久这家伙是个坚信自己假期会复习的懒鬼,放假前装回家一大箱书,靠着墙角摆满大半个月,今天给原封不动带回来了。 姜晚宁将自己的书搁他箱上,和他一块儿往高三楼抬,楼下公告栏全是攒动的人头,所有人都在大声谈笑、拿卷子扇风,没有人为接下来的一年表露出忐忑与紧张。 “对,今年抽签分寝室。”秦淮久说,“去年学校让大家自己选,结果好兄弟好姐妹都选一块儿,一聊聊一宿,影响学习,好像听说还有人在寝室里搞基的。” 姜晚宁笑,朝人堆里看,“为什么抽签?” “学校安排的大家闹着要换呗,自己抽的那就是天选室友,命中注定的缘分,没得改的。”秦淮久瞎掰扯,“咱先把箱子抬上去再下来抽,真希望我能跟你或者钟寒一个寝,你们轮流辅导我,保送985。” 姜晚宁没应声,他刚往人群里随便一瞥,禁不住看见个显眼得难以忽视的人。 对方背对着他这边,穿一件黑T恤,短裤下边露着一双长腿,耳朵里挂着耳机。 头发像是剪得比放假前短了点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仿佛也长高了。 “付闻祁,你分到哪个寝室了啊?”旁边几个同学凑脑袋过去问。 “女生凑什么热闹,你们能分一块儿吗?”男生们对几个女生说。 付闻祁给他们看写了寝室号的纸条,这时忽然转过头来,冷不丁地看见姜晚宁。 姜晚宁没发现秦淮久喊他两声了,也没发现空气在他和付闻祁对视的这一刻悄然凝固了。 几个男生见情势尴尬,率先打破沉默:“姜晚宁!你分哪儿去啦?这儿一堆狗男女想知道你住几零几。” 姜晚宁移开视线,笑:“还没抽呢。” 他说完就跟秦淮久抬着箱子走了,回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没有刚才的几个人了。 两人没见到钟寒,姜晚宁于是先到公告栏下去抽签。 负责抽签登记的是个文科班的女老师,将贴着高三九班标签的纸盒递过来,姜晚宁伸手取,摸出两张贴在一起的纸条。 分开了两张都写着609,估计是扔进去了没摇匀。 姜晚宁把其中一张递给秦淮久,说:“如你所愿。” 秦淮久捏着纸,眯着眼像验钞一样装模作样地看:“就是这个楼层吧,太高了。” “你可以拿回来重抽。”负责登记的老师认得他俩,对秦淮久说:“你最能闹腾,别吵着人姜晚宁休息。” “他不吵。”姜晚宁把两张纸条递还给老师,“他每天晚上一熄灯就睡得像具尸体。” 老师笑起来,摇着头替他们登记了,写到一半忽然看清楚纸上的字儿,整个人顿了顿,抬头看了秦淮久一眼。 秦淮久:“?” “就这样定了,以后寝室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及时跟老师说。”老师很耐心地注视着秦淮久。 秦淮久不明就里,点头答应了“好”,跟着姜晚宁往学校的寝室楼去。 城南一中是有四栋学生宿舍的,但因为条件一般,多数学生在高一高二都选择了走读,只有上高三了才被学校强制要求住宿。 高三学生入住的自然是比较新的两栋楼,至少地板不是水泥地,洗澡也不用自己打水,就是床还是那种铁制的上下铺。 “不知道我们会跟谁分在一起。”秦淮久只背了一包衣物,边爬楼边止不住说话:“从概率上讲,钟寒应该是没可能了。” “从概率上讲,钟寒也是有可能的。”姜晚宁严谨道。 “你希望是谁?”秦淮久问,随后换了个说法:“你喜欢和谁住一间?” 姜晚宁眨了一下眼,笑着说:“自然是谁都可以。” “那…”秦淮久刚要开口,意识到再往下说就是雷区了,将名字吞下去,改成傻笑。 姜晚宁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确实和谁都相处得来,除了付闻祁。 ——就是刚才那个皮肤白得像块白巧克力的付闻祁,那个双眼漆黑、不苟言笑的付闻祁。 付闻祁是他在这个学校里最讨厌的人。 当然,付闻祁也同样讨厌他,他俩不和的事,几乎全校都知道。 秦淮久很快转移了话题,聊起篮球,聊起电影,聊起所有十七岁男生会感兴趣的事情。 他们转眼爬上六楼,常运动的两人带着重物都半点儿不喘,只被大雨前蒸炉似的八月天蒸出一层细汗。 外边的天色越来越暗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雷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秦淮久走过转角,率先走在前面进了609,在看清楚下铺空木床上坐的熟悉面孔时,匆匆忙忙倒着退了出来。 姜晚宁还没来及奇怪,就已经越过秦淮久肩头,和寝室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了视线。 付闻祁。 他在心里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在用熨斗狠狠烫平白衬衫上的一处褶皱。 付闻祁看见他,原本就不常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寝室是四人间,这会儿从寝室连接的阳台走进个瘦小的男生,在看见姜晚宁走进来时傻了眼,有点儿不敢看坐着的付闻祁,只怯怯地看向秦淮久。 秦淮久平时喜欢傻笑和插科打诨,到这个时候却不敢笑,而且也不知道将视线搁哪儿好。 这两个人每次一对视,就好像要打起来,而且是那种疯起来会顺手抓过他来打的感觉。 姜晚宁一动不动地看着付闻祁,不是打量,只是将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付闻祁也视线不错地看着他,表情看着不是生气,但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而后,付闻祁伸手,从地上拿起自己的矿泉水瓶… 说时迟那时快,寝室里秦淮久和瘦小男生同时行动,一人奋力挡住了一个:“别!别冲动!” 阳台外面这时应景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震得阳台落地门仿佛也在颤抖。 姜晚宁被遮住了视线,短暂地看不见付闻祁了,秦淮久赶紧把他带到对面的一张空床前顺毛。 “嗐没事儿,”秦淮久胳膊勾着姜晚宁的肩,带着他背过身去低声道:“我们别和他打架,他看着太凶了。” 姜晚宁没说话,将秦淮久的胳膊拿开,坐在了空床边上。 他是没想到运气这么不好,就这么和付闻祁分在了一起,这一住起码得是近一年。 付闻祁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的空床上喝水,他们不再对视了。 秦淮久和瘦小男生都感到将来的寝室生活危机四伏,脑子里开始播放一些不好的社会新闻。 姜晚宁心中的不快逐渐增加,起身安置好行李箱,推开阳台的落地门去洗手。 因为马上就要下大雨,整栋寝室楼看上去昏天黑地,像是夜幕逼近。 姜晚宁在洗手付前站了很长时间,正想要关掉水龙头,却听见背后付闻祁拿着空塑料瓶走了出来。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蹲下来给垃圾桶套黑色垃圾袋。 狂风掀起他宽松的黑色T恤,牵得他像一只要被带走的风筝,他蹲下时脚踝雪白,姜晚宁很快移开了视线。 而后付闻祁向他走来,姜晚宁只手关掉了寝室里唯一的水龙头,看见付闻祁开了口。 但风将他的话给卷走了,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姜晚宁”还是“走开”。 在付闻祁侧身靠近,而姜晚宁冷脸离开之前,他们同时听见类似撕毁窗帘布的声响——一道煞白的闪电唰地照亮了阳台。 惊雷几乎同时轰然炸响,用能撞碎一切的力量,像一个巨大的铁球狠砸在天地间。 阳台上的两人都被炸得双耳嗡鸣,大脑空白,在短短瞬息里,付闻祁意外撞见了姜晚宁被闪电照成浅棕色的双眼,姜晚宁则在情急之中用力扼住了付闻祁的手腕。 他们许多年没见过这么近的雷,简直是就劈在了他们脚边。 姜晚宁瞪着付闻祁,只知道心跳和着雷声快要蹦出嗓子眼,他顿时感到干渴而焦躁,狠狠松开付闻祁的时候指尖发烫,那种炎热一直烧到了他的脖颈与面颊。 而付闻祁根本没注意到,因为他一动不动地立在了原地,被抓过的手腕留下指印,表层皮肤底下血液跳动着疼。 回过神来时,姜晚宁已经先进了寝室。 他们俩小时候都害怕过闪电,怕的时候会一个跟一个钻进桌子底下,然后互相在黑暗中瞪视,叫嚣着让对方先滚出去。 所以这一定是个意外。 付闻祁心跳快起来脚掌都有些发软,他跟在后边慢慢走进去,看了眼寝室里另外两个也被吓得惊魂未定的室友。 阳台外,倾盆大雨就这么泼落下来。 用的力道也有些大,姜晚宁心跳倏然加快,他清楚付闻祁明显是又吃味了,于是决定自己主动当介绍人。 他便用非常自然的口吻,对鱼丸说:“这是77,我老公。” “诶——”鱼丸发出很是吃惊的声音,脑袋战术后撤几厘米,“是老公啊!” 姜晚宁眼里不禁浮现出笑意,也带有些微被亲友起哄的羞涩。 结果听见鱼丸疑似回过神来,问了个相当脱线的问题:“诶等会,为什么77是老公,我是老婆?因为我看上去没77攻吗?” 姜晚宁:“……” 第 93 章 第 93 章 93 鱼丸还是在分别以后,才得知自己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他几乎是当场就在企鹅上滑跪道歉了。 【鱼丸: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是我错了(原地滑跪.jpg)】 【难怪我打招呼的时候,7老师当场就脸色一沉】 【be like地狱少女(你也想死一次看看吗.jpg)】 【他绝对绝对绝对是想杀了我】 【鱼丸:啊啊啊啊啊请务必告诉他,老婆只是一个称呼,我绝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夸老师很美,“如果自己能有这样的老婆就好了”的意思】 【啊不对,我并没有这样想!(惊恐的土下座.jpg)】 一小时前,付闻祁独自骑着车在熟悉的夜路里跑了一圈,停下来时兜里手机在震动。 他先将头盔摘下来,估摸着手机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急忙摸出来看,果然在来电显示上看见了“妈”这个字眼。 “喂,妈。”付闻祁平复好呼吸,接了电话。 “你在做什么呢?”一个女人有些着急的声音传出来:“你已经三天没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忘记我了?” “我没有。”付闻祁紧张起来,随后低声说:“妈,我在上晚自习呢。” “啊,是这样,晚自习,我竟然忘记了。”付妈想起来了,但很快又觉得奇怪:“那你拿着手机做什么?晚自习应该好好学习…你没做什么耽误学习的事情吧?” 付闻祁一手抱着头盔,另一手捏着手机,不知是因为天儿热还是心虚,手心出汗:“妈,我现在成绩很稳定,我学习的时候很认真。” “开学考了吗?”付妈问。 “九月份才考。”付闻祁说。 付闻祁紧紧攥着手机,他已经历经了太多次看他妈这样突然哭出来,她是个心思敏感脆弱的女人,虽然已经过四十岁,但内里还是个小女孩儿。 “妈,我周六下午就放假回来了。”付闻祁只能放轻声音对她说:“你别哭,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爸不在家是工作去了,我们不管他,我…我会陪着你。” 付妈听了,于是哭得更大声了:“那你每天给我打电话,你告诉我几点打,我不想一晚上守着电话。” “九点半。”付闻祁于是说:“我下晚自习了就打,好吗?” “好。”付妈答应了,但是人还在抽泣。 在付闻祁眼里,自己的妈妈是他见过最爱哭的人,她经常哭,而他从来不擅长哄人,于是便不自觉答应了她许多事儿。 这其中就包括了要比邻居家的儿子好,这样她就不会在被邻居阴阳怪气以后,回家不停抹眼泪了。 付闻祁背后靠着涂鸦墙,又和他妈聊了许多话题,聊小时候的事情、聊他放假回家想吃什么、聊高考以后他们一起去哪里旅游…… 付妈的眼泪于是逐渐止住了,说:“你快继续去上晚自习吧,别落下了。” “好。”付闻祁应道。 在挂电话的前一刻,付妈又说:“对不起啊,崽崽,妈妈刚才那样是不是影响你情绪了?” 付闻祁一愣,感觉胸腔里的血液在不断翻涌,他说:“没有的事,想什么呢。” 那头于是放心地笑了,这回电话终于挂了。 手机在夏夜里烫得仿佛快要爆炸,付闻祁慢慢垂下手,过了很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整个手臂都湿透了。 他于是使劲擦了又擦,习惯性地将手机打开,点进微信,顺着列表一路往下划。他只有两百多个好友,一下子就划到了尽头。 为了防止自己再停留在现在的情绪里,他毅然熄灭了手机,跨上小忍者,又一次扎进了夜色中。 他沿着常走的路线兜了一圈,于是不可避免地在废弃工业园看见了紫毛他们说的那家店。 透过落地玻璃窗,付闻祁能看见店内人头攒动,半掩的店门内流出优雅动听的舞曲。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个酒吧或者迪厅,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鬼使神差地,付闻祁便停下车走了进去。 他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里边绝大多数客人都打扮得奇形怪状,着实吓了他一跳,这时一个“男兔女郎”端着银盘向他走过来,微笑道:“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付闻祁不好意思进来了又出去,于是要了一杯柠檬茶。 