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书[久别重逢]》
1. 同学聚会
凌晨六点,机场外寒风呼啸,冰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凉意渐渐渗进四肢百骸。
许羽书掏出手机瞥了一眼,通知栏安安静静,一条消息也没有。她收起手机,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继续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等待。
片刻,手机铃声响起。
许羽书快速接起:“到了?”
“马上,你先靠在路边等一下。”电话那边响起一道干练的女音,背景声音聒噪闹耳,隐隐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说话的是她闺蜜方苏真,两人初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毕业后也没断过联系,彼此间知根知底,关系实打实地好。
许羽书电话刚挂断,马路对面就紧接着停了辆车。
方苏真摇下窗户,远远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这边。”
许羽书左右张望了眼车辆,拎着行李快步穿过马路。
她一上车就没骨头似的窝在副驾,合上眼睛打了个哈欠,俨然一副困到不行的模样。
许羽书去外省出差时,几乎每天都要高强度地轮轴转,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一周下来身心俱疲。
注意到她恹恹的眉眼,方苏真语气关切:“回家抓紧时间补个觉吧,晚上还得去参加同学聚会。”
今晚是她们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要是按照以往,来不来都无伤大雅,一个聚会而已,没谁会说闲话。
但不知道是约好的还是怎么,许多去外地上学或是工作的,今年齐刷刷地都回来了。以至于班长顾朗也对这次聚会格外重视,千叮咛万嘱咐所有人都尽量到场。
若非如此,许羽书也不会把半个月的工作量压缩在一周之内,特意赶在聚会前回来。
许羽书半阖着眼睛,闷声应了下。
-
回到家,许羽书翻出套睡衣,草草冲完澡,便一头扎进被窝,二话不说蒙头大睡了一觉。
醒来后,连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许羽书感觉精神良好,拍亮床头灯,起身收拾了下行李,又不紧不慢画了个妆。
许羽书翻着衣柜,找出一套要换的衣服,手机恰好震动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接通,直接开了免提。
方苏真问:“好了没,我到你家楼下了。”
“好了好了。”许羽书一边应付着电话,一边换了身衣服,快速下楼。
怕她等得着急,许羽书一路小跑下来,鞋跟踩在地面上哒哒作响。
方苏真顺着声音看去。
许羽书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脸上妆容细腻,配上一身明亮清丽的衣服,衬得她明艳又不失灵动。
上午的无精打采和蔫头耷脑荡然无存,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见她看过来,许羽书唇角一弯,声音清脆:“走吗。”
方苏真笑了下:“走。”
说来神奇,见到许羽书的第一眼,班里同学包括方苏真在内,都认为她会是盛气凌人的那挂。
因为她的漂亮带着点攻击性,面无表情时十分唬人,自带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但接触几天下来,才知道她性格其实很好,直爽坦荡从不矫情,也很少会落人面子。
两人到达班长发来的地方,是一家新开的私人餐厅,装潢典雅,角落到处都摆放着花束,营造出让人舒心的氛围。
方苏真举着手机,冲前台报了房间号,服务员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们找到了位置。
推开门,众人围绕着圆桌浩浩荡荡坐成一圈,说笑声和推杯换盏声交杂着,气氛热络。
“来了?”顾朗起身指着旁边的两个位置说,“往这里坐,特意给你俩留的位置。”
“谢谢班长。”两人异口同声道谢后,双双落座。
许羽书脱下外套,一边顺手挂在椅背上,一边环视着包间内到场的同学,没看到料想中的人,她顿了顿:“高池没来?”
方苏真也跟着打量了几眼:“还真是,高池怎么没来啊。”
“刚给高池打电话了,他说让我们别等他,先开始就行,他得晚会儿过来。”顾朗说,“这小子昨晚熬通宵去接了个人,今早又赶着去工作,估计现在都还没缓过来神。”
方苏真语气调侃:“女朋友啊?”
许羽书抬眼,也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因为同学聚会都是熟人,所以根本不需要立那么多规矩,家属可以随意带。
顾朗笑了下:“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许羽书的错觉,她总感觉班长这笑容别有深意。
何平带着一副眼镜,理着短寸,嬉笑着说:“说不定就是接的女朋友,这小子嘴硬得很,清醒的时候根本问不出来什么,等他回头来了,咱们合力把他灌醉,到时候再问准能问得一清二楚。”
一帮人哄笑起来,又是闲聊又是调笑,嘈杂到不行。
明明个个单拎出来都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扎堆聚在一起时,却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高中。
幼稚又闹腾。
玩起来丝毫不仅没点数,还没有早点回家的自觉,吃完饭都10点多了,还吵着闹着非要转场ktv。
-
包厢内灯光昏暗,人声鼎沸。
许羽书窝在沙发角落玩手机,左边坐着方苏真,右边是班里同学带来的家属——
一个看起来年纪挺小的小姑娘,好奇心稍微有点重,但胜在人美心善,名字也好听,叫叶琳。
坐在她们对面的王一诺留着齐肩短发,性子也较为开放,她觉得这么一直干坐着没太有意思,不由提议道:“要喝点酒吗?”
叶琳摇头,如实回道:“我不会喝酒。”
“你们喝吧。”许羽书也摇了摇头:“我喝点白干水就行。”
方苏真说:“别看我,我得开车。”
“来这喝白开,真有你们的。”王一诺忍不住吐槽,兀自坐到桌前去喝酒了。
方苏真问:“我出去上个厕所,你去不去。”
许羽书起身给她腾空,摇了摇头。
她帮叶琳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的杯子添满,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喝边看手机。
过来一会儿,方苏真脚步匆匆地回来,面带异样。
许羽书用眼神询问。
“我操,书书。”方苏真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讶异,“我刚听顾朗说裴知欲一会儿也来。”
“噗——”许羽书刚灌进嘴里的一口水悉数喷了出来,险些呛了个半死,“咳咳咳……你…你说谁来?”
旁边姑娘被乍起的变故吓了一跳,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许羽书依旧惊魂未定,靠着肌肉记忆接过,还不忘顺嘴道了个谢。
方苏真看着许羽书如临大敌的反应,玩笑道:“就算几年没见了,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许羽书不理她的调侃,胡乱收拾了一下,惊慌失措地问:“靠谱吗?”
“你说呢?”方苏真努努嘴,“高池亲口告诉班长的。”
许羽书一直都知道裴知欲回国了,但不知道哪门子的自尊心作祟,她从没主动问过关于他的事情。
连裴知欲回国后当上了酒店的老板,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她满脸不可思议:“这不是我们班的同学聚会吗,他一个1班的来凑什么热闹?”
许羽书实在百思不解,一个连自己班班群都没有的人,为什么要来参加别人班的同学聚会。
而且现在都大半夜了,谁会这个点来参加聚会?
方苏真耸耸肩:“肯定是高池邀请的呗,他俩玩得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靠,”方苏真忽然间恍然大悟,“班长说高池昨晚去接人了,不会接的是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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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吧。”
许羽书也反应过来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真服了,裴知欲那个小人往我这跑干什么。”
许羽书自认井水不犯河水,向来夹着尾巴做人,从没有半点儿逾矩,倒是这人不知道被什么鬼东西附上身了,一回来就毫不客气地越界。
“不过你别说,他还怪厉害的,普普通通的地段也能开出花样来。”方苏真咂舌。
裴知欲回国后,他们都以为他会直接继承家产,没想到他非但没有,反而在郊区开了一家平平无奇的酒店。
不过事实证明,有实力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蒙尘,人家一个破酒店也能开得风生水起,每天客流量不断,甚至把周边都带得一片繁荣。
乏善可陈的酒店也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家如雷贯耳的连锁名牌,遍布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叶琳是大学和她们班男生在一起的,并不知晓他们高中的事情,这么几句话听得她一头雾水。
不过让叶琳觉得意外的是,许羽书整晚都表现得优雅大方、举止得体,呈现出一种从容又淡定的姿态。可在方苏真提起那个名字后,她却一瞬间变得慌里慌张,肉眼可见的心烦意乱。
叶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架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指了下许羽书:“羽书姐怎么了。”
方苏真幸灾乐祸:“她死对头要来了。”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叶琳还是一脸八卦道:“怎么了,能说说吗?”
方苏真作为许羽书的同学兼闺蜜,好歹给她留了点面子,略过了具体矛盾和纷杂细节,只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
事情的起因源于一场乌龙,许羽书拿着一封另有其人的情书,误送给了裴知欲,被他嘲讽了两句后落荒而逃。
然后在找方苏真吐槽的过程中,一气之下没忍住,连骂带咒怼了回去。
再之后,就是她全程的咒骂加吐槽一字不落全被裴知欲听见了,还是当场抓包。
一来二去,两人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沦落到了现在相看相厌的地步。
……
叶琳满脸震惊,目瞪口呆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方苏真一副煞有介事的神情,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他俩从高中就开始掐架,谁都不放过谁。”
“而且我们许姐牛逼得很,坑裴知欲的事情数不胜数。”方苏真忍着笑补了一句,“每次都能把冷面阎王逼得上蹿下跳。”
许羽书咬牙切齿:“斤斤计较的小人罢了,我才不当回事。”
“是是是,你才不跟他一般计较。”方苏真完全清楚她几斤几两,忍笑了半天,肩膀还是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许羽书瞬间扭头看她,“看不起我是吧?”
方苏真干咳一声,假模假样地哄她:“没没没,裴知欲才几斤几两,算什么东西。”
许羽书深呼一口气,刚想树立树立自己的威严——
“我靠!”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来了来了。”
包间门半掩着,透出敞开的缝隙可以窥见走廊内站了两个男人。
许羽书认出其中一人是高池,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
而高池对面那人站在交界处——
穿了件黑色挡风外套,短发乌黑修利,身材高大挺直,面容被半掩着的门挡住了大半,却仍能辨出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看人时的淡漠和当年如出一辙。
忽然,男人掀起眼皮,眼神平直地往这块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毫无防备地交汇。
因抬头的缘故,裴知欲被遮掩的面容变得一览无余,凌厉的五官不但没有变得柔和,反倒更加锐利。
许羽书收回视线,面上无波无澜,甚至能称得上毫无起伏,但心跳却忍不住加速。
——完了。
2. 相见种种
许羽书脑海陷入一片空白,脑瓜子嗡嗡作响。她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儿,冷不丁站起身。
这块的人被她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过来。
有人纳闷:“怎么了,羽书?”
“那什么……”许羽书舔了下唇,面色如常道,“我先去个洗手间啊……”
“你怂不怂?”方苏真快要笑疯了,“刚才问你不是还说不去吗。”
“……”许羽书强行挽尊,“我现在又想去了不行吗。”
“哎——”何平不明所以地叫住她,“你不是要找高池吗,他就在门外,马上进来了。”
许羽书背影一僵。
倒是顾朗笑得别有深意:“没事羽书,你不用搭理他,要去洗手间是吧,直接去就行。”
这里都是老同学,心里多多少少都清楚高中那点儿风云事迹,眼神或狐疑或恍然或心照不宣。
许羽书整个人如芒在背,奈何已经自顾不暇,没多余时间去在意他们的想法。
她必须得趁裴知欲来之前走掉。
……
许羽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靠在洗手台前,披散的长发散落肩头,她顺手别至耳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
女人脸上画着淡妆,脸颊因急速奔跑浮起浅浅的红晕,眼尾自然上翘,明艳又动人。
许羽书出神地看了几秒,思绪渐渐被方苏真说的“死对头”三个字填满。
高中第一次见到裴知欲后,许羽书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度会产生幻觉,总感觉他这个人或是他这张面孔,躲在背后某个角落,阴森地注视她。
但又不知从哪天起,她总是会裴知欲、裴知欲地开始喊他名字,或恼怒,或雀跃,或狡黠,或亲密……
说来好笑,虽然她和裴知欲不对付是真,但又和寻常意义上恨之入骨,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有所差别,因为他们见面算不上剑拔扈张。
饶是如此,身体也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本能地采取逃避的方式,来躲掉两人的见面。
反正裴知欲是来见高池的,估计呆几分钟就走了。
许羽书做足心里暗示,拧开手龙头洗了把脸,装作一副刚出来的模样。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虽迟但到。
许羽书运气背得离谱,一出洗手间就跟前来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裴知欲外套脱了,只穿着件高领灰线衫,英俊的五官更是立体分明,透出成熟的冷峻,走廊充足的光线拢着他挺拔的身影,一步步上前。
许羽书眼皮跳了跳,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掉头就想往厕所跑。
——“许羽书?”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语调不冷不热,尾音又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刚认出老同学的迟疑,又像是直白揭开伪装时的淡薄。
许羽书一顿,这时候再跑就真是落荒而逃了,转过身子和他四目相对。
裴知欲薄薄的眼皮垂着,看人时总有股居高临下的漠然。
都是八面玲珑的成年人,许羽书相信他早就学会了体面,也不屑于拆穿过去的种种。
许羽书唇角弯成浅浅的弧度,心平气和道:“不好意思,我刚看见你。”
她顿了顿,又装出一副同许久不见的老友寒暄的语气,表情诚恳:“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裴知欲轻嗤一声,毫不留情拆穿她装蒜的把戏,“几年不见,不仅身高没长,连视物能力都开始倒退了么。”
“……”许羽书脸上的表情一僵:“你什么意思。”
“你敢说刚才没看见我?”裴知欲上下打量着她,“一见我就撒腿跑,许同学,我很好奇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像是想起什么,他恍然地弯了下唇角,语气带了点玩味:“怕我找你算账啊?”
有那么一瞬间,许羽书真的很想和他据理力争,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装傻充愣:“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和你有账要算吗。”
“也是。”裴知欲无波无澜地挑了下眉,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毕竟许同学最喜欢固执己见,做过的事向来不屑于承认。”
许羽书装不下去了:“裴知欲,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难听。”
“现在认识了?”裴知欲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我还以为你刚刚被不知名的东西附身了呢,要不然我们许同学怎么又是慈眉善目,又是忍气吞声的。”
换言之,就是说许羽书刚刚的行为匪夷所思。
许羽书冷声道:“你情商低理解不了谦和卑逊,不代表别人也理解不了。”
“还真没看出来,”裴知欲故作惊讶:“你词典里居然还有谦和这个词呢。”
许羽书:“……”
许羽书不发一言地站着,越发觉得刚才不管不顾地离开,选择躲为上计十分正确。
与其在这儿跟他相看相厌,不如眼不见为净,一走了之,省得浪费口舌还自讨苦吃。
在此申明,这个“苦吃”并不是指被嘲讽地无力还口,而是指被眼前的人恶心了一顿。
思及此,许羽书不再为难自己强行和他待在一处空间,干脆利落地往外走。
刚经过他旁边,这人有了动作。
裴知欲动了动身子,冲她身后的卫生间抬了抬下巴,好整以暇道:“怎么不去了?刚刚不是往里面跑得挺起劲儿吗?”
“……”许羽书深吸一口气,弯了下唇,语气看似温柔:“女厕就在那,我不跟你争,快点去吧。”
-
回到包厢,许羽书还是感到一阵心气不平,闷头狠狠灌了杯水。
方苏真一眼看出她心里不爽,结合刚刚裴知欲的动静,了然地问:“碰上裴知欲了?”
许羽书心情郁结,不想回答,满脑子都是刚刚的对峙。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一来同学聚会就碰上死对头,早知道吃完饭,说什么也找借口溜了。
包厢关着的门再度被打开。
高池语气带了几分谴责:“你这才刚坐下几分钟,就又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来,跟哥几个说说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裴知欲姿态闲散地坐下,言简意赅:“抽了根烟。”
许羽书听见这话,心里忍不住轻嗤一声。
这帮人都是老油条,何况他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沾,哪能听不出来这是借口,纷纷七嘴八舌地叫嚷。
“裴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回国这么久了也不联系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去外面躲酒,哪有这样的道理?”
裴知欲短促地笑了声:“说了开车不喝酒,你们还非要递,这不没办法了,才去外面躲的。”
“嗐,那有什么,咱班长帮叫代驾,保准儿把你安安全全、清清白白地送回去。”有人搭腔。
时文远手里拎着个酒瓶,混在起哄的人中,慢悠悠说了句:“裴哥你这一直不喝,是信不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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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还是飞黄腾达了就不拿我们当朋友了啊,出国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们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的,真就一点不想啊?”
裴知欲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直心肠又嘴快的何平接了句:“还有苏言那小子,去外地上个学就杳无音信了,这么多年也不联系我们。”
包厢寂静一瞬。
众人隔着憧憧的灯光对视,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裴知欲和苏言两人不对付,高中时打过的架不在少数。
许羽书玩手机的动作一顿,看了眼裴知欲。
他唇角仍旧扯着,脸色却淡了不少。
“行行行。”班长顾朗及时打圆场:“酒不喝就不喝吧,那烟总得接了啊?”
其他人顺理成章接上:“就是,这烟不能再不给面子了,必须得接啊。”
裴知欲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接过烟后没点燃,捏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借着递烟,一帮人不着痕迹地将刚才的尴尬掩盖过去,场面又恢复了热火朝天。
这帮人喝多了没个正经事,就喜欢回忆往昔,还专门逮中二时期办的缺德事来损,个个口无遮拦说得起劲,嗓门还大得像是自带扩音器般,哪怕隔着半个包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裴知欲半靠着沙发,支着脑袋散漫地听,时不时出声应两句,嘴角始终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修长的腿交错叠着,更衬得他姿态闲散,哪怕一句话不说,只气定神闲地坐着,也照样是醒目的存在,引得包厢里的女生频频侧目。
叶琳也默默打量着让许羽书变躁乱的始作俑者,她想起方苏真说他经常被激得“上蹿下跳”,可或许是这个词本身就跟他太过违和,以至于她根本想象不出来那副画面。
王一诺自然能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我靠,裴知欲没来前咱班女生还不屑一顾,结果他一出现又是补妆又是照镜子的,一个个的心思都别太明显。”
许羽书扯扯唇,在心里嘀咕了句“招蜂引蝶”。
方苏真不以为意:“他高中不就这样吗,每次出现都能引起一阵轰动,众星捧月的目标瞬间转移到他身上了,毕竟脸摆在那呢,谁不喜欢帅哥啊。”
许羽书心里冷笑,也不知道这帮人看上他什么了,要只是单纯看脸就算了,但要是喜欢他这个人,那还真是可悲,毕竟喜欢的是一个有脸没嘴的人。
王一诺又说:“但他高中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谁敢明目张胆盯着他看啊,哪像现在,女生个个都毫不掩饰的,双眼都看直了。”
许羽书顺着她的话又打量了几眼裴知欲,或许是因为岁月的沉淀,他身上尖锐的棱角褪去些许,以至于整个人并不像高中时冷得那么彻底,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反而变得更加成熟,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
许羽书收回视线,单手撑着脑袋,另只手掏出了手机,自顾自低头玩着。
又闲聊几句,方苏真忽然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许羽书,她憋着笑问:“采访一下我们许姐,碰见死对头有什么感想?”
许羽书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全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方苏真想起刚刚王一诺的话,真情实感地发问:“哎,你觉不觉得裴知欲变了挺多的?”
许羽书终于开了金口,微笑着说出了上完厕所后的第一句话:“不觉得,还是那么欠。”
方苏真:“……”
3. 情书乌龙
那头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包厢瞬间沸腾起来,一帮人兴致高涨地抬腕碰杯。
裴知欲手上没拎酒杯,只有一根未燃着的烟蒂浑水摸鱼,他视线往对面停了一瞬,很快又移走,速到快到几乎令人产生怀疑。
何平顺着他目光看去,注意到默默低头玩手机的许羽书。
似是触发了什么回忆,何平临时起了话茬:“还记得那时候,裴哥每天中午都来我们班找许羽书,雷打不动。虽然说你俩整天掐架吧,有时候确实吵挺凶的,但说出去谁不知道你跟许羽书关系好。”
“对啊,说起吵架我有次印象特别深刻,”顾朗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好像是体育课吧,你俩不知道啥原因当场吵起来了,哎不对,是许羽书单方面和你吵,还砸东西来着,闹挺大的,我们都以为你得发飙,没想到居然没有。”
“班长,你还是不了解咱裴哥。”高池啧啧两声,“放我们身上他肯定就撂脸色摔凳子了,但有些人嘛……”
他耸了耸肩,一脸“你们懂”的表情。
“也是。”大伙儿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其中还有几个有意无意地瞟了角落里的许羽书,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神色。
许羽书面色如常地喝了口水,余光中,瞥见裴知欲似乎眯了眯眼。
她心想,他肯定和自己想的别无二致,觉得他好兄弟一丁点眼色都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个当事人始终一言不发,坐得比谁都稳当,旁人自然觉得无趣,没过多久便转了话题。
何平喝高了,脑子也不太清醒,搞不懂现在的许羽书,为什么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嘴巴像是被锯了,愣是不接一句话。
明明高中的时候,一遇上裴知欲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要首当其冲、兴致盎然,玩闹哄笑甚至坑他的次数都只多不少。
一帮人吵吵闹闹,直到凌晨才有散场的迹象。男人无一例外都喝得醉醺醺的,神志不清地连路都不会走了,由顾朗张罗着叫代驾。
包厢的人陆陆续续散光,只留下一张狼藉的桌子,和角落里东倒西歪的酒瓶。
顾朗送完人回来,看向站在包厢中央的许羽书:“羽书你怎么走?要不要帮你叫个车?”
许羽书说:“不用麻烦了班长,我跟真真一块走。”
顾朗四处看了看:“她人呢?”
“她刚才嫌包厢闷,说出去透会气,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可能被电话耽搁了。”许羽书说。
“行,那你俩路上注意安全,”顾朗点点头,不再多言,“我就先走了。”
许羽书笑了下:“班长放心,你也注意安全。”
包厢门大敞着,许羽书张望了两眼走廊,空荡无比,除了前台的服务生,几乎都走完了。
她又靠回门边等了会儿,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方苏真捏着手机,脸上肉眼可见的焦灼,疾步走过来。
许羽书立马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弟,”方苏真神色焦急,“他班主任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这小兔崽子在学校又打架了,小腿还磕了下,老师说一直流血。”
许羽书皱起眉:“那你快点去看看吧。”
方苏真弟弟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隔三岔五就被叫一次家长,不是因为打架,就是逃课。又因为怕被骂,不敢告诉父母,回回都是方苏真着急忙慌地赶过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方苏真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语气带着几分犹豫:“要不我先把你送走?回头再去解决他那个事?”
“不用,你先带你弟去医院检查一下。”许羽书反对,“再把我送回去那都几点了,我打个车回家就行,都多大人了。”
方苏真现在也是焦头烂额,顾不得其他的:“……我先走了。”
许羽书安慰她:“有需要帮忙的直接给我打电话,反正我经常通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苏真勉强笑了笑:“行,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许羽书补了一句:“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
许羽书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包,一边在通讯录里翻着号码,一边往外走。
她也是刚刚临时想起,手机里似乎有一所医院的联系方式,而且位置离中学挺近的。
找到后发了过去,方苏真没立刻回,应该是正开着车腾不出手,许羽书又发了句【有事随时给我发消息。】
走出门口,一股狂风迎面吹来,夹杂着刺骨的寒意,许羽书不由自主瑟缩了下,将臂弯的大衣利落穿上。
她小幅度搓了下手心,摸出手机,刚准备打开叫车软件,却冷不丁听到一阵动静——
“有事?”
“明天没空,得开会。”
声音断断续续,被刮来的风切割成一道道碎片,却又真切地响在耳畔。
居然还有人没走?
许羽书抬起头,表情困惑。
夜色浓稠,街角的路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隐约能看见路边停了辆通体黑色的车,彷佛和夜幕融为一体。
这时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裴知欲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靠着椅背,掌心松松地拿着手机,似是在同人打电话。
仍旧没穿外套,只穿着件薄薄的线衫,隐隐能看出宽阔的肩背轮廓。
许羽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还以为他早走了。
恰巧他似有所觉,撩起眼皮,往这边扫了眼。
许羽书心头一跳,下意识别开脸。
或许是太过黑暗,什么都看不真切,裴知欲视线只停留了两秒,又无所觉地撇了回去。
许羽书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讥讽地扯了下唇,侧脸薄凉又锋利,隐隐透着股不耐,这副神情与刚才的坦荡随性截然相反,却和他高中时渐渐重合。
许羽书眨了下眼,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
高二的某个大课间,许羽书刚残卷完小卖部,满载而归地回到教室。
却见班里女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趴在课桌上,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神情比听课时专注了一百倍。
许羽书摸不着头脑,好奇问:“你们都在写什么呢?”
“论坛前段时间刚新鲜出炉了男神榜,排榜第一的苏言简直长在我审美点上,唇红齿白,肤白貌美得不行!”王一诺百忙之中抽空解释一句:“而且最重要的是,男神不仅颜值在线,人还特有礼貌!”
她着重强调的最后一点显然很有说服力,惹得正埋头一动不动的女孩们,纷纷抬头附和。
其中不知谁接了一句:“就是,苏男神脾气可好了,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冷阎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那个说话的女生瞬间噤声,跟旁边同样大惊失色的女孩们对视一眼,张着合不拢的嘴巴,脸上说不出来是后怕还是惊惧。
“所以,”王一诺双手握拳,语气兴奋地说出了最终目的:“我们正在给苏男神写情书!”
她这话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女生们转眼又恢复了高涨的神采:“对对对,我们写完了一块给苏男神送,排场大不说,还能混个眼熟。”
许羽书从不关注论坛,自然不知道排行榜上面都有谁,不过令她不解的是,情书还能一起送……吗?
“那你送了,苏……”她卡了一下壳,实在叫不出来苏男神,“苏同学就会同意了?”
“嗐!”王一诺大手一挥:“同不同意不重要,主要是一片心意,让苏同学知道我有一个真诚的心就可以了。”
许羽书:“……”
“就是啊,追不上就追不上咯,反正他又认不出来你的字,见了面就当普通同学啊。”旁边有女生附和。
许羽书更加疑惑了,为什么要看字,送情书不都看人吗。
“欸,羽书,”没等她提出问题,那女生看她一眼,笑眯眯地怂恿:“我记得你字写得挺好看的啊,你要不要也给我们苏男神写一个。”
“就是,要不要去写一份?”方苏真挑了下许羽书的下巴,笑得有点损:“咱们羽书姐姐天生丽质,送个情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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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吧。”许羽书神色委婉,“我没写过——”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叠声七嘴八舌的附和语打断。
“写嘛写嘛。”
“而且你字那么好看,送了也不吃亏啊。”
“来来来,我信纸都给你准备好了。”
……
就这么赶鸭子上架,许羽书写好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
下课铃响后王一诺站起身,迫不及待问:“姐妹们你们写好没,要不要现在去送啊?”
一帮刚才还不以为意、美名其曰“结果不重要”的女生们,这时才迟来地泛起紧张的情绪,慌慌张张道:“等会儿,我再改一下。”
“我去,我忽然发现有个字写错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坏了,我也写错一个。”
……
许羽书默默举了举手:“我写好了。”
王一诺犹豫:“那咱俩先去?”
“……”许羽书沉默两秒,“也行。”
路上走着走着,王一诺忽然摸了摸口袋,表情痛苦地嘶了一声:“完了,我忘拿送苏男神的礼物了。”
许羽书:“……”
需要准备得这么齐全吗?
这时王一诺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忽然由阴转晴,她激动地拉着许羽书的胳膊:“我天!羽书,苏男神就在前面!真的太帅了……要不然你先去送吧?我得回去拿东西。”
许羽书探头探脑:“哪呢?”
“喏,就是站在2班门口的那个,”王一诺指给她看,“好看吧?特温柔一人。”
许羽书勾着脖子匆匆记了眼,说实话,好不好看她并没看清,因为走廊里背对着她们站了两三个男生,个个身高腿长,皆整齐划一地身穿校服。
王一诺话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徒留她一人呆在走廊,马上上课了,许羽书顾不得那么多,翻出自己放在口袋的情书,再抬头时那里只剩下一个男生。
许羽书赶在上课前拦住了他。
她摆出了生平最优雅的微笑,甚至连上扬弧度都挑不出一丝差错,掐着嗓子温柔道:“苏同学,这是我给你的情书。”
许羽书丝毫没有面对心上人的局促不安,一边等着对方给出一套体贴又善解人意的拒绝词,一边还能分心观察着面前男生的长相。
他眉眼深邃,五官立体凌厉,极有攻击性,单手插着兜,神情居高临下,冷冷看人时说句穷凶极恶也半点儿不为过。
许羽书笑容渐渐变得僵硬,心里不免有些怀疑,眼前这人帅倒是挺帅,但是不都说他温柔、体贴、有耐心的吗,怎么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也不像是那么多女生前赴后继,上赶着表白的对象啊。
她暗自吐了口气,硬着头皮,又往前递了递手里的那张烂纸。
不想这没礼貌的同学还是毫无反应……
对,就是毫无反应。
许羽书现在还能回想起她当时的心情,就是一整个大写的莫名其妙。
这人为什么不说话啊。
别人送情书,你就以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回应吗?
许羽书讪讪道:“苏同学,你是没听见吗。”
裴知欲垂眸看了她半晌,这才有了点反应,他接过情书,语气不咸不淡:“听见了。”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是回答说——”
“谢谢你的喜欢。”
“还是你的喜欢我收下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哂笑了下,鼻腔哼出刻薄的语句,隐隐还夹杂着让人难堪的讥讽意味。
“……”许羽书咬了咬牙,默念了一百零八遍,不要生气不要骂人不要同缺德玩意计较,说:“你收到了就行。”
她竭力保持着最后的体面,语气轻松地说完,带着满肚子的火气,扭头就走。
然而刚走两步路,就被身后一道语气毫无起伏的声音制止:“忘了说——”
许羽书面无表情回头。
男生眼里没太有情绪,把玩着手里那张叠成爱心的纸,慢悠悠补上了后半句:“我叫裴知欲。”
4. 大发慈悲
许羽书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站到墙根的角落处,试图挡住自己。
虽然刚才的位置已经接近死角,但保不齐裴知欲还真长了千里眼,就能一眼瞄到。
裴知欲要是看见她这副狼狈样,指不定要怎么嘲笑她。
许羽书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一边毫无防备低头,然后看见手机上的叫单软件,排队的人数多到怀疑人生。
等轮到号估计早就猴年马月了。
她放轻呼吸,慢吞吞思考着对策。
打完电话,裴知欲收起手机,却依然没有要启动车子的趋势,而是身子前倾,在储物格里翻找着什么。
翻箱倒柜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逐步放大。
许羽书搞不懂他在那鬼鬼祟祟地找什么,还半夜不回家非得现在找。
耳边窸窣声依旧断断续续,许羽书握着手机,在“给助理打个电话,麻烦她来接”和“赠给死对头一个嘲讽她的机会,求他载她一程”两个选项之间徘徊不定。
如果现在不是三更半夜,她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但现在,许羽书只能寄希望于,迟迟没走的裴知欲大发慈悲,好心捞她一把。
不管怎么说,两人好歹算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即便他一贯的作风就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最喜欢看人出丑。
可贸然打扰助理的睡眠,绝对算不上道德。
要不就开一下口?
求一下他?
反正她也是虚情假意,谈不上真心,今天就算她许羽书倒霉,欠他一次,大不了回头再从其他地方补回来。
许羽书心里天人交战,还在这两个选项中不停挣扎。
忽然间,她余光瞥见敞着的窗沿伸出一只线条流畅的胳膊,男人指尖夹着烟,烟灰堆积一截,松松地弹了弹。
许羽书呆滞地盯着那截烟灰看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他居然在抽烟??
大晚上不睡觉在ktv门口抽烟??
如果刚才还在迟疑这人看没看见她,那么这一刻许羽书百分百肯定,这人绝对是看到自己了。
而且不仅看见了她,还识破了她的窘迫困境,很大可能是出于戏弄,一直没有说话,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夜色静谧悄然。
一时间只能听见呼呼作响的风声,隐约夹杂着服务员的小声交谈。
夜间的温度太低,搭在指尖的猩红也变得忽明忽暗。
许羽书借着明灭的几道光影,看见烟快要燃到尾端,也看见男人指尖因暴露时间太长,浸了层寒意,肉眼可见得僵硬。
怎么不冻死你。
许羽书耗不下去了:“喂。”
裴知欲毫无反应。
许羽书咬了咬牙,放大音量:“喂。”
裴知欲眉眼动了动,目光却仍然落在方向盘上。
“……”许羽书深吸气,叫了第三遍:“裴知欲。”
这次他没再装耳聋,侧了下脑袋,露出的下颚线条瘦削而凌厉,淡淡道:“干什么。”
“……”许羽书做不来一开口就求人的事,决定委婉点,选择从天气入手,“今天有点冷。”
“……”裴知欲看她两秒,最后煞有介事点了下头,“是挺冷的。”
许羽书啧了一声。
更深露重,一股湿冷的凉气扑面而来,加上她穿得单薄,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骨头,连指尖都是冰凉一片。
她裹紧身上的外套,搓了下手心,刚想继续和人争论,扯个借口搭上车。
裴知欲皱了下眉,额角冲副驾驶一点,言简意赅道:“上车。”
“……”许羽书心里一喜,嘴上却假惺惺矜持道:“不太好吧?”
裴知欲敲了敲方向盘,似笑非笑说:“那你走回家吧。”
下一秒,他一踩油门,车屁股扬长而去,喷她一脸泛浊的尾气。
被喷得面如土色的许羽书:“???”
什么人啊??
就不能多点耐心的吗??
车子驶离一段距离,又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快点上来。”裴知欲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眼尾往她这掠了一眼,语气放缓:“想冻死吗?”
“好的。”这下许羽书不敢再磨蹭,挎着包飞快钻进车里,自动略过后一句。
裴知欲升起车窗,封闭空间里的暖流四面八方烘了过来,许羽书舒了口气,迟来地感到放松些许。
不过还没几分钟,鼻腔间猛然钻进一股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令她放空的大脑,恍然想起件关键事情。
虽然许羽书不知道裴知欲家住哪,但多半是不会顺路的。
恰巧是红灯。
出于对他好心载她一程的感激之情,许羽书自认做人还算有良心,主动为人省去一来一回折腾的步骤,体贴道:“你把我放前面那个路口就行了。”
裴知欲听到这话,慢条斯理地偏了下眼,目光慢悠悠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个来回。
许羽书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包,脑中警铃大作,直觉这人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果不其然。
裴知欲嘴角微弯,话说得耐人寻味:“怎么,这么不想告诉我你家的地点,是觉得我对你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晚上会潜去你家?”
他顿了顿,又说:“还是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许羽书:“……”
“当然不是,”许羽书好声好气地解释,“就一个地点而已,我怎么可能藏着掖着呢。”
裴知欲轻哂。
许羽书刚准备好好跟他理论理论。
裴知欲指尖点了点方向盘,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说地点。”
“好的。”许羽书坐直身体,语速飞快道,“闰王国际。”
-
如果是其他人,虽然许羽书不至于面面俱到,但该有的端庄和周到的礼数也会到位,起码不让人诟病。
可到他这里,许羽书连基本的礼貌都懒得维持。
几乎是他刚停稳车,她就拉开车门溜了下去,连句谢谢都没说。
尽管许羽书没回头,却依然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般炙烤着她。
直到她踏上台阶,耳边才响起引擎轰鸣的震响,紧接着裴知欲操控着车子离开。
许羽书提起的心放了回去,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虽然今天表面上是她求着让他帮忙,但从裴知欲故意等在那里开始,他就已经算不上无辜了。
她不欠他的。
许羽书成功给自己洗完脑,心情平复下来。
她走进玄关,想到晚上的事情,拿出手机,给方苏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许羽书一边弓身换鞋,一边说:“我回到家了,你弟弟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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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伤严重吗?”
“缝了两针,”方苏真没好气道,“臭小子一天也不让人省心,整天因为点鸡皮蒜毛的小事,跟人闹矛盾,又是打架又是吵架的,净折腾,骂他两句还不服管。”
许羽书去厨房倒了杯热水暖手,想起自己那个年纪相仿的表弟,笑了下:“现在的小孩都这样。”
方苏真似是不想多谈,转移话题说:“对了,你打车回来的?”
“……”许羽书顿了一下,语气寻常:“裴知欲送我回来的。”
“我靠!”方苏真声音瞬间拔高:“裴知欲送你回家?他主动提的?几年不见他变得这么好心了?”
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大声,不难看出她的惊讶溢于言表。
“怎么可能,”许羽书反驳,“你是没见他那个心安理得的样子,要不是因为没有别的车了,我才不受那个气。”
她本来已经平复下来了,可现在满脑子都是裴知欲装聋作哑的模样,忍不住吐槽:“没想到这么多年,裴知欲恶劣的劲儿一点没变,真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跟谁欠他似的。”
“嗐。”方苏真的声音听起来毫不意外,安抚道:“他又不是第一天那样了。”
两人见面不合已是常态,许羽书也不是头一回在她面前吐槽裴知欲,方苏真早就见怪不怪。
甚至哪天许羽书破天荒地开始夸裴知欲了,那才真是让她大跌眼镜。
-
挂断电话后,许羽书洗了个澡。
拜下午睡的长觉所赐,她现在还没什么困的感觉。
许羽书擦了两下头发,点开微信的信息,除去几个同学群里翻不完的聊天八卦,剩下的几条消息,都是她助理薛晓发来的。
薛晓:【羽书姐,明天咱们要和临衍团队吃饭,到时候得商讨后续合作的事宜,你可千万别忘了。】
薛晓:【季雨姐说都安排好了,咱们不需要说多余的场面话,开门见山谈合作就行了。】
薛晓:【对了,季雨姐特意交代我,说你开车技术差,让我好好看着你,酒能不喝就不喝。】
许羽书有些哭笑不得,她开车技术的确不怎么样,但也用不着人人提醒吧。
许羽书回复:【行,我知道了。】
因为喜欢拍摄,毕业后许羽书和季雨合开了一家工作室。
两人因一次秀场活动初识,攀谈几句后,惊喜发现对方的兴趣、想法都与自己的不谋而合。
虽然是合开的,但她们主事的范畴不同。
许羽书负责管理对内拍摄剪辑,而对外接洽合作事务、打交道八面玲珑之类的,则由季雨来操持。
而临衍是她们过两天要拍的模特,本人并不出彩,长相、气质,以及抓镜头的能力都平平无奇。
反而他经纪人是个人精,察言观色一流,主动安排工作室吃饭,美名其曰商讨拍摄主题,但说直白点就是一种“市面上”的打点。
以往这种商务合作,都是工作室的合伙人季雨去谈,但她这次出远差赶不回来,许羽书才不得不前去赴约。
许羽书又处理了一些堆积的邮件,敲定几个拍摄方案。期间薛晓一直没有回复,看样子早就已经睡着了。
她又刷了会儿手机,渐渐有了困意,闭上眼睛投入睡眠。
意识模糊前,许羽书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幸好没给助理打电话。
否则真是扰人清梦。
5. 抓包
隔天。
许羽书按照助理发来的时间和地点,准时开车到达了目的地。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车钥匙,一边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薛晓已经在大堂等着她了,两人会合后,忙不迭进了包间,里头正聊得热火朝天。
许羽书脸上扬起笑,开始说些不远不近的场面话。
说实话,她一向不热衷于这种阳奉阴违、带有明确目的的场合。
因为既不能表现出拒绝合作的迹象,又不能指责对方模特的不是,只能心照不宣地应下。
没办法,一旦跟资本挂钩,这种事情就在所难免。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还决定了未来的合作顺不顺利。
但今天这场显然很顺利,毕竟有临衍这个精明的经纪人在,每句话既落不下来,又说得恰到好处。
餐桌上的气氛可以说是极为融洽,不到一个小时,整套方案就已经敲定完毕。
今天任务很是轻松,除了解决临衍的这套方案,就没什么其他的行程了,反正闲来无事,许羽书又逛了逛周边的商业街。
有家店面设计得极为别致,她心血来潮拍了张照,随手发了条朋友圈。
“还没吃饭呢?”方苏真估计是闲下来了,给她打了个电话。
“吃过了。”许羽书说,“没什么事,随处转转。”
“我今天也不怎么忙,就处理些文件啥的。”方苏真话锋一转,“哎书书,你说裴知欲昨晚送你回家,会不会是忽然想开了,想借送你回家来和你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许羽书缓缓笑了,“想太多了真真,首先他是专门等我自投罗网的,其次,就算他突如其来做一次人,估计也是等着未来的某一天好嘲讽我。”
她对裴知欲的认知太过清晰,这人不可能纡尊降贵做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说他忽然想开,还不如说他出车祸脑子坏掉了来得实在。
方苏真咂舌:“你俩这梁子还真是……坚不可摧啊。”
许羽书耸耸肩,不置可否。
说到这,方苏真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哦对,你还记得你送错情书,吐槽人家反被抓包那次吗。”
许羽书怎么可能不记得,要论她和裴知欲真正结下梁子的源头,其实并不是那场情书乌龙,而是之后不堪入耳的咒骂。
“我靠,我是真的佩服你,”方苏真感慨,“你居然敢在裴知欲面前,不管不顾地开骂,我当时心惊胆战地听着,都恨不得用手捂住你的嘴。”
许羽书不以为意道:“他要态度好点?我能骂他?”
……
许羽书那天落荒而逃后,一回班就受到了八方问候。
王一诺拍了拍桌子,兴奋地喊:“书书,送给苏言了吗,男神是不是很温柔啊。”
全班的视线都陆陆续续看过来,女生们都翘首以待地看着她。
“是啊,跟传言一样吗。”
“听说他可温柔可体贴了。”
许羽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上笑容讪讪,整个人尴尬到无以复加。
方苏真看出她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许羽书顿了顿,如实坦白。
“我靠,”王一诺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你居然敢给裴知欲送情书?”
许羽书干笑一声。
女生们看她这表情,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就是被拒绝了吗。”
“裴知欲多刻薄一人啊,就被他嘲讽两句真算轻的。”
“对啊,这人眼睛都长头上的,目中无人得很,谁都看不上。”
老实说,许羽书一开始是有点羞愧的,毕竟是她送错人在先。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的心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满腹尴尬,到自我怀疑,再到抑制不住的愤怒。
她承认送错人是她的不对,但裴知欲态度就不能好点吗??
许羽书越想越气不过,趁着午休的时候,拉着方苏真到了教学楼东头搁置的教室逞口舌之快,以缓解自己无处发泄的情绪。
其实现在想来,她当时也没说什么太过大逆不道的话,但配上情书的乌龙和那刻的喊骂,简直是人赃并获,怎么看都不占上风。
不过许羽书至今都觉得自己的做法情有可原:“而且我说得不对吗?”
“对是对,但您非得当着人的面骂吗?”方苏真无奈:“你是没见裴知欲脸都黑成什么样了,我当时吓得连头都不敢回。”
方苏真当时同仇敌忾,没忍住帮许羽书也说了几句,但她无意间偏了下头,居然看见裴知欲抱臂正站在前门后头,只不过角度原因,刚才一直没发现。
毫不夸张的说,她头皮那一瞬间就发麻了,太阳穴嗡嗡作响,连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方苏真咽了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却不想眼前这姐还是眼也不眨地继续输出,嘴巴跟连珠炮一般,难听话张口就来。
“……”许羽书转移话题,“你今天没去办公室?”
方苏真说:“对啊,不忙嘛,就窝在家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许羽书挂断电话,兴致高涨地逛了几家店,正好凑今天天时地利的份,把该买的都买了。
毕竟一旦忙起来,出来逛街的次数少之又少,有点空闲的时候也巴不得躺在家里。
许羽书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提着大包小包径直走向了停车区。
或许是都在吃饭应酬,停车区异常空旷,很多车位都空空如也,反而是她车子两旁的都在。
许羽书上车后,把包随意地扔在副驾,一边观察着周遭环境和车辆,一边操控着倒车。
不想车身像是被卡住了一般,没有动弹。
她愣了下,再度发动车子,好在这回终于缓慢地动了起来,许羽书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继续倒车,就在这时,耳边似乎响起了类似于车身摩擦的声响。
许羽书心里疑惑,由于车技糟糕,驾驶过程中经常状况百出,她每次停车都如临大敌,小心翼翼,这次也不例外。
车道、方位、间距全都面面俱到,停好后她还特意检查过一番,不可能会出差池。
但刚才呲呲的声音,突兀又清晰地震在耳膜。
许羽书在满脑子的自我怀疑,又次次否定中,恍惚地下了车。看到车距离的一瞬,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旁边那辆车身上铁证般的擦痕暂且不提。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两辆车紧挨着?
她停放时妥善把控的间距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放着,但中间仅留出一点缝隙,空出的间距极其狭窄,说句彼此贴面也不为过。
许羽书看着眼前甚至不能称为事故的现场,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两秒,她警觉地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忍不住上前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不像是一场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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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是……准确无误地算好了间距,故意等着人自投罗网。
可谁会拿车开玩笑。
……
空旷的停车区冷不丁传来男人冷淡嗓音,“就来。”
许羽书偏头看去。
裴知欲单手拿着手机,身材颀长,不紧不慢地朝这块走来,手机贴在耳边,时不时散漫应两声。
不再是休闲的外套,而是穿了一身西装。似乎是因为刚谈完合作,衬衫松了两粒扣子,领口随意地翻折,姿态闲适松散,却又不失矜贵。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裴知欲抬了下眼皮。先是扫了她一眼,紧接着又看向她身旁被刮蹭到的车,神色淡定,丝毫不见意外。
许羽书瞬间明白了什么。
如果刚才还有所怀疑,那裴知欲的出现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人是故意的,一次不够,还得来个第二次。
许羽书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插上钥匙,准备启动车子跑路。
好巧不巧,裴知欲在这时挂了电话,他走到车窗旁边,屈指慢条斯理地敲了两下:“下车。”
许羽书不想搭理他,尤其还是个故意别车的神经病。
裴知欲见她没反应,又敲了敲玻璃窗。
许羽书不耐烦:“有事?”
裴知欲提醒说:“刮到我车了。”
许羽书没好气道:“那又怎么样?”
裴知欲挑了挑眉:“你确定?”
许羽书哪怕心知肚明他是故意的,也无计可施。无论是车上挥之不去的擦痕,还是停车区隐藏的摄像头,全都清清楚楚表明是她的问题,这点无法反驳。
裴知欲一贯诡计多端,花样百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只多不少。
以他刻薄无情的作风,真追究起来必定毫不含糊——
她早在高中时就见识过他的手段。
穿得人模狗样,办的事却跟人这个字丝毫不搭边。
许羽书放弃挣扎,拉开车门下车,破罐子破摔道:“说吧,怎么赔。”
裴知欲挑了挑眉,爽快道:“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不为难你,车就不让你赔钱了。”
许羽书神色毫无波澜,知道裴知欲不会这么好心,后头肯定还有其他的话等着她。
果然,裴知欲又说:“但是车不能开了,我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议,看样子是赶不过去了。我的时间有多宝贵,相信许同学也是有所耳闻吧?”
不好意思并没有。
——许羽书木然的脸上写着一行大字。
裴知欲一边欣赏她的表情,一边不慌不忙接着说:“希望就这点而言,许同学能妥善处理,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言下之意便是。
钱对我来说无所谓,车划伤了就划伤了,但你耽误了我的行程,浪费的这点时间得给我补回来。
许羽书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思考对策,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她匪夷所思地开口:“你这车怎么就不能开了?”
这车除了点微乎其微的擦伤外,几乎称得上毫无损伤,怎么就不能开了?
裴知欲理所当然:“我怎么说也算是个老板,要是开个破车到处晃,人家该怎么看我?”
“……”许羽书生生气笑了:“那你想怎么着?”
裴知欲抱臂站着,神色居高临下:“我认为这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毕竟应该是你倾心尽力来让我满意。”
6. 送酒店
许羽书直截了当:“我觉得赔钱比较合适。”
裴知欲笑了一声:“你觉得我需要那点钱?许羽书同学。”
许羽书有些头疼。
她怀疑裴知欲就是在故意报复自己,可起因源于什么,她又不得而知。冥思苦想良久,也只能归结于上次让他载了她一程。
可裴知欲明明早就看到她了,他要是半道扬长而去,而不是在那装模作样地抽烟,她也不可能开那个口。
想到这,许羽书瞪了裴知欲一眼,她压根一点错都没有。
裴知欲仿若浑然不觉:“考虑好了?”
“……”许羽书哽了哽:“还没有。”
裴知欲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那你继续,麻烦许同学快点。”
许羽书想给他叫辆出租,但他这么龟毛的人八成不会同意。
还是得靠公事公办的态度,走流程解决。这样才能各得其所。
许羽书心下有了计较:“要不然这样吧。”
裴知欲好整以暇:“说说看。”
许羽书心里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表面上还得好声好气和他商量:“我整个下午都没什么事,可以免费给你当司机,不管你要去哪,我都任劳任怨地载你,这样总行了吧?”
以免裴知欲挑刺,她又补了句:“绝对在你开会前到达,不会让你耽误会议的。”
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裴知欲吹毛求疵:“听起来你不是很乐意?”
“……”许羽书假笑两声:“哪有,为你服务我乐意至极。”
“是吗,那还挺荣幸。”裴知欲佯装惊讶地看她一眼,悠悠道,“但我不太相信你的技术呢,离那么远都能撞我车上,搞不好路上还会出现什么事故。许同学,你让我的安全往哪搁?”
你再说一遍离那么远?
这么难伺候,那你走着去啊。
虽然许羽书承认她技术是不怎么样,但由裴知欲这副拖腔带调的嗓音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让人不悦。
许羽书忍着同他计较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道:“那你开可以吧?你开到你的酒店,我在那等着,然后再尽职尽责把你送回家。”
你要再挑三拣四,那就别怪我六亲不认了。
许羽书心想,大不了她胡乱拦一辆车,把裴知欲塞进去就是,之后他是死是活都跟她无干。
虽然这听起来有点难度,但没关系,她强行实施一下也不是完不成。
没想到这回裴知欲居然还挺识相,他思考了会儿,然后勉为其难地冒了句:“那也行。”
许羽书强行将那个六亲不认的念头抛之脑后,忍气吞声说:“那你上车吧。”
裴知欲径直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长腿一跨,利落坐进车里。
许羽书拉开副驾的门,余光注意到那辆被刮蹭后搁置在原地的车,提醒说:“你车就放在那?”
裴知欲漫不经心地说:“我让助理通知保险公司了,一会过来取。”
许羽书上了副驾,破天荒觉得车内空间拥挤了起来。
她以往独自一人坐时没觉得小,但高大挺拔的裴知欲一上来,衬得这方空间都显得极其狭窄。
裴知欲一双长腿委屈交叠着,没有立即开车,而是若有所思打量着车前坠着的挂件。
许羽书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没发现有异样的地方,她撇了撇嘴,说了句风凉话:“安全带不会系?”
“不劳许同学费心,安全带还是会系的。”裴知欲收回视线,拉出安全带,动作娴熟地横过身前,又捋顺扣上。
不知道是不是许羽书的错觉,她总觉得裴知欲的心情变差了,但此时此刻这不是重点。
许羽书摸了摸还没起来的鸡皮疙瘩,被他叫得一阵恶寒:“裴知欲,我是没有名字吗?”
裴知欲唇角微弯:“叫同学,不是显得更有人情味吗。”
许羽书脱口而出:“可别了,这词放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但在我跟你之间就是天方夜谭,你懂吗。”
任谁听到这话都得大跌眼镜,人情味这个词居然会从冷若冰霜的裴知欲口中说出来。
裴知欲轻嗤了一声,唇角弧度敛起,似乎也懒得和她惺惺作态了。
他清瘦有力的小臂搭在方向盘上,侧眸扫了眼她还迟迟无动作的安全带:“怎么,你的安全带也需要我帮你系上?”
许羽书小幅度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熟门熟路扣上系带。
裴知欲启动车子,车身转了个弯,转眼便汇入拥挤的车流中。
许羽书支着脑袋看窗外,两人都没再说话,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和隐隐的引擎声。
直到开到一个路口,裴知欲才嗓音平淡地出声:“我3点半开会,5点结束。”
许羽书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下意识重复了一遍:“3点半开会?”
她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现在还不到1点半,也就是说,距离他开会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无论目的地是在城市的郊区,还是任何一个方位,赶过去都绰绰有余。
那你刚才一副急得要死的样子干什么?
许羽书狠狠瞪他一眼。
裴知欲明知故问:“怎么?”
许羽书:“……”
红灯转绿。
裴知欲打了把方向盘,又问:“用不用给你留个房间?”
许羽书一口回绝:“不用。”
“我给助理说了,让她留一个房间。”裴知欲恍若未闻:“会议说是五点结束,实际上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般都会延迟。大厅无聊又聒噪,不如房间安静惬意,你有什么需要叫前台就行,也能呆房间里睡会儿。”
许羽书懒得跟他辩驳。
反正等他去开会的时候,她就跑路了。
-
裴知欲在酒店正门把许羽书放下,然后重新打了把方向盘,寻找空闲的停车位停车。
许羽书站在高耸入云的建筑面前,左顾右盼,百无聊赖地打量着。
酒店打造得格外气派,盘踞在这片土壤的中心地带,金雕玉砌,正中央的顶部嵌着流光溢彩的吊牌,闪着明亮的光泽。
出于职业病,许羽书观赏了几眼,而后没等裴知欲停完车,兀自走进了大堂。
迎接她的是前台小姐脸上礼貌的微笑:“欢迎光临,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许羽书想说我只是来视察而已,不需要服务,马上就走了。但还没开口,前台小姐们又齐齐欠了欠身,训练有素地朝她身后喊:“老板好。”
裴知欲朝她们点了下头,然后冷不丁揽住许羽书的肩膀,带着点压迫感地迫使她往前走。
男人力道十足,手肘重的像一块砖头压在她肩侧,让本想停在门口半道溜走的许羽书,只能踉跄着前进。
许羽书莫名其妙,用手肘狠狠撞了下他宽厚的胸膛:“你干什么?”
裴知欲语气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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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怕你半途而返?你这人言而无信惯了,不拿口头承诺当回事,我当然得从多方面考虑,充分保障我的利益。”
周围服务生的脸上精彩纷呈,即便因为不敢过于明目张胆,视线仍矜持地看着前方,但余光有意无意都瞄着这块。
许羽书整个人如芒在背,浑身都不好了,她竭尽全力挣开,咬牙切齿道:“我自己会走。”
裴知欲顺从地松开手,身子站直,还慢条斯理掸了掸外套上蹭起的褶皱。
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连带着那股讨人厌的浓厚味道也烟消云散。
许羽书吐了口气,再三忍下裴知欲这一系列近乎失智的操作。她缓和了下情绪,转过身刚想往前走,结果差点迎面和人撞个正着。
好在许羽书旁边就是一张木桌,能够勉强扶着站稳,不至于摔个狗啃泥。否则她真要怀疑今天没看黄历,怎么哪哪都倒霉透顶。
裴知欲上下观察了她几秒,见她没什么事,才皱眉看向来人:“急什么?”
“不好意思,小姐,您没事吧?”对方急忙弯着身子朝许羽书道歉。
许羽书摸了摸鼻子:“没事,也怪我没看路。”
来人模样周正,即便步履匆匆,但脸上仍维持着镇定,穿着也很不一般,不太像普通的服务生。
许羽书心里猜测这人也许是裴知欲的助理,或者秘书。
果不其然,她听见裴知欲问:“何助理,怎么了。”
助理稳了稳心神,语气四平八稳,一句一句说明来意:“老板,刘总提前过来了,说想见您一面,还带来了我们此次商讨的项目书。”
许羽书听出点玄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议需要提前了,而且看助理的态度,这事应该挺紧迫。
这种时候,她还能分出精力想,原来裴知欲没骗她,这场会议对他而言的确挺重要。
裴知欲神色平静,听完后点了下头:“知道了,我五分钟后过去。”
助理闻言,神色瞬间变得焦急,十分意外于裴知欲的回答,但又不敢公然忤逆上司的决定。
助理急得团团转,忽然灵光一闪,死马当活马医般,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许羽书。
虽然不能确定这位女士和老板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他直觉她对老板很重要。
助理眼中央求的意味显而易见,许羽书抿了抿唇,看向裴知欲:“助理不是都催你了吗,快点去吧。”
裴知欲沉吟两秒,叫来一个前台服务生:“你带她去我顶楼的房间,我过去看看。”
服务生惊讶地看了眼许羽书,又出于职业素养,迅速低眼老实答:“好的,老板。”
裴知欲看向许羽书,冲某个房间遥遥地抬了抬下巴:“给你留了房间,直接进去就行。”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直奔长廊深处的会议室。
许羽书看着裴知欲的背影,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等会儿,”许羽书灵光一闪,眼疾手快叫住他:“我车钥匙呢。”
“还知道问。”裴知欲脚步一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道,“许羽书,你该不会真半道跑了吧?”
许羽书接钥匙的动作一顿:“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裴知欲神色不明:“不是最好。”
说完也不管许羽书什么反应,裴知欲头也不回地进了会议室,助理感激性地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7. 溜走
许羽书跟着服务生小姐进了电梯。
服务生一边领路,一边为她介绍着酒店的服务,言语间俨然把她当成了万众瞩目的贵宾。
许羽书被这优越的待遇搞得不太自在,况且她本来就没打算呆在这儿,还是不要耽误人家时间了。
服务生脸上摆出得体的微笑“许小姐,我们酒店有健身房、泳池等设施,附近还有景点,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呼叫前台,我们都会满足的。”
许羽书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不用麻烦了,我还有事,就不上去了。”
“许小姐,我们是哪里给您造成不便了吗?”服务生连忙道。
许羽书认真纠正:“是我的原因,我本来就没打算上去。”
服务生的笑容一瞬间变得为难:“可是老板特意吩咐我,让我把您送过去的,老板还留了一句话,让我传达给您——”
服务生欲言又止,脸上表情有些犹豫和局促,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许羽书不好为难一个小姑娘,心底叹了口气:“留了什么话。”
“老板说让您在房间里等他,他开完会立马过去。”
服务生小姐的嗓音仍然甜美,仿佛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许羽书愣是听出一丝尴尬。
许羽书:“……”
她没想到裴知欲会议都迫在眉睫了,还不忘记交代服务生提醒她乖乖就范,尽职尽责等他开完会。
而且她在车上,听他说留了一个房间,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普通的房间,没想到居然是他的套房。
许羽书别无他法,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服务生来到房间。
服务生站在门前,把房卡递给她,脸上扬起笑:“许小姐,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呼叫前台,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入住愉快!”
房间规整通亮,装修风格整体偏欧式风,家具摆放得都很讲究,能看出使用的痕迹并不多。似乎还点了不知名的熏香,散发出浅淡的檀木香,透着股令人舒适的味道。
许羽书打开卧室门看了眼,不同于客厅的舒适,这里压抑昏沉更多,以灰白黑三色为主调,没有多余修饰,许羽书觉得很符合裴知欲一贯的性格。
许羽书对他的房间毫无兴趣,对他的床更不感兴趣。怎么开的又怎么给关上了。
她抱着靠枕躺到了沙发上,客厅开了空调,温度宜人。
昨晚睡的有些晚,加上今天又是谈商务又是应付裴知欲,这会儿身陷松软而富有弹性的沙发,许羽书后知后觉感到疲乏。
许羽书思绪渐渐下沉,半睡半醒间,不得不承认裴知欲话说的对,房间确实比大厅舒服得多,松适又悠闲,安静不闹耳。
许羽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下午裴知欲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唤醒了她的回忆。
她梦到了高中的时候。
……
许羽书到现在还能记得那天的场景。
彼时她继表白被嘲之后,又惨遭吐槽当场被抓,正犹豫着要不要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地去道个歉。
对此方苏真表现得十分难以置信,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看着她,怀疑地说:“你道什么歉啊。”
“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可怕,江湖人称制冷机器哎。而且你看,人家说不定早忘记你了,就算没有,这么多天也该消气了。”
“你现在去他面前刷脸,明摆着就是上赶着送人头,一不小心帮他回想起来了,就他那个有仇必报的性子,糟糕得不还是你吗。”方苏真一条条细数着帮她分析弊端。
经过那天一遭,许羽书多多少少也清楚裴知欲的脾气,知道这时候不该去招惹他。
可虽然当天骂得很爽,许羽书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晚上就立竿见影地做了个梦,梦里裴知欲化身凶神恶煞的鬼魂,一直尾随她,还居高临下地朝她施压。
醒来后那种恍惚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以至于明明是大阳天,她却一度会产生幻觉,总感觉裴知欲在背后阴森地盯着她。
在这种情形的打压下,许羽书后知后觉产生了愧疚的想法。
她纠结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去道歉,不管裴知欲想怎么样,她都照单全收,保准态度良好、不杠一句。
以后两人就互不相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许羽书却万万没想到,她抱着想和裴知欲言归于好的想法,居然见识到了他极其恶劣的一面。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节英语课。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英语老师叫来了一个口语代表,来展示标准美式英文的发音——正是裴知欲。
裴知欲拎着英语课本,慢条斯理翻到某一页,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嗓音低沉悦耳,顺着空气传进耳膜里,添了点朦胧的质感。
平心而论,确实挺标准。
标准到许羽书听着听着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她支着脑袋,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顶着整个班的注目,裴知欲始终镇定自若,不慌不忙读完,把书合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台下,却在某个方向顿了一下。
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将书递给老师。
英语老师眉眼满意地舒展着,仿佛与有荣焉:“咱们班的同学都听见了吗,裴知欲同学发音很准确,情绪也很到位,一如既往地完美,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许羽书听笑了,睁开眼睛,就裴知欲这人还能被夸“情绪到位”呢。
“对了,”老师似是想起了什么:“裴同学,正好这篇课文是我们今早布置的背诵任务,要不你挑个人来背一下吧,也省得我点名了。”
闻言,刚还在看热闹的大伙如临大敌,纷纷手忙脚乱掀起了书。
教室瞬间被哗哗作响的翻页声充斥,夹杂着临时抱佛脚的咕哝背书声。
许羽书仍面不改色,书都没有掀开,唇角弧度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反正这种抽人背诵的事情,向来都轮不到她。
她满不在乎抠着指甲,一直没听见裴知欲说话,纳闷抬头,却冷不丁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许羽书清楚看见了裴知欲眼里乍现的笑意,以及不怀好意的戏谑。
许羽书眼皮跳了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听见裴知欲慢悠悠喊了声:“老师。”
许羽书唇线迅速拉直,屏着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不要搞事”的警告意味,但某个恶劣至极的人,就是丝毫不当回事,照旧我行我素。
台上的狗东西嘴角微弯,闲闲地指了下她:“那就……坐第三排中间的女生吧。”
神经病。
许羽书闭了闭眼,课桌上的手缓缓收紧,握成一个拳头。
英语老师似是没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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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叫许羽书,表情有一瞬间的意外,最后还是道:“行,许羽书是吧,你起来背一下。”
全班的视线都陆陆续续集中过来,许羽书硬着头皮慢吞吞站了起来。
她回忆着早上只扫过几眼的课文,磕磕绊绊背了两句。
“噗——”
班里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又碍于场面,迅速收了回去。
许羽书以为自己背错了,不明所以地抬眼,没想到看见台上的裴知欲居然也在笑。
他唇角勾着,眼睛里全是笑意,下颌微敛,黑漆漆的眼眸润着浅浅的光泽。
一副极其少见又张扬恣意的神色。
那一瞬间,许羽书恍然间想起,班里同学曾经谈论过的话。
“裴知欲简直就是一个活阎王,整天除了恶语相向就是横眉冷对,说句好话都奢侈得不行,笑一下更是难如登天。”
许羽书瞪了一眼笑得猖狂的活阎王,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不料这一走神,为数不多的课文记忆更是所剩无几。
她绞尽脑汁:“because…because…because……b、e、c”
“噗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再也控制不住似的,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许羽书尴尬得脸都红了,她一紧张就会无意识地重复语句,类似鹦鹉学舌一般,尽管越重复越想不起来。
裴知欲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唇角扩出一个笑弧。
“……”许羽书通红着脸,两手一摊直接挑明:“老师,我不会。”
仗着英语成绩好,许羽书早读课浑水摸鱼,背完单词后就开始干些跟英语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么做数理试卷,要么补觉,反正背课文的次数屈数可指。
许羽书早先不是没被点过,但无一例外都背不出来。老师初始还会让她罚站,后来就懒得管她,加上她成绩也没下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显然不包括现在。
尽管许羽书确实算不上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也很少被当众这么训。
许羽书低着头作反思状,耳边是老师厉声的训斥和同学低低的笑声。
她用余光瞥了眼,裴知欲站在讲台上,唇角仍旧提着,似乎看到她挨骂是一件让他很愉悦的事情。
许羽书咬着牙,心里忍不住把裴知欲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真是疯了才会想要给你道歉。
裴知欲你给我等着。
从今天开始。
我要和你不、共、戴、天!
……
不知过了多久,许羽书眼皮动了动,昏昏沉沉翻了个身,却感到哪里不大对劲,大半个身体都像悬空似的。
她猛然睁开眼,后知后觉自己身处哪里,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4点多。
许羽书洗了把脸,关上空调,将毯子方方正正叠好,放置到沙发一角,又整理了下地毯。
房间井井有条,又恢复成她来时的模样。许羽书拍了拍手,踹上车钥匙二话不说溜了。
裴知欲让她等,她就非得乖乖等?
笑话。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羽书这一瞬间不满像是如有实质似的,连同高中时期的负气都连在了一起。
她当然得跑,最好在裴知欲眼皮子底下跑,就是得让他知道她不是吃素的,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
8. 平安符
直到许羽书钻进车里,想起今天的事情仍是气不过。她靠着驾驶座的椅背,抿着唇角平复呼吸。
她本来悠哉得不行,闲散自在地从电梯里晃出来,指节上还套着钥匙圈一下下转着。
没成想只是交个房卡的功夫,等许羽书再抬头时,裴知欲的助理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大厅里。
许羽书心头一跳,趁人还没发现时,飞快溜到了大堂的拐角。
一瞬间,到底是继续晃荡下去,故意给裴知欲助理留下“她逃了”的暗示,还是不着痕迹地消失,成为了许羽书无从抉择的一道选择。
要不再去大堂晃一圈?在他助理面前露露脸?
就算裴知欲知道她跑了又怎么样,谁让他故意招惹自己的。本来就是他恶作剧在先,她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吧。
尽管想是这么想……可随着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生怕裴知欲会强人所难的念头占了上风,许羽书如一只惊弓之鸟拔腿跑了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
许羽书额角沁出些许汗珠,不知是吓的还是跑步跑的,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
车内仿佛还残留着裴知欲的味道,时隐时现却又密不透风,足以将整个空间包裹,像他这个人一样存在感十足。
许羽书吐出一口气,打开窗户,风裹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那股气味终于消散不少。
许羽书扣上安全带,刚准备启动车子,眼前莫名闪过裴知欲坐进车里时探究的眼神,她动作顿了下,疑惑打量着挡风玻璃前的吊坠。
她车内坠着的是一个葫芦形挂件,别致可爱,寓意通俗易懂,顾名思义“护路”,某次出差在一个老婆婆那买的。
难不成裴知欲在嘲笑她品味差?
许羽书满脸问号,冥思苦想良久,忽然感觉不太对。
她为什么要在意裴知欲那个神经病的想法,他关注哪里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羽书心里的火没来由地又冒了出来,下定决心以后要离这人远一点。
-
这天晚上,许羽书正在卸妆,忽然接到了季雨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明天有事吗?”
许羽书敷着面膜,声音有些含混:“没有,怎么了。”
“小雅有个拍摄,准备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了,时间敲定在明天下午,”季雨三言两语解释,然后吩咐道,“你要没事就去盯一下进度吧,模特最近名气很大,我怕他们团队中途会变卦,回头搞不好又摆我们一道。”
许羽书左右没什么事情,直接答应下来:“行。”
其实不需要季雨特地提醒,许羽书本来就打算明天去看看。
因为刚才季雨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早年两人不懂圈子里的水深,误掉入一个坑中。
那次掌镜的是季雨,主角是一个小明星,仗着傍上一个老总,加上懂点拍照的门道,就开始自以为是,既不愿意按照安排走,还一个劲儿地挑刺故意找茬,以至于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交不上成图。
最可恨的是,那个小明星还敢在微博上卖惨,将责任推到工作室身上,明里暗里嘲讽她们专业度不够,人品也不行。
幸而后来有几家熟知的合作伙伴下水出面解释,这件事才算揭过,否则砸了招牌不说,还会把各合作方都得罪一遍。
就现在这个世道而言,模特不论咖位大小,架子都摆得挺大,一旦对成图不满意,就挑摄影师的毛病,丝毫不会往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虽然现在许多问题,她们都能妥善处理,也不需要亲力亲为,但为避免横生意外,多上点心总归没错。
-
隔天一早。
许羽书简单洗漱完,换了身简便的衣服,赶到工作室后,又忙不迭钻进正在拍摄的影棚。
今天的拍摄场地是在室内,她去的时候正巧赶上模特换妆休息。
影棚内只剩时雅一人,正伏在镜头前检查相片。
注意到她来,时雅立马露出笑说:“来的真巧,成图刚出来,正好你也能提提意见。”
“拍完几套了?”许羽书随口问。
时雅说:“三套。”
许羽书走过去跟她并肩站着,低头细致浏览着,就构图方案简短地提了几个意见。
两人商讨几句,许羽书的专业度毋庸置疑,在她的参考建议下,时雅的效率加倍,不到一会儿片子就处理完毕。
正事谈完后,时雅喝了口水,说:“后续的工作你和他们协商吧,我拍完就撤了,得赶去照顾我姑姑。”
许羽书清楚她家庭的情况,没多问:“行。”
她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休息室里传来一阵椅腿摩擦声,似乎是有人在走动,隐隐还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
许羽书嘴边的话不着痕迹拐了个弯,眼尾瞥了眼化妆间,轻声问:“怎么样,上午的进展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让人省心的模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模样可乖了。”时雅笑笑。
“哦对了。”她状似开玩笑地补充道,“他还特地问我你来不来呢。”
“问我?”许羽书挑眉,“问我干什么,不会是想让我给他拍吧?”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模特拍到一半,突然开始甩脸色,各种不配合,非得让掌镜的摄影师换人,才肯进行下一步。
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烦于应付,她们的解决方案一向都是,要么直接说不行,要么为了进度强行忍下这一次,以后不再和这个团队合作。
可许羽书毕竟是老板之一,时间和选择相对自由不少,除去棘手的单子和一些难伺候的客户,她会亲自上阵,其余的看季雨安排和她自个的心情。
时雅耸耸肩:“我也不清楚。”
“那他问我想干什——”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质地很年轻的声音——
“羽书姐,好久不见。”
许羽书话音一停,惊讶回头。
男生换好一身运动装出来,衬得他更是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温润清俊,笑起来带着几分青涩腼腆。
“的确挺久没见了,没想到拍的竟然是你。”许羽书说。
时雅看向来人,问:“衣服换完了?”
连瑞回答:“对,妆也化好了。”
时雅上下打量着他,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问许羽书:“你觉得呢。”
许羽书不吝夸赞:“不错。”
连瑞抿出一个很淡的笑,模样似是有些害羞,不知是被夸的还是怎么:“我还以为羽书姐今天不来了呢。”
许羽书顿了下,下巴冲旁边站着的时雅抬了抬,语气半真半假:“毕竟负责的是我们工作室的摄影师,当然得来看看你们刁难她没有。”
“羽书姐你说笑了,这种情况当然不会发生,我很配合的。”连瑞急忙说。
时雅笑了笑:“对,我给他作证,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下一套怎么样还说不准。”
连瑞小声补充:“下一套也很顺利。”
闲聊几句,许羽书电话冷不丁嗡嗡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冲两人示意说:“我接个电话。”
刚往外走两步,许羽书又回头补了句:“既然衣服换好了,那你们就先拍吧,我一会儿过去。”
没等回答,许羽书径直走到一个墙角,接通电话:“喂,真真。”
“你去工作室了?”方苏真问。
许羽书嗯了声:“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事,”方苏真说:“就是我今早开车,发现你平安符落我这了。”
许羽书认真想了想,估计是上次出差回来时无意间落下的。
因为此行时间不短,加上中间需要来回导车,她就顺手把车前的平安符拽走了,塞进包的里层,权当一个摆设,闲来捏捏看看。
许羽书说:“先放你那吧,回头我再找你拿。”
“行,我给你收起来。”方苏真说:“这是不是一直挂你车上的那个?”
许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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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嗯了声。
方苏真语气调侃:“这小玩意挺好啊,我见你到哪都带着,跟个吉祥物似的。”
许羽书笑了笑,扯了个话题:“你今晚还得加班?”
“是啊,最近天天加班。”方苏真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老板说,下周将合作一个超有钱的甲方,估计我到时候就能翻身了。”
许羽书笑了下:“听起来挺不错。”
又瞎聊了几句,方苏真像是随口一问:“对了,之前就想问了,你这平安符哪整来的,摸着材质挺好。”
许羽书愣了愣,莫名想起裴知欲瞬间变糟糕的脸,过了半天才回答:“小摊店随手买的。”
挂断电话后,方苏真给她发了张照片。
方苏真:【图片.jpg】
方苏真:【给你放起来了。】
许羽书回了个“好”,然后指尖顿了下,才点开图片。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通体红色,周边因年代已久有些磨损发黄,掀起了毛边。
像是不可控发酵的回忆。
……
许羽书也忘记是在哪个午后了。
她当时正写着作业,裴知欲忽然出现她面前,手里拿着个红彤彤的玩物,往她桌面上一扔:“送你了。”
“什么东西啊。”许羽书疑惑地拿起来,发现是一个平安符,中央还钩织了暗金色的四个大字“平安喜乐”。
许羽书捏在手里玩了玩,发现手感很好,不由得问:“哪来的。”
裴知欲实话实说:“竞赛路上买的,带队老师有点迷信,非得让我们一人拿一个。”
竞赛生们一下公交车,就碰见一家卖吉祥物的小店,带队老师让他们人手拿一个,美名其曰象征美好寓意,预祝旗开得胜。
裴知欲不信这个,但又拗不过老师,只好低头挑了一个,不过他跟其他人不同,别人选的物件要么刻着心想事成,要么万事顺遂,而他拿的却是保平安的挂件。
许羽书知道他去竞赛了,也没多问,把玩了会儿小小的挂件,拉开书包拉链塞了进去。
“不挂你书包上?”裴知欲说:“保平安的。”
许羽书想了想,认真说:“现在用不着,等回头我再挂。”
裴知欲不明就里:“怎么就用不着了。”
“现在吃住都在学校,肯定出不了多大的意外。”许羽书理所当然地说,“等以后我什么时候有了车,我再挂最前面,这样出行时一眼就能看见。”
“那得等多久了,”裴知欲不太满意,“这玩意那么小一个,万一你中途掉了怎么办,现在绑你书包上。”
许羽书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放心吧,不会掉的。”
“这个你先挂书包上,等回头你有了自己的车,我再给你求个更有寓意的,那个你挂车里。”裴知欲同她打着商量,“这样行吧?”
许羽书:“没事,你不用担心,真不会掉。”
“那你要是掉了呢?”
“不会的。”
……
两人跟小学生似的绕了半天。
裴知欲抱臂站她桌前,依旧无动于衷。
“裴知欲,你居然不相信我?”许羽书不敢置信,“我说了不会掉,就肯定不会掉。”
裴知欲轻啧一声,最终还是松了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要是掉了你等着。”
许羽书对在车上挂平安符,秉持着一股执念,倒没有什么其他原因,仅仅是拜晕车和见车就畏首畏脚所赐。
以至于她总觉得如果以后会出意外,多半会跟开车脱不了干系。
现在也不例外,虽然她晕车的症状好了很多,也屡次三番开过长途,但碰上出差还是会下意识捎上平安符。
许羽书出神地看着照片,毫无来由地冒出个想法,裴知欲在车里……是在找这个吗。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不过几分钟,又转眼被她否定了。
毕竟按照裴知欲无事生非、无病呻吟的性格来看,极大可能是在没事找事。
9. 意外
连瑞瞄了眼站在树底静止不动的许羽书,顿了顿问:“时雅姐,下一套还是你拍吗?”
