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唐高祖》 第一章 叛贼的儿子 公元617年7月18日,隋朝西都长安的郊外,一辆马车在苍茫的夜色中缓慢前行。马车旁边跟着两个人,一位是身穿麻衣、手拿马鞭的车夫,另一位是穿着一件深色布衫的士人,他看上去像是一位朝中的官员。 半轮明月悬挂于天穹,黯淡的月光下,只见这位士人看上去约莫四十七八岁。他头束发巾,蚕眉凤眼,颌下一缕长须,脸上的表情庄重肃穆。 马车是一辆拉货的平板车。此刻,车上什么货物也没装,只是摆放着一具尸体。尸体显然是被箭射死的,胸口还留着两只箭簇。这两枝箭射得很深,不易拔出,所以一直留在那儿,倒象是两根插在地上的木杆。泥土道路凹凸不平,马车不时颠簸摇晃,两只箭杆也随之轻轻摇摆…… 大约是因为平日都坐官轿,士人不习惯走长路,渐渐就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落到了后面。车夫却浑然不知,眼睛只管盯着前方。这荒郊野外的,道旁树影憧憧,怪吓人的。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荒野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虫鸣。 车夫正聚精会神地赶车,突然听见一阵深沉的叹息声。这声音虽然很短促,他却听得十分真切。车夫不禁茫然四顾,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叹息声来自何处?他正疑惑间,又是一声叹息声。车夫这回听清楚了,声音正是车上的尸体发出来的。 这声音听上去太瘆人了,象是绝望之人临死的哀鸣,又象是鬼魂从地府中发出的怨诉。车夫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他慌忙扔掉手中的马鞭,掉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大喊:“炸尸啦!炸尸啦!” 车夫跑到官员面前,惊惶失措地叫道:“老爷,不好了,炸尸啦!……”官员饱读圣贤之书,根本不相信此等荒诞之说。他紧拧蚕眉,厉声道:“怎么回事?快说!” “老爷,那死尸发出声来了,我还听见他喊痛……”车夫结结巴巴地说。 “噢?竟有此事?”官员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此时,拉车的白马见主人跑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官员没有丝毫畏惧,紧走几步来到马车跟前,瞅着平躺在马车上的尸首。这具尸体实际上是个弱冠少年,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少年容貌清秀,除了胸口中了两枝箭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处。但是,月光之下,他面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血渍,已经干涸了。 车夫小心地站在主人身旁,惊恐万状地盯着尸体。忽然,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他连忙大叫道:“老爷,他又动了……” 官员也看见了。而且,他不光看见尸体的手指动弹,还发现他的小臂似乎微微往上抬了抬。官员连忙俯下身去,用手指在少年的鼻下试了试,似乎感觉到一丝气息的流动。他的蚕眉松开了,神色转忧为喜,连忙道:“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车夫听了,惊讶万分,茫然地瞅着主人:“老爷,那我们怎么办?”官员沉思片刻,果断地:“去别馆。” 车夫一听,连忙跑过去从地上捡起马鞭,然后勒住马的僵绳,将马车赶到旁边的一条岔道上。然后,他跳上车辕,坐在那儿用力地挥舞起马鞭。 官员已经爬上了马车,坐在了车上。随着车夫的吆喝和马鞭的脆响,白马开始奋蹄狂奔,马车在茫茫的夜色中疾驰而去…… 马车上的这位官员名叫韦义节,是朝廷的尚书右仆射。而躺在旁边的这位奄奄一息的少年,则是李渊的第五个儿子李智云。 大约十几天前,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在晋阳起兵反叛。李渊起兵前,派人秘密通知留在武功县老家的长子李建成,四子李元吉和五子李智云,让他们速来太原会合。然而,大哥李建成因为李智云太小,怕带上他路上多有不便,又觉得他一个小孩子,朝廷不会把他咋样,就把李智云给丢下了。 李渊发动兵变后,武功县的官员捉住李智云,将他送往了长安。朝廷是不会饶过一个叛贼的儿子的。负责防守长安的左翊卫将军阴世师将李智云押到东市刑场,绑在木桩上,用箭给射死了,尸体丢弃在原地。 李渊担任卫尉少卿的时候,韦义节与他同朝为官,两人交往甚密。韦义节觉得李智云太可怜了,不忍心看他暴尸野外,就买通了看守,当天晚上套了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将尸体拉出长安城,打算找个荒丘野地埋了,让这孩子入土为安。 他没料到这孩子命也忒大了,竟然还有一口气。于是,他命令车夫掉转马头,赶往自己位于南山的别馆,看能否把这孩子给救活。 南山离长安大约三十里。大约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别墅前。车夫下车敲开大门,叫出两名仆人。韦义节吩咐他们将李智云抬到后院的一间客房,安置在一张锦榻上。 他扭身对跟在身后的管家道:“你速去找王夫子,务必把他请来。”管家答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管家领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穿着青面绸衫、头戴瓜皮帽、颌下一缕山羊须的老先生。他是南山一带的郎中,医术高超,许多达官贵人都请他看病问诊。 韦义节上前揖礼道:“深夜打扰,请王先生见谅。” 王夫子一摆手道:“不打紧的,救人要紧!”说罢放下药箱,走到榻前仔细一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用手指试了试伤者的鼻息,然后查看了箭伤,这才抬头道:“箭头已经深入脏腑,竟然还活着,真是奇迹啊!” 韦义节连忙问:“可否有救?” 王夫子点了点头,道:“既然尚有气息,老夫定能救活他!”说罢从药箱里取出手术用的钳子、剪刀,先将箭杆剪去,然后用钳子将箭头夹出。待清理完伤口后,再将创处缝合,最后涂上祖传的金创药。 王夫子忙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站起身,抹去额上的汗珠,对主人道:“好生调养,旬月即可下榻走动。”临走前,他又开了几副汤药,叮嘱按时辰煎服。 韦义节道谢后,让管家奉上诊资,送郎中回府。 …… 李知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好奇怪,象是木制结构,装饰也很特别,周围的一切都古色古香,倒象是某个拍摄古装影视剧的景棚。 他想坐起来,可刚一欠身,就感觉胸口一阵剧烈的痛疼,不禁“哎哟”了一声。 一位小姑娘走了过来,微笑地:“公子,你醒啦?” 公子?李知运愣住了。这姑娘的打扮也很奇怪,她梳着古代小姑娘梳的那种发式,穿着一件淡绿色缎面斜襟褂子,象是个丫鬟。难不成这是在拍电视剧? 李知运今年一点也不走运。作为一名电信工程师,他常年在国外出差。头晌,他与几名同事在非洲某国登上了一架客机。飞机起飞半小时后,突然遇到了超强气流,飞机很快失去了控制。刹那间,机舱里警灯大作,人们惊叫呼救。他只感觉飞机急速下坠,接着“轰”的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个像剧组一样的地方。 李知云呆愣地望着小姑娘,声音微弱地:“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这儿是韦府。公子,你受伤了,是我家老爷救了你。”姑娘微笑地说。 “老爷?”李知运疑惑地,“这不是在演电视剧吧?” 姑娘愣了一下,摇头道:“公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知运见对方不像是在装逼,只好问:“那好,你家老爷叫什么?他是干什么的?” “我家老爷姓韦,是朝廷里的大官。”姑娘说完,又补充道,“我叫春儿,是韦府的丫鬟。老爷他让我好生照顾你……” 第二章 难缠的兄长们 李知运觉得象做梦一样,这一切他妈的太不真实了。这个小丫环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象个喜鹊似的爱聒噪,小嘴一刻也停不下来:“公子,我家老爷知道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一会儿我就去告诉他。不过,你得先把这碗粥喝了。这是莲子银耳粥,大夫说你伤得很重,要好生调养……” 她说着端来一只精致的花瓷碗放在一旁,又在他的被头上垫了一块纱巾,然后一勺一勺地喂他。 一碗粥喝完,他已经满头大汗了。春儿又用铜盆打来凉水,拧干毛巾替他擦了脸,这才端着铜盆出去了。 李知运又迷糊了一会儿,却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了。他发现进来了一位中年男人,那人来到他的榻边,微笑地瞅着他说:“李公子,你醒啦?” 他想坐起来,可一动胸口就疼。对方急忙按下他道:“你伤得很重。大夫嘱咐好生静养,切莫妄动!” 春儿搬了一只绣敦放在榻旁,那人坐了下来,面色和蔼地瞧着他。 李知运有些局促地:“请问大人尊姓大名?”对方笑道:“李公子,你不认识老夫啦?老夫韦义节,曾与令尊同朝为官。” 卧槽!他父亲乃一中学校长,什么时候在朝中为官?李知运呆了片刻,才明白对方所指与他所想并非同一个人,只好悻悻地:“那,我父亲是谁?” 韦义节十分惊讶,端详他片刻,道:“怎么,李公子莫非连自己的生父都忘了?” 他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嗫嚅道:“大人见谅,我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也撒起谎来了。 韦义节闻言,宽容地笑了笑,点头道:“公子遭此劫难,万分惊吓之下,一时神志恍惚倒也合乎常理。哦,令尊仍唐国公李渊。” 卧槽!李知运吓了一大跳。他父亲乃是唐高祖?他完全懵逼了!过了半天才道:“大人见谅!你说我乃李渊之子,那吾乃何人?李建成?李世民?抑或李元吉?” “公子倒没有完全糊涂,对自己的几位兄长倒记得清楚,唯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甚是奇怪。”韦义节笑着说,“公子乃是唐公五子李智云。” 李智云?他一时茫然。李渊的儿子,他只知道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还有一个李元霸,也不知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还是历史上真有其人。至于李智云,他完全没听说过。 唉,暂且不去管他了。既然弄清了自己是谁,接下来他自然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儿?韦义节便将李渊兵变,李建成丢下李智云,李智云被朝廷捉到长安处死的事叙述了一遍,最后道:“幸好公子命大,中箭后尚存一息,老夫便将公子载到别馆,延医调治。如今公子转危为安,可喜可贺。” 末了,韦义节叮嘱他好生静养,便起身离去了。 韦义节走后,他仔细回味,终于理出了头绪:飞机失事,他被摔死了。李智云也死了。他借尸还魂,成了李智云。 那么,今夕是何年?对了,李渊刚刚在晋阳起兵,那就是隋朝末年。李渊不久就要登基当皇帝,那么,作为李渊的儿子,自己肯定会被封王。回到唐朝当王爷?嗯,不错!他对自己的这个新身份还是挺满意的。 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兄长,那可是几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李建成抛下幼弟自顾逃命,肯定不是什么好鸟!李世民就不用说了。前世他虽然是个理工男,对历史不太感冒,可“玄武门之变”他还是知道的。李世民弑兄杀弟,肯定是个狠人。他不会杀得性起,连自己也干掉吧? 想到这儿,冒牌的李智云感到后脖颈一阵发凉。看来,自己今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力求自保!妈的,这任务还蛮艰巨的,必须加倍努力才行!不过,他首先要调养好自己的身体,能够下床走动。只有下了床,才谈得上干其他的事情…… 李智云在榻上躺了十几天后,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他的步履虽然迈得很缓慢,但终究可以移动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一面铜镜前,看自己长得究竟啥模样。 这面铜镜光滑明亮,照出的人影也很清晰。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这不就是一小孩子嘛?虽然躺在榻上时,他看到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估计这副皮囊的年龄应该不大,可当他看到真容时,还是被自己的稚嫩惊呆了。好在李智云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不失为一位美少年。 他开始在屋内走动,走累了就回榻上休息。次日,他走出了屋子,来到庭院里。这座庭院的规模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而且完全仿照江南园林的样式,池塘、假山、亭台、回廊、拱桥,一应俱全。