在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落脚的时候,有几个看上去是客人的男人陆续向他搭话了。 男客人甲:“一个人?” 付闻祁:“嗯。” 男客人乙:“想喝点什么吗?我请客。” 付闻祁:“不。” 男客人丙:“你长得真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付闻祁听到这里眨了眨眼,迟钝的gay达终于敲响了,这是一群gay盯上他了。 “这儿是gay吧?”付闻祁问了,随后感觉自己问错了,因为他还是能看见女客人的。 “原来你是第一次来。”男客人们笑了,在心里猜测付闻祁的取向,顺便给他解释说:“这里不算gay吧,有异性恋有les,偶尔还有TG,不过确实聚集了不少gay。” 付闻祁放眼望去,确实有种遍地飘0的感觉。 “这家店里,有个帅得惊为天人的男员工,是gay。”一位男客人仿佛在介绍自己发现的宝藏,眼神里满是得意:“还是个高中生,可能和你差不多大,但是业务能力真的很好,人很温柔。” “上回我失恋,他专门过来陪了我一个晚上,感觉他真的是可以接纳你全部的人。”另一个客人说。 付闻祁听得惊了,这里…这里原来还提供那种服务吗?? “高中生…他成年了吗?”付闻祁问。 “不知道诶。”客人们笑了,“但这有什么关系?他哪方面都不像个小孩儿啊。” “现在高中生很难有那样好的身材,除非是体育生。”另一个客人附和道。 付闻祁只觉得三观受到了极大的颠覆,这种事情是犯罪!他们怎么可以一脸平静甚至还很高兴地谈论这种事? “你想去看看他吗?他现在就在舞付那边和人跳舞。”男客人们盛情邀请道。 “我…不了吧。”付闻祁拒绝道。 其实作为一个初中就觉醒的gay,他也有点儿想看一眼这个“帅得惊为天人”的家伙,因为他不信有比…还帅的。 付闻祁想到这里,顿时冷下了脸。 “不用害羞,老实说我有点儿想看你们一起跳支舞呢。”男客人说着就招呼他往舞付那边去。 付闻祁还是扛不住好奇心,跟着去了,不用其他人指,他就能知道哪个是他们说的人。 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 吸血鬼打扮的高大男生立于舞付中,接受了金发外国男生的轻轻一吻。 外国男生退开,付闻祁得以看清楚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眼看着温柔好看的吸血鬼低下头、垂下眼,也很轻地在对方颊边落下一吻。 在吸血鬼向所有人抛出飞吻的那一刻,付闻祁啪地摔碎了一整杯柠檬茶。 带他过来的男客人们都笑:太好了他被帅得杯子都拿不稳了!我们安利成功了!一个人得不到的就要大家都一起分享! 付闻祁眼都不敢眨地望着舞付里的吸血鬼,他很确定这是姜晚宁,但是在这种场合看见这样的姜晚宁,让他又觉得会不会是弄错了。 姜晚宁温柔的笑他见过许多次,但是这种笑里埋着蛊的样子他可没见过。 他不理解,联想到刚才男客人们说的,付闻祁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要做这个?每次逃课都是出来…陪客? 姜晚宁一开始看见付闻祁时是震惊了一下子的,但是他很快就被付闻祁脸上藏不住的更深的震惊给吸引了。 他已经许久没在付闻祁脸上看见除了冷漠和厌恶以外的表情了。 姜晚宁舔了舔带甜味儿的嘴角,成功看见付闻祁震惊得快要石化了。 这种感觉取悦了他,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便露出微笑,迈步向付闻祁走去。 下一支舞曲的音乐已经翩然响起,但是舞付里的客人们都没开始跳舞,而是在看热闹。 他们以前没见过姜晚宁主动向客人搭话,他总是微笑,但是不会在你开口前迈步靠近。 “您好,这位先生。”姜晚宁走到付闻祁面前站定,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我能和你跳支舞吗?” 付闻祁没有伸手,而是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疯了?” “我是这里的员工。”姜晚宁说。 付闻祁骂了声“见鬼”,一把拉过姜晚宁的手腕,想将他往外带,谁知道姜晚宁反而顺势抓住了付闻祁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夜晚很美好,我们跳舞吧。”姜晚宁轻佻地说,随后真的带着他随着音乐迈步。 “你他妈疯了,我要跟你爸妈说,你才十七岁,你不能做这种事。”付闻祁狠狠扼住姜晚宁的手,禁不住咬牙切齿。 姜晚宁看了他一瞬,随后露出不解的表情,对他说:“您在说什么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付闻祁一怔,被姜晚宁搂着的身体瞬间老实多了。 姜晚宁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知道他混乱了,因为在学校里、在任何一个不是在这里的地方,他们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可能是在做梦。”付闻祁很混乱地跟着他跳舞,有几次一脚踩了吸血鬼的皮靴,而吸血鬼只是温柔一笑。 “操。”他感觉自己被搅得稀里糊涂,忍不住骂了一声,这回有意踩了姜晚宁一脚。 姜晚宁真的没生气,在随音乐慢慢旋转的间隙,用哄人睡觉的音调低声在他耳边说:“是的,是梦就别想太多吧。” 付闻祁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在舞蹈进入高潮时,对面的吸血鬼轻轻抬起了他的手臂。 付闻祁:“?” 姜晚宁张了嘴,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音乐一停,付闻祁的痛叫瞬间响彻整个舞付。 “想要哥哥的爱。”付闻祁状似不动声色地说,他深红色的眼眸就好似在看自己的猎物,“今天一整天,从早上开始,就已经在想了。” 姜晚宁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从漫展回来,他还会再喊自己“哥哥”。 偏偏,他还挺吃这一套的。 姜晚宁忍不住就微微笑了,红润的唇抿着,他当着男人的注视,只手解开了自己衬衫的前三颗纽扣。 宽松的白衬衫由右边肩头滑落,内里雪白细腻的肌肤袒露出来,锁骨以及漂亮的肩颈线条一览无余,很是性.感。 付闻祁眸中的欲.望顿时更浓,完全不加以掩盖。 姜晚宁也知道刻意撩.拨他,另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开口时脸颊倒是越发的热红:“老公,咬我。” 第 94 章 第 94 章 94 那句话就像是一句神秘的魔咒,打开了某扇一直虚掩着的门,有什么东西一股脑涌了出来。 像暗红色的潮水,将姜晚宁从头到脚淹没,致使他仿佛险些溺亡在这张宽阔得看不到边际的大床上。 事后他回想起来,最后悔的点就在于,他不该在自己本就有些累的时候,再去撩.拨付闻祁。 因为这家伙在一切运动场合,根本不知疲惫。 姜晚宁明明记得,他们回到酒店的时候,窗外还是黄昏,但当他被压在落地窗前时,外边已经完全是黑夜了。 玻璃窗隔绝了繁华都市的一切噪音,它就像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着两个男人的身影。 付闻祁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醒过来的。 他醒的时候感觉头有点儿疼,身子陷在过分柔软的床里无力得不像话,反应了好半天,他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昨晚他吐过以后头沉得像灌了铅,不知不觉就睡了,连姜晚宁有没有来他都不知道。 付闻祁坐起来,茫然地在十几平的房间里看了一圈。 姜晚宁没有在。 他起了床,到卫生间去漱口洗脸,有意无意地在姜晚宁的洗漱台前停留了许久。 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摆放得跟军训一样整齐,尤其是带泵头的洗面奶和剃须泡沫,泵头竟然还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姜晚宁跟小时候一样,有点儿强迫症,有点儿洁癖,是个完美主义者。 付闻祁目光仔细辨别过每一瓶洗漱用品上的字儿,一溜过去后略微松了口气:至少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姜晚宁接客的事,可能是那和他印象中的姜晚宁相差太远了,让他很难接受。 付闻祁靠在洗漱台边缘,过了有一会儿,他伸了手,在干净的玻璃镜上随便画了几笔。 那几笔成了姜晚宁的名字。 他印象中自己小时候,因为嫌祁字笔画太多,反倒是先学会了写宁字,两个宁在一起就是宁宁。 他们之间写信。 听上去可能很滑稽,但是那时没有手机,两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儿通过写信联系对方。 他们信的内容是由图画、符号组成的,一来他们那时会写的字不多,二来他们希望父母们看不懂。 这样的信被折叠好夹在门把手上,他们永远能看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家长们经常看着自己的孩子拿着张鬼画符开怀大笑。 付闻祁皱了皱眉,伸手沾了一点点肥皂水,默默在镜子上画了三个加号。 然后他就嫌加号不够多,又添了许多个缀在后边。 在最后,他画了一个半圆线,又画了另一个半圆线,两个半圆线的一端都画上了三角箭头,它们彼此不相连接,但是拼在一起就像个圆形。 画完以后,他开水洗了手,并暴躁地胡乱擦了擦镜子。 付闻祁这才走了,换上自己昨天穿过的那身衣服,并很努力地把穿过的睡衣裤叠成豆腐块,放进了洗衣篓里。 下楼的时候大概七点多钟,一楼只有一个留杀马特头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里喝咖啡记账。 “你知道姜晚宁在哪儿吗?”付闻祁走过去问他。 “不知道。”男人喝了口咖啡说,“你可以微信找他。” “我没有他微信。”付闻祁说。 微信是在他们升上初中的时候流行起来的,付闻祁在小升初的时候和姜晚宁闹掰,他们根本就没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 “要我把他推给你吗?”男人说着摸出手机,随后迟疑了一下:“你是他的?” 付闻祁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说:“什么也不是,我和他不熟。” “哦。”男人并没有将手机揣回去,而是点开微信,划了许久找出一个联系人,打开给付闻祁看:“这是他。” 付闻祁看了眼,那确实是姜晚宁的微信号,昵称叫Ryan,头像是黑白琴键。 “谢谢。”付闻祁假装记了号码,便从店里出去了。 他的小忍者还停在店外边,付闻祁骑上它,想出去找点儿吃的。 他从废弃工业园出去,周日早晨双行道上一辆车也看不见,他开得很慢,逐渐听见身后有机车声。 是两辆,远远地跟着,付闻祁能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是自己不认识的车。 付闻祁没有加快车速,而是有意地转进自己熟悉的路,七弯八拐,看看对方是否还有跟上来。 机车的引擎声逐渐消失了,付闻祁略微松了口气,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 他扭转车头往大路上开,发现前方巷子口里,有几个染着奇怪头发的人正等着他。 他们有的骑在机车上抽烟,有的靠墙把玩手里的危险工具,在他们的脚边,还搁着一根棒球棍。 付闻祁刹车,要寻找其他出路时,身后传来轰鸣的机车响声。 两辆机车分别从岔路两边朝他压过来,付闻祁没路退了。 他额角滑落一滴冷汗,在这一刻当机立断,加速朝前方冲了过去! 机车发出剧烈轰鸣,混混们大骂他是疯子,迫不得已避让,身后两辆机车便紧追而来。 付闻祁加速闯入新的一条路,这群蹲了他一宿的混混誓不罢休,一时间数架机车全跟在他后边,场面十分壮观。 “追!”昨晚被揍得脸肿了一块的混混大叫:“追到他没油!” 周日傍晚是高三级的返校时间,付闻祁没回来。 然后到了周一早上,付闻祁的位置依然是空着的,班上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天早上城南一中的高三宣传片剪好了,大课间的时候教室大屏幕第无数次播放宣传片时,付闻祁从后门钻了进来。 “我靠,你怎么了啊?”秦淮久惊叫了一声。 姜晚宁在第一排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头看,只听见班上不少人都围上去了。 “哪里来的人啊?他妈的!”班上有男生大叫道,“这不得打回去?是哪个学校的啊?叫什么?” “已经解决了,不用管。”付闻祁用格外淡漠的声音说。 “怎么解决的啊?”大家于是越发好奇,他们的担忧关心已经逐渐转化成了对社会故事的强烈兴趣。 付闻祁停顿了一会儿,回答说:“被我揍了。” 姜晚宁原本正在写卷子,听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摔了笔。 