“对啊。”时雅说。
连瑞轻“啊”了一声,语气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
时雅眼神带着打趣,语气调侃道:“想让羽书帮你拍?”
连瑞摆摆手:“没有没有,都是拍摄,谁拍不都一样。”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这样,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
时雅笑了笑没拆穿,但声音放缓不少:“下一套还是我拍,不过下午就换成羽书和你们讨论后续事宜了。”
她冲棚里正中的背景板抬抬下巴,故作严肃道:“行了,别废话了,去那就位。”
-
许羽书打完电话,抱臂站在影棚外,双眼紧紧盯着拍摄现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
她认识连瑞算是个偶然。
在早些年的时候,工作室拍了组片子,由于背景光线和构图较为出彩,掀起一波讨论度,得以被一家时尚杂志邀请。
许羽书带着助理前去赴约,连瑞被安排在坐她旁边,那时候他刚步入娱乐圈,只是个小透明,模样坐立不安,说话也是气若游丝。
因为工作室和连瑞签的公司有点商业合作,本着照顾的心理,许羽书主动开了个头,三言两语间便和他聊了起来。
之后活动结束,许羽书要走的时候,还被他拦住问了工作室的名字。
许羽书抱臂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吃这碗饭,无论是抓镜头的能力,还是面对镜头时的表情管理,连瑞都天赋异禀。
许羽书断定接下来的拍摄进展得很顺利,盯不盯都是一个结果,所以她没再看,拐了个弯进入办公区。
许羽书埋头处理着相片,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时雅的声音从影棚传来:“表现得不错,可以收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都出了影棚。
时雅换完衣服从休息室出来,又提醒她:“剩下的你去跟吧。”
许羽书没问题:“行。”
连瑞卸完妆,恢复了一贯的清爽,语气诚恳:“这一上午麻烦时雅姐了,我想请你吃顿饭,羽书姐你也一块去吧?”
时雅抱歉地举了下手机,语气无奈道:“不是我扫兴啊,是真没空,我中午得去一趟医院。”
掌镜的摄影师不在,许羽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要去的必要,她摇了摇头,刚想拒绝。
许羽书:“那我也——”
连瑞抿唇笑道:“给个面子吧,羽书姐?”
话都说都这份上了,许羽书推辞的话只好咽进肚子里,顺带叫上了自己的助理薛晓。
-
因为时间太晚,几人也没再挑挑选选,直接去了最近的一家餐厅,可没想到依旧座无虚席。
“没有包间了吗?”连瑞温声问。
服务员面色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先生,包间已经没有了,您看您和您的朋友能接受大堂餐桌吗。”
连瑞回头问:“羽书姐,你觉得怎么样?”
“我无所谓。”许羽书迟疑了一下,“不过你没事吗?”
“没事,我就是一个小透明。”连瑞明白她的意思,语气带了几分玩笑意味,“何况和羽书姐这么漂亮的人传绯闻,我肯定不亏。”
本人都这样说了,许羽书也不再多言,眼观八方地找起了空桌。
这时许羽书冷不丁看见一个身形有些熟悉的人。
正好那人抬起头,看见她也是一愣,显然很意外在这里碰见熟人:“许羽书?”
此人正是高池。
高中毕业之后,他去外地上大学,毕业了也在那边工作,许羽书则是留在了省内,除去上周的同学聚会,两人也好几年没见了。
何况聚会时由于人多,拢共也没说几句话。
许羽书率先走了过去,笑着寒暄:“这么巧,来这吃饭?”
“对。”高池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问:“你们也来这吃饭啊,确实挺巧,刚来吗?”
许羽书点点头,如实道:“还在找空桌。”
高池语气熟络,热心道:“那要不拼个桌?反正我们这也就俩人,用不了这么大的地,而且这桌还没上菜呢,你们想吃什么直接往里加就行了。”
这时许羽书注意到高池旁边的椅背上搭了件外套,她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许羽书顿了顿:“刚忘了问,你跟谁一块来的?”
“就裴知欲啊!他出去打电话了。”可能是因为遇见了熟人,高池声音很是高涨,“裴知欲你还记得不,上次咱班同学聚会他也来了。”
许羽书眼皮跳了跳,开始后悔来这吃饭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还没回头,心里就冒出一股预感,这人她并不想看见。
果然是裴知欲。
他穿着件黑色的卫衣,袖子捋至手肘处,露出一截小臂,低眼看着手机。
余光注意到许羽书,他眼角挑了挑,似是有些意外。
裴知欲单手拉开张空椅子,屈膝坐进去。他四处打量几秒,摸清了状况,问:“没桌了?”
高池说:“是啊,都是老同学,一块拼个桌,反正咱们也就俩人,你没问题吧?”
“我?”裴知欲似笑非笑:“我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许同学有没有问题,我就不得而知了。”
许同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瞬间不想坐了:“不好意思,我有——”问题。
高池大手一挥:“嗐,我问过了,许羽书也同意。”
许羽书:“不是,我改——”变主意了。
“服务员!”高池仿若没看见,扯着嗓子高声嚷嚷:“我们几个人都认识,一块吃就行,来帮忙拼个桌。”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恭敬道。
或许是因为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内,餐厅人流量减少,服务员效率变得奇快,刚答完没两秒,就匆匆走了过来,从另一桌拉来两张椅子,在桌前摆了一圈。
高池完全化身热心肠天使,一边帮忙拼桌,一边指挥着座位排布,热情得不行。
高池指着一个位子说:“来来来,许羽书,你往里坐啊。”
许羽书吐出一口气,有些心累,她看向连瑞:“你先坐吧。”
连瑞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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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裴知欲支着脑袋,散漫打量了连瑞一眼。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速战速决了,下午还有工作,容不得耗费太多时间。
许羽书面无表情在心里分析着利弊,最后选择接受。
她舔了舔唇,主动帮忙搬起另一张椅子,推到桌前,用眼神示意站在角落的薛晓:“你坐这吧。”
薛晓受宠若惊:“谢谢羽书姐。”
最后一张椅子上面搁着件外套。
服务员搬椅子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裴知欲,也不知道这人愿不愿意让出位置,刚想四处寻找其他的空椅子。
裴知欲主动将自己的外套从座位拎起,胳膊朝下点了点,朝许羽书示意:“我这还有一个位置。”
许羽书没动。
服务员欲言又止,一头雾水地看着许羽书,似乎没搞懂她的态度。
裴知欲笑了:“许羽书,你这是干什么?给人家徒生麻烦?”
服务员态度良好:“没事的,我再帮您去搬张椅子过来,稍等一下。”
许羽书抿了抿唇:“不用麻烦了,我坐这就行。”
吃饭过程中,高池始终在滔滔不绝,肚子里仿佛有十万个为什么,话题起了又落,气氛却也因此变得热络起来。
高池问:“我记得你毕业后开了个工作室是吧?”
许羽书低头琢磨着菜单,听到这话,应了声。
高池倒是不怎么很意外,毕竟许羽书高中时就很喜欢拍照,并且技术和调设参数的能力已初露头角。
许羽书又多添了两道菜,然后将菜单推给连瑞:“看看想吃什么,往里加。”
裴知欲靠着椅背,神色居高临下,听到这话视线上拉,无波无澜地瞧了连瑞两眼。
高池目光也划向连瑞,迟疑道:“这是你——?”
许羽书这才想起来还没介绍,她指了指连瑞:“这位是连瑞,算是我们工作室的合作伙伴。”
又指了指薛晓:“这位是我助理,薛晓。”
高池了然,笑嘻嘻问:“跟许羽书合作的感觉怎么样。”
连瑞浑然不觉:“挺愉快的,羽书姐专业精湛,人也很好,平时很照顾我们。”
裴知欲像是听到了笑话,唇角忽然一掀,笑出了声。
许羽书拆筷子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看他。
裴知欲唇角仍旧扬着,坦然回视。
许羽书懒得搭理他。
连瑞搞不懂他为什么笑,表情诚恳地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裴知欲旁若无人低头玩手机,一点没有搭腔的意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对方的问题。
连瑞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许羽书心里恨不得掐死裴知欲,但又不想和他说话,只好看向连瑞,宽慰道:“没事,你继续说,不用管他。”
裴知欲轻嗤一声。
高池也帮着打圆场:“我们继续说我们的,不用理这家伙,他人就这样,就喜欢对人爱搭不理的,没几个人待见他。”
薛晓默默看了眼裴知欲,他眉眼冷峻,黑发垂在额前,神色毫无起伏,仿佛说得压根不是自己。
10. 恨屋及乌
吃过饭后,许羽书去了趟卫生间。
从厕所出来,她拧开手龙头洗了个手,抽张纸巾擦干,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雅已经将修好的图和后续流程发了过来。
许羽书粗略扫了几眼,发过去一个收到。等通知栏里的消息全部回完后,她才走出去。
刚走两步,余光就瞥见外面站着个人。
走廊内光线明亮,裴知欲单手插兜靠在墙边,姿态散漫,听见动静,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两眼。
许羽书脚步一顿,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屏住呼吸,尽量心平气和走过去。
目不斜视穿过他后,许羽书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
许羽书莫名其妙。
裴知欲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慢条斯理道:“就是想到有人眼神不好居然还能被夸,就觉得有点意思。你说是夸的人需要去医院看看,还是被夸的?”
许羽书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反声呛回去:“你说谁眼神不好,你自己吗?”
裴知欲答非所问:“酒店住着怎么样?”
“不怎么样。”许羽书撇撇嘴。
裴知欲挑眉:“哪里不满意?”
许羽书故意跟他对着干,一字一顿道:“通通不满意,各方各面都有待提高。”
“是吗,是熏香的味道不好闻,”裴知欲像是必须要得到反馈一样,不依不饶道:“还是床睡得不舒服?”
许羽书面无表情:“麻烦你搞清楚,我睡得是沙发。”
裴知欲:“那是沙发住着不舒服?”
许羽书深觉和此人无法沟通:“就那一会儿的功夫能叫住?”
“许羽书,”裴知欲像是就在这等着她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人吗?”
许羽书:“……”
“你自己说说到底是谁眼神不好?”裴知欲要笑不笑,“言而无信暂且不提,什么时候连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了。”
许羽书信口胡诌:“不好意思,我这人患有选择性眼盲症,看不看得见全随我心情。”
“你这话怪让人伤心呢。”裴知欲扯了下唇:“我好心提供给你住处,又给你让座位,到头来换你冷眼,还得你一句心情不好。你说你这人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害得我回不了家。”
许羽书轻嗤:“你会回不了家?”
他说的话许羽书一个字都不相信,毕竟这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倒打一耙玩得最是拿手。
裴知欲模样很欠:“真就回不去呢。”
许羽书气笑了,实在无话可说,懒得再与他上演唇枪舌剑的戏码,半转身子,试图跟他错身而过。
裴知欲往旁边一跨,轻而易举挡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脚尖抵着脚尖,距离挨得极近,独属于男性的气息四处蔓延开来,萦绕在鼻尖。
许羽书面无表情:“麻烦让让,我要走了。”
裴知欲半弓着身子垂眼看她,这个距离下,彼此间的呼吸、心跳都触手可及。
许羽书眼睫颤了下,抬起眼皮,不偏不倚地回视。
裴知欲盯着她乌黑透亮瞳孔里的自己,喉结上下滑动,半晌问:“你和姓连的关系很好?”
跟客户的关系再好能好到哪去,毕竟牵扯到利益,而她还是工作室的老板之一,勉强够得上商人的名号。
许羽书舔了舔唇,懒得搭理这话,用力推了下男人宽厚的胸膛:“你挡我路了。”
裴知欲似是不意外她的反应,挑了挑眉,顺着她的力度往后撤开。
-
两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出来。
许羽书走在前头,面色和往常无异,裴知欲懒洋洋跟在她后头。
连瑞和薛晓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两人双双起身。
许羽书问:“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薛晓说:“羽书姐,咱们要走了吗。”
“检查一下,看看落没落下东西。”许羽书提醒。
确认好东西拿全,许羽书看向高池,说:“下午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高池先是下意识看了眼裴知欲,又起身说:“你忙的话先走就行,我跟裴知欲还得等会儿。”
许羽书点点头:“走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
高池又朝裴知欲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行行,你们也注意安全。”
助理和连瑞都在外面等着,许羽书不再多言,推开门走了。
许羽书刚走,高池就瞬间跳到裴知欲面前,八卦兮兮地问:“兄弟,你又干啥事了?”
别以为高池线条粗就发现不了不对劲,他可看得一清二楚,从厕所出来后,许羽书就没再拿正眼看过裴知欲。
裴知欲靠在椅子上,不以为意:“我能干什么事?”
高池忍着笑:“你要真没主动招人烦,那人家咋又不搭理你了?”
裴知欲笑了:“她不搭理我不是应该挺寻常的?毕竟高中便是如此。”
高池:“……”
高池抽了抽嘴角,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十分纳闷他这一脸优越感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过裴知欲后半句话还真说对了,高中时,他和许羽书水火不容,吵架更是家常便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以至于经常出现一群人聚堆玩时,许羽书和其他人都能聊得投机,单单不搭理裴知欲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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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身为两人的朋友,彼此间心照不宣,从不主动插手掺合他俩的事,向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旁观。
-
连瑞还有其他安排,刚回到工作室就被经纪人叫走了。
许羽书点开和时雅的聊天框,导出她传来的几组照片,然后在助理的辅佐下,以最快的效率处理完毕,最后又定了几套拍摄的方案。
许羽书导出成图,问薛晓:“你有连瑞团队的联系方式吗?”
虽然时雅的意思是让许羽书处理好后再发给她,但许羽书想了想,后续保不准会出现挑刺的情况,既然她医院那边有脱不开手的要事,那自己全权负责就行,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有的,羽书姐。”薛晓点了点头:“连老师和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预约表上都有,要不要推给你?”
薛晓只是个助理,刚毕业没多久,初入社会涉世未深,可以随着工作室的人亲切地叫许羽书姐,但却不能直呼连瑞姓名,他毕竟是个明星,哪怕为人随和,可被有心人听见,难保不会多想。
许羽书摆了摆手:“不用,成图你直接转给他就行,要是有哪里不满意,回头再详细说吧。”
工作室没再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许羽书换身衣服,便回了家。
晚上,许羽书懒洋洋靠在床头,惯例刷了会儿手机。
回完工作上的消息,许羽书点开朋友圈,百无聊赖地滑动了几条,无意间翻到一条高池新发的。
他发了一张图片,并配文:【终于吃上一顿热乎饭了】,后头紧跟了两个大拇指的表情。
许羽书照例先点了个赞,然后才切进图片仔细浏览。
刚看见背景,她就瞬间反应过来了,这是今天那家饭店。只不过看时间段,他们应该是在她还没去的时候拍的。
照片中,高池处在正前方,朝镜头比了个大大的拇指。
身后的裴知欲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椅背,一手搭在桌面,瘦削的下颌微微扬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恣意又放松的姿态。
冷白的灯光自上而下照下来,奇异般地给他面孔覆上一层柔色。
许羽书盯着他周身朦胧的灯光看了两眼,慢吞吞地退出微信,然后看了眼明天的行程安排,拍灭床头灯,合上眼睛。
或许是灯光骤暗的缘故,那副被泠光映衬过的面孔,莫名在眼前一闪而过,许羽书猛地睁开眼,捞起床头的手机。
屏幕在夜里透出亮光,她折回朋友圈,翻了半天找到高池那条,把点的那个赞取消了,才抱着被子昏昏沉沉睡过去。
意识模糊前,许羽书莫名想到一个成语“爱屋及乌”。
那她这算不算是恨屋及乌。
11. 退路
翌日。
许羽书今天有个室内拍摄,时间敲定在下午。
洗漱过后,许羽书撕开三明治的包装,又倒了杯牛奶,不紧不慢吃完,开车去了工作室。
到的时候还早,工作室没多少人,透着股冷清的味道。
薛晓倒是在整理最近的预约,见到她有些诧异:“羽书姐,你来这么早啊?”
许羽书笑笑:“没什么事就来了。”
“羽书姐,那个……”薛晓忽然想起一件事,表情有些犹豫:“昨天连老师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了。”
许羽书一愣:“要我的?他不是有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吗?”
她们工作室对外有一个官方的公众号和微信,网上都能查到。
“连老师一开始说想看看成图,我就发过去了。他收到后没立马说什么,我也以为没什么问题,没想到晚上他突然问我要你的微信,说想问问照片的构图。”薛晓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我当时没多想,就直接推给他了。”
今早回到工作室,薛晓越想越感觉连瑞那边的态度不大对劲,想着该和许羽书说一声。
许羽书安慰她:“没事,给就给了,微信又不是贵重的东西。”
薛晓松了口气,毕竟是私人的微信,不经当事人同意贸然给予,算不上多礼貌。
许羽书拍拍她的肩膀,然后钻进其中一个影棚,进行调试设备,调光师和助理则负责调光跟布置场景。
半小时以后,拍摄团队陆陆续续到场,简单寒暄两句,模特在背景板前就位。
许羽书专心投入拍摄,注意力高度集中,开始捕捉拍摄瞬间。
模特气质独特,抓镜头的能力也很出彩,一整个下午拍下来还算舒心。就是需要来回隔空喊话,时间长了嗓子有点发干。
许羽书示意收工,剩下的工作交给修图师,她不再需要时时盯着。
许羽书站在桌前,边喝水边掏出了手机,想到薛晓的话,她顿了顿,点开微信,通知栏果然收到一条验证消息:【羽书姐,我是连瑞。】
许羽书点了通过,脑海恍然冒出裴知欲熟悉的眉眼,以及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和连瑞关系很好?”
许羽书看着屏幕上空白的聊天框,轻嗤了一声,更是觉得那人莫名其妙。
她收起手机,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便熟门熟路地出了休息室。
-
许羽书一边慢慢悠悠开着车,一边眼观八方地注意着周围的车辆。
她有轻微的晕车症,连带着对开车也抱有强烈的畏惧,始终望而却步、不敢上手,以至于驾照今年年初刚到手。
虽然隔三岔五都会摸几次车,但技术仍不怎么好。
许羽书没敢往车水马龙的大路上开,而是绕了个远道,选择从人烟稀少的小路过。
车辆不多,许羽书心情刚放松下来,斜侧方冷不丁打来一束强烈的白光,她眼皮颤了颤,眼眸不由自主半阖上。
下一秒,耳膜钻进一连声刺耳的鸣笛。许羽书呼吸一窒,猛地睁开眼,狂踩刹车,却显然无济于事。
车头由于惯性不受控前冲,狠狠撞上了前面那辆车,车身猛地晃起来。
冲击力反震到方向盘上的小臂,许羽书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她倒吸一口冷气,安全带束缚下的心脏砰砰直跳。
好在只是追尾,还算不上重大事故,身体没受多大的伤害。
反应过来后,许羽书第一时间下了车,余光寻找着肇事的车主,可出事后车子溜得飞快,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种情况下,责任只能算到她身上,许羽书自认倒霉。
收拾好心情,她上前敲了敲停在路边的车玻璃,声音饱含歉意:“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车门被推开,驾驶座下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穿着牛仔裤,年龄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
“我没事,”他笑了笑,“这种情况你也算不上全责。”
许羽书绷紧的神经稍稍舒缓,庆幸于对方明事理,起码两人能够协商处理,否则要是上来就机关枪似的一通呵斥,两三小时也难保能解决掉。
对方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忽然问了个跟追尾毫不相关的问题:“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许羽书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两人可能是合作伙伴,可她拍过的艺人多多少少有点印象,并没有眼前这位。
那就只能是在某场活动上见过,虽然大多数都是季雨赴约,许羽书只在极偶尔躲不过去时才出席,但也说不定两人真就打过照面。
许羽书主动介绍:“说不定还真见过,我叫许羽书。”
车主说:“我叫萧化。”
许羽书诚恳道:“萧先生您好,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您修车的费用我全款负责,后续车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只要起因在今天,您也可以找我。”
她把手机号调出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微信也是同个号码,或者您直接添加我的微信也是可以的。真的很抱歉,萧先生,耽误了您的行程。”
没想到萧化还挺好说话,指了下她的车灯,温和道:“没事,你的车也撞到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路边,车身都挂着不同程度的擦痕。
但后面那辆擦痕微乎其微,除去撞得有些歪的车灯,几乎称得上安然无恙。
跟对方的对比起来,显然是小巫见大巫,许羽书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萧化看了眼屏幕,指着手机示意:“我先接个电话。”
许羽书咽回想要继续协商的话语,忙道:“行行,您先忙。”
萧化抱歉地笑了下,接通电话,举起手机贴在耳边。
“还没到?”一道冷淡低沉的嗓音突兀地在路口响起。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许羽书居然听出几分熟悉感。
许羽书一想到熟悉背后的含义,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摒弃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对此归结于自己脑子进水了,荒山野岭追个尾,总不可能是死对头的朋友吧,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许羽书拍了拍脑门,又使劲晃了晃脑袋,大有几分要让自己清醒清醒的架势在。
不知不觉间,黑夜已经降临。
湿冷的气息浮在空气里,加上路口没有遮挡风的东西,风夹杂着寒意直直扑面而来。
许羽书打了个寒颤,小幅度地揉搓了下手腕,耳边还隐约传来似有若无打电话的声音,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估计萧化在和朋友聊这场追尾。
许羽书扫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上现在时间是回家的高峰期,路上的车辆肉眼可见变多了起来,无论是她自己开车回家,还是找人来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
萧化打完电话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修改着备注,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回去?”
许羽书有些迟疑:“我……开车回去。”
后半句话淹没在急促的喇叭声中。
“嘀嘀嘀——”
伴随着几声鸣笛,浓暗的黑夜被猝不及防亮起的闪光灯划破,一辆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两人一齐看去。
车灯渐渐熄灭,刺眼光束下看不清全貌的车身逐渐显露出来。
许羽书莫名感觉这车有几分熟悉,不由得多扫了两眼。
下一秒,驾驶车门被打开,裴知欲走了出来。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外面又搭了件冲锋衣外套,下身一条工装裤,很恣意的装扮,衬得整个人冷峻又挺拔。
许羽书抓了抓头发,自从看到裴知欲出现后,整个人就如临大敌。
萧化表现得却截然相反,他喜出望外地看着来人,上前一步:“你可算来了。”
他指着裴知欲介绍说:“这是我朋友裴知欲,车子不能开了,我特意叫他来接我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静默。
许羽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裴知欲为什么不说话就不得而知了。
萧化倒是浑然不觉,自顾自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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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程:“我给保险公司打完电话了,一会儿车就能被拉走,赔偿的事情等回头修完车,你再转给我就行。”
许羽书沉默听着,不自觉地搓了搓小臂,余光瞥见裴知欲似有若无觑了她胳膊一眼。
许羽书迅速放下抱臂的胳膊。
她还在思绪万千,琢磨着怎么能既不同裴知欲说话,又悄无声息地走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就出现了一件外套。
再往前,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许羽书抬眼,将信将疑对上裴知欲低垂的视线。
他冲外套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穿上。”
萧化慢半拍的脑回路终于上线了,诧异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你们认识啊?朋友?”
裴知欲没有回答的意思,胳膊仍保持递外套的姿势,眸光平直地落在许羽书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许羽书有不熟的人在场时,一向会保持端庄,做不来公然和他争论的事情,她抿了抿唇,双手顺从地接过来。
许羽书神色如常地回答:“高中同学。”
萧化又扫了眼裴知欲,他把玩着车钥匙,唇角微弯,态度不置可否。
许羽书套上外套,因为足够宽大,身子能严密地包裹进去。
温度烘过来,属于男人的气息也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冷冽好闻的薄荷香,混着点烟草味。
许羽书鼻尖无声地翕动两下,默默抬眼,撞上了裴知欲稍稍扬起的双眼。
她忽然觉得这场景格外熟悉,尤其在看见裴知欲透着戏谑的眉眼时。
但与那天不同的是,这次真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货真价实。
裴知欲似笑非笑:“听到肇事者是你,我还有些不敢相信,你这开车技术着实不怎么靠谱啊。”
许羽书:“……”
“要论起来,还真算不上这位女士的全责,有人乱用远光灯,盲驾导致的追尾。”萧化帮她打圆场,“你还不了解你同学的技术?”
“技术啊,”裴知欲意有所指,“那当然了解,开车技术不错。”
虽是夸赞的话语,但他表情耐人寻味,加上不冷不热的嗓音,嘲讽感瞬间加倍。
放平常时候,就裴知欲这个气人的态度,许羽书肯定会和他争辩得不可开交,但这会儿在他刚刚被追尾的朋友面前,她心底还是有几分心虚在的。
许羽书既没出声,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是不声不响地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在黑夜中亮起。
裴知欲瞟见上屏幕的时间,问:“你怎么回去?”
许羽书:“……开车。”
“就你这技术还开车,能为别人想想?”裴知欲说,“毕竟人工作一天了,大晚上回趟家也不容易。”
他顿了顿,突发善心一般说:“这样吧,我免费为你提供次帮助,载你一程。”
许羽书不为所动:“我车还在这。”
“既然你和裴哥是高中同学,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萧化看了裴知欲一眼,上道地说,“都是朋友了,那还不好办吗,保险公司来的时候,顺便把你的车一块拉走不就行了。”
许羽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烦躁。
尽管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追尾,但对她来说,却足够惊吓,再次开车已经来之不易,何况还是在车来车往的高峰期。
许羽书刚想转换思路,考虑另一种解决方法——
裴知欲慢悠悠地堵死了她最后的退路:“许羽书,这么晚了,你不会还想麻烦你朋友来接吧?”
萧化仿佛一个复读机:“就是啊,都这么晚了,别再让你朋友跑一趟了,让裴哥捎你一程就行了呗,反正送我自己也是送。”
许羽书刚想说什么,再次被裴知欲打断。
像是真的感到很疑惑,他神情若有所思:“我倒是奇怪了,我车里头难不成是藏了什么心惊肉跳的东西,才让你这么避之不及,上都不敢上。”
许羽书:“谁不敢上了?”
裴知欲笑了下:“你说谁?”
12. 网恋对象
等许羽书坐到后座,才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保险公司是萧化联系的,回头具体取车的时间她还不清楚。
但车上诡异又难以捉摸的气氛,又让许羽书歇了当场问的心思,只好回家发微信再问。
也许因为受不了这么干巴沉闷的气氛,又或许是对他们高中的事情喜闻乐见。
萧化从副驾探过脑袋,兴冲冲地问:“你跟裴哥高中关系好不?”
“……”许羽书犹豫了一下:“不好,虽然——”
这时她忽然听到驾驶座的人轻嗤了一声,像是直白地表示反对,又像是有些不屑。
许羽书磨了磨牙,放大音量一字一顿道:“虽然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但不是一个班的,而且关系一点、都、不、好。”
“……”萧化挠了挠脑袋:“不是一个班的啊,那你知道裴哥高中是什么样子吗?”
“裴知欲高中啊。”许羽书故意朝驾驶座看了一眼,“毒舌又嘴贱,整天顶着张冷若冰霜的阎王脸,不受几个人待见。”
萧化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小心翼翼瞄了眼开车的裴知欲,没看见他脸上出现不耐或者恼火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裴知欲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慢条斯理道:“你这口才去学摄影真是委屈了,当个律师说不定来钱更快。”
许羽书不甘示弱:“彼此彼此,你的实力也不遑多让。”
“不对啊。”萧化矢口否定,因为许羽书口中的描述,实在是和他印象中的裴知欲本人过于大相径庭。
许羽书看向否定的声源。
萧化声音透着不解,又带了点笃定的意味:“我记得裴哥挺寡言少语的,那时候在国外留学,我们好几次喊他出去喝酒都无果,整天宅在家里。”
许羽书愣了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起裴知欲在国外的事情。
她一开始以为萧化和裴知欲认识,单纯是因为商务领域的合作,没想到契机居然是国外读书。
不过许羽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你看他现在寡言少语吗?这人明明就多嘴多舌,说得还没有一句能听的,格外惹人讨厌。”
萧化还是一脸目瞪口呆,说裴知欲阎王脸他承认,但嘴贱实在是难以想象。
以裴知欲在国外跟他们几次外出的表现来看,他对女生要么三缄其口、愣是憋不出一句话,要么就是出于礼貌回答一两句,再无其他的可能性了,更不可能存在故意呛女生的情况。
萧化狐疑打量着许羽书,忽然拍了下大腿,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知道裴哥宅在家里干什么不,他居然抱着手机没日没夜地跟一个人发消息!我们当时还一度怀疑他网恋了。”
许羽书一愣,眼睛霍然睁大。
“说起来我们哥几个还是误打误撞发现的,毕竟喊他出去从不答应,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我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病了。”
许羽书眼前像是出现了幻影,太阳穴嗡嗡的,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萧化还在津津乐道:“后来我们齐刷刷地想了个办法,没想到真让我们得逞了,这才窥见他在跟一个人聊天,头像还是——”
“呲呲——”
伴随着刺耳尖锐的刹车声,一道冷淡的嗓音打断萧化的话。
“到了。”裴知欲敲了敲方向盘,偏头冲窗外一扬下巴。
“这么快啊。”萧化有些意犹未尽,“我还没说完呢。”
裴知欲看了他一眼,语调毫无起伏:“那你别下了。”
“行行行。”萧化被他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看得一激灵,着急忙慌说:“我现在就下。”
其实萧化平常时候不这样,尽管他自来熟是事实,也不至于拿朋友的事情作八卦余料,来说长道短。
但或许是许羽书的肆无忌惮,又或者是裴知欲过于耐人寻味的态度,一再增加萧化的倾诉因子,导致他总想对许羽书透露点什么。
反正他认识裴知欲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主动给人递外套,听人家的骂声还不冷脸。
萧化拎起自己的东西,朝后座的许羽书示意:“我先走了啊。”
许羽书弯了弯唇角,回了个“拜拜”的手势。
车门猛然被推开,湿冷刺骨的风猝不及防灌进来,吹得她神游的意识不由得清醒几分。
许羽书前倾身子,借着后视镜整理凌乱的发稍,她慢吞吞地将头发捋顺,这时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路人小声的交谈透出车窗缝隙传进来,夹杂着窸窸窣窣的风声,衬得车内更是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裴知欲靠着椅背,侧脸在路灯下清晰可见,线条冷峻,眉骨微微抬起,目光落在后视镜上。
漆黑的瞳孔在静谧中更显得深邃,如一口井般深不见底。
两人透过后视镜直白对视着。
许羽书心头一跳,手臂僵在半空。
裴知欲率先移开视线,出声问:“还是回你上次说的那个地方?”
许羽书心脏砰砰直跳,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裴知欲面无表情地打了把方向盘,车子转眼汇入狭长的车道,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许羽书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但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被旁人拿来说闲话,还是因萧化刚刚提到了他那个网恋对象。
-
一路上近乎沉默着回到家。
许羽书走到玄关,弓身换鞋,余光扫见滑落到大腿侧的衣摆,才后知后觉裴知欲的外套忘记还了。
她的思绪仿佛随着这件外套又变得杂乱起来,顺藤摸瓜一样摸到了始作俑者,她吁了口气,动作利落地脱下来,眼不见为净地扔到沙发上。
许羽书接了杯温水,一晚上都抱着电脑,要么修图,要么处理邮件,像是在故意避免什么。
但她睡觉前还是捞起手机,给萧化发了条消息,大致意思是取车的时候,不要忘记提醒她一声。
发完后,她迟迟没有退出聊天框,反而是抿唇看着聊天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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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羽书有一瞬间的迟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问那个头像,可想到裴知欲最后啼笑皆非的神色,她又不由得后退。
屏幕上冷不丁弹出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那头的方苏真神神秘秘道:“猜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你绝对想不到。”
窗户半开着,狂风透过缝隙呼啸而来,床头桌上的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许羽书走到窗边,三两下关上窗户,没着急回答,因为足够了解方苏真,所以知道以她的性子绝对憋不住。
果不其然。
还没等她开口,方苏真就啧啧称奇:“我天!我今天见到裴知欲的酒店了!确实名不虚传,外观格外有逼格,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听见裴知欲三个字,许羽书的大脑就会没头没尾地冒出后视镜里的那场对视,男人眉眼清晰地像是烙印在眼前,令人心烦意乱。
她忍不住说:“也就那样。”
“你去过?”方苏真大为震惊。
“……”许羽书一顿,下意识否认:“没有。”
“我就说以你俩这水深火热的境地,想也不可能去。不过改天你可以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参观参观,真挺独特的,难得一见。”方苏真说。
“……”许羽书嘴硬:“还参观?不就是普通的酒店吗,能有多独特。”
“你别不信,别看它坐落于郊区,但风格设计和时尚感都称得上别树一帜,”方苏真纠正,“哦对了,我拍了几张照片,等会儿发给你看看。”
“你还进去了?”许羽书不敢置信。
“是啊,我们老板带我进去的,然后我想着也得让你看看嘛,就偷偷摸摸给你拍了几张照,你们搞拍摄的,不是就喜欢美景美物吗。”方苏真语气理所当然,“而且你又和裴知欲水火不容,万一我怎么劝你都不肯亲自来一趟,那损失得有多大,只能我拍给你看咯。”
许羽书:“……”
方苏真说到做到,一挂断电话,就迫不及待给她发来几张照片。
方苏真:【图片.jpg】
方苏真:【图片.jpg】
方苏真:【图片.jpg】
……
该说不说,方苏真拍的果真挺有氛围感,酒店的布局、层次、别致的设计,以及恰到好处的氛围都传达了出来,每帧影像都仿佛刻着“难得一见”四个大字。
许羽书看了两秒,大发慈悲地点了保存,给相册腾出几张照片的余地。
反正她不可能再去那个人的酒店了,几张图片而已,就当作存在相册中无足轻重的美景图吧。
至于萧化说的那个网恋对象,说实话,许羽书打心底里就不相信裴知欲会有,更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是自己。
因为裴知欲出国后,她从未收到过他的消息。
一条都没有。
而且就裴知欲反复无常的脾气,谁会瞎了眼看上他。
又傲又没自知之明的一个人,能和他天天聊天的除了他好兄弟高池,估计也没谁了。
13. 抽烟
事实证明,flag不能随便立,话也不能随便说。
许羽书天真地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裴知欲的酒店,不会再和那个人产生任何交集,没想到打脸来得措手不及。
因模特团队突然变卦,许羽书不得不出面去商议主题的研讨。
许羽书对着发来的地址沉默良久,最后寄希望于自称日理万机的裴知欲今天被要事缠身。
许羽书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给模特团队发了条微信,发完后,她眼神不自然地游移,打量了一圈周围。
昨晚好好观赏过的美景映入眼帘,许羽书的心境却截然相反,她一边装作第一次来探头探脑的模样,一边不着痕迹搜寻着跟裴姓相关的生物。
不知为什么,明明在其他地方许羽书都能保持从容不迫,装作若无其事一样和裴知欲扯淡,唯独身处这里,她总会感到格外心虚。
无论干什么说什么都少了很多底气。
许羽书余光留意着微信的消息,心里巴不得裴知欲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呆在他那办公室里不挪地。
好在对方来的够快,没让她心虚太久。不到片刻,模特经纪人就堆着笑迎了上来,两人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上了电梯。
毕竟是模特的私人住处,即便许羽书是摄影师,也不方便贸然打扰。
“我就不进去了,”许羽书笑了笑,站在门口直奔主题:“上次那组片子,我们这边已经修好传过去了,你们迟迟没确认,是哪里不满意吗。”
其实若非必要,许羽书她们基本都会采取线上会议,进行商讨。
这种方式有利有弊,优势是便捷,时间和成本都大大降低,但弊端也显而易见,就是不如面对面效率来得高。
比如现在。
许羽书态度诚恳,说话逻辑有条有理,只三言两语,就让对方不再虚以委蛇,直截了当提出了原先会议上并没有表现出的不满。
商讨完后,许羽婉拒了对方提出送她回去的好意,独自下了楼。
-
许羽书刚拐入电梯口,就捕捉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裴知欲斜倚在墙边,散漫垂着的手里,夹着一支猩红的烟。
他身材劲瘦高挑,眉眼微垂,正和身前站着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听见这块的动静,裴知欲目光越过高池的肩膀看过来,和她视线对上时,眉眼间的诧异一闪而过。
许羽书抽了抽唇角,没想到这么倒霉,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在她要走的时候碰见了。
“许羽书?”高池顺着裴知欲的目光转过身来,惊讶道:“你来这儿是——?”
“……”许羽书只好走到他们面前:“有个模特住这,我来商议点东西。”
“这样啊,”高池想了想,“那和连瑞性质一样是吧?就上次和我们一块吃饭的那个。”
“……”许羽书没想到他还记得连瑞这茬:“也可以这么说。”
提到连瑞,许羽书又想起了裴知欲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她余光往角落挪了挪,瞄了眼始终没说话的人。
裴知欲单条腿屈起,半靠在墙边,指尖夹着的烟堆积了一小段灰烬。
他屈指弹了弹烟灰,含住抽了一口,缭绕的烟雾虚笼着棱角分明的面孔,神色看不太真切。
“你们……你,”许羽书卡了下壳:“你怎么在这?”
高池以为她第一次来这里,主动介绍说:“这是裴哥的酒店,我来找他商量点东西。”
他话停了下,目光划过被晾了半天的裴知欲,状似玩笑道:“我记得你和裴哥不是挺熟的么,怎么见面气氛这么僵硬。”
许羽书面不改色:“不是很熟。”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抽过烟,裴知欲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梢:“的确不是很熟,就是外套还在你那儿,什么时候给我送来?”
许羽书故作镇定:“早扔了。”
“是吗。”裴知欲挑了下眉,对此倒是接受良好,“扔就扔吧,反正一件外套也不是很贵,一顿饭就补回来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来落实一下补偿?”
高池眼底闪着兴味,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事不关己地杵在一旁围观。
作为许羽书的同班同学兼裴知欲的好兄弟,他俩高中的恩怨,不说百分百,至少百分之九十高池心里都门儿清。
在他看来,两人虽然见面水深火热,气氛剑拔扈张到,连正常的交谈都像带了股硝烟,但实际上无论干什么都容不得他人介入。
裴知欲斤斤计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羽书对他提出的“补偿”丝毫不当回事。
她跳过某人不合逻辑的条约,自顾自朝高池解释:“上周出了点事故,他顺便送我一程。”
闻言,高池脸上促狭的笑瞬间收敛,语气关心道:“那你没什么事吧?”
许羽书摆了摆手:“没事,就追了下尾。”
裴知欲这时弹了弹烟灰,半是提醒半是关心地插了一句:“最近别开车了,出行尽量打车或者叫方苏真送你。”
许羽书顿了顿,没好气道:“用不着你假好心。”
裴知欲笑了一下,慢条斯理说:“我这不是怕你技术拙劣不堪,上路会给其他车主带来麻烦和困扰吗,毕竟我也会是受害的一员。”
许羽书睇他一眼,就知道不能指望他这张嘴说出什么好话。
“有你这么坑真姐的吗。”高池笑了半天,“不过裴哥说的也是,你还是尽量别开车了。”
许羽书说:“我知道。”
许羽书和高池有说有笑地又聊了几句,期间裴知欲唇角含着烟,靠在墙边一言不发,又恢复了以往的冷脸和寡言。
“我晚会儿还有工作,”许羽书迟疑道:“那我走了?”
裴知欲眉眼动了动。
高池表示理解:“行行,路上慢点。”
许羽书点点头,临走前,鬼使神差地扫了眼角落中的裴知欲,他弹了弹烟灰,神色与往常无差,照旧没说什么。
-
华灯初上。
街道成片的车辆如织流,擦肩而过后又飞速驶离。
许羽书坐在后座,莫名有些犯困,脑袋下意识寻找支撑,不知不觉间抵到了窗边。
不知道哪辆车的车主在抽烟,薄薄的烟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出来,又渐渐和漫无边际的黑夜融为一体。
许羽书思绪也跟着光速飘远,莫名想到了刚才那个垂眸抽烟、姿势娴熟的裴知欲。
她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但记得十分清楚,裴知欲高中并不抽烟。
……
自结下梁子后,两人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相看相厌、水火不容的局面,以至于许羽书一旦出了什么倒霉的破事儿,就会第一个想到裴知欲。
那次同样。
高二的某个课间,许羽书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和前桌的同学聊天。
这时一个带着四方眼镜,笑得有些腼腆的男生,毫无预兆地站在她桌前,突兀地朝她伸出了手,指尖还夹着一张纸条。
尽管男生一句话没说,但他脸上的无措,还有保持递给她纸条的动作,都彰显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周围安静一秒,然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和口哨声,围观的人群神色多多少少带着些八卦的意味。
许羽书愣了愣。
她看向面前的男生,他脸色涨红,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额头都冒出了汗,显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嘴里抱歉的话咽了回去,镇定自若地从男生手中接下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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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瞬间如释重负,许羽书朝他笑了笑,旁若无人地继续和朋友聊天,众人见当事人这么淡定,也不好意思再起哄了,纷纷作鸟兽散。
信里不是密密麻麻的情书,而是时间和地点,外加一句询问的话,许羽书掐着点前去赴约了。
男生可能没料到她真的会来,看见她的那瞬间,激动到手足无措。
为了不造成误解,许羽书刚想直奔主题,把早就准备好的拒绝台词脱口而出,万万想不到这时管纪律的风纪委员出现了。
风纪委员拿着个本子,眉头一皱厉声道:“哪个班的,快点回去,要不然就记名通报了。”
两人都被训懵了,情急之下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风纪神出鬼没,无时无刻都可能出现,许羽书原本从没多想过其他可能,不料某一天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居然听到了举报两个字。
许羽书气得咬牙,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是裴知欲的杰作。
这个歹毒的小人,既见不惯别人比他魅力大,又专门跟她作对,不让她好受。
许羽书就没见过比他还小气的人,带着怨气,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寻找裴知欲的破绽,妄图一击必中。
但凡被她找到,她必定会在第一时间义正言辞地举报,让对方损失惨重。
或许是她的念头太过强烈,还真被她逮到了一天。
那时候的学校没管这么严,午休既可以回宿舍,也可以选择留在教室。
因为今天作业太多,许羽书索性就没回宿舍,直接留班写作业。
午饭有点油,惹得她满手都是粘腻,许羽书想去洗个手,刚走出教室,上课铃就响起来了。
而裴知欲就踩着这道铃声,两手空空地从1班出来,大步朝楼梯走去。
楼道口有间没监控的废旧教室,靠近走廊的窗边堆砌着杂物,能够阻挡所有往里窥探的视线,是男生们扎堆抽烟、聚众办坏事的圣地。
许羽书心头一动,果断转换了路线,小心翼翼地跟在裴知欲的后头。
她想趁人反应不过来,搞一波突击,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许羽书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来到了一间教室,用力挥了挥门前的灰尘,她一边幻想着裴知欲的痛心疾首,一边在剧烈的心跳中推开了门,得逞的笑容却在看清教室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裴知欲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单手支着下巴,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正好整以暇看着推门进来的许羽书。
他这一副闲适又懒散的模样,无一不透露出早已对她动机了然于心。
也早就清楚她在跟着他。
换言之,就是裴知欲在把她当傻子愚弄,许羽书反应过来后,气得几乎要跳脚,这怒火里夹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以及弄巧成拙的窘迫。
“你看你,”裴知欲微抬眉梢,似笑非笑地看她,“我只是找个地方上自习,前脚刚进来,你后脚就跟了上来,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
许羽书胸腔起伏,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捞起裴知欲桌前的书本,作势要劈头砸过去。
裴知欲单手撑在桌上,另只手轻而易举地箍住她的手腕。
许羽书不停挣扎,被对方以更大的力道摁住。
男生的掌心干燥粗粝,带着浅浅的余温卡在她的腕骨处,却始终掌控着力道,不至于真的让她感到疼痛。
裴知欲唇角弧度勾得更大:“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不抽烟的。”
……
高中时,虽然裴知欲寡言少语,尖酸又刻薄,但他这个人某种程度上又出奇的简单,旁人惯有的抽烟、逃课等恶习统统没有。
许羽书偏头看着窗外,想起之前同学聚会时,他也是这样轻车熟路地咬着烟。
所以他是到了国外才开始抽的。
14. 回家
清晨。
许羽书摁掉尽职尽责准时响起的闹钟,一边哈欠连天地爬下床,一边熟门熟路踩着拖鞋走进阳台。
她今天不用去工作室,在家处理这两天拍过的片子就行。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斑驳晕染得整个阳台都暖融一片,连挂在晾衣架上的衣服都沾上了柔和的气息。
许羽书有条不紊地收着衣服,堆积成患的晾衣架渐渐变得空旷,反衬得角落处的深色外套更是格格不入,仿佛色彩分明的油盘添了一笔浓稠且违和的墨水。
注意到那件外套,她尚未清醒的意识回笼几分。
尽管追尾那天,对和裴知欲沾边的所有东西都感到心烦意乱,晚上洗衣服时,许羽书还是一并洗了那件外套。
洗的时候没多大感觉,只是在晾的时候,她猛然间摸到了一件布料偏硬的外套,触感明显和刚才不同。
许羽书像是被麦芒扎了下,浑身变得不自在,手忙脚乱地抬高胳膊,囫囵挂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
男人宽大简约的外套,和女人款式多样、布料细腻的织衫挂在一起,随风摇摆时散发着同种洗衣粉的味道,意外透出诡异的和谐。
许羽书单手抱着一堆衣服,另只手里拎了件格格不入的冲锋衣外套。
她毫不客气地把外套扔到床尾,然后把怀里的衣服一件件抚顺,仔仔细细地叠好,又整齐划一放到衣柜里。
最后才拎起那件外套,许羽书盯着看了两秒,三两下叠起来装在了一个防尘袋里,随手搁在了衣柜的最角落。
在这放着吧,反正她是不会主动送的。
正胡思乱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许羽书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她妈梁茹女士。
许羽书接起电话,温声喊:“妈。”
“书书啊,最近怎么样,忙不忙?”梁茹透着关心的声音从听筒响起。
许羽书弯了下唇:“不是很忙,您最近没腰疼了吧?”
“不疼了,上次你带回家的那个膏药挺有效的。”梁茹迟疑了下,犹豫问:“不忙的话,那周末要回家吃饭吗,正好小安这周放假,你俩也挺长时间没见了,趁着周末一块吃顿饭。”
许羽书挑了下眉:“梁安这么早就放寒假了?”
“当然不是。”梁茹笑着否认:“小安这周调休,高中学业繁重,寒假起码得临近年底才放。”
梁安是她舅舅家的儿子,目前上高二,从小就在她家住,性格跳脱直来直去,许羽书对他还挺有好感。
这周工作排得不满,加上确实挺长时间没见这个表弟了,许羽书爽快答应下来:“行,我明天回去。”
“好好,回来就好,妈都多久没见你了。”梁茹心情放松下来,声音也变得轻快:“你舅妈也念叨你挺久了,一直盼着你回来。”
“……”许羽书一顿,唇线抿得平直。
听到那头沉默下来,梁茹无奈地揉了下眉心:“你舅妈就是嘴碎了点,但其实心不坏,也是为你着想,别破坏了一家人的和气。”
许羽书扯了扯唇:“嗯,我知道。”
梁茹和她舅舅梁束两人从小无父无母,互相拉扯着长大。梁茹结婚后,梁束怕她夫家嫌弃自己跟着,也火速成了家,还找了个开出租的工作,结果一次途中,因疲劳驾驶出了车祸意外去世,梁茹整天以泪洗面。
而梁束一家没了顶梁柱的支撑,生活难以维持,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作为姐姐的梁茹当然看不下去,主动把许羽书舅妈和她一双儿女三人都接来了,这么多年一直对他们照顾有加。
这也就导致许羽书每次回家,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他们三人。
-
许羽书泡了杯咖啡,赶着将手头当先的片子解决后,又处理了下堆积的文件,才关了电脑,然后拿出手机一看,消息成堆。
她以为工作室出了什么急事,慌乱点开微信,发现全是方苏真发来的,聊天框上刷了几十个愤怒的表情包。
许羽书满脸问号:【怎么了,真真。】
方苏真秒回:【许羽书你能耐了!追尾了都不告诉我是吧?】
许羽书了然。她早就料到方苏真会知道,此时也不算意外,不过微信上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她主动回了个电话:“高池告诉你的?”
裴知欲嘴向来比谁都严实,只要别人不主动问,就不可能说多余的话,只有高池那个大喇叭,才会抖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来。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啥时候的事!”方苏真气势汹汹地问。
“就前两天,没多大事,”许羽书不想让她担心,避重就轻道,“我都没受伤,车身上擦痕也很小,就反光镜严重点。”
她又补了句:“真没啥事,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的。”
“先饶你这一回,下次遇见事不能不告诉我了。“方苏真佯装不满。
“好的,我保证。”许羽书从善如流,迅速岔开话题,“你和高池怎么碰上的。”
“他这周末准备组一个局,四处摇人呢。”方苏真说,“他来问我的时候我一提到你,就多说了两句,对了,我听高池说裴知欲送你回去的?”
许羽书顿了下:“算是。”
“我操,你俩这什么缘分啊,怎么哪里都能撞上。”方苏真声音变得激动起来,觉得真够妙不可言的,“快快,过程告诉我。”
许羽书扯了扯嘴角:“孽缘。”
鉴于刚犯了友情中守口如瓶的大忌,许羽书适当地讲了两句过程,不过略过了在车内和萧化的交谈,以及那场不可名状的对视。
方苏真笑了半天,说:“高池问我这周要不要去玩,我同意了,还说要把你带过去,到时候我去接你?”
“你们去吧,明天我得回家。”许羽书说。
“回家?”方苏真嘶了一声,“怪我嘴快,我还跟他说不用给你发微信了呢,早知道不说了。”
许羽书开玩笑:“你俩够熟的。”
“可不嘛,毕竟是互通有无的朋友,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还得从他口中得知呢,”方苏真也声音忽然压低,“那什么,梁悦不回去吧?”
许羽书顿了顿:“还不清楚。”
-
上次追尾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加上开车技术比较业余,以防回家路上再出事故,许羽书直接打车回了家。
她站在楼道里,一手拿着手机和车钥匙,一手提着要带回家的补品,用胳膊夹着钥匙,腾出一只手按了门铃。
梁安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门铃声按捺不住地跑到门边:“姐!你回来了!”
许羽书把拎了一路的东西递给他,弓身站在玄关处换鞋。
“书书,回来了。”梁茹身上套着围裙,满脸笑容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样子已经忙活一段时间了,“渴不渴,用不用帮你倒杯水?”
“刚回来,妈。”许羽书说,“你不用操心我,渴的话我自己会倒。”
梁安举着手里的东西探头探脑:“姑,这是我姐带来的,放哪儿啊?”
“回自己家一趟,还带什么东西啊,”梁茹不满道,“小安你堆那个墙角就行。”
“专门给你们带的补品,养养身体。”许羽书环视一圈:“梁悦姐没来?”
这时从厨房里传来卫慧的声音:“这段时间不是一直有新公司挖你姐吗,正纠结要不要换呢,悦悦说她手头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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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干着挺满意的。”
“但要我说,人总不能一直呆在固定的环境里头,这样多不利于成长啊,还是得换个环境发展发展。”卫慧一边脚不挪地在厨房忙活,一边跟讲大道理似的高谈阔论。
“还是这样的铁饭碗靠谱,你说是不是啊,书书,像你那摆弄相机的,说的好听点是自由职业,但要是真说白了,给人拍照赚钱,不就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人才干的么,要真那么有出息,不早进公司当白领去了。”
许羽书来之前就努力劝自己,到家之后一定一定不要吵架,尽量好好沟通,以防万一,她还想了各种各样用于回答刁钻问题的话术。
没想到刚来几分钟而已,做好的准备就消失殆尽,想说的话也悉数烂在了肚子里。
许羽书一句话都懒得再说了。
她刚开始玩相机的时候,爸妈都没发表不支持的意见,只有卫慧对此颇有微词,按她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巴掌大的破玩意儿,凭什么能卖这么贵,谁买谁就是冤大头,败家子。
加上许羽书当时成绩一般,卫慧觉得她整天摆弄镜头,不务正业,可那时候,即便再怎么不愿意,起码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直到高二某一天,许羽书因为相机的问题和梁悦吵得不可开交,卫慧堆积的不满像是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负面情绪不再掩饰,全都放到了台面上。
以至于许羽书每次回家,都得先遭受一番冷嘲热讽。
尖细的嗓音接二连三传来,明明没什么粗鲁的词,但往人耳膜里钻时,还是扎得脑袋都泛起了细密的疼意。
许羽书眼里没什么情绪,指尖一下下转着钥匙,金属清脆的磕碰声清晰响起,她却始终没有开口。
梁茹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很明显,让她态度好点。
许羽书不再装哑巴,勉强应了句:“您说的是。”
“你看说你两句还不服气,你悦悦姐这多好啊,整天坐办公室,不仅有空调吹,还有的是公司来挖她,不比你那工作靠谱……”
“想当初,你就不该浪费学习的时间去搞什么摄影,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混日子,做什么不好……”
许羽书扯了扯唇,自觉再听下去迟早出事,到时候破门而出都是轻的。她从茶几上翻出遥控器,随便找了个台播放,干脆利落地加大音量。
然后她又接了杯水,抱着杯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梁安耳朵上带着耳机,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见她脸色不佳,连忙扯下耳机,用气声小心翼翼说:“姐,我妈又说你了?”
不等许羽书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我妈人就那样,整天训这个训那个,强势惯了,咱装听不见就行,免得吵不过还生闷气。”
他妈掌控欲有多强,梁安早就见识过,也是深受其害的一员,被训斥的次数一多,久而久之就摸索出一套规律了。
“没事,就问了两句我工作的事。”许羽书牵起嘴角勉强笑了下,又随口扯了个话题:“什么时候放的假?”
“昨天下午。”梁安手机里的游戏音效倾泄出来,夹杂着他掩盖不住的嚷嚷,“我靠,姐你敢信吗,老师让我们今天回去上晚自习!”
一局游戏结束,他捞起一个抱枕,脑门顶在上面磕了磕,面如死灰:“放这么短的假还不如杀了我,补个觉的时间都不够。”
许羽书饶有兴致地看他崩溃,心底的烦躁恢复不少。
她喝了口水,说:“那你还不赶快收拾一下,去睡个觉。”
梁安义正言辞:“不行,既然假期都这么短了,那我更不能浪费,能玩一会儿是一会儿。”
许羽书评价:“看来放的还是不够短。”
15. 对象
离吃饭还有段时间,许羽书喝完水,踩着拖鞋回了卧室。
屋子宽敞规整,可除去必不可少的家具,再无多余的东西,无端显得有些空荡冷清。
尽管卫慧一如既往地让人不胜其烦,但久违地见到梁安,好歹给了她一丝安慰。
许羽书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朋友圈,因为职业的缘故,她好友里面大多都是摄影爱好者,日常动态也是发些自己拍的花花草草,万事万物。
所以在一串乱七八糟的图片中,方苏真发的那条视频就格外显眼。
许羽书点了个赞,滑进视频,画面里的声音十分嘈杂,地点是一间包厢,光线昏昧,桌前坐了一圈熟人,高池身处正中间,俨然一副东道主的姿态。
她往高池相邻的位上扫了眼,看清面容的瞬间,意外地挑了下眉。
真是好笑,明明同学聚会那天,裴知欲风雨无阻,即便是大半夜也不妨碍和他好兄弟见面,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一点也不着急了。
这时方苏真的电话打了过来,估计是看到了她的点赞:“你到家了?”
许羽书嗯了声:“刚到没多久,你们开始了?”
“还没开始,不过人来的差不多了,包厢太闷了,我来走廊透透气。”方苏真说,“早上刚到的时候,高池还专门问我你怎么没来。”
“你就明说我回家了就行,不是故意放他鸽子的。”许羽书说。
“我知道,我给他说了你没空。”方苏真话锋一转,“哦对,他还跟我吐槽裴知欲来着,说裴知欲也是一开始答应了要来,但不知道怎么放了他鸽子。”
“其实……我怀疑裴知欲就是知道你不来才突然变卦的,”方苏真声音忽然压低,带了几分试探性地说,“因为高池见他还没到,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裴知欲似乎问了句人都到全了吗,高池就说你有事来不了,然后……裴知欲安静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说他下午另有安排,也来不了了。”
“你想多了,”许羽书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平静道:“他估计就是单纯地出尔反尔,毕竟裴知欲人什么样你也清楚。”
“……”离谱的是,方苏真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可能,哑口无言了半天,硬生生转了话题:“对了,梁悦回去没。”
许羽书说:“她没回来,舅妈说她找新工作呢。”
“这话你舅妈都信?”方苏真不可思议,“梁悦可省省吧,嘴里没一句实话,还好意思说有公司挖她,这么大脸的话也能说得出来。”
方苏真笃定地下了总结:“绝对是之前的那个公司嫌她笨手笨脚又事多得离谱,胡乱找个原因给她辞退了,梁悦觉得面子过不去,才故意这么说的。”
许羽书淡淡道:“管他呢,谁知道真的假的。”
方苏真知道许羽书没和梁悦碰上就安下心来,其余的并不关心,又问:“你没开车回家吧?”
“没有。”许羽书老老实实回答:“打车。”
方苏真说:“我这边2点左右能结束,下午也没其他事,要不然去接你?省得再打车了。”
许羽书想了想:“行。我要走的时候给你发个消息。”
挂断电话,许羽书又懒洋洋地玩了会手机,直到梁茹敲了敲门,温声催促该吃饭了,她才不慌不忙回到客厅。
-
餐桌上,几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起初还很平静,梁茹问她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或是交代些不无关心的叮嘱,比如拍摄累不累,再忙早餐也要按时吃,晚上少熬点夜……
许羽书乖乖吃着饭,无论梁茹说什么,都一字一句应下。
直到不甘冷落的卫慧插了句话,气氛才有了些许变化。她一边手速不停地给梁安夹着菜,一边说:“姐,书书都多大了,还管不好自己吗,这些东西早该知道了。”
菜怎么给夹进去的,梁安又怎么给夹到干净的盘子上,语气不耐道:“妈,我说了多少遍我不吃这东西,还非给我夹,要吃你自己吃。”
“你不吃谁吃?专门给你做的。”卫慧二话没说又给他夹了满满一碗,“快点,都吃了,正长身体呢,还不多吃点。”
也许是见许羽书对工作的话题不感冒,她开始从旁的角度切入:“还有,书书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
许羽书眼也不抬:“忙。”
“你就拍个照能有多忙。”卫慧阴阳怪气,“人家跟你这么大的,早就过上婚后生活了,有的连孩子都有了,你还一点不着急,是不是想等以后——”
梁安打断道:“我看梁悦姐也不怎么着急,你光说羽书姐干什么。”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小郑可说过了,来年一升职就向你姐求婚。”卫慧口吻隐隐带着几分炫耀,“到时候见了面,你可就不能再喊哥了,得叫姐夫知道吗。”
“……”许羽书敷衍:“那提前恭喜了。”
“你看悦悦多好啊,工作和对象都不用发愁。”卫慧不由分说又开始数落,“书书你还不抓紧点,要不这样吧,对门你李叔的儿子前几天刚从国外回来,回头你去见见。”
许羽书:“不见,说了没空。”
“就下周吧,下周我帮你们安排。”卫慧说一不二,态度高高在上的,“要不是悦悦有小郑了,我肯定让她去。”
许羽书置若罔闻,面上丝毫不受影响,只一心一意用筷子夹着菜。
但不知是卫慧态度过于咄咄逼人,还是饭做的不合口味,她一口一口塞得有些艰难,索性直接放下筷子。
“就吃这么点儿?”梁茹皱眉念叨,“你看你瘦的身上都没几两肉了,再多吃点。”
许羽书抿唇:“我饱了,妈,你不用管我,你继续吃就行。”
卫慧接连被落面子,顿时心生不满,忍不住带有抱怨意味地看了梁茹一眼:“你看这孩子,我不都是为了她好吗,要是年龄大了,真嫁不出去,看她到时候找谁哭去。”
梁茹头疼地安抚:“是是是,你是她舅妈,你不为她考虑为谁考虑。”
“就是啊,书书,我可是你舅妈,还能亏了你不成。”卫慧不依不饶道:“你看你又没对象,去见见怎么了,人家刚硕士毕业,工作学历样样不落,还比你小,多好啊。”
许羽书心烦意乱地摆正碗筷,刚想开口,就被梁安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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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冷冷地:“行了妈,人家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看了许羽书一眼,又补了句:“况且我姑都还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啊。”
许羽书没忍住扯了下唇。
梁安一句话说得格外呛人,卫慧气不过,没好气地骂道:“我还不是为你们好!”
梁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态度格外敷衍:“是是是,都为我们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卫慧筷子一撂:“你再说一遍?!”
梁安腾得一下站起身:“说就说——”
眼见他俩要吵起来,梁茹慌乱道:“羽书,你快拦着点小安。”
许羽书用力拉住梁安的胳膊:“你干什么?”
梁安梗着脖子说:“我不吃了。”
“你还没吃多少呢,坐下。”许羽书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道还要生着气过这几个小时的假期?这多不划算,快点坐下继续吃点。”
等梁安坐下,许羽书朝卫慧看了一眼,语调毫无起伏:“回头舅妈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抽空去见见。”
卫慧见她答应下来,还得嘟囔一句:“让你见见人怎么就这么难,跟害你似的。”
-
拜卫慧所赐,许羽书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前脚刚吃过饭,后脚她便借口下午有拍摄需要回去了。
梁茹哪听不出来这是托词,但别无他法,也不能留她,只好提着她带来的礼品亦步亦趋地送到门边。
许羽书不可能拿回去,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好在她刚下楼梯,就收到了方苏真的微信:【我这边结束了,你什么回来给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许羽书走到一楼,刚准备跟方苏真打个电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梁安三两下跑着追了出来,弓着身子平复了会儿呼吸,说:“对不起啊,姐。”
许羽书拍了拍他的肩,故作凶色:“道什么歉啊,赶快收回去。”
梁安知道她不是矫情的性子,可许羽书每次回家都受气又是事实,到头来搞的连自己家都不能回,梁安都替她感到不太好受,诚恳地又道了一遍歉:“反正就是对不起,姐。”
怕她不自在,他连忙岔开话题:“不过,姐你真要去相亲啊,那你对象怎么办啊,你不会要出轨吧?”
许羽书莫名其妙:“瞎说什么呢,我出什么轨?”
梁安嘶了一声,有些惊讶:“你跟你对象分手了啊?”
“我上哪分手去?”许羽书好笑道:“我都没谈过好不好。”
“姐,你别不承认,我早知道了。”梁安一脸“你少骗我”的表情:“你在我姑和我妈面前不承认就算了,在我面前还藏什么,我又不是封建大家长。”
梁安一直以为许羽书不向家里透露她有对象的事,是因为怕家里人尤其是他妈会问这问那,加上他很了解他妈的为人,所以在餐桌上主动帮忙隐瞒。
许羽书还是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
“你对象不是叫裴什么来着吗。”梁安绞尽脑汁思索,“噢对,裴知欲!”
许羽书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16. 外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同学聚会喝伤了,这次一帮人滴酒未沾,说出去别人肯定要笑掉大牙。”方苏真一边开着车,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中午吃饭时发生的事情。
许羽书坐在副驾,唇角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看似听得认真,实际上有些心不在焉。
“这帮人话是真的密,一整个吃饭过程中就没停下来过,还提到你了,说要不是知道你回家了,都该怀疑你俩跑哪里私奔去了。”
方苏真自顾自说了半天,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她刚刚说的话,许羽书居然没反驳。
“羽书,你干什么呢。”方苏真喊她,“羽书。”
许羽书回神:“怎么了?”
“想什么呢,”方苏真表情担忧,“跟你说话半天都没反应,是不是你舅妈说你了?”
“没,”许羽书笑笑:“你刚说到哪了?”
方苏真明显不信:“你舅妈说什么你就装听不见,不用搭理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家一趟别把自己整不开心了。”
许羽书看着方苏真,认真道:“我知道,谢谢真真。”
“跟我还客气什么,”方苏真说,“别跟你舅妈一般见识就行了,她那人就是爱慕虚荣,越搭理越来劲。”
许羽书其实被卫慧影响的心情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这会儿只是在想临走前梁安说的话。
她不太能理解,梁安为什么会把裴知欲误认成自己的男朋友。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她和裴知欲以死对头的身份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情人。
这关系变化也太他妈匪夷所思了吧。
暂且不提她自己,裴知欲要是听到这话,第一反应绝对也是嗤之以鼻。
所以……梁安的脑回路是怎么拐到这个层面上去的,而且他还说,早就知道了。
许羽书唯一能想到他们两人产生的交集,就是高二寒假的时候,她们班的人组织去游乐园玩,梁安在家里憋得无聊,非要跟着她去。
她不喜欢梁悦那个表姐,却对梁安这个天真果敢、憎恶分明的表弟讨厌不起来。
反正就是个小孩子,掀不出什么大浪花,许羽书索性由着他去。
她根据约定的时间,带着梁安到那时,率先看到了一道清劲高大的身影,裴知欲半靠在墙边,低头玩着手机,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运动夹克,侧脸线条流畅。
注意到许羽书还拎了个小的,裴知欲挑了下眉:“从哪拐来的小朋友?”
尽管梁安在家里横行霸道,在许羽书面前也称得上没大没小,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有点认生在的。个头只到许羽书大腿根,小手紧紧揪着她上衣的一角布料,脸上脆生生的,像是她亦步亦趋的小尾巴。
裴知欲笑了下,又说:“这小孩比你乖多了。”
“……”许羽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表弟,梁安。”
许羽书已经习惯了裴知欲随时随地都能现身,反正有高池的地方总会有他。
裴知欲半蹲下身子,和梁安平视:“你好,我叫裴知欲,是你姐的——”
说到这他停了下,眼尾微微上勾,就着这个姿势仰脸去看许羽书,拖腔带调却又秘而不宣,像是在故意惹人联想。
也许是那天阳光过于灼热,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许羽书清楚记得那一刻她脸有点烧,等不到他下面的话冒出来,她就恼羞成怒了,也顾不得在小孩面前不说脏话了:“你脑子有病吧裴知欲。”
许羽书咽了咽口水,语速飞快、近似慌张地对梁安说:“他是我同学,脑子有点问题,你不用搭理他。”
裴知欲直起身子,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之后,许羽书依稀记得,路上好像突发了什么意外,她拜托裴知欲帮忙照看了会儿梁安,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梁安和他的交集大概源自于此。
但那么短的时间,而且还是在她已经表明了同学关系的前提下,梁安能改什么观?
除非……裴知欲嘴贱主动说了点什么。
-
不知不觉间,方苏真已经开到了许羽书家楼下。
外头已经黑透了,长势杂乱的枝条随着风四处摇晃,配上隐隐呼啸的风声,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嘎吱声,还真有那么点恐怖片的氛围。
许羽书一边裹上外套,一边推开门下车:“我到家了,真真你快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行,那我走了。”方苏真也说:“你也快点上去吧,外面这么黑,还这么大的风,就别在外面呆了。”
许羽书朝她挥了挥手,却没立马上楼,而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车子离开,直到彻底没了踪影,才转身。
——许羽书对上了一张脸。
那人的大半张脸都隐匿在隐隐绰绰的深荫里面,看不清面貌,只能凭借高瘦的身影依稀辨清是个人。
深更半夜突逢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效果堪比遇上鬼。
我靠!!!
许羽书内心在尖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本就在寒夜里呆了会儿,手脚冻得冰凉,这会儿更是触目惊心,四肢都无法动弹。
“许羽书。”鬼出声了,还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羽书胸腔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嗓子堪堪能发出一个音节:“……谁?”
鬼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见自己被视而不见有点不满。他开始发出了动作,缓缓地朝许羽书的方向伸出了胳膊,手上似乎还拎着什么。
眼睁睁看着一条胳膊连同五根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许羽书一瞬间被深深的慌乱席卷,抖着嗓子尖叫:“啊啊啊!滚开呐!!”
他愣了下,胳膊顿在半空,不再前进。
许羽书呆滞地看了半天横出来的胳膊,空白的脑海终于揪出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刚才那道声音好像有那么点熟悉。
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
裴知欲还保持着一副递东西的姿势,像是没反应过来。
许羽书吐了口气,莫名其妙道:“裴知欲?”
“怎么?”裴知欲凉凉地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夜视力成负数了?”
许羽书摸了摸鼻子,还有些心有余悸:“晚上那么黑,我又不是故意看不见的,而且谁让你站在那的,后面还是一整片树林,很吓人啊。”
裴知欲冷笑:“合着还是我站错位置了?”
“当然不是。”许羽书立马否定,迅速岔开话题,“你在这干嘛?”
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大半夜杵在别人家楼下,位置还站得这么隐蔽。许羽书真是百思不解。
恍然想起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她探头看了看,但裴知欲已经收回胳膊,而且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许羽书试探性地问:“你……来给我送东西?”
裴知欲短促地笑了声,配上一脸刻薄的表情,更显得嘲弄意味十足,脸上只差没写着“她想多了”四个大字。
许羽书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声音透着不解:“那你大老远过来干什么?”
裴知欲言简意赅:“外套。”
许羽书想起来那件在她家搁置了好几天的外套,说:“你在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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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去拿。”
“在这等着,”裴知欲缓缓道,“你屋子是藏了黄金?连进都不能进?”
许羽书假意地扬了下嘴角,回给他一个微笑:“对,就是不能进。”
许羽书安顿好裴知欲,转身匆匆上楼,刚走进电梯口,就看见两个带着安全帽的维修人员围堵在门前,手里还拎着扳手。
许羽书心里咯噔一声,快速翻出了物业群,这才发现物业上午就发了电梯维修的消息,她当时看了眼,但烦于卫慧的喋喋不休,又转眼间忘了。
许羽书心里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一层层按部就班地爬着楼梯。
其实她不是信不过裴知欲的人品,尽管两人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不让他上来,只是因为许羽书单纯地感觉哪哪都不对。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不想让房间跟上次的车一样,灌满他强势又密不透风的气息。
裴知欲这个人,无论是我行我素的性格,还是拥有的所有物,抑或自内向外散发出的气息,都极具个人风格,霸道又不容置疑。
好在外套洗过后就放到了防尘袋里,不用耗费多长时间就能找到。
许羽书捞起袋子,带上门又忙不迭地下了楼。
裴知欲穿了件挡风外套,领子拉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低着头,散漫地玩着手机,打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被风吹得零零散散,却始终没有飘远。
听见动静,他抬了下眼皮:“还真挖金子去了,这么慢?”
许羽书忍着他语气里的刻薄,出声解释:“电梯坏了,走的楼梯。”
“你的外套。”她把外套递给他,冷不丁碰到了他被寒意浸得冰凉的手背,她瑟缩了下,手迅速往回缩。
裴知欲瞥了眼她躲得飞快的手,面无表情接了过去。
出于为数不多的感激,许羽书觉得总应该说点什么,但对着他那张脸,又说不出来太过正式的场面话,最后含糊地说了一句:“谢了。”
裴知欲拎外套的动作顿了下,像是觉得她这态度很有意思:“许羽书,我好心给你提供外套,你不主动送回来,反而让我这个慈善者来取,而且不感谢就算了,还让我平白无故等这么长时间。哪有你这么不劳而获的道理?”
“哦对,”裴知欲轻笑了声,上下打量着许羽书,“刚才还说了‘滚’是吧?”
又来了,这个小气鬼。
“……”虽然最后一句话许羽书没法反驳,但前面的漏洞还是可以指出的,“我刚才没感谢吗?”
裴知欲重复了一遍感谢,意味不明道:“你指的是刚才让我等了半天,然后被你轻飘飘地扔一句‘谢了’——这样的感谢?”
许羽书继续挑刺:“我哪有让你等半天,从我上去到下来,至多不过十分钟吧?”
“十分钟?”裴知欲轻哂,“你知道我几点来的?你又知道从我站到你家门口开始直到现在——”
他语调轻飘飘地,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气音:“我等了多长时间么?”
“……”似是一种提醒,许羽书瞬间联想到刚才碰到的那只湿寒的手,气势没了大半:“那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裴知欲意有所指,“就是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黑心商家都知道管饭,何况我这么一个时间这么金贵的人呢。你最起码得回顿饭吧?”
请顿饭倒是没什么,不过许羽书不乐意和他单独吃,扯了个借口:“我这段时间还有点忙,等回头不忙的时候再说吧。”
裴知欲神色不明:“你最好记着点。”
许羽书:“知道。”
17. 围巾
路灯散发着狭长幽深的光,两人没再说话,一瞬间万籁俱寂,耳旁只剩下了窸窣的风声和交错的呼吸。
许羽书安静半晌,说:“挺冷的,你赶快回去吧。”
这话听起来莫名像在赶人,她犹豫了下,又找补道:“现在不太堵,再晚一会儿就到了回家的高峰期,路上车很多,你快点回去吧。”
裴知欲嗯了声,拉开车门上了车。
身后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许羽书刚想转身上楼,忽然听到他喊:“许羽书。”
她不明所以地转头,车窗徐徐摇下,裴知欲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许羽书皱眉:“还有事?”
裴知欲言简意赅:“过来。”
“……”
见许羽书走到驾驶座车窗外,一脸戒备地看着他,裴知欲笑了下,冲她勾了勾手。
许羽书弓着身子刚探进窗内,就被兜头盖了个袋子。
“……”她莫名其妙地扯下来,“什么东西?”
“送你个麻袋,闲着没事的时候套头上练练夜视力,免得下次还看不见人。”裴知欲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着,“不用感谢。”
许羽书:“……”
-
许羽书窝在沙发上,研究了半天那个麻袋,黑色的包装袋轻飘飘的,并不像是装了沉甸甸东西的样子。
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它从裴知欲手中递出来,许羽书几乎要以为是他的一个恶作剧。
她三两下撕开袋子,出乎意料地,里头居然是一条白色的围巾,吊牌还没拆,顶部印着简单的logo,质地很柔软,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边料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舒适。
许羽书翻来覆去地摸了摸,实在猜不透这条围巾背后特殊的含义。
且不提裴知欲送她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弦外之意,退一万步说,现在刚刚立冬,距离深冬也就是需要带围巾的时节,至少还得一个月,谁会送这么超前的礼物。
总不可能只是单纯想送吧。
高中时候,两人互送最多的东西就是明信片,薄薄的硬卡片,上面附有字迹,当成信件一样来回传递,并不能称得上礼物。
而真正意义上的礼物,也都是在彼此生日或是大型节日时送的,像这种不带任何意义、仅仅单纯地想送对方东西的时候,几乎很少。
不知何时起,她和裴知欲的相处模式变得有点奇怪,既像死对头,又有点不像。
若说不像,他们见面从不会风平浪静,三两句就能互呛;可非要说是的话,又比惯常意义上的冤家多了层知己知彼的熟知,以及……难以言说的东西。
许羽书知道他喜欢吃薄荷味的口香糖,喜欢趴着睡觉,喜欢坐在教室靠中间的后方。
她会自作主张地坐他椅子、翻他桌洞、用他冠为自己名下的所有东西,会眼也不眨地帮他报名他觉得索然无味的运动会。
而裴知欲同样清楚她的所有喜好,会给她讲题、帮她带饮料,会旁若无人地跟她开玩笑。
两人完全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也会为彼此准备礼物。除去他第一次生日,许羽书因为不知道日期没送,其余时候一次不落。
裴知欲的那次生日也是同样。
因为他性格寡淡,对什么都物欲极低的缘故,许羽书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要送他什么。
直到某一天的午休。
彼时两人正在弓身埋首,奋笔疾书写着作业。
裴知欲写完一张化学卷,挺起腰背,活动了下脖颈,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今天几号了?”