园中鸟语花香,景色优美。看来,韦义节确实是个大官,否则也建不起这么豪华的别馆了。 起先,李智云沿着庭院中甬道慢走。他不能走快,一快胸口就隐隐作疼。半个月后,他就开始沿着池塘跑步了。 春儿不知道他在干啥,惊讶地看着他。等他跑到近前才大声问:“公子,你在干啥呢?” 他喘气回道:“跑步,锻炼身体。” “锻炼?”春儿挠挠脑袋,没听明白。 这座别馆虽然豪华气派,但没什么人。除了韦义节,他只见过春儿和管家。那次之后,韦义节又来探望过他两次,后来就再也没来了。他问过春儿,春儿说老爷回长安了。至于那位管家,只过来一回,假模假式地问他有什么需求,后来就再也没露面了。 他的一日三餐,都是春儿拎着食盒从前面送过来的。春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在这座别馆里,与他朝夕相处的只有春儿。 经过王夫子的精心诊治,李智云的箭伤痊愈了,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元气。他已经在别馆里呆了两个多月了,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这座庭院。庭院虽然很大,但毕竟是一尺天地,他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当他刚走到连接前后院的那道月亮门时,就被管家给拦住了。管家对他说,老爷吩咐过,他不能离开这座院子。他只好掉头回去了。 李智云每天除了跑步,做操,举石锁锻炼身体外,还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总得做点什么吧?他想读点书,客房里倒有一些书箱,可大多是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感兴趣。他翻了半天,连一本小说也没找着。也难怪,小说明清时期才出现,还差着好几百年呢。 最后,他找到了一本汉代乐府集和一本话本。他翻开话本一看,是短篇合集的那种。他读了两篇,觉得水准太差劲了。唉,写南柯一梦的李公佐等名家还没出世呢! 百无聊赖之下,他向春儿要来了笔墨和纸张,开始练毛笔字。既然穿越到了古代,书法可是一门必备的技能。字如其人嘛,无论是泡妞还是结交士子,都能用得上。 第三章 初识韦小宝 这一日,别馆里突然热闹起来了,大门前停了十几辆马车,从车上下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堆人,有主人也有仆人。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主人都是女眷和孩子,他们吵吵嚷嚷地进了大门后,仆人们开始从马车上往下卸东西。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隋炀帝被困于江都,农民起义渐成燎原之势。关中地区也不平静,出现了好几股叛军和盗贼。他们攻打郡县,攻城略地,闹得长安城里人心惶惶。一些达官贵人纷纷把家眷送往乡下,韦义节也把家眷送到别馆来了。毕竟南山一带地处偏远,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韦义节有五个孩子,大儿子在外做官,大女儿已经出嫁。这次来别馆的是三个孩子,大少爷十四岁,小姐十二岁,小少爷只有八岁。 韦夫人刚安顿下来,小少爷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叫道:“娘,娘,后院里住了个人。”韦夫人一听,蛾眉紧锁,让人把管家叫了过来,问:“后院客房住的是什么人?”管家小心答道:“小的也不知道,是老爷领回来的。” 韦夫人略一思忖,道:“既然是老爷领回来的,小心伺候就是了。”管家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时候,小姐也跑过来叫道:“娘,我们要去后院玩!”韦夫人答应了。 两个孩子叫上哥哥,三个人一同来到后院,只见李智云正在池塘边的一块空地上做早操。三个孩子站在回廊上看了一会儿,小少爷忍不住叫道:“喂,你在干啥呢?” 李智云扭头瞅了他们一眼,答道:“做广播体操。”三个孩子面面相觑,都没听懂。 李智云做完操,取下挂在树枝上的长衫穿上,朝旁边的一座六角亭走去。 大少爷斜插着走过来,彬彬有礼地施礼道:“吾等惊扰贵客,请宽宥。在下韦小宝,请问兄台尊姓?” 李智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愚弟姓李。”说罢走进亭子,在石桌旁坐下。韦小宝也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刚欲开口,韦家小姐手里捏着两张纸跑了过来,对李智云抖着:“喂,这是你写的吗?” 看来,这小丫头已经“扫荡”了他的房间。李智云略感不悦,皱起了眉头,缓慢地点了点头。 韦小宝看出他心中不快,板起脸来训斥妹妹道:“没礼貌!以后没有客人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客房!”说罢从妹妹手中拿过一张纸,展开来一看,哇,这字真丑!他诧异地看了李智云一眼,又怕对方难堪,立马低首细读: 《咏鹅》 鹅,鹅,鹅, 曲颈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韦小宝读完后,不禁击掌叫好。他惊异地瞅着李智云道:“此诗甚佳,可是兄台所作?”李智云摇了摇头,道:“此仍骆宾王所作,敝人不过是抄录而已。”一旁的韦小姐插嘴道:“骆宾王是谁?” “一个七岁的孩子。” 韦小宝赞道:“一个七岁孩童能写出此诗,着实不凡!”小少爷跑过来抢过纸张,摇头晃脑地大声念道:“鹅,鹅,鹅……” 于是,接下来几天里,整个别馆,上至韦夫人,下到丫环老妈子,都知道了“鹅,鹅,鹅,……” 韦小宝又朗读了下一张:“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抬头道:“此诗更妙。也是兄台抄录的?”李智云点点头。他懒得多作解释,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吧?太好了,快给我讲讲外面的情况吧,我都快闷死了!……” 韦小宝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官军和叛军打仗的事说了一遍,他说李渊已经攻克了霍邑,打败了虎牙郎将宋老生的三万大军。 李智云一听,异常兴奋。他盼着李渊快打到长安,那样,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韦小宝奇怪地瞅着对方。他最想知道还是李智云的情况,便问:“兄台来自何方?” 正巧,天空有一只鸟儿飞过,李智云用手向天上指了指。 “怎么,兄台是来自天上?”韦小宝疑惑地问。 李智云解释道:“有一只大鸟,是铁做的,我在鸟肚子里。后来……”他用手做一个鸟儿一头栽下来的动作,“我就来到这里了。” 一旁的韦小姐惊叹道:“真的吗?