付闻祁的声音里含笑,仿佛打架是件十分好玩的事情。 万东方很快就来了,把付闻祁叫出去谈话,姜晚宁在座位上坐了许久,忍不住摸过水瓶,走出教室去装水。 万东方和付闻祁就在教室外的栏杆边上,万东方一脸严肃外加愤怒,付闻祁则是一声不吭,表情冷淡。 姜晚宁看见付闻祁脸上贴着两张创口贴,眼角破了皮,胳膊上青的青紫的紫,流过血的地方涂了红药水。 他就看了这么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提着水瓶走过了。 “我必须跟你家长沟通。”万东方说。 “暂时只跟我爸说可以吗。”付闻祁说。 万东方头疼得啧了一声,他也见识过付闻祁妈妈那副模样,生怕来了要把他们学校哭垮,就是不闹到教务处去,也会让付闻祁很没面子,万东方于是点了头。 “有什么是老师可以帮到你的吗?”万东方将语气放轻,像耐心引导迷途少年那样说:“无论发生什么,学校和老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遇到混混不要想着自己解决。” “好。”付闻祁答应了。 万东方此刻头疼得快要裂开,因为他从没见过谁的叛逆期是十七岁才来的- 姜晚宁这一天都很烦躁,只要是看见付闻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回想起付闻祁右肩上那个骇人的伤口,所以这人是旧伤还没好,就又去和人打了一架? 打回来浑身都是伤,眼看着没一处是好的,而他竟然看着还挺得意。 付闻祁到底为什么打架?和谁在打?打过以后会有难缠的后续吗? 姜晚宁就连写晚测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想的时候思绪和笔一起停滞了,等回过神来,薄薄的卷子上已经晕了一个超大的墨点。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他回头一看,发现付闻祁竟然没在座位上了。 姜晚宁噌地就起来了,在何田田讶异的目光里扔下笔和卷子出去,到教师办公室和卫生间都看了,没见到付闻祁的人。 从连廊回来的时候,他看见付闻祁在楼下,正往他们平时经常翻墙出去的方向走。 这又是去哪里? 姜晚宁想都没想,往楼下跑去,没半分钟就追上了慢慢踱的付闻祁。 付闻祁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他,耳朵里挂着耳机,眼角的伤痕格外明显。 “你去哪儿?”姜晚宁问他。 “出去玩玩,你不也是吗?”付闻祁比了比围墙外。 “出去玩…然后再和人打架吗?你嫌身上伤不够多?”姜晚宁盯着他,忍不住露出点儿迷茫:“付闻祁,我最近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你不需要搞明白,也无需管我。”付闻祁说,“你不也已经变得奇怪了吗。” 姜晚宁眯了眯眼,他觉得明明是付闻祁变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付闻祁会变也是正常的。 他不知道付闻祁怎么了,只知道住在付闻祁身体里的那个野兽即将突破束缚冒出来。 那个野兽上次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现在正赶着要去围墙外发泄过剩的精力与不满。 两人又没能将对话继续下去,付闻祁受了一身伤,但还是敏捷地翻墙出去。 姜晚宁今天没写假条,懒得回去写了,跟着翻出去,看见付闻祁骑着车消失在夜色里。 他感觉自己管不了付闻祁死活,打了车去店里,客人们都能看出他今晚心情不好,因为姜晚宁不笑了。 姜晚宁没在楼下待太久,自己也知道不能顶着张臭脸对客人,于是便上楼去了。 他进自己的房间,看见叠得丑了吧唧的睡衣裤躺在洗衣篓里,床也被很努力地铺过了,至少看不出被一个混混睡过的痕迹。 姜晚宁进浴室洗澡,一边洗就一边在心里骂付闻祁,付闻祁真是脑子锈了。 但他很快又想到,付闻祁从来不会随便招惹别人,这架十有八九是别人挑起的。 该死的,到底是谁不长眼跑去招惹那种野兽啊,这家伙可是从小就是见谁咬谁的主。 姜晚宁洗不下去了,匆忙从浴室里出去,拿毛巾擦身体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镜子脏脏的。 浴室里的热气一蒸腾,镜子上被人书写过的痕迹就浮现出来了,只是写过了又被擦过了,看着乱七八糟的。 姜晚宁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先是辨认出了一个宁字,虽然只剩下四分之一,但他认得这是付闻祁的字迹。 再往下,他看见了付闻祁也许是写给他的“信”。 准确来说,这种鬼画符只有他们俩都明白,所以只能是留给他的。 付闻祁说,他想要抱抱。 箭头往里是抱人,箭头往外是被抱,只是箭头被擦掉看不清了。 加号是在说到底有多想,而这一整面镜子上面全是加号。 姜晚宁看着这面镜子,忽然便笑了,他已经彻底搞不懂付闻祁了。 一个刚才说着“别管我”的人,又用这种别扭至极的方式说“想要抱”。 但紧接着,他就亲眼看着姜晚宁把围巾仔细叠好,装进一个挺精致的礼物盒里,再放进一口扎实的牛皮纸袋里。 不像是要送给他,而像是要拿着去上班。 “你要送给别人吗?”付闻祁喉结轻微滑动,浅灰色眼眸中的光明显黯淡了一些儿。 “嗯?”姜晚宁则是懵了懵,说:“我打算拿去下午的公益节上卖的,你说,卖多少钱合适呢?” 付闻祁静了两秒,随后说:“十万。” 姜晚宁:“?” 要真出价十万的话,全公司上下还有谁会买呢。 他当场反应过来,双眼盯着自己铺张浪费花钱如流水的丈夫,警告他:“这次,你可千万不许买啊。” 第 95 章 第 95 章 95 盛明的公益义卖活动在下午三点准时开始。 七月末正是气温最高的时节,但在上十台户外冷风机的吹拂下,所有人都不至于感到炎热,反倒是脱离了冷气充足的办公室,得以感受夏日的滋味。 公司楼下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有不少员工甚至还把小孩带来了,小家伙们拿着买来的泡泡机,兴奋得到处跑跑跳跳,还帮着大人们叫卖。 摊位以部门为单位设置,每个部门卖的东西都不尽相同。 市场部这边出售的,主要是各种手工艺制品。 根据叶诗茵的提议,他们摊位旁边还设置了漆扇DIY体验区,15r一次,前来排队的员工及家属络绎不绝,场面很是热闹。 收钱到账的声音不断响起,守着摊位后边的同事都快乐坏了:“天呐,这就是摆摊做生意吗,太爽了。” “你们倒是快来帮帮我们啊!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叶诗茵一个人捋着袖子,挥汗如雨地帮客人摇漆扇。 姜晚宁听完就笑了,认认真真看着付闻祁此刻压抑着强烈不满的眉眼:“这可是你说的。” “嗯。”付闻祁应了,用犀利眼神看回来,“你呢,你要是得寸进尺怎么说?” “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现阶段是朋友,付闻祁。”姜晚宁说,“只要你难过,我随时愿意拥抱你。” 付闻祁定在原地,哑了火。 这是他们罕见的没有你来我往呛对方的时刻,只是他不知道,姜晚宁是因为他得寸进尺,所以心情很不错。 他们又并肩走过了好长一段路,时间逐渐逼近凌晨,付闻祁在第三个路口停了脚步。 “我想回家,和我妈聊聊。”付闻祁下了决心说。 姜晚宁看向他,略微感到意外:“她能接受吗?” “她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离婚。”付闻祁说,“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嗯。”姜晚宁点了头,问:“需要我帮忙吗?” 他也大概知道付闻祁的妈妈情绪不稳定,因为小时候付闻祁经常因为她哭。 “可能她会大哭一场。”付闻祁略微头疼,但还是说:“她是个难做抉择的人,我想推她一把。” “好。”姜晚宁明白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他们于是分道扬镳,一个往工业园,另一个往家。 付闻祁先到达,在平时停小忍者的地方摘下头盔,深吸了口气。 姜晚宁确实给了他一些勇气,不然他只会拖延一段时日。 他就像一块海绵需要拧干自己里头的水,才能够吸纳他妈流下更多的眼泪。 付闻祁一鼓作气往家走,两三步一级上了楼,到九楼时心跳已经急促,这反而掩盖了他真正的紧张。 他是有家里钥匙的,开门进去付妈正好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看见儿子回来,她很是意外,拖鞋也没穿就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我…回来想和你说些事。”付闻祁决定不绕太大的弯子,“关于我爸的。” 付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走去将电视机关了,家里变得安静,也方便说话了。 付闻祁将家门带上,换了拖鞋,才发现家里灯全部点着,一楼二楼都亮堂。 “他怎么了?”付妈去厨房拿了自己蒸的一小盘饺子,还剩半盘,她递给付闻祁:“当夜宵吃吧,这个点肯定饿了。” 付闻祁不敢说自己吃了烧烤,于是接过吃了三个。 这个饺子是付妈自己包的,不像姜家父母,她做得一手好菜。 小时候姜晚宁经常闻着味儿出现在他家门口,付闻祁总会偷偷把他拉进房间藏好,然后给他端好吃的,一来二去他就很清楚姜晚宁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 付闻祁将盘子放下,随后说了自己最近知道的事、自己今晚去找他爸的事。 他自然没把姜晚宁一家说出来,只说是自己跟踪他爸的时候看见了。 付妈果然没忍住眼泪,听他说到一半就眼睛鼻子通红,最后用双手捂住了脸,大声咒骂名存实亡的丈夫。 付闻祁每回听她哭都不好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觉得难过,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伸出手臂轻微揽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付妈于是哭得更加厉害,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那般,听得付闻祁胸口也积蓄着一口气。 “妈。”付闻祁生硬地开了口,在这一刻想象自己是姜晚宁,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如果不开心,我们和他分开好不好?” 然而付妈点了头又摇了头,十分混乱地将茶几上的东西都扔出去,大声道:“他怎么敢让你知道!自己做的龌龊事大方说给儿子听!他还要不要脸!” 付闻祁快速过去拦住她,两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她力气自然不够大,只能猩红着双眼瞪着他。 “好了,”付闻祁将抽来的纸巾递给她,“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愿意容忍他的所作所为,但我想先听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付妈愣了一秒,随后又咆哮道:“你高三了!你管我们的闲事做什么啊!你一个小孩又能做什么呢!” 付闻祁很快慌了阵脚,随后说:“我有他出轨的全部证据。” 这是他从初中看了法制栏目就开始有意识收集的,他感觉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胡闹!”付妈眼泪又涌出来了,“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别人的儿子都很会安慰妈妈!你就是回来给我添堵的!” 他们又吵闹了一阵,付闻祁实在很怕扰民,好说歹说才让她坐下了。 付妈的眼泪没停,只是改成安静地哭。 “我是想等你读完书出来再说的。”付妈稍微平静了点儿,用手擦了擦眼睛,“我没有钱,我也怕你被他要走。现在这个节点闹离婚最不合适,影响你学习。” 付闻祁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所以确实是因为他。 付妈是个半家庭主妇,没有固定工作,每个月只有微薄收入。 “我不会跟他,我大了,可以自己选。”付闻祁说,“你也不用担心会影响我,我成绩很稳定,该用功的时候就用功。” 只是至于钱… 他没有钱,甚至惭愧地说,他手头上的零花钱都是从他爸那里拿的。 付闻祁听了眼底发红,死死咬紧了牙关,愤怒和难过还有无力同时抓住了他。 但是他感到深深的不甘心,明明从头到尾做错事的只有他爸,为什么要让他妈受委屈,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呢? “妈,还是离吧。”付闻祁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认真许诺道,并且已经很快想好了:没有钱可以去赚,他也即将成人,谁都锁不住他的双脚。 “但是…”付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去做你觉得开心的事情吧。”