许羽书当时也愣了下,过了一会儿说:“今天星期二,具体是几号我也不知道。”
学生常年身处于学校,向来只记星期,不记日期。
除了大型的节日,比如国庆、五一,因为知道会放假的喜悦,所以大家会奔走相告,导致脑海有点概念,其余时候具体的日期都一概不知。
裴知欲当时没说什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轻皱了下眉又飞快松开,埋下身子又重新投入了题海。
但许羽书却迟迟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迟疑不定和困惑重重,跟他平日游刃有余、对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截然不同,简直大相径庭。
许羽书灵光一闪,决定送他一个日历本,她货比三家,精心挑选了一个灰白配色的款式。
像对待手账那样,不仅在每一张的右下角都贴了卡通的贴纸,还附上了她绞尽脑汁写的语句。
有打鸡血式让他好好学习的励志语,也有充斥着美好愿景对他未来的祝福语,还有以生气的口吻对他所作所为的挑刺语……
而最后几张,许羽书就只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个名字,简简单单的“裴知欲”三个字,齐整地镌刻在右下角。
代表着独属于裴知欲的所有物。
裴知欲生日当天,许羽书把他叫到了学校顶楼的天台。
两人相对而立,站在充斥着狂风的台阶上,那天风很大,吹得许羽书发丝凌乱,耳朵通红。
“裴知欲。”她双手背到身后,歪了歪头,神秘兮兮地说:“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让我想想啊,”裴知欲长长地嗯了一声,故作深沉地思考,“是你数学考了高分的试卷,还是排名进步了的成绩单?或者是英语得奖了的证书?”
“裴知欲!”许羽书绷着脸瞪他,“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ok。”他双手举过头顶,笑得散漫:“送我的礼物?”
明明是许羽书让他猜的,可真猜出来了,她居然又破天荒感到不好意思了。
她抿了抿唇,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算是。”
裴知欲唇角勾了下:“那怎么还不给我?”
狂风大作,呼号声呜呜作响,许羽书却明确感知到体温在上升。
还听见了自己如擂的心跳。
许羽书耳朵发烫,感觉到无所适从,在他的注视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她把礼物胡乱地塞他手里,转身就想走。
“等会儿。”裴知欲拉住她,“还没上课呢,急什么。”
“……”许羽书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还有什么事吗。”
“有啊,”裴知欲慢悠悠地说:“我还没道谢呢。”
他声音带着笑意:“谢谢许同学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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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羽书第二天没有拍摄,一觉睡到自然醒,才不紧不慢地去工作室,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薛晓和另一个助理坐在办公椅上,埋头整理着预约客户的信息,听见动静纷纷抬起头打招呼。
“羽书姐,你来了。”
许羽书环视一圈:“时雅还没来?”
薛晓老实回答:“雅雅姐今天大早上来了一趟,整理完片子,又火急火燎走了,我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她。”
许羽书点了点头,单手拖过来一把滑椅,打开电脑,半弓着身子专心投入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许羽书看了眼来电,备注显示为舅妈。
她挺直腰背,活动了下发酸的脖颈,一边接通电话一边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刚迈出充斥着暖流的办公区,寒风就毫无阻隔地兜头灌来,夹杂着初冬微凉的湿冷。
许羽书瑟缩了下,单手揣进兜里,另只手拿着手机,温声喊:“舅妈。”
“书书啊,刚刚工作呢?”卫慧声音难得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舅妈那天不是说要给你介绍个好对象吗,那肯定得说到做到,这不,你一走我就立马去问老李了。”
很奇怪,许羽书刚刚还感到有些冷,这会儿又莫名有些闷,她随手开了免提,松了松领口,呼吸才重新通畅起来。
那头的声音依然喋喋不休地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猜怎么着,人家儿子也同意了,还夸你长得好来着,愿意和你相处相处,舅妈知道你工作忙,也不让你自个操心,时间地点一准儿都给你们安排好,就这周天的下午,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行——”
许羽书打断卫慧的话,直接表明态度:“舅妈您不用忙活了,我说了最近没空,您就算安排了我也没时间去。”
“那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你这样要让别人怎么看我?”卫慧似乎没料到她会玩阳奉阴违这一套,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激动许多,“你不满意什么呢,人老李家儿子多有出息,你还这不愿意那不愿意,跟你自己能找到多好的对象似的。”
许羽书淡淡说:“我找不找得到好的不劳您费心,就算我以后嫁不出去孤独终老,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跟您没什么关系,也用不着您担心。”
“你这孩子犟什么呢,”卫慧见她态度坚决,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人儿子条件这么好,舅妈会害你吗,去一趟又不会少块肉,反正我跟老李说好了,等回头你直接去就行了。”
“您跟李叔究竟说了什么,或者保证了什么我都不管,但我话说到前头,我不可能会去的,到时候放了人家鸽子,丢的可是您的脸。”许羽书懒得跟她无休止地争论,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因为心情欠佳,许羽书没直接折回工作室,而是抛了抛手机,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远处。
初入冬季,万物都开始悄无声息地凋零,墙角的树梢被刮得蔫头耷脑,像是人滞后的情绪感知。
许羽书盯着那块被冻得有些发秃的枝桠看了会儿,心情莫名其妙被缓解些许,随手拍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然后她走回工作室,抱着电脑重新扎进数不胜数的方案中。
18. 微信
裴知欲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束在桌底,单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听着对面的高池絮絮叨叨的谴责。
“兄弟,和你一起吃顿饭还真是不容易,上周我组的局,你无缘无故放我鸽子就不说什么了,前两天,就前两天!那顿饭咱俩不都约好了吗,结果你二话不说又他妈给我鸽了!”
高池一拍桌子:“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你说你接人去了,到底接的谁?”
裴知欲看他这模样,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国外的朋友。”
“好啊,你为了外头那乱七八糟的人放老子鸽子是吧?”听到“国外”两个字,高池更来劲儿了:“你说你那时候走那么仓促干什么,老子前一天刚给你打电话来着,结果第二天到学校一看,你他妈人居然没了?”
提到这儿,他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出国这么大的事连我都不告诉!”
“我后来不是都告诉你了?家里头的原因。”裴知欲说。
“老子知道的时候你他妈都在国外睡三天了!”
高池嗓门本就大,这会儿由于受了刺激更是粗声粗气,导致整个包间360度环绕着他放大的音量。
裴知欲太阳穴突突地跳,被他吵得头疼:“能小点声?”
高池情绪缓了缓:“我也知道你那是迫不得已嘛,毕竟阿姨治病这事刻不容缓,但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准备吗,你这一走就是大几年,兄弟见不着你也是会伤心的!”
裴知欲:“知道了。”
“你再说一遍!”高池忽然掏出手机:“我要把证据录下来!”
裴知欲抽了抽嘴角:“……”
高池也就是嘴贫两句,还不至于真的录下来,毕竟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说跑就跑了,一点音讯也不留给自己,说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
高池夹了一筷子菜,一边悠哉地吃着,一边刷起了朋友圈,看见某个熟悉的头像时,他挑了挑眉,贼兮兮地看了眼裴知欲。
裴知欲眼皮半阖着,神色倦懒,俨然一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
“兄弟,别睡了。”高池猛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让你看张照片。”
“……”裴知欲不甚在意地撩起眼皮,点开看了两眼,里头是张凛冽又不失生机的冬景照,他认出了墙角的工作室,问:“许羽书发的?”
“不是我说,兄弟你咋混得这么惨,”高池没回他这话,反倒眼里憋着笑调侃他,“这么多年没见,你俩一见面还是这么水深火热,上次人家都不带搭理你的。”
裴知欲懒得搭理他,自顾自放大那张图片,过了会儿点了转发给自己。
“你自己不会保存吗?”高池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满脸震惊:“我靠,不是吧?你没有许羽书微信啊?”
裴知欲斜他一眼:“多吃点饭吧,别一天到晚这么多话。”
“连微信都没有,那你俩咋联系啊?”高池嘴仍然碎得不行,“哥你可真能忍,我要是有你这魄力,早就脱了一百八十次单了。”
喋喋不休了半天,高池忽然一时兴起,冲手机抬了抬下巴:“哎,要不我把许羽书的微信推给你?”
裴知欲嗓音淡淡:“用不着。”
“还用不着?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呢?”高池真是看不懂他了,“你就不想要人微信?”
裴知欲说:“我自己会加。”
“行,那你靠自己努力呗。”高池丝毫不怵他,“不过先让我采访一下,被忽视的感觉怎么样?”
裴知欲不耐:“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高池摇着头啧啧感叹。
尽管裴知欲态度恶劣且对此不屑,但高池还是尽心尽力为兄弟的爱情着想,他一边敲字一边轻哼,关键时刻还得靠哥助你一臂之力。
-
许羽书直到临吃饭的时候,才再次拿起手机,她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膀,手机解锁,点开微信,一连串的消息扑面而来,大多都来自朋友圈。
她点开消息通知栏,除了很多熟悉的同学点的赞外,剩下几条都是高池和何平一来一回的评论。
许羽书还有些纳闷,对两人居然能在她朋友圈底下,聊上十来条匪夷所思。
起因是高池的一条评论:【果然是摄影师,随手抓拍一张照片也能看出来独到之处。】
何平十分钟后看到这条消息似乎有些不屑,回复高池:【这话吹过头了吧哥们,还独到之处?不就一张入冬照,唯一值得可圈可点的,也就在那朵摇摇欲坠的树枝上了吧?】
怕这话有歧义,他又迅速补了一条:【当然我不是否定咱许姐的技术哈,许姐的一张照片就能顶我半辈子的技术了,我只针对这个表里不一的高某人。】
许羽书看见那个“表里不一”还觉得有些好笑,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手指又往下滑。
高池:【小何子,你再说一遍?我给你说,我刚拿给裴哥看了,他一眼就看出是许羽书拍的了,还问我是不是今天发的。】
许羽书目光一顿,默默地往下看。
何平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裴哥怎么还问是不是今天发的?他没有许姐的微信啊?不过好像还真没见他点过赞……】
两人又闲扯了几条,何平忽然问:【你就不会推给他啊?你看你这事办的。】
高池过了半天,才意有所指地发了条:【你怎么知道我没推?】
消息最终停在这里。
许羽书愣了下,屏幕上的文字像是如有实质般,让人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
她心神不宁地退出朋友圈,又翻了翻手机,忽然注意到季雨刚才给她发了条消息:【那边都这么冷了?我这里还挺暖和的。】
许羽书敲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季雨:【还得一两周吧。】
她算了算时间,从季雨出差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许羽书不由得感慨:【你这趟时间还挺长的。】
可能是嫌打字麻烦,季雨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是啊,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呢,而且你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也不想想?”
许羽书自然道:“当然是为了我,以及我们工作室的每一个员工。”
“知道就好。”季雨懒洋洋道,“还有,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男人入了咱们许小姐的法眼啊?”
许羽书装傻:“什么男人?”
“你说什么男人,”季雨笑眯眯地问,“许羽书,老实交代啊,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和别人搞暧昧?”
不知是不是受朋友圈的影响,许羽书莫名想到了昨晚的那条,被她连牌子带包装一起塞到衣柜底层的围巾,她有些慌乱,飞快地眨了下眼,想把那个画面从眼前抹除掉。
“还搞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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昧,我哪有那个时间。”许羽书佯装镇定,“况且我身边的人你都认识,上哪给你找个突然看对眼的人去?”
“又年轻又有活力的小鲜肉应该挺常见的啊,”季雨嘶了一声:“是不是你平常光顾着跟人聊工作了?这样怎么能行,平常你也得主动跟人聊点兴趣爱好,这样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知道不。”
“就算有也跟我没关系,我是专业的,除了交流片子的问题,从不跟人聊私事。”怕她继续发问,许羽书急忙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倒是你,别出一趟差,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拎了个男朋友。”
“不可能。”季雨果然不再揪着她不放:“我也是有原则的好不好,誓死不跟这些模特搞暧昧。”
-
隔日。
许羽书睡眼惺忪地站在洗手间,一边慢吞吞刷着牙,一边应付方苏真满肚子的惊讶。
对于那条朋友圈,方苏真的诧异不亚于当年得知她情书送给裴知欲,所以醒来后大清早就来盘问了,主题始终围绕“你怎么会没有裴知欲的微信”展开。
许羽书漱着口,毫无起伏地反问:“你有?”
“没有啊,”方苏真说得理所当然,“但我没有很正常,你怎么能没有?”
许羽书眼睫翁动:“我为什么就非得有。”
“那你俩平常都怎么联系?”方苏真不想和她讨论既定的事实,换了个问题,“别告诉我,你和裴知欲一点交集都没有,这话骗骗其他人就行了。”
许羽书:“我和他就是不联系。”
方苏真捶胸顿足:“我不信!”
许羽书:“……”
方苏真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你有他□□啊,你俩是不是——”
许羽书打断她最后一丝幻想:“那号早没了。”
她们上高中的时候,微信还并不盛行,同学之间要想联系,全靠短信或者企鹅。
许羽书也忘记了什么原因,她加上了裴知欲的□□,但随着微信越来越普及,加上早先的号意外丢失,她索性就改用了微信。
虽然后来也申请过新号,但除去必要时候会登上去看看,其余时候都处于一种搁置的状态。
-
被方苏真这么一搅和,许羽书也没了再爬上床睡个回笼觉的打算,何况现在已经将近11点了,就算爬上床也睡不了多久就该吃午饭了。
将就着吃个三明治,她处理了半小时片子,懒洋洋抻了个懒腰,难得起了点做饭的兴致。
结果进厨房一看,真正能派上用场的食材少之又少,不是这缺一点就是那缺一点,少部分能用的也都差不多过期了。
这段时间,她午饭要么点外卖,要么就是去餐厅吃,导致家里的好多东西都百无一用,硬生生放到过期失效。
许羽书叹了口气,认命地换了身衣服,踹上手机去了超市。她推了辆购物车,一边漫不经心地来回逛着,一边张望着货架上的物品。
许羽书转了一圈,余光冷不丁扫见货架最上方摆放着调味品,本着来都来了,不如干脆从食材到调料一条龙的原则,她踮着脚去够,无奈腿前的购物车限制了的动作。
她往后挪了挪,身前跟车子隔出段距离,刚想再次尝试,背后忽然覆过来一道高大的影子,裹着清冽气息的压迫感逼近一瞬,又紧接着撤离。
许羽书抬眼,对上了裴知欲的侧脸。
19. 背
或许是今天没有工作,裴知欲罕见地穿了身灰色运动装,蓬松的黑发垂在额前,显得干净利落。
他站直身子,仔细看了眼手里的东西,然后才递给她,慢悠悠地说:“不得了,现在连饭都会做了?”
许羽书把食材扔进推车里,不无嘲讽地说:“是比你这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要厉害不少。”
裴知欲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不定我现在会了呢。”
“哦,你也会做了。”许羽书随口拿他的原话敷衍道,“那你也很不得了啊。”
“……”
许羽书不乐意和他同道,推着购物车二话不说掉了个头,不想裴知欲也跟着转了身,而且在她挑选东西的过程中,裴知欲始终姿态闲散,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边。
许羽书撇了撇嘴,知道就算赶人也是徒劳无功,便不再上赶着自讨没趣,兀自挑选着东西,不想搭理他的意思十分明显。
结果不论她拿什么,裴知欲都得点评两句,一副得不到回应誓不罢休的姿态。
“嗯?这是要煲汤?”
许羽书不搭理他。
“挑点这个,更容易入味。”
许羽书不耐烦:“我知道该什么做,用不着你教。”
“那是辣的。”
许羽书:“……”
“不拿点香菇?”
许羽书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你不是不相信我会做饭?”裴知欲满脸无辜道,“这里没有锅,所以我这不是借助别的途径来告诉你。”
许羽书:“我现在相信了,你可以闭嘴了。”
“我还——”
“闭嘴!”
裴知欲耸了耸肩,听话地闭嘴了。
……
没了他的干扰,许羽书的效率立马快了不少,一会儿功夫就挑得差不多了。
她推着购物车,去等排队结账时,无意间一抬头,这才发现裴知欲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她前面去了。
他懒洋洋地插兜站着,圆领卫衣透出肩胛骨硬朗的弧度,浑身上下只拎了瓶矿泉水,不到一分钟就结完了账。
许羽书也不知道他来超市一趟有什么意义。
不过裴知欲结完账没直接走,而是单腿屈起,散漫地靠着收银台。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手背青筋隐隐浮现。
许羽书懒得猜他还留在这儿的目的,一股脑地把推车里的物品全都掏了出来,确认没有东西落下,然后将推车还了回去。
她一边低头调出付款码,一边折回收银台,这时隐隐听见裴知欲似乎说了句:“我们一起的。”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就看见裴知欲拿出手机对着柜台扫了下,下一秒收款到账的音效应声响了起来。
许羽书:“?”
她快步走过去:“钱多是吧?”
裴知欲单手拿着水,另只手轻松拎起一个大的塑料袋,然后冲桌上较小的袋子抬了抬下巴:“拿着东西走,别耽误人家结账。”
在商店吵架显然不是个好选择,许羽书决定先忍过这几分钟,出去再跟他掰扯。
两人刚出门,许羽书就迫不及待开口:“东西给我。”
“不急。”裴知欲挑了下眉,倒打一耙道:“帮你结账的事怎么报答我?”
许羽书就说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她瞪他一眼:“我让你帮了?”
“嗯?”裴知欲没脸没皮地笑了下,“你不是说你腾不出手,让我帮你结下账吗。”
许羽书咬牙切齿:“有臆想症就去治。”
“这个不劳你费心,咱们先解决我帮你结账的事情。”裴知欲目光示意了下手上拎着的大袋子,“毕竟拿这么多东西还挺累的。”
许羽书忍气吞声道:“你打开支付宝,我现在转你。”
裴知欲没动:“不好意思,微信用的比较多呢。”
许羽书真想掐死他:“微信也行,我扫你。”
裴知欲说:“但我现在腾不开手,拿不出手机,也看不了刚才付了多少钱。”
你就不能把那瓶水放袋子里,用一只手拿吗。
“……”有时候气到一定程度,心情反倒会平静下来,她心平气和道,“那你报手机号,我加你微信,等你回去把对应的数目发给我,我再转给你。”
许羽书利落地调出添加人的页面,一点都不想和他废话了,只想速战速决。
裴知欲懒洋洋地报出一串号码,见她指尖飞速地敲打着,又说:“就加个微信,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许羽书投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她发验证消息的时候,顺带扫了两眼他的头像,黑漆漆的,似乎是房间的某个角落。
她没多琢磨,加完就利落地收起手机,拎着袋子往前走。
路前面走过来一对情侣,两人都穿着校服,显然还是学生。
女生挽着男生的胳膊一跳一跳的,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男生慢悠悠走着,任她拉着胳膊,脸上扬着笑。
或许是久违的青春活力格外感染人,许羽书不自觉地往那边看了几眼。
这时女生忽然心血来潮,眉眼兴奋地说:“我想让你背我。”
男生似乎挑了下眉,没直接答应,而是故意逗她两句,等女生开始恼羞成怒,对他动手动脚时,他才转过身说:“上来。”
女生一开始没动,被男生又半哄半逗了几句,才爬上了男生的背,两人笑笑闹闹地走了。
许羽书收回视线时,冷不丁撞上了裴知欲的目光,他唇角勾着,扬了下眉。
“……”
许羽书莫名觉得不对劲,自顾自加快脚步。
就在两人即将要拉开距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裴知欲的声音:“昨天高池把你微信推给我了。”
许羽书步子一顿:“然后呢?”
“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没有然后了。”裴知欲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不过我现在忽然有点好奇。”
许羽书瞥他。
裴知欲把水扔袋子里,从她手里接过来另一个塑料袋,说:“如果昨天我加你的话,你会同意么。”
男人粗粝的指腹无意间蹭到了她的手心,引起一阵战栗感,许羽书抿了抿唇:“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会。”裴知欲倾了倾身子。
许羽书盯着男人熟悉的眉眼,刚想说“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忽然又看见裴知欲喉结轻轻滑动,紧接着他的话落了下来:“但也说不准。”
他眼型狭长眼皮很薄,按理来说应当显得薄情,可当他垂首弓身,专注看某个人的时候,又会很轻易地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许羽书心头一跳。
路边不远处,等待过路的人拥挤不堪,但吵嚷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处传来,衬得这块的沉默更加悠远漫长。
两人站在人头攒动的街尾四目相对。
许羽书眼睫颤了下,率先移开视线,目光穿过他看向前方闪烁的红灯,余光中裴知欲仍在盯着她。
她嗓子莫名发哑,几乎是气音说:“就是不会。”
裴知欲沉默了会儿,才不以为意地直起身子,冲她兜里的手机抬了抬下巴:“记得还我钱。”
许羽书:“……”
-
虽然许羽书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但要让她提着两个重如铁石的大袋子回去,她还真办不了。
所以哪怕裴知欲快走到她家楼下了,她也依然没有出声提醒。
到了电梯间,裴知欲大摇大摆地踏了进去,全然没有客人初来乍到的浓浓不适感,反倒许羽书这个货真价实的房主,双手空空地站在楼道,表情有些犹豫。
裴知欲问:“你不进?”
许羽书:“……进。”
裴知欲冲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抬了抬下巴:“那就快点。”
许羽书默默咽回去刚到嘴边的话,慢吞吞走进去,摁了楼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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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送到这了,也不差这几步距离。
一路沉默地到达楼层。
许羽书站在自家门口,摸了摸鼻子,脸上的欲言又止显而易见。
“帮你提一路东西,结果连门都进不去是吗?”裴知欲看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道,“这都第三回了吧?”
第三回?
许羽书陷入沉思,上次是来拿外套,上上次是送她回家……好像还真是第三回。
裴知欲又挑了挑眉,故作善解人意地补充:“我理解,你这房子金贵嘛。”
毕竟是她没打算让他进门在先,许羽书有些底气不足:“是我这房子太平庸了,容不下你这么一尊大佛。”
“没看出来,你对我还有如此高的评价。”裴知欲把袋子递给她,“拿着。”
小袋子装的都是繁琐零食,算不上重,但那个大袋子装的都是瓜果等实打实的东西,乍一接过来,就沉得她弓了一下腰。
“知道我一路怎么过来的了吗?”裴知欲散漫地甩了甩手腕,“连口水都不给喝。”
许羽书将大袋子堆在墙角,又从中抽出他的矿泉水扔给他:“你这不是有水吗,渴了喝就行呗,哪那么多废话。”
“我废话?”裴知欲笑了,“许羽书,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水是我自己买的,你回报给我什么了?真拿我当免费劳动力啊?”
裴知欲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许羽书将袋子的食材各归各位,利落地做了一顿饭,坐在餐桌旁边吃边玩起了手机。
刷了会儿朋友圈,通知栏跳出来一条消息,许羽书点开,消息是今天刚加上那个乌漆麻黑的头像发来的,一贯强势又散漫的语气。
裴知欲:【午饭做的什么。】
许羽书没回,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菜,心想管你什么事。
对方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毕竟我都当免费劳动力了,当然得检查一下成果。】
这回许羽书没法再当看不见,勉强拍了张吃饭的照片发过去。
过了会儿,裴知欲点评道:【卖相不错。】
裴知欲:【不枉我给你提了一路食材。】
许羽书:“……”
许羽书又犯了选择性眼盲的症状,收起手机没回这消息,低头吃着饭。
但或许是因为今天碰见那对情侣的缘故,她吃着吃着莫名晃了神,想起了裴知欲第一次背她的时候。
……
彼时他们刚认识没多久,正处于针锋相对最厉害的一段时期,彼此间相看相厌、互呛得厉害。
偶然的一次聚餐,因为是比较熟悉的同学组织的,加上没什么事,许羽书中午放学后就直接去了。
她到的时候,裴知欲单手支着脑袋,校服拉链敞着,一副懒散至极的姿态,余光瞥见她时抬了抬下巴。
许羽书轻哼了一声,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
不大不小的店面里充斥扑鼻的饭香,一帮人话题七拐八拐,不知道怎么聊到了做饭上。
其中一男生讲起来做饭头头是道:“你先用水过一遍,再放到锅里去炸,这样做特香。”
何平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感叹:“好家伙,你们都会做饭啊?”
“会啊。”
“会啊。”
“不会。”
……
大伙七嘴八舌地应答,何平好奇地看向安静的许羽书:“羽书呢?”
许羽书诚实地摇摇头:“我不会。”
裴知欲笑了一声。
“?”许羽书不满地上下打量他:“你会?”
裴知欲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许羽书呛他:“那你笑我干什么?”
“嗯?”裴知欲状似思考了下,“不能笑吗。”
许羽书:“不能。”
裴知欲:“那我笑了怎么办。”
“……”
20. 梁悦
许羽书是真没想到他能没脸没皮到这个程度,以至于她的好口才一遇到他就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而且她十分怀疑别人口中那个寡言少语裴知欲的真实性,明明他幼稚又小心眼,无论她做什么都得呛两句,非要跟她争个高低。
论脸皮厚这点,许羽书甘拜下风,她不再负隅顽抗,快速吃完面前的饭,便借口作业没写完得先回去了。
风卷残云地吃完,许羽书来到门口,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吃饭的这条路有些偏僻,地上泥泞遍布,还有被砸出的深浅不一的水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新穿的小白鞋,心情有些焦躁,决定等雨彻底停了再走,于是折回到大厅,一屁股坐在了等待区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脚尖。
外面风声簌簌,夹杂着零落的雨声,不知等了多久,面前忽然覆下一道清瘦的人影,许羽书不明所以地抬头。
裴知欲手里拎着校服,挑了下眉:“怎么还不走?”
许羽书心情本就因下雨而不悦,看见他这张脸又变得更甚,张口便堵了回去:“管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裴知欲好整以暇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作为刚见过你的目击者,也是要受牵连的好不好。”
“何况同学一场,关心关心也是最基本的吧?”他又问:“不知道路?”
许羽书抿了抿唇:“我知道路,你先走吧,我再等会儿。”
裴知欲眉头轻皱了下,偏头往窗外扫了眼,细细密密的雨丝打了进来,他瞬间了然。
许羽书看见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眼脚下,她心神一紧,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上来,我背你。”
她猛地抬头。
说实话,许羽书当时是有那么一瞬间受宠若惊的,毕竟裴知欲向来狂妄,说句好听的话像是能要他命似的,这一句主动背人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未免太不正常。
但也受惊不过一秒,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他这份好心的质疑。
许羽书将信将疑看他两眼,警觉地拒绝:“不用。”
“行,那就这么走吧。”裴知欲说,“反正我鞋是深色的,弄脏了也无所谓,倒是你这鞋得受难了。”
“走,快点。”裴知欲碰了碰她的小腿。
许羽书不耐烦了:“我都说了让你先走,我再等会儿。”
“现在雨很小,跟没下差不多。”裴知欲提醒道,“一会儿下大了你怎么走?非得等到上课了,让老师冒着大雨出来找你?”
“快点,我背你。”他皱了下眉,似是懒得耗下去了,直截了当地说:“我数三个数,你上来。”
“你威胁谁呢?”
“许羽书。”
她没反应过来:“喊我干什么?”
裴知欲似乎笑了下:“让你上来。”
此时正处于吃饭的高峰期,大厅里人来人往,路过两人时,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这里聚集,继续争论下去不但得不到结果,场面还会闹得十分难看,许羽书老老实实地趴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背人,许羽书能明显感受到她靠过去的瞬间,身下的脊背僵了一下,裴知欲走了两步才渐渐恢复了一贯的松散。
他往她脑袋上扔了件外套:“校服帮我拿着。”
她单手环着裴知欲的脖颈,另只手拎着外套,衣摆随着走动的步伐荡在人身侧。
还没走两步,裴知欲又言简意地赅吩咐:“穿上,不然我不好走路。”
许羽书小声嘀咕了句“事多”,这个姿势不太好穿,费尽力气也只能披在肩上。
他脱了外套后里头是件连帽的卫衣,帽子堆挤在她脖颈的下面,抵得人不太舒服。
许羽书起先小幅度地抬了抬脖子,僵了一会儿后脖子开始泛酸,索性慢慢悬空上半身。
裴知欲偏了下脑袋,眸光自眼尾落下,看了她一眼。
许羽书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飞快解释了句:“你这帽子有点硌人,我喉咙不太舒服。”
不是不想挨着你……
裴知欲重新看向前方的路,轻描淡写道:“那你往前弄一下。”
她眨了下眼,慢吞吞地把帽子捋至一边,然后顺到前面,再度趴了下来。
然后,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裴知欲虚托着她腿弯的胳膊,好像又绷紧了些。
……
许羽书今天去帮忙拍摄场地。
按理说这种小场合并不需要她到场,更用不着她亲力亲为,工作室里随便拎一个员工出来就能应付自如。
可架不住有工作室熟人这层关系在,季雨接下后,仗着交情好,二话不说把这个单子扔给了许羽书。
反正半个小时就能结束,她也没拒绝,带着薛晓来了。没想到场景布置得还挺别出心裁,每个角落都合人心意,连服务员都是一等一的上乘。
薛晓指着一个服务员的背影连连感叹:“那个背影也很绝,往校园里随手一扔就是一个背影杀手。”
许羽书顺着看过去,却愣了下。
“是吧是吧。”薛晓见她几秒钟没转移视线,语气兴奋:“羽书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帅。”
许羽书皱着眉头,缓缓打量着服务员对面站着的——女人。
她一身职业套装,面上化着厚重的妆容,日光灯一照,脸色煞白得像是新糊上去的一层墙皮。
下一秒,女人猝不及防转过头,恰好和她对上视线。
许羽书倏地别开脸,却已经无济于事。
梁悦眉头一皱,踩着高跟鞋直奔这边走来。
许羽书吐出一口气,好心情瞬间没了,十分后悔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工作室不呆,反而来这给自己找不痛快。
高跟鞋笃笃夺命似的声音停在面前,梁悦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盛气凌人:“许羽书?你怎么在这儿?”
许羽书双手插着兜,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梁悦得不到回应,气得咬牙切齿:“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听不见?”
许羽书恍若未闻,神色淡漠。
梁悦冷笑一声,冲旁边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薛晓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质问:“喂,你们来这干什么?”
薛晓脑子还没转回来,下意识回:“我们来工作啊……”
“工作?什么工作?”梁悦眉头皱紧。
许羽书轻嗤一声。
“你什么态度啊许羽书?”梁悦以一副居高临上者的姿态训斥完,又扬着下巴冲薛晓说,“问你呢,什么工作?”
薛晓这回机灵很多,先是看了眼梁悦,又看向许羽书,试探性地小声问:“羽书姐……你认识她啊?”
“这都不知道?我是她表姐。”梁悦面色不善。
虽然面前的女人以“表姐”自称,可许羽书却丝毫没有搭腔的架势,完完全全一副不想纠缠的姿态。
薛晓只能公式化地赶人:“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马上要进入拍摄了,还请你不要站在这里。”
“拍摄?”梁悦余光留意到角落处的几台设备,恍然地哦了一声,声音带着讥讽,“差点忘了,你们搞拍摄的是吧?一个破工作室开到这里来了,真是搞笑。”
薛晓瞪大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不对吗?”梁悦冷冷地勾起唇角,“整天往这跑往那跑,谁知道是真的拍摄还是搞什么腌臜事去了,就一赔本的买卖,还搭进去了不少钱,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有多风光啊。”
薛晓气得涨红脸:“哪有你这样污蔑人的,我们就是干正经工作的,你自己不了解,张嘴就一通乱说,不代表人家都跟你一样没见识。”
梁悦脸色变了变:“还不承认——”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羽书忍无可忍地打断她,语气不耐。
梁悦冷笑一声:“我想干什么?不应该是你想干什么吗?我好不容易换来一个志愿者的名额,你后脚就眼巴巴地跟了过来,许羽书,是不是非得让我身败名裂,你才甘心?”
“你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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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见?不都说了我是来工作的。”许羽书嗤笑:“还有,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觊觎你的工作。”
“你高中不就因为一个破相机故意针对我这么多年,没完没了吗。”梁悦喋喋不休,“谁知道你现在是真的来工作,还是不安好心,反正你也不会承认。”
“我没做过的事情我承认什么?”许羽书说,“还故意针对你,亏你想的出来,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吧?这么多年一直在臆想,说这个针对你、说那个孤立你,也不想想,谁有那个闲工夫搭理你。”
许羽书面无表情:“说别人之前,能不能先管好自己。”
梁悦怒气冲冲:“你敢说你没针对我??”
“到底谁针对谁你心里清楚,”许羽书平静道,“当年相机怎么坏的咱们都心知肚明,我懒得和你计较,但你别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梁悦死皱着眉头还想继续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悦在吗——”
“在在,吴姐我在这儿呢。”梁悦瞬间换成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速度快到堪称变脸大师。
“我靠。”薛晓连连咋舌:“羽书姐,那人真是你表姐啊?”
许羽书不置可否。
“那……”想起两人刚才争吵的内容,薛晓表情小心翼翼问:“相机是怎么回事啊?”
许羽书依旧沉默着,面上看不出来表情。
薛晓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下。就在她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许羽书的声音——
“我爸送我的中考礼物。”
薛晓愣了下。
哪怕许羽书答非所问,只说了相机的来历,却没有明说去向,可依照刚才的话不难猜出报废这个结果。
但相机就如同考场上的纸和笔,对于摄影师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更别提……送出时的意义已经不平凡了。
-
拍摄过程并不繁琐,几组照片拍完就能收工。
可因为中途碰见了梁悦,许羽书的心情急转直下,眉眼肉眼可见的烦躁。
和梁悦对峙的那几分钟像苍蝇一般缠绕在她心底,始终挥之不去。
许羽书本着不伤人伤己的原则,每次见到梁悦,都尽可能地不去搭理她,努力当个心如止水的木头人,可架不住有人蠢而不自知,一个劲往上凑。
她不想回家,可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最后给方苏真打了个电话:“真真,你在哪呢?”
那头声音嘈杂,背景音乐大得离谱,方苏真贴近话筒大声吼:“书书,你找我有事?我现在在二路的一家ktv呢。”
“没事。”许羽书如实说,“就问问你在干什么。”
方苏真似乎往外走了几步,声音清晰了不少:“既然没事,那你要不要来玩会儿?”
许羽书没直接回答,而是问:“有谁?”
方苏真说:“何平组的局,熟人挺多的,我和一诺都来了,班长也在。”
方苏真点了半天名,对面的许羽书始终无动于衷,连个声都没出,她心里刚有些纳闷,就突然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想听些什么。
方苏真清了清嗓子,憋着笑地补了句:“那什么,高池和他好兄弟都有事,没来。”
要不说好的闺蜜,不仅得懂得看眼色,遇事上道,还得主动守护朋友弱小的面子。
方苏真一边心里笑得肆无忌惮,一边又适时地递了个台阶:“你上次是有事,得回家来不了,这次没事该来了吧?”
“那行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一会儿就过去吧。”许羽书顺着台阶下,“你把位置发我一下。”
“咳咳咳,”方苏真忍笑忍得咳嗽:“ok,我等你啊。”
许羽书根本不清楚方苏真心里想的二三事,她其实想的很简单,与其呆在屋子里止不住的烦躁,不如喝杯酒去发泄一下。
跟酒吧里有没有熟人无关,跟裴知欲更是沾不着边。
无论他在不在,她今天都会去。
21. 无妄之灾
包厢光线昏暗,声音嘈杂。中央是张方形桌,上面摆了一圈高脚杯,各种酒应有尽有,还有几个人坐在卡座上。
“来了?”方苏真一见许羽书进来,立马风风火火拉着她找地方坐。
其他人纷纷出声打招呼。
许羽书牵起嘴角笑了笑,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从桌上拎了杯度数较低的红酒,一边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一边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八卦。
许羽书喝了一口酒,听着听着无意识地出了神。
她每次见到梁悦后,都不可控制地联想到自己那个夭折的相机,以至于负面情绪仿佛被抽丝剥茧,一缕缕延展开,直至最大化。
方苏真正想拉着许羽书去唱歌,回头就看见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闷头喝着酒,脸上情绪不高,说不出来的落寞。
方苏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不由得走到她面前,关心问道:“怎么了?”
许羽书沉默半晌,说:“碰见梁悦了。”
方苏真拧起眉:“怎么会碰见她?你不是去拍摄吗,她在那个地方干什么,不会也工作吧?”
“……”许羽书嗓音淡淡,显然是不想多说,“谁知道。”
方苏真无声叹了口气,朝等在吧台的王一诺递了个眼神,坐到许羽书旁边陪她喝了两杯。
几杯酒下肚,方苏真话开始变多:“梁悦真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讨人厌,高中的时候,她故意弄坏你相机不说,还一直明里暗里地针对你,你也就是看在她是你舅舅的女儿,加上住在你家的份上,才不和她计较。”
“你们说的谁啊?”王一诺刚好从对面走过来,只听到后半句话,纳闷地看着许羽书:“不是,你就由着她那么欺负?”
她看了许羽书一眼,后者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中,听到这话也无动于衷。
王一诺恨铁不成钢:“许羽书,咱跟人吵架的时候,就算到不了凶神恶煞的地步,但盛气凌人总能做到吧?你看你身材这么高挑,往那面无表情一站,气势不就上来了?”
方苏真摇了下头:“你是没见过她那个表姐吧,人家吵架才是真牛逼,声音尖利又喋喋不休,一听见我就头疼。”
和高中才认识许羽书的王一诺不同,方苏真从初中开始就和她形影不离了,身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方苏真不仅了解她的家庭环境,甚至连她和梁悦之间的恩怨都一清二楚。
方苏真对她这个表姐,真是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因为她见识过梁悦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所以每次见到从不主动纠缠,直接绕道,免得惹得一身腥不说,还败坏了自己一天的心情。
“能有多牛逼?二话不说上去跟她争啊,”王一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她讲理你就讲理,她不讲理你也不讲理呗。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知道吧?”
方苏真看了眼许羽书,意有所指道:“书书可吵不过梁悦,有次被她气得浑身带刺,甚至连裴知欲都受到了无妄之灾。”
许羽书默不作声地听着,始终毫无反应,直到这时眼皮才缓慢地动了下。
王一诺瞪大眼:“真的假的?你不会开玩笑的吧?”
方苏真耸耸肩:“不信你去问顾朗啊,他跟我同桌,这事他也知道,裴知欲那段时间天天让我转交给许羽书一张卡片,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求和的话,整个人小心翼翼得不得了。”
王一诺又下意识看了眼许羽书。
她抱着酒杯,半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杯里的液体,神情像在游离。
因为脸上毫无反应,王一诺辨不出来她到底听没听见。
即便方苏真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在,王一诺嘴上不说,心里也信了七七八八。
一中的学生都知道,裴知欲居高临下,傲视一切,完全就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对立面,更做不出来任由他人骑到头上、委身于人的事来。
直到体育课时的那场赌局。
那时候,许羽书虽然总和裴知欲打打闹闹,整天走的极近,但许多人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对两人的关系众说纷纭。
有人说两人在旁若无人地谈着恋爱,还有不明事理的人说只是比较熟悉的朋友而已。
也有不少人对此抱以嗤之以鼻的看法,不认为裴知欲真就任由许羽书为所欲为,单纯地以为裴知欲同她走得近,仅仅是出于一时兴起,逗人玩乐。
毕竟裴知欲模样总是高高在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谁都遭过他的冷眼,并不觉得他会真的为谁妥协。
于是那帮喜欢落井下石的好事者,抱着半是好奇半是怀疑的心态,凑了个赌局。
赌注自然跟他俩相关,那帮人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两人吵了一架,闹得还挺凶,许羽书单方面气得不轻,据说还会在体育课上摔东西。
所以他们对视一眼当场拍板,就赌裴知欲会不会当场发火。
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无论许羽书做什么,裴知欲始终照单全收,丝毫没有发火的迹象。
而且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裴知欲的态度完全称得上纵容,神色自若到令谣言不攻自破。
王一诺不再提那件显而易见的事情,话锋一转:“哎,下周就是咱班长的生日了,你们准备礼物了么。”
顾朗是下周的生日,而她们几个包括许羽书在内,都早在这周就收到了他的邀请。
他作为班长,不光性格毫无指摘,而且人品也挑不出差错。不仅受她们班同学待见,就连隔壁班的同学,都跟他多多少少有点交情,生日聚会的场面可想而知。
“没呢,到底送什么好啊,”方苏真哀嚎,“到时候肯定很多人来吧?”
“人估计不少。”王一诺也叹了口气:“你说我要不送他一对袖口吧?”
“也不是不行。”方苏真笑着开玩笑:“我干脆送一套茶具吧。”
“……”王一诺说:“这礼物未免也太老年了。”
-
散场的时间已临近傍晚,几人都喝了点酒,不能开车,许羽书就叫了辆出租。
她没精神地靠在后座,喝了酒又吹一下午风,这会儿后知后觉地有点头疼,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更是加剧了这种症状。
许羽书闭着眼睛缓了会儿,才解锁手机翻看,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来自梁悦的控诉。
第一条始于上午的十点钟,那会儿两人刚打完照面,梁悦估计忙里偷闲发来一条作为警告,然后看她没回更得变本加厉,以至于剩下的几条连环炮一样哗哗发过来。
梁悦:【许羽书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换来的名额,你要是给我搞砸了,我跟你没完!】
梁悦:【就拍个照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是吧?】
梁悦:【你那破工作室有什么资格开到我眼皮子底下?】
许羽书看到这的时候,还没多大反应,心情甚至能称得上毫无波澜,毕竟梁悦嘴脸的摆在那儿,让她短时间内学会说话着实不切实际。
梁悦:【不会是裴知欲给你投资了吧?他不是回国了吗。】
梁悦:【裴知欲又有钱又有势,还只听你一个人的,回来你心里得开心坏了吧?】
梁悦:【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太久,裴知欲早晚有一天会发现你的真面目,到时候我看你找谁哭去。】
许羽书唇线渐渐抿直,二话没说直接把她拉黑了。
她面无表情地偏头看着窗外,因梁悦提到的裴知欲,思绪又回到了方苏真说的那场“无妄之灾”。
……
中考后,许羽书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台相机,尽管并不是多昂贵,她依然爱不释手。
假期时每天兴致勃勃地拍日常,拍家周边值得记录的东西,还会为了采景,不管不顾地跑到很远的地方。
开学更是变本加厉,不谙世事的学生对一切都抱有最为原始的好奇,以至于仅仅一年而已,相机里面就塞满了各种校园景照,有午后恬静的教室,还有遍布着晚霞的校园,还有充斥着奔跑身影的操场,以及她和所有同学的合照。
用相机记录,渐渐成了许羽书生活中的一件必需品。
而到了高二,里面渐渐多了一个名叫裴知欲的少年。
他倨傲且薄情,对什么都嗤之以鼻,但在她镜头下,脸上却始终扬着笑,或不屑,或戏谑,或慵懒,或自得。
又不知何时起,照片里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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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照变成了两人的合照。
许羽书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渐渐的习以为常,再到拿出相机就会下意识脱口而出“裴知欲”这个名字。
相机越塞越满,几乎承载着她高中所有美好的回忆。
直到某一天袭来。
那天正巧赶上放假,梁悦梁安和许羽书都在家里。
客厅嬉笑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许羽书隐隐感到些许烦躁,她不想见到梁悦,便一直闷在屋里玩手机。
但毕竟身处在一个家里,平常时候可以躲在房间里避而不见,吃饭的时候却在所难免。
餐桌上,许羽书把自己伪装成只会张口吃饭的哑巴,自顾自低头吃着梁茹给她夹的菜,却冷不丁听见梁悦的声音。
梁悦用一副发号施令的语气说:“许羽书,我明天用下你那个相机,我们社团搞活动,社长让我帮忙拍几张照。”
许羽书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从梁悦专门挑选众目睽睽下的餐桌,提起这件事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了胜算,不再拥有拒绝的权利。
筷子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许羽书扯了扯唇,问:“那你两个小时能用完吗?相机我下午还得用,你看是我去找你拿,还是你给我送回来。”
梁悦还没说什么,卫慧率先不满:“就用用你的相机,又不是不还给你了,怎么这么多事?你自己的东西你哪天不能用?非得跟你姐选在同一天是吧?”
“慧慧啊,书书不是不让悦悦用,就是怕她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梁茹叹了口气,温声打圆场,“毕竟是书书爸爸特意给她买的,用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点感情了,不管磕到哪了心里都不好受。”
卫慧理所当然:“那要是真坏了,再买一个不就好了?”
许羽书本来想讥讽说“那花你的钱吗”,可这话太过戳心,让人不可避免联想到去世的舅舅,说出来不止伤卫慧的心,梁茹同样。
许羽书忍了忍,还是妥协:“相机我明天早上拿给你。”
出于谨慎,她又补了一句:“里头还有我的内存卡,你别给我弄丢了。”
“知道。”梁悦不耐烦道,“用完就给你送回来了。”
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隔了三天再送回来的时候,镜头已然四分五裂,甚至连许羽书用了近两年的存储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羽书火冒三丈,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结果去找人对峙,却只得到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羽书眼眶通红,竭力将负面情绪压下去,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唯独有一点不可以:“那我的内存卡呢?”
梁悦轻飘飘地说:“导相册的时候丢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羽书真的很想不计后果地跟她打一架,忍到声音都在颤抖:“梁悦,我提醒过你的吧?”
看她这模样,梁悦难得底气不足,但还是梗着脖子道:“又不是我想丢的,你朝我发火干什么?”
“不是你想丢的,”许羽书重复了一遍,“但事实不就是在你手里丢的吗?你要是真的不想,保护得当,它能丢吗?”
“我懒得跟你争。”梁悦撇撇嘴,直接扭头走了。
许羽书质问无果,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心头像是堵了块沉甸甸的石头,浑身充斥着低气压,以至于中午来找她的裴知欲,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两人没少互呛,放在以往,这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可那天也许是因为裴知欲太过照单全收,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让挤压已久的情绪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她说着说着居然眼红了。
裴知欲愣了下,两人吵过那么多次,但这还是头一次许羽书吵哭的情况,向来游刃有余的男生霎那间变得手忙脚乱,一边帮她擦着泪,一边语无伦次地道着歉。
她哭了多久,裴知欲就弓着身子擦了多久的泪,道了多久的歉,甚至在她情绪最为低落的那一周内,裴知欲但凡下课,就会雷打不动地让方苏真转交给她一张明信片,上面无一例外都附着成篇的道歉语。
明明错的不是他,可他接连一周小心翼翼的姿态、无缘无故的道歉,都让那时不明就里的人误以为他才是做错的那个。
22. 回忆碎片
那天过后,许羽书就把自己扔去了外省出差,距离遥远,为期三天,正好赶在顾朗生日前两天回来。
不止是为了工作,也当是散心的一个途径。
生活一旦完全被要紧事填充,就没时间再去想些有的没的,梁悦这种边角料的人物就变得不值一提。
效果立竿见影,心情立马变得好起来。
拜梁悦所赐,她以往出差都累得不行,这还是头一回意气满面地回来。
许羽书洗了个澡,慢悠悠地收拾着行李,忙活半天终于收拾完,她从包装袋里挑出给方苏真带的礼物,齐整地摆在沙发上。
许羽书躺到沙发上,对着礼物拍了张照,懒洋洋地给方苏真发着微信:【图片.jpg】
许羽书:【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方苏真不愧被成为24小时冲浪选手,迅速秒回:【omg!我的好书书,我要爱你一辈子了!】
许羽书弯了下唇,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记住你说的话哈。】
方苏真:【你绝对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喜爱之情,但是!你也得把我当成你关系最好的朋友。】
许羽书刚发完“那当然”三个字,对面又补了一句:【嘻嘻,要是关系不好的话,你也不会给我带礼物了。】
许羽书一愣,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柜子里那条久违的围巾,进而她又冒出个念头,她要不要给裴知欲回个礼物?
不过他送了个保暖的围巾,她要回赠什么?
保暖的羽绒服吗?
许羽书一想到裴知欲接棉服的画面就忍不住笑了下,太奇怪了。
她摇了摇头,迅速否定了回赠的想法,而且时间跨度太太了,现在送保不准会被裴知欲发散思维,以为她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想法。
方苏真又发了微信:【对了,书书,你出差这几天心情好点没?】
许羽书知道她在问自己被梁悦影响的事儿,轻笑了下:【好多了,你不用担心我。】
方苏真:【好多了就行,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来来来,咱来聊点别的东西,嘿嘿,我前两天清理高中的相册,你猜猜我翻到了什么?】
许羽书毫不犹豫:【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咱俩的合照吗。】
高中时,两人各种各样的照片都拍过千千万万,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有她们的影子,但对此依然乐此不疲。
现在也是,许羽书的相册里光是方苏真的单人照就不计其数,更不用提两人的合照。所以她不觉得方苏真这个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
没想到方苏真居然说:【不不不,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你肯定想不到里面有什么。】
许羽书不以为意:【有什么啊?】
方苏真神神秘秘的:【我先不说,等会儿发给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许羽书求知欲不是很旺盛:【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呗。】
方苏真没正面回答,而是发来了十来张照片。
方苏真:【图片.jpg】
方苏真:【图片.jpg】
……
末了,她又发了一遍:【你看看就知道了。】
许羽书只好点开。
第一张照片里面有两个女孩子,皆扎着马尾辫,勾着肩膀冲镜头比了个爱心,莹白的脸上透着稚气的童真。
许羽书眼里溢出点笑意,慢吞吞地滑动着照片。
一连几张都是她和方苏真的合体照,姿态各异,有两人冲镜头憨态可掬笑着的,有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的,也有扮丑脸搞怪的……
氛围真挚美好,只看照片,就能鲜明感受到,独属于那个年纪的元气与生机。
许羽书靠在床头上,唇角弧度无意识地越勾越大,每一张都得仔细端详半天。
还嘴硬说不是她们的照片。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毫无防备地接着往后滑,却在看清内容的那一刻,忽然愣住了。
这张照片,画面里是她和裴知欲,两人都穿着满溢青春气息的校服。
裴知欲单手扣着她脖颈,箍住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胸膛前,而许羽书脸被虚埋在他胸前,尽管只露出了一个后脑勺,也能看出隐藏的不爽。
他们身后是繁茂盛开的丁香,一簇簇相间的紫白,夹杂着翩飞的花芯,平添几分明媚诗意。
许羽书眼睫翕动两下,下意识又往后滑。
下一张,镜头里依然是她和裴知欲。
女生半靠在男生怀里,仰脸斜着视线看他,表情不大痛快。
而男生站姿松垮,低眼看她,唇角挂着闲散的笑。
最后一张。
女生终于看向镜头,虽然仍能看出不大高兴,嘴角却扬起了点弧度。
男生稍稍弓身,下颌与她平齐,同样看着镜头,唇带笑意。
几张零碎又充斥着活力的照片,凑出了一副完整的画面。
……
那是很平常的一次体育课。
不过与先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周正值花开。
硕大的丁香树茁壮绽放,花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细簌掉落,拂过脸颊带起一阵清馨的花香。
通往体育课的那条小路,也被层层叠叠的碎花堆满。
许羽书自小就对这些花花草草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以至于体育老师刚吹了一声口哨,扬声喊完解散,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方苏真折回到小路上。
许羽书蹲在路口,一会兴致勃勃地捏捏这朵碎花,一会蹿到那头闻闻那朵,玩得不亦乐乎。
方苏真看她这模样,掏出手机心血来潮说:“书书,咱俩拍张照吧。”
许羽书欣然同意:“行啊。”
方苏真比划两下,自觉技术不到位主动放弃了,把手机递给许羽书,跑到她身边摆了个姿势:“算了,还是你拍吧。”
许羽书单手拿着手机,试着拍了两张,可碍于空间有限伸展不开,总拍不出来想要的效果。
方苏真提议说:“要不然找个人帮忙?反正就拍几张照片,用不了多长时间。”
“……也行。”许羽书回头扫视了两眼。
操场上,班里一帮同学围成一个圈,有说有笑地玩着游戏。
旁边的树荫下面,裴知欲双手闲闲地插着兜,正和高池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许羽书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裴知欲。”
裴知欲眉骨轻抬,看向声音来源。
许羽书招了招手,得心应手地指使道:“来帮我们拍张照。”
裴知欲轻应了声,双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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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拿出来,朝高池示意了一下。
后者撞了下他肩膀,笑得神经兮兮,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
裴知欲懒得搭理他,径直朝许羽书走了过去。
许羽书把手机塞给他,然后挽着方苏真的胳膊,跑到开得最繁茂的那颗丁香树前,遥遥冲裴知欲比了个“可以开始了”的手势。
她俩抵着脑袋,姿势换来换去,一连拍了好几张。
拍完后,许羽书眉眼舒展,满意地端详着成图。
裴知欲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打量了照片一会儿,评价道:“笑得还挺开心。”
许羽书控制不住嘴角上翘,正处于心满意足的状态,不乐意让外界因素尤其是裴知欲干扰到自己,自顾自放大照片浏览着。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她欣赏完照片,将手机熄屏,裴知欲气定神闲地问:“拍完了?”
许羽书脸上还挂着笑,毫无防备地嗯了声,没料到下一秒手机忽然被他抽走。
“?”许羽书茫然地看着手机溜走,反应两秒才跳起来,企图抢过来,“你干什么?手机还给我。”
裴知欲举高胳膊:“不给。”
许羽书个子在女生里面不算矮,可也只到他下巴尖,她跳起来也够不到手机,语气开始着急:“那是真真的手机,不是我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裴知欲三两下走到一旁的方苏真面前,然后冷不丁一伸手,把手机强塞到她手里。
方苏真也摸不着头脑,满脸问号看着裴知欲。
他简明扼要地吩咐:“帮我和许羽书也拍两张。”
说完,裴知欲就扯着许羽书的后衣领往对面石阶上走。
“……”许羽书已经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了:“我不要!我才不要跟你拍!”
许羽书使劲推了下他,拔腿就要跑开。
裴知欲眼疾手快捞过她的脖子,不由分说摁在自己胸膛前。
许羽书被禁锢地动弹不得,余光瞥见方苏真镜头一直对着这边,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唇角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她挣扎得更加厉害,浑身写满了不配合。
“你好朋友姿势都摆好了,你要这时候摞担子不干,不就让人家白忙活了吗。”裴知欲用力摁着她,轻啧一声:“来来来,快点吧,几张照片很快的。”
“……”许羽书不甘不愿,很有骨气地拒绝:“我不要。”
“不愿意?”裴知欲挑了下眉:“那要不然就这个姿势拍吧?反正我挺满意的,而且不管怎么说都算合照,只不过你会丑点。”
堂而皇之的威胁。
许羽书不想和他拍,无奈他力道十足,压根挣脱不开,她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看他。
裴知欲垂着的眼里渐渐有了笑意,同她打着商量:“拍一张?”
“……”许羽书憋着气斜眼看他,认命地妥协,“就一张。”
“行。”裴知欲一边散漫应她,一边冲方苏真比了个眼色,同时胳膊虚虚搂着她的肩,稍稍弓了弓身。
“准备好了?”方苏真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那我拍了啊。”
快门按下的前一秒。
许羽书终于看向镜头,尽管隐隐还是有些憋屈,但唇角不受控地扬起了点笑意。
23. 意外天晴
许羽书眨了下眼,指尖长按屏幕两秒,慢吞吞挨个点了保存。
方苏真隔了半个小时才来问她要反馈:【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啊?】
许羽书:【我一直以为你当时只拍了一张。】
方苏真:【那是不可能滴,裴知欲好不容易让我办个事,我肯定得超额完成啊。拍的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许羽书抿了抿唇,刚想回复。
方苏真就发来一条:【行了,你不用回复了,我知道你这人喜欢口是心非。】
许羽书:【?】
方苏真安抚:【好啦好啦,不管累不累,出差回来都好好休息一下,倒倒时差。】
许羽书应:【知道了。】
-
虽然大中午的睡觉不太好,但许羽书还是采取了方苏真的提议,蒙头睡了一觉。
醒来后,许羽书抻了抻懒腰,一把拍亮灯,踩着拖鞋不紧不慢地下了床。
她前脚刚把换洗的衣服一股脑扔进洗衣机,后脚就接到了卫慧的电话,许羽书不用想就知道她绝对是来问罪的。
自上周碰见梁悦后,许羽书飞去出差的这几天,卫慧隔三岔五就给她打一次电话,不过每次聊不到两句,就被她以忙于工作为借口,强行挂断了。
要说谁最持之以恒,梁悦必是其中的佼佼者,告状这一套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始终乐此不疲。
而梁悦她妈居然没有一回家就来质问她,某种程度上说,也算出人意料。
许羽书神色淡漠地听着铃声,不管不顾地接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两杯,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前才不慌不忙接起。
她喊人:“喂,舅妈。”
“干什么去了,给你打电话听不见?”卫慧扔来一句。
她这质问人的语气真是同梁悦那天抬着下巴盛气凌人的模样如出一辙。
许羽书轻嗤一声,语气淡淡:“刚去接了杯水。”
“书书到家了吧?出差这几天我见你挺忙的,给你打电话都没时间接,”卫慧话锋一转:“你姐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在聚会上碰见你了。”
许羽书捻了捻掌心残留的水珠:“嗯。”
“你姐说你是去那拍照的?书书啊,舅妈也不是不让你去,就是怕你被骗,你看现在诈骗的信息层出不穷,舅妈真挺担心你的,”卫慧佯装一副苦口婆口的样子,“以后要多干点正经事,知道吗。”
许羽书几乎要听笑了:“我去那拍照怎么就不算正经事了?”
“你去你姐的地方拍照算什么正经事?”卫慧装出来的温和顶多不过一秒,声音又变得尖利,“我上次让你相亲你不愿意去,这次又跟你姐对着干,悦悦公司老板器重她,才让她去拿当志愿者,你就算看不过去也用不着这样吧?”
从高中时期就是这样,许羽书和梁悦一旦吵架,不论事情起因在谁,梁悦总是会掐头去尾,狗屁不通地向卫慧告状。
在她三言两语之下,许羽书总是会成为不占理的那一方,卫慧总会打着为她好、不会害她的旗号,不容置喙地训斥她一通,而且每次都是些万年不变的话术。
无外乎舅妈为你好、你姐为你好、所有人都为你好……
好像只有她自己才是一个恶人。
许羽书一句辩解的话都懒得说,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卫慧不可置信地听着电话的挂断音,脸色难看得不行,不管不顾地改成打语音通话。
许羽书扯了扯唇,沉默地听着接二连三响起的铃声,手腕一抬摁了免打扰键。
-
许羽书不想让自己去外地出差的效果白费,心情又急转直下,何况被那种人影响心情实在不该。
她索性拿上手机,出门溜达。
虽然午后的阳光十分充沛,散出的光晕笼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温度却着实不高,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寒意。
许羽书只套了件毛衣,不紧不慢穿梭在裹着夹克厚衣的人流中,单薄得格格不入。可她懒得回去折腾,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风裹着凉气吹在身上,正好能清醒一下。
许羽书指尖缩在袖子里,衬得人更为纤瘦,她睫毛因过于湿冷的空气沾了一层雾气,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
在这片迷雾般的潮湿中,她忽然注意到一家设计感很独特的店面,布置得格外古朴,又因挤在一众人来人往的餐馆、超市里,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许羽书走进才发现是一家摄影展览社。
横廊布满大小不一的画框,画上光影被切割成几何图案,给人一种天然的艺术气息。
许羽书一幅幅看过去,在看到其中某幅时不由得停下驻足。
画中是两个穿校服的初中生,一男一女,正在追逐打闹,眉眼间充斥着童真稚气。
两人脸上均洋溢着笑,氛围好到出奇,以至于许羽书有一瞬间的怔愣,恍然想起那张保存的照片。
也许是今天太冷了,冻得人头脑发昏,她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将那张照片拿出来,和眼前这幅画对照一下的冲动。
可直到身旁的人影变变换换,走了又来。她始终保持着仰脸看这幅画的动作,再无其他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许羽书才倏然回神,愣愣地转头。
裴知欲穿着挡风外套,浅灰色让他一贯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感,侧影看起来安和淡然。
他目光落在这幅画上,似乎有片刻的出神。
有那么一瞬间,许羽书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回想起了高中的某刻场景。
可当他转过头来,眉眼平静地看着她,无波无澜到一丝情绪都无,她又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许羽书慢半拍问:“……你怎么在这?”
裴知欲安静一会儿,才说:“陶冶一下情操,感受一下艺术的魅力,这个回答可以吗。”
许羽书:“……”
也许是人流量变多,拥挤得让人感到烦躁,又或许是和他共处一块空间天然让人感到不适,许羽书心情忽然有些闷。
她径直走到旁边的一幅画上,这个位置接近出风口,空气瞬间流畅无堵,却也因此变冷了不少。
许羽书不由自主缩了下肩膀,余光瞥见裴知欲似乎往这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也走了过来,裴知欲说:“冷不冷?”
许羽书:“不冷。”
气氛陷入沉默,一时间只能听见彼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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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声。
在这片寂静中,裴知欲忽然问:“听说下周你班长生日?”
许羽书看他一眼:“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问而已。”裴知欲耸耸肩,“以你和顾朗这么亲近的关系,肯定不会缺席吧。”
许羽书皱眉,扭过脸看他:“什么叫我和他这么亲近?”
“我说的不对吗,”裴知欲说,“你和他不亲近?”
“……”许羽书一噎:“你说是就是吧。”
“噢不对,”裴知欲好似想起来什么,唇角忽然弯了起来,“高中时好像是咱俩比较亲近吧?”
许羽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鬼话,下意识反驳:“谁跟你亲近。”
“忘了高中谁给你讲题了?整天大把大把时间往自习室跑,午休全拿来给你讲题、梳理知识,我那么多时间就这么白费了?”裴知欲懒洋洋道,“许羽书同学,做人得懂得感恩知道吗。毕竟给你讲题的是我,而不是你亲爱的班、长。”
许羽书哑口无言,倍感无语地看着他。
这人满肚子歪理,最喜欢混淆是非,她说得过他才怪。
“你这什么表情,”裴知欲挑眉,“我说的哪里不对么,污蔑你了?”
许羽书:“……”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把嘴皮子磨得这么刻薄。
许羽书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成功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平静下来。
说起来,她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一点,就是始终贯彻着躲人的原则,碰见不想看见的人躲,说不过别人也躲。
世间如此之大,茫茫人海中,磁场不合的人数不胜数,不想看见躲就是了,比如梁悦。
但说不过别人的情况在许羽书这里,几乎没有过,除了碰上裴知欲的时候。
许羽书磨了磨牙,既然说不过,那她躲还不行吗。她轻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扭身就走。
按照料想中的场景,她会走得飞快,稳稳当当如履平地,连背影都透着股冷酷无情。
但……幻想毕竟是幻想,而现在是现实。
所谓现实,就是总和想象中的场景天差地别。
谁能想到,就在她推开门的前一刻,好巧不巧进来个人,以至于许羽书厚重的木门不仅拉了个空,还被反弹回来的门迎面怼了下。
许羽书踉跄着后退两步,手肘撞到了桌角,刚好能借力反撑,不至于摔倒,脚却不受控地扭了一下。
裴知欲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想要检查一下情况:“脚崴着了?”
嗓音依然不冷不热,但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出现了幻听,许羽书居然听出了几分急躁。
“我没事。”许羽书推开他,“不用你假好心。”
这一胳膊牵扯到腿部的肌肉神经,疼痛感细细密密传来,许羽书更是觉得无法忍受,额角都沁出了冷汗。
她真怀疑她跟裴知欲命里相克,否则怎么一遇上这个人,她就变得倒霉至极。
裴知欲皱眉问:“你还能走?”
“……当然能。”许羽书舔了舔唇。
“能是吧,”裴知欲站起身,散漫地往旁边一靠:“那你走一个我看看。”
许羽书:“……”
24. 涂药
许羽书硬撑着小幅度地动了下脚,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红肿的脚掌僵在半空,根本着不了地。
裴知欲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是能走?”
许羽书唇线紧绷,咬着牙作势要不管不顾地放下去,这时眼前忽然一暗,裴知欲毫无征兆地往她身上扔了件外套。
许羽书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穿上。”裴知欲说:“我背你。”
许羽书皱眉:“说了不用。”
她知道这时候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背她。
但不知怎么搞的,她面对裴知欲时,总较着一股不想轻易认输的劲儿,会萌生一种她一旦松了口,就会跌入无法回头的境地的错觉,这种不确定性因素让她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许羽书,”裴知欲缓缓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裴知欲面无表情地靠在那里,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冷淡,只不过细看的话,眉眼间又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急躁。
脱去外套后他身上只剩了件薄线衫,劲瘦宽阔的脊背贴上画板,像是和要画里的场景融为一体。
许羽书语气看似平稳地反驳:“谁怕了?”
“不怕啊,那你这么抗拒干什么?不让我背,那难不成——”裴知欲忽然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想我抱你?”
空气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忽然间烟消云散。
裴知欲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烦。
两个颜值出色的人本就惹人关注,更别提其中一个姿势怪异,弓着身子扶着脚,过路人的眼神多多少少带点八卦探究的意味。
“……”许羽书如芒在背,咬牙说,“你给我转过去,立刻,马上!”
裴知欲慢悠悠在她身前蹲下,转头提醒:“外面冷,外套穿好。”
“知道。”许羽书披上外套,狠狠砸了上去。
她以为自己用劲十足,但裴知欲其实压根没什么感觉,稳稳地拖着人大步往外走。
刚出店门,一股湿寒的冷风迎面吹来,无孔不入地钻进骨头。
许羽书下意识裹紧外套,她虽然身材高挑,但身上其实没几两肉,浑身上下瘦的仿佛只剩骨头,裴知欲宽大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衣摆甚至还能盖住他的大半身子。
裴知欲腾出手又往下扯了扯衣角,属于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将她团团围困。
许羽书鼻尖盈满了清冽又好闻的味道,她眼睫颤了下,鬼使神差问:“顾朗生日,你会去么。”
裴知欲反问:“你不去?”
许羽书毫不犹豫说:“我当然去。”
裴知欲嗯了一声。
-
到了家门口,许羽书当着他的面输了密码,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隐藏的屋内设施展露出一角,裴知欲却冷不丁停在原地不走了。
许羽书:“?”
裴知欲冲屋内抬了抬下巴,说:“这次能进了?”
“……”真是喜欢翻旧账的小气鬼,许羽书忍气吞声道,“你进不进?”
“进,怎么不进,起码得进去看看你的黄金屋吧,”裴知欲用眼神示意了下从门口到沙发的这段距离,“再说了,我要是不进,你总不能爬过去。”
“……”许羽书真是无法反驳。
裴知欲进门后直奔客厅的沙发,把她放到了上面。
明明是被背的那个,许羽书却仿佛比他还累,一头瘫倒在沙发上,倒是没忘悬空受伤的那只脚。
反观裴知欲的外套,早已被她抛诸脑后,胡乱挤压成一团,最后又滑落到地毯上。
裴知欲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沙发上躺尸的许羽书,一边不紧不慢捡起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一边打量着房间的构造。
两室一厅的格局,由白、蓝两种颜色构成主色调,风格温馨又和谐,家具样样不落,每处都彰显着生活过的痕迹。
裴知欲环视一圈,点评道:“装修得不错。”
许羽书一听他出声,才想起她还没让人坐下。
她竭力坐起身,捞起一个抱枕扔给他,又抬了抬屁股想要给他挪个空。
裴知欲看她一眼:“脚崴着了还不老实,想干什么?”
“……”许羽书无语,“你不坐?”
“用不着你挪地。”裴知欲示意了下地毯旁边的脚凳,“我坐那。”
“……你不嫌矮就行。”许羽书又说,“茶几上有干净的杯子,想喝水直接倒,不过热水得你自己烧。”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裴知欲把她背来的,许羽书扪心自问,做人还是得有点良心,起码最基本的招待得到位吧。
何况以裴知欲小肚鸡肠的性子,回过头反咬她一口,说她招待不周,也都是有可能的。
许羽书当然要从源头上杜绝这种可能性。
许羽书给方苏真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后者闻言,话语间的关切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飞过来。
“行行行,你待在家别乱动啊,我马上过去。”方苏真焦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许羽书安抚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你来的时候路上开慢点。”
挂断电话后,许羽书一下下抛着手机,留意到站在客厅给助理发消息的裴知欲,有些心神不宁。
某种程度上来说,刚才裴知欲主动提出让方苏真过来照顾,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毕竟如果晚上裴知欲真留下来了,先不提他住宿的情况,光是两人接下来长时间的相处,就会让许羽书倍感压力。
在她发愣的这几秒钟,裴知欲不知从哪找出来她家的医药箱。
他翻出一支消肿药,挤出一点抹到棉签上,单膝屈起点在沙发上,弓着身子朝许羽书俯首。
男人气息像汹涌的海水一样四面八方袭来,空气里的压迫感几乎要掩盖不住。
“!”许羽书还有些天马行空的脑子瞬间警铃大作,如临大敌一般:“……你干什么?”
“你脚不疼?”裴知欲捻了捻手里的棉签:“给你抹点药。”
“不用你抹,一会儿真真来了她帮我上就行。”许羽书没受伤的那只脚胡乱蹬着,吓得一直往后缩,无奈身后就是沙发靠背,避无可避。
整个人像是炸了毛一样的猫上蹿下跳。
裴知欲似笑非笑道:“上个药而已,没必要搞得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吧?”
许羽书双目圆瞠:“谁知道你会不会做什么。”
“放心,我这人可不像你,最喜欢恩将仇报,虽然我时间一向宝贵,但做件好事的时间还是有的。”裴知欲说。
他用手肘压住许羽书不停动弹的那只腿,然后另只手不由分说往下。
沾着药膏的棉絮强势地抵在脚踝,丝丝缕缕的热意无限蔓延,许羽书不知为何却倒吸了口冷气。
裴知欲一顿:“疼?”
说不上疼,就是……很痒,肌肤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挠。
许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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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唇:“还好。”
裴知欲观察了几秒她的表情:“疼就说。”
他放轻了动作,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红肿的脚裸,手腕变换着角度,将药膏一圈圈细致涂在上面。
裴知欲接了杯凉水,灌了两口,忽然说:“你给方苏真打个电话。”
许羽书:“?”
“让她来照顾你,”裴知欲笑了,“不然你想我留下来——”
许羽书立马打断他:“你想多了。”
“我可没有那个时间。”裴知欲慢悠悠说完。
敲门声猝不及防响起,咚咚地顺着空气传进耳膜。
许羽书慌乱地推他:“肯定是真真来了,你快点去开门。”
裴知欲没动:“还没涂完。”
敲了半天才想起来许羽书脚受伤了,方苏真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拧开把手径自进来了。
方苏真进门刚抬头,就不由得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难以言说的一幕。
男人半伏着身子,单膝跪在沙发上,宽厚的脊背挡住大半往里窥探的视线,只能看见从底下延伸出来纤瘦笔直的一双腿,以及在腿间的动来动去……手。
时不时还能听见许羽书有些发颤的声音:“好了没。”
裴知欲:“快了。”
……
“那什么,我打断下啊。”方苏真咳了一声,背景板实在当不下去了,摸着鼻子问,“我就问一声还需要我不,要是不需要了,我现在就能立马左拐,消失得无影无踪,保管不打扰您两位。”
许羽书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绝对想多了,立马大声说:“你想什么呢。”
裴知欲神色淡定地涂完,手里的棉签抛进垃圾桶,回过身朝方苏真点了下头,算作一个简单招呼。
他解释一句:“刚才在上药。”
“啊。”方苏真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好的好的。”
方苏真总觉得现在的气氛,不适合她出现,便扯了个去烧水的借口,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紧接着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衬得这块很是安静,呼吸可闻。
许羽书和裴知欲四目相对。
他再度俯下身子,检查着脚踝上的红肿情况:“晚上记得冰敷一下,还有老实点,别乱走动。”
……谁不老实了。
“知道了。”许羽书僵直着身子,乖乖答应。
裴知欲对她的顺从很满意,直起身子。
许羽书紧绷的肩膀慢吞吞松懈下来,不着痕迹吁了口气。
只是涂个药而已,她没想到过程居然能这么磨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缘故,她感觉浑身发烫。
许羽书刚放松没两秒,忽然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人拨了下。
许羽书:“!”
她瞪大眼抬头。
裴知欲捻了捻食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他缓缓勾唇,嗓音含着点笑意:“这么烫。”
许羽书感觉被他触过的地方,以耳朵为起点,半边身子都漫起麻意。刚刚还只是热,现在是滚烫中带着点僵和麻。
她面无表情看他。
裴知欲唇角弧度扩大,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许羽书表情还算镇定:“真真来了,你可以走了。”
“你看你这人,这才刚几分钟,就又开始过河拆桥了。”裴知欲啧了一声,“别乱下地走动,还有,晚上记得吃清淡点。”
许羽书:“……不送。”
25. 相邻而坐
听见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方苏真小跑着从厨房冲出来,八卦兮兮地问道:“什么情况啊?”
“真姐。”许羽书皱着一张脸,“咱能先问问我这个伤员吗。”
方苏真脸上促狭的笑收敛几分,连忙正色道:“没事吧,疼不疼?”
许羽书如实道:“走路的话可能有点,但不碰它就还好。”
“那你就别走了,需要什么东西喊我就行,洗澡的话我扶着你去浴室。”方苏真严肃两秒,又没了正形,“快点说,你俩刚干什么呢。”
“裴知欲不都说了,他给我涂药。”许羽书说。
“涂个药有必要离那么近?”方苏真满脸震惊,“我草了,我还以为你俩刚刚……”
“住口!”许羽书比了个叉的手势,“你能不能正经点?”
“哎,裴知欲给你涂药的感觉怎么样?”方苏真笑嘻嘻问。
“不怎么样。”许羽书说。
“真的假的。”方苏真忍笑说:“你要不去照照镜子,你脸现在都是红的。”
许羽书不承认:“你看错了。”
“来来来,不信你自己看看,不光脸是红的,连脖子都是通红一片。”方苏真掏出手机,点开相机模式。
许羽书面无表情看她。
“okok,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不闹你了。”方苏真笑着换了个话题,“顾朗生日裴知欲去不去啊?”
经她这一问,许羽书才后知后觉到,裴知欲还没回答她那个问题,她随口回:“应该不去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方苏真看了眼时间,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许羽书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看着她忙来忙去,想单脚蹦过去帮忙,无奈腿无法发力,差点摔倒在地上。
方苏真听见动静赶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五体投地躺在地毯上,诧异道:“你下来干什么?”
许羽书干笑:“我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拜托,我都来你家那么多次了,煮个粥不绰绰有余嘛,”方苏真把她扶起来,“何况就算我不会做,也可以百度啊,用不着你这个伤员,老实在沙发上呆着吧。”
许羽书不再添乱,窝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既然今天所有人都要让她老实点,那她就不挣扎了。
漫无目的地刷了会儿,无意间翻到了何平新发的动态,他评论区向来热闹,因为发的内容都是些搞笑的段子,所以凡是看过的人都忍不住给他回复。
许羽书扫了几眼,评论区的头像大多数都很眼熟,除了前两天刚加上的黑色头像。
高池给何平评论了一连串的哈哈哈,然后本着“有好东西要和兄弟一起分享”的原则,开始接二连三地艾特裴知欲。
裴知欲估计是被轰炸得不耐烦了,才勉强回了个句号。
许羽书盯着那个黑色头像看了两眼,顺着点进了他的朋友圈,里头动态少得可怜,翻到头也不过寥寥几条,最近一条还是在一个多月前发的,是一张图片。
许羽书点进去,图片黑漆漆的,光线昏沉,跟他的头像如出一辙。
……真不知道什么毛病。
许羽书放大图片仔细辨了会儿,还真发现了点玄机,好像……是她上次呆过的酒店套房。
画面里是客厅的一角,右下角还有她睡过的那张沙发,上面的毛毯端端正正摆放着。
许羽书摸不清他发这张图片的用意,随手一发还是招揽生意,或者只是单纯的自恋,认为自家酒店逼格高,发出来炫耀炫耀。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慢吞吞地退出去,切屏的时候却不小心误点了两下他的头像,聊天框内瞬间跳出一行字:【我拍了拍“裴知欲”】
许羽书猛地坐起身,感觉到大事不妙,屏气凝神地紧盯着屏幕,生怕对方有发现的迹象,几秒后看到聊天框毫无反应,紧绷的神经才缓缓地松懈下来。
就在这一刻,裴知欲给她发了条消息:【?】
许羽书还没松回去的那口气生生噎在了喉咙里,思考了半天对策,干脆选择装傻:【?】
裴知欲懒得兜圈子,直白地问:【拍我什么意思?】
她总不能说翻他朋友圈的时候不小心拍到的,许羽书继续采取迂回的策略:【什么拍你?】
这次裴知欲发来了条语音,语气拖腔带调地,透着点难以言说的意味:“行,我知道了。”
许羽书:【?】
行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
手机再度响了下,裴知欲没有解释他那话的意思,而是发了条:【晚上吃清淡点。】
许羽书也懒得问:【知道。】
-
吃过饭,许羽书看了眼窗外,外面已经黑透了,只能看见被风吹得隐隐绰绰的枝桠。
“都这么晚了,你今天别回去了。”她说,“晚上在我家睡吧。”
方苏真本来也没打算回去,万一许羽书晚上要出了点什么事,她在家可赶不回来,她说:“行,那我晚上睡客房吧。”
许羽书不解:“你不跟我睡啊?”