那也太神奇了!” “这么说,兄台是来自异域?”韦小宝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对他的话挺感兴趣,便问,“异域可有什么珍奇的物件?” “当然有。比如,晚上不用点蜡烛,而是用电灯。” 这时候,韦家小少爷跑了过来,大声问:“什么是电灯?” “电,就是天上的闪电。” 韦小宝似有所悟,道:“兄台是说,把天上的闪电捉到屋子里照明?” “不是从天上捉的,是机器发的……” 前世的时候,李智云就喜欢跟同事们吹牛。在这儿呆了两个多月,每天只面对一个小丫环。虽然他也跟春儿吹牛,可毕竟听者寡。如今一下来了好几个人,让他精神倍增,开始胡吹海侃起来。 韦家的三个孩子都涉世未深。再者,古代的小孩能有多大见识?李智云说的都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书上都没有记载的。他们听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再也不敢小觑他了,简直把他当成了天神一般的人物…… 于是,每天辰时过后,韦家的少爷小姐读完圣贤书后,便跑到后院来找李智云玩,听他讲异闻。李智云每天除了锻炼身体和练书法外,也没什么事可干,闲得浑身难受,索性在庭院里摆开了书场,讲起了《西游记》。这一讲可不得了,连仆人们都跑过来听故事。 于是,韦家的伙计、丫鬟、老妈子们,每天早早干完各自的活儿,时刻一到,都端着小板凳围坐在六角亭周围,听李智云讲《西游记》。足有二三十人,黑压压的一大片,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这天,韦夫人从房间里出来,只见一个老妈子急匆匆从面前跑过去,连忙喊住她,皱眉道:“你风风火火的干什么?” 老妈子连忙施了礼,笑道:“夫人,去听李公子讲故事。嘻嘻,猪八戒娶媳妇,太好玩了……”说罢匆匆跑了。 韦夫人自言自语地:“听什么故事?连活儿都不干了?……” 李智云在韦家的地位明显提高了,下人们一口一个李公子。他的伙食更好了,衣裳被褥也更干净了。连春儿也觉得自己的地位提高了。因为,李公子一直是她伺候的,李公子的事她知道得最多…… 第四章 大神李智云 大约半个多月后,韦义节也回到了别馆。这次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同僚。此人姓刘,在朝中担任中书侍郎一职。他与韦义节既是同乡,又是密友。 两人来到书房分宾主坐下,丫鬟奉上香茗后退下。刘大人端起茶盅掀盖轻吹了两口,又放下茶盏皱眉道:“韦兄,奏报上说,李渊已经到了壶口。他的部下已从梁山渡过了黄河,正向长安杀来,情况不容乐观啊!” “是啊!”韦义节叹了口气道,“皇上失德,引发民怨,致使各地盗贼蜂起。如今,连李渊这样的朝廷贵勋也反了,大隋的气数怕是要尽喽……” “韦兄,”刘大人担心地,“万一李渊攻下长安,你我怎么办?” 韦义节摆摆手道:“无妨,李渊为人宽宏大量,有仁者之风。再者,我与他还有些交情。万一到了那一天,我们自可相机行事。” 刘大人放心地点了点头,正欲重新端起茶盅,却听对方又道:“李渊有一子在我这儿。” 刘大人一听,连忙问:“哦?哪个儿子?” “李智云。” 刘大人惊讶万分,睁圆眼睛道:“就是那个被阴世师处死的李智云?” 韦义节点了点头,道:“这小子命硬,竟残留一口气,被我带到别馆,延医调治,居然活过来了。” 刘大人听了,沉吟片刻,道:“韦兄救了李渊的儿子,那可是天大的人情。李渊如果得势,你可就……” 韦义节摆手打断对方道:“我救那孩子,非为谋一进身之阶,实为见之不忍。” “那是自然。”刘大人连忙恭维道,“韦兄仁义德厚,正是愚弟最为敬佩的。”停了一下,他又道:“韦兄,我是否可以见见那个孩子?” “这有何难?”韦义节说罢起身走出书房,让人叫来管家,让他带刘大人去后院见李智云。 刘大人与管家来到后院,只见李智云正坐在那儿唾沫横飞地说《水浒》:“……话说那武松喝了八八六十四碗,提起哨棒,直奔景阳岗而去……” 管家要过去喊李智云,却被刘大人给拦住了。他站在回廊上听了一会儿,渐渐入了神,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他本以为李智云所讲不过是些孩童的言语,没想到却是一段奇巧的故事。这故事他从未听过,也没见哪本书上记载过。难不成是他自己编的?可他才十四岁啊!看来,李渊的儿子不能小觑! 李智云讲完这一段后,众人都散了。管家领着刘大人来到他面前,介绍道:“李公子,这位是老爷的好友,刘洪刘大人。” 李智云一听,这名字好耳熟啊。他向对方的后腰瞥了一眼:这家伙不是背着盒子炮来的吧? 刘洪施礼道:“李公子家学渊博,老夫敬佩!”李智云连忙还礼道:“刘大人过奖了。不知刘大人前来,有何指教?” 刘洪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来到亭内坐下。刘洪微笑地:“不知李公子对当下时局有何高见?” “这个嘛,很简单。”李智云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隋朝大势已去,不日将有新皇登基。正所谓‘千门万户憧憧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刘洪听了,惊讶地瞧着他,道:“李公子何以如此肯定?” “杨广骄奢淫逸,滥用民力,天下早已怨声载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因此,隋朝的覆亡,是早晚的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刘洪默念了一遍,点头道,“李公子此言,一语中的!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老夫不才,愿与李公子结为忘年交……老朽有一别业,离此不远,李公子肯否屈尊光临?” 李智云一听,连忙说好哇!他在这座庭院里呆了三个多月,早想出去散散心了。 刘洪笑道:“明日未时,老夫在别业举办饮宴,届时多有贵客光临。李公子一定要与韦大人同往!” “一定去,一定去。”…… 刘洪离开庭院后,心中惊讶不已。本来,他来找李智云,不过是探望一下,略表关怀之意。可见面之后,却发现这个李公子并不简单。他与对方交谈未深,可总有一种感觉:这李公子腹中所藏,不仅远远超出同年的孩子,而且超过大多数成年人,甚至当今一些鸿儒名宿,怕也难以与之比肩。这孩子不象那些饱读诗书的贵族子弟,其学识犹如一口古井,既深不见底又难窥其详…… 刘洪感到很奇怪:这小子到底修得何宗何派呢? 次日,韦义节因为有别的事没去,但派管家送李智云去赴宴。 李智云与管家坐着马车来到一座别墅前,管家对他说:“这儿就是刘大人的别业,你下车吧,亥时我再来接你。” 李智云下了马车,仔细一瞧,这座别墅的规模还不小,门前蹲着两只石狮子,大门上首的封墙上有一块石刻的匾额,上书镏金大字:桂堂别馆。 李智云拾级而上,敲开朱漆大门,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仆人将他领进一间大堂。 这间大堂雕梁画栋,装饰得十分奢华。