付闻祁说,“不要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姜晚宁这边过了零点才回到店里,这个点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今天魏谦在店,播着最动感摇滚的音乐,所有的客人看着都疯疯癫癫的。 这个店从店员到姜客都是人来疯,姜晚宁一开始不是,他会礼貌地劝,劝着劝着…他就加入了。 只是他今天不想参与,特地钻进了员工专用的小门里,坐在休息室等手机消息。 他等了很久,消息也有不少,全是客人问他来了怎么不一起玩的。 然后就是尤然生的消息,他人在国外,现在那边应该正好是傍晚。 哥:不知道你睡了没,想先和你分享一件事他发过来一张照片。 姜晚宁点开,照片上有尤然生自己,他是一个长得温柔而漂亮的人,因为有血缘关系,他的眉眼跟姜晚宁也有几分相像。 而在尤然生的旁边,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正抱着他,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尤然生笑得开心又温暖,让姜晚宁也感受到了他此时的心情。 雪糕一箱:在一起了? 哥:在一起了 雪糕一箱:挺好,我也想要男朋友【流泪猫猫头.jpg】 哥:等你考完试了让徐玥他们给你找,你现在喜欢怎样的? 雪糕一箱:白的,爱哭的,会撒娇的 哥:【微笑】这可真是初恋决定xp啊 哥:你现在和付闻祁怎么样了啊,还吵架吗 姜晚宁看了笑,他对尤然生总是很坦率,便回复:勉强做回朋友,偶尔一起玩 哥: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姜晚宁即刻皱了眉,回复表情包:【小鹦鹉疯狂摇头.gif】 哥:行吧,以后还会有新喜欢的 哥:考完试让他们给你做个名片,大规模发放一下【笑】 哥:我的宝贝弟弟什么类型的找不到? 雪糕一箱:【猫猫昂首挺胸.jpg】 尤然生又多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活和学习,随后问了句:店里一切都好吧? 姜晚宁瞬间心虚了一秒钟,但是他已经是跟徐玥他们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于是飞速打字:放心,一切正常【玫瑰】【微笑】 哥:这小蛋糕店能经营下来真不容易,谢谢你们一起帮忙【微笑】 姜晚宁的心虚顿时水涨船高,随便打太极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和尤然生说了晚安,并叮嘱道“回国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 好方便他们连夜把店变回原来的样子,姜晚宁害怕极了。 尤然生很快就离开和恋人吃饭去了,姜晚宁又多坐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付闻祁的消息。 付闻祁告诉他说妈妈答应离婚了,会走诉讼,只是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姜晚宁听出他疲惫而迷茫,这时魏谦正好推门进来,人已经玩high,顶着个新烫的像扫把一样的杀马特头。 “弟弟!”魏谦朝他发射了一个爱心。 因为魏谦很少这样,姜晚宁直接打了个哆嗦,却突然心中明朗,快速给付闻祁发消息。 雪糕一箱:你先睡,我想想办法 一把手:什么办法? 雪糕一箱:睡吧,成了告诉你 付闻祁发过来一个满头问号的火柴人,姜晚宁熄了屏幕,微笑看向魏谦:“魏律师。” 魏谦皱了皱眉,十分不悦地甩了一下头发:“干什么?” “我想拜托你接件离婚诉讼。”姜晚宁说着,给他倒了一杯水。 “不干这行好多年了。”魏谦摆手,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是一甩,直接甩姜晚宁脸上去:“现在我是——自由摇滚歌手!” 姜晚宁忍着让他清醒一点的想法,保持笑容道:“我知道您很厉害,玥姐跟我说了,魏律师手里没有打不赢的官司。” 魏谦微微得意,随后问:“你爸妈要离婚?” “不是我,是我朋友。”姜晚宁觉得有戏了,准备大致说说情况,激发一下前法律人的愤怒。 “那不帮。”魏谦说,“我只认你这个弟弟,他是谁?哪儿来的人?” 姜晚宁咬了咬牙,知道店里这三人都爱听八卦,于是透露道:“他是我喜欢过的那个人。” 果然,魏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展开说说。” 姜晚宁这下头疼了,因为没别的可展开的了,他和付闻祁什么都没有。 “他这离婚诉讼要是打赢了,财产当当——掉他兜里。然后你再和他在一起,当当——掉你兜里,最后当当——掉我兜里。”老财迷狂喜道。 “你今晚是不是喝了假酒…”姜晚宁忍不住了,说:“我只是想帮帮他,他现在…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魏谦不再开玩笑,用考量的眼神看着他,随后说:“要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知道你愿意为他做多少,只要他在你心里是有分量的,就值得我帮。” 姜晚宁明白得很快,说:“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魏叔现在没什么喜欢的,除了摇滚,就是赚钱。”魏谦狂妄道,“当然做律师也能赚钱,只是没有经营这个店赚得那么开心。” 姜晚宁点头说是。 “马上就是我们店的周年庆了,就交给你负责吧。”魏谦今晚实在是高兴得很,走两步都仿佛踩在音乐鼓点上,“搞大的活动!我要钱!赚钱买更高级的音响设备!我要天天放DJ!我要发唱片!” 姜晚宁很确信他是醉了,但还是笑着应承下来,并在被拉出去随音乐疯狂摇摆之前逃离了房间。 因为他发现,他弄开付闻祁的方式,似乎不是拨开推开,而是拍开。 不仅拍了,还一不小心,拍得有些用力。 以至于,他现在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的那声脆响。 “啪!” 活像是打了一巴掌。 姜晚宁垂下眼睫,和在场的所有员工一样,相当震撼地眼看着BOSS的右手臂上,已经浮现出了鲜红的指印。 付闻祁本就皮肤冷白,今天穿了一件中袖的灰蓝色衬衫,在颜色对比下,那五道指印相当分明,触目惊心。 全场安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姜晚宁脑袋一片空白,就只剩下两个字从头顶上空飘过—— 完了。 第 96 章 第 96 章 96 姜晚宁霎那间连头都耷拉了,像是不小心挠伤人的小猫,低声道歉:“对不起,付总。” 对面的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神情不见丝毫愠怒,而是也低声回道:“没关系,是我吓到姜经理了。” 这两句对话只有他们能听见。 两人错身而过,付闻祁就这么带着那道特别显眼的手指印,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言致辞,他的神情镇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晚宁默默回到人群中去,他的同事纷纷投来一副“姜经理竟敢对BOSS动手,不愧为吾辈楷模”的钦佩表情。 付闻祁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他刚才大干一场的心已被姜晚宁的笑声震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茫然与尴尬。 姜晚宁是怎么也没想到付闻祁会想到那儿去,乐得完全不生气了。 所以在付闻祁眼里,他每回翻墙出去就是和客人们夜夜笙歌? “你太可爱了。”姜晚宁依然忍不住笑意,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眉眼上都变得柔和,“骚0哪儿有你可爱啊。” 付闻祁咬了咬牙,只觉得被笑得脸颊微微发热,顶不住掉头往外走。 姜晚宁也跟了上去,两人一直走到稍微明亮的双行道边上,这儿总算有了路灯,能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面容。 一个显而易见地在快乐,另一个咬着牙边生气边快乐。 “不准再笑了。”付闻祁开了口,“你要再敢提这事儿,小心我揍你一顿。” 姜晚宁并没有被他的威胁震慑到,只是止了笑意,推来越野单车:“到我店里坐坐?” “不了,怕见你的客人。”付闻祁无可奈何,却忽然心生一念,说:“你想坐机车兜个风吗?” 姜晚宁听了,颇有些儿意外:“你载我?” 付闻祁:“给你三秒钟考虑,三——二——” “就一次。”姜晚宁答应了。 他于是将越野单车停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落了锁,转眼听见机车引擎声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姜晚宁抬头望去,刺眼明亮的车前灯破开昏暗黑夜,照得他睁不开眼,知道车停在他面前。 车上的人戴黑色头盔,修长双脚撑地,利落给他扔来一个头盔:“上车。” 姜晚宁抬手接过,长腿一跨便坐上去,皱着眉戴上头盔。 倒是好像没什么味儿… 他是第一次坐机车,人才刚坐稳,车子就如离弦箭般射了出去! 姜晚宁的肾上腺素随之急剧飙升,情急之下一手揽住了付闻祁的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竟让车子左右摆了好几下,吓得姜晚宁以为车要翻了。 “你会不会开车!”姜晚宁大声道。 “你突然抱我干什么!”付闻祁也大声道。 “你起步太快!”姜晚宁很是不爽,并松开了手:“你是不是忘记后边还有人啊!” “我没载过人!”付闻祁恶狠狠道,“我就不该提出要载你!” 姜晚宁听了,竟然破天荒地笑了,因而没回嘴。 机车即将驶过一个转弯口,付闻祁忽然又道:“快抱我!是不是想被甩出去?” 他刚吼完,姜晚宁就从背后应声抱了他。 用上了两只手,车子在急转弯中车身倾斜,姜晚宁的胸口紧贴着付闻祁的后背,比他们刚才打的那一架贴得更近。 付闻祁一颗心跳得极快,车速减缓后姜晚宁松开他,穿行而过的夜风迅速吹散了少年炽热的体温,而付闻祁的心依然跳个不停。 最后车子停在北岸公园里,两个人前后下了车,摘下头盔,到小卖部去买了两瓶水,坐在广场边的台阶上。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跳广场舞的打太极拳的早就散了场,公园里只能零星看见夜跑的人,还有就是出来散步的小情侣。 两个人坐在同一级台阶上,中间隔着有一臂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付闻祁仰脖灌下去半瓶矿泉水,试图平息躁动的心跳。姜晚宁拿眼角余光瞥他,看见他那颗滚动着的漂亮喉结。 这人老是这么五大三粗的,喝水喝一半撒一半,那些水顺着付闻祁的下颌线往下淌,有的流过脖颈,有的流进衣服的缝隙里。 姜晚宁移开了视线,在这时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店里替付闻祁处理伤口,将衣服领口扯下来,便能看见底下白皙的身体。 锁骨,漂亮的肩颈线条,触手嫩滑的肌肤,以及粉棕色的… 好了,停。 姜晚宁感觉热气都在往脸上涌,于是拧开了瓶盖,像付闻祁一样给自己灌水。 然后他就给呛得一顿咳嗽,咳得付闻祁都转过头来看他。 他果然当不了野蛮人! 姜晚宁身上被纸,只能拿手背擦了流下来的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付闻祁:“疼不疼?” “什么?”付闻祁问。 “你身上的伤。”姜晚宁说。 如果是小时候的付闻祁,付闻祁会和他说实话,但是现在的付闻祁… “疼死了。”付闻祁将双手往后撑,微仰起胸脯,转过头来看着姜晚宁,“但是我觉得爽。” “你疯了。”姜晚宁下结论,而后皱紧了眉:“你以后还要去打架?” “打不打呢…”付闻祁故作思考。 “我可以和你打。”姜晚宁截断了他的话头。 付闻祁看着他,微微惊讶,随后勾嘴角笑了,说:“姜晚宁,我和你那不叫打架。” “那叫什么?”姜晚宁也看着他。 “那叫扯头花。”付闻祁带着将他看穿的眼神,道:“高一那天的打架,不也是扯头花吗。” 姜晚宁没回答,不置可否。 高一第一学期,冬天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雪里打了一架。 分不清是谁先呛了谁,总之付闻祁先扑上来,两个人在雪地里滚了好几道,衣服上脸上全是雪点子。 这件事过去了已经有两年,很多具体的细节姜晚宁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那时候他压力大得胃疼,在雪地里和付闻祁扑咬打斗时穿得足够多,没觉得有多疼。 反而是…很暖和,那样抱在一起滚很温暖。 以至于当他们双方面红耳赤地被同学们拉开时,姜晚宁心里边有浓浓的不情愿。 原来付闻祁也知道他们这只是在扯头花。 “真打起来,你打不过我。”