方苏真摆了摆手:“算了吧,我睡觉可不老实,免得再压到你脚。”
“我明天还得上班,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想到什么,方苏真犹豫地说,“要不然我请假吧?”
“可别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许羽书立马拒绝,“我这脚真不严重,只要不用力走路就没多大感觉,说不定明天就能下地了。”
虽然这话听着就不靠谱,但许羽书真不想让方苏真为了自己请假,一来她这一周工作很忙,经常连日加班,二来在整个公司都忙得团团转的关头请假,肯定会被老板骂。
方苏真想了想,又说:“那我下班后过来吧,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
许羽书没再拒绝:“我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方苏真把她送回主卧,就折回去钻进被窝睡觉了。
反而是她这个病患,闭上眼后,不知是脚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翻来覆去睡得不太踏实,恍惚间梦到了高中。
……
因为那件设计人无果的事情,许羽书意外得知了裴知欲每天都会来自习室上午休。
她一开始没抱有多大兴趣,毕竟只是写个作业而已,在哪写不是写,但她架不住裴知欲一次又一次的炫耀。
她本就看不惯他得意傲慢的模样,这下更是心烦意乱,按捺不住地想要看看,这自习室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能让他接二连三的炫耀。
许羽书隔天就揣了本教辅,推开自习室的门,目不斜视地挑了个位置坐,强行忽略掉裴知欲的存在。
试过一天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比挤满了人的教室舒适,不但清净不闹人,而且不用忍受混杂离奇的味道,甚至还没有那种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自己学了什么的前后桌。
许羽书头一次认可了裴知欲的话,决定短暂性地“定居”下来,但她就算搬过去了,也实在做不到和裴知欲像普通同学一样相处,所以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理念,她私自定下了和他互不打扰的决定,故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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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欲坐在中间,她坐在最角落的最后一排,中间隔了大半个教室,许羽书十分满意。
不过相安无事只保持了几天,裴知欲就开始变卦。
他做题做到一半,忽然拢了拢桌上的教辅,两条胳膊一托,不紧不慢走向后门口的位置。
许羽书听见动静,皱眉看他。
“一想到背后长了双一直盯着我的眼睛,”裴知欲注意到她的眼神,闲闲地说,“我就浑身难受,卷子也写不踏实。”
许羽书说:“我没看你,一分一秒都没有。”
她一直在兢兢业业死磕试卷,哪有那个闲余时间去盯人看。
裴知欲笑:“但我会幻想你看我。”
许羽书闭嘴了,毕竟有人就是这么事多,眼高于顶还没有自知之明,难伺候得很。
反正两人一南一北,身处直线的两头,勉强也算泾渭分明,许羽书不再管他。
高二时各科的学习都上了难度,尤其是物理,有时候一道题的题意抽象得读都读不懂,加上理科是许羽书的短板,以至于每次做都得抓耳挠腮,半天才能算出一个答案来。
这天也不例外。
许羽书一道题在草纸上演算了半天,最后居然算出了个选项上没有的答案。
她盯着选项看了半天,忿忿不平地用笔尖戳着纸张,纸面被划出一个个尖锐的洞,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猝不及防听见一声短促的笑,许羽书立刻扭过头,一时间分不清是嘲笑还是善意的笑。
裴知欲平日写完卷子就开始午睡,雷打不动,今天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没有。
他撑着下巴,指尖转着一支笔,挑眉说:“卷子做不出来就别白费力气了,免得你自己气到不说,纸还得遭受无妄之灾。”
末了,语气施舍般地来了句:“做的哪张卷子,说不定我写完了,可以让你看看。”
她这回分清了,刚才绝对绝对是一种嘲笑。
许羽书扯了扯嘴角:“用不着你,我自己会做。”
许羽书当然受不了这个气,更别提还是裴知欲主动招惹的她。
她开始采用自己的方式回击,不止包括在他写完卷子对答案的间隙,阴阳怪气来一句“就这”,还包括暗自比较。
每个班的卷子千篇一律,终于有一天被许羽书逮到他做了张英语卷,她随后也抽出一张,还十分慷慨地让出了二十分钟的答题时间。
最后,两人几乎同时做完。
“裴知欲,你也不过如此。”许羽书得意洋洋看着他,丝毫不觉得用自己的长处,和别人不擅长的去比有什么错,“这算什么学霸,还没我做的快呢。”
她本以为裴知欲这次会同以往一样,鼻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就算作回应。
但没想到裴知欲居然收拾了下桌前的书,往她相邻桌子上一扔,书本胡乱地散落成一团。
他勾着椅子坐下,下巴冲她身前的卷子抬了抬:“来,再做一张,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做这么快的。”
“……”许羽书匪夷所思,对他要跟自己同桌表示出强烈的反对:“你为什么要坐这?”
“我为什么不能坐这?”裴知欲问。
许羽书脱口而出:“我不想离你这么近。”
“我这人一贯玻璃心,听不得人说我坏话,既然你说我不过如此,那你肯定就有什么过人之处,我来近距离观察观察。”裴知欲靠着椅背,懒懒道,“许羽书同学,你不会还不让人进步吧。”
许羽书:“……”
26. 自习室
从那天起,两人虽然交流仍算不上多,且大多时间都在互呛,但裴知欲中午买零食的时候会帮她也带一份,也会在她中午没到的时候去教室喊她。
许羽书吃完午饭后,如果时间不紧张,会在坐在方苏真前排的椅子上,插科打诨和她说几句话。
而顾朗作为班长兼方苏真的同桌,不仅情商没话说,而且很会调节气氛开玩笑,经常能逗得人捧腹大笑。
以至于每次方苏真被老师叫走,或是有其他什么事情不在的时候,许羽书为了缓解无聊,都会和他聊上几句。
有次正好赶上裴知欲来叫她。
彼时许羽书反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方苏真的桌子,偏头和顾朗说着话。
从裴知欲那个角度,两人正在有说有笑,距离贴得极近。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走到许羽书面前,手里的饮料一递,不等人接起,就拽着后衣领,将她直直拉了起来。
裴知欲神色冷淡:“走了。”
两人交谈的话音因不速之客的到来戛然而止。
软饮也因主人乍然的松手直直脱落,“砰”得一声砸在地面,巨大的冲击使得瓶身又往上弹了弹。
“别拽我。”许羽书被拽得踉跄一下,她单手撑着桌面站稳,另只手背过去扯着领子,小声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过去。”
裴知欲冷眼看她,一言不发。
气氛莫名带了一丝对峙的意味,两人一时间都没去管饮料。
“什么情况啊,”顾朗神色惊诧,挠了挠后脑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他捡起软饮放到桌子上,又对裴知欲说:“不是,裴哥,你扯人女生的领子干什么啊。”
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平时肯定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要是说真一点不认识那不现实。
况且班长消息一向灵通,顾朗不仅认识裴知欲,还多次耳闻过他流传在校内的风评……以及不知真假的恶劣事迹。
说实话,顾朗一点也不想和裴知欲打交道,毕竟他轮廓里的锋芒和棱角毫不掩饰,说冷脸就冷脸,不给任何人面子。
虽然顾朗知道许羽书这几天中午都不在教室,会出去写作业,但实在搞不明白怎么就和这阎王牵扯上了。
裴知欲目光始终看向许羽书,声线压低再次问:“走不走?”
许羽书不想搞得场面太难看,只好道:“走。”
裴知欲冲桌上的饮料抬了抬下巴,勉强耐着性子说:“快点。”
顾朗看着许羽书,目光里的成分实在复杂,既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又掺着一丝惊惧。
“没事,班长。”许羽书牵起唇角,冲顾朗露出一个笑:“麻烦你帮我跟真真说一声,我先去自习室啦。”
她又抬腕指了指桌上的软饮:“这瓶饮料你喝吧,当作谢礼。”
“啊?”顾朗愣了两秒,又迅速点了点头:“行行行,等她来了我给她说。”
许羽书被裴知欲一路拖到了走廊。
等到了无人的拐角,她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了一会儿去!你没听见吗?”
裴知欲神色不虞,拉着她试图继续往下走。
“裴知欲!你别拽我!”许羽书使劲一摆胳膊,不满地挣开,“我跟你说话你是听不见吗?”
裴知欲答非所问:“你跟顾朗关系很好?”
两人在楼梯口的位置停了下来。
许羽书整理着衣服,觉得这个问题没头没脑又不合逻辑,顾朗是她们班的班长,谁跟他都能或多或少说上几句话,关系不好不坏,但表面上都能过去。
可情绪上头的时候是没有逻辑可言的,大脑自动挑选带刺的语句,摒弃掉真实的想法。
她没好气道:“比跟你好。”
“许羽书,你有没有良心。”裴知欲像是火气直到现在才被引燃,嗤笑一声,“我那么多吃的喝的都进谁肚子里了,这么多天下来,也该知道和谁近了吧?”
本就五官凌厉的男生一旦冷下脸来,天然的攻击性更是锋芒毕露,直白又强势。
“那我还给你行了吧?”许羽书呛了回去,“多少钱你报个数,我立马给你。”
她被裴知欲这一路连托带拽,本来心里就有气,这时被他的态度激得怒气更盛。
裴知欲拧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什么说过让你还——”
许羽书打断他,语气咄咄逼人:“那你什么意思?我跟顾朗关系好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人家是我班长,你是我什么?”
关系越是亲密,吵起架来越是大动干戈。
句句都往心尖上扎,刺得人胸腔不停起伏,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痛楚。
裴知欲呼吸粗重,眼睑微微下耷,漆黑的眸子注视了她半晌,最后一句话没说,掉头往自习室走。
许羽书站在原地,眼眶后知后觉地有些酸涩,她飞快眨了几下眼,直到整个人情绪缓和得七七八八,才一步步下楼。
饶是她现在一万个不想和裴知欲独处,也不得不去自习室,因为她书全都在那里。
退一万步来说,她是可以直接回教室,可打铃时间早已过去,贸然开关门、进出班级对同学实在不算友好。
两人吵过的架不计其数,但大多都是许羽书单方面挑刺,裴知欲跟逗她玩似的回呛两句,总归小打小闹居多。
这还是第一次局面剑张跋扈成这样,也是第一次以沉默度过整个午休。
自习室陷入彻头彻尾的僵局,气氛凝滞到带了丝压抑。
许羽书写完作业倒头就睡,醒了后拎起书就走,愣是不给人一点说话的机会。
裴知欲的姿势同她睡着前别无二致,始终弓背垂首伏在桌前写着作业,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睡没睡。
许羽书抱着一大摞书站起身,椅脚划过水泥地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裴知欲似乎偏头往这扫了一眼,她没管,捞起书二话没说直接走了。
第二天中午,她连午饭都没去吃,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教室的座位上。
许羽书对前来询问的人一概宣称没有胃口,可真实原因究竟是没有食欲,还是因为吵架,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方苏真吃饭回来的途中去了趟超市,给她带了几个面包,一一摆到许羽书桌上,语气见怪不怪:“你跟裴知欲又吵架了?”
许羽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拿回去吧,我现在不饿。”
“那等会儿饿了再吃。”方苏真拍拍她肩膀,将面包扔进她桌洞里。
许羽书大半张脸埋在胳膊里,眼睛里的灵动不复存在,像株了无生机的植物。
方苏真看她一眼,犹犹豫豫问:“那你今天还去自习室不。”
“不去。”不止今天,许羽书甚至做好了以后都不会再去的准备。
暂且不提那天到底是谁的错,但两人不欢而散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况且那本来就是裴知欲呆的地方,而她只是一个后来者,用不着裴知欲开口撵人,她长了脚自己会走。
随着吃完饭回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教室渐渐被咋呼声充斥:“我靠,你们刚见裴知欲没?”
“快他妈吓死了,他脸黑得都快滴墨了,表情也很臭,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我是真的佩服和他吵架的人,勇气可嘉。“有人啧啧感叹。
“能把他气成这样,那人不得很爽吗?”
恰恰相反,方苏真看着蔫头耷脑的当事人,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即便平常人连和他对视一眼、说几句话都不敢,而许羽书敢眼也不眨和他吵架,而且回回都能把他气得不轻,但要是真的无波无澜,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许羽书皱了皱眉,对于左耳朵裴知欲、右耳朵裴知欲的情况有些烦躁,她现在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三个字。
老实说,这种感觉和跟梁悦吵架后的生气还不完全类似,毕竟和梁悦吵完架,她心中的怒火毫无杂质,全然是对于梁悦作为的怨气,而现在,除了闷闷的不悦外,她心底好像还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期盼。
许羽书烦躁地吐出一口气,午休铃还差几分钟打响,但班里同学都有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教室只能听见哗哗作响的掀书声。
她摇了摇头,强行将混乱不堪的思绪摒弃,仔细准备好午休作业对应的辅导书,却在从笔袋拿笔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了窗户外的一道人影。
裴知欲穿着校服站在走廊内,狭长走廊里的风呼啸而过,额前头发被吹得散乱,衬得他五官更加分明,垂眸看人时脸上带着一贯的张扬恣意。
两人隔着透明的窗户对视。
裴知欲侧头点了下走廊,意思昭然若揭,要她出去。
这时候出去能去哪也只有一个选项。
许羽书保持着仰脸看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裴知欲啧了一声,不再拐弯抹角,干脆利落地推开窗户,双手撑着窗台说:“走。”
许羽书语气平静:“什么意思。”
裴知欲直接坦明来意:“去自习室写。”
许羽书眨了下眼,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心烦得不行,现在憋着的那股闷气却忽然间消散了,但她向来要面子,嘴上照旧不松口:“可是快打上课铃了。”
裴知欲忽然勾着唇笑了。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带着股压迫感,笑起来却截然相反,唇角扩出点弧度,连带着面部线条也柔和不少,眉眼间带着浓厚的少年气。
他说:“所以你动作快点。”
许羽书:“……知道了。”
其实用不着怎么收拾,因为她刚才把该用的书都摆放在了桌面上,所以现在抱起桌上的一摞书就能走,许羽书瞥见桌洞里的面包时动作停了下,最后还是一同带上了。
裴知欲自然而然地接过她臂弯里的书,两人拾级而下。
他扫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眉眼动了动:“中午没吃饭?”
许羽书轻嗯了一声。
到了教室,裴知欲将书放到一张课桌上,然后从桌洞里抽出来一个背包,拉开拉链递给她。
许羽书不明所以,低头一看,才发现里面各种零食应有尽有:“怎么这么多?”
裴知欲轻描淡写:“因为我中午也没吃饭。”
许羽书眼睫眨了下,没再说话,默默撕开一包三明治咬了起来。
“还有这个。”他拧开一瓶饮料,往她面前一推,顿了顿,又补了句:“跟昨天那瓶一样。”
许羽书打量了几眼她昨天没正眼看过的包装,直到这一刻才看清这瓶饮料的真正样子,是她自上周开始就一直念叨的那款。
因为口感绵密又不失清凉,这种饮品的销量只增不减,以至于她回回排队回回跑空。
许羽书垂眸,心脏忽然有些闷,渐渐被不知名的情绪填充。
这时裴知欲拖来一张椅子,面对面跨坐在她面前,沉声说:“许羽书,我给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你还过。”
许羽书小口地喝着饮料,没吭声。
裴知欲眉头轻皱了下,像是因为她一直没出声而有点没底:“说句话。”
许羽书抿唇:“知道你最大方了。”
裴知欲笑:“那还是不如你,饮料随便给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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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刚刚和好,许羽书罕见地耐心十足,一字一句地解释:“你进门上来就横眉冷目,态度那么恶劣,我不得帮你向别人道歉吗。”
“行。”裴知欲懒洋洋道,“昨天是我不对。”
许羽书小声道:“就是你不对。”
“下次我会注意,但你能别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其他人不?”裴知欲说,“我是给你的,不是让你给其他人的。”
许羽书轻轻点头:“知道了。”
两人像是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裴知欲照常会在她没去自习室的时候,去她班里叫她,还是会帮她带东西,面对她时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但两人也都知道,在这层表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比如,许羽书在教室和他独处时,会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比如,许羽书和他互呛时,无意间对视一眼后双双的沉默。
比如,许羽书给他递东西却误碰到他时,飞快躲开的手。
……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了一周,事情再度发生转机。
一天中午吃过饭,许羽书坐在方苏真的座位上和她聊天。
“上课老师讲的那题好难啊,”方苏真愁眉苦脸道,“要不是下课后顾朗又给我讲了一遍,我肯定还是不懂。”
许羽书叹了口气:“我现在就还不懂。”
“要不然我给你讲一遍?”顾朗热心道,“你和苏真基础应该差不多吧,我把给她讲的内容大致给你说一遍。”
“……”许羽书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班长就喜欢乐于助人,反正裴知欲还没来,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让班长给你讲一遍,”方苏真振振有词,“虽然讲一整道的时间不够,但起码能梳理梳理关键知识点。”
“行了,就这样。”方苏真不由分说强拉着她坐下来:“我去趟洗手间,位置让给你了。”
许羽书成功被她说服了,顺从地坐下来。
她和顾朗比肩而坐,共用一张草纸,顾朗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详略得当地进行讲解,时不时询问性地看她两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动静传来,两人下意识抬头。
裴知欲单手插兜,另只手里拎了瓶还没破口的饮料,薄薄的眼皮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一瞬间像是历史重演,又回到了上次那个剑跋扈张的场面。
不过裴知欲这次没直接说走,而是大剌剌往前桌上一坐,一双长腿交叠荡在空中,存在感十足。
见他俩都狐疑地看着自己,裴知欲抬抬下巴,散漫道:“你们继续。”
“额……这里,”感受到他极为强烈的注视,顾朗卡了一下壳,“应该是……”
虽然裴知欲表面一如往常,丝毫没有不耐的征兆,但许羽书心里隐隐还是有些后怕。
“班长,要不……”她试探地看着顾朗说,“要不回头再讲?”
顾朗如蒙大赦,语句都说不太利索了:“行行。”
许羽书朝裴知欲偏了偏头:“走了。”
裴知欲跟在她后头,不疾不徐地回到自习室。
许羽书坐在惯常坐的椅子上,裴知欲没有坐她旁边,反倒是曲着腿倚在前桌。
他似是无意地问:“顾朗刚才在给你讲题?”
许羽书嗯了一声。
裴知欲双手后撑在桌上,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不来找我?”
许羽书回呛:“你会愿意?”
裴知欲神色意味不明:“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他又补了句:“况且我比他成绩好。”
“……”许羽书忍不住怼他,“人家教我绰绰有余,用不着您这座大神。”
裴知欲轻哂:“那看来我刚才去的不是时候,应该等他给你讲完了再去。”
许羽书抿了抿唇,没说话。
裴知欲站直身子,走到他的位置前,在桌洞里翻翻找找,冷不丁抽出一张试卷,指着一道大题问:“刚才讲的这道题?”
“嗯。”许羽书反应过来什么,“你要给我讲?”
裴知欲拿她的话堵回去:“让你见识见识大神是怎么讲题的。”
他扫视了眼座位,突然说:“你坐我这。”
许羽书以为他要坐在她的位子上,用右手写字,便老实地挪了过去,没想到他居然拖了张椅子,坐在了走道里,手肘还强势地搭在她的椅背上。
“不就讲个题,有必要挨那么近?”身后是男生坚硬宽厚的胸膛,裹着挥散不去的炙热气息,她脊背僵硬,鸡皮疙瘩陡然间炸了起来,浑身都在叫嚣着逃离这个地方。
裴知欲冲后门抬了抬下巴:“那要不我靠在后门口给你讲,你坐最这头,我坐最那头,这样挨的不近了吧?”
许羽书说:“……你就坐我旁边不行吗。”
“我坐的难道不是你旁边?”裴知欲笑了,“许羽书,你怕什么呢?讲个题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裴知欲冲后门抬了抬下巴:“那要不我靠在后门口给你讲,你坐最这头,我坐最那头,这样挨的不近了吧?”
许羽书说:“……你就坐我旁边不行吗。”
“我坐的难道不是你旁边?”裴知欲笑了,“许羽书,你怕什么呢?讲个题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来,哪里不会我教你。”他倾低身子,用笔尖敲了敲试卷,说话时鼻息喷洒在她颈侧。
……
这个场景后来上演过很多次,在许羽书记忆里,几乎成了不可磨灭的存在。
27. 生日
因为脚伤的缘故,许羽书办公地点转成了家里。
她整天抱着电脑,要么剪片子,要么处理堆积的拍摄方案,完全贯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准则。
就这么维持到了顾朗生日那天,除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许羽书的脚差不多已经好全了。
方苏真开车载着她过去,两人到的时候,包间里热火朝天,人来得七七八八,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两人挤进去,一前一后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笑着祝贺:“班长,生日快乐。”
顾朗接下来放在一边,又和她们闲聊了几句,无意间瞥见许羽书半曲着的腿,语气关心道:“腿怎么了?”
“不是腿,是脚。”许羽书说:“前两天崴了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行。”顾朗点点头,“你俩别站着了,快点找位置去坐吧。”
顾朗还得接待其他人,她们不再打扰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方苏真喝了口水,啧啧感叹说:“还得是班长,这排场够大啊。”
许羽书打量了一圈,不光有许多外班的同学、年级榜上的学霸,甚至还有学生会干部。
她刚想点头附和,这时人群炸开一道惊呼:“我靠,顾朗可以啊,居然把裴知欲请来了。”
许羽书嘴边的话一停,循声看过去。
裴知欲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头颈笔直又利落,单手插兜,另只手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嗓音很淡地送着祝福语:“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顾朗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快找个地方坐下吧。”
裴知欲漆黑的眼珠扫了一眼包间,掠过她时停留了一秒,然后旁若无人地拉开高池旁边的位子。
许羽书收回视线时,撞上了方苏真兴味盎然的目光,她挑了挑眉:“你不说他应该不来吗?”
许羽书镇定自若地回:“你不是说排场很大吗,所以出现一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不足为奇。”
方苏真:“……”
老实说,身为当事人的顾朗也很诧异,虽然邀请了裴知欲,但做好了他不会来的准备。
毕竟高中的时候,他们顶多算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甚至有段时间,他还以为裴知欲看不惯自己来着。
不过人已经到齐了,容不得他多想,顾朗脸上扬起笑容,端起一杯酒,真挚道:“感谢各位捧场,这杯我先干了。”
高池大手一挥:“班长说的哪里话,上学的时候麻烦你不知道多少事,要这么说,还得是我们感谢你呢。”
有男生出声附和:“班长你可别过意不去了,你生日就算不说我们也得来啊。”
“来来来,我们敬你。”其余人举着酒杯纷纷站起身。
许羽书脚伤不能喝酒,就倒了杯饮料浑水摸鱼,站起身跟着一同举杯。
酒过一轮,对面有男生注意到她的动作,纳闷道:“许羽书你不会喝酒啊?”
许羽书刚想解释,顾朗先她一步开口,自然而然道:“羽书脚受伤了,喝不了酒。”
裴知欲掌心松松地拎着杯酒,神态散漫,听到这话看了一眼顾朗。
许羽书笑笑:“前几天脚崴了下。”
“这样啊,那还是别喝了。”那男生恍然,又随口问,“不过你会喝酒不?”
“她会喝,就是酒量不太好,酒品也挺差得离谱。”方苏真夹了一筷子菜,顺嘴回答。
“酒量差这事我也知道,高中社团一块聚餐的时候,许羽书喝过一次酒,”何平模样大大咧咧的,似是有些好笑,“我们当时看她那架势都以为她酒量很大,结果喝了半杯不到就晕得不行,酒品吧说坏也不坏,就是一直抱着裴哥不撒手,导致后来路都走不利索了,还差点摔倒。”
许羽书下意识看了眼裴知欲,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狭长的眼睛幽深且专注,莫名带了点难以言喻的意味。
许羽书心跳莫名加快了些,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立马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我靠!”这事高池也是第一次听说,无比惊讶地向当事人求证:“真的假的?”
裴知欲似有若无地笑了下,懒洋洋道:“你说呢。”
高池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快给我们详细说说!”
许羽书不可能放任自己跌份的话题继续展开,她坐直身子,刚想转开话题,就听裴知欲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不说。”
“……”
-
吃到一半,许羽书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朝外边的方苏真示意给自己腾个空,侧身去了走廊。
她径直走到走廊的尽头,刚接通电话,季雨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通知工作室的人,明天等着迎接我!”
“可算回来了。”许羽书声音带着笑,“你这再不来,就要过年了。”
季雨不解:“哪儿那么快,不还得一个多月吗。”
许羽书一本正经道:“夸张的手法。”
“……”季雨无言片刻,听见她那头嘈杂的声音,有些疑惑道,“你不在工作室?”
许羽书说:“朋友生日,我来参加聚会。”
“行吧,那你继续玩,好好给你朋友庆祝庆祝,”季雨说,“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我要回来了。”
许羽书:“知道了,会迎接你的。”
许羽书挂断电话,刚回头就对上了裴知欲的眼睛。
过道狭窄,男人单腿曲起斜倚着墙,气定神闲地抱着胳膊,目光平静,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羽书:“……”
许羽书瞅他一眼,面上不动声色,自顾自往前走。
裴知欲慢悠悠上前一步,散开的胳膊往墙壁一撑,轻轻松松地挡住她的去路,整个人完全就是闲适又恣意的状态。
许羽书警觉地仰脸:“你有什么事儿?”
裴知欲垂眼:“又装看不见我?”
是又怎么样。许羽书心说。
裴知欲目光朝下看了一眼:“腿好了?”
许羽书:“首先我伤的是脚不是腿,其次我怎么样不劳你关注。”
“不劳我关注,那让谁关注?”裴知欲轻描淡写道,"你班长吗?"
许羽书莫名其妙:“这跟顾朗有什么关系?”
裴知欲轻嗤一声:“我也很好奇,你崴脚的事他怎么就知道了。”
“那是我送礼物的时候人家专门问我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没礼貌还不长眼。”许羽书忍无可忍。
裴知欲意味不明道:“毕竟你对他有朋友的滤镜。”
许羽书:“…………”
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偷听的癖好……
许羽书:“你真是……”
裴知欲站直身子,故作无辜:“怎么?”
许羽书心情有些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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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去了,你就在这站着,等十分钟后再回去。”
裴知欲扬眉:“为什——”
许羽书假笑:“因为我不想和你一块回去呢。”
裴知欲莫名笑了一下:“理解,怕你朋友看到嘛。”
“……”
-
许羽书趁包厢里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地坐了回去。
“接个电话怎么这么慢?”方苏真随口说,“班长蛋糕切完了,给你留了一块放桌上了。”
“接完电话又上了个厕所。”许羽书神色如常地尝了一口蛋糕,“蛋糕还挺好吃的。”
许羽书刚才没在,这会儿自然跟不上话题的转变速度,她一边小口吃着蛋糕,一边茫然地听着。
听了半天还是听不出所以然,她刚想问方苏真他们聊得是什么,就听班里一男生说:“苏言那小子昨天跟我聊天了,说他快回来了。”
许羽书一愣,下意识瞄了眼裴知欲的位置,目光落了个空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才想起来他估计还等在原地。
“快回来了?”高池神色诧异,“苏言读研的时候,不是还说要留在国外吗?”
“怎么可能,”何平道,“他父母都在这儿呢,加上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留在那里。”
“那小子多有魅力啊,斯斯文文的就受女孩子喜欢,咱校女生不是还搞了个什么校草榜嘛,咱班女生一均上百票专门送他出道。”说苏言要回来的男生嘻嘻哈哈道。
过去这么多年,班里的女生大多早已经结婚有了稳定的对象,听到这话都不以为意地笑笑,权当乐子听,也没多少不自在的情绪。
“羽书一开始是不是还想给苏言送情书来着,结果送到裴哥那去了。”不知是谁笑着提了句。
经他这一提醒,大伙纷纷想起了这茬,陆陆续续都朝许羽书这里看过来。
许羽书干笑:“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嗯?”何平目光一转,挠了挠脑袋:“裴哥哪去了?”
“谁知道,”高池耸肩,“出去也不给留句话。”
说曹操曹操到,门猝不及防被推开,当事人顶着全包间的注视,神色自若道:“怎么?”
见他姗姗来迟,高池忍不住问:“干什么去了,蛋糕都切完了才回来”
“出去透透气,”裴知欲话一停,目光故意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会儿,才拖腔带调接上后半句,“顺便打个电话。”
察觉到头顶落了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许羽书头也不抬地吃着蛋糕,心说偷听电话还差不多。
不慌不忙地吃完饭,众人又向顾朗道了一遍祝贺,才作鸟兽散。
路上,方苏真开着车,想起刚刚餐桌上的话题,不由得问:“裴知欲应该还不知道苏言要回国吧?”
许羽书想起男人轻世傲物的姿态,轻皱了下眉:“不知道。”
方苏真心有余悸:“我有次咱俩在班里说着话,门外就突然爆发一声惊呼,大喊着有人打起来了,我就瞬间拉着你跑了过去。”
许羽书偏头看向窗外,眼前顺着她这话应声冒出当时的场景,她和方苏真赶到的时候,裴知欲和苏言正扭打成一团。
苏言满脸淤青,颧骨处尤为严重,向来温文尔雅的男生头一次在众人这么狼狈。
而裴知欲更甚,浑身充满戾气,盛怒的下五官轮廓愈显薄凉,看得人心里猛然一悸。
28. 传信纸张
隔日,许羽书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就去了工作室。
办公区挤满了人,员工各司其职,一如既往地尽职尽责,但眉眼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许羽书昨晚就告知了她们季雨要回来的消息,作为工作室的老板之一,季雨为人没什么架子,能快速和员工打成一片,所以得知此消息时,工作室才会这么生机勃勃,角落每一处都洋溢着一种愉悦。
影棚传来一阵动静,时雅拍完一组照片,从里面径直走了出来,拧开瓶办公桌上的矿泉水,一边喝一边检查着相片。
许羽书挑眉:“季雨已经回来了?”
时雅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薛晓语气兴奋道:“羽书姐,你还不知道吧,季雨姐回来了,还给我们带了很多礼物!”
许羽书目光环视了一圈,刚想问人呢,正巧这时季雨听到她声音,从休息室里小跑着出来,一见面就给她来了个拥抱。
许羽书目露欣喜:“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季雨松开她,冲桌角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抬抬下巴,“喏,那边是给你带的礼物。”
许羽书挑了下眉,走过去拆开包装袋,是在免税店里买的一套化妆品,笑着接下:“谢了啊。”
“瞎客气什么。”季雨摆摆手。
许羽书问她:“你出差没碰见什么难缠的客户吧?”
季雨说:“一两个,不多。”
“反正咱们不差预约,难伺候的团队预约阶段就直接筛掉,免得最后进退两难。”许羽书说。
“我有分寸。”季雨笑了下,“不过家里真冷啊,还没下车就感受到温差了,立马裹上件厚外套。”
时雅:“这马上都12月了,而且前几天寒潮又降临了,温度一降再降,肯定冷啊。”
“也是。”季雨又说,“昨天我们工作室新接了几个单子,我得先整理一下客户的详细信息,回头再敲定拍摄方案。”
“……”许羽书简直佩服她的精力,不无关心说:“你不睡会么,哪有一回来就工作的?”
虽然两人一开始见面如故,聊的投机又相谈甚欢,但其实大部分时候,她俩都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许羽书最不喜欢出差,每次回来,都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觉,浑身疲惫,恨不得倒头大睡一星期。
而季雨精神力充沛,去时满身轻松,回来也不见丝毫疲乏,彷佛只是去游山玩水,照样能长时间不吃不睡地加班。
对此,许羽书经常佩服得五体投地。
薛晓也皱着眉附和:“对啊,季雨姐,你回去睡会吧,工作室还有我们呢。”
“不用。”季雨摆了摆手,“车上睡了一觉,现在早不困了。”
“还得是你。”时雅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握着杯子说:“出差回来都不需要倒时差的。”
季雨被她逗笑,又想起什么:“你手头这个单子还没拍完吧?”
“还有一组照片。”时雅点点头,“模特去换衣服了,马上就拍。”
季雨说:“行,那你快去拍吧,别让模特等。”
-
办公区再度恢复安静,许羽书泡了杯咖啡,窝在沙发上开始剪片子,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大半,转眼到了吃饭的时间。
许羽书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文件,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她眼里顿时闪过诧异,居然是表弟梁安打来的。
她琢磨着梁安这时候打来电话的用意,大中午叙旧不太可能,应该是有什么必要的急事,于是接通电话:“喂,小安。”
梁安问得很委婉:“姐,你明天有空不?”
许羽书:“有什么事吗?”
“就是那什么……我们明天要用一本教辅,但是我翻遍了桌肚和宿舍所有角落,都没找到……”梁安支支吾吾,“然后我就想起来暑假的时候,我在姐你那住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好多书我嫌重没拿走……”
“我就猜着会不会落你那儿了,姐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看,教辅明天要用。”梁安小声说。
“……”许羽书百思不解,“过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现在才要?”
“老师开始没说要用高一的书,我就扔到一边去了。”梁安有些委屈,“结果老师今天又说让我们找出来明天要用,那我也不想到他会突然变卦啊。”
“……”许羽书沉吟,“你同桌位置上找了吗?”
梁安声音焦急:“找了,都没有。”
“行吧,我回家给你找找,”许羽书无奈,“教辅是什么颜色?还有书名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本很厚的练习册,封面是绿色的,名字叫‘物理必看解读’。”
“书你当时都放在角落那个屋子里了?”
“对对,我当时见你那个屋里放的都是高中的书本还有卷子,我也就都堆过去了。”梁安连连应声,“姐你仔细找找,肯定在那,找不到的话绝对是藏在哪个角落了。”
“好,我仔细找找,书皮是绿色的对吧,”许羽书说,“我找着了下午给你送过去?”
梁安高呼:“对就是绿色的,姐你要是下午没空的话,晚上送也行,谢谢姐!”
许羽书收起手机,折回办公桌前翻找车钥匙。
季雨换了身衣服,风风火火地从休息室出来,拍了拍手:“走走走!都收拾一下,咱们出去吃饭,我请客。”
员工异口同声地捧场:“谢谢季雨姐!”
“羽书走啊,一块去。”季雨用眼神催促站在原地的许羽书。
“你们去吧,”许羽书举了举车钥匙,“我得先回家找个东西。”
“这么着急,非得现在找?”季雨问,“吃完饭不行吗?”
“给我表弟找本书,他急着要用,”许羽书说,“你们去吃吧,回头有空了我请你们。”
-
许羽书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木门。
相比于宽敞明亮的客厅,这间屋子小得出奇,但角角落落都几乎装满了东西。
堆积如山的书本和试卷,单独一摞的汉英词典,布满灰尘的破旧帆布包,混着大小不一的书箱,杂乱不堪。
乍一进来,就像是踏入了另一个时空,里面装满了所有铭记于心的回忆。
高中毕业后的某一天,卫慧突然在餐桌上下发通知,说回头要把这些废品全卖了。
按她的话来说就是:都高考完了这些东西也就一无所用了,与其在家堆着碍手碍脚,不如卖了捞点买菜钱。
但毕竟是实打实经历过的年少时期,哪怕残留下来的很多东西早已毫无价值,却依然舍不得丢弃。
所以许羽书当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并表示如果卫慧敢趁她不备顺手牵羊,那今后她必定会和卫慧势不两立。
可卫慧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加上身为长辈的尊严作祟,看不惯小辈对自己态度强硬,当场扬言要给收废品的大爷打电话,最后还是梁茹几次三番地劝导,才好不容易妥协。
虽然保住了,但许羽书仍害怕卫慧万一哪一天就给她扔了,毕竟有相机的前车之鉴在,她始终耿耿于心。
所以大学毕业后,她租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高中的东西全搬了过来。
甚至这么多年每次搬家,她都会把这些东西,从先前的家里原封不动地挪过来。
谈不上留着怀念,只是单纯地不想割舍。
许羽书挥了挥空气里的灰尘,在较矮的那摞书堆前蹲下身来,抱着明确目的性找东西,速度会快很多。
她熟门熟路地把书堆中绿色封皮的书全抽了出来,目光仔仔细细在书名上扫过,结果愣是没有一本对上的。
许羽书只能认命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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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其余几摞快跟人高的书堆,里面她高中的书占了大部分,只夹杂着几本梁安的教辅。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碰碰运气了。
好在绿色足够显眼,哪怕一摞摞翻找也不算费劲。她找到后把书放到一旁,拍了拍手,又大费周折将搬出来的书第次挪回去。
门没关严,风穿过缝隙溜了进来,轻薄的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一张对叠的草纸突兀地飞了出来,透过布满浊气的背面,依稀能看出密麻的字迹。
许羽书一愣,蹲下身子捡起来,又慢慢展平。
午后的阳光透过尘封的窗户投射进来,斑驳照耀下,泛黄纸张上面的字迹无处遁形。
齐整的公式洋洋洒洒地陈列其上,分别用红黑两色标注了重难点,末尾处还附了句话:【会了么?】
许羽书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会儿。
男生的笔迹力透纸背,冷峻且凌厉,和他这个人如出一辙。
她眼睫颤了下,转头看向纸张的来源。
林林总总的课本下,是厚度不均的几个错题本,夹杂着行文潦草的稿纸,以及和朋友传过的细碎纸条,甚至还有一些她自己都忘了存在的明信片,定格了她只此一次的高中三年。
许羽书目光一一在上面掠过,仿佛顺着这短短几分钟,又回忆了一遍短暂而又美好的年少时光。
许羽书长吐一口气,慢腾腾地退出房间,半道却猝不及防被什么拌了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脚底踩着一张满是皱褶的试卷。
她低眼看过去,瞬间注意到了用红笔写的醒目标注:【这题有点超纲,错了不可惜,明天中午我给你讲讲。】
许羽书几乎一瞬间,就能想象出裴知欲说这句话的口吻。
……
又像是回到了那个蝉鸣不休的午后。
裴知欲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指尖勾着笔,一边帮她分析着试卷上的错题,一边大刀阔斧地画着大括号。
他眼黑的眼珠在试卷上缓慢扫过,在看见简单至极的题也能被做错时,会轻啧一声,用笔尾敲敲卷面:“这么简单的题都能出错?许羽书同学,名字里有个''书''字,怎么就不见你聪明呢。”
每当那时,许羽书就会忍不住反驳:“我题干的条件不小心看错了,我本来能做对的。”
“行,这题你看错了。”裴知欲意味不明地看她两秒,指着下一道题说,“那这一道呢,总不能再看错了吧?许同学,这里的易错点我上次给你讲过的吧?”
许羽书摸了摸鼻子,这次他说的是事实,她无可辩驳。
“这么快又忘了?”裴知欲好笑道,“咱能上点心?”
许羽书抿了抿唇:“考试的时候太紧张了。”
“也怪我没给你讲透。”裴知欲拍拍她的脑袋,“别郁闷了,我再给你讲一遍,这次好好听了下次就不会错了,来,你看着点。”
许羽书目光落在试卷上,心说我没郁闷。
……
因为高中作业多任务繁重,所以渐渐地,裴知欲不再每天都能抽出时间帮她纠错。
两人也从面对面讲题,演变成了隔着纸张。
许羽书会把每次改完错的周测试卷,带到裴知欲班里让他过目一遍,而经他之手的试卷再被送回来时,就填满了红笔的批注。
他会在她犯了低级错时,写上一句【注意细节啊许同学。】
也会在她取得明显成效时,毫不吝啬的表扬:【这题做得不错,有进步啊许同学。】
在许羽书的记忆里,裴知欲并不是一个耐心很多、情绪充沛的人,恰恰相反,他天性冷淡,任何人任何事在他心里都掀不出波澜,耐心可以说是他最稀缺的东西。
但试卷上密密麻麻又工整无比的字迹,以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讲解,无不彰显出少年耐性十足的脾性。
29. 回头客
许羽书拎着书来到了校门口的伸缩门外,刚准备给门卫大爷说一声,就见梁安站在对面冲她挥了挥手。
梁安喊她:“姐,我在这!”
许羽书快步过去把书递给他:“你看看是这本吗?”
梁安看了一眼封面:“是这本是这本,谢谢姐。”
许羽书笑了笑:“这次什么时候放假?”
梁安哀嚎:“还得两个周呢,太烦人了。”
“这么久?”许羽书惊讶,“那你带的钱够不够用?”
梁安点头:“够用,我每次来的时候都拿了好多钱,熬过两周完全不成问题。”
虽然卫慧喜欢在梁安日常生活里指手画脚,但零花钱这方面却从来不会亏待他。
“够用就行。”许羽书说,“要是再有什么事,或者钱不够的话,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我来给你送。”
“谢谢姐,”梁安笑嘻嘻地,“姐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一会儿去吃。”许羽书说。
“这都快1点了,姐你赶快去吧,校对面就有个小吃街,你可以去那里吃。”梁安看了眼腕表,催促她,“我也得回去上自习了。”
“行,我一会儿去那边看看。”许羽书点点头,“你回班上自习吧。”
梁安比了个拜拜的手势:“姐你回去的路上慢点。”
-
许羽书慢慢悠悠地逛着小吃街,午后微风拂面,夹杂着四溢扑鼻的饭香,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饿意。
几年过去,这里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记忆中的小铺也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装修精致、宽阔又敞亮的店面。
这时许羽书看见一家人满为患的面馆,从外面看去狭小又破旧,介于一众霓虹灯遍布的招牌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脚步一顿,居然是高中常来的那家小面馆,几年过去,外观依然同以往没有丝毫变化,人流量倒是节节攀升。
不过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她当年也是因为喜欢这家的口味,才频频做回头客,或许是触景生情,她莫名生出了几分怀念的情绪。
许羽书走进去,虽然店面很小,但五脏俱全,惯常吃的各色面应有尽有,而且收拾得很干净,她扫了几眼,直接在靠门边的一张两人桌坐了下来。
“姑娘,吃什么面啊?”老板娘满脸堆笑的神态,甚至是吆喝的腔调,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许羽书还没开口,老板娘看清她长相“诶”了一声,似乎有些惊喜:“小姑娘,我记得你,你上学的时候经常来吃我们家面。还要原先那碗面是吧?”
许羽书笑了笑:“对。”
“那个男生呢?没跟你一块来啊?”老板娘又问。
许羽书一愣。
“就是经常惹你生气的那个小伙子,他没来啊?”老板娘自顾自地补充说明。
许羽书飞快地眨了下眼,含糊道:“……他出差了。”
“怪不得,”老板娘感慨道,“那时候店里生意不好,整天冷冷清清的,只有每次你们来的时候,才会热闹点。你和那小伙子说不了两句,就开始拌嘴,引得店里瞬间欢腾起来了。”
老板娘之所以对她这么记忆深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来的那些时刻,可以说是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唯一的添味剂。
说话间,老板做好面端了上来,搓了搓手说:“给你多加了点菜,快趁热尝一下吧,这么多年没来了,试试味道还跟原来的一不一样。”
许羽书眼眶有些酸涩:“谢谢老板。”
她实在没能想到,那些对她自己而言微不足道的瞬间,居然能给别人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许羽书盯着热气腾腾的面看了会儿,喉咙有些发干,她抿了抿唇,默默喝了一口汤,再抬眼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漆黑悠长的眼睛。
许羽书一愣。
裴知欲抱臂靠着门框,半偏着头,目光平静,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他站直了身子,一边不紧不慢朝店里走来,一边冲许羽书抬了抬下巴,说:“老板,要一份面,跟她一样。”
“好嘞,马上来。”老板娘想起什么,有些讶异,“哎,你不是出差了吗。”
裴知欲自然而然道:“刚回来,想念您这的面了,来吃一碗。”
他旁若无人地在许羽书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许羽书:“……你怎么在这?”
“不是挺显而易见的吗,”裴知欲说,“来这吃碗面。”
许羽书其实想问的意思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来这家店吃面,但又直觉他不会正面回答,就歇了再问的意思。
“面好了,趁热吃吧。”老板效率很高,很快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桌上有筷子,也有调料瓶,想加什么自己加。”
裴知欲说:“谢谢老板。”
老板转身离开后,裴知欲拎起了醋瓶,看向她说:“帮你加点?”
许羽书抿了抿唇:“不用,谢谢。”
裴知欲也不介意,自顾自给自己碗里添了点,随口问:“现在不喜欢吃了?”
“早就不喜欢了。”许羽书故意说,“口味都是会变的,人也是。”
“是吗,”裴知欲不以为意地放下醋瓶,忽然抬起眼皮,朝她看了过来,“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家面馆?”
他眼神直白又锋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不让她丝毫躲闪。
许羽书喉咙滚了滚:“……这店生意这么火,我进来看看不行吗。”
“当然可以,”裴知欲笑了下,像是真的很好奇,“不过对面那家生意也挺兴旺,人流量也不低,怎么不见你去那家?”
许羽书依旧嘴硬:“我看这家店面顺眼不行吗。”
“装修精致的店面看不顺眼,偏偏这家平平无奇的面馆能看顺眼是吧?许小姐,你的顺眼真挺别致。”
许羽书忽地有些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出的话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
这种感觉同以往那种吵架过后的情绪完全不同。这阵突如其来的酸涩很难形容,有点闷又有点委屈,非要说的话还有点不爽。
就像是所有人都能置身事外,能够轻易做到云淡风轻,唯独她一个人不受控制地沦陷,一再沉溺。
“那你为什么要来?”许羽书抬起头,不偏不倚地和他对峙。
裴知欲说:“你觉得呢。”
他一条胳膊支在桌子上,另一条闲散地搁在腿上,整个人的姿态和她截然不同。
“我怎么知道。”许羽书声音轻得近乎喃喃。
面馆里的顾客仍然源源不断,热腾腾的面被老板接二连三地端上来,不大不小的空间充斥着迷蒙的雾气,氤氲着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这片朦胧的视野之中,裴知欲屈指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道:“答案无非两种。”
“第一种就是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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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的一样,看它顺眼所以进来,单纯出于偶然,另一种则是因为我想来,所以不论它怎么样,生意好不好,店面破不破,我都会来——”
裴知欲一停,意有所指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会是哪种?”
许羽书低下头:“这种事情你留着自己猜去吧。”
-
吃过饭,许羽书顺着原道返回,不过这次身边多了个多嘴多舌,且没有眼力见的人。
然而不论他说什么,许羽书都将充耳不闻的准则贯彻到底,完全把他当成透明人对待。
余光瞥见了自己停在前面的车,许羽书脚步加快,刚想眼也不眨地走过去。
就听裴知欲懒洋洋地冒出了句:“许羽书。”
许羽书一顿。
裴知欲目光往她脸上扫了几眼,提醒道:“脸上沾东西了。”
许羽书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神色毫无波澜。
“不相信我?”裴知欲挑眉。
反正车子就在眼前,许羽书也不着急了,干脆施舍他几分钟:“你现在的话在我这儿没有一点可信度。”
“你这话说的还挺让人伤心。”裴知欲说,“不过我这句话说的倒是真的,你右脸上有一块灰,不信自己照照镜子。”
许羽书用手背擦了擦脸:“还有吗?”
“还有。”裴知欲说。
许羽书再度抹了把脸,询问性地看向他。
“没擦干净,手往下点。”
许羽书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耐着性子又仔细擦了擦,这回还没等她问,裴知欲直接说:“再往下点,还没擦干净。”
许羽书瞬间炸了:“裴知欲,你骗我好玩——”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裴知欲忽然有了举动。
他用指腹蹭了下她嘴角的位置,勾了勾唇,眼里的恶劣一如既往,彷佛还是当年那个喜欢捉弄人的男生:“说了往下点,谁骗你了。”
男人粗粝拇指蹭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感,直引起心底的慌乱。
许羽书怔愣在原地,感到浑身的体温在一点点地上升。
她脸和脖颈都是烧的,尾音发着颤:“你干什么啊。”
裴知欲无辜道:“这不是你一直找不对地儿吗,我帮你啊。”
嘴角那处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余温,许羽书咽了咽口水,慌乱道:“我没让你帮忙。”
裴知欲笑:“那你下次提前说,毕竟我挺想帮的。”
许羽书喉咙有些发干,脸上本就没消下去的热意又有了变本加厉的趋势,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话来堵他。
裴知欲朝角落里看了一眼,说:“马上到会议时间了,我得走了。”
许羽书下意识循着他目光看过去,发现那停了辆黑车,透着高级质感的外观与这里的街巷格格不入,副驾的人她还见过,是那天差点撞到她的何助理。
见她注意到了自己,何助还朝她点头示意。
许羽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狐疑,所以裴知欲还特地让助理开到这里,为得就是专门吃一碗面?
“行了,别看我助理了,人家早结婚了。”裴知欲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路上开慢点,该让道让道,该刹车刹车,别图快。”
许羽书:“……”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助理有想法了?
许羽书挥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快走吧,何助理都等你那么长时间了。”
30. 蠢蠢欲动
许羽书一路上思绪乱飞,眼前时不时冒出裴知欲熟悉的眉眼,从神态懒散的,看人时居高临下的,又飘到捉弄人时顽劣的……
以至于她踏进玄关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安全到家真是个奇迹。
许羽书接了杯水,在沙发上躺尸了半天,忽然想到上午工作室聚餐的事情,给季雨打了个电话。
许羽书问:“吃完了吗?”
“吃饭了,刚到工作室。”季雨说:“东西给你表弟送过去了?”
许羽书嗯了声:“送过去了。”
“许羽书,你不老实啊,上次打电话还骗我说没情况。”季雨拖着调子说,“薛晓可都告诉我了,你有次跟客户吃饭,碰见了一个帅哥是吧?说来听听,从哪认识的?”
看来她今天还真跟裴知欲过不去了,许羽书面无表情地想。她纠正道:“首先,不是一个是两个,其次,都是高中同学。”
季雨问:“你跟那个没其他关系了?”
“哪个?”
“就穿黑衣服、话很少的那个。”
许羽书是真没想到就吃一顿饭,季雨居然能问出来那么多东西:“……没了。”
季雨不信:“不可能。”
许羽书不答反问:“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关系?”
“这不好说啊,你俩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又不知道。”季雨理所当然,“不过我相信肯定有其他关系,别不承认,快点告诉我。”
许羽书被她逼问的不行,勉强换了个说法:“死对头。”
季雨像是从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笑了:“死对头?”
“你爱信不信,”许羽书铁面无情:“反正除了这个,其他关系一概没有。”
“行。”季雨清楚电话里问不出来了,心里盘算着改天好好探探许羽书的口风,毕竟她认识后者这么多年了,从没见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你下午还来工作室吗?”
许羽书说:“下午我就不过去了,回头你把这两周的客户整理出来,对接给我或者时雅,我们直接去拍就行了,你休息几天吧。”
“不用,我不怎么累。”季雨说道。
“咱工作室也没到卖命的地步吧?用不着你这么拼。”许羽书笑笑,“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周你不用来工作室了,就当放个短假。”
挂断电话,许羽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用手背抹了抹唇角。
抹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用另只手拍了下这只手背,表情十足的懊恼。
都怪裴知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碰她。
许羽书摇了摇头,强行将自己关于那个人的记忆清除,打开电脑埋头工作起来。
-
晚上,季雨晚上把客户的信息发了过来,许羽书洗过澡,一一核对后,整理了一份后续的工作方案。
她发到工作群里,等所有人接收后,又安排了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任务。
她们工作室向来没有其他职场的水深,员工间的氛围出奇的和谐,几乎她前脚刚发过去,后脚她们就纷纷表示没问题。
季雨开玩笑:【我被你们羽书姐勒令休息了,要不然你们工作量不可能这么大的。】
时雅:【你老实歇着吧,都连出几个月差了,还挡不住你工作的热情呢?】
剩下的员工都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忍不住插科打诨,许羽书跟她们聊了会儿,渐渐有了困意,就钻进了被窝,拍灭了屋里的灯。
或许是因为今天全被裴知欲这个人围绕,许羽书连梦里都是他的影子。
……
虽然高中时,她和裴知欲在那家面馆吃过的次数数不胜数,但两人第一次一起吃,完全出于误打误撞。
那天高二年级安排周考,放学时间比以往延长了半个小时,以至于许羽书赶去食堂的时候早已经空空如也,连超市都被掏得一干二净,仅剩些不挡饱的饮料。
下午和晚上都安排了考试,午饭不吃肯定撑不过去,许羽书又忙不迭跑到了校外,这时候她也不挑了,只想着能填饱肚子就好。
但无奈校门口几家装修精致、设计别致的店面都座无虚席,甚至店外还排有一大堆人焦急的等待,衬得角落里空位尚多的面馆更是冷清。
许羽书脚腕一转,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她在饮食方面倒没什么忌口,不论什么饭菜基本都能吃,她抬手要了一碗面,老板效率很高,不消多时就端了上来。
考了一上午加上刚才又飞奔,这会儿她饿得不行,顾不得烫就埋头大吃了起来,没想到尝了几口意外发现味道还挺好。
对面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许羽书懵然抬头,看见了裴知欲。
他校服袖子捋至手肘,露出了线条流畅度小臂,见她这模样,有些好笑:“不至于吧?就考个试饿成这样?”
“你坐这干嘛?”许羽书不情愿说。
“这你家开的?”裴知欲懒洋洋道,“坐都不能坐?”
许羽书:“不能坐。”
裴知欲故意跟她干似的:“那我偏要坐这。”
“小伙子,你要吃什么?”后台的老板远远地吆喝。
裴知欲显然没来过这种面馆,没能瞬间给出回答,他上下浏览着贴在桌上的菜单,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神情若有所思。
许羽书喝了几口汤,余光瞥见他迟迟没做抉择,嘀咕了句:“事真多。”
裴知欲眉眼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冲她面前的碗抬了抬下巴,问:“你这什么面?”
许羽书不搭理他。
老板娘倒是记得很清楚,帮忙回答说:“就普通的牛肉拉面。”
“行,那就这个吧。”裴知欲说。
等待上面的过程中,裴知欲似是有些无聊,主动问:“你朋友呢?”
许羽书:“发烧请假了。”
方苏真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已经连请两天假了,要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吃饭。
顿了顿,她反问:“你来这家干什么?”
“队太长了,懒得等。”裴知欲懒散道,“这家人少。”
许羽书完全相信他这句大爷一般的话,毕竟这人耐心向来少得可怜。
她拎起酒瓶,想着加点味道,闷头吃完就赶紧撤,一点也不愿意和他产生过多的交集。
加完后许羽书刚想放下瓶子,却发现对面的裴知欲单手拿着筷子,另只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许羽书莫名其妙:“看什么?”
裴知欲漫不经心道:“就是觉得神奇,你居然喜欢吃醋。”
明明是正经的话,可因他拖腔带调的口吻,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逗弄意味。
许羽书面无表情地看他两秒,忽然将手里的醋瓶调转了个方向,往他面前的碗里哗哗地倒:“哦,你也喜欢吃是吧,我帮你倒,不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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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
她最听不惯裴知欲这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语气,会无端现出一种她被捉弄的感觉。
裴知欲垂眸看了眼碗里的面,懒洋洋地弯了弯唇:“对我这么好啊,喜欢的东西还舍得分给我?”
许羽书咬牙:“酸死你。”
她手腕一低,又往他碗里倒了点,不想这次过于用力,溅起的汤汁飞到了他的脸上。
裴知欲瞬间皱了下眉,模样有些嫌弃。
许羽书心虚地舔了舔唇,连忙从桌上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他:“给你纸,擦擦。”
裴知欲直截了当道:“我看不见。”
“就在你下巴上。”许羽书端详了他几眼,“接近正中间的位置。”
裴知欲随手扯过一张纸抹了把下巴,看见纸巾上晕染的棕色痕迹时又拧了下眉,肉眼可见的不悦:“还有吗?”
能没有吗,就他那潦草至极的动作。
纵使许羽书一点也不想管他,但毕竟是她弄的,而且这少爷的忍耐快到极限了,她拎了张纸,稍站起身,提醒道:“你不要动。”
但不知道是纸太过粗糙,还是因为她乍然凑近变得不适应,在她捏着纸即将碰到的瞬间,裴知欲忽然仰了下头。
以至于许羽书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顺着他下颌下滑,悬空,最后居然落到了他的喉结上。
许羽书一僵,能明显感知到自己的指尖,在一点点地发麻,然后麻意一寸寸地蔓延……直至浑身都像过了电般,酥麻一片。
她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直到指腹下凸起的喉结动了动,才愣愣地抬眼。
裴知欲神色莫辨,漆黑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她,喉结缓慢滑动着。
许羽书脑子一热,刹那间反应过来了,捏着纸巾折回他下巴囫囵擦了擦,然后慌乱把纸扔垃圾桶里:“没、没了。”
许羽书坐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但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男生始终盯着自己。
她暗暗吐了口气,强装镇定地继续吃着面,却在他如有实质的视线中,脸埋得越来越低。
过了一会儿,裴知欲冒出了声:“喂,脸要埋进碗里了。”
男生的尾音懒洋洋的,透着似有若无的愉悦,许羽书不是很想理他。
明明他才是被碰的那个,结果比她还心安理得,相比之下,她不停躲闪的举动显得非常傻气。
“哎。”裴知欲用筷尾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许羽书抬头。
他笑得有点坏,跟刚才那个不耐又冷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你刚是不是脸红了。”
许羽书:“……闭嘴。”
两人的处境像是颠倒了过来,他变得游刃有余,镇定又自若,而她变得不耐起来,尽管这不耐的情绪中,因招架不住而恼羞成怒占了大半。
“许羽书,”裴知欲勾了勾唇,眼里浮现出戏谑的意味,“你刚碰到我哪儿来着?”
许羽书忍无可忍,桌下的脚使尽全力踢了他一下:“闭嘴。”
“干什么呢你这是?”裴知欲嘶了一声,声音带着笑意,“又凶人又打人的,我不就说了一句你脸红吗。脸红了也不让说?行,你没脸红,是我看错——”
“裴知欲!”许羽书打断他,虽然语气很轻,但内里恼怒的意思显而易见:“你怎么这么多话?”
“ok,不说了。”裴知欲笑,“再说我面前的许同学也要发烧了。”
31. 没谈过
影棚内空间封闭,许羽书穿着简单利落的卫衣,盯着相机镜头里的画面吩咐道:“反光板撤掉。”
一旁的薛晓仔细端详了眼光线,立马照做。
模特表现力十足,穿着款式复古的长袖衣,在背景板前摆着早已设计好的动作。
许羽书眉眼专注,迅速按动快门,开始捕捉拍摄瞬间。
脚不沾地忙了一天,再出影棚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9点了,许羽书坐在滑椅上,一边喝着水一边检查着相片。
“羽书姐,明天有三套拍摄,上午一套,下午两套。”薛晓看了眼工作安排,说。
“行,我知道了。”许羽书导出相片,“小薛,你吃饭了吗。”
薛晓摇摇头:“我回家的路上买点饭就行了,羽书姐。”
许羽书拿起手机,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揽着她的肩往外走:“那回家不都凉了?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两人就在工作室附近找了家餐馆,吃完饭,许羽书回到家,草草洗了个澡,扎进被窝倒头就睡。
因为调班,她接下来这半个月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连续几天都是密集且需要高度专注的拍摄,好在模特不仅镜头感十足,还都比较省心,几组片子都能一遍过。
不过即便如此,她每天仍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工作室,回到家倒头就睡,别说出去聚会了,连朋友的面都没见到过。
忙忙碌碌度过了两个周,终于赶着月底的尾巴有了点喘气的空间。
这天,许羽书百无聊赖地围在床头,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和方苏真打电话。
“许摄影师,出来聚聚吗,咱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方苏真说,“你要今天再拒绝我,咱俩之间的友情可要岌岌可危了啊。”
“……我没说不去。”许羽书嘴里嚼着果屑,声音含混不清,“去酒吧玩是吧?等会儿你给我发个地点,我过去。”
“行,这次你一定要来。”方苏真说,“顾朗说这家酒吧开挺久了,生意一直挺火的,不过就是一直没时间去逛逛,正好今天凑一块了,班里还有几个男生也去。”
许羽书咬了口苹果:“去呗,反正都是高中同学,人多也能热闹点。”
“那什么,”方苏真摸了摸鼻子,“你还不知道吧?高池去外地出差了。”
言下之意便是,这场聚会高池不在,裴知欲自然也不在。
许羽书咀嚼的动作一顿,顺着这话又想起了那天在面馆吃饭的场景,她眨了下眼,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我现在知道高池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
“起码得一两周吧,”方苏真说,“裴知欲估计也不来。”
“他不去最好。”许羽书把果核扔进垃圾桶里。
打完电话,许羽书给这个月的工作收了个尾,然后走到梳妆台前不紧不慢地化了个妆,又从衣柜里找出一身衣服换上,才出了门。
步入十二月,天气瞬间变得寒冷起来,湿冷的寒风像带了刀子似的,凛冽地切割在脸上。
许羽书穿了件深色大衣,哪怕双手紧紧地揣在兜里,依然被冻得直打寒颤。
直到进入酒吧,被暖流一浸才变得好起来,她舒了口气,松了松衣领,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着酒吧的环境。
没想到这个点,店里的位置居然还能被占据得七七八八,果然如方苏真所说的生意很火。
抱着估计是调酒师胜人一筹的想着,许羽书看向了吧台,但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坐着的调酒师,而是吧台边倚着的男人。
裴知欲半靠吧台站着,穿了件挡风的黑色外套,竖起的领子微遮着下颚,哪怕半弓着身子,依然在人群里拔尖又醒目。
算起来从那天起,两人也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了。
他头发剃短了点,冷沉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配上黑色的衣服,衬得人更利落硬朗。
此时他薄薄的眼皮微敛,正低眼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调酒师。
许羽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调酒师坐在高脚凳上,一边眼也不眨行云流水地调着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
她定眼一看,居然是那天追尾的裴知欲朋友,好像叫萧化。
许羽书:“……”
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巧,高池不在,居然也能在这儿碰见裴知欲。
许羽书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往朋友占好的位置走,但萧化目光敏锐,神色怔愣一秒后迅速认出了她。冲许羽书咧着嘴,疯狂挥舞着胳膊,生怕她看不见。
见状,裴知欲眉眼动了动,侧头看向了这边。
如果只有裴知欲一个人,就算他看见了自己,她也完全可以若无其事地走掉,但要是萧化也在,那她要是再不管不顾地离开,就说不过去了。
许羽书抬了抬脚,尽量目不斜视地过去。
萧化笑笑:“这么巧,来这玩?”
“是啊,听说这家酒吧氛围不错,专门来见识见识,”许羽书示意了眼他手里拎着的酒杯,“你是这里的调酒师?”
"兼职的。"萧化说,“在国外考的证,最近不怎么忙,就来酒吧兼职玩玩。”
许羽书点了点头,余光瞥见裴知欲缓缓站直了身体,慢条斯理道:“几天没见,又不认识了?”
许羽书沉默两秒,瞟了眼他身前放的酒杯,勉强找了个话题:“你来这喝酒?”
裴知欲屈指敲了敲杯壁,扯唇笑了一声。
许羽书莫名:“?”
“我嫌一个人调酒无聊,就把裴哥叫来陪我会儿聊天。”萧化主动解释,“以前我打电话他从来都以忙为借口拒绝,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居然答应了。”
“这段时间”四个字好像有股魔力,牵引着她看向裴知欲,对上他视线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嘲讽:“是吗,说不定他最近良心发现了呢。”
“我良心发不发现,许小姐不应该最清楚吗?”裴知欲又笑了下,不紧不慢道。
许羽书刚想反问说他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清楚,就听裴知欲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毕竟我那天也算帮了你,虽然只是擦、了、下、脸。”
可能是她穿得太多加上酒吧太闷了,许羽书感觉到些许热意,她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才说:“梦里的帮助是吧?”
“嗯?”裴知欲故作思考,“那天你在做梦?好像没有吧?你不是还脸——”
许羽书飞快打断他:“行了,你可以闭嘴了。”
且不说她没那个脸皮,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论自己脸不脸红,单看裴知欲这副怡然自得的面孔,她就不可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许羽书稳了稳心神,假装没看见萧化眼里浓浓的八卦意味,说:“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我得先过去了。”
萧化自刚才许羽书过来就没再调酒,而是支着腮帮专心致志看热闹,听到这话才连忙收笑,正色道:“行行,想喝什么酒找我就行,玩得开心啊。”
许羽书笑着应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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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她远去的背影,萧化忍不住挠了挠脑袋,说来奇怪,他对许羽书有种挥之不去的浅淡印象,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不过上次追尾回去后,他思索了很久,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她,那这种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
萧化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仍摸不着头脑,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思考没意义的事情,兀自拿出手机玩了会儿,又顺滑地点进微信app,却在看到许羽书微信头像的一刻猛然惊醒。
萧化高喝一声:“我靠!”
裴知欲瞅他。
“我想起来了!”萧化忽然反应过来,激动地直拍大腿,“她就是你在国外经常联系的那个头像,对不对?我靠,我就说明明没见过人家,怎么看起来却这么眼熟。”
裴知欲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萧化却只见他联系过两个国内的人。
一个名叫高池,三不五时就给裴知欲发条微信、来通电话、寄个东西,次数一多,他们几个跟裴知欲玩得差不多的,都能跟高池简单说上几句话,也都对他的存在习以为常。
以至于后来裴知欲整天抱着手机发消息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都认为对方是高池。
但和好兄弟聊天心情应该是愉悦的,再不济也应该是放松悠闲的,萧化不能理解,为什么裴知欲会出现烦躁、不安、焦灼等负面情绪。
加上那段时间他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足不出户不说,还动不动脾气暴躁得令人发指。
抱着就算朋友性情不定、也不能让他自甘堕落的想法,几个大男生挑了月黑风高的某天,故意趁裴知欲睡着,解锁了他的手机,偷看了眼他聊天软件。
只一眼,几个大男生就当场愣住了。
因为裴知欲的置顶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头像,背景是茫茫的白色,女孩皮肤白皙,脸颊浮着浅浅的红晕,穿着校服身处中央,手捧一把雪,笑得满脸开心。
天杀的,他们以为朋友生活不顺,没想到居然是为情所困。
“你就说是不是!”萧化说,“她长得跟头像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
裴知欲冷淡地收回视线,拎起吧台边的酒杯喝了一口,没有搭腔的意思。
“你刚才不是还不喝吗!说什么你只呆一会儿就得开车回去,晚上还得开会。”萧化注意力顺着动作转移到他手上,忍不住大声谴责道,“怎么,人姑娘一来你就不用开会了是吧!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裴知欲敲了敲手机屏幕:“助理刚发的消息,客户有事会议推迟了。”
萧化一点也不信,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兄弟,所以你来接我那次,许羽书那么吐槽你,是因为你们分手后她对你怀恨在心?”
裴知欲嗓音冷淡:“没谈过。”
“没谈过?!”萧化大为震惊。
萧化之所以那么笃定,就是因为裴知欲那一脸失魂落魄被甩了的表情,可不像是没谈过的样子。
结果到头来告诉他还真没谈过,萧化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裴知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满脸写着无动于衷,任由他满腔质疑地到处发泄。
萧化消化完这条消息,转眼正好瞥见裴知欲仰起下巴灌酒的一幕,他又忍不住联想起后者孤零零在国外抱着手机,睹物思人的可怜样儿。
他叹了口气,宽慰道:“不过这姑娘还挺长情的,一个头像用这么多年,要不是因为这,我也认不出来。所以兄弟,你还有大大的希望。”
裴知欲:“……”
32. 游戏
许羽书找到位置的时候,这方空间正气氛热络着,一群人三三两两坐在卡座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商量着玩什么游戏。
她脱了大衣,慢腾腾在方苏真身边坐下。
方苏真递她一杯度数稍低的酒:“还以为你又要放我鸽子呢。”
许羽书接过来,摸着鼻子战术性沉默。
顾朗注意到她来了,主动说:“羽书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一会儿玩什么游戏呢,你要不要提提意见。”
许羽书笑了笑:“班长,我哪有什么意见,有也是乏善可陈,还是你们商量吧。”
许羽书抿了口酒,静静倚在卡座上观摩他们聊天。
时文远忽然笑了笑,指了指她旁边放着的大衣,问:“这是你的衣服?我今天穿的也是这个颜色。”
有人循着这话看过来一眼,随口道:“那你俩这还挺巧的。”
她顿了顿,笑容不变:“是还挺巧的。”
身旁的方苏真一直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许羽书挑了挑眉:“怎么回事啊方小姐,今天兴致这么低?你意见不是最多了吗。”
“你来之前我已经提过了,”方苏真耸耸肩,“我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一个个的嫌没意思都不同意,直接给否了。”
“……”许羽书好笑道:“这游戏确实从小玩到大。”
这时有人无意间往吧台扫了一眼,迟疑道:“诶——吧台边站的人……是裴哥吗?”
众人讨论的话声一停,齐刷刷地看向吧台。
许羽书倒成了唯一没转头的例外,她面色如常,甚至还有闲心思巡视了圈桌上摆放的酒水,从中挑了杯颜色好看的果酒出来。
那边有眼尖的男人已经认出来了:“好像就是裴哥,他跟那个调酒师应该是朋友吧。”
“姐妹,”方苏真猛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真不知道裴知欲要来。”
许羽书:“……我知道。”
毕竟他朋友萧化在这当调酒师的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何平热心道:“要不把他叫过来一块玩?人多也能热闹点。”
时文远说:“他不是正跟那调酒说着话呢吗,应该没空跟我们一起吧。”
“那调酒师这会儿挺忙的啊,也不能陪他聊天了。”何平又看了两眼,“感觉他一个人还挺无聊的,我还是问一声吧,看看他愿不愿意过来。”
许羽书心说他可一点都不无聊,而且这话过于本末倒置了,他是专门过来替调酒师解闷的。
酒吧光线昏沉,人声嘈杂,许羽书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偏头看向吧台处。
没有订单的时候,萧化会跟裴知欲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后者看着不耐烦却始终不会让他的话落下。
可一旦萧化忙于工作,没工夫和他搭话,裴知欲就又恢复成了惯常的沉默寡言。
他垂着眼尾看萧化调制酒水,脸上的兴致很淡,通身的轮廓被投下来的光束覆了一层黯淡的光影,整个人像是要被茫茫的黑暗吞没。
很奇怪,明明他这个人肆意张扬,跟孤这个字丝毫不搭边,可一旦身子无声无息地隐匿于黑夜中,又会给人一种孤独的错觉。
许羽书眼睛有些发酸,觉得自己矛盾至极,知道不该产生这种想法,却又不可避免。
何平瞄了眼许羽书,见她表情如常,没有什么要波动的迹象,才大大咧咧道:“裴哥,要不要一块过来玩啊!”
裴知欲闻言,漫不经心地往这边扫了眼,歪头冲萧化说了句什么,然后放下手里的酒杯,干脆利落地走了过来。
许羽书余光瞥见裴知欲在她对面坐下,长腿大剌剌地舒展着,脚尖抵到她的,她看他一眼,罕见地没说什么,好脾气地往里收了收腿。
方苏真纳闷:“奇怪,你今天居然这么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
许羽书不解:“我该有什么反应?”
方苏真:“要是以前,裴知欲还没坐下来你就开始抗拒了,说什么有他没你、有你没他的这种话。”
许羽书说:“……腿长在他身上,我总不能不让他过来吧。”
方苏真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对他俩的进展还停留在许羽书说没有裴知欲的微信那天。
“而且出来玩就是放松的,我总不能扫兴。”许羽书在她视线下,又平静地补了句,“你说对吧?”
方苏真这话确实反驳不了:“……”
裴知欲弓着身子,抽过桌上的一张纸牌抛着把玩两下,散漫说:“玩什么?”
周遭到处遍布密密麻麻的声响,舞台上歌手还唱着不知名的流行音乐,他低沉悦耳的嗓音混入其中,有种独特清晰的质感。
许羽书不着痕迹地摸了下耳朵,而后仰了仰身子。
顾朗说:“何平你小子刚才说想玩什么来着?快说规则,神神秘秘的。”
“抽牌游戏,”何平喝了一口酒,嘿嘿笑道:“规则呢很简单,就是由上家给下家抽牌,上家抽的牌决定了你喝不喝,抽到比5小或者是5的牌就喝,其余牌都不用喝。”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朝自己两侧的位置瞅,许羽书也不例外,她朝左看了眼,坐着的方苏真是她的上家,她紧接着又往右瞟——没人。
那照这样的话,许羽书慢吞吞抬头,对上了裴知欲正看向她的视线——他似乎挑了下眉,显然也发现她成了自己的上家。
许羽书心说这可不怪她,毕竟位置是他自己挑的。
“然后呢,总不能就完了吧?”方苏真怀疑,“那这跟真心话大冒险的无聊程度也不相上下啊?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好花样呢。”
“当然不可能这么无聊,真姐你先听我说完,”何平道,“重点来了,下家一旦被罚酒,那么下一轮还是他的上家抽牌,直到抽到比5大的牌为止,他才算过了,我们才能继续往后轮——这样大家能听懂吧?”
“行吧。”方苏真恍然地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点意思。”
“反正都是玩嘛,”何平说,“咱今天比得就是谁上家的运气好,看看究竟谁能全身而退。”
许羽书也听懂了,这玩意完全就靠玄学,喝不喝酒、喝几杯,除了掀牌的瞬间一起见证外,其余都无从得知。
而且万一谁的上家今天手气比较非,那么只要开了个口子,后面搞不好要接连喝上几大杯,毕竟众目睽睽下的抽牌可不好搞小动作。
想到这,许羽书不知道心哪门子虚地瞄了裴知欲一眼,虽然还没开始就灭自己威风不太好,但她莫名感觉今天会不太顺。
所以面前这位极大可能会遭点殃。
裴知欲双腿岔开,胳膊松松地搭在膝盖上,注意到她的目光,食指跟中指并拢抬了抬,送她了个潦草,又意外透出几分自信的手势。
许羽书:“……”
决定了你喝不喝酒的是我,而不是你自己,所以你胜券在握没用。
不知是紧张的氛围会传染,还是大伙单纯的手气不好,一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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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或多或少喝了几杯酒,只有上家是顾朗的何平侥幸逃过一劫。
何平拍了拍手:“还得是班长,手气简直没话说。”
作为活跃气氛的代表,何平兴致出奇的高涨,上蹿下跳直播着游戏的进程,致力于把场子搞得更加火热。
轮到方苏真抽的时候,何平絮絮叨叨道:“好,接下来压力给到真姐,她能不能成为今晚唯二的神奇手,就看这一念之间了。”
“好了小何你可以闭会儿嘴了,本来就挺紧张的,被你一念叨更加头疼了。”方苏真一边说着一边冲许羽书挤了挤眼,“真抽到了也不能怪我哈,你得怪牌。”
许羽书好笑道:“没事,抽不抽到无所谓,反正都是来玩的,左右不过一杯酒,我喝就是了。”
方苏真屏气从中抽了张,看了眼后耸耸肩,无奈摊开:“姐妹,既然你都说无所谓了,那你就喝吧。”
一张4号牌。
“看来许姐也逃不过喝酒的定律了,来吧,这块都是度数低的,尽管挑。”何平指着桌上的酒,嘻嘻哈哈道。
许羽书拎起一杯二话不说喝了,然后把牌塞回去,又重新洗了遍牌,伸手朝方苏真示意:“接着抽吧。”
方苏真边抽牌边开玩笑:“上次谁问你会不会喝酒来着,现在就该让他见识见识你这架势,区区几杯酒压根不在话下。”
许羽书:“……你快点抽吧。”
好在方苏真第二轮抽了张6,也算堪堪过线,顺序第次往后。
何平洗了牌,推到许羽书面前:“咱们裴哥到底是不是天选之子就看许姐的一张牌了,OK,来吧。”
许羽书看了他一眼,裴知欲支着脑袋,神色自若,整个人异常平静,丝毫没有旁人的紧张感。
老实说,许羽书心情倒挺复杂,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抽到几,想不想让他喝。
在这一刻,她居然还能回想起方苏真刚才说的“要是以前”四个字。
如果是以往,她肯定巴不得自己连抽几张小牌,让裴知欲喝个没完没了,但最近……她可能脑子有点抽。
许羽书把牌翻过来一看,一张3:“……”
她舔了舔唇,看了眼裴知欲:“喝吧。”
喝酒对裴知欲来说显然不是事,他表情都没一点变化,干脆利落地仰头灌了杯,言简意赅:“继续抽。”
看他这么干脆,许羽书表面稳如老狗,牌抽得全无旁人的犹豫,实际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了,因为她好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场景。
果不其然,她手气依然靠谱,抽了张全场最小一号牌。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沉默了。
裴知欲指尖点了点膝盖,似笑非笑地看她会儿,没直接去拎酒杯,反倒道:“你再抽,我先看看我具体得喝几杯。”
大伙整齐划一地看向许羽书,没人表现出异议来,不仅是因为早晚都得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想看看裴知欲究竟该喝几杯。
方苏真笑得幸灾乐祸,果然许羽书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惯裴知欲。
顶着大家伙热切的注视,许羽书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她随手抽了张牌,看都没看直接摊到了桌面上。
裴知欲瞥了眼桌上的4号牌,没说什么,只冲她抬了抬下巴,意思是继续。
许羽书抹了把脸,又又又又抽出张小牌。
裴知欲沉默半晌,忽然笑了:“我倒有点好奇了,你别是故意针对我呢吧?”