已经到了几位客人,他们或坐或站,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大家见进来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也没在意,没人搭理他。 李智云主动凑了过去,只听一位书生模样的人说:“……李渊与皇上的嫔妃淫乱,害怕被诛,才起兵造反的,成不了什么气候……”旁边一位留着胡须、官员模样的人连忙道:“乔公子切不可如此乐观。那李渊虽然不堪,可他的几个儿子都十分厉害,与官军接战,接连获胜。特别是那李世民,骁勇异常,无人能敌!” 书生鼻子冷哼了一声,道:“李渊的儿子?那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毛厕里的蛆虫,见不得光的。朝廷大军一到,必然被剿灭干净!” 李智云在旁边听了,心中十分反感。这书生辱骂李渊的儿子,他也是李渊的儿子,实际上是在当面骂他。他忍不住开口道:“这位仁兄,你看上去也是个读书人,怎么满口污言秽语,有辱厮文?” 书生一听,扭过头来打量李智云。他长着一对金鱼眼,瞪眼道:“我骂叛贼,与你何干?” “我听着心里不舒服!” 金鱼眼盯着他,突然戟指他叫道:“噢,我认出来了,你是李渊五子李智云,是也不是?” 别的客人听了,目光全都投向他,低声议论了起来。他见金鱼眼认识李智云,眼中不免有些惊慌,但表面上还详装镇静,只是冷笑着,不发一言。 金鱼眼发狂般地大叫:“来人啦,把这个叛贼抓起来!”他见无人响应,扭头东张西望,正巧有两个伙计抬着一架屏风路过。他跑过去拦下他们,指着李智云吩咐道:“快把这个叛贼之子抓起来,送交官府冶罪!” 两个伙计放下屏风,朝李智云走过来,但又有些犹豫不决。这时,只听门口有人喝道:“休得无礼!”众人扭头一瞧,原来是刘洪大队长闪亮登场了。 金鱼眼连忙跑上前施礼道:“刘大人,他是李渊的儿子李智云,理应抓起来治罪!” 刘洪冷冷地:“乔公子,你认错人了。他是我请来的贵客!”金鱼眼一听,还想争辩,刘洪不再理他,走过去与其他客人一一行礼拜见。金鱼眼有些泄气,扭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李智云。 第五章 邂 逅 午时一到,所有客人都到齐了。于是,刘洪招呼大家入席。酒宴就设在与大堂一墙之隔的后花厅,一共三桌。李智云被安排在首桌,就坐在刘洪的旁边。看来,刘洪还是挺看重他的。 酒喝到半酣,李智云起身小解。他来到后院,只见庭院中遍栽桂花树。虽然桂花已经谢了,但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他解完手,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右手甬道旁的一棵树下站着两个女孩子,从穿着上看,应该是小姐和丫鬟。丫鬟手握一根竹竿,正在捅飘落在树枝上的一只绘有五彩图案的风筝,小姐则在一旁指挥着。 李智云的目光向小姐的脸上瞟去。不瞟还好,这一瞟让他大吃一惊:这位小姐长得太漂亮了,很像《延喜攻略》里的皇后。李智云呆呆地瞅着她,半天也收不回目光。 小姐见丫鬟捅不下风筝,骂她太笨,索性亲自动手。李智云抬头向天空瞅了一眼,秋高气爽的,一丝风也没有,这也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呀!看来,这位小姐在后院中闲极无聊,想法找点乐子哩! 小姐踮脚捅了十几下,不仅劳而无功,反而累得娇脸绯红。李智云此人一向怜香惜玉,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他摇晃着膀子走过去,龇牙道:“我来吧!”说罢也不等人家同意,便从美女手中夺过竹竿,捅了起来。 然而,风筝的牵线被树枝缠住了,即便竹竿够着了,也捅不下来。李智云无奈,只能丢下竹竿,使出孙悟空的看家本领,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去,伸手硬把风筝的线给扯断了。然后跳下树来,将风筝交到小姐的手里。 小姐俏脸娇红地道了谢。李智云不知羞耻地紧盯着对方,道:“小姐是刘大人的千金吧?敢问小姐芳名?”小姐莞尔一笑,道:“公子见谅,阁中女子的闺名怎能告诉生人呢?”李智云一拍脑门道:“在下唐突了,请刘小姐见谅!” 刘小姐并不介意,笑着问:“公子是家父请来的客人吧?请问公子贵姓?” “在下姓李。” “莫不就是住在韦府的李公子?” 李智云一听,连忙道:“小姐知道在下?”刘小姐微笑地:“家父昨日回来,提到过公子,说公子青年才俊,学识渊博。” “岂敢,岂敢。” 李智云又与小姐硬扯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走了老远,还回望了两次。 李智云离开桂堂别馆后,刘小姐的笑靥还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脑海中。晚上,他躺在榻上,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旦被封王,立即去刘府求亲,纳刘小姐为王后。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头戴王冠,身穿九蟒衮服,刘小姐一身凤冠霞帔,与他拜堂成亲…… 次曰辰时,韦家少爷小姐和仆人们来找他听书,他却没心情再讲了。于是,他手一挥道:“本公子累了,休息五日。”众人一听,只好失望地散了。 他回到屋里,坐下来练习书法。可是,他心神不宁,字写得七歪八扭,连自己也看不顺眼,只好丧气地丢掉毛笔,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他趁没人注意,偷偷地溜出了韦家别馆。刘、韦两家别馆相距不过两三里地,昨天他来回两趟,已经识得路径。 他顺着马车驶过的泥土路来到桂堂别馆。然而,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上门去找人家的小姐,只好远远地站在一丛高大的灌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 他盯了一个时辰,眼睛都酸了,也不见刘小姐出来,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离桂堂别馆不远处,有一泓湖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南湖。那儿湖光山色,风景秀美。他在湖畔游玩了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翌日,李智云又来到桂堂别馆。这次,他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别馆的旁门被打开了,从里面驶出了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紧接着,刘小姐和丫鬟走了出来。 