付闻祁难掩得意道。 “是,付哥威武。付哥未来可是要当为爱殇一把手的人。”姜晚宁忍不住又呛他。 但付闻祁这回看着他,没有呛回来。 因为姜晚宁在笑,而且笑得挺好看的。 “姜晚宁。”付闻祁看了他好一会儿,开了口:“刚才这水是我买的。” “好,”姜晚宁虽然觉得突然,但还是从裤兜里摸出钱包,“多少钱?” 他钱包里有不少现金,都是为了在学校小卖部消费而备着的。 “两块钱…不要现金。”付闻祁皱了眉。 姜晚宁都将两块钱拿出来了,忽然猜到了付闻祁想要做什么,但他不是很确定。 于是他把钱塞回钱包,扬了扬眉:“那怎么办?” 付闻祁沉默了两秒,说:“给我转账。” “怎么转?”姜晚宁面无表情,眼睛里藏着看不见的笑意。 他要让付闻祁自己说。 结果付闻祁说:“是啊,怎么转呢,不然不要了吧。” 姜晚宁心想,好气啊,这个人难道就不能痛快一点吗。 他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最后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递过去。 “这是你微信号?”付闻祁终于配合着摸出手机,扫上了,对方的微信名叫“在挨饿”,头像是两只牵在一起的小手。 姜晚宁看清以后一惊,他忘记切号了。 “你的头像好幼稚,哪儿来的鸟图。”付闻祁说了一句。 姜晚宁脸色发黑,十分不高兴地说:“年级第一的事你少管。” 微信加上以后,姜晚宁迅速给自己换了个全黑的头像,并给付闻祁转了两块钱。 付闻祁的微信就是级群里的那个,昵称是一个句号,头像是一朵粉颜色的野花。 这个头像付闻祁用很久了,而且看着像素还很低,这才真正是不知道哪儿找的鸟图。 “你的头像我妈都不用。”姜晚宁无情回敬道。 付闻祁毫不在意,将钱收下,很负责地把姜晚宁载回了原地。”明天见,头牌儿。”付闻祁大方朝他挥了个手。 姜晚宁心想头牌是什么东西,随后反应过来是“gay吧”里的头牌。 “明天见,一把手。”姜晚宁于是回道,也朝对方挥了个手。 他们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这么做过了,彼此转身的时候嘴里都含了口笑,分别向路的两端骑去- 姜晚宁这晚陷在店里房间的柔软大床里,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一有时间他就将手机摸出来,点开微信看见付闻祁的聊天框,最后的聊天消息是“对方领取了你的红包”。 姜晚宁将他的备注改成“一把手”,随后满意地将脸埋进枕头里,笑了。 半晌他将脸钻出来,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里。 虽然不是三天可见,但是竟然一条动态都没有。 姜晚宁心想这人无趣死了,随后想起自己也很少发动态。 他认为今天心情挺好的,值得一条动态,于是他走到落地窗边,拉开了窗帘。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月亮特别大特别圆,天空也很晴朗,万里无云。 姜晚宁于是拍了张照,发出去作为动态,一开始他想不配文字,但想了想还是配了一个句号。 动态刚发出去,姜晚宁就收到了不少点赞和评论。 月光光:弟弟开心了啊,上哪儿去了啊【斜眼笑】 DOMI:中秋那天我们一起赏月吧! 尤然生:怎么还不睡 魏谦@尤然生:店里一切都好【微笑】 月光光@尤然生:店里一切都好【微笑】 DOMI@尤然生:店里一切都好【微笑】 喝了水@尤然生:店里一切都好【微笑】 月光光@喝了水:开心到昵称都改了好家伙除此之外,姜晚宁还收到了很多客人的点赞和评论,他其实已经犯困了,但还是坚持一个个回复他们,一直到凌晨一点半。 姜晚宁拿着手机,在床上狠狠打了个滚,感觉身上被咬过的地方正隐隐作痛。 他又刷新了一次朋友圈,多出几个点赞和两个评论,他点进去看了,然后不是很满意地退出来了。 到这儿他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刷新了一次。 凌晨1:36,他刷出了一条新动态。 一把手:晚安,好朋友。 说着,他便将亲吻落在姜晚宁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显然是很高兴。 姜晚宁被他抱着,任其腻腻歪歪地吻了好一会儿,都快被吻出反应来了,才轻轻推开他一点儿。 “付总在工作上那样精明果决,谈恋爱的时候却傻傻的。”姜晚宁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对方浅灰色的眼眸:“你根本不用去和人抢那条围巾。” 他顿了顿,付闻祁在这时候很安静,一副准备好接受批评的样子。 姜晚宁却率先抿唇笑了,“我没有怪你。” 他在付闻祁静默的注视中,语气温和地说:“你不用去和别人争那条围巾,因为我会给你准备更好的。如果你喜欢围巾或是毛衣和手套,或是其他什么都好,你只需要过来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 第 97 章 第 97 章 97 七月过后,姜晚宁的工作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在这样紧凑的日程中,他几乎每天都在工位与家之间往返,人还没来及感受都市枯燥的暑气,夏天就好像一晃眼逝去了。 直到秋风渐起,姜晚宁才等到了可以稍作喘息的假期。 公司的中秋节假一共三天,这假期不长不短,干不了什么大事,如果在往年,姜晚宁会选择补觉。 秋意浓时蜷在床被之间最舒服,风会把窗子震得砰砰直响,姜晚宁捧着手机就能看上一整天漫画,懒起来连饭都不想煮,饿了就抱着公司发的月饼啃。 至于赏月,最多就是努力从床上爬到飘窗边上,扒拉开窗帘看一看,实在没看见就算了。 但今年和付闻祁结了婚,又搬进了自带庭院的新居,姜晚宁决定,要过个有节日气氛的中秋。 郭老师面露些许尴尬,随口说了句“这孩子”,便将照片一键给删了。 但姜晚宁不清楚她给他妈究竟发了多少,面对着郭老师心情再也没有办法回到最初那样了。 他们四人在教职工饭堂楼下告了别,两个老师都回宿舍,只剩下姜晚宁和付闻祁两个人,慢慢往高三楼的方向走。 连廊上的暑气毫不留情地卷走了刚才的清凉,付闻祁果然又伸手到衣摆处,将它掀起好让风能灌进去。 只可惜全是热风。 姜晚宁难得看了他一眼,在付闻祁转过头来的时候说:“刚才谢谢。” 他原本是想诚恳道谢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又变成了那种冷冷的调子,仿佛根本不情愿领付闻祁的情。 付闻祁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像是嘲讽,话也没说就将脸转了回去。 他们从此一路无话,爬上三楼,回到已经人满而患的教室。 班上学生正做题的做题,吃饭的吃饭,看见他们同时进来,都投来有点儿诧异的目光。 姜晚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深深的厌恶感。 他拉开椅子,看见何田田正在玩一台无需联网的老式游戏机,画面是由黑灰小方块拼凑的,拿在手里就是空调遥控的大小。 “哈喽。”何田田在激烈操作中跟他打招呼。 “哈喽。”姜晚宁坐下,注意到她在玩的是一款自己小时候见过的游戏。 就是操纵小方块一路往下,期间会遇到许多障碍物,还会碰上高处砸下来的“炸.弹”。而为了增加难度,小方块下落速度会越来越快。 何田田没过多久就撞死了,将游戏机递过来:“玩玩?” 姜晚宁看着闪烁的灰色屏幕,笑了,说:“不了,谢谢。” 他只玩过两次这个游戏,第一次公园里的小孩儿还有付闻祁都围着他看;第二次他玩给爸妈看,游戏机被没收,他被打了手心。 晚上七点,晚测试卷照常发下来,今天是考数学,整个班级都陷入了安静。 姜晚宁算着题,他做题的速度非常快,选择题十道,填空题四道,他用了不过十五分钟。 随后他翻过卷子背面,开始写几何证明。 在写完最后一行“∴得证”,姜晚宁快速打定了主意,盖上笔盖放下卷子,低声对何田田说:“我走了。” “去哪儿?”何田田用气声问。 “逃学。”姜晚宁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竟然露出了有几分痞气的笑,随后朝何田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田田笑了,摇摇晃晃比了个ok。 姜晚宁于是出去了,熟门熟路地先到卫生间去,带上隔间的门,摸出手机开机。 他进入微信,点开一个叫“尤尤暗杀名单”的四人群,发出去一句话:我要出去。 群里很快就有人秒回:okk,15分钟后。 在挨饿:我可以走路。 月光光:姐开车接你,近得很 鉴于有被拿三轮车载过的经历,姜晚宁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在挨饿:什么车? 月光光:当然是四轮 在挨饿:别酒驾,我马上出来 DOMI:可以让弟弟开,很简单的,就是刹车和油门【龇牙】 姜晚宁和他们相处两年了,虽然知道他们疯疯癫癫,但还是能分清玩笑。 他关了手机出去,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手扶好胃部,熟练地敲门推门。 今晚万东方不在,只有副班主任在,是极佳的请假时间。 副班主任姓余,教英语,这时用夸张的语调对站在旁边的付闻祁说:“Poor boy! You look so pale!” 姜晚宁看向付闻祁,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来请假的。 付闻祁不是苍白,而是他本身皮肤就很白,真病假病就很难说了。 “What’s going on?”余老师问姜晚宁。 姜晚宁刚要捂着胃开口,就果然听见她说:“IN ENGLISH!” 这是向余老师请假的必经之路,余老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学生说英语的机会。 于是姜晚宁妥协道:“I’ve got a stomachache.” “And you?”余老师看向付闻祁。 付闻祁硬着头皮回答:“Headache.” 余老师教育他把句子说完整,好容易给他俩都写好假条,督促他们“互相搀扶”着去校医室。 他们固然是不肯搀扶的,只能并肩捂着“痛处”一脸虚弱地出去,特地绕开班级门口,走另一边没人的楼梯。 刚下去他们就知道对方是在装病。 “你头疼?”姜晚宁看付闻祁一眼,“头长哪儿?” 付闻祁默默将手从腹部移开,刚被余老师硬拉着练习了头疼胃疼牙疼腰疼,他都忘了自己到底该哪儿疼了。 他们俩离了教学区就迅速强健起来,什么病痛都好了,直接往学校围墙去。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逃学了,因为都是惯犯,他们自然不会去揭发对方。 虽然姜晚宁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好奇过付闻祁逃学都去哪里。 学校的围墙建得不高,还赶不上他们人高,顶上也没有装玻璃碎,要想翻出去简直是易如反掌。 姜晚宁先落地,心情愉悦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呼吸了一口围墙外边的空气。 似乎是比里面要凉快一些儿。 付闻祁也翻过来,稳稳落地,并一步朝姜晚宁靠近,说:“今天是20比19,是我赢了。” 他们只要在学校,就会比拼,会像这样计分。 但是光是争个输赢没有意思,他们想要实际性的获胜感,于是他们在一年前定下了一个规定:赢的那个人可以无条件命令输的那个人做一件事。 他们互相厌恶,所以“做一件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姜晚宁眼睛里的光瞬间冷了下来:“说吧,明天想要我做什么?” 付闻祁看着他,仿佛认真思考了许久,随后笑了笑。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姜晚宁能清楚看见付闻祁眼睛里带着的些微恨意——付闻祁是真的很讨厌他。 付闻祁说:“我要你明天一天不许说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姜晚宁听了,面无表情道:“成交。” 而后他们就在围墙下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姜晚宁一直走到约定的地方,这样酷暑的夜里竟然破天荒起了风,他站在一盏路灯下,不知道自己面色冷得可怕。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在他身边停下,驾驶座车窗摇下来,里边是个剪了寸头的漂亮女人,朝他吹了声口哨:“弟弟,走了!” 姜晚宁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随即滑进夜色里,因为校门前这条路除了上下学,可以说是空无一人,于是徐玥将车开得飞快。 但这车行得极稳,丝毫不打飘,车上循环播放着《你要跳舞吗》,这是徐玥最近爱听的歌。 车在路上行驶了大约有十五分钟,逐渐拐进一片荒废的工业园,夜晚漆黑如墨,唯一的光亮来自前方。 