33. 酒醉
许羽书:“……我就是单纯的手气不好。”
虽然责任按理说算不到她头上,但源头说到底又因她而起,以至于她无法做到绝对的坦然。
裴知欲不置可否地轻哂一声,神色看不出来信不信,敲敲牌:“继续。”
许羽书深吸一口气,第五次捏了张牌出来,看清数字的刹那间顿时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让她抽了张大的出来。
许羽书把手中的9号牌扔了出去,扬了扬下巴,语气尽量自然道:“总共四杯,抛去刚才喝的那一杯,还剩三杯。不算多吧?”
听到这话,一旁的何平等人都憋不住笑了,方苏真也摇着头啧啧感叹。
这帮家伙个个都是酒吧的常客,虽然为了女士着想,将高低度数的酒品分开摆了两圈,但男士面前的酒可和她们的天差地别,杯杯都是高度数的烈酒,甚至还有红白啤混着来的。
裴知欲即便酒量再好,三杯下去,整个人也晕得七七八八了。
“不多。”裴知欲笑了声,“我以为你说的手气差,至少五杯起步,看来还是我多算了。”
许羽书:“……”都说了概率原因。
裴知欲站起身,从桌上拿起酒杯仰头灌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快速滚动,微抬的下颚线条流畅,掉落的酒液顺着下巴滑到脖颈,又没入衣领,领口湿了大半。
紧接着,他又拿起另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动作一气呵成,通身的锋芒毫无掩饰,呈现出一种恣意又锐利的姿态。
最后一杯喝完后,裴知欲用手背擦了下唇角,另只手将杯口倒转,平静示意喝完了。
场子瞬间沸腾起来,一群人声嘶力竭地起哄捧场,方苏真拉着她胳膊激动道:“我靠!我靠!这哥太帅了啊。”
许羽书:“……还好吧。”
方苏真兴奋不减:“没事,你的想法不重要,毕竟你有死对头的偏见,在你眼里裴知欲一无是处。”
许羽书本能地想出声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她抬头扫了眼裴知欲。
或许是喝完酒有些热,他将袖子捋至手肘处,露出一截清瘦有力的小臂,额发凌乱地往后昂,浓锋的五官一览无余。
此时正好轮到裴知欲抽牌,他从牌堆中捏了张,摊平放在桌上,一看清牌面上的9就懒洋洋地提了下唇角,目光笔直地朝她而来,冲她一扬下巴。
许羽书偏开脸笑了:“幼稚。”
行吧,她勉强承认,某人还是有点帅的。
-
往后又玩了几轮。
许羽书不知不觉间喝了不少,她酒量算不上好,这会儿迟来地有了点头晕的感觉,身上也有点发烫。
她呼出一口气,凑在方苏真耳边说:“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方苏真端详了眼她的脸色:“醉了?”
“应该不至于,”许羽书搓了搓脸,“我就是有点热,用凉水泼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许羽书走到洗手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下衣服,又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照着镜子擦脸的途中,镜面反射出了另一张面孔。
裴知欲靠在墙边,抱着胳膊垂着眼尾看她,神色较以往有些慵懒。
许羽书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主动说:“……你喝醉了?”
裴知欲笑:“有点晕,但还没到醉的地步。”
许羽书抿了抿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以针锋相对的模式相处得更多,以至于她实在不擅长在和他独处的时候找话题。
裴知欲盯着镜子里的她看了会儿,忽然没头没尾说:“有进步了。”
许羽书不解:“什么有进步了?”
裴知欲不答反问:“顾朗生日那天,餐桌上你看我什么意思?”
“我哪看你——”许羽书反驳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冷不丁想起了何平对她高中喝醉后的叙述。
——“酒品吧说坏不坏,就是一直抱着裴哥不撒手……”
许羽书刚被凉水降下去的温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脸有些烧,强行让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思考着该怎么解释看他的那一眼,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强有力的措辞。
就听到了裴知欲慢半拍的解释:“有进步的意思是指——起码你现在喝酒不上脸了,也不像以前似的,只喝一杯酒就开始胡言乱语,还抱着人不撒手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声音加重了些,几乎一字一顿。
许羽书眼皮像是被扎了下,她迅速别开脸,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说:“都过多少年了,早不那样了。”
“是吗,”裴知欲慢悠悠道,“那这样说,只有我遭受过你酒后的洗礼了?”
许羽书反应过来,她这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顿了顿,微笑:“也不用感到太荣幸。”
……
班里男生篮球赛胜利,许羽书和班里的另一小姑娘作为拉拉队的成员,被叫去一起聚餐。
何平随口道:“一会儿隔壁班的男生也来,咱们等着他们来,还是直接开始?”
一男生挥了挥胳膊:“直接开始吧,菜不够了回头再加。”
一大圈男生心不细,喝起酒来六亲不认,转眼间就把场上的几个小姑娘给忘得一干二净,也没人提醒她们桌上的不是饮料,而是果酒。
她俩脑袋抵着脑袋,琢磨了半天,最后选了杯颜色最好看的,边聊天边小口啄着,不知不觉间一杯已经喝完。
等许羽书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喝完两杯了,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也开始天旋地转。
这时旁边居然传来裴知欲的声音:“怎么回事?你喝酒了?”
许羽书以为自己喝多了产生幻听,揉了揉眼睛,咕哝道:“奇怪,我怎么听见裴知欲的声音了。”
“说的什么?没听清。”裴知欲倾着身子凑近她,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迅速将她包裹其间。
面前裴知欲冷峻的五官迅速放大,许羽书吓了一跳,醉得晕沉的大脑清醒了点:“你什么时候坐这的?”
“坐这半天了,你才看见?”裴知欲碰了下她发烫的脸颊,“你这是喝了多少?脸这么红。”
他指尖不知从哪沾了点酒液,湿凉的指尖抚摸过肌肤,自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许羽书咽了咽喉咙:“就一杯。”
“许羽书,你一高中生喝什么酒?”裴知欲脸色不太好看,“还喝一杯,你尝一口图个新鲜不就得了?”
许羽书脑瓜子嗡嗡作响,更加不想听人念叨,她往对面看了看,班里几个男生还在兴致盎然地划着拳,她不好贸然打断,于是转身对裴知欲说:“我要走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许羽书涣散的意识揪出一丝什么,难为她这脑子还能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慢腾腾转身,倒回另个女生面前:“茵茵你要走吗?”
那姑娘喝酒不上脸,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丝毫看不出醉的迹象。
不像她似的,连稳住身形都十足费劲。
时茵摇摇头,语气温吞道:“羽书,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
“行,你一会记得找班长,让他送你回去,那我就先走了。”许羽书喃喃自语地说完,再度转过身。
不想这一下转得有些猛了,眼前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去,好在裴知欲眼疾手快地捞她一把。
裴知欲身上穿了冲锋衣,冰凉光滑的布料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无异于炽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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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中中添了一把冷水,加上他身上气息清淡,在这酒气熏天的包间里,显得干净又冷冽。
许羽书脸贴在他外套上,甚至都不想起来了。
裴知欲单手虚托着她肩膀,不至于让人滑摔下去,垂眸看着悬在自己身前的脑袋:“醉成这样,还能起来吗?”
许羽书耗费一番精力,才从他身上爬起来,她推了推他肩膀:“你起开点,让我出去。”
“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出哪去?”裴知欲不但没有让开,甚至还伸出一条腿故意挡在她面前。
她喝醉了不老实,一直闹腾着要出去,结果裴知欲愣是不为所动。
两人僵持间,何平注意到这块的动静走了过来,不明所以道:“什么情况?”
裴知欲身子不易察觉地往前倾了倾,挡住许羽书的脸,偏头说:“没事。”
“有事!”许羽书费力地仰起脸,大声道:“他不让我出去!”
何平看清她面容的那刻,不由得惊呼:“我天,你咋醉成这样!”
许羽书脸蛋通红,连脖子都不能幸免,整个人像是被晚霞晕染过,哪里都鲜红一片。
明眼人都看出来醉得不轻。
“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哪?”裴知欲皱了下眉。
许羽书:“包间里太热了,我想出去走走。”
裴知欲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刮起了风,刺骨的凉意顺着肌肤蔓延,他怕她感冒就一直没松口,眼下也只能妥协。
他单手虚揽着她的肩膀,朝何平示意:“我带她出去。”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许羽书感到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企图挣脱他的肩膀,无奈力道不敌,嘟囔道:“我自己能走。”
“能走?还是拉倒吧,万一不小心撞到谁了,我拖着个小酒鬼可打不过人家。”
虽是这样说,但裴知欲还是撤开一点,换成扶着她胳膊的姿势。
许羽书抱着他胳膊,脸一沾到冰凉的衣袖就不由自主贴上去蹭了蹭,从旁人角度,像是依偎在他怀里。
徒留何平一人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咂舌。
虽然从包间到门口的路程只有短短一截距离,但裴知欲走得并不好受。
许羽书一路上走得颠三倒四,还时不时抱一下他胳膊、捂一下他眼睛、蹭一下他衣服,裴知欲以为这姑娘累了,刚想停下来休息会儿,她又神采奕奕地拉着他快步跑起来。
在人流稀少的走廊怎么着都可以,但街上到处都是疾行的车辆和脚步匆匆的路人。
裴知欲实在不敢让她折腾下去,他一走出门就把外套脱了给她穿上,然后把她弄到了自己的背上。
偏偏许羽书趴在他背上也学不会老实,一个劲儿地动来动去。
裴知欲眼尾瞥了她一眼,似是觉得好笑:“你一直动什么,冷还是头晕?”
许羽书摇了摇头,她头不是很晕,也不冷,反而有点热,身上一直不停地冒汗,下意识想找点凉的疏解一下。她胳膊环着他脖颈,小声嘀咕:“你的脖子好凉啊,很舒服。”
裴知欲没听清她的话:“什么?”
许羽书又含糊不清地咕哝了遍,然后下一秒,轻轻嗅了嗅他后脖颈,通红的脸颊贴了上去。
这感觉像是烈日的当空一捧凉水兜头浸来,很是清爽,许羽书又满意地蹭了蹭。
她纤细的发丝垂落下来,并着她发烫的脸颊丝丝缕缕地触摸着那块肌肤,激起的麻意爬进四肢百骸。
裴知欲闭了闭眼,无声地骂了句脏话,他吐出一口气,偏开脑袋,脖颈也跟着撤离。
许羽书脸颊蹭了个空,不满地哼唧:“……你干什么啊?”
裴知欲嗓音有些哑,回过头反问她:“你又在干什么?”
34. 结束
“我没干什么啊,”许羽书张了张唇,“我就碰了下你脖子。”
“怎么不碰你自己的?”裴知欲面无表情道。
“我又够不到我的,而且……”许羽书脑子不太清醒,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而且你的比较……舒服。”
裴知欲飞快转回头,喉结上下滑动:“不都一样么。”
“……”许羽书语言系统错乱,说不出来合乎逻辑的话,只能蛮不讲理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我就碰碰怎么了。”
“碰碰怎么了……”裴知欲缓缓重复,“许羽书,你这酒品差得挺出人意外,哪有喝醉了就乱蹭人的道理?而且你自己听听你这话靠谱吗?”
或许是醉酒后吹风本就容易难受,又或者是因为今晚一直遭他拒绝,许羽书心里隐隐有些憋屈。
她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知欲的后脑勺。他久久没得到她回应,又转过头来:“怎么?我说的——”
就在这一瞬间,许羽书猛地凑近他脖颈,用嘴唇重重地碰了下,因为过于用力,还磕到了她的牙齿。
看着男生一贯镇定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许羽书扬眉,得意地笑起来,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我又碰到了。”
裴知欲眸光定在她脸上,忽然道:“许羽书。”
他表情古井无波,语气也与往常无差,但通身的侵略性毫不掩饰,让人直觉他接下来的话不会那么无害。
许羽书以为他会发火,或者说些类似于“要把她扔下去”“不再管她,让她在大街上自生自灭”这类警告的话。
没想到,他居然莫名笑了笑,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做的事,明天酒醒了还记得不?”
裴知欲侧颈处的一小块皮肤,还跟被火灼过似的,小范围地发着烫,一点点提醒着他刚才发生过什么。
可他语气始终平静,甚至带了丝温柔:“忘光了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清醒了,完完整整再给你叙述一遍。”
……
许羽书回到座位上,场上的游戏变了几轮,方苏真和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她坐在角落里没过去,扶着额头玩起了单机小游戏,余光尽量不往对面的空座瞟。
刚刚在洗手间,她说完那句话后,裴知欲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面不改色地对她说:“酒品差成那样居然还没断片,这就让我有点怀疑了,许同学,你做的那些事不会是出于本能吧?”
许羽书把手机屏幕当成某人的脸,狠狠地戳着。
是的,她醉酒后不断片。
第二天醒来后,许羽书那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心跳加速的感觉都记得。
她除了匪夷所思外还很痛心疾首,心里都快要后悔死了。万万不能理解,人为什么要做违背本心的事情?
果然酒才是人生中最大的祸害。
但裴知欲当时没选择计较,现在提起来又算什么?
裴知欲接完助理电话回来,许羽书还在戳着汤姆猫的脸,他往沙发上一靠,长腿大剌剌敞着,似是无意间又碰到她小腿。
许羽书:“你腿能往里收收吗?”
“不好意思,”裴知欲模样很欠,“腿长空间小呢,麻烦你多担待点。”
“行,这个事情我可以迁就你,”许羽书忍了忍,“但是刚才你说我醉酒后做的那些事情是出于本能——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认可。”
“你做过的事哪件认可了?”裴知欲笑了下,“谁知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然后借着醉酒的名义,来做这些事呢。”
许羽书:“你在说什么鬼话?”
裴知欲:“那不然你解释一下你那行为的缘由?”
许羽书沉默。
裴知欲支着脑袋看她。
“——羽书。”
两人的表情一顿,都抬了头。
时文远慢慢走到她面前:“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好几次聚会都没见过你。”
许羽书笑笑:“对,这个月是有点忙,工作室的任务重新交接了一下。”
“怪不得,”时文远笑着说,“我们每次问你怎么没来,苏真都说你最近在忙,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托词,不愿意来参加聚会。”
裴知欲看了眼侧挡在他面前的身影,轻嗤一声,翘着腿回复起了助理的消息。
“哪里的话,”许羽书说,“只要我有空,你们叫我我哪次没出来?”
“也是,”时文远举起手机玩笑道,“对了,苏言哥明天就回来了,你知道吗?”
许羽书唇角的笑容稍顿,下意识往对面看了眼,裴知欲的身形被时文远挡了个七七八八,只能看见垂落的脑袋,黑发掩在额前,辨不清神情。
“羽书,”时文远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男人的影子完全消弭,她抬头,时文远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许羽书回神,“我刚知道,那他是要在这边发展吗?”
“对,他年中就开始跟国内的公司沟通了,挺早以前就做好了回国的准备。”时文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我好像还没有你微信,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出现在你的列表里。”
许羽书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联系方式而已,有什么不能加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许羽书碍于三年同窗的交情,不可能闹得太僵公然否了他的面子,何况她的微信算不上秘密,班里很多同学都有,随便拎个人一问便知。
时文远扫了码:“以后找你就方便多了,直接发微信就可以了。”
许羽书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一会儿怎么走?”时文远收起手机,“需要我帮你叫辆车吗?”
许羽书扭头瞟了眼方苏真,她还在激动地玩着游戏,面色涨得通红,明显喝得不少:“不用了,一会儿我跟真真一块走,我俩叫一辆车就行。”
时文远点点头,见她没有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兴致,识趣地走了。
许羽书正改着备注,就听裴知欲头也没抬地来了句:“加的挺干脆。”
她动作一停,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这种心虚与酒醒后回忆起对他动手动脚的不同,而是源于那天他问自己加她微信会不会同意,而她说不会。
许羽书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你刚听见……时文远说的话了吗?”
裴知欲抬了抬眼皮:“哪句?”
“就是——”
“你那暗恋对象要回来了——这句?”裴知欲说。
许羽书:“…………”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局游戏结束,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东西。
许羽书喝得不多,几杯酒的量现在已经缓得差不多了,她让醉得人事不省的方苏真瘫在沙发上,然后去角落里翻出两人的包和衣服,一件不落都收拾好后,才扶着她出去。
路过吧台的时候,许羽书往里瞥了眼,萧化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裴知欲坐在调酒师的高脚凳上,轻车熟路地丢着调酒壶。
她脚步一停,还是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你帮我跟萧化说声,我先走了。”
裴知欲唇线平直,淡淡地嗯了声。
“嗯?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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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是谁啊?”方苏真梦游似的抬起脑袋,纳闷地巡视了一圈,指着裴知欲粗声粗气道:“书书,你认错人了吧?这不是你死对头裴知欲吗,你刚还成功坑人家喝了四杯酒,怎么转眼就给忘了啊。”
“……”许羽书强行无视掉裴知欲意味深长的视线,咬着牙把方苏真的脑袋摁到肩上,囫囵道:“反正你记得跟你朋友说就行,我走了。”
萧化上完厕所回来,随口道:“那姑娘和你同学都走了?”
裴知欲:“嗯。”
“不是,你怎么回事,”萧化看他在那闷着头调酒,肉眼可见的情绪不佳,好笑道,“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跟同学玩几把游戏还玩出黑脸来了。”
裴知欲调完一杯叫不出名字的酒,放下酒壶,耐着性子问了句:“你这什么时候结束?”
“马上了,不到半小时。”萧化知道他这人嘴硬,不喜欢和别人聊自己的事,但还是问,“你真没事啊哥们?”
裴知欲扯唇:“能有什么事?”
-
许羽书打了辆出租,向司机先报了方苏真的住处,司机瞟了眼烂醉如泥的方苏真,神色见怪不怪。
许羽书怕她喝醉了没人看着不老实,就跟着一起坐到了后座,她也是直到这时才发觉,照顾一个醉酒的人真是得需要无与伦比的耐心。
饶是酒品数一数二的方苏真,也令她头疼不已。
方苏真像是多动症发作,不停动来动去,嘴里还不间歇地嘟囔着什么。
许羽书以为她想吐,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司机,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她,低声道:“先撑一会儿啊,马上就到了。”
“我没醉,”方苏真打了个嗝,醉得神志不清了,还不忘扒着她肩盘问,“你还没告诉我萧化是谁呢,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又认识帅哥了。”
这复杂的关系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尤其一方还醉着,许羽书只能顺着她在酒吧的话继续说:“我认错了啊,你忘了吗,那是裴知欲。”
“哦对,那是裴知欲,”方苏真大脑系统跟混乱了似的,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顾朗说苏言明天就回来了,嗝,那他和裴知欲会不会还跟高中一样,动不动就打起来啊。”
许羽书说:“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还跟原来一样冲动。”
“也对。”方苏真喃喃道,忽然又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嘿嘿嘿,你还给苏言送过两次情书呢,你是不是喜欢那种类型啊。”
许羽书一愣。
方苏真说完那句话倒头就睡,车内恢复了安静,徒留嗡嗡作响的引擎声。
窗外的茫茫夜色一掠而过,许羽书盯着窗上自己静止的身影,良久才慢慢眨了下眼。
到了地方。
许羽书把方苏真叫醒,又大费周章地把她扶到了楼上,进到厨房泡了杯蜂蜜水,盯着她喝完,才下楼让司机调头回了自己家。
许羽书回到家,喝了杯水,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身心交瘁地合上眼睛,又恍然想起时文远说苏言要回来了。
高中时,裴知欲但凡打架,十次里面至少有八次原因都跟苏言有关。
她不否认裴知欲性子极端、眼高于顶,但他向来不屑于主动招惹人,加上苏言可是旁人一致认为的斯文有礼男生里的佼佼者。
偏偏两人遇上时,就像看不到一丁点兼容的对立面,情绪一点即爆。
许羽书心底叹了口气,说不上来出于什么心思,但私心里不想让裴知欲和他碰上。
明天还有工作,虽然算不上繁琐,但也容不得差错,她摇了摇头,强行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翻出睡衣洗了澡,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35. 故人
许羽书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在工作室和家之间来回徘徊。
天气冷得更加彻底,路上的行人也都裹上了厚厚的棉服。
这天中午拍完一组片子,许羽书出了影棚,下午没有拍摄,她便直接回了家。
途中路边一家大型百货店时,许羽书捞过副驾的羽绒服穿上,推开车门下了车,家里冰箱早就空了,正好趁今天有空,去超市采购点东西填补进去。
刚下车,刺骨的冷风就扑面而来,冻得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许羽书裹着厚厚的衣服,慢吞吞地在一楼食品区转了转,一圈下来她收获颇丰,提着个沉甸甸的袋子,准备去三楼的服装区看看。
电梯此时人不多,只有两个人,许羽书扫了眼,其中一个女孩站在最前面,见她即将要进来,往中间退了退,而另一个男人则规矩地站在角落里。
许羽书走进去,按了楼层,电梯徐徐起步,超重感同时袭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女孩大概没反应过来,电梯起升的瞬间脚底没站稳,不受控往后踉跄了两步,不小心撞到了角落里的男人,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没撞疼您吧?”
“没有。”男人轻笑一声,“你还好吗。”
他面容斯斯文文,模样端正,弯着唇角,态度温吞。女孩摸了摸鼻子,朝他腼腆地笑了笑:“我没事,谢谢您。”
或许是难得见到这么气质温润的人,女孩期间一直借着反光镜偷瞟那个男人。
他无意间瞥见,友好地朝她笑了笑,女孩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到二楼就快速出电梯走了。
电梯门再度关上的时候,许羽书没忍住偏头扫了他一眼。
倒不是觉得他好看,而是她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尤其这一身温润的气质,笑起来时清俊爽朗的样子。
没想到下一秒,对方直直地朝她看了过来,唇角弯出了个笑容,像是在同她打招呼。
他年龄应该跟她不相上下,可因穿着白色的毛衣,所以看起来有些显小,专注看人时清隽又柔和。
脑海里莫名闪过时文远的话,渐渐与记忆里中的一个人影对上,许羽书有些傻眼:“苏……苏言?”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苏言唇角弯起,表情挺开心,“好久不见,羽书。”
“……好久不见。”许羽书慢半拍才接上话,“你刚回来?”
“前两天回来的。”苏言说,“不过从很早就开始打算回国了,幸好赶在过年之前回来了。”
许羽书点头表示理解:“确实,和家里人一起过年多热闹。”
“当然也很想见见你们这些同学,毕竟上次聚会我就没赶上,心里还很伤心来着,怕你们都忘了我。”苏言开着玩笑。
“……”许羽书迟疑了一下,温声才说,“这种聚会什么时候都能组,错过一次无伤大雅,而且何平他们几个一直念叨着你,不存在你说的那种情况。”
电梯门打开,许羽书率先走出去,余光瞥见身后的苏言也跟着出来了,上前一步走在她旁边。
许羽书笑了笑,没说什么,毕竟商场又不是她家开的,总不好赶人。
-
“到底在哪里?”裴知欲冲电话那头的高池不耐道。
“就在二楼东边的小货架上,你仔细找找看,百分百有。”高池说,“哥们,你那助理是不是着急走啊,我都说了买绿色的那个,还给我拿成黄色的了。”
“你自己叙述不清怪谁,”裴知欲在家具柜面前扫来扫去,“你出差回来自己去买不就得了,非得现在要吗。”
“对,我就得现在要。”高池振振有词,“知道家中有个新宠等着我,这样我出差才有动力。”
裴知欲从角落里拿出造型独特的青绿色茶杯,拍了个照给高池发过去:“这个?”
“就是这个,谢了兄弟。”高池话锋一转,大大咧咧道,“苏言回来了你知道不!我看见他发的朋友圈了。”
裴知欲:“不知道,列表没这个人。”
“你说你这人脾气就不能好点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不惯你,”高池叹了一口气,“时文远还好点,苏言就严重多了,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恨你,从初中开始就针对你,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搞不出什么火花。”
“到了高中,仗着许羽书给他送过一两次情书就开始自作多情,次次挑衅你,还真以为人家对他爱得深沉呢,人许羽书压根不怎么搭理他。”高池喋喋不休。
裴知欲笑了一声:“你这话说得挺对。”
“光我说的对有什么用,你就不能争点气吗!”高池又开始嫌弃他,“你这速度也忒慢了,都多久了还一点进展没有,一手好牌被你打得稀巴烂,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个朋友的头衔都没混上,老子真的甘拜下风。”
裴知欲意味不明:“你又知道了。”
“老子怎么不知道!就许羽书现在对你那扑朔迷离的态度,能对你说一句好话,你就谢天谢地吧,就你那鸡得的不行的效率,你俩好上估计还得等个十年半载。”
高池摸着下巴沉思:“万一,我是说万一,许羽书要真被其他人打动了,我看你上哪哭去。”
老实说,许羽书这姑娘,高池也并非能完全看懂,说不好相处吧,平常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对朋友乃至整个班的同学都没话说。
但说好相处吧,裴知欲又完全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两个人相看相厌,打打闹闹到现在都没能握手言和、和平共处。
虽然捉摸不透,但不耽误高池开始吹:“要是我来,完全用不着三五年,也不用一年,只需要几个月!我肯定就能把人姑娘的底线摸得明明白白。”
“这么牛逼,”裴知欲缓缓道,“那怎么没见你脱过单?”
高池丝毫没有被人戳中痛处的表现,大言不惭道:“那当然是因为哥哥不想脱单。”
裴知欲嗤笑。
“说真的,苏言回来肯定会来你眼前瞎晃悠,搞不好还会专门跑许羽书面前刷刷存在感,故意恶心你。”
楼梯拐角传来动静,裴知欲无意间撇去一眼,目光忽然顿住。
许羽书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后,手里拎着个大袋子,而她旁边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看似温良恭恭的人,不是苏言还能是谁。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过来,气氛融洽。
裴知欲扯唇:“挂了。”
许羽书正在听苏言温声细语讲他在国外遇见的一些事情,不得不说,苏言或许天生就有调动气氛的能力,轻易就能让人放松警惕,顺着听下去。
不但抛的话题极富有吸引力,而且礼貌不逾矩,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许羽书静静听着,偶尔会笑着浅淡地附和一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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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时插来一声冷淡的话音。
两人笑嘻嘻地一抬头,就对上了裴知欲那张棺材脸,眼眸漆黑,面无表情。
许羽书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收敛。
“也带我一个?”裴知欲仿佛没察觉到两人的情绪转变,声音放轻道。
他话说的轻飘温和,脸上的表情也从容自若,偏偏整个人散发出的攻击性完全不是那副样子,无端现出一股风雨即来的压迫感。
“也没聊什么。”苏言说,“就随口说了些国外的见闻,都是些繁琐的小事,你应该会觉得无聊。”
“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感兴趣,”裴知欲轻笑,“我跟着你们一起听听——”
他目光掠过许羽书,意有所指地补上后半句:“应该不介意吧?”
“……”
-
商场人来人往,声音喧哗,衬得角落里沉默的三人很是突兀,他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气氛诡异地安静。
许羽书夹在两人中间,绞尽脑汁思索着该怎么打破僵局,虽然裴知欲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但她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出现丝毫的差池。
裴知欲一旦和苏言遇上,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堪一击,不受控制。
许羽书心底无奈,以往她气裴知欲的情况诸多,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站出来缓和他的情绪。
她顿了顿:“来买东西?”
“嗯。”裴知欲说,“高池让我来帮他买个喝水的茶杯。”
许羽书松了口水,终于找到切入的话题了:“他出差还没回来?”
裴知欲:“嗯,还得一周。”
苏言惊讶:“高池出差了?他现在在哪家公司工作啊?”
裴知欲嗤笑一声,又懒得动嘴了。
“对,高池最近出差了,具体在哪里工作我也不清楚。”许羽书只能代为回答。
“这样。”苏言轻点头。
好不容易找出的话题又被聊死,许羽书感到一阵心累,她一边胡思乱想着接下来要干什么,一边不着边际地浏览着周边的商品,就听裴知欲没头没脑地问:“不重吗?”
许羽书愣了下:“什么?”
“袋子不重吗,”裴知欲目光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袋子,“给我,我来提。”
许羽书口中说着“还好”,但还是将袋子递给了他。
苏言笑问:“真难得,你们关系都变得这么好了?”
许羽书没说话。
裴知欲不给面子地直接反问:“你走的时候我们关系就很差吗?应该不吧?”
“……”苏言摸了摸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知欲轻扯了下唇,眼皮微抬,刚想继续开口,袖子冷不丁被人猛扯了下,他一顿,嘴边的话顿时拐了个弯:“怎么?”
许羽书足够了解他,知道他这副样子是要咄咄逼人、节节盘问的前奏,所以才先他开口前拦住人。
但拦人起码得有个原因吧,她盯着裴知欲眼里的自己看了半天,最后憋出了句:“你帮我拿下手机,我想去下洗手间。”
许羽书把手机交给他,余光不着痕迹扫过旁边站着的苏言,脸上欲言又止。
裴知欲偏头提醒:“不去?”
许羽书小声道:“你别乱说话。”
裴知欲嗯了声:“知道。”
36. 第二封情书
裴知欲单手拎着袋子,另只手里拿着许羽书的手机,懒洋洋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苏言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手机上,主动搭话:“你跟许羽书在一起了?”
裴知欲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跟你有关系?”
“咱们也挺长时间没见了,非要一见面就这样剑跋扈张吗?”苏言语气诚恳,“没必要吧?”
“你要是不回来就能一直不见。”裴知欲扯扯唇,“那多两全其美,你好我也好。”
苏言点点头:“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仅要回来,以后的饭局聚会还都会去,毕竟怎么说也是高中同学,多交好一点也没坏处。”
“怎么,伪善的壳子终于撑不住了?”裴知欲不以为意,“你爱去不去,懒得管你。”
“我做不到像你一样,从小到大哪怕对外界的事情无动于衷,依然还有很多人追捧着你。”苏言说,“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我跟你成绩不相上下,人品也不比你差,凭什么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你,无论老师还是朋友——”
裴知欲慢悠悠地打断他:“因为你假。”
“那就是有人喜欢我怎么办,”苏言轻笑一声,“刚才你不是问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就是关心一下,毕竟我也算是羽书的高中表白对象。”
裴知欲差点听笑了:“你说这话不觉得搞笑吗,自相矛盾这个词你懂吗,而且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你自个心里清楚。”
“那你慌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慌了?”
苏言点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确实没有,只是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说不定你变得温和一点——”
裴知欲不耐地说:“跟你一样?”
“当然不是。”苏言面色一僵,随后坦然否定,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跟人开玩笑,可又像是一种温和的挑衅,“只不过算上你那一封情书,她高中可是给我表了两次白。”
裴知欲嗤笑:“那又怎样。”
苏言做不到不管不顾地和他正面刚,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下,他笑了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出来这么长时间还不回家?人姑娘让我拿东西,让你拿了吗,还呆在这儿不走干什么呢?”裴知欲懒得跟他多废话,毫不留情地开始赶人,“算老子求你了,快走吧,别出现在我眼前了,ok?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我出现的地儿,你都不沾边?”
-
许羽书出来的时候,外面只有裴知欲一人散漫地站着。
她探头看了看:“苏言人呢?”
裴知欲不咸不淡道:“有事走了。”
许羽书从他手里接过手机,狐疑道:“你没说什么刺激他吧?”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他说什么来刺激我?”裴知欲说,“他这一回来你俩就能约上——”
“……”许羽书比了个叉,“打住,偶然遇上了,你知道偶然什么意思吗?”
裴知欲扯唇:“你看你这,说还不让说了。”
许羽书一脸无语,实在跟他解释不清,又回归原始话题:“你还能有什么东西能被苏言刺激到呢?”
“怎么没有,”裴知欲说,“他能刺激我的东西多了去了。”
“是吗,那你现在功力有待提升。”许羽书往楼下走着,裴知欲还能以这个态度跟她闲扯,说明心情还算不错,起码没到糟糕透顶的地步。
也是,或许她的担心就是纯纯多余的,谁还会跟小学生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无伤大雅地胡扯了几句,不知不觉走到一楼。
许羽书推开大门,看到了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她朝裴知欲伸手:“东西给我,我要走了。”
裴知欲兀自拉开驾驶座门,胳膊一抻放到了副驾上,然后才转头看向她:“路上慢点,别给警察隔空制造麻烦。”
许羽书:“……知道。”
许羽书车刚开了几百米,忽然忘记开车内空调了,她弓着身子在中控台调试了一番,调好后,她捋了下散乱的头发,不经意地往后视镜一瞥,却发现裴知欲还停留在原地,她动作一停。
裴知欲点了支烟,随着吞吐的动作微抬下颚,露出洁白的脖颈,街边行人步履匆匆,唯独他一人停在原地抽烟,挺拔而清瘦的身影,衬得他显出几分萧瑟。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许羽书按了两声喇叭,透出镜面可以瞄见裴知欲偏了下脑袋,往前面扫来一眼,目光蹲在她雪白的车身上半晌,而后掏出了手机。
许羽书似有所觉,也拿出了手机,果不其然,裴知欲发来一条微信:【怎么不走了?落东西了?】
许羽书没回复他的问题,反倒说:【大冬天在街上抽烟,兴致不错。】
许羽书再度扫了眼后视镜,镜头里裴知欲垂首看着手机,似乎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指尖敲了敲屏幕,没等回复就直接回了家。
晚上。
许羽书吃过饭,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草莓,洗干净后,一边慢吞吞吃着,一边处理着客户发来的邮件。
吃了几个草莓,她擦了擦手,拿出手机,这才发现下午那条消息裴知欲回复了:【心情不太好,临时抽一根。】
让他心情不好的源头……
似乎无需多想,但凡动动脑筋,都能猜到今天出其不备遇见的苏言身上。
许羽书眨了眨眼,又想起了高中时那个冷脸不耐的裴知欲。
……
两人虽然嘴上不对盘,但除去头次称不上和气的初见,此后那么多天里,裴知欲只和她生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气。
一天中午吃过饭后,王一诺冷不丁坐到了她同桌的位上,手里还拿着一封红彤彤的信。
出于上次的乌龙,许羽书现在一看见这玩意,就开始心有余悸,她满脸警惕:“什么意思?”
王一诺笑眯眯地说:“你帮我把这个去送给苏言呗。”
“姐,你在搞笑吗?”许羽书一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一次不行还得来两次?你不如让我直接死了算了。”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的,”王一诺嘿嘿地笑起来,“我内容都已经写好了,只是让你帮我转交啦。”
许羽书疑惑:“你的情书,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我害怕他当场拒绝嘛。”王一诺双手合十,“羽书,我知道你最好啦,帮帮忙嘛。”
“……”许羽书哑口无言,“你上次不是还说同不同意不重要,重在参与吗?”
“最近又改变主意啦,”王一诺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央求的意味,“许姐,羽书姐,求你了,完事我请你吃饭啊,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校对门那家新开的饭店吗,咱们明天就去,好不好?”
许羽书:“……这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王一诺连忙道,“但这封信我真的写得超级用心,改了一遍又一遍,羽书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
许羽书给自己做了两节课的心里准备,在内心模拟了好几次递情书的场景,反复确认没有差错百无一失,才放下心来。
下课后,王一诺拉着她的胳膊走在走廊上,急得脑门不停冒汗,反倒是许羽书这个要送的人心情异常的平静。
两人考虑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此时正处于大课间,男孩子插科打诨的黄金时间。
青春期的男生向来精力旺盛,下课后从不会规矩地守在教室,纷纷扎堆在走廊,要么推搡打闹,要么嬉笑聊天。
裴知欲靠着栏杆和同学聊天,听见动静,漫不经心地瞥过来一眼,看见她唇角还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只那一眼,就让许羽书毫无来由地产生了抽身而退的想法,她咽了咽唾沫,刚想说要不改天再送。
看穿了许羽书的犹豫,王一诺心一横,猛地把她推了出去。
几个男生嬉笑的话音顿时止住,面面相觑了两秒,满脸问号地看着突然冒出现的许羽书。
许羽书生生被架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她干笑两声:“我找……我找苏言。”
角落里苏言走了出来,声音含着笑意:“羽书,你找我?”
愣头愣脑的大男生们这时候反应过来许羽书来干什么了,眼观鼻鼻观心,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齐刷刷地看了裴知欲一眼。
裴知欲唇线渐渐抿直,扫了眼许羽书手里攥着的信封,也弄清了她来的用意,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这一幕。
许羽书知道所有人都在旁观,但此时的情景容不得她后退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她硬着头皮开口,反正等她说完,他们就知道事情原委了:“苏同学,这是——”
裴知欲嗤笑一声,扭头走了。
许羽书心里一慌,语速飞快地补上后半句:“这是我们班王一诺同学送你的情书。”
没等苏言开口,她手一伸,不容置喙地强塞到苏言的手里,然后急匆匆地往回赶。
虽然两人没少吵架,而且日常斗嘴时,他也不是没冷过脸,可此时面无表情的裴知欲,却真正让许羽书感到慌乱不安。
许羽书喊他:“裴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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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欲背影冷峻,步子无一丝停顿的迹象。
无论她说什么,裴知欲全程都一言不发,她无计可施,只能一路小跑着追到自习室。
裴知欲弓身坐椅子上,双腿岔开,低着头把玩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卡片。
许羽书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停在他面前。
看着男生漠然的侧脸,许羽书解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难得生出一股难以招架的感觉。
裴知欲一贯强势,浑身充斥着棱角,只不过以往锋利的刺扎向别人,而这次是冲着她来。
许羽书不敢贸然开口,艰难地在脑中组织着语言。
裴知欲垂着薄薄的眼皮,头也没抬,嗓音冷淡地问:“送完了?”
许羽书嘴唇翕动两下,犹豫地看他一眼,还是小声嗯了一声。
裴知欲肩膀轻颤,似是笑了一下:“苏言同意了?”
他抬头又笑:“早恋成功了?”
三句乍听言和意顺,实际上却显然夹着锋芒逼人的话撂下,气氛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滞。
裴知欲问得直白,语气也犀利,漆黑的眼眸更是冷得发沉,直直看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
这才是裴知欲真正冷脸的模样,以前充其量不过小大小闹。
许羽书喉咙干涩一片,胸口起伏,有些呼吸不上来。
一直听不到答声,裴知欲往后一靠,自下而上地看着她:“怎么不说话,谈上了不应该是好事?”
许羽书眼睫颤了颤,这才着急忙慌地开口解释。
“不是的……情书不是我写的,我是替别人送的。”这时候许羽书也顾不得帮王一诺隐瞒了,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王一诺你认识吧?就那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情书是她写的,我也是帮她送的。”
裴知欲轻点下巴:“这次不是,那你第一次呢。”
“那次……”许羽书真是怕极了他这副云淡风轻,却又风雨欲来的模样,“那次……那次虽然是我写的,但我不是给你了吗,没送到苏言手里啊。”
“按照这么说,是我挡了你俩的情路是吧,”裴知欲轻笑,“怪我,我不该站在那,不该半道拦截,让你送错一次不成,还得再送第二次。”
“不是的,”许羽书感觉越描越黑,急得开始语无伦次,“不是,我没有要怪你,我也不想送给他,我没有……”
“我又不喜欢人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到这句话,裴知欲虽然仍是无动于衷,但眉眼间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许羽书身体慢慢松懈,一团浆糊的脑子开始有了思考的能力,继续找补道:“对,我压根不喜欢他,我上次送情书只是紧跟潮流,紧跟潮流,你懂吧?就是班里都在做的一件事,你要不做的话,就显得你特不合群。”
裴知欲说:“不懂,不合群就不合群。”
许羽书知道他性子冷淡,对外界的看法混不在意,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情绪算是稳住了,没刚才那么尖锐了。
她眼神哀怨:“我也不想送啊。”
“人让你送你就送?你不会拒绝?”裴知欲开始数落她,“对我知道挑刺、拒之门外,对别人就来者不拒,我惯的你是吧?”
许羽书:“……”
来者不拒是这么用的吗?
裴知欲说:“以后遇见这种事情不用理会。”
许羽书老实地应了一声。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徒留桌上一堆凌乱的纸张翩飞,零星几张飘落在地。
许羽书蹲身捡起来,是一张明信片,学生们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这段时间不知什么缘故,掀起了互送明信片的潮流,附着各种各样的祝福语,甚至有的尾端还缀着联系方式。
许羽书也跟着买了一盒,胡乱地写了写,然后大刀阔斧人手一张送了出去,也是图个新鲜,具体什么内容早已忘了。
但只有最后一张她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张她写了联系方式,送给了裴知欲。
叮铃铃的上课铃准时响起,在外扑腾的鸟雀纷纷闹嚷地班师回朝。
两人也跟着人群往外走,许羽书在3班,要比他早到。
到达3班前门,她刚要进去,忽然听见裴知欲在身后问:“送我明信片也是潮流?”
“对啊。”许羽书条件反射地应了声。
裴知欲颇有警告意味地睇她一眼。
“哪能啊,”她又干笑着改口,“送你当然不是紧跟潮流。”
裴知欲扬眉:“那是?”
许羽书小声说:“因为我想。”
37. 约饭
隔天中午,许羽书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表弟梁安的。
许羽书第一反应就是,梁安又落了什么东西,需要她去送。
然后在心底默算了下时间,才发觉该到他调休的时候了。
“小安。”
电话刚一接通,梁安兴奋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姐我下午3点放假,你来接我!我要去投奔你!”
梁安嘟嘟囔囔个不停:“你都不知道我在学校过的什么苦日子,整天饭吃不饱觉睡不够的,人都变得沧桑了,走在路上跟尸魂飘似的!”
他还在叽里咕噜地诉苦,说着学校多么多么不做人。
许羽书一头雾水地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诧异地打断:“你要来我这儿?不回家了?”
高中学业紧,每次假期只有一两天,况且她住的地方离他学校并不近,一来一回就得半天,实在不算一个好的选择。
“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在家就以''我这就是为你好''的由头,逼着我干这干那,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梁安啧了一声,抱怨地嚷嚷,“我昨天给她打电话,她还说明天给我报了个1对1,我就放假一天半,她还非得让我去一天补习班,我才不回家呢。”
许羽书见识过卫慧的控制欲,也知道梁安是越逼越反抗的性子,没再过多强求他回家。
正好她这两天不忙,可以带梁安放松一下。
“那行吧,我下午去接你,放学了你别乱跑,在门口等着就行。”许羽书嘱咐说,“还有,你一会儿别忘了再给你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你来我这了,别让她回头找不到你。”
梁安应:“我知道了,姐。”
她又补了句,提醒道:“你记得多带两套衣服,我这没你穿的。”
“好嘞姐,你放心吧。”
许羽书下午接人之前去了趟超市,给家里又添置了些零食,以及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衣服什么的,她打算等人回来了,去商场现买。
梁安一进玄关就又蹦又跳,像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整个人向阳生长。
许羽书也没管他,去冰箱里拿了点水果,径直进了厨房洗干净,扔下一句:“你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去洗澡,洗完后换身衣服,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
梁安洗过澡,踩着拖鞋出来,一边擦着头发出来,一边说:“姐,我洗好了。”
许羽书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她刚发了条晚上闲来无事要出去玩的朋友圈,此时正在看评论,闻言道:“茶几上有水果,想吃自己拿。”
“你饿吗?”她询问他的意见,“咱们是直接去吃饭,还是你先睡会儿,等会再去?”
梁安捞起一个苹果啃着:“直接去吃饭吧,大下午的我也睡不着。”
许羽书想着吃过饭带他去商业街转转,开车不方便,就搭了辆出租,路上给司机说了吃饭的地点。
梁安还纳闷地瞧她,疑惑她怎么不开车了,试探性地问:“姐你落魄了啊?”
“……”许羽书扫他一眼,故意没好气道,“对,所以待会你少吃点。”
“那不行。”梁安果断地摇头,又嬉笑着搂了一下她的胳膊,“其他的可以商量,但吃这方面免谈。”
梁安也只是问问,倒没真以为她落魄了,毕竟他不像他妈一样,对摄影这个行业了解甚少。
因为从小就比较黏这个表姐,所以他跟许羽书较为熟悉,曾多次去过她的工作室,或多或少也知道这个行业的现状和收入。
只是许羽书这个人不常拿自己的职业说事。加上他妈一直看不起自由职业,始终固执地认为只有拿死工资才能在社会立足,所以每次都不屑于去打探。
路上,裴知欲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许羽书茫然地接通,那头扔来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晚上一块吃饭?”
她:“?”
许羽书感到莫名其妙,这感觉类似于几年没见过的死对头,忽然给你打了个电话,语气友好地要跟你握手言和。
她刚想问为什么。
裴知欲像是能洞察她的想法似的,慢悠悠地出声提醒:“外套。”
许羽书反应两秒,才想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外套。
那么久远的事了,你都得计较?
“……”她感到一阵无语,“今天不太行,改天吧。”
裴知欲:“怎么就不行了?你今晚明明没有——”
梁安见她表情不太对,好奇地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问:“谁啊?”
裴知欲声音一顿,语气不明:“……原来是有约了,看来是我打扰你了。”
许羽书没说话,那头居然也没有挂断,只是传来规律性的响动,似乎是在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什么,她脑中莫名出现了他那双修长的手。
梁安又小声问:“怎么了?”
许羽书回神,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又对那头道:“我晚上得跟我弟一块吃饭。”
裴知欲立马回:“梁安?”
她嗯了一声,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裴知欲:“要是你弟的话——”
许羽书:“?”
“我不介意。”他闲闲接上后半句,“地址发过来吧,我一会儿过去。”
不等许羽书回答,裴知欲直接挂了电话,她就没见过比他还阴晴不定的人。
梁安听出点不对劲:“是裴知欲吗?”
“嗯。”
梁安兴奋道:“他要跟我们一块吃饭?”
许羽书瞥他一眼,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算了,裴知欲来就来吧,反正就是吃顿饭,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区别,而且早点还上也省得时不时提了。
-
许羽书带梁安去了一家私人餐厅,这还是她上周和朋友逛街时发现的,无论是环境还是口味,都很称人心意。
她给前台说了预定的包厢号,然后两人由服务生指领着来到了楼上的位置。
包厢内雅致清新,一推开门,鼻腔就萦绕着一股香气,不浓郁,是很柔软浅淡的草木香。
许羽书脱了外套放到一旁,把菜单递给梁安,说:“想吃什么自己点。”
“终于能吃一顿好的了。”梁安抻了个懒腰,接过来笑嘻嘻地说,“我现在看什么都想吃。”
“那你点。”许羽书提醒,“不过你点的你得吃完啊,不能浪费,我不怎么饿,吃不了多少。”
“一会儿裴知欲不是也来吗,我吃不完还有他呢,让他吃。”梁安边琢磨边说。
许羽书说:“人家可不一定喜欢吃你点的那些东西。”
想到什么,她又补了句:“还有,裴知欲比你大,等会儿你可别张嘴裴知欲闭嘴裴知欲的,老老实实叫人家哥。”
梁安:“我真不叫姐夫啊?”
许羽书:“叫哥!”
“行行行,叫哥就叫哥。”梁安眼也不眨地点了一连串的菜品,嘿嘿笑道,“我点完了,姐,你看看。”
许羽书接过来菜单,上下浏览了一遍,目光掠过某道菜时犹豫了下,还是又添了几道菜。
梁安纳闷:“姐,你喜欢吃的我都帮你点好了,你还加什么呢?”
许羽书面不改色:“上次来的时候点了这个,味道不错。”
“哦。”梁安恍然大悟,“你是给裴知欲哥哥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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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小孩怎么这么八卦?”许羽书佯装不满。
“嗐,这有什么,我们班好多人都谈过。”梁安大手一挥,“姐你这放我们学校都压根不算事儿。”
许羽书这回是真的好奇了:“哦,那你呢。”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男生瞬间脸涨得通红:“我、我当然没谈过了。”
许羽书笑了笑,又转移了话题问他学校里有没有好玩的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期间服务生开始训练有素地布菜,没过多久裴知欲就推门而入。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一贯散漫不羁的风范稍稍被压制些许,罕见地多了几分斯文的气息。
虽然知道他和梁安互相认识,许羽书还是简单介绍了下,她站起身,向梁安指了指来人:“裴知欲。”
又冲对面的梁安抬了抬下巴,说:“我弟,梁安。”
裴知欲嗯了声:“以前见过。”
梁安摸摸鼻子:“裴哥好。”
裴知欲颔首:“你好。”
他在许羽书对面坐下,注意到面前的菜系,挑了下眉:“这是你点的?”
许羽书脸不红心不跳:“不是我点的,菜都是小安点的。”
裴知欲笑了下:“跟我口味挺类似的。”
“那裴哥你多吃点,”梁安忙说,“我姐说着她不饿,我点完后还又多加了几道,这么多菜只能靠我俩解决了。”
裴知欲余光扫过角落里心虚的某人,笑意加深:“行,上高二了是吧?学业紧不紧?”
“挺紧的,连上好几周只能休个一两天,现在中午也不让回宿舍了,只能在教室里睡,那课桌硬得很,加上时不时有人进出门,根本睡不踏实,”梁安说,“真羡慕那些中午可以回宿舍的,诶对了,我听说裴哥你们那时候中午可以回宿舍是吧?”
“我们那时候?”裴知欲下意识看了眼许羽书,又快速收回,“是可以回,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不回去,我和你姐也不回去。”
梁安错愕:“啊?”
“你想什么呢?”许羽书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我们是留在教室学习,作业那么多哪有时间搞些有的没的。”
裴知欲笑:“那可不一定。”
“就是。”梁安附和道。
“……”
许羽书也不知道怎么裴知欲一来,主场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一句接一句聊得还怪投机,而她则变成了插不进去话的透明背景板。
正巧这时候她手机响了,许羽书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一顿,冲梁安小声道:“你妈的电话,我出去接下。”
出去前,许羽书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你继续吃,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一出去,梁安就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哎,我妈百分百是来问罪的。”
裴知欲漫不经心道:“问什么罪?”
“她要让我回家上补习班,我不愿意去,就跑来我姐这躲避了,她肯定觉得我叛逆期故意跟她对着干,现在又知道我姐帮着我了,估计是来骂我姐的。”
裴知欲皱眉:“你提前跟你妈说你课很紧,不想上了吗。”
“说了,但我妈掌控欲可强了,整天说一不二,跟她说了也等于白说。”梁安说,“在家里指使这个指使那个的,像是所有人的人生都跟她有关系似的,前段时间还不停让我姐去相亲,真的很烦。”
裴知欲夹菜的动作一顿:“相亲?”
“对啊。”梁安嘀咕说,“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急,我姐才多大。”
“什么时候的事?”
“挺久前了。”梁安纳闷,“你不知道?”
38. 送你过去
裴知欲夹菜的动作一顿:“相亲?”
“对啊。”梁安嘀咕说,“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急,我姐才多大。”
“什么时候的事?”裴知欲问。
“挺久前了,相亲对象还是个海归硕士呢。”梁安说,“虽然我没见过他人,但不可否认还真挺有出息的——啊,裴哥你、你不知道?”
裴知欲筷子一放,眉头拧起:“不知道。”
梁安又啊了一声。
他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你高中真没跟我姐在一起过啊?”
裴知欲脸色很难看,似乎不大想开口,但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沉声说:“没有。”
梁安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唏嘘。
他一直记得,高中遇见裴知欲时的情景。
……
放寒假的某天,梁安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许羽书坐在一旁跟同学打电话,那头的嗓音过于粗大,以至于他能清楚听见“游乐园”三个字。
跟“乐”沾边的东西,天生就对小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加上梁安在家憋得无聊,说什么也要跟着她一同去。
来到地方,他才发现有很多人,模样都跟他姐差不多大,十有八九都是同学。最前面的裴知欲率先注意到他俩的到来,主动走过来同他打招呼,然后梁安也忘了什么原因,他姐好像还骂了这人一顿。
之后许羽书带着他一一介绍了剩下的几个同学,这个过程就比较中规中矩,他没多少印象。
只记得其中有一个男生理着板寸,模样看起来很周正,好像叫时什么远,似乎对他姐有点不可告人的想法,搭了半天话,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开始把主意打到梁安身上。
三不五时就问他吃不吃东西、喝不喝酸奶,梁安说不吃不喝,那人就另辟蹊径要去给他买玩具,速度快到根本拦不住。
许羽书不可能让他掏钱,朝裴知欲匆匆扔下一句“帮忙照看会儿我弟弟”,就追上去抢着付钱。
梁安敏锐地察觉到那男生不太对劲,对他姐的态度未免太过殷勤。
虽然他当时年龄不大,对很多东西也都一知半解,但小孩子本身就较为敏感,加上一些基本的情绪感知能力完好,稍加留意就能反应过来。
他抱着要找人印证的想法,仰头看向裴知欲。
他依着许羽书的交代,单手拢着梁安的肩膀,力道温沉却不容拒绝,注意力看似全在梁安身上,但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许羽书远去的身影。
他目光定在远处,在看到两人争来争去,而时什么远还企图拉他姐胳膊来阻止时,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非常不耐。
梁安那一瞬间下意识想,如果不是他答应了许羽书帮忙照看自己,估计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梁安拽了拽他的袖子,出声问:“那个男的在追我姐?”
似乎没想到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而且一问就这么语出惊人、一针见血,裴知欲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扯了下裤管屈膝在他面前蹲下。
裴知欲笑了下,轻松反问:“你觉得是不是?”
“我觉得是。”梁安又问,“是吗?”
裴知欲懒洋洋地嗯了声。
“……”梁安摸了摸鼻子,试探性地问,“那你觉得他能追上吗?”
“啧,眼神不太好啊小朋友,”裴知欲挑了挑眉,语气不大痛快,“你觉得你姐能看得上他?”
他又补了句:“况且我还在这儿呢,你姐要是有男朋友,你觉得会是谁?”
……
直到现在,梁安早已忘了那个对许羽书献殷勤的男生的长相,却仍记得裴知欲眼里闲散的笑意,和他那一副自己才是正宫的嚣张做派。
以至于梁安这么多年来,一度认为他是许羽书的男朋友,从没怀疑过。
-
许羽书走到走廊的尽头接通电话,没等卫慧发问,她先人一步开口:“舅妈,梁安在我这。”
“我知道,先让安安在你那住着吧。我已经跟老师道过歉了,也保证了梁安下次放假会去。”卫慧说,“也是人老师脾气好,才不过多计较,你告诉梁安,他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都多大了,自己心里没点数是吗,还让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等下次放假我去接他,到时候领着他再跟老师道一次歉。”
许羽书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不只是因为这件甚至称不上大事的事情,而是卫慧心中根深蒂固的思维,让人无从改变,也无法交流。
卫慧对梁安无疑是无微不至的,这点她从不否认,但有时候,关心过于密不透风,反倒会弄巧成拙,酿成一种不可收拾的后果。
许羽书吐出一口气,放弃了改变她想法的念头:“他刚放假,先让他好好休息两天,这些事等回头再说吧。”
“也是,那这两周你带他放松放松,让他多吃点水果,晚上别让安安熬夜了,早点睡。”卫慧交代。
许羽书应了一声。
“噢对了,书书,人老李的儿子今天又来问我了。”卫慧说,“我寻思着吧,这小伙估计就是看上你了,我上次把你照片发过去后,他就一直问这问那,你看看你要不找个时间去见见?”
许羽书不耐烦道:“说了没空,舅妈你还一直让我去干什么?”
“你说我一直让你去干什么?人老李儿子多有出息,国外回来的硕士,现在搁城北科技公司当经理呢,”卫慧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怎么就一点也不听劝?舅妈这是为你好,你都多大了,也不为自己想想。”
许羽书真要无语笑了:“我也不知道舅妈你怎么就那么心急,而且用不着你劝我,我知道以后该怎么过。”
卫慧还要接着说什么:“你这孩子——”
不等对面说完,她直截了当道:“我带梁安出来吃饭了,等会还有事,先挂了。”
许羽书回到包厢,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包厢安静如鸡,只能听见筷子碰撞摩擦的窸窣声响,没人回答她,两人都在安静吃饭。
“小安,”许羽书清了清嗓子,点名问,“怎么回事?”
“啊,姐你打完电话了?”梁安讪讪笑了下,“没什么事。”
许羽书以为他是怕被卫慧骂,安慰道:“没事,你妈就叮嘱了几句让你好好休息、别熬夜,其余的没说什么,你不用担心,再说要真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呢。”
梁安说:“……谢谢姐。”
他脸上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动了动唇似乎犹豫着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继续埋头吃饭。
许羽书坐到座位上,看向对面的裴知欲,不由得皱眉道:“你这什么表情?”
裴知欲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腮帮徐徐动着,不咸不淡道:“什么什么表情?”
许羽书不满:“喂,裴知欲,我问你话呢。”
“你就去接个电话能有什么事?”裴知欲放下筷子,“菜点多了不是说吃不完吗,我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帮忙解决掉。”
梁安:“我也在努力吃……”
看他俩若无其事地一唱一和,许羽书又觉得刚才的想法过于多虑,不过也确实,她出去至多不过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许羽书不太饿,吃了几口就坐在旁边悄然无声地玩手机。等包厢内全然没了动静,她才抬头:“吃好了?吃好了那就走吧。”
梁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吃完了。”
许羽书拎起椅背上的外套:“那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
“我开车来的。”裴知欲转了转指尖的车钥匙,“等会还要去哪儿吗?我载你们。”
许羽书没率先回答,询问性地看向梁安:“还去商业街逛逛吗?”
因为刚抖出一些事情,梁安难得感到心虚:“不去了吧,姐我有点困,有点想回去睡觉了。”
-
路上车流如织,许羽书坐在副驾,偏头盯着窗沿的倒影,街角霓虹灯明灭的光影投射到裴知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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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耀照出清晰分明的棱角。
无可指摘的一张脸,只不过很冻人。
许羽书每每想说些什么,都会被他那副冷脸的样子劝退。
她撇了撇嘴,心说这人真是反复无常,明明饭是他自己要来吃的,最后莫名其妙吃生气的也是他,真不知道谁又惹到他了。
不过梁安路上居然也这么沉默,倒有点让她意外。许羽书最了解这个表弟,向来憋不住话,让他闭嘴比让他连上两周课还痛苦。
乍然响起的突兀铃声划破了车内诡异的沉默,许羽书一惊,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顿时烦躁得不行。
来电虽然显示是她妈,但接通后屏幕对面八成还是卫慧,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好说歹说她都不可能同意,便借着梁茹的由头来逼迫她。
真是阴魂不散。
许羽书恍若未闻尖锐的铃声,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裴知欲眉眼动了动,偏了下头说:“不接?”
他瞳孔漆黑依旧,似乎这句询问只是常规的提醒,并无他意,但许羽书就是毫无来由地感到些心虚,尽管这心虚不合逻辑且没有道理。
她摸摸鼻子,含糊地应了声,但还是没接,铃声挂断又重新响起,毫无间断地回荡在车间。
这次连梁安也前倾身子,扒着副驾座的椅背,提醒道:“姐,你手机响了。”
“刚在想事情。”许羽书不再装耳聋,解释一句,在电话自动挂断前接通。
刚一接通,那头就蹦出一连串早已准备好的托词,嗓门大到整个车内都立体环绕着,更不用说还是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
“书书啊,我已经帮你约好小李了,就明天中午,你收拾收拾去见人家一趟。”卫慧说。
许羽书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迅速摁着音量键调低音量,捂着听筒小声说:“舅妈我明天上午还有拍摄呢,改天吧。”
“什么改天啊,都已经给人说好了,就明天,你去就行了。”卫慧勉强松了一点口,“要是不想中午去,下午送走安安,你总没事了吧,直接拐餐厅去见见人小李,别让人家久等。”
“……”许羽书表情渐渐变得不耐,敷衍道,“就算没事我也不想去。”
“我特别约的人家——”
卫慧尖利的嗓音忽然被打断,背景音吵闹,隐约夹杂着梁茹和她争吵的声音。
许羽书沉默地听着,某一瞬间,耳边的声音飘得很远,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她一人。
过了会儿接电话的换成了梁茹。
和卫慧发号施令的语气不同,她声音质地一向温和:“书书啊,你明天有空吗,你舅妈说的也在理,咱们要不要就去见一见?”
许羽书出走的意识回笼,她最头疼应付这种温柔又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尤其劝告人还是她妈。
她无奈道:“妈,我真的不想去。”
“咱先见一面,行吗?”梁茹说,“你见过后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尽管告诉妈,妈去帮你跟小李解释,你舅妈那里也交给我,我去跟她说。”
许羽书做不到看着梁茹这样低声下气,还依然无动于衷:“……我明天去就是了。”
见她挂断电话,梁安小心翼翼问:“姐,我好像听见我妈和我姑的声音了?”
许羽书心情欠佳,勉强嗯了声。
“我妈找你什么事吗?”梁安问。
许羽书回头笑了下:“没什么事,就让我明天送你的时候小心点。”
许羽书身子转回来的时候,无意间扫了眼后视镜,恰巧撞上裴知欲投来的视线,她眼睫颤了下,知道他肯定听见了。
她吞咽了下,心脏跳的很快,既担心他问点什么,又怕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车内悄然静谧,裴知欲说:“明天送走你表弟,还有事?”
许羽书舔了舔唇,嗯了一声:“得出去一趟,见个人。”
“我明天正好有空——”裴知欲偏头看她,“送你过去?”
39. 初次联系
车子正好驶过一个上乘式拱桥,宽大的桥梁阻隔了层层往里投射进来的光线,他大半个身子隐匿于黑暗中,辨不清神情。
许羽书立马拒绝:“不用,我打车去就行。”
裴知欲眼睛仍旧盯着前方的路,嗓音淡淡,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还打什么车。”
许羽书:“真不用。”
裴知欲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我挺久没去过一中了,还挺想念的。”
“?”
许羽书搞不懂他这时候,提起高中学校干什么。
“不然我明天中午直接来接你吧,然后送你去一中。”裴知欲停了下,又接着说,“梁安返校后再把你送去你要约会的地儿,这样我既能见见母校,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小安。”不给她反应时间,他直接喊。
梁安条件反射应了声。
“一中现在变化大吗?”
“挺大的,好多东西都翻新了。”梁安下意识答,“教学楼前去年新建了一栋文体楼,校门口还装了人脸识别设备。”
“嗯,听起来发展得不错,明天去见见。”裴知欲看了眼许羽书,“你没什么意见吧?”
不知怎么搞的,她心情莫名地有点堵,就非要跟着去吗。
许羽书:“行,梁安返校的时候你跟着一块去吧。”
裴知欲唇线抿直:“我明天来接你。”
当晚,许羽书提醒梁安要早点睡、不要熬夜,她自己却一直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脑子清醒得不行,晚上裴知欲说话时晦涩不清的面孔,不停在眼前回放着。
许羽书翻了个身,心烦意乱地躺平。虽然晚上她拒绝的话,梁茹并不会说什么,但以她舅妈不得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之后绝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来问。
一味的拒绝解决不了丝毫问题,反倒会让卫慧更加变本加厉,搞不好下次就会自作主张替她答应下一进程的约会。
枕头边的手机亮了下,她偏头看了眼,梁茹给她发来了明天吃饭的地点。
虽然工作室大部分商务合作都是季雨在应酬,但她这几年也多多少少和合作伙伴吃过几次饭,甚至高中的时候,也没少和班里男生坐在一起吃饭。
可像这样带有明确目的性,和一个素未相识的异性单独吃饭,许羽书还是头一遭。
见了面不说其他,光是怎么和对方正常交流,就成了困扰她的一大难题。
既做不到像对待合作伙伴那样圆滑,又不能拿和朋友相处时的闲散自在来应对,只能处于一个彼此心知肚明这饭何意的尴尬界点。
——或许还只有她一个人尴尬。
一想到这儿,许羽书就头疼不已,恨不得明天当场以头抢地,原地消失。
-
托昨晚想东想西的福,今早醒来的时候,许羽书整个人距离尸魂只差临门一脚,她睡眼惺忪地瘫在床上,俨然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甚至梁安开始乒乒乓乓收拾行李箱,她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赖着不起。
梁安敲了敲门,第三次来催她:“姐!你怎么还不起?都快11点了,我2点得上课,你再不起我就要迟到了。”
“马上就起。”许羽书闭着眼睛嘟囔道,“十分钟,等你收拾完东西我就起了。”
“我收拾完了!”梁安说,“你快点起来吧,还是说一会送我你不去了,裴哥自己一个人去?”
“裴知欲?让他去送你?”许羽书睡意顿时散光,“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近了?”
梁安理所当然:“他自己说的想去一中看看,顺便送我返校呗。”
许羽书睡得短路的脑子又回来了,紧张感也随之而来,她抓了抓头发,爬下床生无可恋地去浴室洗漱。
她挤好牙膏,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面里的女人长发披散着,眼睑下方布着淡淡的乌青,在白皙的肌肤下清晰可见,面容疲乏又倦怠,给人一种连着上了一周班的感觉。
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出去肯定不行。
为了不让自己显出憔悴,尽量容光焕发,许羽书洗漱后,简单化了个淡妆,最后又涂了个唇色艳丽的口红。
许羽书走出房间,见梁安坐在沙发上高枕无忧玩着手机,挑了挑眉:“你不检查检查有没有东西落下?”
“早检查完了。”梁安抬头,突然瞪大眼睛惊呼一声,“我天,姐!”
许羽书:“怎么?”
“你就送我去上个学不至于化这么好看的妆吧?”梁安咋舌,“我还怪受宠若惊的。”
许羽书微笑:“满意吗?专门为你化的,让我弟在路上长点面子。”
“少来了,”梁安可不相信她这番说辞,联想起昨天那通电话,不由问道,“姐,你下午要去相亲吗?”
“想吃点什么?”许羽书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随口回他,倒也不遮掩,“嗯。”
“我都可以,”梁安亦步亦趋跟着她,好奇道,“姐,你之前相的那个不满意吗,怎么还要去啊?”
许羽书实话实说:“我这第一次去,之前都鸽了。”
梁安啊了一声:“……坏了。”
“什么坏了?”
梁安像没听见她话似的,兀自皱着眉沉思,口中还不停喃喃自语。
“好好让你的学就行,大人的事你少管。”许羽书懒洋洋地随口交代,见他没说话也没再管,专心做起了午饭。
饭做好后,两人简单吃过,又无伤大雅地耗了点时间,梁安单肩挎上背包,许羽书拎着他的行李箱,出了门。
最近天气反反复复,总是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细的小雨,冷得掉渣。
许羽书缩了下脖子,转头就见裴知欲的车停在路边,车窗半开着,他低头玩着手机,单条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梁安凑上去问:“裴哥,你等很久了?”
“刚到。”裴知欲听见动静下了车,说。
许羽书瞄了他一眼。
他嗓音向来低沉悦耳,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听起来有点沙哑。
裴知欲说:“要放后备箱吗?”
许羽书应了声,率先拉着行李箱走到后面。
梁安脚步一抬,下意识要跟过去。
裴知欲伸手拦住他,冲后座抬了抬下巴:“天很冷,你先进去。”
“好的,谢谢哥。”梁安径直拉开后座的车门,快速钻了进去。
许羽书尝试拉了一下,没拉开就不再动,安静地等在那里。
裴知欲走过来,没直接打开后备箱,而是微微偏着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许羽书被他这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裴知欲收回视线,不言一发地打开后备箱,拎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一提,干脆利落地放了进去。
许羽书:“……?”
然后他在许羽书匪夷所思的眼神中拉开驾驶门,利落地跨进去,最后还按了一下喇叭,提醒她别磨叽,快点上车。
许羽书觉得裴知欲今天格外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这股怪异在送走梁安,要前往约会的餐厅时,更是达到最大。
去的时候起码还有梁安做调节剂,尽管气氛依然凝滞,但多少有点好转,而返程的路上裴知欲只问了一句地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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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多余的话。
两人之间的相处看似许羽书占上风,实际大部分时间都是裴知欲找话题,一旦他冷下脸来不再主动凑近,就会变得疏离又遥远。
一路沉默到达目的地,等车停在餐厅对面,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
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许羽书听着彼此交错的呼吸,良久才小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裴知欲面容冷淡,没有开口的架势,甚至也没有转头看她的倾向。
许羽书抿唇,解安全带自己下了车。
裴知欲这个样子太少见了,她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没见他露出过这副神情,高中坑他的时候没有,就连得知她给苏言再次送情书的时候,脸上也好歹有些表情,会开几次金口,尽管是毫不留情的嘲讽。
不像现在,嘴巴像被锯了一样,神色淡漠到一丝情绪都无,侧脸线条锋利无比,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格外尖锐的棱角。
许羽书最后看了他一眼,砰得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门顺着力道贴合,带起的余震四面八方地回荡在车间。
裴知欲紧绷的身体在看见她遥遥远去的背影后一瞬间崩塌,他无意识地咬动口壁软肉,肩脊缓缓下沉,瘪气一般陷进椅背。
裴知欲点了一支烟,胳膊搭在车窗上,偏头,目光毫无落点地定在虚空,灼烧的烟雾慢慢模糊了他的脸庞。
锐利分明的五官变得晦涩又不堪。
他保持那个动作良久,直到烟灰堆积长长一截,细簌掉落,猩红灼到指腹,才蓦然反应过来。
裴知欲轻笑一声,慢慢摩挲着那寸被灼得通红的皮肤。
他想给许羽书发消息说不要去,可看了聊天框很久,消息也没有发出。
许羽书的头像这么多年从没变过,无论哪个软件,始终都是那个在漫天雪景里笑得灿烂的女孩。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没心没肺,却又张扬热烈。
裴知欲想起高中时的某天,他跟高池正站在走廊里聊天,突然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他往后瞥了眼,看见一帮男生嬉笑打闹,手里还拿着一沓类似卡片的东西,不停抢来抢去。
裴知欲视线停留的时间有点长,高池以为他感兴趣,便随口解释道:“临近放假,我们班不知谁想出的鬼点子,互送明信片,也不写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普通的两句祝福。”
裴知欲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冷不丁听见身后男生得意地笑了下,拨了拨手中的明信片:“嘿嘿嘿,我有一张许羽书给的。”
“我靠,你小子什么运气!”旁边一个男生瞬间炸开,嚷嚷道,“快给我看看,我得赶紧把她号码记下来,回去立马加上。”
“你自己不会去给她要吗,许羽书人这么好,都一个班的,你开口她自然会给。”
裴知欲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后头还有联系方式?”
“对啊。”高池手一摊,“要不然一张破卡片能抢成这样?”
裴知欲一言不发地扯扯唇,沉默半晌后说我回班了。
他转身,却见到从教室里走出来的许羽书,被一个走廊里的男生挡住去路,是刚才那个想要看明信片反被劝主动出击的男生。
“同学,”男生挠了挠头发,抿出一个青涩拘谨的笑,和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那个明信片……能给我一张吗。”
裴知欲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也许是走廊太过拥堵,密集的人群挤得他有些烦躁。
身后传来许羽书有些抱歉的声音:“不好意思啊,都分完了,已经没有了。”
裴知欲无声地哂笑,尽管这刻薄的情绪来得无缘无故且不合逻辑。
40. 峰回路转
课前三分钟铃响,所有学生争先恐后地钻进教室,裴知欲踩着铃声走进班里。
一阵匆匆回教室的脚步声中,显得那道半途插进来的声音格外突兀:“裴哥!”
“有人找——”
裴知欲皱了下眉,还是耐着性子出去。
刚出去,就见许羽书笑嘻嘻地从门后冒出头,两手背在身后:“裴知欲,猜猜我来干什么?”
很奇怪,明明现在走廊空荡冷清,不再人头攒动,可刚才那阵难以言说的烦躁,却又浩浩荡荡回来了。
裴知欲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这么没心没肺,见所有人都一副兴高采烈、热情洋溢的模样。
他往墙根懒散一靠,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语气有些冲地赶人:“快上课了。”
许羽书认真点头:“我知道呀,我就是来送个东西,送完就回去了。”
“送什么?”裴知欲不太感兴趣。
她上前跳了一步,两人间的距离乍然变得极近。
许羽书跟变魔法似的扬了下手腕,露出藏起来的一张卡片,笑得有些狡黠:“是不是以为没有你的?”
裴知欲喉结动了动,看着盘旋了一整个课间的卡片,没有吭声。
“不可能的,”许羽书笑意吟吟,“我特地留了一张,专门给你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荣幸啊?”
见他仍毫无反应,许羽书强行塞他手里,挥了挥手:“拿着啊,上课了我要走了,拜拜。”
明信片的尖锐边角硌着掌心,有力地彰显着存在感,裴知欲眼皮瓮动,翻到了正面。
一串飞扬的数字映入眼帘,后面还跟着一句话:【回家记得加】
许羽书性格直来直往,能和所有人都能快速打成一片,热情看似无限,却又很飘渺短暂,可以一瞬间烟消云散,谁也不知道究竟会降临多久。
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星期,亦或者几天。
裴知欲也曾抱过两人握手言和,像普通同学一样相处的想法,但在旁观了众人屡次三番的试探,从对她相敬如宾、小心翼翼,到大大咧咧,最后又都无一例外渐行渐远后。
最终采取了最稳妥最保险的敌对状态,从而带给她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体验,来确保兴趣不会消散,经久不息。
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不行。
……
裴知欲喉结滑动两下,自嘲地扯了扯唇,将烟掐灭,打了把方向盘准备掉头离开。
就在这时,许羽书的声音突兀地挤了进来:“等会等会,你先别开,让我上去。”
裴知欲一愣,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副驾清晰无比的动静,又昭示着这一切既不是幻听,也不是幻想,而是如假包换地存在。
他黑漆漆的眼睫垂着,几乎毫无反应地看着许羽书气喘吁吁地拉开副驾的门,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因为出来的急,许羽书大冬天鬓角还沁出了汗,她抽了张纸巾细细擦着额角,抿着唇平复呼吸:“幸好你还没走。”
裴知欲眼尾很轻地扬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不是吃饭?你现在出来干什么。”
许羽书说:“不吃了。”
裴知欲眉眼动了动。
许羽书扬眉:“我放人家鸽子了。”
裴知欲轻声问:“对方没说什么?”