李智云顿时心花怒放,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刘小姐正要踏上蹬板,听见有人唤自己,连忙转过身来,一见是他,惊讶地:“李公子,您怎么来了?” 李智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扯谎说,自己是来找刘大人的。刘小姐听了,娥眉微蹙,有点抱歉地:“李公子,让您白跑一趟了,家父有事出去了。” 他一听,心中暗喜,却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随后问:“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去平昌镇做些采买。” 李智云听了,连忙道:“太巧了,我早想去平昌镇了。不如我们搭个伴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他见对方有些迟疑,连忙补充道:“我不坐车厢里,与车夫坐在一起就行。” “李公子误会了。”刘小姐笑了笑道,“您身份尊贵,怎能与下人坐在一起呢?”说罢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智云谦让了一番,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虽然宽敞,可坐三个人还是有点挤。李智云和刘小姐面对面坐着,马车颠簸的时候,两人的膝盖不免触碰。刘小姐羞红了脸,往旁边挪了挪。 李智云连忙道:“打扰小姐了,还望见谅!”刘小姐笑了笑,道:’公子是无心的,不必介意!”停了片刻,她接着说:“李公子才学出众,那两首诗落笔很是不凡!” “哪两首诗?”李智云有些疑惑。 刘小姐笑了,轻声地:“鹅,鹅,鹅。”李智云明白过来,连忙道:“那不是我写的。” 刘小姐一听,生气地板起脸来道:“李公子休要欺我。瑛莲虽是一介女子,但家父只生养我一个,自小便如男孩一般,延师教诲。瑛莲虽不敢说学识渊博,可也算是饱读诗书。那两首诗甚妙,如别人写出,一定流传于世。但我之前并未读过。不是公子所作?是何人所作?” 李智云听了,百口莫辩,只得摸摸鼻子,算是默认了。 他心中窃喜:妙呀,小姐一激动,竟把自己的闺名说了出来。原来,她不仅是美女,还是才女,给自己当王后正合适!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平昌镇,停在了一条大街旁边。 三个人下了马车。李智云一看,这平昌镇并不太大,估计只有几百户人家,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集镇。镇中有一条大街,街道两旁分布着米铺、布莊、杂货店等各种店铺,各色旗幡招贴迎风飘展。 李智云和刘瑛莲并肩往前走,只走了一小段,就看见大街两旁聚集了许多流民。他们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或坐式躺在路旁。 李智云皱起眉头道:“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也有这么多流民?”刘瑛莲叹了口气,道:“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他们可能是从附近郡城里逃出来的吧?”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跑过了来,抓住李智云的衣衫说:“公子,给点钱吧,我三天没吃饭了。”李智云一瞧,小女孩子只有七八岁,瘦得皮包骨头,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学的课文《包身工》里的“芦柴棒”。他顿时产生了怜悯之情,可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只有胸前挂的一只玉坠,这还是韦夫人第一次见到他时赠给他的。 他摘下玉坠,刚要递给小女孩,却被刘瑛莲一把夺了过去。她看了一眼玉坠道:“这东西太贵重了,你给她,不是被抢就是被骗!”说罢将玉坠塞还给他,扭头对丫鬟道:“翠儿,拿些铜钱。” 丫鬟连忙掏出荷包,取出一些铜钱给了小女孩。这一下子,附近的孩子大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把他们三人围在中间,有不良之徒还趁机在小姐丫鬟身上上下其手。 刘玉莲一瞧不好,一把夺过翠儿的荷包,将里面的铜钱全部倒出来撒到旁边的空地上。趁着流民们捡铜钱的空儿,她拉着李智云跑出了是非之地。 来到人少的地方,她喘了口气道:“流民太多了,根本就管不过来。咱们还是去西市吧。” 第六章 与明星谈恋爱 西市其实就是一个露天集市,里面设有各种摊位,既有卖食品的也有卖日用杂货的。 他们刚走进集市,就被五六个汉子拦住了去路。那几个人服饰统一,手里拿着刀棒,象是某个大户人家的护院。 李智云刚要问你们想干嘛?突然看见了金鱼眼,顿时愣住了。金鱼眼狞笑着走到他跟前,道:“李智云,想不到吧?你竟然落到了我的手上!” 李智云虽然有些惊慌,却详作镇定地:“你想干什么?”金鱼眼突然狂怒地戟指他道:“你这个叛贼的儿子!那日让你溜了,今日休想逍遥法外!”说罢一挥手命令下人道:“给我抓起来!” 那几名护院刚欲上前,刘瑛莲突然挺身而出,将李智云挡在了身后,厉声道:“你们不能抓他!”金鱼眼冷笑一声,道:“刘小姐,不关你的事,请你让开!” “不行,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 李智云瞟了她一眼:哇!“秦岚”好勇敢,当着他的面演出了一场“美女救英雄”,让他好感动! 金鱼眼脸色阴沉地:“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人,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众护院刚要动手,就听旁边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旁边肉摊上走过来一位大汉。此人彪悍壮实,长着一对豹眼,狮子鼻,大嘴丫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大冷天的,他竟然光着个膀子,皮肤黑得发亮,就像座黑铁塔。 金鱼眼一愣,目光阴沉地盯着他道:“你是干什么的?”黑汉嘿嘿一笑,道:“卖肉的。”金眼鱼满脸不屑地:“卖你的肉去,休管闲事!”黑汉又是一乐,道:“你们一帮爷们欺负人家公子小姐,今日这闲事爷管定了!” 金鱼眼一听,面露狰狞地叫道:“那好,连你一块打!”他一挥手,一名护院就冲上去,抡起胳膊粗的木棒朝黑汉兜头就劈。黑汉没躲没闪,只用手臂挡了一下,抬脚向护院裆下踢去,对方立刻瘫了下去。 黑汉夺过木棒,一个“横扫千军”,扫倒了两个,又一个“泰山压顶,”劈倒了两个,接着拖着木棒朝金鱼眼奔去。金鱼眼一瞧不妙,掉头拔腿就跑。 那几个被打倒的护院,从地上爬起来后都跑了。黑汉冲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口,这才扔掉木棒,转身走过来。 