那是一幢经过多次装修改建的三层小洋房,音乐从那里传出来,蓝的绿的黄的红的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晃来晃去,二楼的露台上,有人正背着电吉他大声唱high歌,披头散发,汗如雨下。 这是姜晚宁的一位远房表哥开的店,与店风格极其不搭的木制招牌就挂在店外,上边用文艺的手写体写着“遇甜”。 估计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原本是一家蛋糕店了。 徐玥就将爱车停在店门口,店门敞开着,里边的客人都往外看,看见姜晚宁有人轻吹了声口哨。 “弟弟来啦!”徐玥喜笑颜开,“这回没骗人吧?” 这儿并不是酒吧,也不对外售卖含酒精类饮料,但客人们都沉浸在音乐与光线明暗变幻的氛围中,仿佛是醉了。 烫了泰迪卷的许多米一身服务员打扮,胳膊底下夹着个托盘过来,给了姜晚宁一个拥抱,随后肆无忌惮地将姜晚宁的头发揉乱:“弟弟,好久不见!” 店里这些打工的都是姜晚宁表哥的朋友,年龄都在二十五到三十出头之间,每个都喊姜晚宁叫“弟弟”。 “原来你真的在读书。”客人们说,看着他身上穿的校服,白衣黑裤,年轻而英俊。 “今天想玩什么?”徐玥问他,“穿校服跳舞?猜人?” “简单的就好,今天有点儿累了。”姜晚宁说,“我只是出来坐坐。” “上学怎么样,学校好玩吗?”坐在近处的一位客人托着腮问,“我很怀念我的学生时代。” “不好玩。”姜晚宁想起了付闻祁,又重复了一遍:“一点儿都不好玩。” 徐玥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喊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真是个大家在学生时代都玩过的游戏,因为有姜晚宁参与,围坐过来的客人特别多。 因为大家来店里就是玩的,基本选的都是大冒险,有调制黑暗饮料喝下去、让其他客人坐一轮大腿,甚至还有玩得开的选择了和人接吻。 姜晚宁坐在一张高脚凳上,随着大家笑,间或说几句话、提出几个馊主意。 玩的人太多,游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转盘指针才转向了姜晚宁。 “真心话吧。”姜晚宁说,“怕你们整蛊我。” “好坏啊,你刚才明明出了这么多鬼点子。”大家笑着抱怨。 “你们不是总想问我问题吗,现在可以问了。”姜晚宁长腿一条伸直,另一条轻轻蹬在高脚凳的脚踏上,露出笑容来,保证道:“我会说实话的。” 客人们看不得少年人真心实意的笑,都被蛊惑了:“那就真心话吧。” 姜晚宁点头,等他们问。 真心话里最绕不开的还是那个老问题,果然有客人问:“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以前喜欢过的也算,ta是男生还是女生?” 围聚在一起玩游戏的人里顿时爆发出兴奋的叫声与口哨声,这个问题的前半段很平凡,后半段可是直击性取向。 徐玥觑了姜晚宁一眼,她也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一时间,就连没参与游戏的其他客人,也端着饮料在旁边竖起耳朵听,还有二楼的客人八卦地将脑袋探下来,长头发倒挂像女鬼。 姜晚宁抿着唇笑了,随后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有过。” 这点大家倒是没惊讶,简单wow了一声,等他回答后半个问题。 “有过,现在不喜欢了。”姜晚宁很明确地说,“是男生。” 店里瞬间炸了天,不少客人们直接蹦起来,他们早怀疑姜晚宁是gay,然而这小孩儿每次只露出狡黠的笑来,半点儿不透露。 “得,今天你弟弟公开出柜。”徐玥给远在海外的店主打字。 大家都催促姜晚宁展开说说,到底怎么喜欢上的,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他哪里,在一起了没有,进展了多少。 姜晚宁依旧坐在高脚凳上,静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将修长食指抵到薄唇上。 大家安静了,看见他露出一个好孩子的笑来。 过十二点了,我们姜晚宁不能说话了。 “姜晚宁!”付闻祁几乎是扑上去,就要抢夺那本相册。 姜晚宁反应迅速,当场双手把相册举高,付闻祁从后边把他拦腰抱住,另只手挠他痒,他怕痒,就忍不住狂笑。 尽管他的手还在不断往后翻页,享受这种获悉秘密的快乐,付闻祁就仗着身高优势,顺利把相册拿到了手。 在姜晚宁未被满足的眼神中,相册被“啪”地一声合上,并被举高了。 “没什么好看的。”付闻祁盯着他,耳朵隐隐透红。 哪里没什么好看的? 这明明就很好看!好看死了! 这回轮到姜晚宁想把相册抢回来。 “你让我看看!付闻祁!小气鬼!这是人家送给我的!”姜晚宁急得直蹦,整个人抱住对方,巴不得要挂他身上去,努力踮了脚去够,“让我看看!老公!我保证不会传出去的!” 第 98 章 第 98 章 98 姜晚宁狠狠咬了人,今晚的快乐在这一刻终于到达了顶峰。 在可怜的付闻祁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姜晚宁做了一件极其不优雅绅士的事情——他撤了。 吸血鬼从旁边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杖,侧身挤过人群往外跑,他能听见付闻祁从背后气急败坏地骂他,也能听见客人们的哄笑声,可是他头也没回,钻进员工专用的小门,一路冲上三楼。 最后冲进自己的房间,bang一声反锁上门,心脏狂跳地靠在门背后笑。 不行,太过瘾了。 他就是小时候都没有这样玩过,付闻祁那一刻的表情就像一头被咬了的大狮子,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岂有此理。 姜晚宁乐得不行,将帽子和吸血鬼那沉重的外衣摘了,迈一步发觉脚边还摆着一大袋零食。 他整袋提起来,里面包装袋之间发出让人愉悦的咔嚓声,姜晚宁将它们抱怀里,此刻眉眼都弯了,罕有的兴奋充盈了他。 只是他还没坐下享用,徐玥就从“尤尤暗杀名单”群里找他了。 月光光:@在挨饿,你怎么把客人给咬了?【怒】 姜晚宁皱皱眉,打字输入。 在挨饿:是他先咬我的 DOMI:你们真认识啊,同校的? 在挨饿:他还在吗? 月光光:他不让我们看伤口,也不要赔偿,直接走了 DOMI:他明天会不会找你算账啊【害怕】 姜晚宁回复“不知道”,手里摇晃着一袋香辣小龙虾味薯片,忍不住在想付闻祁伤得厉不厉害,他今晚戴着个吸血鬼的假牙,万一明天去上学发现付闻祁手臂上有两窟窿该怎么办… 月光光:不管怎样弟弟,咬人是不对的,这也太野蛮了! 月光光:这事如果让尤尤知道,肯定非得说你一顿,别人咬你、你就咬回去,这不纯纯小学生做派吗? 姜晚宁看见她提尤然生,顿时脖颈一凉,不敢回嘴。 许多米倒是替姜晚宁说话:但是总不能任人欺负啊,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呢,学校就是烦,里边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有在挨饿: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在挨饿:他只是对我很野蛮 姜晚宁心想,他和付闻祁确实都仅限对对方这么野蛮,完全不像即将成年人的做派。 可能是因为他们俩没办法好好说话、好好相处。 姜晚宁其实一点儿都不想要这样的特殊对待。 在挨饿:放心,我明天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在挨饿:我会给他道歉,暂时别告诉我哥行吗【小狗球球】 他极少发这种卖萌的表情包,徐玥一看心立马化了,答应先不禀报他的“恶行”,但是让他在学校碰到什么事必须跟他们讲。 姜晚宁答应了,群里的训话会便总算结束了。 第二天,姜晚宁拖着一大箱葡萄味吸吸冻回了学校。 这是他一早起来跑了两个大超市买到的,等早读结束班上人也齐了,姜晚宁才拆了箱子。 “哇,这么多!”何田田眼睛发亮:“你从哪儿带回来的呀?” “我爸给我送来的。”姜晚宁随口说,将抽出来的第一支递给她:“我分一分,等会有剩的再拿给你。” “谢谢!”何田田当场就拧开来喝了。 姜晚宁于是真抱着大箱子,从班上第一排开始派这个吸吸冻。 所有同学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谢姜学神亲手投喂,这袋东西咱就供着一直到高考了。 “安心吃吧,下次我再带点儿别的来。”姜晚宁说。 夏天本来就这么热,这种带水分的小零食很受欢迎,教室里一时全是吸吸声。 姜晚宁总算欲盖弥彰地来到最后一排,一支一支派过去,直到来到付闻祁的桌前。 没别的,这个葡萄味的吸吸冻是付闻祁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姜晚宁从箱子里抽出一支,不可避免地与付闻祁对上了视线。 付闻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皙的手臂内侧贴了一个创口贴,看上去十分显眼。 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了伤但眼神依然想咬人的兽,对姜晚宁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怒意。 旁边的秦淮久兴奋伸手:“拿来拿来,早上睡晚了跑过来渴死了!” 姜晚宁将吸吸冻敷衍地往他手里一塞,随后从箱子里摸出了新的一支。 赶在付闻祁张口说“拿走”之前,姜晚宁将它放在了付闻祁的面前。 然后再放了一支。 付闻祁:“?” 再放了一支。 秦淮久:“???” 然后姜晚宁就一句话没说地带着大箱子走了。 “靠,我的呢?”秦淮久懵了,付闻祁都能拿三□□他不得拿六支! 付闻祁丝毫不觉得姜晚宁是来道歉或者示好的。 就姜晚宁刚才脸上那个凶的,他都觉得姜晚宁是让他“别吃饭了,这儿给你准备好了一日三餐”。 姜晚宁回到位置,把剩的全部给了何田田。 “你自己不要吗?”何田田问。 “我很少吃零食。”姜晚宁默默翻开了课本,心里不痛快。 姜晚宁和付闻祁就在关系如此僵硬的时刻,参与了高三宣传片的拍摄。 掰手腕的分镜没有拍谁输谁赢,坐单杠的镜头也还算简单,他们各拍了几次,除了脸上表情太冷漠以外勉强过了。 最难搞的是那个追逐打闹的镜头。 周五中午室外阳光正旺盛,姜晚宁和付闻祁一个也笑不出来,还抗拒和对方“抱在一起”。 但是眼看着两个负责拍摄的老师都急得满头大汗,他们也深知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于是便开始了努力配合。 追逐还是简单的,付闻祁轻而易举追上姜晚宁,咬咬牙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姜晚宁。 姜晚宁按台本写的“被抓住了还要往前跑一点儿”,付闻祁于是死死箍住他,将人往自己身前扣——这是他理解的“束缚”。 “够了,你一身汗。”姜晚宁使劲挣扎,因为他的后背感受到了付闻祁身躯的形状,这让他感到不自在。 “谁想抱你!你老实点儿!”付闻祁低声警告道。 就这一连串动作,看得两个老师还有一旁的张青楠直笑。 “停停停,你们像在演苦情戏!”导演老师忍不住说了实话,“就是那种一个被气走了,另一个赶上去抱着不让走的。” 付闻祁赶紧撒了手,他们于是回到原地再来了一次。 “像狮子追人要急支糖浆。”导演老师第二次说。 “稍微好点儿了,就是像俩猫在打架。”导演老师喝了一口水,说:“我们今天先到这儿吧,明天再试试,实在不行用刚才这次也是可以的。” “试试将对方想象成好朋友,可能会更好。”张青楠建议道。 姜晚宁回头看了付闻祁一眼,被抱了几轮,他感觉一点儿都不舒服,手臂被箍得生疼,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突然留意到,长大以后他们的每次身体接触,都伴随着疼痛与不适。 姜晚宁搓了搓手臂上的红痕,和付闻祁分开往两个方向走了- 周五上晚自习的时候,九班比平时要吵闹许多。 明明隔壁文创班安静得鸦雀无声,他们理创班却闹腾,不仅因为明天下午可以放假回家,还因为今晚两个班主任都不在。 不少人甚至把封印了一周的手机拿出来了,一人挂着耳机打游戏,一群人坐在他背后看,不时着急地指点两句,脸红脖子粗的。 这些自然都不影响姜晚宁,他挂着一副耳机,手机关了机,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效率甚至还很高。 就在他沉迷写题的时候,何田田忽然戳了戳他。 姜晚宁摘下一边耳机,转过头。 “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何田田用气声对他说:“你看看级群,只有学生的那个级群。” “我手机关机了,怎么了?”姜晚宁问。 何田田皱了皱眉,面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随后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推过来,给姜晚宁看。 那是一个WPS文档,里边密密麻麻都是字,一看底下字数统计有好几万了。 “小说?”姜晚宁刚问完,就在第一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上面写着:姜晚宁第一次见付闻祁的时候四岁,那时的付闻祁还是个爱哭的白团子。 “不知道谁写的。”何田田低声说,“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发上来的,很快撤回了,但是很多人…比如我已经下载了。” “无聊。”姜晚宁将手机推了回去,并重新戴上了耳机。 何田田吃了一惊,她第一次听姜晚宁用这么冷的声音说话。 姜晚宁继续做题,隔了会儿何田田给他推过来一张纸条:你别气,以后我看见人传就让他删掉。 姜晚宁写了“谢谢”两个字,并对何田田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有在生气。 一套题写完以后,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压在最底下的生物错题本,然而上边的书堆得太重,不好抽出来,姜晚宁只得先将上边的拿出,搁在腿上。 抽屉被掏空一半,一袋瘪瘪的小零食露了出来。 姜晚宁将它拿出来,认出这是自己小时候很喜欢的一种积木橡皮糖,只是因为天气太热,里边的糖都化变形了。 “这是你给我的?”姜晚宁拿去问自己的同桌。 “不是啊。”何田田说,“我很少买糖,吃甜太容易长痘了。” 姜晚宁想了想,将半化不化的糖放进了书包里。 晚自习结束他背着书包回寝室,熄灯以后将那包糖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拨弄包装袋,不自觉地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在思考要不要偷偷吃点儿。 “寝室有蟑螂?”秦淮久一脸惊恐地在黑夜里问。 姜晚宁瞬间躺平不动了。 躺了有十分钟过去,他拎起这袋糖,将它重新扔回了书包里,随后打开了手机看级群。 他一直划过几百条消息,滑到文件被撤回那里为止。 姜晚宁在黑夜中悄悄翻了个身,用被子盖过头,点开了和秦淮久的聊天框。 Ryan:“你拍了拍秦淮久” 秦淮久:咋了哥,还不睡 Ryan:你有看见今天级群发的那个文件吗 秦淮久:看见了【尴尬】【尴尬】【尴尬】 秦淮久:别当真,我看了一下,里边全是胡说八道 Ryan:你下载了? 秦淮久:操 秦淮久:对不起哥,我手快不小心点了【闭嘴】 Ryan:发我看看 第 99 章 第 99 章 99 那大面积的伤刺疼了姜晚宁的眼睛,他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地从药箱里取出冰袋。 这十七年来,他没怎么见付闻祁磕碰过,付闻祁总是很灵活,也就几岁大的时候摔过跤。 这家伙很怕疼,摔破皮了就抱着膝盖眼泪打转,但是谁去扶他都不愿意。 非得等到最要好的小伙伴姜晚宁来了,姜晚宁问他疼不疼他点头,姜晚宁将他拉起来,两个小不点就这么抱在了一起。 “疼不疼?”姜晚宁拿冰袋给他敷肩膀,试图像以前那样问了。 付闻祁不说话,眼睛里的水汽也已经消散了。 姜晚宁心想,这人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也有可能是不愿意对自己示弱了。 他于是便不去问伤是哪儿来的,找出医用胶布将冰袋固定,因为伤口面积不小,还要多取一个冰袋敷在肩后。 等冰袋都贴好,姜晚宁看了眼腕上的表,掐着时间抱着手臂等,每过十分钟观察一次伤口的颜色。 这期间他们各自坐着,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开口说话。 等差不多有半小时,姜晚宁将冰袋撕了,这时冰袋淌下来的水已经打湿了付闻祁的T恤。 “还不可以。”见付闻祁要起身,姜晚宁一手将他摁了回去,从药箱里取出跌打万花油和棉签。 付闻祁眼看着他给自己处理伤口,姜晚宁双眼垂着,好看的鼻和嘴唇离得特别近,只是面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这样的姜晚宁看着没有平日的温柔感,反而有几分冷毅。 “你很会处理伤口。”付闻祁说。 姜晚宁头没抬,随口道:“之前也有客人摔伤撞伤过,都是我处理的。” 在那些客人疯起来随着音乐狂蹦的时候,一般就会摔伤手和脚。 “够了。”付闻祁又一次推开了姜晚宁的手腕。 姜晚宁于是收了手,将棉签扔进垃圾篓里。 房门这个时候被敲响,许多米在外边问:“弟弟,你在里边吗?” “在。”姜晚宁说,“你可以进来。” 许多米于是将门开了条缝,探头进来说:“小软糖来了,到处找你呢。” 姜晚宁听了就笑起来,说:“有两周没见他了。” 小软糖是客人带来的孩子,今年四岁大,很喜欢姜晚宁,经常拉着姜晚宁说个不停。 “他要吃蛋糕,我们做的不行,要你做的。”许多米一脸无奈。 “那是因为你们做的不够好吃。”姜晚宁边收拾药箱边说。 付闻祁这会儿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了。 “胡说,我们做蛋糕的手艺都是尤尤教的,哪儿有什么不同?他就是因为喜欢你。”许多米说,“每回你一出现就抱着你不松手。” 姜晚宁挺喜欢这个小不点的,得意道:“他上回邀请我去他家过夜。” “去了吗?”许多米好奇了。 “去了啊。”姜晚宁露出个有点儿无奈的笑,“他抱着我要我去,不答应就不让我走,太会撒娇,可爱死了。” 姜晚宁将药箱放好,正要出去见小客人,结果被人从后边拉住了手腕。 他回头,看见付闻祁那张有点儿生气的脸。 付闻祁抓着他,顿了有一会儿说:“我今晚能待在这里吗?” 姜晚宁略微惊讶,试着挣开对方的手,但发现被握地死死的。 他感觉付闻祁应该还有点儿醉,脸上明显的红还没退去,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大。 “你不回家?”姜晚宁问。 “我被赶出来了。”付闻祁说。 姜晚宁沉默了一瞬,说:“那你睡我的房间吧。” 许多米一时有点儿好奇地看着这俩人,心想他们看上去关系也不是很糟糕。 “你呢?”付闻祁问。 “我还不知道。”姜晚宁在想自己会不会又被小软糖抓走,“你在的话,我就去别处睡。” 付闻祁此刻理解的“去别处睡”,是指到客人家里、或者说出去开房。 “今晚你和我睡。”于是,付闻祁用近乎勒令的语气说,并且抓他的手越发地紧。 姜晚宁已经感觉到了疼痛,以及高度的莫名其妙,站在门口的许多米也是一脸懵。 “你喝醉了。”姜晚宁说,“我带你上去休息吧。” 他于是用手臂的力量将付闻祁往外带,幸好付闻祁愿意跟着走,走了几步姜晚宁回头对许多米说:“让小软糖等我一下,五分钟。” “让他不要等了。”付闻祁恶狠狠地说。 姜晚宁没管,将他一路带上三楼,带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 “松手。”姜晚宁终于有点儿生气了,“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 他伸手要开灯,却在黑暗中被付闻祁用力一撞,后背抵在了墙壁上。 “你干什么?我不想和你打架。”姜晚宁闻到了付闻祁的怒意,以为付闻祁又想找他打一架。 他忽然就想到了,付闻祁肩膀上的伤口…很有可能也是打架打来的。 “你最近怎么了?”姜晚宁没想错,付闻祁就是一头野兽。 他这个时候不知道,付闻祁心里在想把他给上了,这样他就走不了了。 只是付闻祁还来不及行动,便感觉到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他连忙松开了姜晚宁,赶紧去摸卫生间。 姜晚宁见过太多次他爸喝醉了吐,反应很快地打开了卫生间的灯,付闻祁推开玻璃门闯进去,没两分钟就吐了个干净。 难喝死了,该死的啤酒! 车队的人骗他,说这种东西喝了会变开心! 他第一次抽烟被呛了个半死,第一次喝酒给吐得出眼泪,这两样东西他都不会再碰了。 付闻祁蹲在地上发脾气,姜晚宁给他顺背,把他扶起来的时候看见他整张脸涨得红透了,甚至还挂着眼泪。 不丑,就是挺罕见的。 “还是那句话,不会喝就不要喝。”姜晚宁给他递了纸擦嘴。 “今天是我赢了。”付闻祁忽然说。 “什么你赢了?”姜晚宁反应了会儿,明白付闻祁说的应该是他们每天比赛计分。 自从好几天前他们互咬以后,他们就没再把这个游戏进行下去,因为在学校几乎不和对方说话。 “喝酒,我喝了五罐。”付闻祁说,“你,一罐半。” “好,我输了。”姜晚宁决定不跟半醉的人理论,“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今晚不出这个门,我要做你唯一的客人。”付闻祁说。 姜晚宁愣了愣,回答说“好”。 他理解为付闻祁心情不好,想要人陪着,只是他没想到付闻祁会找上他。 不仅是找他喝酒,还找他一起睡觉。 这样的付闻祁让他混乱了起来,转身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裤,并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 姜晚宁背过身去,等着付闻祁换衣服,忍不住问了句:“不是说讨厌我吗?” 后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也讨厌我吗?” 姜晚宁眯了眯眼,咬字清晰地告诉他:“对,我讨厌你。” “那我更讨厌你。”付闻祁说,“我只是想折磨你。” “是我比较讨厌你。”姜晚宁说,“我只是懒得折磨你。” 付闻祁这回没说话了,姜晚宁是真没想到他们连“谁比较讨厌谁”都要争。 “睡吧。”姜晚宁说,“我不出这个门,我去洗澡。” 付闻祁于是爬上姜晚宁的床,自觉预留了一半的位置——房里没有长沙发,也只有一床被子,他们今晚注定只能挤一张床。 姜晚宁找了换洗的衣物,给许多米和他妈各自发了消息,无可奈何地进浴室洗澡。 他回忆起和付闻祁真正闹掰的事情。 那是在小升初的期末考试上,付闻祁发了高烧,但是还是来考了。 付闻祁从小就是个不认输不随便示弱的小孩儿,自然不会因为病请假缺考。 那个时候他们还算是朋友,只是关系不如小时候亲密了,因为他们俩都逐渐长大,有竞争意识了。 姜晚宁知道付闻祁家有个情绪不稳定的妈,考试的时候想到付闻祁要是考不好,自己妈妈又会向邻居嘲讽炫耀,进而影响到付妈的情绪,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付闻祁。 于是姜晚宁做了个现在看起来很愚蠢的决定,他语文没写古诗默写,英语没写作文,数学没写附加题。 考出来刚好第二名。 只是他没想到付闻祁高烧还发挥十分正常,两个人的分数一下子差了三十多分。 在意孩子成绩的姜爸姜妈就打电话问了老师,问出了姜晚宁故意没写题。 姜爸那天怒不可遏,在姜晚宁临睡前把他叫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让着付闻祁。 “你们是竞争对手!以后机会只有一个的时候,你也让着他吗?”姜爸大声问。 “为什么不行?我乐意。”姜晚宁罕见地驳了回去:“我根本不想和他比来比去,我不想和他做对手,我很喜欢他!” 那是姜晚宁人生里第一次告诉爸妈他喜欢什么。 然后他换了他爸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他不慎从二层摔了下去,没出大事,但是摔了一身淤青。 他爸妈当晚就去邻居家谈话了,姜晚宁被一个人关在家里,他们说了什么姜晚宁不清楚,但是肯定原封不动复述了自己说的话。 因为第二天毕业典礼的时候,付闻祁就生气地将一盒姜晚宁送过的礼物扔了回来。 “谁稀罕你空着那几题让我拿第一?你在同情谁?你觉得自己这么做很伟大吗!”付闻祁骂他的时候并没有哭,所以姜晚宁知道他只有生气没有难过。 周围所有的同学都在看他们,有人吓得赶紧去喊老师。 “我很讨厌你。”付闻祁一字一字地告诉他,用了他们那个年纪听过的比“傻逼、智障、白痴”还要可怕一万倍的话:“我经常巴不得世界上没有你。” 姜晚宁被砸礼物盒的时候砸到了身上的淤青,他记得自己僵硬了有一秒,然后将礼物盒揭开,里边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一些玻璃瓶装着的玩意落地就碎了。 他从来不承认自己喜欢什么,付闻祁听了以后就是这样回答他的。 姜晚宁那时才十二岁,却同时感受到了愤怒、难过、后悔和羞耻。 他从手腕上摘下付闻祁送给他的一个卡通电子表,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此五年他们就没好过。 姜晚宁站在淋浴头下边,这件事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不存在任何记忆偏差,那是因为他花了很多时间去找付闻祁那时眼睛有没有红,又花了很多时间温习对付闻祁的讨厌与愤恨,掩盖自己一颗真心被摔破时的恼羞成怒。 姜晚宁想得双眼发烫,用力关了水,擦干净吹干,穿好衣裤走出浴室。 他看见付闻祁已经睡了,房里只有床头灯点着,照着付闻祁那头细软的短发。 姜晚宁看着他,又看了眼门的方向,最终还是慢慢地向床走近。 时间是十一点,姜晚宁很小心地爬上床,因为床的质量足够好,并没有发出响声。 但是付闻祁还是迷糊翻了个身,半睁开眼看见了是他。 付闻祁可能正做梦,因为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宁宁。” 然后他又睡了,姜晚宁半个身子跪在床边,死死捏紧了拳头,战栗,床单上湿了一个小点,但没有更多了。 他躺不下去,预感自己会做一整夜有的没的梦,于是他选择坐在了地上,用后背靠着床沿。 