“当时说了,所以你快点开车,咱们直接溜。”许羽书催他,“万一等会儿人家追出来了怎么办。”
裴知欲看着她没吭声,但一踩油门启动了车子。
窗外街景一闪而过,许羽书靠着椅背松了口气。
追出来那句话,她当然是骗他的,都是成年人了,最表层的体面起码会维持,不可能会出现当场追出来对峙的难堪场面。
许羽书进门甚至都没来得及坐下,就向对方诚恳地道了歉,说明自己这边完全是家里自作主张,她并没有这个想法。
因为怕裴知欲走,她话说得飞快又简明扼要,说完看着对方呆滞的神情,以及周围竖着耳朵旁听的看客同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许羽书才后知后觉,她这横冲直撞的架势,不像道歉,倒像来砸场子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许羽书主动买了单,还提醒对方如果父母回头问,全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就好,最后又道了一次歉。
李浩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连忙说不至于此。
尽管他承认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确实对她确实有些想法,毕竟人姑娘颜值和气质都摆在那儿,还合开了家工作室,但他也有最基本的分辨能力,能从此刻她的态度、表情中窥见喜厌。
人态度已经如此坚决,他要是再纠缠下去,倒成了不识抬举了。
许羽书冲他笑了笑感谢理解,然后就转身溜了。
车子稳步行驶在驾道上。
许羽书早饭因为起晚了没吃多少,折腾到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一边来回翻着餐厅一边絮絮叨叨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餐厅,不过口碑一般般。”
“算了,还是去这家吧,就是距离有点远……你觉得怎么样,要去吃这个吗?”
裴知欲不知怎么搞的,又成了个僵尸,始终不说一句话,也不给一点反应,只闷着头开车。
许羽书对着空气说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指责道:“喂,裴知欲,你怎么不说话啊?”
裴知欲缓慢道:“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我刚才说的那么多话都打水漂了?”许羽书皱着眉,“我说要去这家吃饭,问你想不想去,你一直不说话什么意思,是有什么意见吗。”
裴知欲瞥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店名,干脆利落地在导航上搜索,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
许羽书发到一半的火被浇灭,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
吃饭的时候,两人又恢复成了惯来拌嘴的样子。
裴知欲拎着水壶烫餐具,许羽书一边托腮看着一边挑刺,裴知欲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就老实闭了嘴。
“吃什么自己点。”裴知欲把烫好的餐具,和桌上的餐单一同推到她面前,又去拆自己未开封的那套。
许羽书点了几道家常菜,又大发慈悲地挑了几个裴知欲爱吃的,她不由得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心说也就是看你今天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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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跟你计较。
她选完后,裴知欲接过菜单看了眼,挑了挑眉:“昨天的菜真全是你弟点的?”
许羽书说:“……就算是我点的,又怎么样。”
裴知欲:“记性不错,难得到现在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前半句话我承认,”许羽书狡辩,“但后半句,但凡跟我有点交集的,我都记得对方的喜好。”
裴知欲不以为意地哦了声:“所以你也记得高池的?”
许羽书:“…………”
裴知欲又补了句:“说来听听?”
“……”许羽书噎了半天,“他不是你好兄弟吗,你记得就行了。”
“……”
虽然许羽书口口声声说着很饿,但真到菜上来了,她也没搞狼吞虎咽那套,吃饭依然端庄又体面,只不过筷子夹得比以往快些。
她一口接一口往嘴巴里塞着,动作毫不含糊,直到某一口突然闻到葱花的味道,她顿时皱了下眉,拿得离自己远远的,放到裴知欲餐盘里:“我不吃这个。”
这一套动作做得太过自然,自然到做完后连她本人都顿了下,下意识抬头读取着裴知欲的反应。
反倒是裴知欲浑然不觉,塞嘴里直接吃了。
许羽书默默收回了视线。
裴知欲扬眉:“怎么?”
许羽书:“……没怎么。”
某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高中,两人穿着校服,面对面坐在餐厅。许羽书可以尽情把自己不喜欢吃的扔到他碗里,用不着担心他会不会接受,更不需要去考虑他会不会嫌弃。
那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吃过饭,裴知欲开车送她回家。
路上两人的相处也跟在餐厅时无差,嘴上依然会互呛两句,哪怕彼此心知肚明,并非完全毫无芥蒂。
许羽书承认她在故意挑逗气氛,就像胡乱拉块幌子想遮住什么一样。非要说原因的话,就是……怕他会对她去相亲这件事产生不好的情绪,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怕。
许大小姐头一次想法设法哄人开心,虽然最后看起来不尽人意,但好歹起了点效果,起码裴知欲不再冻着一张脸,也能说出几句人话了。
她看着窗外袭来的熟悉建筑,终于放松地喘了一口气。
“我到了。”许羽书推门的同时,裴知欲也拉开车门下了车。
许羽书挥了挥手:“我回家了,你快点走吧。”
裴知欲应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受心情影响的缘故,他这次倒没说什么太过大逆不道,非要让自己进去之类的话。仅仅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许羽书走了两步,忽然下定决心,转身喊:“裴知欲。”
他抬眼。
许羽书眼睫纤长,面容在晌午阳光的映衬下,明艳又璀璨。
她笑了下:“忘了说,今天谢了。”
裴知欲喉结缓缓滑动了下。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带有魔法。
一个举动就能让他人心情急转直下。
可不经意的一句话,又能让人心花怒放,偏偏本人毫无所知。
41. 如梦初醒
不知不觉间,还有一个月就该跨年了。
临近过年,合作方着急赶进度,工作量就像挡不住的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大幅堆积。
不止是许羽书,其他各行各业的朋友同样如此,所以某次聊天时,方苏真顺嘴提了句要不要攒个局聚一下,才会得到一呼百应。
赶在忙起来之前聚一聚,也算是给即将逝去的今年结个尾,有始有终。
准备工作进行地畅通无阻,却在挑地点这块犯起来了愁。毕竟这附近的餐厅他们翻来覆去地去过好多次,连几个酒吧都去得七七八八了,一时间还真难以抉择。
几人面面相觑,想着要不抓阄随手挑一家餐厅,尽管乏善可陈,但总比最后不了了之来得强。
最后还是首先提出玩的方苏真,包揽了这项活动,主动提议道:“不如在我家吃吧,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动手做,也能方便点。”
这话颇有道理,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定下后,方苏真故意来问许羽书:“下周来我家玩,你没什么不想见的人吧?”
许羽书装傻:“什么不想见的人。”
“你说呢。”方苏真反问。
许羽书:“……没有。”
“那我就都叫了。”方苏真说,“别到时候人家来了,你又怪我没提前给你说。”
“我哪有什么不想见的人。”许羽书说,“你看着叫就行,不用管我。”
“行,这可是你说的。”方苏真话锋一转,“不过裴知欲年底肯定很忙,来不来还不一定呢,要是来了还真是给我面子。”
许羽书:“那你的面子估计保住了。”
“嗯?你怎么知道裴知欲就一定会来?”方苏真挑眉,“许羽书,你俩不会背着我们暗度陈仓了吧,嘶,怪不得我刚才问你有没有想见的人,你说有。”
许羽书:“??”
“你确定你原话是这样说的?”许羽书质问,“咱说话能不能别张口就来,靠谱点行吗。”
方苏真穷追不舍:“那你俩啥情况?”
“没情况。”
见她满脸写着不信的表情,许羽书微笑着先她一步开口:“这是真的呢。”
“……”
方苏真就没见过比她还嘴硬的人。
-
近来温度降得厉害,出门的这天甚至都达到了零下,冷风刮到脸上,掀起一阵钻心刻骨的疼意。
许羽书套了件白色羽绒服,充绒量很高,质感棉绒绒的,临出门前,为了面部着想,又带了副棉口罩。
饶是她装备如此完善,也一路遭受天寒地冻,到达门前的时候,许羽书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她抬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紧接着方苏真扯着嗓子喊了声:“直接进。”
许羽书推开门,室内的暖流扑面而来,冻得僵硬的身体顿时被软热的温度包裹,对比强烈的温差让她不由得感叹:“屋里真暖和啊。”
“来了?”方苏真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桌上有干净的杯子,你接杯热水坐沙发上缓缓。”
许羽书放下手机,熟门熟路地接了杯水,没喝,而是捧在手里当暖手的挂件。
方苏真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说:“这几天就是很冷,天气预报还说过两天要下雪来着。”
“确实,我也看到了。”许羽书嗯了声,“你准备什么呢?”
方苏真说:“我先准备点素菜,咱们一会儿吃火锅行吗,或者看看你们想吃什么,家里要是缺食材的话,我再去楼下的超市买。”
许羽书无异议:“我都行,等他们来了再问问吧,天这么冷,吃火锅也能暖和点。”
“行,那我先按这个准备着。”方苏真说,“咱几个都能吃辣,要不然只整一个锅得了。”
许羽书顿了下:“还是鸳鸯锅吧,可能有人不吃辣。”
方苏真想了想:“也是。”
许羽书在屋里坐了会儿,身体重新活泛起来,杯里的水也渐渐变成了常温,她一口喝完,一边起身脱了外套,一边走进厨房:“我来帮你。”
方苏真调着蘸酱说:“那里有洗好的土豆和黄瓜,你帮我切了放盘子里吧。”
“好的。”许羽书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切了起来。
方苏真随口道:“对了,客厅还有你的一个相机,可能是上次在我家住落下的,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许羽书想了想:“行,那个不太常用,我回头带走。”
两人分工明确,事无巨细地忙碌着,也不见无聊,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其余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
一群男男女女围着餐桌坐了一圈,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不大不小的客厅顿时被鼎沸的人声充斥。
许羽书坐在最外面,听着他们聊天,正好谈到一个笑话,爆发出热闹的哄笑,这时她忽然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隐在这笑声里,显得规律而有力。
许羽书上前一步开门,来人身上的凉气透过半开的门缝涌了进来,她偏头躲了下,再转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裴知欲。
他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抵着线条流畅的下颚,高挺的鼻梁和漆黑的眉眼暴露在外,双手抄在兜里,看人时眸光深邃又晦暗。
对视的某一瞬间,屋里头的嬉笑和喧闹似乎都像穿梭的风般飞速远离,叫人只能毫无防备地吸引进去。
许羽书怔在原地,开门的手悬在半空,目光呆愣而又笔直看着他。
直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被一声哀嚎打断。
“能不能进了啊哥们,你不冷我冷啊!”
高池从他身后跳出来,打着哆嗦给许羽书示意了个眼色,意思是快点让开。
许羽书回神,立马侧着身子给他让道。
高池瞬间蹿进了屋里,转过身接着痛斥某人道:“大哥,这么冷的天能别光顾着自个吗,也麻烦关心关心您身后的人,ok?我快他妈被冻死了。”
裴知欲不耐烦:“你冷你先进去就行呗。”
“那也得你俩都给我让道才行啊!”高池跳脚,“说话的怪好听,让我先进,结果一个个都堵在门口,我飞进来么?”
许羽书摸了摸鼻子,抬眼见高池脸蛋通红,不由问:“你怎么回事,脸这么红?”说完反应过来了,“冻的?”
高池鼻尖也冻得泛红:“昂,裴知欲这狗东西带了个口罩,怪知道疼自己的,早知道我也带了。”
许羽书下意识看了眼裴知欲,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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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的拉料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露出里面薄薄一件线衫,隐约勾勒出清晰的肩部线条,更显身形清瘦修长,和搓手跺脚的高池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看当然没有了,他带了一路,敲门前刚他妈塞兜里。”高池冷笑。
裴知欲嗤笑:“怨气这么大,路上怎么不说,非得等到现在?”
高池:“路上说了,你就会把口罩让给我了?”
裴知欲:“当然不会。”
见高池又要气急,他又悠悠补了句:“但我会找家超市,让你去买个。”
高池:“……”
许羽书:“……”
说话间,屋内的方苏真听到动静,高声喊:“高池来了?”
许羽书嗯了声:“来了。”
方苏真以为高池一个人来的,一边往这走,一边大大咧咧调笑道:“那裴知欲估计是没来了,要不然你反应能这么平淡?这可不像你啊。”
许羽书呼吸一紧,甚至顾不得去捂她的嘴,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裴知欲,他懒洋洋斜倚着墙,闻言挑了挑眉,神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许羽书磨了磨牙,真想掐死满嘴跑火车的方苏真。
偏偏高池这个二傻子愣是没听出弦外之音:“真姐是不是不欢迎裴知欲啊,我就说,这嘴欠的玩意肯定不受几个人待见。”
方苏真脸上促狭的笑在看到门前人时戛然而止,她一瞬间如梦初醒,讪讪道:“……裴知欲也来了啊。”
高池还在添乱:“你看,人家都不希望你来!”
方苏真:“……没有的事,我举双手双脚欢迎。”
裴知欲像是没听见方苏真刚才那话似的,姿态依然淡定,平静地嗯了声:“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朋友一块聚会,哪有晚不晚的,食材我们刚准备完,正好你们一来就能吃了,”方苏真连忙摆手,“快进来快进来,好多人都在呢。”
两人由方苏真带领着,一溜烟儿跑没影了,最后面的许羽书默默关上门。
等她再回到客厅的时候,高池已经落座了,这种场合对他来说简直如鱼得水,不过短短几分钟就熟稔地和旁边的人喝起了酒。
反倒是裴知欲站在一旁,鹤立鸡群地杵在一众因坐在椅子上矮他一截的人中,也不知道在犹豫个什么劲儿。
许羽书克制不住地说了句风凉话:“一直不坐下,站那儿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呢?”
裴知欲不答反问:“你坐哪?”
客厅里的八卦聊天声一噤,气氛有些古怪,男男女女都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看向许羽书。
许羽书反应倒从容,面上依然若无其事,冲进门就能看见的一个椅子抬了抬下巴:“那儿,但是——”
“我身边两个位置都已经有人了。”她无辜地笑了下。
方苏真出于对刚刚口嗨到正主面前的心虚,大方道:“没事,羽书左边是我的位置,我可以让出来,正好我得来回进厨房,坐那里也不方便。”
许羽书:“…………”
裴知欲挑眉:“那谢了。”
“嘶,没、没事,”方苏真揉了揉被掐了一把的腰,强行无视掉许羽书的层层逼视,狗腿道,“应该的。”
42. 一败涂地
相比一个人吃饭,一堆人时总是会产生很奇妙的反应,好像饭都变得更香了似的,气氛很是热闹,八卦一个接一个,说得不亦乐乎。
许羽书坐在角落里,没参加聊天,默默夹着菜,这时旁边凑来一道影子,她抬眼。
裴知欲借着夹菜的动作,偏了偏头,在她耳边道:“方苏真进门那话什么意思?”
因为挨得很近,他说话时气息全喷洒在她耳畔,带起一阵潮湿的余热,许羽书仰了仰头,不着痕迹说:“没什么意思,你也知道她说话不靠谱。”
裴知欲放下筷子,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像是恍若未闻般,自顾自道:“我想知道按她的话来说——你见我应该什么反应?”
“……”许羽书见扯不开话题,只能正面回答,“就现在这个反应。”
裴知欲恍然地点了点头,拖腔“噢”了一声:“这样啊。”
“嗯。”许羽书镇定道,就在她以为她蒙混过关了的时候,又听裴知欲问:“所以你现在什么反应?”
许羽书:“…………”
裴知欲偏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真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平淡?”
或许是食物都热气腾腾的缘故,他眼睫尾端铺了层水汽,连带着眼瞳也跟着潮湿了起来,直勾勾看人时带着点难言的蛊惑。
许羽书脑子一热,心跳有点加速:“……对。”
怕他接着问,她又飞快道:“所以你可以闭嘴了。”
“我为什么要闭嘴?”裴知欲说,“怎么还不让我说话了?”
没等许羽书想出来好的措辞来反驳,裴知欲这回倒学会将人一军了:“行,知道你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了。”
许羽书浑身有点发烫,感觉被他看穿了,这种滋味莫名像在铁板上被炙热烤的鱼,哪哪都带着点狼狈。
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许羽书今天的脑子有点发钝,至此依然想不到好的话来跟人对峙,最后只能投给他极为深长的一眼,颇有几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意思。
裴知欲慢悠悠道:“就算被我说中了,也没多大事。”
许羽书没搭理他,桌上有两个漏勺,她伸长胳膊拎起来一个,在满是红油的锅里捞着,而何平则拿着另一个勺子,在隔壁锅里捞。
高池虎躯一震,义正言辞道:“小何子,你今天什么情况?是不给我们真姐面子吗,在那个锅里捞什么捞,那是留给不吃辣的人的。”
顾朗也跟着道:“就是,你可别告诉我们不吃辣哈,之前吃饭就你辣椒放的最欢,恨不得把人店家的辣椒全掏空,今天这是搞什么呢?”
“这两天感冒了,”何平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嗓子烧的厉害,再吃辣真要好不了了。”
顾朗无意间往对面一看,似是觉得意外:“裴哥也感冒了?”
裴知欲夹菜的动作不受影响,淡淡道:“没有,单纯不吃辣。”
“他那胃鸡肋又脆皮,吃的稍微辣一点就容易出事。”高池道,“之前也忘了什么原因他不小心吃过一次,然后直接给干进医院了。”
许羽书低了低脑袋。
裴知欲眼尾瞥了眼有些心虚的某人:“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但确实吃不了太辣的东西。”
许羽书偷偷在心里补充,明明是一点都吃不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裴知欲掏出来一看,脸色有微微的变化,偏头示意了下阳台:“我出去接个电话,”
高池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了,正色道:“okok,你去就行。”
裴知欲手机贴在耳边,边接通边起身走了。
许羽书倏地松了一口气。
裴知欲高中唯一一次住院确实是因为她。
彼时两人正在外面吃饭,裴知欲故意惹她生气,许羽书又说不过他,一气之下给他碗里倒了很多辣椒,汤面上浮着层层叠叠的辣椒粉,肉眼可见辣得多彻底。
吃的途中没见他神色有什么异样,以至于许羽书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没想到刚走进校门他身体就晃了一下。
许羽书一惊,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这才发现他整个人在出冷汗。
裴知欲手死死地捂着肚子,发梢浸湿一片,面色也是不同寻常的苍白。
许羽书着急忙慌地扶着他来到校医室,结果只有一个实习的护士在那,主医生吃饭还没回来。
许羽书急得团团转,左想右想最后归结于那满碗的辣椒:“你不能吃辣?”
裴知欲蜷缩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哑着嗓子嗯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许羽书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啊,早知道我就不加了,你不能吃辣怎么不提前说呢,我还给你加了满满一碗,真对不起。”
裴知欲唇色煞白,还有心情逗她:“真难得,没想到我有一天居然还能听到你的忏悔。”
或许是疼得厉害的缘故,他说话的气息都微微发着颤,散发出一种跟他格格不入的脆弱感。
“你别说话了,不要再消耗体力了。”许羽书听着更是着急,“再等等,王老师马上就来了。”
裴知欲扯唇笑了笑:“没事,也不是很疼。”
许羽书一点也不相信他这违心的话,但此时又无计可施,只能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还是裴知欲看她太过提心吊胆,主动提议让她帮自己接杯水。
许羽书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手忙脚乱地去饮水机接水,之后也会时不时问他需要她干点什么。
……
何平疑惑道:“谁的电话啊,裴哥神色这么焦急。”
“他父母的。”高池说,“叔叔阿姨都在国外没回来,估计是来问问他最近忙不忙,关心一下状况。”
许羽书回神就听到这话句,诧异问:“他父母没回来?”
“对啊,你不知道?”高池比她更纳闷,“他父母都在国外啊,当初裴知欲要回来的时候,他父母就不太愿意,希望他跟他们一起在国外。”
许羽书是真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以为裴知欲和他父母一块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这事啊,那裴哥过年还得一个人啊?”何平老实说。
“我也不知道,可能回去陪他父母吧。”高池慢半拍的脑回路重新上线,找补道,“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裴知欲这人不常聊自己的私事,不知道也正常。”
桌上话题七拐八拐,几个大男人再度玩游戏喝起了酒,气氛重新恢复了热络。
许羽书往后一靠,后腰不小心被硌了一下,她反手去摸,摸到一个包装袋,翻看一看,里面居然是她的相机。
许羽书盯着看了两秒,鬼神神差地,抄起来轻手轻脚离开了。
-
裴知欲走到阳台,吵杂和吵闹一瞬间褪去,他叫人:“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沉有力,裴鸿道:“听你那边有点乱,跟朋友出去玩了?”
裴知欲嗯了声:“在朋友家聚餐,一块吃个饭。”
“行,好好和朋友玩,一块聚聚挺好的,年轻人就该多交流交流。”裴鸿说,“别整天一个人憋着,也别一直忙工作,有时间就出去活动活动。”
裴知欲虽然话少,但每句都应,等裴鸿叮嘱完,他问:“我妈身体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不要担心。她最近还一直念叨你呢,说你一忙起来三餐就不规律,平时多注意注意。”裴鸿交代,“还有没事的时候多打打电话,分隔两地,视频、语音老长时间都不往家里打一个,哪有你这样做儿子的。”
裴知欲笑了下:“知道了,爸。”
“嗯,”裴鸿道,“过年的时候回不回来?”
裴知欲如实道:“不确定,可能回可能不回。”
“你自己决定好就行。”裴鸿也没强迫他,“最重要的是你在那边过得开心,我也就是问问你最近的情况,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挂了吧。”
裴知欲应了声,刚想放下手机,就在这时,隐约听见他妈戚秀在那头咕哝了句,“小裴今年还不回来啊。”
声音极轻,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轻飘飘地荡在耳边,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裴知欲一愣,下一秒电话就挂断了。
裴知欲很小的时候,父母忙于工作不常在家,导致家里经常只有他一人,但每天至少都有熟悉的同学,和亲密无间的朋友作伴,不会觉得多难捱。
直到高二那年,他们举家搬到国外,为了给戚秀治病。
人向来是敏感又喜欢群居的生物,一旦环境发生变化,原本熟悉至极的人或物都凭空消失,既不会对外界产生期待,也不会尝试去适应新的生活,而是用于感知外界的躯壳会蜷缩起来。
所以在国外的那几年,裴知欲变得尤为封闭,每次上完学回来,就一头扎进卧室,连吃饭的动作都机械又无情,像个了无情绪的玩偶,只不过长了两只可以活动的手和脚。
戚秀每每在餐桌上,尝试问他些学校里的新奇事时,裴知欲都只会回答不记得或是没注意,叮嘱他在上课要听话时,他也只会点头。
尽管戚秀一度感到十分难过,但也知道这怪不得他,男孩子在自己熟悉又自如的天地里生活了近十八年,一朝来到一个连父母都陌生的空间,孤立无援不说,结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能不能回去,想想就知道多绝望。
这种情形过了两个月后才有了好转,高池不知道从哪弄到了裴知欲的新号码,开始频频给他打电话,不但会说些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好玩的事情,也会说没他在、哥几个有多无聊的矫情话,也会……提起许羽书。
那段时间,裴知欲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明朗起来,最直观的表现便是脸上开始出现以往没有的情绪。
这所有的一切,戚秀虽然没说,但都看在心里,以至于他毕业后提出想要回国,她和裴鸿哪怕不愿意,也依然妥协的一大原因就是出自于此。
因为身体不好而让一家搬来异国这件事情,戚秀始终觉得对不起裴知欲,所以对他的态度十分复杂,近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既想念,又不敢叨扰。
但她或许并不知道,这样过于小心的态度,会给人一种客气疏离甚至是害怕的错觉。
裴知欲收起手机,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高大的建筑,前方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身后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哄笑,衬得这块越是静寂阴暗。
许羽书拿着相机,刚走进阳台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裴知欲穿着黑色羽绒服,独自一人站在阳台,目光落在远处的茫茫夜色,挺拔的背影被吹起的窗帘隐绰成阴影图案,几乎要和暗沉的天际融为一体。
她下意识举起相机,调好角度,将背身而立的男人连同纷杂无垠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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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并收进相框。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才冲人喊:“裴知欲——回头。”
清亮的嗓音划破沉闷的黑夜,这片角落眨眼睛变得灵动而又充满生机。
裴知欲应声回头。
咔擦一声。
裴知欲猝不及防被闪光灯晃了一下,直直的光源毫不客气地朝着他眼睛袭来,晕得人目眩。
再次聚焦的那一秒,许羽书鲜活又生动的身影自天而降,就像这破空而来的闪光灯一般,张扬至极。
说来神奇,刚才还堆积在心头的烦闷,忽然间一扫而光,消失得无踪无影。
“脸这么臭,”许羽书冲他示意了下相机,挑眉说,“用我的相机真是便宜你了。”
裴知欲不疾不徐走过来,神色自若:“我看看。”
“喏。”许羽书递过去,有意缓解他的心情,“一个人杵那干什么呢,这么可怜。”
裴知欲没回这话,默不作声接过相机看了眼,目光一顿。
男人本该晦暗的面容被乍现的灯光照亮,分割成寸寸锋利又耀熠的画面,漆色的瞳孔也像映着光。
裴知欲出神了几秒,才递还给她。
“大家都在客厅玩游戏呢,就你一个人呆在阳台,一个电话打那么长时间就算了,打完还不过去,搞什么啊这是?”许羽书说。
裴知欲说:“刚打完。”
“谁信你。”许羽书说,“打都都完了,那就快点走了。”
见他仍没反应,许羽书上前一步,想拽他的衣角,结果布料太滑,猝不及防碰到了他垂在外套上的指尖,很冰,凉得人心惊,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你这是呆了多久啊,不冷吗?”
裴知欲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许羽书出来没穿外套,阳台半开着窗,风裹着湿冷的空气灌进来,顺着衣领无孔不入地钻进去。
只出来这一会儿她就有些受不了,许羽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呆这么长时间的,她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快点。”
许羽书跺了跺脚,小碎步跑了两步,突然回头,半是催促半是命令道:“快点啊,一分钟之后我必须得见到你。”
许羽书往前走了两步,停下,再度回头:“裴知欲。”
她抿着唇,脸上只差没写着“你再不过来我就要生气了”这样一行大字。
“来了。”裴知欲笑了下。
……
他刚才之所以没有说话,就是因为忽然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情景。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下课后班里同学都在走廊、或者楼下嬉闹,只有他一人坐在教室,还有飘忽不定的风作陪。
裴知欲肩靠着后桌,双手抄在校服口袋里,课桌上摊开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而他侧脸冷淡,心头有些烦闷。
不止今天,应该说他这几天一直处于这么一种状态。
前天吃饭的时候他跟许羽书吵了架,后者因此生了他的气,不再理他,完全将无视他的理念贯彻到底,每次碰面都把他当成了空气。
裴知欲一想到这就有些烦躁,沉沉吐出一口气,刚想起身去找人,就听见一个理着短寸的男生,趴在门口喊了一嗓子:“裴哥,有人找你。”
外班的一旦有人找他,无外乎两个人,一个是高池,另一个则是目前还不搭理他的那位。
裴知欲走到走廊没看到人,还在不耐烦地想,高池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别急啊,”男生半趴在栏杆上,冲楼下抬了抬下巴,笑得神秘兮兮,“看楼下。”
裴知欲顺着他目光往下看。
教学楼下花园的正前方站了乌泱泱一堆人,许羽书挤在中间,跟着旁人一样蹦蹦跳跳,只不过她会时不时往楼上瞟一眼。
注意到他出来了,她眼里瞬间绽放出笑意,眼角眉梢都沾着飞扬的雀跃,整个人活力四射,生机勃勃又鲜活热烈。
裴知欲有一瞬间的怔愣,定定地垂头,一动不动看着她。
许羽书明明人在楼下,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像是兜头传来,一字一字清晰得震响在耳膜。
她两眼弯弯,笑着说:“裴知欲,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今天先停战一天吧。”
楼下人头攒动,个个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都在追逐玩闹。
裴知欲却只能看见正中央处的一个姑娘——眉飞色舞的许羽书。
“裴知欲!”许羽书白色围巾浅浅拢住脖颈,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不知是兴奋,还是天气冷的缘故,脸颊上浮起浅浅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笑着喊,“圣诞快乐!”
裴知欲喉头发紧,看着楼下的一幕,久久说不出来一句话。
许羽书误以为他没听见,双手成喇叭状拢在嘴前,又笑着大喊了一遍:“裴——知——欲!
“圣诞快乐!”
回忆里的场景渐渐和眼前重合,他们不再身穿青春洋溢的校服,眉眼间也不再带着青涩稚气,可相处模式这么多年却从没变过。
许羽书亦是如此,看起来没心没肺、张牙舞爪,实际上心软又赤诚,会努力照亮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这种人最是致命。
而作为被照亮的一方,只能会任由对方磨掉所有的戾气,心甘情愿变得平和、柔软,最后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而且是以一种甘愿认输的方式。
43. 雪人
那天过后,许羽书就不再有闲心抽出时间来聚会,整天忙得脚不沾,马不停蹄赶进度。
近来这座城市的温度低得令人发指,狂风来势汹汹,裹着刀子似的吹在身上。尤其是今天还下了雨,更是寒意刺骨。
许羽书工作完回到家,拍了拍大衣上沾到的雨迹,去浴室泡了个澡,然后围着毯子靠在了床头。
方苏真发来几条消息:【姐妹,我们明天休息!我那要命的老板终于做人了!这破工作终于让我熬出头了!】
方苏真:【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明早有大雪,那你明天还去工作室不?】
许羽书发了三个庆祝的表情,然后又慢吞吞敲字:【对,这几天有点忙。】
方苏真:【明天路很滑,要不我送你?】
许羽书拒绝:【我自己去就行,既然明天轮休,那就好好休息一天。
方苏真不由分说道:【送你回来我再睡。】
许羽书拗不过她,方苏真的态度事出有因,源于早先的一场意外,那时她刚拿驾照,想着开车上路大展一番身手,无奈是个新手,没人敢坐她的副驾。
老实说,许羽书也并不敢,但架不住方苏真一次次威逼利诱,最后只能妥协。
没成想路段积水严重,最后还是出了车祸,角度原因,坐在副驾的许羽书受伤比方苏真要严重得多,当场便进了医院,好在治疗及时,没留下什么病根。
这种事情要论起责任来,还真怪不到方苏真头上,但她始终过意不去。
果不其然,昨夜悄然下了一场纷扬飘渺的大雪,天地间瞬时白茫茫的一片,连孱弱的枝条都积压着残雪。
早晨起来,除去清楚地感知到温度变低,路边还依稀可见零星未扫尽的残雪,走在路上甚至还能听见嘎嘣踩雪的声音。
方苏真还没来到,许羽书看着这片雪景,临时起了兴致。她蹲在路边,脱了一只手套,用另只手拿着,单手捏了把细雪来回玩弄着。
她环顾了眼四周,用目光丈量着路边的残雪,最后得出“大雪人有点难度但堆个小雪人不成问题”的结论。
可刚往它头上糊了两把碎雪,雪人甚至连四肢还没成形,她的指尖就被冻得通红,变得毫无知觉。
许羽书也不失望,费劲地掏出手机,对着这丑了吧唧的雪人拍了张照。毕竟她曾不止一次有过想堆雪人的冲动,最后总因为太冷的缘故,付诸不了完全的步骤。
她边欣赏着照片边嘲笑,这雪人实在太丑了,丑得她都不敢发朋友圈,生怕被人吐槽。
直到路对面响起两声突兀的鸣笛。
许羽书下意识抬眼,看到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顿。
裴知欲的车……?
紧接着驾驶位徐徐降下来的车窗,证实了她的猜想。裴知欲看着蹲着的许羽书,居高临下地冲她一笑,偏头示意:“上车。”
许羽书满腹疑惑地上了车,慢吞吞绑着安全带,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的傻样岂不是都让他看进眼里去了?
一想到这里,她顿觉他刚才的笑里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许羽书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你到多久了?”
裴知欲闲散道:“没多久。”
许羽书暗暗松了口气,没多久的话,那应该也没看见她跟傻子一样自娱自乐的场景。
他又说:“也就,你还没下楼的时候我就到了。”
许羽书:“……”
裴知欲笑了一声,慢悠悠道:“雪人堆的不错。”
许羽书:“…………”
许羽书呼吸悄然加快,她偏着头,故意不去看他,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恍然,今天不应该是方苏真来送她吗?
她快速翻出聊天页面,这才发现,方苏真凌晨五点就给她打了预防针。
方苏真:【天杀的!!狗屁甲方居然出尔反尔,大清早的要让我们开线上会议!!呜呜呜姐妹!实在对不起你!我送不了你了!】
方苏真:【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上班!】
许羽书看到这的时候,心里就差不多明镜了。
果然,方苏真又发来一条:【嘿嘿,我刚给裴知欲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有空,可以去送你。姐妹是不是很靠谱啊,整天为了你的爱情操碎了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在阳台跟人干什么了呦~】
还呦。许羽书简直身心交瘁,这话漏洞百出,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她就跟人在阳台说句话,方苏真就能发散成这样,真的离谱。
她最后回过去一个表情:【微笑.jpg】
裴知欲问:“晚上几点下班?”
许羽书收起手机:“我自己回家就行。”
裴知欲看了她一眼。
许羽书抿唇说:“最近工作比较忙,回到家都得晚上了,一来一回太折腾了。”
裴知欲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车稳稳停在工作室前,许羽书裹紧外套,解开安全带推车门,刚想下车。
裴知欲叫住她:“等会儿。”
许羽书努力绷好自己的表情,回头:“还有事?”
“有。”
许羽书屏气安静等着。
裴知欲指尖敲着方向盘,半晌问:“送你的围巾怎么不戴?”
许羽书慢了一拍:“……我为什么要戴?”
裴知欲目光停留在她空荡的脖间:“脖子不冷?”
许羽书:“……冷。”
裴知欲挑了下眉,仿佛在问那为什么不带。
“……”许羽书吞了吞口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手套知道带,”裴知欲又说,“围巾就不知道?”
他漆黑的瞳仁渐深,透出些许审视的意味。许羽书在他直白的注视下,渐渐变得招架不住,胡乱道:“那什么,谢谢你送我来工作室,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羽书闷着头快走了两步,突然小幅度偏了偏眼,余光中的车影子还在,她脚步一缓,做了两个深呼吸,才继续往前走。
不知怎么搞的,她现在面对裴知欲总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是当他无声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莫名变得慌乱,第一反应就想躲避,甚至开始口不择言,说些自己听起来都匪夷所思的话。
两人的相处也悄无声息地变了质,既不像聊天时能够心平气和的朋友,也不像生疏淡漠的陌生人。
许羽书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不再坦荡,但究竟不坦荡什么,她也无从得知,只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变得不再像她。
许羽书轻啧一声,这感觉当然不太好受,就像众人过独木桥,旁人都能轻松越过,只她一人被困在原地,不敢下脚前进,只能节节后退。
推开门,季雨探头探脑躲在门后,伸着脖子鬼鬼祟祟往外看。
许羽书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我都看见了,许羽书。”季雨笑眯眯后退着靠回办公桌,朝外面还没开走的车抬了抬下巴,神情看起来兴味十足,“如实交代,刚那是谁?”
许羽书:“都是成年了,能别这么八卦吗?”
“既然都是成年人了,那能别这么保守不?这破工作都把我逼成什么样了,还不允许释放一会儿天性吗。”季雨问,“别想躲,快说,那帅哥跟你什么关系?”
许羽书刚想开口。
季雨忽然福至心灵:“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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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次薛晓说的那位黑衣服?”
许羽书一顿:“……是。”
季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你俩有猫腻吧,你还不承认。”
季雨打趣:“男朋友?”
“不是。”许羽书含糊其辞,“就……朋友。”
季雨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朋友送完可不会逗留半天,还盯着人的背影看半天。
“饶了我吧,季姐。”许羽书实在怕了她穷追不舍的功力,求饶道,“我都快要忙死了,哪还有时间陪您八卦啊。”
季雨勉强抑制住自己八卦的因子,轻哼一声,转了话题:“薛晓去哪了?马上就该拍摄了,怎么还没回来?”
许羽书也不清楚,但幸好影棚里调光师和实习助理都在,不至于耽搁进度,她脱了外套,一头钻进影棚,一忙就是整整一上午。
忙完工作,许羽书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走出办公区,刚出来就被冒出来的薛晓激动地拉住胳膊:“羽书姐,你终于出来了。”
许羽书纳闷:“怎么了?”
薛晓朝门外努努嘴,神色里的兴奋难以掩饰:“你快出去看看,出去就知道了。”
许羽书奇怪地看着她。
季雨听到声音跟着出来,不明所以道:“什么情况啊薛晓,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怎么没看见你?”
薛晓嘿嘿笑道,神秘兮兮:“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嘛!”
许羽书虽然觉得她笑嘻嘻的表情不太靠谱,但架不住她再三强调,最后还是顺着这话往外走。
许羽书推门抬眼,目光顿时凝固,一动不动看着对面。
天地间苍茫空旷,秃枝伸长,工作室的对面——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静静矗立着一个雪人。
它白净又浑圆,肉乎乎的手里还攥着一根木枝,宛如愚钝又守则的新兵。溜溜的脖颈围着一片不知从哪搞来的红色布料,迎风招展,像是这世间唯一鲜活的存在。
比早上她草率糊的丑小人,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靠!”季雨咋舌,“这雪人真是我见过最标致的了。”
许羽书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找回声音:“裴知欲堆的?”
“对啊,裴哥不止堆了好久、好久,还堆了两次!”薛晓激动地连连点头,“他嫌头一个不好看,二话不说推翻了,然后又重新堆了一个,还去旁边店里要了一块不要的破布,给这雪人围上了。”
“这哥们不仅长得绝,还这么细心?”季雨笑看了许羽书一眼,“许羽书,你真是赚大发了。”
许羽书舔了舔唇,喉咙有些发干:“什么时候堆好的?”
“很早就堆好了,本来我怕化了当场就想去喊你的,但裴哥不让,”薛晓一五一十说,“他说你最近挺忙,特地出来看个雪人不至于,我还邀请他来咱们工作室坐坐喝杯水什么的,他说还有会要开,起身就走了。”
季雨啧啧感叹:“做好事还不留名,这男人真有心啊。”
见许羽书没说话,薛晓继续滔滔不绝:“虽然裴哥没细说,但我估计他的意思是要是雪人真化了,那大不了等下次下雪的时候再堆一个。”
她嘶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而且羽书姐你都不知道,裴哥起身的时候两只手都冻得通红!这么冷的天,又蹲在那里摸了那么长时间雪,想想就冷。”
许羽书眼皮颤了下,眼前浮现出裴知欲弓身俯首,一把一把捞起碎雪,往雪人头上糊的样子,一如高中时的乌发黑睫,仿佛从未变过。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处角落,生怕一闭眼,眼前的画面连同成形的雪人,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44. 共同之作
季雨掏出手机对着雪人变换着角度左拍右拍,薛晓虽然刚才已经拍了数十张,此时也忍不住再度拿出手机。
许羽书愣愣地拿出手机,相比季雨两人的精雕细琢,她抬手拍了一张就发了朋友圈,好在拍照技术炉火纯青,完美展现出了雪人最完美的一面。
好多朋友都点了赞,黑色头像也赫然夹杂其中。而且他不仅点了赞,还罕见地留了条评价。
裴知欲:【是不是比高中技术要好多了?】
这条评论一瞬间将许羽书拉回了高中时的雪天。
下过雪的校园总是格外吵闹而富有生气。
不论爱玩的还是不爱玩的,大课间都会去操场一睹雪景,更有甚者直接打起了雪仗。
许羽书便是其中之一。她双手掬起一捧雪,一边无声无息地朝毫无所觉的裴知欲靠近,一边朝发现她动机的同学递了个眼神。
一群人立马心神领会,自觉噤声,饶有兴致地躲在一旁看戏。
许羽书憋着笑喊:“裴知欲。”
他刚回首,许羽书就不容分说地冲着他脸,直直砸了一把雪。
裴知欲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雪白的晶体沿着他的发梢、眉骨寸寸滑落,又顺着鼻尖砸至地面。
冰凉的雪花途经之处,留下了一路透明的湿痕,连睫毛沾满了水汽。
裴知欲喉结上下滑动,刚想说话。
许羽书飞快捞起一把雪,趁他不备,乘胜追击又袭了一击,还是同样地方。
下一秒,她跳到三米开外处,笑得前仰后合,身子都不受控地发颤,明晃又得意。
也许是接连两下雪击对面容造成的冲力,又或许是刺骨寒风刮过脸颊时的切割作用,总之男生再抬头时,冷白的皮肤开始发红,仿若被点染了颜色。
一贯寡淡的面孔顷刻间瓦解,变得生动又充满鲜活气,宛若一个稚气的孩童。
裴知欲散漫地甩了甩头,发梢残留的雪花细簌坠落。
他扯了下唇,意味不明地睨了眼许羽书。
然后在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弓身捡起一把雪,抬腕作势要回扔。
许羽书惊叫一声,吓得拔腿就开溜,生怕他会劈头盖脸地砸她脸上,或者毫无人性地塞她脖间。
许羽书闷着头刚跑两步,冷不丁听见背后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一连串的哄笑。
“我靠——”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周围人包括高池在内,正幸灾乐祸地看裴知欲追许羽书,不料他跑着跑着忽然转了个方向,手腕一抬砸在了笑得最欢最起劲儿的高池身上。
高池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后退一大步,却依然被腾空而来的雪花砸了个大半,洇湿了身上穿着的外套。
高池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恶狠狠瞪了眼笑得肆意的裴知欲,又看了看放声大笑甚至有泪花都笑出带了的众人,抓起一把雪就开始反击。
裴知欲早有防备,往旁边一避灵活躲开,然后蹲身起身再一次进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跟不怕冷一样,回回都往领口灌。他俩倒痛快了,但围观群众却跟着遭殃,脑袋上出其不意地落下冰碴,身上也时不时炸开雪花,吓得惊叫连连。
许羽书作为引起事端却成功全身而退的肇事者,本以为能置身这场闹剧之外,没成想裴知欲躲追击的时候,居然还不忘跑她面前虚晃一枪。
第一次还能借口说是意外,第二次也勉强能说成手滑,但第三次……许羽书可忍不了了,于是等裴知欲再一次从她面前路过,佯装要攻击她却又反手扔向高池时,她毫不客气地糊了人一把雪。
高池边追人边笑得不行,捂着肚子说:“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裴知欲不嘚瑟了吧?还得是我许姐,真牛逼,战斗力一点也不含糊,我治不了了你,许姐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知欲兜头一击,高池吃了一嘴雪,龇牙咧嘴:“噗咳咳咳,我靠你他妈——”
“妈什么妈,叫爸。”裴知欲抹了把脸,弓身看向许羽书,“你向着他是吧?”
“什么?”许羽书歪了歪头,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摆明了揣着明白装糊涂。
高池雪也不吐了,听了这话摇头晃脑:“就向着我了,怎么着吧?”
围观群众何平率先看不下去他这疯样,本着极力为和平做出贡献的原则,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我操——”高池瞬间炸了,“你们不帮我就算了,怎么还砸我??”
气急败坏下,高池冷笑一声,开始全方位无差别地报复,但凡是个人,无论男生女生,都少不了被他扔一顿。
无辜的大伙或多或少都遭到连累,加上被这气氛感染,纷纷投身这场混乱的大战。
参与的人都不可避免经历了被劈头盖脸地一顿砸,又咬牙切齿地奋起直追这样一套流程。
雪花被扬起又细簌掉落,像是一场盛大的透明烟火。
等偃旗息鼓时,众人疲惫不堪,弓着身子平复粗重的呼吸,你看我我看你,看着如出一辙的狼狈样儿,噗哧一声笑出来。
何平抹了把鼻子:“靠,真爽啊。”
饶是众矢之的的高池,也不由得感慨:“确实,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玩过了。”
因为刚才的剧烈追逐,许羽书浑身都开始发热,她拿手捂了捂通红的脸蛋,扫视一圈,无意间注意到了树荫下干净到一尘不染的雪花,白净又细腻,全然没有脚下这片因踩踏而沾上的污浊。
许羽书顿时心血来潮,起了想要堆雪人的心思。她蹲下身,靠着曾经看过的雪人成图,有模有样地堆了起来。
只不过刚才还有点热,这会儿松懈下来,安静堆了两下,许羽书又感到有些冷了。加上她皮肤细腻,没一会儿手就被冻得通红。
但雪人已初露雏形,断然放弃实属不甘,许羽书双手合拢呵了口雾气,搓了搓手,感觉些许暖意,刚想继续建设,慢吞吞一点点往上堆,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攥住。
她顺着这股力道后退。
裴知欲将她扯到一旁,冲旁边轻抬下巴:“你起来,我堆。”
“不要。”许羽书不相信他的技术,“你堆不出来我想要的效果。”
裴知欲简单粗暴地给她刚堆了几下的成品头上糊了一把雪:“哪里不满意你尽管提。”
许羽书默默蹲在旁边,眼睁睁看他越堆越离谱,越堆越敷衍,雪人甚至都不能称为雪人了,她终于忍不住要发作。
但一偏头,却瞥见了男生浸着凉意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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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欲指节纤长,手背肤色却是没有血色的冷白,根骨还泛着丝丝缕缕的红丝。
看着就很冷。
许羽书一时间哑了话语。
裴知欲慢条斯理堆到一半,班里的同学都歇够了,自告奋勇都来帮忙。
几个男生看着一本正经,但不停推搡着插科打诨,偶然想起来了才囫囵堆两下。
裴知欲啧了一声:“能好好堆?”
他一边糊了一把雪,一边冲许羽书抬了抬下巴:“许老师人在这看着呢,还敢态度不端正?”
男生们讪讪笑了下,摸着鼻子加快动作,嘴里应着“好好好,保管给我们许姐堆个漂漂亮亮的出来”,实际上动作还是懒懒散散的。
“没事,随便来就行。”许羽书心里叹了口气,已经不抱希望了。
果不其然,堆出来的东西丑得没眼看,模样七扭八歪,像是被人东一把西一把拼凑出来似的。而且脆弱的不堪一击,碰一下就能全盘倒塌。
路过的女生都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被调侃技术烂的男生,面对来自众人的指点也不害羞,还能面不改色地点评哪哪少了点东西,哪哪多了点余料。
许羽书也跟着笑,唇角微陷,露出浅浅的笑弧,神色透着显而易见的放松。
裴知欲看了眼许羽书,显然意外她面对这不堪入目的鬼东西,居然能这么安静:“要不要重新堆一个?”
许羽书抿了下唇:“不用。”
裴知欲挑眉:“真不用?”
前面高池举着手机,大声嚷嚷着喊:“来来来,一块拍张照!不能浪费咱们好不容易拼出来的成果,快点都过来。”
“真不用。”许羽书扯着裴知欲的衣摆过去,“快走,要照片了。”
雪人作为共同的作品,周围已经挤满人,许羽书站在了一个边角的角落,裴知欲懒得挪地,直接靠在了她后头。
裴知欲单手插兜,站姿松垮,许羽书能感到他的吐息全喷洒在她的颈侧。
许羽书眼睫颤了下,眼前莫名又冒出了泛着红丝的指节。
一秒、两秒……随着脖颈间清浅呼吸的吹拂,她心脏跳得愈来愈快,许羽书感到自己可能受到了蛊惑。
鬼使神差地,她手腕后移,再后移,然后食指指尖蜷缩,轻碰了下裴知欲垂在身侧的手背。
极其轻微的一下,甚至都不足以称为碰,叫做蹭更为准确。但能察觉出温度不凉,还有点温热。
许羽书松了口气,转头就对上了裴知欲的眼睛。
裴知欲垂着一双漆黑分明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
许羽书呼吸一滞,脸顿时有点烧,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那个,你、你别多想啊,我就是、就是……想知道你手凉不凉。”
裴知欲目光平静,一动不动看着她,也不知道相没相信。
天地可鉴,她真的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想知道他冷不冷。
许羽书脑子一团浆糊,还在飞快想着该怎么解释,手背忽然覆上来一只手。
男生掌心宽厚,带着粗粝包住她素净纤细的手,温度全方位传来,力道不重,却能引起心底一阵颤栗。
裴知欲说:“凉么。”
许羽书脑子里轰地一声,瞬间炸了。
45. 围巾
许羽书心头倏然一动,心脏某处坍陷,无端滋生出一种想给裴知欲打电话、听听他声音的冲动。
更想亲口告诉他,她看见了那个雪人,也很……喜欢。
薛晓和季雨两人还围在雪人身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絮絮叨叨,活像探讨数据的研究人员。
不过许羽书这次还真错怪两人了。
季雨看薛晓对着拍了半天,依然兴奋不减,忍不住打趣道:“怪不得小薛你上午连工作都不干了,光顾着看这个了是吧。”
“我错了嘛季雨姐,我下次绝对以工作为先。”薛晓吐吐舌头,“您放心,我下午肯定不偷懒,会把时间都补回来的。”
季雨向来不做冷酷无情的老板,立马表示:“我开玩笑的,小薛你用不着这样,就算再看一下午也没事。”
薛晓被逗笑,边翻着照片边不由自主说:“我知道季雨姐,我就是觉得完美到堪称雕塑的作品,如果只是单纯欣赏的话也太过可惜,不如拍照记录下来来得长久,这样每次翻看的时候亢奋的心情也能同频。”
许羽书双手揣在兜里走近,刚好听见这句话,心里也不由得承认极有道理。
因为她刚才看见时的第一反应,除了因眼前震撼心悸到说不话来,也是想着要把这个瞬间记录下来,为了以后能够反复观看,从而长久记住这一幕。
某种程度而言,这何尝不是给对方最高程度的回馈。
季雨开着玩笑:“厉害啊,看来还是我俩这摄影师功夫不到家了,以后得多向小薛学习了。”
“没有没有。”薛晓挠了挠头,笑容腼腆。
许羽书注意到她通红的双手,关心道:“手不冷吗?”
“冷。”薛晓搓搓手,下意识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啊,我手套落工作室了,忘带出来了。”
许羽书适时递过去自己的那双:“这是我前两天新买的,就上午戴过一次,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直接戴就行,还挺暖和的。”
“嗐,羽书姐能借我就不错了,我才不嫌弃呢。谢谢羽书姐。”薛晓接过来,毫不在意地带上,毕竟她也不想为了个手套,特地再在凛冽的寒风中,来回跑一趟。
“没事。”许羽书顿了顿,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们来的时候,戴……围巾了吗。”
薛晓不假思索:“当然戴啊,这么冷的天不戴得冻死吧。来的时候,街上的路人基本也都带,一个比一个捂得厚,围巾、面罩、耳罩等等装备特齐全,不过也怪咱们这太冷了。”
倒是季雨品出点不对劲,刷地一下扭头,狐疑地盯着许羽书:“问这个干什么?”
许羽书面不改色:“单纯问一句,没其他意思。”
“来的路上?”季雨说,“戴了,怎么了?”
“……没怎么。”
季雨摸着下巴老神在在地打量她一会儿,下了结论:“许羽书,你不对劲。”
许羽书反问:“有吗?”
“没有吗?”
许羽书还想挣扎,被季雨一针见血驳回:“反正有没有你心里门儿清。”
季雨认识许羽书起码五年了,所以十足了解她这副表情,完完全全就是心虚的表现,即便她再三否认。
许羽书:“行了,下午还有拍摄,我先回工作室了。”
季雨翻了个白眼:“你能出息点吗?整天用这句话当借口烦不烦呐!”
许羽书耸了耸肩,对她的捶胸顿足置之不顾。
-
晚上许羽书回到家,火速洗了个澡,两袖清风地围着被子坐在床头,看似很忙地点遍了所有能玩的app,最后才若无其事点进了朋友圈。
雪人的图片依然镌刻在那里,裴知欲那条评论也跃然而现,呼之欲出,全都没有凭空消失。
透过窗户,依稀可见路边雪化得七七八八,明明清晨还银装素裹,转眼间就已不见雪花的踪影,再不复存在。
但许羽书却不同,她脑海里的雪景像是烙印在了眼底,从未消失过。
甚至嚣张地存在着,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下,提醒她裴知欲所做的一切。
以至于许羽书心头的那股悸动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甚。
或许是晚上容易感性,又或许是下午的那股冲动迟来地发挥了作用,总之当许羽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蹲在了衣柜前,从袋子里翻出了裴知欲送的那条围巾。
围巾纹理细质,气息温暖,摸在手里滑腻柔软,许羽书盯着看了两秒,慢吞吞拆了标签,忍不住凑近闻了闻。
直到鼻尖钻进一丝草木香,许羽书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大对劲,她这模样怎么这么怪异。
许羽书如梦初醒,眼睫飞快颤动,将手里的烫手山芋胡乱地床头柜上一扔,两脚跳上床,埋头睡了。
隔日清晨。
许羽书出门前,站在玄关徘徊了好久,全然没有平日雷厉风行的模样。
她翻着天气预报,今天的温度与昨天相差不多,所以戴围巾应该不突兀吧?毕竟昨天薛晓还说路上行人个个全副武装,那多她一个应该不足为奇。
许羽书做了两个深呼吸,做贼一样飞快跑到卧室,捞起围巾迅速裹到了脖颈上,又转身匆匆出了门,像是多犹豫一秒就会后悔似的。
直到出租车行驶了半天,坐在后座的许羽书还在感慨自己可能脑抽了。
她偏头看着窗外,下颌抵在质地柔软的围巾,上面浅浅的气息一点点钻进鼻腔,烘得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起来。
街道行人匆匆,虽然神态各异,但没人像她一样对着条围巾犹疑半天的,许羽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潜质,怎么还能对一条平平无奇的围巾畏手畏脚。
不就是裴知欲送的吗。
至于吗。
戴就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羽书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做了两遍心理暗示,神色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冷艳。
许羽书付完车费下了车,进工作室前不忘把围巾摘下来塞进斜挎的背包里。
没什么意思,不是怕放桌上被蹭来蹭去弄脏,而是单纯不想放在能看见的地方碍眼。
所幸她今天背了个稍大点的帆布包,放倒是能放下去,就是有点鼓囊。
许羽书推开工作室的门,面带微笑第次和员工打了招呼,然后猛地弓身,动作利落将包往柜子里一藏,又若无其事地起身,开始了今天漫长的工作。
饶是自己热爱的工作,时间长了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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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也会觉得乏善可陈,一整天不停歇地忙活下来,许羽书疲惫不已,揉了揉因长久走动有些泛酸的小腿,瘫在办公椅上躺尸。
歇够了,她捞过椅背上的外套穿上,拉开底下的柜子,目光在无比鼓胀包上的停了会儿,神色自若打开,掏出围巾一圈一圈慢条斯理地围上。
薛晓直起身伸了伸懒腰,看到这幕眼睛放光:“羽书姐,你戴这条围巾好看哎。”
许羽书动作一顿。
闻言,工作室的员工都陆陆续续看了过来,讨论声七嘴八舌地炸开。
“确实好看,款式别致,触感也蛮不错,毛绒绒的,”时雅上手摸了摸,不吝称赞道,“丝绸布料啊?那怪不得,哪家店买的?回头我也去买条。”
许羽书含糊道:“就实体店随便挑的,具体哪里我也忘了。”
“羽书姐,你这围巾这么洋气,那怎么还不戴出来,”薛晓朴实天真道,“要是我,肯定天天戴着,巴不得让人都看见。”
季雨抿了口水润嗓,联想起许羽书昨天问的那个问题,顿时心神领会,老神在在道:“那是因为你羽书姐心虚。”
工作室响起来的突兀铃声,打断了众人发散的思维,许羽书看了眼手机,仓皇道:“有人找我,我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回家吧。”
她还特意往角落里扫了眼,盯着季雨补了句:“你也是,工作完就快点回家。”别那么八卦。
-
方苏真说:“书书,我在你们工作室门外,你一出门就能看见。”
诚如她所说,许羽书甚至还没回应电话,一出门就看见她了:“怎么现在来了,找我有事?”
“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去吃饭,订好房间了。”方苏真说,“你就算吃了也得跟我去,我今天就认定你了。”
“还没吃,”许羽书还是有些意外,“你今天特地来找我吃饭?”
“这不是上次答应送你,结果却言而无信嘛,正好没事,就给你赔罪来了。”方苏真说,“今晚我请客,放开了吃。”
“又不是你想加班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苏真叹了口气:“那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顿饭,行不行。”
许羽书笑:“那当然行。”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互相交换着近况,分享生活中遇见的趣事,工作一天的劳累不翼而飞,许羽书感到异常轻松,歪着座椅上上笑得前仰后合。
前面有家玩偶店,往来的顾客络绎不绝,方苏真靠边停了车:“等我会儿,我下去买个东西。”
“买娃娃吗?”
“我弟非要让我买,还让我挑个可爱点的。”方苏真扯了扯唇,“也不知道要送个哪个暗恋对象。”
许羽书笑:“行,你去吧,我坐车里等你。”
因为开了暖气,车内空气沉闷,许羽书开了点窗户透气,她低头刷着手机,余光中路过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伴随着划破夜幕的灵动笑声,许羽书转头扫了一眼。
路边走来一对男女,两人并肩而行,相谈甚欢,其中男人的背影许羽书烂熟于心,甚至于身上穿着的黑色羽绒服她前两天还刚见过。
那是裴知欲。
此时在帮另一个女孩拎着包。
46. 柠檬
即便动作不是很亲密,但所呈现出来的氛围,却肉眼可见不一般。
因为他身量高的缘故,旁边的女孩被挡住了大半,只有当他转头的瞬间,许羽书才得已看清。
女生面容姣好,穿着漂亮的针织衫,外面披了件羊绒大衣,相比众人臃肿又厚实的穿着,单薄惹眼到了极点,不难猜出为了这场约会精心准备了一番。
许羽书胸口起伏,心脏像是被揪成一团,酸涩无比。她盯到眼睛觉得干涩,才收回视线。
许羽书感觉自己就像个愚昧无知的傻子,人家在这儿旁若无人快快乐乐地约会亲昵,而她却因为一条或许只是他无意送的围巾游移不定。
窗户徐徐上升,隔绝了街边两人频频露出的笑颜,映照出许羽书苍白到失去血色的一张脸。
某一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分割了两半,一半冷漠地旁观,时不时放大裴知欲闲适的神情、乍现的笑容,而另一半则叫嚣着让她去找人问清楚。
但好笑的是,她该用什么身份?
两人脸上的笑容已经给她早上出门前的犹豫和徘徊衬成了一场笑话。许羽书不允许自己再做出任何掉价,被人用手指着嘲讽的事情。
有时候,变故就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短短一个瞬间,就能轻而易举切断一切情绪的源头。
方苏真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偶上了车,敏锐察觉到许羽书神色不对,皱眉问:“怎么回事?”
许羽书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事。”
她这铁青的面色可半点不像没事的样子,方苏真往前方看了一眼,在看见两人走得极近,而女孩蹦蹦跳跳甚至要往裴知欲身上靠时,陡然张大嘴巴,喃喃道:“我操,那、那是裴知欲啊。”
“书书,你别伤心。”方苏真反应过来了,语无伦次安慰道,“这中间肯定有内幕,裴……”
方苏真也知道现在这个场面不适合提这个名字,生硬拐了个弯:“额,那谁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不说我不相信,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他吗,对吧?说不定就是应付家里的……”
“我没伤心,”许羽书打断她,下意识想扭头看窗外,动作顿了下,转了一半的脑袋原道转回,又垂下眼毫无起伏道,“我跟裴知欲又没有关系,他想干什么那是他的事情。”
“行行行,不伤心就行,咱才不为了男人伤心。这帮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方苏真大手一挥,“走,姐妹带你去吃好的,我今儿特意订了你喜欢的那家法餐,想吃多少有多少,保管要让许姐满意。吃完咱还可以去酒吧浪,男人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一无所有了,咱生活照样过,甚至还能活得更精彩。”
许羽书面色渐缓,淡淡地开着玩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渣女。”
“渣女就渣女,无所谓。”方苏真启动车子,“活在这世上,开心就行了呗。”
窗外通明的街景飞掠而过,刚才路边的两道人影,像是一场幻想出来的水中泡影,转瞬即灭。
不过片刻,车内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方苏真知道她心情欠佳,想方设法活跃着气氛,面上依然不着痕迹地开着车,还能跟许羽书扯两句餐厅的味道有多好、她可以尽情期待之类的闲话,其实心里快后悔死了。
方苏真万万想不通,她为什么非得要半道下车去买玩偶,为什么就不能改天,或者她独自回家的路上再买,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
转而她又想到搞砸这一切的源头都归于她弟,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兔崽子,整天净会给她找麻烦。
还有裴知欲,为什么偏偏就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身边还跟了个女孩。
方苏真深感无奈,后悔的同时还纠结得要命,一方面不相信裴知欲会做出这种事情,他的态度向来明目张胆,不怕任何人说三道四,不可能短时间内移情别恋。
但另一方面,又真切怀疑着这一切,是不是仅仅是她先入为主的猜测。
如果旁人告诉她,裴知欲纡尊降贵陪人逛街,还任另一个女孩亲密无间地倚靠,她断不可能相信,但……这是她亲眼看到的。
方苏真又叹了口气,等路灯的间隙,偏头看了眼许羽书。
街边的光影深深浅浅地投射进来,她安静地坐在副驾,呼吸清浅细微,淡然又平静,像是消弭掉了所有坏掉的情绪,只剩下一副用皮肉撑起来的躯壳。
-
戚以云整理着有些起皱的衣角,余光注意到裴知欲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一个方向,好奇道:“哥,你看什么呢?”
裴知欲眯着眼收回视线,眉头轻轻皱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摩挲,他刚才……好像看见许羽书了。
但街道拥挤,夜色模糊,加上又隔了段距离,他回头的时候对方已经合上了窗户,以至于裴知欲并不能够百分百确定。
他皱着眉思索两秒,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微信,给人发去一条消息。
戚以云凑过头来:“你给谁发消息呢。”
裴知欲虚捂着手机屏幕,摁着电源键飞快熄了屏,不答反问:“收拾好了?”
“还没有。”他越是这样躲躲藏藏,戚以云就越发感到新奇,忍不住刨根问底,毕竟她表哥什么时候这么不淡定过:“我只是探个头你就这么慌,表哥,你不对劲哦,所以跟谁发消息呢,女朋友?”
“没有包也给你,”裴知欲径直把包递过去,“自己的包自己拎,不要麻烦别人。”
戚以云胡乱理了理领口,费劲地腾出一只手接过来,发自内心控诉道:“哥,哪有你这样的人,就不能多点耐心吗?再这样下去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裴知欲压根不听:“这话别对我说。”
戚以云:“那我对谁说。”
“去跟你今天的约会对象说。”裴知欲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栏依然毫无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忙于工作没看见。
“快别打击我了,哥。”戚以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人家可不喜欢我。”
“不喜欢还约你出去?”
“我哪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居然为了拒绝专门来约我。亏我还以为他要跟我约会,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化妆,费尽心思配了一身这么好看的衣服,结果那人看都不看一眼,上来就劈头盖脸骂我一顿。”
“骂你什么。”
“说我穿的少,还说我化得跟个妖精一样。又说什么我们不合适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一说起这个,戚以云就来气,“我真服了,这什么品种的直男啊,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送女孩子回家,还得让我给你打电话来接我。”
裴知欲毫不留情嗤笑一声,低着头又给人连续发去几条消息,眼也不抬:“那你还喜欢。”
“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了。”
“喂,哥,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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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给谁发消息呢?这么认真。”戚以云趁人不备想搞个偷袭,结果又被他躲了过去,没劲地切了一声,“看都不让看,小气。”
“如果……”裴知欲抬了抬眼,“如果你朋友看见你和异性走在一起,会生气不理人吗。”
“分人吧,在意你就会,不在意就不会咯。”戚以云想了想说。
裴知欲淡淡扯唇,敲了敲手机。
“不是吧哥,你真谈恋爱了?”戚以云惊讶,“天呐,前两天姑妈还问我你谈对象了没有,我还以为是要给你相亲来着。”
“怎么不来问我?”
戚以云耸耸肩:“姑妈怕你感到烦呗。”
裴知欲沉默半晌,说:“要是下次再来问你,你直接说不用介绍了。”
戚以云轻轻眨了眨眼。
-
方苏真和许羽书两人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即便餐厅营造的气氛温馨雅致,还流淌着美妙动听的演奏曲,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两人交谈的途中都刻意避开那个话题,尽可能找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沉默,毫不留情地戳穿一切。
毕竟发生的事情、酿成的结果不可能凭空消失,只会硌在眼前扰乱心弦。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许羽书面无表情瞥了眼,屏幕显示是裴知欲,她沉默看了两秒,没有拿起手机也没有点进去的意思。
方苏真小心翼翼试探:“谁发的?”
许羽书说:“不知道。”
方苏真欲言又止,想问是不是裴知欲发的,但又不敢。
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发来的消息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一条比一条急促,不难看出其间的焦急或不耐。
许羽书动了动手指头,直接静音了。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方苏真无奈地用手撑着脑袋。
这个样子的许羽书,在方苏真印象中几乎从没有出现过,可以说她永远都是明媚且坦荡的。
就连高中时候也依然如此,任何场合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好比高中某次体育课前的赌约。
班里同学不知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说两人又有了点新的恩怨,体育课上会当场解决。
如果单说吵架,那当然不值一提,毕竟他俩嘴上不对盘是家常便饭,但前面要是加个大打一架、决一死战的限定词,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何平听得咂舌,忍不住感叹:“许羽书这姐是真的牛逼,说干就干,一点也不怕裴哥当场发火,让她下不了台。”
倒是时文远笑着反驳:“你怎么知道不会,裴哥性子多刻薄啊,还不给女生面子,相信大家多少应该都有点体会。”
何平挠了挠脑袋,还是说:“不太可能吧。”
时文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笑话当起了真,跟他杠起来了,还发动全班搞起了一场赌局。
大多数不明所以的人都图个热闹,跟着时文远颇为笃定地说会。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裴知欲惯常冷脸,不好招惹又压迫感十足,还丝毫不懂得谦让。尽管许羽书敢不管不顾地开他玩笑,但众人依然坚信他不可能任人骑到头上,就算是女生也不行。
班里其他女生迟疑了会儿,也犹犹豫豫都说了会。唯独方苏真笑得意味深长,神秘兮兮投了否决票。
47. 暴雨突至
她们跟许羽书的关系虽然也不差,但也仅限于耳闻过她和裴知欲恩怨的程度,以至于从没契机目睹过两人的相处模式,于是一切想法都出于想象,或者裴知欲对待其他女生的固有印象。
但方苏真不同,她作为许羽书从小到大最亲近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本人。
且不说裴知欲真正厌烦的表现如何,但许羽书要真讨厌一个人,就绝不可能分给他一个眼神、一丁点关注,遑论整天黏在一起。
方苏真只是不道明而已,但实际上心里如明镜一般。
所以体育课上许羽书和裴知欲不但没有闹得收不了场,反而相安无事地回来,同样在她意料范围内,对此她眼也不眨一下,见怪不怪。
许羽书回到教室,见班里同学纷纷泄气似的一脸唏嘘,狐疑问:“真真,你们搞什么呢?”
方苏真懒洋洋看戏,随意道:“赌裴知欲跟你吵架会不会发火呢。”
“这有什么好赌的?”许羽书一脸莫名,“他当然不敢朝我发火啊。”
方苏真愣了一下,转头跟她对视了两秒,切身体会到了她发自内心的茫然。
像是世间万物都有不容打破的规律,不可能倒反天罡一样,她是真的深信,裴知欲不可能且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只是或许她本人或许还没意识到,她从一开始见到裴知欲会心理性退缩,变得畏手畏脚,到现在敢完全放任自己的情绪和脾气,甚至于现在居然有了这种理所应当的想法。
即便他出现冷脸的迹象时,她行动上会有所收敛,内心里却从不觉得他会真的伤害她。
那是一种全身心的信任与驯服。
同现在游移不定又顾虑重重的模样截然相反。
方苏真又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的许羽书机械地进食,一把捞起桌前的车钥匙,说:“吃不下去咱就不吃了,走,我带你出去兜风。”
许羽书目光打量了下桌上几乎原封不动的菜系,笑容里透着抱歉:“不好意思啊,真真,浪费了你的大餐。”
“说什么呢,请姐妹吃饭怎么能叫浪费。”方苏真故作凶色,“许小姐想去哪玩,我都奉陪。”
“真真,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方苏真欲言又止:“真不去?”
“对,我想回家。”许羽书笑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方苏真虽然仍不太放心,但也知道这时候许羽书更适合一个人待会儿,就没再添乱,开车把她送回家了。
回到家,许羽书往沙发上一趟,疲倦地合上眼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手机嗡嗡作响,她费劲地睁眼看了眼,是工作群发来的消息。
她艰难地坐起来,点进微信,刻意忽略了某个红点成群的聊天框,径直翻着工作群的消息。
季雨发了几条通知,大致意思是有个乡下的活动,对接工作都已安排妥当,只需要明后两天跟专机到场,帮忙剪拍几张照片发到网上,做宣传一下就行了。
季雨:【@时雅@许羽书,你俩明天有空吗,要是没空的话我就带着助理去。】
翻了翻聊天记录,时雅还没回复,估计还没来得及看微信,许羽书目光沉滞两秒,主动说:【我去吧。】
她刚发完,季雨的电话就打来了,开门见山道:“那个活动你要去?”
“对。”
“你真要啊?”季雨惊讶不已,“你之前不是最不喜欢出差了吗,对这种事情都敬谢不敏。”
所以尽管她两人都艾特了,但其实还是在专门询问时雅的看法,并没有把她列入考虑名单内。
许羽书没多解释,自顾自说:“谁跟我去?”
“小薛跟你一起去,行吗。”季雨沉吟两秒。
许羽书没问题:“可以。”
季雨仍止不住讶异:“你真要去?”
许羽书:“嗯,好久没出去看看了,就当公费旅游了。”
“既然这样,那你带着小薛去吧,时雅和我留在工作室。”
-
隔日,许羽书和薛晓大清早就爬起来赶车,路上昏昏欲睡,也没那个闲工夫欣赏街边风景,配的专车风驰电掣,但即便是这样,到的时候也接近晚上了。
好在接机人员,住宿安排和餐饮都万事俱备,服务一条龙。
许羽书拎着行李下了车,入目是一家淳朴的民宿,她打量了两秒,相较于城市酒店恢宏大气的建筑,这里显然自带乡间的清新脱俗。
老板人很热情,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进,一边事无巨细介绍着民宿里的特色。
薛晓连连赞叹:“这里环境好好啊,空气清新,设计还很有创意。”
老板哈哈大笑,指着走廊尽头的两个房间说:“喏,那就是你们的房间,那块视野最好了,开窗就能看见成片的树荫和湛蓝如洗的天空。”
许羽书轻轻颔首:“谢谢老板。”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老板叮嘱说,“对了,晚上会有专门来考察民宿的市里老板到访,可能会有点乱,你们记得关上窗和门。”
“好,谢谢老板。”
来到房间,许羽书沿着角落转了一圈,虽然空间不大,但环境出奇的好,而且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完全能满足日常需求。
许羽书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翻出洗漱用品一一摆好,刚折腾完,走廊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薛晓在门外喊:“羽书姐,出来吃饭啦。”
“直接进来就行,我马上就好。”许羽书一边拎着干毛巾往阳台走,一边高声应。
薛晓推开门,好奇问:“羽书姐,你在洗澡吗?”
“不是,我先拿出来。”许羽书说:“走吧,咱们去吃饭。”
坐了一天车,两人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残卷完,才有点闲工夫谈正事。
许羽书抽了张纸巾,说:“咱们明早8点出发,可以吗。”
小镇就在转角的街道,开车20分钟就能到,虽不至于太赶,但也不能让对方干等。
薛晓:“可以,季雨姐是不是都安排好了?那咱们定好方案,直接开始就行了?”
“对,快的话三个小时就能收工。”
此时外面还没黑透。
远处的街道时不时蹦出几道粗犷的吆喝,并着曲调悠扬的民谣同步钻进耳朵,不会引起反感,反倒给人一种热闹又鼎沸的感觉。
许羽书看着看着,突然有了想出去的冲动,她说:“我吃得有点饱,出去转转,就当消食了。”
薛晓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含糊说:“羽书姐,要我陪你去吗?”
“没事,你回房间睡会儿吧,不用管我。”许羽书说,“我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薛晓看了一眼外面浓暗的夜色,有点担忧:“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家家户户大同小异,街路这么扑朔迷离,万一你迷路了怎么办,晚上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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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那得多害怕。”
“不至于。”许羽书笑了笑,“要真那么倒霉迷路了,我还有手机,大不了可以给你打电话,而且路上这么多人,哪个不能问。”
薛晓脸色纠结,但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终是抵不住困意妥协:“行,羽书姐你路上慢点,我不行了,得回房间睡会儿,你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许羽书应了声,眺望远处晕染着霞光的天际,心说原本只是骗季雨的借口,没想到现在居然还真公费旅游了。
街道人来人往,路边摊上还摆着别致又新奇的小玩意,放眼望去,有种生活放慢脚步的悠然。
许羽书漫无目的闲逛着,目光偶尔无意识地投过去,看见感兴趣的会停留久一些。
不知不觉间,等意识再回笼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误入了一条死路。
这块角落乌漆麻黑,且毫无特色,任谁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一个死角,三面环墙,藏污纳垢。
许羽书心脏一紧,连忙倒回拐角,想往外冲,却猛然发现面前有两条一模一样的路口,在雾沉沉天色的映衬下,颇有几分迷宫的架势。
许羽书肉眼可见急了,她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却发现出来时还有信号的手机,不知何时早已和外界失联,接收不到任何信息,她喉咙发涩,不信邪一样给薛晓拨号,结果当然毋庸置疑——打不通。
许羽书重重吸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抿着唇极力思索着来时的路线。
依着稀薄的记忆选了一条路,她义无反顾拔腿跑了出去。就在此时,伴随着轰隆的巨响,浓稠闷沉的夜色被一道灼目的闪电刺亮。
她仓皇间抬头望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心说千万不要下雨。
但第六感这玩意向来跟人的祈求背道而驰,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来势汹汹席卷了整座小镇,潮湿的雨水歇斯底里砸下,猛烈又迅疾。
许羽书浑身被浇的湿透,眼见这雨越下越急促,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了,她别无他法,只好焦灼地寻个落脚躲雨的角落。
小巷坑坑洼洼,满地泥泞不堪,一脚陷入泥潭中,无奈往外拔的时候太过用力,侧腰撞到了墙边凸起的棱角。
许羽书顿时倒吸一口气,痛得龇牙咧嘴,大腿跟被揍了一拳似的,使不上劲,她勉强挪到一处屋檐下,抱着腿缓缓下滑,无力地蹲在冰凉的地板上。
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凉意刺骨,许羽书冷的嘴唇都在颤抖,她咬着牙拿出手机看了眼,依然没有信号,腰部还隐隐作痛,短时间内依旧走不了。
真的好倒霉,所有坏事都接踵而至,就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深渊,坏情绪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轻易就能压倒式胜过好情绪,逐步发酵变浓,直至天崩地裂。
耳边传来一阵响动,她抬了抬眼,对面跑来一对情侣,估计也是在躲雨,两人姿态亲密,男人身量很高,正抬高胳膊给挽着自己的女孩挡雨。
远远望去也穿着黑色羽绒服。
许羽书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鼻尖泛酸,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台时光机,不停重放着裴知欲和人约会的那一幕,她浑身酸软,心想裴知欲也开始和别人暧昧了。
她保持那个姿势蹲了很久,蹲到腿部发麻,蹲到浑身僵硬,忽然听见一阵模糊的动静,紧接着头上罩下一片阴影。
许羽书愣了片刻,才怔怔抬眼。
48. 表白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再往上是男人硬朗深邃的眉眼。
裴知欲单手举着一把黑伞,半蹲在她面前,胸腔不停起伏。
他额角眉梢都挂着水珠,透明的水液给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冲淡了与生俱来的凌厉感,在这黑暗里柔和到近乎有了点温情的意味。
许羽书反应慢了半拍,声音还带着鼻音,讷讷问:“……你怎么来了。”
裴知欲平复了会儿呼吸,罕见地说了句直白话:“来接你回去。”
暴雨仿佛更猛烈了些,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往下砸,伴随着刺目的闪电,映亮了许羽书发红的眼眶。
许羽书抱腿蹲地,整个人缩成一团,她浑身湿透,脸颊贴了几缕潮湿的发丝,显得尤为狼狈。
她垂下头,心脏像是被人揪成一团,既委屈又难受,她用力眨了眨眼,极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裴知欲喉结轻滚,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又倾身将她脸边的黑发别至耳后,露出她完整白净的一张面容。
他用力摩挲着那片肌肤,带着浓重的安抚意味喊:“许羽书。”
许羽书呼吸一顿,小幅度抬眼。
“名字里带个书,”他笑,一如高中时的乌发黑睫,连说的话都和当年无差,仿佛从未变过,“怎么不见你聪明呢。”
许羽书眼睫颤了下,刚才没能落下的眼泪,此时悉数掉落。
指腹上的眼泪灼热又滑湿,裴知欲缓缓擦去,一字一顿说:“这么多年,我身边的异性除了你,还有过别人吗。”
“我喜欢你——这句话,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
许羽书心跳得极重,一下一下砸得宛若轰响的雷鸣。
裴知欲蹲在她身前,发梢垂在额前,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问:“还站得起来么?”