刘瑛莲上前万福道:“谢谢壮士搭救!”李智云也上前拱手相谢。黑汉又是嘿嘿一笑,一挥手道:“谢啥?不碍事的!” 李智云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黑汉爽快地:“俺叫铁牛。”李智云听了一愣,连忙问:“你是不是姓李?” “是啊,俺是姓李。” “你大名叫李逵?” 黑汉摇头道:“不,俺就叫铁牛”。李智云沉思片刻,道:“那好,铁牛,我叫李智云。等我将来封了王,一定派人过来找你,让你当我的亲卫队长。” “那你说话算数。俺就在这儿卖肉,俺等着你!”铁牛说罢乐哈哈地回肉摊去了。 刘瑛莲瞟了李智云一眼,奇怪地:“李公子,你怎么知道自己将来要封王?”李智云一挺胸脯道:“家父不日就要攻克长安,登基称帝。他当了皇帝,我是他的儿子,自然要封王。” 刘瑛莲听了,乜斜着他,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刘瑛莲买好东西,三人离开西市的时候,已到午时。街旁正好有一家酒楼,匾额上写着:醉三仙。刘瑛莲提议进去吃点东西。 于是,三个人进了酒楼,小二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他们经过一张八仙桌的时候,一位读书人站了起来,拦住了他们。那人对刘瑛莲揖手行礼道:“刘小姐,幸会、幸会。小姐可否还识得在下?” 刘瑛莲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是郭公子呀。”郭公子点头道:“正是郭某。刘小姐才貌俱佳,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再遇小姐,一睹芳颜,真乃三生有幸!”随即,他又对李智云行礼道:“李公子,前日在刘小姐家小聚,您还记得郭某吧?” 那天人太多了,又多是生面孔,李智云根本没什么印象,但还是点头道:“记得!记得!”郭公子满意地点头道:“今日有幸在此遇见二位,乃天缘巧合。两位能否赏脸,由郭某作东?” 李智云一听对方要请客,也不客气,连忙道:“那就让郭公子破费了。”说罢一屁股坐了下来,顺便把刘瑛莲也拽着坐了下来。 郭公子本来是在此独饮,此刻便让小二将桌上碗碟酒盅撒去,重新上酒上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智云跟郭公子逐渐熟悉了起来,便开始口若悬河地胡吹海侃起来。郭公子礼貌地听着,频频点头。 趁李智云停歇的当口,他插嘴道:“李公子虽然年少,但才学出众。您那两首诗作,郭某已然拜读,尤其是那首‘锄禾’,立意颇深,郭某读后颇有感触。然郭某还有一事想向李公子请教,可否?” 李智云一挥手道:“何事?但说无妨!” “当今天下大乱,我等读书之人,应当如何作为方不负圣贤教诲?” 李智云思索片刻,道:“这有何难?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李智云把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背了一段,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范仲淹,先糊弄过去再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刘瑛莲默念了一遍,这句话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她没想到这位李公子还有如此胸襟。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的老师博学多才,常常以天下为己任。如果把李公子引荐给老师,他俩一定会相见恨晚,引为知己…… 于是,酒足饭饱后,坐在回途的马车上,刘瑛莲道:“李公子,我想让你见一见我的老师,你可愿意?”李智云一听,道:“你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房玄龄。” 李智云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房玄龄?哇,大唐名相……” “什么?” 李智云连忙改口道:“噢,我是说,他是有名的大贤之人……” “那是自然。”刘瑛莲骄傲地,“吾师学识渊博,声名遐迩,一般人家是请不动的。家父在朝廷德高望重,这才请了他来家中教我……” 李智云回到韦府别馆,已经过了申时。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房门竟然被锁上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正茫然间,发现春儿经过,连忙把她叫过来问:“春儿,我的房门怎么锁上了?” “老爷吩咐,让您去上房住。”春儿道,“公子,我带你过去吧。” 李智云随春儿来到前院的上房,进屋一看,这间屋子比他原来住的那间大了许多,装饰也更为讲究。 晚上,李智云躺在床榻上,内心依然十分兴奋。他跟刘瑛莲几乎逛了一天,明日,她还要领自己去见她的老师。他俩算不算是谈恋爱?在前世的时候,与秦岚谈恋爱,那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明日去见房玄龄?他可不在乎去见谁,他在乎的是美女在侧。只要“秦岚”陪伴,她让自己去见谁自己就去见谁。不过,话又说回来,明日他见到房玄龄跟他谈些什么呢?房玄龄是大唐名相,他不会也像那些书呆子一样,跟自己谈论什么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吧?对,要谈论也是谈论治国方略。这个他倒是不怕,反正到时候跟他胡扯一番,搪塞过去就完了。 第七章 给我当王后吧 房玄龄在鄠县担任城尉一职。鄠县离南山大约二十里,由于山路崎岖,他们一早出发,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鄠县县城。 马车在城南的一栋房屋前停了下来,李智云和刘瑛莲下了马车。 这是一幢青砖筒瓦的平房,房前有一个小院子。两人进了院子,只见院内竹竿上晾晒着刚染好颜色的布帛。院子的一角,有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妇女,正满头大汗地用一根粗木棍搅着染缸里的布帛。 刘瑛莲上前万福道:“瑛莲见过师母。”中年妇女笑着说:“来找你老师吧?他在屋里。”刘瑛莲道谢后领着李智云走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堂厅,面积并不太大,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具,却没有人,只有一只公鸡昂首“咯咯咯”叫着瞅着他们。 刘瑛莲大声道:“老师,我是瑛莲,你在家吗?” 工夫不大,从西廂房走出一位男子。他看上去约莫三十七八岁,中等个头,穿一件青灰色的袍子,头束发巾,长方脸形,棱角分明,一对剑眉,眼神锐利,颌下一绺三寸长须。 