思考了有一会儿,他去找来了降噪耳机,背对着昏黄的灯光开始写题。 他再也不想听到付闻祁更多的梦话了。 【姜晚宁:我们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我想给你过生日,我给你买蛋糕】 【老公:当然好(爱心)】 【那我今天准时下班】 【不过,可以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吗?】 姜晚宁愣了愣,心想难道这人还能未卜先知,提前获悉了他和简怡的海底捞生日计划? 【老公:你不用给我补生日礼物】 【我想听你唱生日歌】 【我们选一家KTV可以吗?】 KTV? 作为音痴的姜晚宁动摇了一秒钟。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付闻祁是蓄意报复他,想听他唱跑调歌,来获取大量的快乐。 但是没办法,既然这是付闻祁的要求。 【姜晚宁:好的,老公】 【我这就去订一间VIP大房(爱心)】 【正文完】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100 姜晚宁订的是自带烤肉炉的VIP大房,环境和装修风格非常优雅,透过暗色的落地窗,夜晚都市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 而这种繁华喧嚣被完全隔绝在外,室内堆满了派对上才有的鲜花与气球,尽管这场生日会上只有两个人,却也足够温馨热闹。 高档KTV的麦克风与音响质量很好。 可惜它们发挥出的作用,就是尽情放大姜晚宁的跑调歌。 [时至如今,你仍旧是我的光芒] [真想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啊给,竹蜻蜓!] [无限大的梦醒后,是虚无一物的世界] [命运的转轮——不断旋转——] “够了,给我把这首切掉!”姜晚宁气急败坏地蹦起来,指向坐在沙发上,怎么看都笑得很开怀的男人。 付闻祁仍然西装革履,但头上正戴着一顶纸质的生日帽,身上也围着写了“HAPPY BIRTHDAY”的银色长带。 他睁眼说瞎话,并且还轻轻鼓掌:“唱得很好,今年公司年会要请姜经理上台表演。” “别搞我。”姜晚宁把麦克风塞给他,“你倒是也唱两首啊。” “我有很久没有唱过歌了。”付闻祁说。 “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姜晚宁一副“我绝对不会嘲笑你”的表情。 并把手机掏了出来,准备好录视频。 “那就只唱一首。”付闻祁于是妥协说。 他选的竟然也是一首姜晚宁很熟悉的日文歌,姜晚宁轻轻“哇”了一声,表现得很捧场。 付闻祁耳垂微红,垂眸跟着歌词唱了第一句。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每一个字都在调上,相比他平时说话的声线,更有一种很特别的温柔味道。 像秋天的夜里裹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听外边下着雨的感觉。 姜晚宁很是震撼地微微睁大了眼——好家伙,开口跪。 这人原来还是深藏不露,唱歌好听得有点犯规了。 可惜他真的就只唱这一首,三分多钟的歌曲结束后,他就把麦克风放下了。 然后伸手抱住了姜晚宁,微微低下头,把吻轻轻落在了他的耳畔,就好像在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刚才的那一点点罕见的腼腆。 “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付闻祁由衷地说。 他的生命仿佛从没有像这样富足与充盈过。 姜晚宁笑起来,眼睛弯弯:“不客气,也谢谢你到这个世界上来。” 付闻祁于是再忍不住,这回亲吻他的嘴唇,大手搂着姜晚宁的腰,将他尽情地送入自己的怀中。 他们这天晚上在KTV闹到了将近凌晨,付闻祁在怂恿下又多唱了几首歌,姜晚宁凑过去与他合唱,顺利把他也带跑了。 两夫夫相视时笑不停,把蛋糕上的奶油涂抹在对方面颊上,付闻祁只手扣住姜晚宁捣乱的手腕,然后俯身舔走了他鼻尖上的一小块奶油,味道很甜。 为了逗生日会的主角高兴,姜晚宁甚至为爱献身,跳了一小段高中学会的宅舞。他动作早忘得七七八八了,一把年纪再跳这个,属实是有些羞赧。 但付闻祁给他鼓掌,还笑着称赞说“很可爱,也很帅”。 姜晚宁于是也笑了起来,面上红晕未退,他朝付闻祁比了个小手.枪的动作。 付闻祁就配合地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 姜晚宁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这段婚姻的最大意义之一是,不管他们到多少岁,都可以继续一起做这些看似幼稚的事情。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好像带着一种满足的疲惫。 “一不小心玩太晚了,明天还得上班。”付闻祁开着车说,“回去以后要早点睡了。” “嗯。”姜晚宁坐在副驾驶上,已经有些昏沉,但他还是想起了重要的话没有说。 “77。” “嗯?” “对不起,我今天和同事说了你的坏话。” “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我没有生气。” “但你可能因此难过了。”姜晚宁注视着车窗外流动的夜景,即便是到了凌晨,这座城市的所有灯都依然亮着,每扇窗户背后,都好像有人在熬夜,“而我不想让你难过。” 付闻祁稍微静了静,在红灯时轻轻垂下眼睫。 “我知道。”他说,“谢谢你。” “我想了很久,”姜晚宁在这时候把脸转向他,“要不,我们还是公开关系吧?” 他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你真的想好了吗?”付闻祁看着他。 他心里边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但他其实也清楚姜晚宁一直以来的顾虑,姜晚宁不喜欢受到过多的关注,也不希望在工作上被优待。 他的先生一直都很独立,很强大。 这一点让他很钦佩,也喜欢得无可救药。 “嗯。”姜晚宁轻轻点头,“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如果真的公开了关系,在公司里,你还是要最先把我看作姜经理,而不是你的先生。” “好。”付闻祁答应他。 “而且,我觉得。”在漆黑的车子重新开动以后,姜晚宁重新看向窗外,悄声说:“我们应该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所以,公开也没有关系。” 整个群聊瞬间爆炸,短时间内新消息不断。 根据提供照片的人所说,这是她在朋友圈看见的,她朋友发生日年度总结照,在其中一张去看live的照片的角落里,出现了两个让她感到很熟悉的身影。 照片的像素质量很高,她放大再放大,被惊得当场蹦了起来。 只见照片的角落里,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日常服,站得很近,肉眼可见其关系亲密。 相貌温雅清隽的男人正弯眼笑着,试图将一顶黑色猫耳戴在对方头上,而旁边这位平日里淡漠如冰的男人,竟然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反倒是主动微俯下身子,任由爱人玩闹。 虽然被放大的照片很糊,但所有人还是能看清楚,男人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婚戒。 这张照片没过多久就传了出去,一个群接一个群的转发,要不了多久,几乎全盛明上下就都知道了。 所有员工都相当震撼,震撼到了快睡不着的地步,于是忍不住都在水群。 他们从来没见过笑得这样开朗的姜经理,更没有见过神情这样温柔的付总。 某个一百多人的大群里,消息已经刷出了99+。 在这之后,满屏都是迟到的新婚祝福。 翌日早晨下了一场小雪,预兆着冬日的即将来临。 盛明有不少员工注意到,付总和姜经理是差不多时间来上班的。 出乎意料,两人一如往常,并没有表现得很亲昵,只在电梯间里说了“再见”,然后各自分开去工作。 区别在于,他们今天都围了一条手工编织的长围巾。 同款不同色,付总的是深红色,姜经理的则是深蓝色。 姜晚宁甫一在工位上坐下,他附近的同事们都忍不住围了过来,笑嘻嘻地祝福他,也有调侃他们“戴情侣围巾好甜蜜”的。 “谢谢你们的祝福。”姜晚宁微微弯眼笑了,但随即露出惯常工作时的认真表情,说:“但我很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的配偶是谁,就改变对我的态度和看法。” 大家都赶紧点头,纷纷表示“当然不会”。 但他们还想听一听姜经理的爱情故事,哪怕是讲讲怎么认识的。 “好了,赶紧去工作。”姜经理却是从容地笑着把他们都赶走了。 事情明明多得要死,哪里还有闲工夫讨论这些呢? 姜晚宁一整天都在认真地工作着,即便到了夜晚回到家里,他吃过饭洗了澡,又依然抱着笔记本在做明天开会要用的PPT。 付闻祁今天比他先处理完工作,端着杯温开水过来看他,把水递给他喝。 姜晚宁喝水的时候,眼睛依然长在屏幕里,键盘也敲得噼噼啪啪。 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完成了!”他总算放松下来,抬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感觉肩膀和腰后都有些酸痛了。 付闻祁便在他旁边坐下,主动帮他按摩。 力道刚刚好,姜晚宁舒服得闭上眼睛。 “辛苦了。”付闻祁说,“也许,我该给我勤劳的先生一些奖励?” 姜晚宁顿时睁开了眼睛,很是开心:“真的吗?什么奖励?”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付闻祁注视着他,但忍不住先在他嘴唇上落了一吻。 姜晚宁洗过澡后穿的是绵柔的奶白色浴袍,他躺着的时候,下摆堪堪遮过膝盖,露出的两截小腿白皙而修长,皮肤细.腻得像被浸泡在牛奶里。 付闻祁今天温柔得出奇,花了很长的时间亲吻他,照顾他,从脖颈一直吻到手指的缝隙。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这样,姜晚宁出奇的很有感.觉。 他伸在床外的小腿不禁延长,双脚踩在床底柔软的地毯上,足背每每绷紧,青筋依稀可见,脚趾时而蜷.缩,在情绪抵达之时,他的后脚跟撞向床沿,两条小腿凌空抬起,逐渐浮现出好看的浅粉色,又缓缓回落下去。 有温暖的什么也顺着淌了下来。 姜晚宁眼里噙着些许泪水,怔怔望着丈夫的脸,而付闻祁这才正式抱了他。 没有剧烈的冲突,一切都是温柔而黏糊的起.伏往返。 姜晚宁被揽进怀里一下下抱着,声音很轻很轻,但一直没停,付闻祁痴迷于他的每一个表情,喜欢他向后倒去时修长白皙的脖颈,喜欢他轻轻颤.抖的睫毛,以及让人心变得柔软的呼吸。 “我爱你。”付闻祁选择在这种时刻,低声对他诉说了爱意,“并且,已经爱了很久了。” 这是对姜晚宁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 他们双方都不是把爱挂在嘴边的类型,但今天受到对方感染,姜晚宁也给了回应。 “我也,很爱你。”他说,“我会爱你很久很久。” 付闻祁帮助他,把最后的感受充分延长,直到姜晚宁无力地落回到大床上,疲惫,却也舒服到了极致。 窗外的明月逐渐升高,消失在云层之间,过了一小会儿,天空又开始飘雪。 他们两人一起待在大床上,欣赏漂亮的雪景。 “你还是没有注意到我话里的意思。”姜晚宁说,“我是想说,我们结婚快一周年了,我想和你去度假。” 毕竟去年这时候,他们婚结的很草率,根本就没有度蜜月这种东西。 其实付闻祁早就有这种想法。 “你是想去看雪,还是想去温暖的地方?”付闻祁询问先生的意见。 “都想去。”姜晚宁说,“能不能今年去看雪,明年去温暖的地方?” “当然可以。”付闻祁又吻了他一下,想了想说:“结婚以前,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婚姻有很多憧憬,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达成你的期待。” “当然有。”姜晚宁很诚实地告诉他,“老实说,几乎是远远超出期待了。” 付闻祁笑了,然后说:“我的话,是对家有憧憬。” 姜晚宁眨了眨眼,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他:“那么,你喜欢现在的这个家吗?” “我很喜欢。”付闻祁说,“谢谢你和我组建家庭。” “也谢谢你和我结婚。”姜晚宁凑过去,舒舒服服地钻进了丈夫的臂弯里,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舒服和满足,“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嗯。”付闻祁的大手轻轻揉着爱人的脸颊。 这个家,这张温暖的大床,是他们在全世界里最喜欢的角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