许羽书吸了吸鼻子,小声嗯了一声。
她起身,结果一用力,拉伸到了腰部的肌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往前跌了两步。
裴知欲两手扶住她,皱眉:“伤到了?”
“……撞了一下腰。”
裴知欲蹙着眉扫量了几眼,但由于她身上裹着一件宽阔硕大的外套,根本无从探究:“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到?脚呢?”
“没有。”许羽书说,“可以走。”
裴知欲直截了当:“我背你。”
他把伞递给她,耐心问:“能拿稳吗?”
许羽书抿唇:“能。”
裴知欲半蹲着身子,伸手替她把拉链拉到顶,离开之前还轻揉了下她的脑袋。
许羽书鼻音有点重:“你怎么找过来的?”
“一点点找的。”
他答得轻描淡写,但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打不通,消息接收不到,只能一条街一条街按部就班地寻找,难度可想而知。
许羽书忽然感到无比庆幸,幸好裴知欲来了,幸好他找到了她,幸好……他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
许羽书单手搂着他的脖子,另只手拎着一把黑伞,宽大的伞面罩住两人,将他们和外界模糊的雨幕隔绝开。
裴知欲背着她在雨巷里稳步走了起来,夜色模糊,脚下泥泞遍布,耳边雨声淅沥,他的声音娓娓道来:“遇见事情既不接我电话,又不回我消息,你这样让我怎么解释,就算你想一棒子打死也不能这样吧,起码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知道吗。”
许羽书轻轻“嗯”了声,往前倾了倾身子,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难得露出这么乖顺的一面,裴知欲无声地笑了笑,接着说:“你那天看见的女生是我表妹,我舅舅家的,她和她暗恋对象约会回来,我正好去接她,她路上整理衣服,我就帮她提了下包。”
许羽书没吭声,静静听他说。
“没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家庭关系,让你多想了,这次是我的错。”裴知欲说,“下次不会了,以后出去见谁都跟你报备一声,保管安全感给够,行吗。”
他轻笑一声,语气轻松道:“不过许小姐能不能有点信心,我对你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谁不知道我身边有且仅有你一个异性,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跟你脱不了干系。”
他声调低沉缓慢,像是世界最温暖人心的柔情剂,带着百分百的耐心,听得许羽书眼前又模糊了,眼泪全砸在了他的脖颈和衣领上,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裴知欲回头,轻声道:“怎么又哭了。”
许羽书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狼狈模样,飞快地扭头躲开视线,眨了几下眼,嗓音沙哑地否认:“没。”
裴知欲不舍得拆穿人,只是偏头贴了贴她的脸颊,声线里透着浓重的安抚:“下次哪里再有不满,可以直接对我提出来,别再让我联系不到你了,行吗。”
许羽书吸了吸鼻子:“嗯,我知道了。”
“不问问我怎么来了?”裴知欲知道她心情还没完全恢复,故意岔开话题。
许羽书像是语言系统还未成熟、只会学舌的小孩:“你怎么来了?”
“来考察小镇的民宿。”裴知欲说,“没想到刚到那,就碰见了要出去找你的薛晓,她神色凝重,一见我就哭丧着脸,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通,一听你出事了我行李都顾不得放,忙不迭跑出来了。”
提到这里,他故意逗她:“你说有些事情是不是还挺凑巧的,我们这叫不叫命中注定。”
“薛晓也来找我了?”但许羽书显然不会配合他,声音焦急,“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女生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她没来。”裴知欲说,“外面天黑,加上路滑,她一个女生不安全,老板拦着她了。”
许羽书松了一口气。
“也能担心担心我,替我想想?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怎么过来的,真切体会到了度日如年。”
许羽书默默抱紧了他的脖子,没说话。
裴知欲也只是随口一说,得不到回应也不失望。
他脚步不慌不忙,背上的人安静又坦然。像是又回到了那年夏天,两人紧紧挨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
-
裴知欲背着她回到民宿,老板和薛晓早已焦急地等在大厅,看见这一幕齐齐凑上来。
薛晓语气关心:“怎么回事啊,羽书姐有哪里受伤了吗?”
许羽书这时候知道丢人了,毕竟她脸上哭的乱是泪痕,任谁看了都得吓一跳,还真不好抬头。她脸死死地埋进裴知欲脖颈间,甭管问什么都愣是不抬头。
裴知欲感受到背上装死的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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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短促地笑了一下:“没事,就淋了点雨。”
老板上下打量了两眼许羽书,她纤弱的身躯完全被罩在宽阔的外套下,根本窥不出身上有没有伤口,但整个人状态还算可以,他提着的气稍稍松了下去:“没事就好。”
“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没事。”薛晓拍了拍胸脯,也说:“我就不该让羽书姐一个人独自出去,早知道说什么都该陪着。”
许羽书心里过意不去,不再装死,声音饱含歉意:“对不起,都怪我自作主张去非要去外面,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别这样说,羽书姐,你嗓子怎么这么哑啊?”薛晓忽然反应过来了,“哦对,淋雨了是吧,赶快回房间换身衣服,别冻感冒了,裴哥也是,穿了件单衣,肯定很冷。”
裴知欲的外套披在了许羽书身上,所以只穿了件单薄的线衫,隐隐透出骨骼的轮廓。
“那我们就先上去了。”裴知欲神色自若,“房间哪间?”
“最里面的那间。”薛晓给他指路。
裴知欲背着人径直往尽头走,动作水到渠成,全然没有“贸然进别人房间”的浓浓尴尬。
许羽书看着他推门的自然动作,好奇问:“……你住哪间?”
“楼上。”裴知欲放她下来,“能站稳吗。”
她伤的是腰,并不是脚,站倒是能站稳,许羽书稳稳站好,脱下外套递给他。
裴知欲一手接过,另一手捞过衣架上一条干净的毛巾,冲浴室抬了抬下巴:“凑合擦擦,换身干净衣服,别冻感冒了。”
许羽书拎着毛巾走进浴室,临关门时,悄悄往客厅瞅了一眼,恰好和他对上视线,电石火光之间,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开,她心头一跳,动作比脑子要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许羽书背抵着墙咽了咽喉咙,鬼神神差地,她耳朵贴着门板,试图听听客厅的声响,但裴知欲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点声息也无从探究。
“看什么呢?”裴知欲突然说。
许羽书心脏咯噔一声,像是被人揪着领子抓住。
这浴室居然能看得见影子?
不能吧?
她佯装镇定:“什么看什么?我在擦衣服。”
“是吗,”裴知欲笑,“擦个衣服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或许是密闭的浴室太过闷热,许羽书浑身都开始发烫,她抓着毛巾一角,老老实实吸着衬衣沾到的水迹。
好在裴知欲也没继续往下说,客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人在走动,紧接着砰的一道熟悉的关门声传来。
裴知欲走了……
许羽书慢吞吞地垂了垂眼,明明该松了口气,她心里却有些失落。
简单收拾好自己,许羽书换了件干净的宽松卫衣,休闲裤,头发凌乱地蹭着脖颈,她照着镜子绑了个低马尾,将脏衣服扔进脏衣篓,然后推开门。
裴知欲双腿岔开,懒洋洋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露出的下颌线条利落分明,余光注意到她走近,抬了抬眼。
许羽书脚步一顿:“……你没走?”
“出去买擦伤药了。”裴知欲嗯了声,示意了下桌前摆着的一管药。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轻描淡写:“衣服换好了?过来,我帮你涂。”
49. 两情相悦
许羽书立马道:“不用,我自己涂。”
裴知欲挑眉:“你能看见?”
许羽书后背又没长眼睛,当然看不见,但她自认没那个脸皮,暂时做不到脸不红心不跳地让裴知欲帮自己涂药,于是斟酌着措辞,试图扯个借口。
“想好了吗?”
她的思路一断,下意识跟着他的话走:“想好什么?”
“拒绝我的借口。”裴知欲笑了下。
许羽书一噎,诚心实意问:“男女授受不亲,您知道吗?”
“知道——”裴知欲说:“但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
许羽书满脸问号。你一个男的,你害羞什么??
像是读懂了她脸上的一行大字,他慢悠悠道:“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女孩的腰背,不能害羞吗。”
“快点过来,”裴知欲说,“涂完快点去睡觉了,你不困?”
许羽书瞬间闭嘴了,今天一整天都不消停,各种事情应接不暇,早已经身心交瘁,更别提明天还得早起去工作。他不提还好,一提铺天盖地的疲倦感都涌了上来。
“行,那就速战速决。”许羽书干脆利落上前一步,背对着他坐在了沙发上,她没靠的太近,故意隔了段距离,但即便这样,男人浓厚强烈的气息也直直扑了过来。
裴知欲低头凑近,轻轻掀开了她的衣摆,皙白的肌肤乍然接触到泛凉的空气,立马瑟缩着战栗起鸡皮疙瘩。
许羽书吞了吞口水,无端感到身体有些异样。
女人腰肢纤细,后腰细腻的皮肉上,遍布着大片大片的青紫,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裴知欲皱了下眉:“撞到哪了?”
“墙凸起的边缘。”
裴知欲松开手,拿起桌上的药管挤了一点,布料没了支撑,变得干瘪,又严丝合缝地贴回脊背。
空薄的衣料像羽毛一样横扫而过,许羽书眼睫颤了颤,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虚空。
裴知欲单手捏着棉球,打量了两眼双手合拢叠在膝上,坐得宛如小学生的许羽书,突然命令:“你掀一下衣服,然后保持这个动作。”
他语气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这话对许羽书来说无异于深水炸弹,还是攻击力最强,一炸就天崩地裂的那种。
她表情皲裂,闭着眼睛格外想骂人。
“我腾不开手。”裴知欲故意提醒,“你不是要速战速决?”
许羽书十分想掐死刚才那个说速战速决的自己,她是有多无知才能够说出这话,但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撂桃子不干,更别提他提的是正当理由,尽管这个姿势有些异乎寻常的奇怪。
许羽书对着空气呲了一下牙,一脸视死如归地背过手,飞快扯高自己的衣服,然后定住。
那块地方只是表面看着严重,实际上痛感几乎没有了,但他动作过于轻,配上冰凉的药膏,就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许羽书小幅度倾了倾身子,忽然被裴知欲捏着肩卡住,不知怎么搞的,他声音莫名发哑:“躲什么?”
虽然他很快就收回了手,但被他触过的皮肤却发起了烫,像被一块火石不停灼烧。
“你、你要不动作重一点?”许羽书声音含糊。
“什么?”裴知欲一顿,有些不敢置信。
许羽书舔了舔唇:“我又不疼,你动作这么轻干什么,稍微重一点说不定会摩擦生热,涂在身上也不至于……这么凉了。”
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许羽书几乎要仰头长啸了,语言系统怎么能退化成这样!
“也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裴知欲轻笑一声,目光往上移,“肩上怎么也有。”
许羽书刚想回答,就又听他说:“衣领抬高点,别弄到衣服上了。”
许羽书顺从地拉高衣领,索性不挣扎了,体温上升就上升吧,反正她整个人都快烧死了。
裴知欲掠了一眼面前人通红的耳垂,眼里闪过不宜察觉的笑意:“很快了,马上就好。”
许羽书嗯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就感到温热的指腹揉在自己的肩膀,她喉咙顿时发紧,差点叫出声来。我靠,这一天过的可真是大起大落。
“你干什么?”许羽书咬牙切齿。
裴知欲一本正经道:“你不是嫌凉?我帮你揉揉。”
信他才有鬼了,许羽书心说折磨人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
处理完,裴知欲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一边提醒道:“晚上尽量趴着睡,还有最好别动来动去。”
“知道。”耗费的时间太长,许羽书腿都坐麻了,她捏了捏酸软的小腿肌肉,又上下蹦了蹦。
裴知欲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点睡,我走了。”
“哎,外套。”
许羽书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连忙跑过去递给他。
裴知欲垂着眼,忽然说:“我今晚说的话,还记得吧?”
许羽书身子一僵。
裴知欲从她手里接过衣服,笑了下:“看样子是还记得,走了,晚安。”
许羽书扎进被窝时,眼前还在回放裴知欲的这个笑容,她不停翻来覆去,咬着指尖抓耳挠腮,他今天说的话,应该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应该……没理解错吧?她想着想着又翻了个身,不想这一下棉絮摩擦过腰处的擦伤,疼得她嘶了一声。
所以应该是表白没错。
可如果是的话,晚上的相处又好像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
许羽书大清早就从床上爬起来,叫醒睡眼惺忪的薛晓,两人草草解决掉早饭,马不停蹄去忙工作。
雨后的村庄自带梦幻效果,拍出的成图朦胧且具有氛围感,彷佛给破旧的山村笼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质感。
许羽书举着相机,围着小镇的边缘绕了圈,总共拍了三组片子,呈现出来的成图引得和小孩连连欢呼。
拍摄的顺利工作结束,剩下的只差修图,然后挑选几张最能展现出效果的相片,发到网上。
这种项目说白了就是公益给乡下拍照,帮忙给乡镇、民宿作宣传,但能换来工作室的口碑和声誉。
回到酒店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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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欲坐在餐桌旁,俨然一副等待已久的姿态:“回来了?”
许羽书眼珠转了转,一忙起工作,私人的事情全被抛之脑后,此时看见他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跟炸烟火似的过了一遍。
她语气佯装自然:“等我吗?”
裴知欲嗯了声,单手拉开相邻的一把椅子,一扬下巴:“坐。”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羽书觉得气氛无端有些异样,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又格外拘谨地坐下,尽量一丁点都不碰到身边人,然后拖了张椅子示意薛晓:“一块吃。”
“不不不,不用。”薛晓被这诡异的氛围搞得磕磕巴巴,“羽书姐,我先回屋了。”
“你不饿?!”许羽书眼疾手快拉住她手腕。
“羽书姐,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再下来。”薛晓用力挣开,一溜烟跑没影了。
薛晓一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好像又浓了些,许羽书有些呼吸不畅。她硬着头皮扯话题:“昨天睡的好吗?”
“挺好的。”相比她呆若木鸡的表现,裴知欲的态度十分游刃有余,“你呢。”
“也……还行。”
裴知欲慢条斯理拎过茶壶,凑过来刚想帮她倒水,结果茶杯还没沾上水,许羽书就突然躲开了,上半身以一种异常喜感的姿势偏向另一边,仿佛要离他十万八千里。
裴知欲眼皮撩起,缓缓道:“什么意思?”
许羽书视线乱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裴知欲靠过来时,手肘会若有似无地碰到她,她本就心猿意马,这下更是不得了,整个人像是快冒烟。
昨晚还可以说是事发突然,反应不过来,但现在可是大白天,彼此间的状态、神情的变化,甚至听到话时的反应通通一览无余,不可能装心知肚明的傻子。
许羽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但她确实非常非常不好意思,整个人局促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有些发颤。
“许羽书,平时这么张牙舞爪,说你一句恨不得顶十句,这时候怂什么?”裴知欲敲了敲桌面。
许羽书垂着脑袋小声否认:“我没有。”
“那你这是干什么?”
许羽书舔了舔唇,轻声道:“我就是有点——”有点不适应。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因为裴知欲点了点头,模样了然。
对啊,这种事情两人心照不宣就得了,不用说出来故意强调一遍。
“不认账是吧,许羽书。”他说。
许羽书一懵:“什么。”
“你不是不承认咱俩的关系吗,”裴知欲轻描淡写,“我不介意在这里再说一次。”
“说什么?”
“表白的话。”
许羽书差点喷出来:“不用。”
许羽书可没那个脸皮在大庭广众下听他表白,瞬间求饶,飞快解释:“我就是有点不适应,一下子进入一段全新的关系,谁能好好适应。”
裴知欲:“我就能。”
因为你不要脸,许羽书在心里呕血,她说:“反正我不能,你得给我点时间消化消化。”
50. 拍照
“昨晚一整晚的时间还不够你消化的?”裴知欲说。
“……不够。”许羽书就说昨晚不是自己的错觉,两人相处既变化又没变化。
“那还得多久?”裴知欲支着脑袋,像在探讨学术问题,语气认真。
这种东西怎么还有人问多久的,许羽书深吸一口气:“一天。”
“太长了。”
“……半天。”
“那算上今天上午,不是已经半天了?”裴知欲条理分明,“所以你现在适应了吗。”
许羽书咬牙,这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并没有。”
“那就顺其自然,你只要别躲我就行。”裴知欲顿了一下,声音放缓,“可以吗。”
他声线一旦放低,低哑的语气就显得相当温柔,听得许羽书不忍再拒绝下去,她轻轻点头。
“行,吃饭吧,等你等的有点饿了。”裴知欲眉眼舒展。
-
吃过饭后,许羽书回房间倒头睡了一觉,睡醒后,精气神都变好不少。外面吵吵闹闹,不知道在搞什么,她披上外套,走进大堂。
裴知欲坐在沙发的角落,没穿上午的黑色外套,反而换了件浅色的长款风衣,暖色调衬得他人都变斯文几分。他耳朵里塞着耳机,膝上架着笔电,看样子是在开视频会议。
许羽书没想打扰,原本想往另一个方向拐,但脑中又突然蹦出他上午说过的话,于是脚步一转,主动走了过去。
裴知欲注意她,唇角勾了下,没说话但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腾出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
既然他不怕打扰,许羽书也不再矫情,顺从地坐了下来。
裴知欲一心二用,分神听着会议的内容,时不时散漫应两声,偶尔还会扫她两眼,观察她的神情,有没有觉得无聊。
桌上的果盘里摆着各种应季的水果,许羽书捡起一个橘子,剥皮后,一瓣瓣塞进嘴里,低头慢吞吞嚼着。
耳边飘荡着他流利的英文,音色低沉,腔调独特。
会议开完,裴知欲收起电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捻起桌上她放下的另一半橘子,将白色经络揪得一干二净,递给她。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于是许羽书忍着饱意,强撑着让自己吃完。
她吃的过程中,裴知欲也不吭声,懒洋洋后靠着沙发看她,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许羽书被他看得耳热,眨了眨眼,看向窗外:“外面出彩虹了,还挺好看的。”
裴知欲也往外看了眼:“挺适合取景。”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许羽书语气犹豫。
裴知欲挑了挑眉:“这算是邀请吗?”
这种话,对她而言已经够超出极限了,她再说不出其他的软话,胡乱道:“我就是怕重蹈昨天的覆辙,再迷路了。”
裴知欲漆黑的眼睛直白地盯着她,不依不饶:“所以算邀请吗?”
“……”许羽书妥协,“算,所以你去不去?”
“当然。”裴知欲扬眉。
-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
湛蓝的天空并着彩色彩虹,五光十色地映在眼前,宛如一副点染的泼墨画,采光、背景、色彩无一例外地满足要求,实属难得。
很适合拍照的氛围。
虽然来的动机并不在此,但许羽书这会儿格外庆幸自己来了,还携带了相机,能够实时记录下来这样壮丽的一幕。
许羽书举着相机对天空拍照的时候,裴知欲就站在对面看着她,女人迎光而立,眼底映着浅浅的光泽,身影被余晖描了一层暖融融的边。
许羽书对着天空拍了几张,翻阅相册时,看着绮丽却空旷的天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余光瞥向对岸懒懒站着的裴知欲,她忽然间灵机一动。许羽书指着路旁的一个石阶,对裴知欲说:“你站到那里去,我给你拍几张照。”
裴知欲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十分配合道:“我该做什么动作?”
许羽书完全放任他发挥:“随便你,什么pose都ok,不想摆的话比个耶也行。”
“行。”裴知欲手腕一扬,懒懒散散地在脸颊侧比了个耶。
漫天的余晖,彩虹的点映,连同站姿松垮的男人一并收进相框。
许羽书试着拍了两张,成品却和她料想的预期相去甚远,她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半是嫌弃半是疑惑:“裴知欲,你好像有点呆啊?”
裴知欲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我呆?”
许羽书眼睁睁看着镜头里的男人,一瞬间挑高了眉梢,似是不敢置信“呆”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作为拍摄对象,裴知欲的长相和气质都无可指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或许是很少有人敢正对着他的缘故,他看镜头时的动作过于僵硬,一眼就能让人品出刻意。
“我高中时给你拍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僵硬啊。”她小声咕哝。
许羽书推翻重来,但也没把拍砸的相片删除掉:“你再换个姿势。”
裴知欲显然对换姿势的意思有独到的见解,格外敷衍地往旁边走动了两下,抬了抬下巴:“换好了,拍吧。”
许羽书不自觉拿出对待模特的高标准来要求他,小跑过去帮他抬高胳膊摆姿势,纤细的胳膊搭在清健有力的肌肉线条上,形成一种鲜明的体差对比。
裴知欲垂了垂眼,看着和自己几乎贴在一起的许羽书,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纤细修长的脖颈,两人的吐息也不分彼此地掺杂在一起,他喉结滚了滚:“你对你其他模特也这样?”
许羽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对其他人只口头指挥,从不上手。”
裴知欲勾了勾唇,明明对这话无比满意,还要故意强调一声:“那就是只对我这样咯。”
许羽书没否认这话,她呼吸发紧,抬起头,乌黑清亮的瞳孔不偏不倚地看着他:“所以能好好拍了吗。”
裴知欲手垂下去轻勾了下她的尾指,满脸无辜:“我真不会,你帮帮我,许摄影师。”
这人……许羽书绷着脸,举起胳膊帮他调整好姿势,没好气道:“行了吗,可以好好拍了吗。”
“可以了。”裴知欲不再添乱,饶有兴致地看着不停走动,对着自己拍来拍去的许羽书。
他这还是头一次见许羽书工作的样子,对她这种严谨又专业的表情,感觉还挺新鲜。
许羽书紧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开始吹毛求疵:“来,身子后侧一点点。”
闻言,裴知欲上半身后倾,下巴稍稍上抬,流畅利落的脖颈线条凸显。
许羽书抓住某个镜头,快速按动快门:“对对对,就是这样,看我看我。”
咔嚓。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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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快门快速被按动。
许羽书一连拍了好几张裴知欲的照片,拍砸的也没删掉,打算回头一起洗出来,当作一种纪念。
或许是拍摄的与被拍摄的长相都相当出彩,这架势像是在拍某个偶像剧的场面,引得周边一群女生驻足围观。
许羽书低头翻看相片,没注意到裴知欲往角落走了几步,对路边的一个女生悄声说了几句话。
那女生轻轻点了点头,满脸激动地走到许羽书面前,指了指她手中的相机:“我该怎么操作呀?”
许羽书不明所以。
裴知欲适时解释:“我请这位小姐帮我们拍张照。”
许羽书了然,她倾身给女生作示范:“这里,你就点一下这个按钮就行。”
女生比了个ok的手势,接过来相机:“姐姐你站过去,多比几个姿势,我给你们多拍几张。”
“谢谢啊。”许羽书弯了弯唇。
她小跑过去,走到裴知欲身边并肩而立,又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找的外援?”
“你刚才低头翻相片的时候。”裴知欲提醒,“看镜头。”
许羽书抬脸扬起笑,目光紧紧落在相机处,肩膀突然被人揽了下,她不受控地偏了偏,脊背恰好抵在裴知欲的胸膛。
裴知欲稍稍弓身,两人脸际贴得极近,眉眼都带着笑。
画面定格。
女生心里感叹长得好就是养眼,随手一拍就这么好看,她递还相机,连连夸赞:“你们两个很配。”
许羽书低头看了两眼:“谢谢,你拍的好好啊。”
“嘿嘿,是你们长的好看。”女生指了指站在路边的另一个女生,“姐姐我朋友还在等我,得先走了。”
“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许羽书立马说。
“没事没事,能够免费看美女和帅哥是我的荣幸。”
两人又绕着街道走了几步,冬末时节,即便出了太阳,空气里依然裹着湿冷的凉意,细细密密地扎着肌肤。
许羽书小幅度搓了搓手,手心合拢朝里呵了一口气。
裴知欲拉过她的手感受了下温度,摸到冰凉的手背时,又下意识捂了捂:“冷不冷?”
许羽书脑子一热,嘴边的话顿时拐了弯:“有点。”
裴知欲轻皱了下眉。
为了早上的拍摄能够方便点,许羽书今天穿的着实有点少,她摸了摸鼻子,刚想找补说也不是特别冷,裴知欲就突然敞开了大衣,然后环着她的腰把她带进了怀里。
许羽书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乍然扑近他胸膛的时候,身子有些僵硬。
两人贴得极近,许羽书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灼灼有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连她也沾上了他的体温,浑身都开始发烫。
裴知欲低了低头,凑近她耳边说:“穿太薄了,下次多穿点。”
他说话时鼻息悉数喷在耳垂上,许羽书的体感像是耳垂被人揉了一下,顿时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像是有电流经过,腿都有些发软。
她往后避了避,试图挣开腰间的胳膊,然而却被对方抱得更紧,许羽书看了眼周围,试探性地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裴知欲说,“人早走完了。”
许羽书佯装冷酷无情:“别抱了,我不冷了。”
51. 闷
裴知欲低笑了声:“平时伶牙俐齿,结果到真枪实弹的时候反而怂的不行。”
许羽书这下挣开了他胳膊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自己身上裹挟了他的味道,她原地跳了两下,抬起头真情实感地反问:“伶牙俐齿,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裴知欲:“……”
为期三天的乡村旅程结束,许羽书又回归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裴知欲还没出完差,所以就没跟着回来,而是转机到其他地方继续忙工作。
工作室里,许羽书把这两天的片子剪完,然后配文po到了网上,眼也不眨地盯了一上午评论区,反响意料之中不错。
她抻了个懒腰,懒洋洋靠在坐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忽然收到了所谓日理万机,出差本人发来的微信:【在干什么?】
许羽书:【刷手机,你不忙?】
裴知欲:【刚得空。】
裴知欲又说:【还有一天。】
【?】
【后天下午回去。】
许羽书沉思了两秒这话的意图,刚想说她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又觉得这话未免太直。她敲着键盘,刚想回知道了。
下一秒,聊天框又蹦出条消息:【给女朋友报备一声。】
虽说两人的关系早已确定,但或许是她性格的缘故,总是会故意避免这种含有明确关系的称呼,所以也从没幻想过裴知欲会这么喊她。
许羽书无意识地用手扇了扇风,心想原来只有她自己放不开,会因为一句隔着屏幕的话而败北,相比之下裴知欲就显得自然而然,什么话都能脱口而出。
她屏着呼吸回:【知道了。】
薛晓抬头抿了口咖啡,留意到她的动作,纳闷道:“羽书姐,你很热吗。”
许羽书立马放下胳膊:“……不热,就是有点闷。”
薛晓看了眼摆在桌上的加湿器,挠了挠脑袋,哦了一声。
-
或许是因为裴知欲的那句报备,又或许是那三个字,许羽书这两天都有些蠢蠢欲动,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
好不容易挺到某人回来的日子,中午饭都没吃完,她就在薛晓和季雨匪夷所思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许羽书踩着油门,一边在心里感叹果然谈恋爱会影响事业,一边一刻不停地开车去了裴知欲的酒店。
没别的原因,许羽书一向贯彻着做事有来有往的准则,不能让人单方面付出,谈恋爱同样。既然裴知欲都已经主动报备了,那她合情合理地该有所表示。
许羽书窝在顶楼套房的沙发上,微信里还不停响着来自季雨的谴责。
季雨:【什么情况,许羽书?】
季雨:【不打一声招呼就溜,饭都没吃完,哪个男人让你急成这样?】
季雨:【这两天也是,整天魂不守舍的,别不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
不停轰炸的消息被许羽书的一条微信惹得更加疯狂:【你说送异性什么礼物比较好?】
季雨:【???】
季雨:【是不是那位黑衣服的?】
季雨:【我就说你俩有猫腻,你还不承认,非说什么只是高中同学,还整个死对头。】
许羽书干咳了一声,自知问不出结果来了,索性切进无所不知的百度搜索,搜出来的答案大同小异,无外乎衣服、领带、手表等等。
她仔细比对了一番,思来想去,决定买个手表。
领带、衣服的话万一尺码或者颜色挑不好,穿戴在身上简直惨绝人寰,尽管裴知欲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她也不想让他顶着员工稀奇古怪的注视走来走去,大不了回头两人一起去逛商店再买。
或许是从小都独自去超市的缘故,以至于每次逛街时看到别人有人帮忙拎东西,她都没来由地生成一股艳羡,也始终认为一起逛街是一件平凡却又不失浪漫的事情。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浅淡却沁人心脾,房间虽然没人,但每天都有保洁定时清理。
许羽书点进网上的手表样图,慢腾腾滑动,她依着裴知欲惯常带的几款手表,和独到的眼光保存了几张。
房间里的暖气,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她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裴知欲拎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打开门,就看到许羽书正趴在茶几上,睡得安静,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后蹭着脖颈,胸口均匀起伏着,呼吸清浅。
他轻手轻脚放下箱子,显然没想到许羽书会出现在这里。他走过去弓身端详了她几秒,摸了摸她泛着红晕的脸颊,然后又碰了碰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手心传来的体温略凉。
裴知欲抬头扫了眼,拎过沙发角落绒绒的毛毯,抖了抖,刚想给她披上,就见她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醒了?”裴知欲动作一顿。
许羽书揉了揉眼:“你回来了,这是干什么?”
“怕你冷,想给你盖个毯子。”裴知欲随手叠了下毯子,放回原位:“还困吗,要不要去床上睡?”
“不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许羽书撑着桌沿想站起身,无奈坐得太久小腿酸麻一片,导致她完全使不上力,腿软得差点跪下去。
裴知欲眼疾手快扶住她。
许羽书干笑:“腿麻——”
裴知欲突然张开双臂,二话没说抱住了她。
失重感袭来,许羽书顿时瞪大眼,条件反射搂住对方的脖子,不过只腾空一瞬,就稳稳落在了质地柔软的沙发上。
许羽书心跳也跟着加速,看着面前那张放大版的脸,率先移开了视线。
裴知欲倒是坦荡无比,不轻不重地揉了把她的脑袋:“先坐一会,我去放行李。”
卧室门没关,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里传来,许羽书还是有些不自在,掩饰性地低头看手机。
裴知欲收拾完出来,看见沙发上的人还有些心有余悸,上周联系不到人时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他不由得联想到在国外的那几年也是如此,每回抱着期待去联系人,结果无一例外都落空。
梦想成真的感觉太美好,裴知欲呼吸发紧,在这一刻,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起合张照。”
许羽书抬起头:“怎么又拍?”
“难道你手机里我们两个的照片很多吗?”
裴知欲走到她面前,举着手机将镜头调为前置,然后怼着脸拍了一张。
哪有人拍这么快的,她不免有些怀疑:“给我看看。”
裴知欲浑然不觉地欣赏了半晌,十分坦然地递给她。
职业的缘故,许羽书无论看谁拍照都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力求精益求精,眼睛一旦聚焦在相片上,哪怕只有一丁点不足,也会自动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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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一看,撇开曝光差和糊不说,这人居然还开了特写模式,乍一眼过去,只能看见两颗圆溜溜紧挨在一起的脑袋,毫无技术可言,全靠无死角的脸撑着。
许羽书忍不住吐槽:“你这什么技术啊,把我拍的脑袋好大。”
她又凝视了两眼,越看越感觉照片里的自己过于呆头呆脑,干脆利落点了删除。
“参数的问题。”裴知欲不承认是自己技术差的原因,低头重调参数,“再拍一张。”
“你技术摆在那儿,再拍几张也还那样。”许羽书还是不解,“怎么突然想起拍照了?”
“发朋友圈。”裴知欲言简意赅。
许羽书:“……”
“怎么,”裴知欲打量了两眼她这表情,玩味道,“许同学打算谈地下情?”
这人但凡开始叫许同学、许小姐、许摄影师,嘴里就准没好话。
许羽书语塞。
裴知欲皱眉:“不是吧?你还真有这想法?”
许羽书摸了摸鼻子。
“许羽书你——”
“拍拍拍。”她说,“快点啊,再把我拍成这样,我可不认。”
好不容易拍完照,他收起手机:“饿不饿,我让助理预约餐厅,出去吃饭?”
“行。”许羽书说,毕竟两人不可能一直窝在房间里。
两人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虽然环境舒适宜人,但由于是新店,人流量并不多,以至于许羽书根本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熟人。
看到连瑞的那一瞬间,她真觉得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怎么哪里都能碰上几个熟人。
连瑞显然也很意外,眼里闪过惊喜:“羽书姐,你也来这吃饭啊?”
许羽书礼貌地笑了笑:“对啊,好巧。”
裴知欲掀了掀眼皮:“这你客户?”
她点点头。
“羽书姐,这不是你那个老同学吗,你们一块来的啊?”连瑞指了指裴知欲。
许羽书扫了眼旁边面色冷淡的人,喉咙滚过所有解释的话,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以后跟连瑞的交集也不回很多,最后只含糊不清嗯了声。
“有人做伴真好。”连瑞忽然说。
许羽书笑容顿了下,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助理有事放我鸽子了。”连瑞忽然抿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像是生怕这请求让人感到不悦:“我能跟你们一块拼个桌吗,成双结对的餐厅里一个人吃饭还挺孤单的。”
许羽书讪讪地垂了垂眼,她不好言语直白地拒绝,只能通过这副默不作声的样子让对方知难而退,然而裴知欲的表现却让她出乎意料。
裴知欲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话应的格外随意,仿佛施舍人一般:“行啊。”
许羽书不是很明白他到底要搞什么,毕竟裴知欲可不是会突发善心的人。
连瑞坐下来,左右看了看:“羽书姐,你们已经点好菜了吗?”
这句话好像一道提醒,裴知欲突然放下手中拆了一半的筷子,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捣鼓了一阵。
“对,”许羽书说,“你还要加吗?”
“不用了,我吃什么都可以。”
连瑞还想继续说什么,被一连串突兀清脆的敲击声制止。
裴知欲收回屈起的指节,冲许羽书搁在桌上的手机抬了抬下巴,状似无意地提醒:“你手机刚振了下。”
52. 亲
许羽书拿起手机一看,消息栏干干净净,毫无消息,她抬头刚想说什么,就撞上裴知欲的视线。
她似有所觉地点开朋友圈,刷新了下,就看到他不久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因为许羽书始终指责他技术差,所以最后成图是她拍的,她坐在前面,角度的缘故,看上去就像是依偎在裴知欲怀里。
即便没有配文,也依然可见若有若无的暧昧,更别说他还将这图设成了朋友圈背景。
许羽书往下翻了翻评论区,果不其然,一个个都炸了。
高池首当其冲:【我靠,你俩人居然背着我们搞到一块去了。】
【什么情况?】
【这是谈了吧?这是谈了没错吧?】
在几条谴责的衬托下,显得顾朗的评论尤为正常:【江湖惯例,有对象的必须请客。】
见状,其余人也纷纷改口,嚷嚷着让他请客。
最底下还有一条裴知欲刚发没多久的回复:【请,到时候都记得来送祝福。】
许羽书还在思考作为当事人之一,她要不要点个赞,余光中裴知欲也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几乎同一时刻,她页面跳出了一条裴知欲刚发来的微信:【许小姐,我可不记得咱俩谈的是地下情。】
许羽书就知道这人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内心还是耿耿于怀。
连瑞温声喊:“羽书姐。”
许羽书回神:“怎么了?”
连瑞往前递了递刚烫好的餐具,笑着说:“你用这个吧,我刚烫好的。”
许羽书下意识看了眼裴知欲,就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连瑞手里的餐具,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
“不用,我自己烫就行。”她说。
不尴不尬地吃完饭,裴知欲起身去结账,许羽书莫名觉得他情绪不对,加上不想跟连瑞单独相处,就跟着去了。
果不其然,结完账,裴知欲直接拐去了走廊尽头的吸烟区。
听见身后的动静,裴知欲回头,注意到她,把刚吸两口的烟掐了。
许羽书抿了抿唇:“我没不想承认咱俩的关系,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我跟他只是合作关系。”
裴知欲重复了一遍“没有必要”,捻了捻烟嘴,抬腕扔进垃圾桶,说:“你那个客户喜欢你?”
许羽书一愣:“不知道,但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不喜欢他。”
“知道,你喜欢我。”
许羽书忍下他这过于自恋的话:“你既然知道,还在这里抽烟干什么。”
“但他给你烫餐具,不就当我不存在?”
许羽书觉得这人真难伺候,头疼道:“那你想怎么样?”
闻言,裴知欲眉眼动了动,虽然没回这话,但目光落到了她的唇上,眸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许羽书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没想到他依然盯着,她咬牙:“裴知欲,你要敢说让我在这里……”
裴知欲笑了:“让你在这干什么?”
许羽书说不下去,改口指责他:“这里这么多人呢?你还真敢想。”
裴知欲示意了眼她身后:“这餐厅凉成这样,你要不回头看看,这走道除了我和你,还有别人吗?”
“没人看也不行,你想都别想。”
裴知欲嗯了声,薄唇微抿,面上情绪很淡。
诚如他所说,这家餐厅门可罗雀,嘈杂声并不重,一旦两人不再说话,这块地方就忽然安静下来。
沉默两秒,许羽书深吸一口气:“先说好,你不能动。”
裴知欲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面上不动声色,答应得极快:“行,我不动。”
刚答应完不过一秒,他又瞬间说:“嘴能不能动?”
“不能。”许羽书面无表情:“都不能。”
裴知欲:“ok。”
他答应得太爽快,让许羽书感觉自己上当受了骗,她不由得原地凌乱了两秒。
裴知欲半催不催道:“可以开始了。”
“等会儿,我先酝酿酝酿,你这么急干什么。”
“麻烦快点酝酿,我确实有点急。”他说。
过了会儿,裴知欲又状似无意地补了句:“别让你客户久等。”
许羽书实在懒得看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她垂了垂眸,做好心理建设,屏着呼吸抬眼,对上他漆色的瞳孔时本能地有些退缩,但还是踮起了脚。
裴知欲喉结滚了滚,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看着她拽着自己的领子,迫使他低下头来。
鼻尖萦绕着男性浓厚的气息,许羽书顿了顿,心一横又贴了上去。
唇间的触感柔软又滚烫,许羽书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两人都没闭眼,她看到裴知欲薄薄的眼皮垂着,向来冷淡的眼里此刻掺杂了些不知名的情绪,眸色深黑如墨。
裴知欲垂在身侧的手抑制不住地抬起,缓缓摩挲着她的脸颊,后移,刚覆上她后脑勺,像是感受到什么,他忽然抬起眼皮,笔直地往走廊另一边看去。
身后炸起一连串紊乱的脚步声,慌慌张张的,像是撞见了什么。
许羽书慌乱地放开他,往后跌了几步,条件反射回头,然而走廊除了尽头摆放的花坛,空空如也。
她呼吸过快,声线还有些不稳:“谁啊?”
“你客户。”裴知欲说。
“……?”
许羽书惊愕不已,突然扭头看他:“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裴知欲舔了舔唇,喉结滑动又慢吞吞地咽了下:“你这话就冤枉人了,我怎么知道他会来找我们?”
像是故意要让她看清一样,他这一套动作比平时慢了好几倍,做的时候视线还一直灼灼地盯着她,就显得勾人。
许羽书心跳又快了些,被他这动作搞得又想起了刚才的细节,也没心思多纠结了:“我们快点——”回去。
裴知欲忽然说:“刚没反应过来,要不再来一次?”
许羽书木然:“……劝你别得寸进尺。”
“真没反应过来,只碰了一下就被你客户打断了。”裴知欲说,“说真的,进尺了会怎么样?”
许羽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三天不搭理你。”
“搞冷暴力那套是吧?”裴知欲笑。
唇上的触感依然存在,许羽书有点想舔,但强行忍住了,她认真强调:“对,而且我这人冷暴力会上瘾,说着三天,实际上一周也说不定,你最好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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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厉害。”裴知欲嗓音愉悦,“不过冷暴力这套确实对我管用,这次就先算了,咱们下次再讨论讨论多来几次的可能。”
裴知欲唇角勾着笑,双手插着兜,又恢复了神清气爽,慢悠悠跟她并排,这副得意的模样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许羽书越发觉得自己被蒙骗了。
刚被人撞见这种亲密事,许羽书就算表面装的再好,内心也做不到完全淡定,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连瑞笑容也有些不自在,起身说:“没关系,说起来还是我白蹭了你……你们一顿饭。”
这个停顿就很微妙,淡淡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可即便彼此心知肚明,也没人那么不识趣故意提一下。
许羽书不动声色地微笑,佯装没听出来暗含的玄机。
裴知欲拎起她放在椅背上的衣服:“走不走?”
许羽书伸手接过来,询问性地看向连瑞。
连瑞指了指门外:“羽书姐你不用担心我,你们先走就行,来接我的司机等在门外了,我马上也走了。”
“没事,等你走了我们再走。”
两人站在路边,目送连瑞上了车,后坐的车窗徐徐摇下,连瑞挥了挥手:“羽书姐,我走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许羽书笑说“好的”,遥遥朝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裴知欲抛了抛手里的手机,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怎么不温馨提醒你客户路上慢点?”
许羽书看了他一眼,裴知欲浑然不觉跟她对视,还示意她往前看:“怎么不说,快点啊。”
许羽书深呼吸,扬声道:“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连瑞表情讪讪地应了声,他看向站在许羽书身边,单手插兜的裴知欲。后者站姿松垮,衣领散乱,整个人的攻击性完全掩藏在细枝末节处不易察觉,只有被触碰底线时才显出一二。
他无端想起裴知欲刚才发现人偷看时望过来的眼神,锋利又直白,还透着点被人打扰的不耐,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心有余悸。
车子没了踪影后,许羽书转头狠狠掐了一把裴知欲的腰,警告道:“你以后能不能别乱说话?”
本来还好好的,最起码双方都维持着表面的心照不宣,结果裴知欲那话一出,连瑞脸色顿时就变了。
裴知欲倒吸一口气:“下这么狠的手,还真舍得。”
“你听见没有?”许羽书不依不饶。
裴知欲无辜道:“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我不就提醒你别忘了对人家说路上慢点吗,这话不正常吗?”
许羽书:“我用的着你提醒吗?”
“行行行,下次不乱说了。”裴知欲说,“不过你别抓着我不放啊,你怎么不怪你客户心理承受能力弱呢。”
“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许羽书没好气道。
“我怎么了?”裴知欲挑了挑眉,自我接受良好。
许羽书叹了一口气,真情实感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闭上。”
“好说,这得看你了。”
裴知欲尾音拖腔带调,半弯的眼睛带着无言的蛊惑,本就引人遐想,更别说他唇角勾着,目光还专门盯着她鼻子下方。
许羽书耳垂隐隐发烫:“……闭嘴吧。”
53. 对象
许羽书一下车就溜了,生怕裴知欲会提出些奇怪的要求。回到家,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方苏真对于下午某人的官宣,迟来地发来了消息轰炸。
方苏真:【我靠,裴知欲发朋友圈了。】
方苏真:【你俩谈了??啥时候的事?怎么谈恋爱还瞒着姐妹??】
许羽书慢吞吞敲字:【没瞒着你,也就这两天的事。】
方苏真:【这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你怎么跟他搞到一起去了吗??你前两天不是还正在伤心欲绝吗?结果怎么忽然谈上了??】
方苏真:【你别告诉我,你以前都被蒙蔽了双眼,现在清醒了,又觉得裴知欲这人还挺不错,然后就喜欢上他了。或者你其实一直都喜欢他,只不过不自知?】
许羽书看着“伤心欲绝”四个字,莫名又想起了那天的心情,闷顿又酸软,像是心脏被人揪成一团,饶是现在,一旦设想裴知欲会跟其他人在一起,她依然有些呼吸不过来:【可能是后者吧。】
方苏真:【??但他头像都换了,我记得高池说过他那头像都用好多年了吧。】
头像?
许羽书不明所以地点进朋友圈,下午裴知欲发的那条朋友圈依然位列前排,存在感十足。
下面的评论也越堆越高,翻半天才能看见下一条。
她点进裴知欲的头像,原本黑漆漆的图片换成了一张日历本的剪影,由于光线的缘故,格外清晰,齐整地摆在桌上,角落处的注脚不知有意无意被人放大,正好露出并排的两个名字。
一个是许羽书早年突发奇想、抱有诚挚祝愿写的,一个是裴知欲如今一笔一画、郑重其事新添的。
既拉扯着人揭开经年尘久的回忆,又让人不受控制地沦陷进这段全新的关系,引人回想又感谢现在。
许羽书缓缓摩挲着中央的日历本,没想到这东西他还留着。
方苏真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许羽书的字迹,啧啧打趣道:【这么可爱点日历本肯定是你送的吧?还专门写上彼此的名字,是不是将来还要每一页都写上难忘的事,等以后回忆往昔?】
许羽书:【那是高中送的。】
方苏真:【?你居然瞒了我那么多事!】
-
隔日,许羽书工作的途中,忽然接到了裴知欲的电话。
许羽书接通电话,拿着手机后靠椅背,唇角带着无意识的笑,颇有几分忙碌一整天忽然收到对象问候的放松。
裴知欲说:“开车去上的班?”
或许是隔着电流的缘故,听筒里的声音透出些磁性的质感,跟他在平常时说话的声音略有不同,更为低沉也更加勾人。
许羽书摸了摸耳垂,暗自吐槽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动不动就招架不住,明明之前,她还能面不改色地跟他吵上好几个回合。
“不是,打车来的。”她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裴知欲嗯了声:“几点下班?”
“估计会很晚。”许羽书以为他找自己有事,“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男朋友要来接你下班。”
“……哦。”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自然,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那说个时间?”
刚退下去的耳热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许羽书将手机拿远了点,扯了扯衣领透风,佯装镇定地回答:“7点左右吧。”
“好,我知道了。”裴知欲说,“记得下班后乖乖等着,别一个人跑了。”
许羽书嗯了声。
“好好工作吧,女朋友。”
直到放下手机,许羽书耳边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带着笑的话,像是一朵在心间飘来飘去的云,让她心猿意马。
这下好了,别说好好工作了,能不能挺过这三四个小时都是个难题。
不知是不是所有热恋的情侣都这样,没有希望的时候还好,但一旦知晓了能确切见面的时间,就会念念不忘,时刻牵肠挂肚,做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对方,迫不及待立马闪身过去。
许羽书亦是如此,她隔三差五就抬头看一眼时间,偶尔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扫过手机。
这种肉眼可见的躁动情绪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才有所好转,许羽书拍了拍脑门,强逼自己静下心来,订了个六点半的闹钟,然后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外面天还没黑,这个时间顶多不过六点,许羽书有些意外,但随及她又坦然,也不一定就是裴知欲发的,但没想到还真是他。
裴知欲:【我在外面等你,你结束后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许羽书不可思议地怔了两秒,忽然捞起了手机,急忙朝外头跑,结果因速度太快刹不住车,差点和刚从休息室出来的季雨迎面撞个正着。
季雨一脸莫名:“干什么去?”
许羽书扶着她的手臂站稳,看见她疑惑的眼神时,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她还没介绍裴知欲和季雨认识。
但此刻显然不是个恰当的时机,她语气匆匆地扔下一句“回头介绍你们认识”,就忙不迭跑了。
季雨一头雾水。她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突然恍然许羽书此刻的状态跟前两天的魂不守舍如出一辙,再结合她最后那句话,不难猜出是要把自己介绍给她对象认识。
季雨刚要好笑地喃喃:“谈个恋爱而已,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就福至灵心:“哦,许羽书第一次是吧,那就难怪了。”
许羽书看着对面那辆乌黑锃亮的车,抓了抓跑后凌乱的头发,她一步一步上前,打开车门,看清人的瞬间动作一顿。
戚以云扒着副座的椅背,笑吟吟道:“嫂子好,我是戚以云。”
许羽书干笑:“我叫许羽书,你叫我羽书就好。”
“那不行,你比我大,我叫你羽书姐吧。”
“都可以,随你叫。”
裴知欲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偏头解释了一句:“戚以云非要跟着来。”
被骗来的戚以云撇了撇嘴。
许羽书扣上安全带:“没事,正好认识一下。”
她条件反射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悄悄抬眼,果然,裴知欲唇角轻勾了下,意味深长道:“也是,提前见见我家里人。”
“不是说七点左右?怎么下来这么早?”裴知欲说。
许羽书刚想说话,他又勾了勾唇,兀自道:“怕我等啊?”
“……”许羽书面色有些不自然,一想到他表妹还在背后看着,她就浑身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放在大街上被当众观看的猴子,时时刻刻都被人注视着,她完全做不到像他一样旁若无人。
她清了清嗓子:“……也不算,工作收尾,马上就结束了。”
“能诚实点?”裴知欲抬手轻刮了她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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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都看见你跑着出来了。”
那你还问?
许羽书有点想打人。
裴知欲摸了摸她放在腿上的手:“冷不冷?出来怎么不带手套?”
车内除了他的声音外静谧又悄然,戚以云致力于不当影响情侣打情骂俏的电灯泡,完全化身默不作声、静静看戏的背景板,如果不是许羽书透过后视镜瞥见她兴致勃勃的眼神的话。
“……”许羽书收回不经意瞥向后视镜的视线,心里有些好笑,挣脱他的手,轻声说:“不冷,你快点开车吧。”
裴知欲指尖敲了敲中控台:“怎么回事?牵一下手还不行了?”
许羽书用眼尾示意他往后看,意思是不要在他表妹面前,做一些亲密的举动。
裴知欲觑了眼眼巴巴看戏的戚以云,不以为意道:“没事,当她不存在就行。”
闻言,戚以云毫不留情地又撇了撇嘴。
不过她倒是觉得挺新奇,毕竟她哥向来不苟言笑,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裴知欲脸上流露出这种,极为明显地只在伴侣身上才会出现的,下意识想和对方亲近、堪称温柔宠溺的情绪,以至于一贯冰冷的人身上也渐渐有了温度。
想到这,她忽然有点佩服许羽书,居然能让刻薄冷酷的裴知欲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不但学会了怎么去爱,还练就了时时不忘关注对方状态的全身心的在意。
路上,裴知欲开车,许羽书和后坐的戚以云闲聊。
大多都是戚以云吐槽她哥惨绝人寰的破操作,许羽书默默听着,偶然会忍不住出声附和两句。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以往都是她吐槽裴知欲,别人做调节关系的和事者,这还是她首次反过来做旁听的角色。
但该说不说,这个角度的裴知欲和她认知里的天差地别。
这让许羽书不可避免对比起了,自己之前天天控诉裴知欲的时候,虽然跟戚以云一样,都是吐槽他的恶劣行径,但这两种之间却又带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许羽书突然想起高中时,方苏真得知裴知欲给她讲题时的反应。
对方第一反应不是不可置信,而是有些好奇:“裴知欲讲题真的很偷工减料、潦草行事吗?”
她当时一头雾水,十分不解方苏真这句问话的来由。
“他们班的班长经常来找顾朗协商运动会的事情,我因为跟他同桌,总是会被迫听些他们说话的内容,”看出她的疑惑,方苏真解释,“有次就听那位班长吐槽了一句,说裴知欲讲题特别潦草,每回都只敷衍地演算两下,步骤跳得很厉害,解释都懒得说几句。”
不过也仅限于吐槽几句的程度,不可能有谁敢公然指责他。
毕竟裴知欲一看就不是耐心十足的人,骨子里的不耐都快溢出来了,能给面子讲两句就不错了,更别指望讲得事无巨细、头头是道了。
但方苏真知晓他俩的恩怨情仇,就抓耳挠腮、止不住想知道结果:“所以他对你是不是也这样啊?”
许羽书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半开玩笑说:“可能是吧,不过应该嘴多张了几下,比给别人讲得少敷衍一点吧。”
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个草率的界限在哪里,所以话说得模棱两可,直到有一次她帮老师去借粉笔,来到了裴知欲的班级,正巧碰见他在黑板上讲题。
许羽书撑着前门框停下来,猝不及防和讲台上的裴知欲对上视线时,有一瞬间的懵。
54. 讲题
紧接着下一秒,裴知欲捏了根粉笔,旁若无人讲起了题。
许羽书嘴里借粉笔的话被迫咽回肚子里,识相地没有打断,默不作声杵在前门口。
顶着全班的注目,裴知欲在讲台上依旧我行我素,步骤也是能省则省,只挑关键点讲解,能三五分钟解决就绝不拖泥带水。
拢共不到五分钟,裴知欲一整个大题就讲完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径自走下讲台,徒留班里其余人愣住的傻眼。
许羽书余光瞥见他落座前似有若无瞟了她一眼,她恍然间听了一个全程,现在还有些没回过神。
不怪其余人傻眼,裴知欲讲得确实过于跳脱。
要不是这几天因为被他一对一辅导,对他的解题思路和逻辑完全了如指掌,许羽书敢肯定,他上来就这么高难度地跳过近乎三分之二的步骤,对于包括她这种中等基础的人来说,绝对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许羽书胸口起伏,难得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这种对比。
平日里,除去极少时候时间紧迫的情况,裴知欲给她讲题时从不采用化繁为简那套,更不会速战速决。
向来都是从基础开始,渐渐延伸到中等,最后才会深入到压轴题的难度。
跟刚才截然相反。
尽管她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起过这种事情,但由于没有切身经历过,以至于许羽书每次面对这种调侃都不以为意,觉得对方说得太过夸张。
许羽书说不上来那瞬间的心情。
就仿佛此刻,这些她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别人看来都是天方夜谭的存在。如若不是旁人特意提及,她差点就以为裴知欲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但其实不是的,只因是她,所以他才放缓了一切,变得纵容、温和又不厌其烦。
就像那天他说“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裴知欲始终坚定如一,也从未改变过。
……
恰好到了一个路口,裴知欲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踩着油门稳步停了下来,耳边戚以云依然在喋喋不休。
他轻啧了一声,刚想警告地出个声,示意她少说点,结果眼风往副驾一扫,发现某人唇角浅浅弯着,模样看起来也挺开心,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裴知欲长手一抻,胡乱揉了两把人姑娘的脑袋,力道丝毫没收敛,语气懒洋洋的:“想什么呢?”
许羽书回神,脑袋上的压力依然存在,她抬了抬胳膊,本想抓下他的手,结果碰到的时候不知怎么忽然没了动作,只安静地覆在他手背上。
对比明显的一双大小手上下交叠包裹着,莫名显出一种安静的亲昵。
许羽书过了两秒才拿下来自己的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你干什么,我头发都乱了。”
裴知欲指尖屈起,插进她发间又浅浅地抓了两下,眼尾朝后一瞥:“怎么了,是不是嫌戚以云话多,她没大没小惯了,你嫌吵直接说就行。”
许羽书笑了笑:“没有,我就是有点困,我还挺喜欢以云的,叽叽喳喳的多可爱,也很热闹。”
戚以云瞬间大喊:“哥,你听见没,羽书说我这叫可爱!”
铃声再度响起,裴知欲收回手,对她控诉完全视而不见,掏出手机看了眼,冲路边抬了抬下巴:“我下去接个电话。”
许羽书点点头。
裴知欲一边推门下车,一边冲身后的戚以云道:“陪你嫂子呆会,废话可以说,但别那么多。”
戚以云翻了个白眼,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下车吧,我还想跟羽书姐单独聊天呢。”
戚以云看着眼前的女人,昏黄的街灯氤氲出她明媚的面容,笑得两眼弯弯,气质妩媚又动人,无论她说什么,都点头附和。
戚以云安静一会儿,忽然说:“羽书姐,你上周是不是和我哥吵架了。”
许羽书一愣,笑容淡了些。
戚以云自顾自道:“我哥给我打了个电话,破天荒主动请我吃饭,美名其曰带我见见嫂子,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让我给你解释一下。”
戚以云自诩了解这个从小就冷情寡义的表哥,维系亲情这种字眼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况且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让他另眼相看的本事,但如果结合那天发生的事情,结果就不难得知了。
“你知道那天的事?”许羽书惊讶,“……裴知欲告诉你的?”
“我哥嘴那么硬,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广而告之,是我猜出来的。”戚以云抿了抿唇,“其实那天他后半路一直心不在焉,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直闷头给人发消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给你发的,而且他那两天脸色巨差,谁都不敢招惹的那种。要不是有个必出不可的差,他现在估计还躲在哪个房间里伤心呢。”
许羽书眼睫颤了颤,呼吸也加快了些。
“不过真别说,他这一趟差出得还挺值,状态肉眼可见变好了,除了嘴依然不饶人外,整个人温和得堪称菩萨。”戚以云察觉她的态度低沉,主动缓和气氛。
许羽书扯唇笑了笑:“这倒是。”
戚以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听我哥助理说,他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偶尔还会对着空气傻笑,心情可美了。”
“……真的假的?”许羽书目露怀疑,觉得她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夸张,她可想象不出来裴知欲对着空气傻笑的场景。
戚以云顿了顿,讪笑道:“反正就是那种陷入热恋的感觉啦。”她余光瞥见裴知欲上了车,慌张找补:“羽书姐,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哥。”
裴知欲看向许羽书:“要问我什么?”
许羽书仍感到狐疑,毕竟裴知欲在她面前向来游刃有余,跟戚以云说的完全大相径庭。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了,只不过话题起的委婉了些:“你最近情绪是不是很容易就会波动?心情偶然会极度喜悦那种……”
这形容有点奇怪,许羽书停了下,又根据他的性子补了一句:“当然,遇见不想看见的人、碰见不悦的事情也会感到不爽。”
裴知欲若有所思两秒,眉目舒展,直接恬不知耻认下:“对,我这人有点敏感,稍微一点小事就容易没安全感。”
他神色吊儿郎当:“所以下次再碰见你客户,尤其是那个叫连什么瑞什么的,或者其他什么男的,都得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你有男朋友的事实,懂吗。”
许羽书:“…………”
“你这什么表情?”裴知欲长长地嗯了一声,“听见没?”
“……听见了。”
裴知欲:“既然听见了,那能说到做到不?”
许羽书扯了扯唇:“……能。”
到了地方,许羽书刚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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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就被戚以云叫住。
她举着手机眼巴巴道:“羽书姐,我想加你个微信,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许羽书笑着打开二维码,“你扫我吧。”
戚以云眼睛一亮,干脆利落地扫了微信,添加好备注。
“你这微信加的挺干脆。”裴知欲轻笑。
许羽书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开门下了车。
裴知欲也跟着下来,嗓音懒懒道:“最近很忙?”
许羽书茫然:“……还可以。”
“刚不是说困?”裴知欲稍稍弓身,视线和她齐平:“你这黑眼圈都出来了。”
许羽书顿时想起刚才扯的借口,改口:“确实有点忙。”
“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好好休息,三餐按时吃。”裴知欲嗯了声,“我最近空下来了,要想我了,就给我个暗示,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然后我去找你,知道不?”
这话要被他助理听见了,心里肯定疯狂吐槽,你自己本来就是工作狂魔的翘楚,三餐延后、不吃都是常态,还好意思来要求别人饮食规律。
裴知欲揉了揉她的脑袋:“别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想见你。”
许羽书:“……嗯。”
裴知欲冲楼上抬了抬下巴:“上去吧,晚上早点睡。”
许羽书往前走了两步,余光落在脚边忽远忽近的长长影子,仿佛同她如影随形。
夜色早已黑透,树影婆娑,路边昏黄的灯光照出影影绰绰的身影,裴知欲单手插兜,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身姿挺拔又屹立,目光始终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许羽书莫名又想起了刚才戚以云的话,她忽然生出了一股热切的冲动,心跳加快了些,猛地转身,毫不犹豫朝裴知欲扑了过去。
风裹着冰凉的空气吹在身上,但男人肩膀宽阔,能够抵御所有寒风,安全感十足,许羽书脑袋埋在他怀里,四周全是他强势的气息。
裴知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身体早已形成条件反射,率先做出反应,将人稳稳接住,他低头,好笑道:“怎么了这是?”
许羽书环着他的腰,脸贴着他肩窝上下蹭了蹭,怀里触感温热,喘息声混杂着极速的心跳钻进耳朵。
难得见她这么黏人,裴知欲神色闲散,嗓音带笑:“你还怪让我受宠若惊。”
这话让许羽书顿了顿,她好像确实很少遵从自己的内心,她扯着他的衣领下拽,对上男人一如夜色漆黑的瞳孔,然后踮脚吻了上去。
唇下的触感有点凉,许羽书仰了仰头,更紧密的贴合上去,她起码还有点理智,知道戚以云还在,所以只持续了一秒就放开了。
裴知欲喉结轻滚,抬手揉了揉她的唇瓣,本就殷红的唇色更加艳丽了。
或许是因为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许羽书心脏跳得极快,眼前起了点雾气,抿着嘴唇,呼吸有点重。
裴知欲若有所思:“我突然感觉我那表妹话多也不全是坏处。”
许羽书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脸颊后知后觉烧了起来。
裴知欲轻勾唇,又说:“你俩不是加微信了,回头多交流交流。”
许羽书舔了舔唇,舔完才反应过来刚才干了什么,神色近似慌张:“……我回去了。”
裴知欲在身后扬声:“想我了记得说。”
55. 你最厉害了
最近温度降得厉害,甚至一连几天都到了零下,反正距离跨年没几天了,索性就把请大伙吃饭的日子,跟跨年前夕的聚餐安排到了一起。
元旦前夕,家家户户都仪式满满,张灯结彩,连一贯冷清的街道上都多了几分热闹的味道。
裴知欲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脊背挺拔,衣料不薄不厚,恰好到处地勾勒出清瘦高挑的身形。
许羽书正巧也裹了件黑色的长绒服,她化了妆,五官小巧精致,气质明媚中又不失清冷,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遥遥望上去就像是一对出双入对的情侣。
两人牵着手一进门,包间内就都炸开了,众人一个比一个叫嚣得厉害。
一帮人呼啦啦站起身,纷纷七嘴八舌道:“哎呦呦,这是谁啊,吃个饭还牵着手,来屠狗的是吧?”
“江湖惯例,有对象的都得被灌,兄弟,你今天说什么都跑不掉了。”
“看我们非把你灌醉不可。”
来的人要么是许羽书同学,要么就是裴知欲的朋友,七七八八都是熟人,裴知欲也由着他们闹,拉着许羽书晃了一圈,抬手指了个角落:“坐那边?”
许羽书抬头看了眼,正巧看到方苏真半支着脑袋看她,笑得意味深长。
许羽书无视掉她的视线,满脸淡定地坐下来,又顺手拖出旁边的椅子示意裴知欲。
方苏真拎起身前的酒杯抿了一口,随口问:“喝不喝酒?桌上挑一杯。”
方苏真只在得知许羽书他俩在一起的当天,惊讶了一下,其余时候都没当一回事。更多是处于一种理所应当的心境,反正他俩纠缠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分彼此了,趁早在一起也好,省得整天互相较量了。
圆形透明桌上里里外外全都摆了酒,点餐人大有叫他们喝个三天三夜的架势,许羽书下意识看了眼裴知欲。
方苏真挑了挑眉,眸光透过一丝打趣:“怎么着,现在喝个酒还得报备啊?”
高池耳尖地听见这话,又开始起哄,他不愧身为裴知欲多年的好友,随手一抓就是死穴:“今天你要是不喝,就让许羽书喝,反正你们俩必须得出个人。”
果然,裴知欲瞬间笑了:“我说我不喝了么?”
他毫不犹豫地拎起一杯仰头喝了,倒转杯口示意空了,语气闲散:“今晚随你们尽兴。”
见状,气氛顿时高涨,个个拍手叫好,起哄声掌声口哨声交织在一起,快把天花板掀翻。
大伙都乐于拿裴知欲开涮,毕竟这人平时比谁都冷,要想从他嘴里问出个什么来,抑或多喝几杯酒,简直难如登天,也就这个时候,能够松动半分,不再显出一股难以接近的冷漠。
许羽书在这片嘈杂的声响中,偷偷瞄了眼桌上的酒杯,红白啤各式各样混杂着,而且照那帮人兴奋的架势来看,裴知欲今晚绝对不会太好过,十有八九会必醉无疑。
她想了想,小声道:“我替你喝点?”
裴知欲轻笑了下,贴近她耳边说:“不用。”
“要不,”许羽书试探性地问,“我就喝几杯,等我醉了你再帮我喝?”
裴知欲轻拍了拍她的头:“真不用。”
这帮人他最是了解,不为所动、拒不松口还好说。
但一旦有了松口的迹象,必定会被他们摁着,用些乱七八糟且让人拒绝不了的理由,一个劲儿地敬酒,无比难缠。
不灌得人求饶,势必不会罢休,他可不想让许羽书参与进来。
见她还想再说什么,裴知欲仗着手长,直接隔空拎了一杯过来,换了杯饮料给她:“喝这个。”
“……”许羽书语塞,“我就喝一口也不行吗。”
也不止是因为怕他被灌这一个原因,怎么说今天也算主角之一,许羽书不想太过扫兴。
“不行。”裴知欲单手搁在腿上,另只手虚掩着杯口,想了想,又在她耳边低声补充:“要真想喝回头我陪你,咱俩喝。”
许羽书:“……”谁要跟你喝。
酒过三巡,菜也陆陆续续上全,或许是因为即将跨年的缘故,服务生不仅餐盘摆得格外有水平,菜品样式也花样百出,还夹杂着几道专门用红色瓜果来点缀的,营造出一股缤纷喜庆的气氛。
许羽书职业病犯了,调出相机模式对着摆拍了两张,然后手指动了动,又将镜头对准自己。
以餐厅的装潢为背景板,她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露出了半张脸,还用手在脸侧比了半个心,刚想点击拍照,忽然瞥见什么,动作一顿。
照片左下角,裴知欲不知何时伸过来一只手,肤色冷白,骨节分明,没有什么特殊的手势,像是不经意的一伸,仅仅为了同她合照一般。
“我自拍。”许羽书说,“你伸手干什么?”
裴知欲听到这话,反倒笑了笑,扣着她的肩迫使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身体前倾,自然而然搂住她。
清冽的木质香,混杂着淡淡的酒气扑了过来,许羽书往旁边移了移,彻底露出他完整的一张脸。
被框进相机里的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脸际也贴在一起,连望向镜头时的笑意都如出一辙。
顾朗拎着一杯酒,刚想去同周围兄弟喝酒,突然注意到时文远目不斜视地盯着一个方向,面色隐隐泛青。
他顺势看过去。
许羽书倚靠在裴知欲胸膛,捣鼓着手机上的拍照。
裴知欲敞开怀任她靠着,耐心配合她拍照时一系列的动作。
两人姿态亲昵,喜欢和依赖都隐在这亲密无间的接触当中,许羽书偶尔会扭头找寻他的目光,而当此时,裴知欲总是会恰好好处地捕捉到她的视线,而后相视一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朗差点以为那是他记忆里的某个场景。
从裴知欲第一次午休来班里找许羽书开始,顾朗一度感到相当困惑,他知道他们每天中午都会出去自习,但对于到底会去哪里,却摸不着丝毫头绪。
直到某次午休,本楼的厕所停水,他不得不去楼下的厕所。
路过一个拐角,他隐隐听见了小声的交谈,似乎是在讨论问题,时不时夹杂着几道不由自主的笑,因为空无一人的走廊太过安静,所以显得引人耳目。
即便理智上知道偷窥不道德,但顾朗终是抑不住心底的好奇,小心翼翼挪到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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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着“就看一眼看不到拉倒”的想法,探出脑袋飞快往里望了一眼。
只见许羽书垂着脑袋,半趴在身前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裴知欲没坐在她相邻同桌的位子上,而是又拖了张椅子坐在过道里。
他身体半靠着后桌,胳膊松松地搭在了许羽书的椅背上。
从顾朗那个角度看去。
裴知欲几乎是将她完全揽在了怀里。
不是同桌,却胜似同桌。
两人似乎是在讲题,确切地说,应该是许羽书单方面做题,裴知欲只低头安静地看着她,唇角勾着无意识的笑。
一道大题做出来,许羽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放下笔,问:“你看看,对吗?”
“对。”裴知欲目光掠了一眼草纸。
许羽书扬眉,冲他笑得一脸得意:“就问你厉不厉害。”
裴知欲薄薄的眼皮垂着,低眼看人时显得格外专注,他笑了下:“做的不错。”
很奇怪,笑容明明没出声,却仿佛直逼耳膜。
那个午后,阳光穿过树荫缝隙投射进来,斑驳的光影下,两人闲适放松的状态、眼里细碎的笑全都一览无余,蓬勃的心跳呼之欲出,空气中的某些东西隐隐发酵。
裴知欲的警觉性毋庸置疑,顾朗敢肯定,要按平常时候,他完全没有偷窥那一眼的可能,光是站在门口犹豫的时间,就足够被裴知欲发现千千万万次了。
可今天,他之所以能够侥幸逃脱,唯一的解释就是,裴知欲在那个时刻过于放松,以至于身上的警惕系统自动瓦解,无数个神经细胞都不忍心干扰这一时刻的闲暇时光。
有时候,喜不喜欢、讨不讨厌一目了然,在那个瞬间,顾朗真切见证了少年时代最美好情愫的诞生。
想到这里,顾朗捏了捏鼻梁,半是警告半是劝导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裴知欲对许羽书来说也是不同的吗,不论表面承没承认。裴知欲更不用说了,从高中时期我们认识他开始,他身边就没出现过许羽书以外的女孩了。”
他声音放低,轻飘飘的却更显出既定事实的重量:“两人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你又何必要往里凑。”
要真是讨厌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关注着对方的一点一滴,捕捉着对方的情绪波动。
顾朗又说:“况且许羽书也没给你什么希望吧?人家又没吊着你,你还这么死心眼干什么。”
这话其实用不着任何人提醒,时文远本身就最为清楚,许羽书不但从没给他过任何暗示,反而还时刻跟他保持着距离,对他疏离且礼貌,一点让人发伸思维的可能都没有。
只是他在见到裴知欲出国后,许羽书表面仍大大咧咧,仿佛裴知欲对她而言可有可无,从而给了他一种裴知欲能够被代替的错觉,才会产生出想要尝试的可能。
时文远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哑:“我知道了,班长。”
“不说这个了,今天聚会呢,咱们开心点,”顾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菜上的多好看,咱们多吃点。”
时文远再度说:“谢谢班长。”
56. 覆水难收
这帮人喝起酒来简直都是老油条,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层出不穷,裴知欲作为被敬的那方,今晚上几乎从没停下来过,加上他故意挡在许羽书前面,压根不让对方眼神扫到身后的许羽书,所以喝得更多。
今晚确实闹得有些过,直至半夜才散场。
拜裴知欲所赐,许羽书今天滴酒未沾,来的时候是裴知欲开车,走的时候自然不能他开,她指尖转着车钥匙,同众人告别之后,径直坐上了驾驶。
前面正巧是红灯,许羽书往副驾掠了一眼。
裴知欲没骨头似的窝在座椅上,长睫低垂,眼睛半阖,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许羽书说:“不舒服?”
“没有。”裴知欲清了清嗓子,反手打开了车窗,风从窗外呼啸而来,给车内灌上了几分凉意。
许羽书边留意着前面的路灯,边随口问:“冷不冷?”
裴知欲散漫地扯了扯领口:“醒醒酒。”
红色信号灯在茫茫夜色中闪烁,许羽书不再管他,安心开车:“你再呆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车内悄然寂静,只能听见绵长起伏的呼吸,许羽书以为他睡了,没成想经过一个路口时,裴知欲忽然出声:“左拐。”
许羽书瞥他一眼。
裴知欲支着脑袋半靠在窗边,发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领口大敞。
可能是刚喝过酒的缘故,五官轮廓更为立体,眉眼浓郁,甚至透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他这模样极为罕见,许羽书觉得有些新奇,轻声回:“我知道路。”
她早在去酒店的当天,就在套房里注意过他家的方位,虽然没去过,但大致的路线都了如指掌。
裴知欲轻轻嗯了一声。
许羽书手搭在方向盘上,稳步驾驶车,结果下个路口,却再度听见他的声音,这次距离更近,几乎是贴在耳膜:“下个路口直走。”
她耳朵炸了一下,愣愣转头。
裴知欲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五官放大,眸色很深,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呼吸也比平时要重,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夹杂着淡淡的酒味,连同炙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吹拂。
许羽书心脏猛地一跳,慌乱推开他,紧急道:“我开车呢,你干什么!”
裴知欲顺着她的力道后退,重新陷回椅子里,表情无辜:“我给你指路啊。”
心脏砰砰直跳,许羽书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没好气道:“说了知道路,用不着你。”
裴知欲神色闲散,又懒洋洋地冒出一声:“右闪。”
“你能不能闭上嘴?”许羽书忍无可忍,“我又不是看不见,而且我也知道怎么开车,你老老实实坐着就行了。”
又想到什么,许羽书在他没开口前飞快补充:“也别看我。”
她本就因为他那模样有些心猿意马,如果耳边再时不时蹦出几道他的话,则会更加扰乱人心,安全到家都是个难题。
许羽书自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按理说只是咬耳朵说几句话而已,远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但没想到经历的时候,还真没那么大的定力,整颗心都随着对方而动,一句话一次呼吸都可能覆水难收,引来止不住的躁动。
裴知欲耸耸肩,靠着椅背,偏头看向窗外。
街道灯火通明,车流如织,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还伴随着时不时灌来的风声。
他今晚喝的确实有点多,无论罚酒还是敬酒,都毫不犹豫一口闷了。但也仅是有点晕,远没有达成醉的程度。
到了地方,许羽书停下车,看了眼裴知欲:“能走稳吗?”
裴知欲没回答,干脆利落地推门下了车。他走得横平竖直,身体也不晃,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许羽书放下心,小跑着跟了上去。
还是她第一次来裴知欲家,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暗色调的迷宫,相当男性化的装潢,由黑白组成主色调,风格简洁明了。
裴知欲穿着黑衣服,身高腿长地站在客厅里,和暗寂的四周融为一体。
许羽书拍开墙边的灯,白亮的光线一拥而入,她指着沙发吩咐道:“你别站在这,先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裴知欲懒懒地往沙发上一窝,修长的腿蜷缩着,仰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漆黑幽沉。
许羽书又倒了杯温水,递给他:“难不难受?”
“还好。”裴知欲接过来没两秒,又放到了茶几上。
许羽书点点头,她把人安顿好,正准备去厨房整点蜂蜜水,不成想身子刚动了一下,胳膊就猝不及防被拉住,失重感顿时袭来,准确无误地扑进了他怀里。
许羽书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入目就是他放大的脸,裴知欲眼底清明,全然没有酒醉该有的涣散迹象。
许羽书睁大眼:“你没醉?”
裴知欲嗯了一声。
许羽书挣扎着坐起身:“你骗我?”
或许是因为喝了醉,裴知欲嗓音有点哑,拖着腔说话时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味道:“我哪骗你了?”
“……”许羽书一噎,但细想还真是她先入为主了,因为裴知欲说话时的表情和那些细微的动作,跟他清醒时候的样子太过不同,着实罕见,所以她权当人已经喝醉了,才会出现那些情景。
她一阵无言。
裴知欲突然伸手,掐着她的脸颊,用力捏了捏。
“你干什么?”许羽书口齿不清,她扒拉开他的手,刚想从他腿上退下去,裴知欲就抬高了腿,意思不言而喻,明摆着不让她下去。
“?”她不明所以,“让我下去。”
闻言,裴知欲不但没有退让,反而张开双臂,扣紧了她的腰,开口说:“还记得你高中那次喝醉的情形吗?”