刘瑛莲上前施礼道:“老师,瑛莲来探望您,顺便给您引见一个人。”说罢将李智云拉到前面道,“这位是李公子,年少多才,学识渊博。你们一定能够谈得拢。” 李智云连忙施礼道:“房大人,晚辈见礼了!”房玄龄还礼后,请他们在八仙桌旁就座,然后拎来一只茶壶,在桌上放了三只茶盅,倒上茶水,坐下来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玄龄端起茶盅轻呡了一口,放下茶盅后,先向刘瑛莲的父亲问了好,然后将目光转向李智云,道:“李公子今年贵庚?” “十四岁。” 房玄龄笑了笑,道:“公子老成持重,气宇轩昂。房某有一问题,公子是否愿意回答?” 李智云毫不客气地:“房大人有话但讲无妨!”房玄龄问:“公子以为治国之首要为何?”李智云略一思索,道:“治国之首要为治吏,吏治则天下安。所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房玄龄默念一遍,点头道:“好,好,公子果然腹藏锦绣,房某受教了!” 一旁的刘瑛莲听了,内心欣喜。来的路上,她还有些担心,怕自己看走了眼,这位李公子只会夸夸其谈,并无真才实学。如今连老师也说受教,看来李公子确有真才。于是,她投向李智云的眼神,便多了几分爱意。 刘瑛莲笑着说:“李公子胸怀天下,他还说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呢。”李智云忙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可做不到!”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房玄龄复述了一遍,眼睛一亮,点头道:“这句话说得好!此箴言应成为我等读书人的‘座右铭’。……今日得逢知己,房某心情愉悦。待会儿我亲自下厨,烧几盘好菜,要跟公子多饮几杯!……” 午饭后,李智云和刘瑛莲离开房玄龄的家,又在县城里游玩了一会儿,直到申时才回到南山。 接下来几天,李智云在韦家别馆呆得十分难受。他跟刘瑛莲已经如胶似漆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在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一张请帖:刘洪当日酉时要在别馆设宴,邀请他去赴宴。 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在打仗,可谓流民遍地,饿殍遍野,可一点也没影响到这些达官贵人们寻欢作乐。李智云倒不在乎喝酒吃肉,他高兴的是又可以见到刘瑛莲了。 这次韦义节和韦小宝与他同去。三人坐着一辆宽大的马车来到桂堂别馆。夜幕降临,酒宴开始,又是好几桌。客人们把酒言欢,猜拳行令,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李智云有些心不在焉。他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后花厅,来到后院之中。他在院中转了一圈,发现离正房二十丈远的地方,有一幢独立的小楼,那可能就是刘小姐的绣楼。紧贴着小楼西面,有一方露台,高约三丈,有石阶可以拾级而上。此刻,台上似有光亮,还隐约传来琴瑟铮鸣之声。 李智云沿着石阶登上露台,只见刘瑛莲正坐在一张案几前弹奏锦瑟,旁边有两名丫环提着灯笼照明。 他站在一旁静听,一曲完毕,连忙鼓掌叫好。 刘瑛莲笑道:“今儿有些乏了,就到此为止吧。”说罢命丫环取走锦瑟,然后一指对面的绣墩:“公子请坐!” 李智云在绣墩上坐下。刘瑛莲问:“公子不在后厅饮酒,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在后厅呆得烦闷,便去院中闲走,闻得美妙琴音,便循声寻来。”李智云扯了个谎。 刘瑛莲也没计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起来。 夜色浓重,皓月当空,朦胧的月光之下,“秦岚”看上去越发百媚千娇。 李智云心中涌起阵阵冲动,恨不得立马上前揽入怀中。然而,非礼勿动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但是,他还是厚颜无耻地说:“刘小姐,如果我封了王,你能否当我的王后?” 刘瑛莲闻言,娇羞地瞥他一眼,低下头去。 李智云不知羞耻地连番追问。 刘瑛莲被逼不过,抬起头来,娇羞地:“公子,你诗文俱佳,能否为瑛莲作诗一首?” 李智云一听大喜,忙道:“这有何难?笔墨侍候!” 此刻花好月圆,正是成就佳作之时。不远处的后花厅之中,还隐约传来客人的喧闹和猜拳行令之声…… 刘瑛莲即命丫环取来纸张笔墨,铺陈于案几之上。李智云将绣墩移近,不暇思索地提笔就写。须臾写毕,递与对方。 刘瑛莲接过纸张,丫环移灯照亮。刘瑛莲看了一下,诧异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是每个初见他墨宝之人,都要做的标准动作,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没办法,他虽然练了几个月,然书法实非一日之功。他只能当作没看见,抬头数星星装傻逼。 刘瑛莲重又低首细读: 今夜星辰今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烛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刘瑛莲读毕,呆愣了半响,才抬起头来,惊讶地瞅着对方——自己让他作诗,他没有半刻思索,提笔就写。虽然,最后一句她还不甚明了,但就“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两句,便是千古绝句!天啦!他是什么人呀?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 刘瑛莲呆愣了半天,方道:“公子,这最后一句中的‘兰台’指的是什么?” 李智云一听,心想“糟糕!”,“兰台”是后世才有的,自己一时疏忽竟忘记篡改了,一急之下便胡诌起来:“噢,兰台是家父日后要设的官衙,我想,将来我可能在那儿当差。” 听他这么一解释,刘瑛莲明白了,又问:“此诗题目为何?” “无题” 刘瑛莲听了点点头,提起笔来用娟秀的小楷写上“无题”两字。 这无疑是首佳作,一定要好生收藏!她刚想命丫环收起来,不料却被人一把给夺了去。 原来,韦小宝不知什么时候跑上了露台。他一看字迹,便知是李智云的大作,即刻大声念了起来。 韦小宝念完,连声称赞:“好诗!好诗!” “李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指的就是李兄您和刘小姐吗?” 刘瑛莲一听,害羞地低下头去。李智云却憨憨地傻笑着,连声道:“就是!就是!” “二位,后花厅中此刻正在吟诗唱和,我把这首诗拿过去给他们瞧瞧。今夜诗会,夺冠之花魁,必是李兄无疑!”韦小宝说罢兴奋地跑下露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