许羽书神色困惑,一时间也忘了强行要下去,不明白他怎么又提起了这个事情。
他悠悠道:“我是不是还没找你算账?”
“什么东西?”许羽书不能理解,“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这时候计较干什么?”
“怎么不能计较了,要不然你再醉一次?”裴知欲问得一本正经,脸上表情也相当正常,只是眼里的笑意毫不掩饰,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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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羽书无语:“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裴知欲撑着脑袋,坐得很悠闲:“就是突然觉得你醉了身体反应会诚实很多,比如会下意识占我便宜、对我有点不可描述的想法之类的。”
许羽书耳朵隐隐发热,才不会承认这种事情:“我没有。”
裴知欲挑眉,毫不避讳道:“但我有。”
许羽书:“……”
某种程度上而言,裴知欲这个人真的很直白。
“说真的,我要是醉酒了,你就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裴知欲循循善诱。
“……你以为我是你,整天心思那么龌龊,你要是醉了,我当然什么都不干。”许羽书说。
“是吗,那你这么心虚干什么?”裴知欲语气闲散,倾身凑近,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说话时喷洒的热气缠绵交织在一起,许羽书没躲避,坦然反问:“我心虚了吗?”
“没有吗?”
许羽书顿了顿,换了个角度纠正他:“但你现在又没醉,所以前提不成立。”
“你可以当我醉了。”
“……我没你那么变态。”
“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变态了?”裴知欲说,“不就问了你一句,如果我喝醉了,你想干什么吗?这句话有问题?”
许羽书破罐子破摔:“那你都醉了,我还能做什么啊?”
“能干的事情多了,不如挑几件试试?”裴知欲说。
许羽书心脏一颤,呼吸加快了些,下意识垂眼,这个角度下,他衣领凌乱地敞着,凹伏锁骨的轮廓露了出来,线条清峋好看。
“来不来?”
“……不要。”
“真不来?”裴知欲手搭在她后脑勺,揉了揉她的长发,又缓缓下移,摩挲着光滑细腻的后颈。
他粗粝的指腹规律起伏地,摩擦着后颈那块皮肤,生发出一股直达心底的战栗。
四目相对,房间静寂悄然,空气中仿佛沾有粘稠的气氛,暧昧渐渐发酵,一切都恰到好处。
鬼使神差地,许羽书改口:“……那你先说说都有什么?”
“首先你得抬头。”
许羽书下意识抬头。
“然后——”
“当然是接吻。”
裴知欲说完,没给她反应时间,低头吻了下去。
不同于以往蜻蜓点水的吻,这次显然更为来势汹汹,也更为原始直接。
他扣着许羽书的后脑勺,缓缓舔舐着她的唇,变着角度碾磨。
凛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灌进口腔,许羽书咽了咽喉咙,被刺激得浑身发麻。
不知亲了多久,裴知欲脑袋埋在她肩窝,呼吸极重,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灼热的鼻息全喷洒在她侧颈,这块空间被他气息围裹得密不透风。
他这样搞得许羽书也有点受不了,加上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了,即便没有真正实行过,但也多多少少都懂点成年人的东西。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说:“那什么,你要不要去浴室解决一下?”
57. 跨年夜
裴知欲低低地笑了几声,抱着她猛吸了几口,才站起身。
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许羽书拍了拍发烫的脸蛋,默念了三遍冷静,才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抬起手,重新给散乱的头发绑了个马尾,还是打算去厨房给人整杯解酒水,要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脚尖刚一沾到地面,她就腿软得差点跪在地毯上,浑身过电的感觉依然存在。
许羽书眼疾手快扶住茶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姿势怪异地走了两步,才恢复正常。
因为对厨房的构造不够熟悉,许羽书制作蜂蜜水的过程十分缓慢,她往杯里慢吞吞地加着蜂蜜,这时听到门铃响了一声。
许羽书内心不免充满狐疑,下意识看了眼雾蒙蒙的浴室门,这么晚了能是谁?总不能是裴知欲的亲戚吧?
她扬声问:“谁啊?”
门外的女士嗓音质地甜美:“老板让我送新买的东西,请您接收一下。”
许羽书打开门,女士冲她礼貌笑了下,欠身递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
她接过来,打开看了眼,最上面是干净的衣服,底下还层层包裹着什么,她翻了翻,认出来是新的贴身衣物。
许羽书有点耳热:“……谢谢。”
她今晚没试探过自己要不要回家这种无用的问题,因为裴知欲不可能放心她大半夜开车回去,她也不想疲劳驾驶。
裴知欲洗完澡,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趿着拖鞋走出来:“刚有人来过吗?”
许羽书小声嗯了下,她干咳一声,指了指桌上的杯子:“桌上的是蜂蜜水,你快点喝了吧。”
裴知欲把毛巾挂在了脖颈上,拎起蜂蜜水仰头灌了起来,吞咽时喉结的滚动异常明显。
“衣柜里有衬衫,你洗完澡,随便挑件穿就行。”裴知欲边喝边说,“今晚你睡主卧,我去客房。”
许羽书看了他一眼,乖乖应:“好。”
“吹风机在第二个柜子里,找不到可以问我。”裴知欲事无巨细地吩咐,“晚上有事也是,发消息或者直接出来问我都可以。”
他稍稍弓身,对上她的视线时笑了笑,倾身吻了她一下:“早点睡。”
许羽书心尖一颤:“你也是。”
-
隔日。
许羽书起来的时候,裴知欲正在厨房做早饭。
他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熟练又从容地忙碌着,平白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看见这一幕,许羽书没来由想起了上次在超市遇见他的情景,那时候,两人还处于彼此互看不顺眼的状态,加个微信都得靠还钱来搭台阶,没想到短短一个月过去,两人关系突飞猛进,有了全新的转变。
裴知欲注意身后的动静,转头:“醒了?”
许羽书走过去:“你做的什么?”
“随便做了点。”裴知欲说,“豆浆要不要加糖?”
“不用。”
“行,吃吧。”
吃过饭,裴知欲开车送她去工作室。
临走前,许羽书忽然想起什么,她问:“你急着去工作吗?”
裴知欲说:“不急。”
她低头解安全带的时候,柔顺的长发悬垂下来,有几缕卡在了拉链里。
裴知欲倾身弄出来,又用拇指抵着她下巴让她抬头:“怎么了?”
许羽书仰了仰下巴,紧接着拉链被人一溜儿拉到顶,下颌骨陷进柔软的羽绒绵里,温度一并袭了上来。
她眨了眨眼:“也没什么,就是你不是还没去过我工作室吗,既然今天不忙,那要不要进去看看?”
裴知欲瞬间懂了她的潜台词,明知故问:“想把我介绍给你工作室的人认识?”
许羽书吐息全埋进了衣领里,显得瓮声瓮气:“那你去不去?”
裴知欲弯了弯唇:“乐意奉陪。”
正巧季雨出来接电话,一进去就能看到。
季雨以为许羽书来了,张口刚要打招呼,好在率先注意到了她身后跟着的男人,立马憋了回去,表情有些微妙。
这男人果然如薛晓的那样,身材比例极佳,双腿修长,饶是她眼光挑剔,也不得不承认是个不可多得的帅哥。
季雨看向许羽书,眸中调侃意味十足,等着她开口介绍。
果然,许羽书没让她失望,她指了指旁边的人,直接说:“这是裴知欲。”
许羽书看了裴知欲一眼,后者眼里明晃晃带着一行大字“没了吗”,顿了顿,又补了句:“我男朋友。”
裴知欲这才轻笑一声,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许羽书的男朋友。”
季雨连忙笑了笑:“你好你好,我是季雨,早就听羽书提起过你。”
闻言,裴知欲挑了挑眉,看了眼许羽书:“是吗?”
许羽书也没想到季雨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一通乱说,她生怕季雨再漏出点什么有的没的来,于是二话不说开始赶人:“裴知欲,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
“不是说要带我转转?”
许羽书:“改天吧,你快去工作吧。”
既然如此,裴知欲也没过多要求:“那我晚上来接你?”
季雨还在不停挤眉弄眼,许羽书咳了一声,模棱两可答:“再看吧。”
“许羽书,”裴知欲上前一步,似笑非笑:“虽然昨晚没做到最后一步,但你也得对我负责。”
许羽书脸有点热,当着别人的面公然调情,总感到难为情,即便他声音小得只有她能听见。
“我晚上来接你?”裴知欲又问了一遍。
许羽书这回没再翻脸不认人,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
裴知欲没直接回酒店,而是拐到了周边的商场。
那天回到酒店后,许羽书安静的睡颜这几天时不时在他脑海里浮现,加上她生日快到了,裴知欲正琢磨着给人准备礼物。
大厅里站着一个女人,脸上还化着浓厚的妆容,手里拎着一件外套,正在听店员介绍着什么。
裴知欲目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无端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却没能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倒是她放下衣服,主动走了过来:“我是许羽书的表姐,梁悦。”
对方开门见山,一看就是认识他,裴知欲连自我介绍都省了,淡声说:“有事吗?”
“你跟许羽书在一起了?”梁悦上下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的车似乎是从许羽书工作室的方向出来,只不过速度太快,她只掠了一眼,并没有看清副驾坐没坐人。
这种一听就来者不善的口吻,压根不需要回答,裴知欲面色冷淡,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一见他这副置之不理、漠不关心的姿态,梁悦就忍不住心生不甘。
早年在校园看到他的那一刻,学校里女生或多或少都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其中不乏有胆大的敢直接搭讪,然而无一例外都被拒绝得很惨,还被嘲得一无是处,久而久之,她们都被他这一副刻薄的面相给劝退了。
梁悦当然也动过这种念头,但还没开始有行动,就被迫胎死腹中,原因无他,无非就是裴知欲太过咄咄逼人,态度也足够嚣张坦荡,身边这么多年除了许羽书,就没谁能够近身。
甚至到最后,梁悦因为讨厌许羽书,也连带着看他不顺眼了起来,谁让他不分青红皂白、毫无保留地向着许羽书。
想来还觉得意外,毕竟任谁也想不到,看起来薄凉冷漠的人居然会是个专一深情的人,哪怕出过一趟国也依然一如当年。
思及此,梁悦冷笑一声:“不过也不意外,你俩高中就是连体婴了,她下暴雨淋感冒那次你还整日作伴陪她,真没想到能卑躬屈膝到那个地步。”
裴知欲蹙起眉头,对“暴雨”这词几乎有了条件反射:“下暴雨?”
只有许羽书能挑起他的情绪波动,其余人无论做什么干什么都得不来他一个眼神,这种毫不避讳的双标又让梁悦心头没来由冒出了一丝嫉妒。
“你不知道?”梁悦故意道,“就她相机坏的那次啊,我都说内存卡丢是意外了,她还不信,冒着那么大的雨找了好久,谁都劝不动,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倔。”
“这事不应该怪你?”裴知欲面色不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高中时许羽书哭的那次。
梁悦没反应过来:“什么?”
裴知欲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更加直白,也更为犀利:“既然知道东西对别人来说十分贵重,那你为什么不好好保管,还有脸怪其他人?”
梁悦刚想尖利地反驳,裴知欲耐心已然告罄,看了眼腕表,颇为直接地说:“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裴知欲浑身的戾气止不住地往外冒,克制着没说太过刻薄的话,也仅仅看在她是许羽书表姐的份上。
裴知欲踩了两下离合,又倏地停在了路边,他降下车窗,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没什么情绪的面容被升腾起来的烟雾模糊。
他想起上周出差回来,踏进房间,却发现向来空荡的地方居然被所爱之人充斥,那种满身疲惫刹那间被惊喜填补的感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裴知欲胳膊搭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
在他印象中,许羽书很少哭,她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很少有能惹到她、引起她情绪波动的东西,所以两人哪怕吵得再凶,她也顶多只是眼红。
然而却有一次,她哭到几乎停不下来。
那天日头高悬,却并不艳阳高照,而是阴雨连绵。
女孩坐在空旷的教室,哭得身子都在颤抖,浅浅的阳光投落进来,照出她通红的一双眼,也将她周身都染上了脆弱的破碎感,变得不堪一击。
裴知欲闭了闭眼,难得生出了一股后悔。后悔当时没多问几句,后悔没出去帮她找,后悔自己不会说话,连基本的安慰都能弄巧成拙。
他在联系人页面翻出顾朗那栏,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然后一踩油门离开了。
-
今晚正巧是跨年夜,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烟火声,金光闪闪地铺满天空,四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许羽书嘴上说着不让人接,然而真到下班的时候,动作比谁都利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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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一揣,穿上衣服跑出了门。
裴知欲的车早就停在了宽敞的路边,许羽书钻进副驾,语调欢快:“等很久了吗?”
裴知欲说:“没有,刚到。”
许羽书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第一时间发现了裴知欲的不对劲。尽管他只说了一句话,尽管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
街边奏响了极具感染力的音乐,人群随着节奏律动,欢歌载舞,更衬得车内安静得出奇。
许羽书眨了眨眼,缓缓摩挲着安全带子粗糙的纹理,思索着致使他不悦的源头,但她自诩最近表现良好,这怒火怎么说也引不到自己身上去,于是试探性地问:“今天有碰见什么人吗?”
裴知欲偏了偏头:“怎么这么问?”
许羽书如实道:“因为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裴知欲笑了笑,避重就轻道:“工作上的破事有点烦。”
工作上的事情?
许羽书沉吟,投资方面专业性的问题她帮不了他,但开解倒是可以试试。毕竟她也算和形形色色的客户打过交道,遇到的棘手事件只多不少。
许羽书绞尽脑汁想着自己碰见这种事情的应对方法,边比划边开口:“看开点,这才算什么事情,咱们不要被别人的想法左右,你记得你高中还曾说过''不合群也无所谓''的话吗,那样就很好啊,怎么现在还越活越回去了。”
她表情一本正经,絮絮叨叨不停说劝解的话,裴知欲敛着下颚低声笑了几下,腾出一只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呢,你要再多拒绝我几次,我就事大了。”
许羽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
“今天上午那不就是吗?”裴知欲边开车边说,“我说要去接你,你不但拒绝了,还不承认咱俩的关系,许羽书,既然愿意对我负责了,那就认真点,知道不。”
许羽书无语:“……你不要张口就来。”
裴知欲:“你没拒绝吗?”
“我那是口是心非你看不出来?”许羽书不可思议,“你不会就因为那句话心情不好吧?裴知欲,你什么时候这么草木皆兵了?”
“都说了因为工作,不是你。”裴知欲轻啧一声,“还有,我心情要真随你起伏,你不该得意吗?怎么还不乐意上了?”
“我很乐意,行了吧。”许羽书颇为敷衍地说,不过得知了他不悦的源头,她也有了心情探头去看窗外,看着看着发现了不对劲,好奇问,“我们要去中央广场?”
裴知欲嗯了一声:“带你去看烟花。”
两人下了车,路边有卖仙女棒的小摊,许羽书买了几根,分了一根给裴知欲,他捻在手里浅浅把玩。
来到广场,人群明显拥挤了起来,团团围聚在广场中央,齐齐高声呼喊对于明年的祝愿。
天边还有被放飞的五颜六色的气球,隔着一片花坛,远处夜色茫茫,这里却灯火通明,相当热闹。
许羽书被气氛感染,也有了玩闹的兴致,兴高采烈问:“裴知欲,你有什么愿望吗?”
裴知欲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有吗?”
许羽书小声咕哝:“我的话,应该是没有了,喜欢的人都跟我在一起了。”
她又认真想了想,扬声冲着天际喊:“不过呢,我希望我身边的人包括父母都能平安康健,一切安好。”
裴知欲懒洋洋道:“同上。”
许羽书一阵无语,刚想说“你干嘛要学我说话”,就猝不及防听见身后的人又开口,这次语调显然认真许多,透着几分虔诚的意味。
“希望许羽书以后天天开心,我不想再看见她伤心了,也不想再让她哭了。”
许羽书一愣,回头看他,喃喃:“我什么时候哭了。”
裴知欲穿着件黑色冲锋衣,单手拎着一只烟花棒,另只手还抄在兜里,远处盛开的烟花映在他漆黑的眼底,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
许羽书抿唇:“……你怎么了?”
裴知欲轻描淡写:“可能今晚人太多了,被传染得有点感性?”
这话的可信度显然为零。
许羽书胸口起伏,直逼耳膜的欢笑如潮水般褪去,耳边只回荡着他那句虔诚又触动人心的祝福,止不住得令人动容。
“怎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裴知欲说。
“你干嘛突然来这么一句。”
“这么感动啊?”裴知欲玩笑道,“不然亲我一下?”
广场上人头攒动,飞鸽扑棱着翅膀盘旋,所有人都在庆祝新一年的来临,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渺小的他们,除了他们彼此。
远处的人们随着升腾起的烟火在倒数:“五”
“四”
“三”
“二”
“一”
在数字倒数到一的那秒,许羽书踮起脚,轻轻吻住他的唇:“新年快乐,裴知欲。”
“希望你万事顺遂,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永远都阳光明媚。”
“也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裴知欲喉结轻滚:“这个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58. 阴雨连绵
回到车上,裴知欲冲车前的储物格抬了抬下巴:“你拉开这个。”
许羽书倾身打开,纳闷:“有什么?”
裴知欲说:“看见一个盒子没?”
里头放了几把钥匙,还夹杂着许多零碎的东西,边角处还有一个花纹精致的盒子,格外显眼。
许羽书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眼:“这是什么?”
“送你的新年礼物,打开看看。”
许羽书低眼,灰暗的泡沫中嵌着一条手链,细细的银链,镶着一圈粉色的钻,腕骨那处还设计了一个小小图案,新颖别致,奢华与简单并存。
裴知欲倾身靠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左手,从盒子里抽出手链帮她戴上,戴好后,他低头欣赏了两眼,勾唇:“很衬你。”
细细的手链严丝合缝卡在腕骨上,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透亮。
许羽书也低着头,仔细审视了两秒:“我很喜欢,你的礼物等回头我给你补上。”
“我也有?”裴知欲不以为意。
“当然啦。”许羽书说,“你等着,我过两天就给你补上。”
裴知欲笑:“行,那我等着。”
-
晚上,许羽书躺在床上,看着那条手链,愈发觉得裴知欲不太对劲。
但她找不到问题的源头,仅仅是一下午而已,她想不通裴知欲会见到了谁。而且她也不觉得别人能够影响他的情绪。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许羽书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抚摸着腕上的吊坠,抱着这个疑惑渐渐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裴知欲的缘故,许羽书这晚梦到了高中的那次哭。
……
那年相机坏了后,许羽书第一时间拿去修了,但起着关键作用的内存卡却于事无补。
里面囊括了从高一开学起来,所有她拍过的照片,结果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全没了。
任何事物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不用提还是她投注了那么多心血、尽力去捕捉的每帧画面。许羽书甚至顾不得外头还在下着大雨,就毅然决然出去寻找。
淅淅沥沥的雨不仅砸穿了地表的每寸角落,也浇透了许羽书的一颗心脏,所有不切实际的侥幸都随着这场雨化为泡影。
她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狼狈得不成样子。
裴知欲拉开门进来,注意到她的反常,关门的动作忍不住放轻:“怎么弄的?”
“裴知欲。”许羽书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男生一愣,本来跟她开玩笑的那股不着调荡然无存,神色多了几分慌乱:“怎么了?”
视野里的人很奇怪地开始变模糊。
明明刚才她忍着大雨的冷意走了三个小时都能撑住,可现在只见到了裴知欲一眼,她鼻尖就忍不住开始泛酸,喉咙也毫无征兆地开始哽咽。
“你干什么去了?”
“被老师叫去开会了。”裴知欲边回答,边脱了校服,轻手轻脚给她披上,又弓着身帮她拉上了拉链。
“怎么了?”裴知欲半蹲在她身前,仰脸看着她。
许羽书摇了摇头,忍着鼻酸说:“你外套被我弄湿了。”
“没事,湿了就湿了。”裴知欲仿佛没看见她的摇头,依然在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有时候人就是别扭至极,无人问津时就算天大的破事也能撑住,却在有人安慰时,莫名变得委屈起来,本来无足轻重的情绪被悉数放大。
那股名为伪装的保护罩一瞬间被击溃,所有强忍着的情绪,涨潮似的往上涌。
许羽书眼眶渐渐泛红,声音的颤意几乎要掩盖不住:“你干嘛要回来得这么晚?”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这事跟他毫无关系,为什么要让人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
她不该、不该迁怒到裴知欲身上。
“老师一直不放人,下次再有这事,我偷偷溜走行不行?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男生嗓音低缓,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好脾气地应下,几乎称得上温柔的语气,让许羽书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心想,你为什么要道歉。
“不至于吧?我一来你就哭,对我怨气这么大啊?”裴知欲故作轻松道,“我给你道歉行不,对不起,别哭了,嗯?”
许羽书身子无意识地弓起,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是……不是……”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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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止这一个原因?”他抬起胳膊,轻碰了下她充血的眼周。
指腹摩挲在肌肤,带起一阵粗粝感,许羽书下意识偏了偏脑袋。
她吸了下鼻子,本想缓和情绪,可眼泪却跟止不住似的一滴滴往外冒,顺着滑落到他的手背上。
裴知欲感受着肌肤上的滚烫,喉结滚了滚,抽了几张纸,弓身帮她擦泪:“还有哪里对我不满意。你说,我都改行吗?”
许羽书哭得胃部一阵痉挛,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只能任由肩膀不停颤抖,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难不难受?别哭了好不好?”裴知欲轻拍了拍她的背,眼里透着止不住的心疼。
这甚至比不上两人吵得任何一次架,却让裴知欲如履薄冰。
他就算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
许羽书肩胛骨无力地下塌着,一向扬起的眼尾也耷拉着,鼻尖、眼眶通红一片,沉默了很长时间。
“裴知欲。”
“我在。”
“我相机坏了。”
裴知欲这下是真愣住了,不过也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下一秒他轻笑了下:“我当怎么了,不就是相机坏了。你那个也用了挺久了,镜头都开始老化了,回头我送你个新的,行不行?”
“我和我同学的照片都没了。”
许羽书闭了闭眼:“上面……上面还有我们的合照,也没了。”
“没了就没了,咱们回头可以再拍啊。”裴知欲嗓音带着安抚的笑,“你忘了吗,那上面咱俩的合照你都不笑的,回头咱们再用新相机重新拍一张,你笑起来那么漂亮,在照片上要更好看才行。”
我哪有不笑。
她想出声反驳,但喉咙却因为极度的沙哑,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教室只能听见男生轻到至极的话。
“或者我以后扮鬼脸,在你旁边专门衬托你,到时候你想让我摆什么姿势,我就摆什么姿势。”
许羽书记不清裴知欲那天究竟给她道了几次歉,说了几句对不起,只记得裴知欲蹲在她身前哄了她很久很久,直到她完全缓和情绪。
那个午后,她泪如雨下,而身前的男生始终陪着她。
59. 蛛丝马迹
许羽书早上醒来,心情无可避免地被影响了。怀着沉重的心情去洗漱,余光注意到腕上的手链,她心情由差转好。
她今天还得去给人挑礼物。
想到过几天能够亲手给裴知欲带上,许羽书弯唇笑了笑。
解决掉早饭,许羽书开车来到了一家商场,她不紧不慢走到一个柜台,发觉这块区域的款式都很适配裴知欲,她目光一个个掠过去,仔仔细细端详着。
旁边的柜姐正为介绍客户着什么:“先生,这里都是最新的样式,当季的主款,您可以挑挑看。”
“好的,麻烦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许羽书下意识回头,果真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萧化?”
萧化抬头,惊喜道:“这么巧。”
他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柜台,好奇道:“你要买手表?给谁买的?”
说完就反应了过来:“裴知欲?”
毕竟她看的这几块手表款式都很凌厉,风格硬派,身边的人除了裴知欲,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够驾驭。
“对。”许羽书摸了摸鼻子,故作自然道:“那什么,我和裴知欲前段时间在一起了。”
“恭喜。”萧化笑了笑,“当时刷到朋友圈了,我还在给裴哥评论来着,只不过前天有事没能给你们当面送祝福。”
许羽书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为了一块吃饭设的局,开心最重要。”
萧化正色:“那当然不行,毕竟说起来,我们裴哥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许羽书一头雾水:“什么苦尽甘来?”
“你不知道?”萧化皱眉,“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他那个网恋对象吗,就是你啊。”
许羽书一愣,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他天天给你发消息,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依然一天不落,跟患了臆想症似的。”萧化说,“那手机几乎是他所有的精神寄托了,整天跟个宝贝似的,天天捧着。”
因为他说的话,许羽书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第一次听到这话似的,太阳穴也嗡嗡的。
她目光呆滞,无可控制地回忆起这段时间和裴知欲相处的点滴,不停搜刮着能够映证这一点的证据,但无奈地发现裴知欲居然没有透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如若不是萧化提及,许羽书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萧化见她这反应,有些呆愣地问:“不会吧,你还真不知道?那我当时提到的时候,你就不好奇吗?”
“……”许羽书讷讷:“我以为是高池。”
仗着裴知欲人不在这,萧化丝毫不给他面子:“怎么可能,裴知欲对兄弟可没这待遇,十天半个月不鸟一下的,偶尔煲个电话粥都算奢侈。也就你能让他一个漠不关心、寡言少语的人,把聊天这种没营养的事情当成例行公事了。”
许羽书嘴角僵硬,面对他这故意调侃兄弟的玩笑话,丝毫笑不出来。
“你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吗,整天要么嘲讽人,要么说点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总之没一句能听的,要让他剖陈自己内心,还不如揍他一顿来得简单。”萧化坦言,“你肯定不能光听他说的,得看他做的。”
许羽书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诚心实意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有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萧化挠了挠头,其实在国外的时候,裴知欲帮了他不少忙,这人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向来不会拿到嘴上说,好像不刺人一两句浑身难受似的。
以至于每回别人都还来不及感激,就被他那一张嘴给劝退了。
在普通生活中这点小事无所谓,感不感激的对裴知欲来说无伤大雅,但感情毕竟不是小事,所以萧化主动替他开口,也是想让许羽书看见他的付出。
许羽书笑了笑:“还是要谢谢你。”
萧化走后,许羽书强行稳了稳心神,挑了一款心仪的手表,叫柜姐包装起来,拎着上了车。
一到安静的环境就原形毕露,许羽书满脑子都不停回荡着萧化刚刚说的话,脚踩油门,一路开得飞快。
到家便忙不迭奔向了放旧物的小屋,她拖出来盛书的旧箱子,翻箱倒柜找出了最底下的破手机。
谢天谢地,当时害怕东西被卖掉,无论是做过的卷子和书籍,还是金属式的书架和手机,她都一股脑装进了这个箱子,所以不用大费周章就能找到。
尽管手机破旧得不成样子,而且载满了灰尘,但好在基础的功能依然完善。
许羽书慌里慌张地开了机,急忙点进聊天软件,却在看见登录界面的瞬间傻眼了。
她对着空白页面犹豫半天,账号倒还能记得,但是密码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能靠着对幼时常设密码的单薄记忆,试着输了几次,但无一例外都显示错误。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屏气凝神思索了半天,又尝试了一次,结果依然显示错误。
许羽书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无力地呼出一口气,解开衣领透了透气,只这一会儿,身上就浸满了汗液。
她无意识地摁着开关键,指尖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误入了便签软件,置顶的一串数字赫然映入眼帘,中间还夹杂着特殊符号。
许羽书眼睛睁大,隐隐有种预感,这就是密码。
有时候,相遇就是一场冥冥的注定,无论过程多么险阻,会经历多少千山万水,双方都会不期而遇。
做过的事情同样,你不善言辞没有关系,因为世间万物都能成为载体,总有人会帮你诉说爱意。
许羽书屏着呼吸,敲键盘的手都在发抖。
明明刚才还急不可耐,一秒都等不了,现在却有种不敢接近真相的胆怯。
迟迟未动的指尖落下,她点击登陆。
消息太多,手机页面无比卡顿,聊天框跳来跳去,倏地,一个黑色的头像忽然蹦到第一顺位。
许羽书目光一顿,聊天页面一长串的消息。
最近一条是去年1月10日,他卡点送的生日祝福:[许羽书,生日快乐。]
再往上,都是在大型节日当天发来的消息,许羽书一眼就能认出是他亲手编辑的,并非固定的话术,而是有点卡壳,可以轻易辨认出找话题的生疏。
她甚至能想出裴知欲磕磕绊绊、断断续续想这些词语的画面。
许羽书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往上,看到了第一条不是节日假当天发来的,真正意义上的消息:[许羽书,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
她呼吸一停,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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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快速滑动,指尖机械而僵硬,不知道翻了多久,才终于来到最顶上。发送的时间显示是凌晨,大抵是一落地就迫不及待掏出了手机。
[许羽书,我得出国了,因为一些家庭的不可控因素,具体回来的时间还有待商定。]
[我不在的日子,照顾好自己,知道不?别整天毛手毛脚的,感冒了也不记得吃药,天冷了也只穿一点,这样可不行,女孩子就得多对自己上点心,事事把自己放第一位。别受了委屈,还笑得没心没肺的。]
[出了什么事记得跟我说,虽然我人不在吧,但当个垃圾桶不成问题,而且我这安慰人的技术还挺可以的吧?]
[别让人给欺负了,尤其是你那什么表姐,多长点心眼,跟她对峙的时候拿出跟我吵架的架势来,别整什么差别对待,偷偷给别人放水,这事我第一个不同意。]
许羽书眼眶通红,屏幕前的黑体字体早已模糊得不成形了,恍然间突然想起跨年夜那天裴知欲许过的愿望“我不想再看见她哭了”。她仰头飞快眨了几下眼,用力抹了一把眼角,重新聚焦。
[中午别惨兮兮地一个人吃饭,方苏真要是请假,你就去找班里别的女生。不过男生你就甭想了,姓苏的更不用说,别以为我不在就可以尽情搭理,不可能的,我告诉你,高池都帮我看着呢。]
许羽书吸了吸鼻子,噗哧一声笑出声,喃喃道:“……有病。”
她跟苏言之间清白得不能再清白,都解释过一百八十遍了,这人还非得要再提一句。
[还有……算了,不说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算了?他还想说什么?
许羽书眨了眨眼。
这是第一天来自裴知欲的消息。
一贯寡言的男生破天荒变得絮絮叨叨,每件事都事无巨细、翻来覆去地叮嘱,字里行间不难看出难以割舍的在意。
这是第二天。
[许羽书,我突然发现没有你的日子好像有点难捱。不然怎么才过了一天,我却觉得仿佛一年。]
许羽书一愣。
她在这一秒无比庆幸自己找回了号码,尽管大费周章,尽管姗姗来迟,但好在没有错过少年一腔诚挚的真心,得已见证即便一别经年,也依然隽永的情意。
第三天。
[许羽书,我身边人好像都有点怕我,是因为我说话太过咄咄逼人了吗。]
许羽书想起高池曾说过,裴知欲父母忙于工作,经常对他不闻不问,所以偌大的家里向来都只有他一人,她无可避免地心疼起了,那个在国外无依可靠的少年。
[许羽书,这边的学校百无聊赖,所有的东西也都乏善可陈,还不如我们那个小一中。]
再往下都是大段大段的内容,大多来自裴知欲的碎碎念,甚至有些语句还不太通顺,像是把忙里偷闲得来的短暂放松时间,全都耗费在了这上面。
许羽书没来由地想起了萧化说的“精神寄托”四个字,此刻光是隔着屏幕浏览,都不免让人感叹于发信人投入的无与伦比的情感。
[许羽书,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该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吧?]
[你这姑娘就不能记性好点?好歹也相处半年多了,就不能往心里记记?]
60. [锁] [此章节已锁]
许羽书弯唇,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抚摸着仿佛长出了根茎的内容,像是要透过屏幕告诉当时那个没有安全感的男孩子,她从没有忘记过他,一分一秒都没有。
[许羽书,我既后悔没当面告诉你,这样说不定我这个人能让你记得久一点,又有点庆幸,不然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等那么长时间,想想就舍不得。]
[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回国后还得去找你,大不了重新认识呗。]
[许羽书,不过你得知道,我很想你。]
消息到此终止,尽管隔三差五,却从来没有间断过。
窗外风声猎猎,光都像是暗了下去。
都说感情这东西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其实也挺一目了然、浅显易懂,因为你不可能花费那么长时间,去记一个毫无意义的人,除非无可替代。
裴知欲穿梭时光发来的消息,完美贯彻了这一点。
但于许羽书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她依然记得裴知欲刚走的那段时间,方苏真怕她触景生情,所以每逢路过沾有裴知欲空气的地方,就会故意找些恶意搞笑的八卦吸引她的注意,比如他呆过的班级,比如载有他照片的荣誉墙,比如她和他共处过的自习室。
许羽书一眼看穿她的潜藏心思,但那时候的她不知是内里的自尊心作祟,害怕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还是别的缘故,总是耻于承认自己的感情,对自己的欲望难以启齿,对自己的想念遮遮掩掩,口是心非地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从而来粉饰太平。
到头来骗着骗着,连她自己都被蒙住了双眼,遮蔽了内心,以为能够做到毫不在意,以为足够不为所动,以为哪怕再次见到人时,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但如今看来,那些在她脑海扎根的念头通通都是错的,她或许很早就喜欢上了裴知欲,未曾宣之于口的想念融化在了那些不起眼不经意的时光里。
其实怎么可能不想他呢,每当看到一对挽着手臂、亲密无间得宛若情侣的路人时,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也会有那么一个男孩子,他会没什么正形地故意惹她生气,但又会在她哭的时候费尽心思逗她开心。
许羽书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明确洞晰自己的心意,她很喜欢很喜欢裴知欲,特别期盼见到裴知欲。
许羽书像被贴在火炉边炙烤过,浑身变得滚烫又热烈,她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给人打去一通电话:“裴知欲。”
“嗯?”
许羽书头一次表露得这么直白:“我想你了。”
“怎么了?”裴知欲察觉她的情绪不对。
“没什么,”许羽书声音难得放柔,听起来饱含着无尽的亲昵,“就是想见你。”
“在家?”裴知欲说,“那我去找你。”
许羽书如梦初醒,后知后觉这情绪来得过于猝不及防,万一裴知欲正在忙那就不好了,于是连忙改口:“不用不用,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要是忙——”
“不忙。”裴知欲打断她,说,“在家等着。”
不等她回答,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听筒传来“嘟嘟”的挂断音,许羽书低头,看了眼这一团凌乱的房间,破旧的书和零碎的物件,都乱七八糟在地上堆着,毫无章法。
她蹲身挨个捡起,看也不看直接塞进箱子里,赶在人来之前勉强收拾好,出了房间。
裴知欲刚推开门,就被人扑了满怀。
许羽书两手环着他的腰身,仰头亲了上来。尽管他并不清楚她这情绪的由来,但喜欢的人主动,也没有坐怀不乱的道理。
裴知欲低头凑近,含住她的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浓厚的气息不分彼此地裹挟着,拥抱窒息而又紧密,夹杂着剧烈的心跳,两人接了一个很深的亲吻。
裴知欲稍稍放开她,用力抚了抚她还在发颤的眼睫,嗓音有点沙哑,笑问:“今天这么主动?”
许羽书咽了咽喉咙,瞳眸还盈着浅浅的雾气:“主动还不好吗?”
“当然好,我喜欢你主动。”裴知欲笑了笑,弓身端详了一会她的神色,突然说:“眼睛怎么红。”
许羽书没敢说是因为刚才看消息险些看哭了,避重就轻道:“刚才看了个电影,结局不太好,情绪就有点波动。”
裴知欲嗯了一声,看不出来信没信,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故意扯开话题:“所以是因为那部电影才想见我的?”
许羽书纠正:“不是,是我单纯想要见你。”
裴知欲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边揽着她的肩边带她往屋里走:“嗯,知道了。”
许羽书余光瞥见茶几的一个小盒子,想起什么说:“你先坐下。”
“怎么?”
许羽书没说话,打开盒子,翻出她精心挑选的那块手表,无论是款式重工的外表还是极简主义的设计,都很适配裴知欲。
他问:“送我的?”
许羽书点头:“补你的礼物。”
裴知欲笑:“帮我带上。”
腕上袭来温热的触感,裴知欲抬头,看见了她柔和专注的眉眼,脖颈纤长白皙,织针衫勾勒出清瘦的肩线,乌黑清亮的发丝垂在胸前,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裴知欲喉结攒动,喉咙又开始发痒了。
许羽书细细打量了两眼,笑着说:“好了,你看看——”
后脑勺突然覆上来一只手,她脸际的碎发被人别到耳后,紧接着下唇被人轻咬了一下,裴知欲偏头亲了过来。
许羽书呼吸发紧,唇微张着,整个人被桎梏在沙发和他之间,只知道快速吞咽。
再次分开的时候,两人呼吸都很重。
许羽书发梢凌乱,像一滩被融化的水一样,软软地陷进沙发里。
裴知欲头埋在她肩窝,胳膊横在她腰处,刚刚戴上的冰凉腕表和体温形成强烈反差,激起了血液里陌生又难耐的东西。
许羽书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这时后腰突然被带有棱角的硬物硌了一下。
她反手摸了摸,看到旧手机的那秒有点懵,无意识地想着什么时候给带到客厅里来的?
尽管她神志有点混乱,但在那秒受到的触动依然不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情绪刹那间卷土重来。
许羽书忍了忍,还是不舍得让往事随风,让他这么多年的心意得不到回应,尽管他本人可能毫不在意。
她抓了抓肩上人的头发,看起来乌黑短硬,摸起来却不扎手,反倒柔软得不像话。
许羽书轻声道:“裴知欲,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肩上的脑袋动了动,裴知欲抬头,他洞察力向来敏锐,轻易就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他目光越过她的肩看向后方,精准捕捉到了她掩在手心里的旧手机。
结合此刻的场景,他几乎瞬间了然,也清楚了她今天这幅情绪的由来:“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在问关于他这么多年始终坚持不懈给她发消息的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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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许羽书问的直白,“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裴知欲答得也挺干脆:“是。”
许羽书莫名有点眼热,张了张口,却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她抿着唇角缓了一会儿情绪,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也喜欢你。”
她眼睫翕动,只知道重复:“我喜欢你,裴知欲。”
裴知欲鼻梁抵着她的,低眼将吻印在了她的唇角,轻声安抚道:“我知道。”
许羽书阖上眼睛,同他无声地依偎着,静静享受这属于恋人间的亲昵,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了隐约有点不对劲,大腿侧有什么东西存在感十足。
“……”许羽书刚堆起来的情绪烟消云散了。
裴知欲带着她的手缓缓往下,侧耳在她耳边低声句话。
许羽书脑子一炸,只觉得心口连带着四肢噼里啪啦一阵烧,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清了清嗓子,磕磕绊绊说:“那什么,我去下洗手间,你、你在这冷静一下。”
许羽书刚想跨过他起身,就听见他嗓音喑哑低低地笑了一声,小腿一软,险些跪到沙发上。
她来到浴室,探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她唇瓣殷红,覆着一层潋滟的水泽,头发凌乱,领口也大敞着,露出一大片肌肤,看上去就像是被人蹂躏过似的。
许羽书细细整理着衣服,心思都在外面的人身上,她在浴室磨蹭了很久,觉得外面的人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才走出房间。
裴知欲坐姿松散,后靠在椅背上,怀里拥了只抱枕,松松地盖在岔开的腿间,另只手摁着遥控器。
见她出来,裴知欲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许羽书往他腿间掠了一眼,又飞速挪开,摸着鼻子坐到一边,欲盖弥彰似的往电视上瞥去。
此刻正好切到了一副青梅竹马的画面,两人或许是在玩闹,女孩子拎着一本书作势要打男孩。
许羽书眼前一闪,突然联想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不对,那你当初英语课针对我干什么?”
裴知欲一愣:“什么玩意?”
许羽书一五一十地说:“就有次英语课,我们老师让你读英语,之后还让你挑了个人背诵,结果偏偏你选了我。”
裴知欲若有所思,模样看起来像是反应过来了。
见状,她又补了句:“害我被老师骂了一节课。”
裴知欲有点好笑道:“都多少年前的旧账了,你还拿出来翻?”
“你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看我被罚站?”
“哪能啊,我怎么可能针对你。”
许羽书不依不饶:“那你当时干嘛还要叫我?”
裴知欲似笑非笑:“还不是你在那事不关己,又抠手指又看笑话的,我还以为你都会了,想让你给大家露一手。”
“你就是故意的,”许羽书捞起他身前的抱枕作势要打他:“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堪。”
“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做。”怕她掉下去,裴知欲搂着她的腰,“不过你当时骂我不也骂我挺开心的吗?”
许羽书不承认:“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裴知欲挑眉:“你没在心里偷偷骂我?我一笑你就瞪我,那个表情明摆着就是看我不爽。”
“那谁让你笑了。”许羽书有理有据,“我都给你眼色暗示了,你还非得叫我,我骂你也是应该的吧?”
61. 运动会
裴知欲好脾气地都揽下来:“都怪我,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或许是刚亲近过的缘故,他嗓音透着低沉的性感,眼里的玩笑意味毫不掩饰,散发出不正经的气场。
许羽书刚想说些什么,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跳出一通来电,她低头看了眼,是高池的来电。
“谁?”
“高池。”许羽书把电话递给他。
“忙不忙,不忙的话出来玩啊,”高池嗓门很大,就算没开免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裴知欲偏头征询她的意见:“去吗?”
“你跟谁在一起呢?”高池问了一嘴。
裴知欲说:“你说呢。”
“噢,差点忘了你是个有对象的人。”高池笑嘻嘻地,“那许姐也一块来啊,正好方苏真也在。”
场内大多都是熟人,但夹杂了一个稍显意外的人,裴知欲班的班长余恒,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余恒高举着手,远远地朝他们挥了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裴知欲轻点头,算作回应。
许羽书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她始终觉得班长这号人,都是类似于活菩萨的那种存在,说话不疾不徐、如沐春风,相处起来也十分舒服。
余恒看着他们牵着的手,语气笃定地说:“我就知道你俩能成。”
高池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许羽书没异议:“行。”
反正就是朋友间的见面,用不着多正式,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开车不紧不慢地过去了。
班长有感而发:“就那年运动会,许羽书唰唰唰大笔一挥,眼也不眨帮裴哥报名了俩项目,我就有预感你俩绝对没那么清白,就算成不了以后也少不了交集,果不其然,现在这结果一点都不让我意外。”
许羽书摸着鼻子,没忍住补了句:“其实那时候真挺清白的。”
“清白?”裴知欲慢悠悠地接话,“那你能找出来第二个敢帮我填表的人?”
许羽书看他一眼,没说话。
“运动会啊,”这事方苏真也知道,她笑了下,“余恒当时还傻傻地以为许羽书会被裴知欲出言嘲讽一顿来着,回去的路上都在替她提心吊胆。”
余恒也跟着笑:“怪我当时愣是没看出点名堂,现在想想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圆桌上果盘摆得很讲究,许羽书插了块哈密瓜,慢吞吞嚼着。
几个男人最耐不住这干坐着的气氛,插科打诨几句,就拎着球杆推搡着去对面打台球了。
俩女生吃着水果聊天,但裴知欲一个大男人也跟着没挪屁股,八风不动地坐着。
“裴哥快来啊,一块来打台球。”那头有人一边抹着巧粉一边嚷嚷。
裴知欲嗯了一声,单手搭在许羽书身后的椅背上,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还插了块水果偏头低声说:“还吃吗?”
“先放那吧,我要吃的话自己会弄。”许羽书接过来叉子,又放到了果盘里,又说,“你不过去一起玩?”
裴知欲不以为意:“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
高池单手撑着台球杆,老神在在道:“班长你叫他可没用,看见他旁边的人没?你得让这位开口,裴知欲才舍得过来。”
话落,他猛地喊了一嗓子:“许羽书,快点把这逼赶过来,坐那墨迹什么呢。”
裴知欲嗤笑一声,遥遥地冲他比了个手势,掌心朝内,五指朝外翻了翻,意思是滚远点。
“嘿你这人,看不见哥几个都在等着呢吗?谈个恋爱黏糊个什么劲儿啊?”高池简直没眼看:“真服了,早知道就不喊你过来了。”
这块地方瞬间哄笑阵阵。
许羽书用胳膊推了推纹丝不动的裴知欲,小声催他:“你快点过去,你一大男人坐这干什么啊?”
裴知欲眼神无辜:“陪你啊。”
“我不用你陪。”许羽书再度赶他,“我和真真俩女生聊天呢,你在这我们可放不开,你快点过去跟他们玩吧,别坐这了。”
不等她说第三遍,裴知欲插了个苹果,懒洋洋道:“行,那我走了。”
方苏真支着脑袋,懒洋洋打趣:“不至于吧,一刻都不舍得分开?”
许羽书装听不见:“你快点过去,我坐这玩会。”
裴知欲单手脱了外套,起身:“帮我拿着衣服。”
许羽书随手放到搭到椅背上,余光中他懒懒散散地走了过去,耳边隐隐还能听到嘘他的话。
“啧啧啧,这爱情就是有魔力哈,连之前嗤之以鼻的裴哥都不能幸免。
“他好不容易脱个单,也的确该享受享受有对象的生活了。”
方苏真好笑道:“没想到裴知欲谈起恋爱来,这么……”
许羽书抬头。
方苏真吐出四个字:“这么黏人。”
“……”羽书也是没想到“粘人”这个词,有一天居然能跟裴知欲搭上边。
对面正在进行比赛,规则司空见惯,比谁球进得多,但架不住这帮人一个比一个会炒气氛,掌声和哄闹声不绝于耳。
许羽书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挤满了人的空间里,她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裴知欲。
他宽大的外套脱了,身上只剩了件烟灰色的薄卫衣,或许是嫌额前的碎发碍事,他单手全撩了上去,五官的优势凸显得更加明显。
一杆毕球进,众人欢呼,他提了提唇,偏头下意识找寻着许羽书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挥汗如雨的夏季,所有人都没变。
裴知欲依然是她心目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也依然是那个事事要回应的少年。
……
夏季运动会,许羽书被班里女生拉来给参加比赛的同学加油。
她来的时候,操场正进行着激烈的长跑比赛。
她探头看了一眼,暗红色塑胶跑道上,裴知欲挺拔的身影一骑绝尘,白T衣摆被风吹得鼓起来,瘦削冷白的腰线若隐若现,再往后就是努力追赶的班长顾朗。
许羽书心下有点意外,没想到班长斯斯文文的,长跑居然还挺厉害,这时旁边爆发出一堆女孩争先恐后的加油声:“裴知欲加油!”
“裴知欲第一!”
她顿时清醒了,想起了自己来这的目的,立马唱反调:“班长加油!快超过你前面那个姓裴的。”
女生继续:“裴知欲加油!”
许羽书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高声喊,整个操场都回荡着声音:“班长加油!!快超过裴知欲!超过他咱们班就能第一啦!!”
裴知欲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后,弓着身子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散漫地擦了一把汗,径直往许羽书这边走。
许羽书手里攥着瓶还没开口的矿泉水,纠结着要不要给班里同学送温暖,余光注意到他过来,下意识往背后藏。
裴知欲手长脚长,胳膊一抻就轻而易举地夺了过来。
他拧开灌了两口,喉结上下滑动,“跳远给我加油。”
许羽书双手交叉挡在身前,直接拒绝:“不可能。”
裴知欲发梢湿漉,鬓角、鼻尖也都是汗意,他扯高衣领抹了下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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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得更加直白:“加不加?”
“不加。”许羽书往后退了两小步,“我们班还有同学参加呢,我可做不来长他人志气的事。”
裴知欲不依不饶:“反正你得给我加油。”
许羽书不为所动:“不要。”
“许羽书,”裴知欲眯了眯眼,语气带了点提醒的意味,“这可是你给我报的。”
……
这事说来还是个意外。
许羽书找方苏真聊天的时候,正巧碰见两个班长凑在一起讨论运动会事宜。
余恒愁眉苦脸:“怎么办啊,长跑我们班没人愿意参加,人数凑不够。”
顾朗替他出谋划策:“不是说裴知欲很厉害,你要不问问他呢?”
余恒耸耸肩:“我也想啊。”
许羽书听到这没忍住插话:“那你怎么不给他报上?”
余恒苦笑一声:“问了,他不同意。”
许羽书纳闷:“管他同不同意,你直接写上他名字不就行了吗。”
余恒啊了一声:“这……”
许羽书困惑地看着他,后者露出一个讪笑:“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替你写。”许羽书抢过来表格一看,3000米和跳远都还没满,她唰唰地在空白处都写上了裴知欲的名字。
方苏真和顾朗都见怪不怪,脸上毫无惊讶之意,余恒却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搞得目瞪口呆:“裴、裴知欲要是生气怎么办?”
许羽书拍了拍胸脯:“这样,你就说我写的,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他要是为难你,你就让他来找我。”
余恒回去领命了。
他硬着头皮停在解题的裴知欲面前,支支吾吾道,“裴同学,那个……运动会……”
裴知欲听个开头就开始不耐烦,皱着眉道:“说了不参加。”
“我知道我知道……”余恒小心翼翼地递来项目表格,生怕他当场发火,“但是……3班的许羽书同学帮你填上了,还说……说你必须得参加。”
他本以为会面对腥风血雨,毕竟裴知欲出了名的不好惹,甚至还在心里为许羽书捏了一把汗。
出乎意外的是,裴知欲眉头依然轻皱着,面色虽然看起来仍不太耐烦,但跟以往咄咄逼人的架势却有所差异。
如果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偃旗息鼓。
裴知欲不发一言地看着表格上的笔迹,飘逸的字体和女生神采飞扬的性格如出一辙,还真是许羽书的字。
他若有所思地敲了下桌面:“等会儿。”
余恒以为他临时变卦,颤颤巍巍转过身,却听裴知欲说:“顾朗报了什么?”
余恒呆呆地啊一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回答:“也是3000米和跳远。”
裴知欲嗯了一声。
……
许羽书瞬间理亏:“加加加,行了吧。”
裴知欲满意地松了一下眉,语气闲散:“帮我拿着水。”
许羽书郁闷地接过来,小声嘀咕:“明明是我的水。”
裴知欲懒洋洋地抬了下手,箍着她的脖子,搂着她往跳远那边走:“那你喝吧,我不介意。”
“我!介!意!”
跳远迅速开始。
轮到裴知欲的时候,他没有上前一步直接开跳。
反倒是直直地看向人群里,被他强逼过来的许羽书,眸中意味明显。
许羽书本来想板着脸装傻充愣,却又在他看过来的瞬间破功。
她晃了晃手中的矿泉瓶身,笑着喊:“裴知欲,加油啊。”
62. 恰逢其时
方苏真的声音将她唤回神:“对了,你跟你家里头说了没?”
许羽书收回视线:“什么?”
“就你跟裴知欲在一起的事啊。”
“还没。”许羽书说,“我打算过几天就说。”
方苏真问:“考虑好了?”
许羽书嗯了一声:“可能以后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语气半真半假,还带了几分玩笑的口吻,但方苏真足够了解她,知道这人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实际上就越是认真。
方苏真突然想起裴知欲走后,许羽书表面看上去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但眼神里的落寞却总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来,只有跟她走得非常近的人,才能窥见一二。
那时候她就知道,裴知欲对许羽书的影响远比她以为得要大。
方苏真说:“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好好在一起,千万不能分开,我可是要等着喝你俩喜酒的啊。”
许羽书笑着应了一声。
方苏真眼风往她身上一扫,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瞥见了什么,神色变得奇怪起来:“你来之前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在家啊。”许羽书不明所以。
方苏真目光往她锁骨上瞟了一眼,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更别提还刻意拉长了尾音:“在家啊,那做什么了?”
许羽书顺着她视线低头,扫见一片绯色的斑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因为场内开着暖气,她进门就拉开了衣领。
此时领口大敞着,大片白皙的肌肤和斑驳的红痕露出来,也不知道裴知欲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她面不改色地拉高衣领:“没干什么。”
“噢,还没问过你是吧,”方苏真挑眉,意有所指,“你俩那什么没?”
许羽书装傻:“哪什么?”
“别装哈,许羽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猪跑吗。”方苏真笑,“快给姐妹分享分享感受?裴知欲在床上应该挺厉害的吧?花样是不是——”
“没有!”许羽书打断她,“你想什么呢。”
“我操,你俩这么纯情啊?”方苏真继续口出狂言,“裴知欲居然能忍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是不行啊?”
许羽书瞪她:“你能不能小点声?”
“嗐,不要害羞,”方苏真瞟了眼那头的人,压低音量,“跟姐妹说实话,你就丝毫不期待?”
许羽书没答,但通红的耳尖暴露了她。
说实话,但凡热恋的情侣,或多或少都产生过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想法,毕竟喜欢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和对方亲近,希望做尽一切亲密的事情。
方苏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
许羽书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见眼前这人突然扭头大喊:“裴知欲,你老婆——唔唔唔”
“方苏真!!”许羽书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余光瞥见裴知欲眼风扫了过来,她根本不敢抬头,小声道:“你干什么!?”
方苏真故作无辜道:“我帮你俩促进一下关系嘛,不用感谢我。”
“用不着。”许羽书说,“您能消停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方苏真老实两秒,又笑眯眯问:“对了,你快过生日了是吧?”
许羽书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一字一顿:“我过生日怎么了?你能正经点吗?”
“要我正经点?咱俩半斤八两吧,许姐,我还不知道你,也就表面上人模人样,整天心口不一,实际上早就期待了一百八十回了吧?”
闺蜜的作用就是拆台,许羽书再一次明确这一点。她恼羞成怒了:“滚呐!!”
她这一嗓子喊的声音有点大,惹得那边的人纷纷探过头来。
高池纳闷:“你俩干啥呢?咋还吵起来了?”
许羽书抬头刚想解释,就撞上了裴知欲的视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单手撑在台球杆,勾着唇在冲着她笑。
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
回去的路上,许羽书拎着衣领扇了扇风,余光瞥见驾驶座的人往这边掠了一眼,又快速放下。
裴知欲问:“热?”
“……还好。”
总不能说她是做贼心虚,怕他真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然后跑来质问她吧。
裴知欲嗯了一声。
隔了一会儿,他又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没有吧?”
“从上车到现在就说了两句话,你说安不安静。”裴知欲说,“劲儿全用到和方苏真吵架上了?下午你俩都说什么了?”
一提到下午的事情,许羽书脑中就警铃大作,她飞快组织着语言,思索着该如何应答。
还没想好措辞,就又听他说,语气好似不太确定:“好像还提我名字了是吧?”
看样子没听见,许羽书提起的心顿时松了下去,开始心安理得地信口胡诌:“就说了些无足轻重的话,然后看你们打球打得热火,就评价了几句。”
裴知欲弯唇“啊”了一声,眼神意味深长:“那最后怎么还急了呢?”
她眼也不眨:“意见相悖。”
“那你占哪一方?”
“肯定是你啊。”许羽书话在嗓子眼滚了滚,最终又补了句,“男朋友。”
裴知欲笑了下,这才放过她,没再追问下去。
-
许羽书躺到沙发上,还能感觉到自己未平复下来的心跳。这种事情好比在电影院和男朋友一起看动作片,任何时候都挺难做到心如止水。
不过好在裴知欲没继续问下去,毕竟她才豁不出去那个脸皮直言不讳,况且裴知欲都没有所表示,她如果提了,就会显得多急似的。
她可一点都不急。
思绪起起落落,许羽书在沙发上静静挺尸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了方苏真说的话。
【你跟你家里头说了没?】
她翻身坐起来,看着电话联系人发怔,给梁茹打的上一通电话,还是前几天跨年的时候。
那天裴知欲许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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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的姿势,被烟火映亮的眉眼,以及郑重其事的神情,都如烙印一般刻在她心底。
许羽书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他在国外的那几年。每次跨年是不是都一个人,每次给自己发消息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却坚持下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感到心脏传来密密的麻意,那股类似于心疼的情绪再次发酵,裹着四肢都开始细密地发疼。
或许感情就是伴随着一切未知的情绪而生,比如心疼,比如委屈,比如难过。
正是这份由此产生的情绪,才连通了彼此的内心世界,才让这份感情变得更加难能可贵。
许羽书缓了一会情绪,看了眼时间,刚想给人打过去电话,手机这时跳出一通来电,恰好是她妈梁女士的。
“吃饭了吗,书书。”
“吃过了。”许羽书说,“妈,你呢。”
“妈也吃过了。”
许羽书说:“梁安元旦放假了没?”
梁茹说:“放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又回学校了。”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察觉到梁茹语气变得犹豫,许羽书心里有几分预感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妈,我谈恋爱了。”
“这是好事啊,”梁茹第一反应就是惊喜,“单了这么多年也该谈一个了,在一起多久了?”
“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啊,也不算太短,怎么认识的?”
她有问有答:“之前是高中同学,后来他出国了,前段时间回来后在一起的。”
“那他父母知道你俩在一起吗?”梁茹语气犹豫了一下。
许羽书老实道:“他父母目前都在国外,知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妈,不是随便谈的,我很喜欢他,以后也会跟他结婚。”
“书书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个人能陪你,妈很开心,可结婚毕竟不是小事,咱们得好好考虑,最重要的就是别让自己受委屈。”梁茹说,“但如果你真的决定了的话,妈也不拦你,至于其他的,他对你好就行了。”
温柔的女声缓缓流淌,充斥着满满的关心,许羽书鼻尖忍不住泛酸:“放心吧妈,他对我很好。”
梁茹温声道:“那妈就放心了,改天带回家让妈见见。”
许羽书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许羽书缓缓闭上眼睛。她想起小时候,爸爸许华德经常忙于工作,各省轮转出差,以至于家里总是只有她和梁茹两个人。
作为和卫慧截然相反的类型,梁茹尽管性子过于温吞,不善与人争吵,但作为妈妈却没话说,会教许羽书很多道理,也会在面对她得分惨烈的成绩时细心的教导,而不是一味的打骂和贬低,而且无论她想要做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许羽书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不止父母很爱她,还能够遇到一个心意相通的爱人。
面对他人或许有点冷漠,但对她却出乎意料的耐心,难以察觉的关心都隐藏在细枝末节处。
一切都恰逢其时。
63. 约会
许羽书只在家歇了一天,然后就忙不迭恢复了工作,因为她得赶在春节之前完成客户剩下的单子。
昏天黑地忙了几天,赶完几个工程量的大单子,总算能喘口气了。
这天下午许羽书一边不疾不徐地收尾,一边等着裴知欲的消息,他下午就说等会要来接她下班。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许羽书站起身,一手裹紧衣服,一手拿起手机,往门外走。
今天下班比较早,此时外面还没黑,依然日头高悬。
裴知欲单手开着车,另只手拉过来她的手摸了摸:“冷不冷?”
“外面冷,车里还好。”许羽书一边回答,一边探头看了眼窗外,“我们不回家吗?”
他嗯了声:“不回家。”
“?”
裴知欲笑了下:“约个会吗,女朋友。”
许羽书眨了下眼,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不过说起来两人谈了也有段时间了,但正经的约会确实还没有过,不如正好趁着今天来一场。
她干咳一声,坐正身子:“行,那咱们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裴知欲故意逗人,“不如随便去个地方?”
“……?”
许羽书木然说:“拐弯,我要回家。”
裴知欲欣赏了两眼她的表情,笑得胸膛都在震,过了一会儿才说:“对面商业街新开了家餐厅,我们去尝尝味道,然后再顺便看场电影?”
“行。”许羽书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事情,但因为身旁的那个人是他,所以才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
两人吃过饭后,去了周边的商业街,工作日人不多,两人逛了一圈,最后又拐进了顶层的服装区。
裴知欲拿起一件外套,隔空在她身上比了比:“你觉得这衣服怎么样?”
许羽书怀疑:“……你穿?”
“当然是你穿。”
她抽了抽嘴角:“你能有点审美吗?”
“这不好看?”
许羽书想咆哮了:“你觉得这能适合我吗?”
她是真的怀疑这人是怎么在一圈得体优雅的衣服中,精准挑出一件六十岁老太太穿的花红衬衫,穿在身上可想而知有多灾难。
裴知欲说:“否则怎样?”
许羽书无情说:“否则咱俩断情绝爱。”
“断情绝爱?”裴知欲真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么个词,“许羽书,你还真敢说,但这事你就甭想了,我不可能答应。”
“那你就放下你手中的东西,否则一切免谈。”
裴知欲懒懒道:“能尊重点人设计师的作品?”
许羽书说:“我很尊重好不好,是你在那胡乱指点江山,这根本就不适合我好不好?”
裴知欲拎着衣服往后一靠,故作无辜道:“我也不想的,但刚店长说了,买一送一,你也知道我是个资本家,当然不能错过这种占人便宜的生意。”
“送什么?”不知怎么,她心下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恰好店长送走一位客户,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小姐您好,我们正在进行换季促销活动。”
她指了下左手边的一排货架,也就是裴知欲手里衣服拿起来的地方:“凡是购买一件这里面断码的衣服,即可免费享受买一送一活动。”
许羽书不确定地问:“买什么就送什么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没什么买的必要,毕竟那衣服穿都穿不出去,买来也是堆在箱底发灰,这钱未免花得太过冤枉。
店长耐心解释:“不是的小姐,我们是送一套和品牌联名的情趣内衣呢。”
许羽书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送什么?”
店长姐姐微笑着重复:“情趣内衣。”
“……这样。”许羽书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内里的情绪却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
她忍不住陷入沉思,难道是这段突然燃起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潮流,否则为什么非要搞这种手段来促销。
搞不懂受众到底是谁。
她眼风飘了飘,恰好扫见了懒洋洋站在一旁,到现在都依然没有放下手里那件衣服的裴知欲。
哦,受众原来是这种人。
“这件衣服还有大号吗?”那边有人问。
“麻烦稍等一下,我帮您找找。”店长步履匆匆,宛若一缕烟飘了过去。
许羽书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问:“你主动问人家的?”
“你觉得可能吗?”裴知欲说,“人大喇叭吆喝着,听不见才怪了。”
许羽书心说信你个鬼,要真这样,那她怎么没听见。
裴知欲又仿佛觉得纳闷:“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成这种印象了?”
她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怪不得裴知欲一进服装区就直奔目的地,还突然开始热衷于给她挑衣服了,现在想想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买一送一不好吗?”裴知欲一本正经地说,“还能省点钱。”
“你会计较这点钱?”
裴知欲说:“偶尔也得计较一下,人不能活得太奢侈无度了。”
“那买了你穿吗?”这话许羽书自己说出来都不相信。
“我这是给你买的。”裴知欲说,“回去穿给我看看?”
“……你想都别想。”许羽书说,“还有,你能不能小点声,那么大声干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事情本来就够羞耻的了,许羽书同他讲条件的时候,还要顾及着周围人时不时投来的异样视线。
毕竟她又做不到像这人似的,众目睽睽依然能没脸没皮。
裴知欲倒还真听话地降低音量了,近乎用气音说:“真不试试?听说质感挺好的。”
许羽书闭上嘴巴装聋作哑,任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将沉默贯彻到底。
裴知欲见她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搭理,突然话锋一转:“或者我穿给你看也行。”
“真的?”许羽书眼珠子转了转,将信将疑。
“我刚说了一大堆你都无动于衷,一轮到我身上你就开始有兴致了?”他好笑。
许羽书不依不饶:“你刚才那话真的假的?”她才不信这人会轻易迈出心里那步。
“当然是真的,穿给你看,我当然乐意。”他前脚刚答应完,下一秒就又反悔,“不过就我自己一个穿的话,还怪不好意思的,不如你陪我怎么样?”
许羽书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就你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状态,怎么可能会不好意思?”
“真挺不好意思的,你想想我一大男人穿着这东西在空荡的屋子里晃荡,那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许羽书说:“那你就别穿。”
“那不行。”裴知欲说,“买都买了,当然不能浪费。”
之后许羽书在这人软磨硬泡下最终还是同意了,但她提前摆明了要求:“不过如果我真迈不出我心里的坎,你不能逼我。”
裴知欲笑了下:“我什么时候逼过你?”
许羽书心说,你现在就在逼我,逼我一步步降低底线。
她每次看见裴知欲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打他一顿,真是仗着她不能把他怎么样,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而且自从那天开始,方苏真私下里也一直有意无意给她科普些有的没的,以至于她现在被迫懂了点不该懂的东西,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纯洁的许羽书了。
-
买完衣服,两人去了隔壁的一家私人影院。
看电影而已,许羽书觉得裴知欲应该不会再作妖了,没想到在她专注挑影片的时候,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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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句:“要不要来部动作片?”
许羽书真的要崩溃了:“我求你了,咱能正常点吗?”
“行行,不闹了。”裴知欲两手散漫地举过头顶。
他也就是惯例嘴贱一下,如果许羽书能同意那当然最好,不同意他也不失望,大不了改天在家的时候,多磨几句,磨到人同意,然后两人私下看。
最后电影看完的时候,外面早已经黑透了,许羽书把包递给裴知欲,指了指走廊的尽头:“我去一趟卫生间。”
“等会儿。”
许羽书回头。
裴知欲抖了抖臂弯挂着的一件外套,上前一步帮她披上:“行了,去吧。我在这等你。”
电影院里打了暖气,许羽书一进去就脱了大衣,和裴知欲的外套一起放到了旁边的空椅子上。乍一出来也没记起来穿衣服,此时裴知欲提醒了现在才后知后觉感到冷。
许羽书披上外套,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助理恰好打来了一通电话,裴知欲单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接完后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实话,他也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非得让他在约会的这种日子碰见苏言。
以两人的这种渊源,一旦碰上就是万物不幸的开始,不过好在不是在一开始,起码不会破坏一天约会的心情。
裴知欲最看不惯有人装斯文,如果能够装全套、装得天衣无缝,那当他没说,但架不住苏言这人本就是两副面孔。
裴知欲单手插兜站着,眉目冷淡,甚至没转头看他一眼,不想搭话的意思溢于言表。
苏言慢慢走过来:“你看起来好像很讨厌我。”
“废话。”
裴知欲怀疑有些人就是缺少点脑神经,要不然怎么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都看不出来,还一直上赶着招人烦。
苏言置若罔闻,若无其事地看了眼他周围:“跟谁来的?”
这么白痴的问题裴知欲都不屑于回答。
苏言心底也知道答案:“你跟许羽书在一起了?”
闻言,裴知欲突然想起什么,起了点搭话的兴致:“哦,那天吃饭忘了叫你了是吧,真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不如改天一块聚聚?我再当场介绍一遍?”
他一口一个不好意思,但表露出来的意思却分明没有抱歉的意思,偏偏眼里还带着点挑衅。
苏言被他这直白的态度激得当场脸色变了变。
但裴知欲才不在乎他的想法,依然寸步不让,漆黑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苏言一僵。
“你可能会以为我是因为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才看不惯你吧?不好意思,如果你这样想,那还真是错的离谱,你包括其他人怎么样看我,我都满不在乎,因为你们跟我的生活丝毫不搭边。”
“之所以讨厌你,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看你变脸挺累的。”裴知欲说,“所以以后能不能别出来给人添堵了?”
苏言确实从见到裴知欲的第一面起,就对这人喜欢不起来。因为他对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一出现就可以轻而易举吸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明这人的性格一塌糊涂,苏言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成绩、人缘,在这人的对比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别人眼里视如珍宝的东西他却浑不在意,说丢就丢。
相比之下,苏言这种必须得靠别人肯定才能活下去的人,就仿佛一个怪类。
正因为他在别的方面无懈可击,所以苏言才更加厌烦,一次接一次会用连自己都不齿的,借着别人的名义行为来攻击他。
比如依靠许羽书。他每每一提到这个名字,裴知欲都能被激得不轻,就像有了软肋的人能够轻易被别人一击必中一样。
如今看来还真是输得彻头彻尾。
64. 归途
许羽书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苏言离开的身影,她不无惊讶:“你碰见苏言了?”
裴知欲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许羽书皱了皱眉,不过见他神色正常,又有些奇怪:“怎么你这次见了他之后,这么正常?”
裴知欲掐了一下她的脸:“能不能搞清楚,我状态不好那是因为他在你面瞎晃悠。我喜欢你,所以你面前但凡出现一个男生物,我就会不爽,知道么?”
许羽书不能理解:“我跟他又没关系,你那么计较干什么。”
“那也不妨碍我看他不爽。”
许羽书:“……你幼不幼稚。”
“不是,”见她这表情,裴知欲好笑道,“一个男的在你面前刷存在感,你觉得我还能笑脸相迎?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许羽书沉默半天:“咱俩都在一起了。”
裴知欲说:“也是,所以他想蹦跶也蹦跶不了了。”
许羽书下意识问:“为什么?”
裴知欲说:“因为他没什么能惹到我的了,顶多就是看见你和他说话的时候有点不悦。所以你尽量别搭理他,这样我说不定就会感受好点。”
许羽书:“……”
回去的路上,裴知欲询问她的意见:“明天想吃些什么?”
“都可以。”许羽书偏头看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回答。
裴知欲提醒说:“生日呢,挑个地方。”
许羽书心说既然知道我生日,那还让我来挑地方?不应该从地点到安排再到惊喜都由你全权负责,我只管享受就好了吗?
但这话她可说不出口,最后轻飘飘地来了句:“都可以啊。”
“都可以?”裴知欲确认。
许羽书点头。
裴知欲又问:“那要不来我家?”
许羽书一顿。
裴知欲神情自然,仿佛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我亲手做,想吃什么你直接说,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厨艺,知道有我是你的福气。”
他说的太过顺理成章,许羽书不由得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他是真的单纯想给她过生日。
见她没有回答,裴知欲拖着尾音,又问了一遍,像是故意在诱惑般:“来不来?”
许羽书依然没有吭声,表情像是在纠结,也像是在权衡。
见状,他又不经意地补了句:“你是不是还没吃过我做的饭?我厨艺还挺好的,不想尝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羽书勉为其难道:“……也行吧。”
-
再次踏入裴知欲家,和上次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裴知欲喝醉的那天。她当时心思全都系在裴知欲身上,对于他家的布局和很多东西也是匆匆一瞥,根本没有观赏的兴致。
许羽书站在客厅环顾了一圈,颇有几分领导莅临检查的架势,试图每个角落都要仔细打量一遍。
裴知欲也随她去,姿态闲散地全程陪着她,嘴里还跟着调侃:“感觉怎么样,对这里还满意吗?”
许羽书故意长长地嗯了一声,正想说还行吧,又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她逛这么仔细干什么,又不是她住。
她刚想说什么,突然诶了一声,指着一处讶异道:“你还没扔啊?”
裴知欲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落在角落柜台的一沓明信片上,那是上周戚以云来他家的时候误翻出来的,过后他也忘记收回去了。
“没有。”
“为什么啊?”许羽书故意问,“都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你还留着。”
说得好像家里也留有一大堆以前的东西的人不是她一样。
裴知欲懒洋洋说:“扔什么,我不能睹物思人?”
这一句话成功让许羽书闭了嘴,连带着心脏某处角落也酸软一片。
她低头翻了翻。
上面字迹有的已经泛黄,还有少数上面的图案完全模糊,但大多她都记忆深刻,甚至还能想起来当时是什么场景,因为什么原因写的这张卡片,以及写下这行字时所对应的心情。
那上面的内容裴知欲早就烂熟于心,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偏头看了眼时间,说:“自己坐在沙发上玩一会儿?我去做饭。”
“好。”
裴知欲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尽管点,我都会做。”
“你都会做?”
许羽书露出惊讶的神情,早先听裴知欲说饭做得不错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人夸大事实,没想到居然还真有点水平。
“你那什么表情,不相信?”裴知欲扬眉:“来,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男朋友的厨艺。”
“信,怎么不信。”许羽书生无可恋说,“你看着做就行,我真不挑。”
裴知欲还跟她杠上了:“不行,你必须得点。”
许羽书:“……你幼不幼稚。”
许羽书最后只好跟背菜谱似的点了一连串的菜名,才终于换来了裴知欲满意的眼神。
身后时不时传来餐具碰撞的窸窣声音,许羽书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着聊天消息。
这种感觉很美好,就像是踽踽独行的旅人风尘仆仆走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方可以安定下来的归途。可又因为恋人陪在身旁,所以没有疲惫,只剩发自内心的轻松。
列表里的同学、合作伙伴,以及玩得好的朋友,都在祝她生日快乐。
许羽书一条条回复过去,统一发了感谢。
消息全部回完后,许羽书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儿手机,不知怎么想的,又捣鼓起来了那个明信片。
每一张都充斥着数不清的对话,长篇大论那行一看就是她写的,飘逸又张扬的笔迹,跟她嚣张骄纵的性格如出一辙,而裴知欲的那部分却很好认,不仅内容少得出奇,字迹也冷峻劲瘦。
说起来她第一次给裴知欲写明信片还是意外,那次源于许羽书去应约却被举报,除了裴知欲,她想不出来还有哪个人这么抓她把柄。
所以才有了许羽书在明信片上质问他这一遭。
许羽书:【是不是你举报的。】
裴知欲看起来很疑惑:【举报什么?】
【你别给我装蒜,敢举报就得敢承担后果。】
【不是我。】
【我才不信,绝对是你举报的,除了你还有谁这么针对我?】
【许羽书,污蔑人可不道德吧?】
或许是真觉得被冤枉不好受,裴知欲难得写了很长的内容解释了一通:【我连你接人纸条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可能让你去赴这个约。】
许羽书的重点一瞬间跑偏:【腿长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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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你不让去我就不去了?】
后面就是她单方面进行,对裴知欲长达半张纸的控诉。末了又以【你给我等着,我肯定还回来。】收尾。
这才有了后面跟踪他去自习室、想抓他抽烟却无果的一幕。
许羽书看着那个蛮不讲理的自己,弯唇笑了笑。
后面还有一张,罕见的是裴知欲先给她写的,那是他们讲了几天题之后。
裴知欲写道:【中午讲的听懂没,是不是要比你那个班长讲得好点。】
许羽书先是日常回怼了一句:【你老跟人家比干什么】
紧跟着又大刀阔斧地画了六个加粗的点,来表达自己的无语,最后才是正经的回复:【懂啦懂啦。】
裴知欲:【懂了就行,下次记得做题仔细点。不过你是不是得报答点我什么?】
许羽书:【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让你给我讲了几天题嘛,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裴知欲:【小气?帮你的时候各种好听话张口就来,不帮你的时候就翻脸比翻书还快,许羽书,咱俩到底是谁比较小气啊?我也没见你对其他人这样啊。】
许羽书自觉这个话题自己不占优势,于是主动岔开:【哦对了,我们班女生也不知道看上你哪了,非要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分享给她们。】
那时候,由于许羽书的原因,裴知欲来她们班的频率大幅提高,冷脸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以至于有些女生又萌生了一些想法。
裴知欲过了半天才回复:【你敢给你就给我等着。】
【好啊,你竟然敢威胁我!?等着就等着,你看我给不给。】
后面裴知欲没再回复,因为他当天放学,就来了许羽书的班级逮她。
男生校服袖子捋至手肘,抱臂走近她的时候,带着点气势逼人的侵略感:“许羽书,真给了?”
许羽书靠着墙边站着,身前是他压迫感十足的宽大身躯,故意卖着关子:“你猜。”
裴知欲眯着眼打量她半天。
两相对峙,还是许羽书率先破功,笑出声:“放心啦,我又不傻,何况给了你又不会同意。”
“知道就好。”他稍稍后退,裴知欲来并不是单纯为了这事,毕竟于他而言,这其实无足轻重。因为正如她所说,就算她给了,他也不会同意。
裴知欲问:“运动会你帮我报名的?”
“对啊。”许羽书理所当然地点头,“你们班好多项目人数都不够,我就帮你报上了,为班级做贡献嘛,多好的事情。”
“但这好人我并不是很想当呢,”裴知欲说,“就算你自作主张帮我报了,我也可以不去吧?”
许羽书人都傻眼了,知道和他讲理没用,索性直接来硬的:“我不管,你必须得去,你要不去就是打我的脸,这样别人会怎么看我啊!你也不想想!”
“那我去了,我有什么好处?”
“你怎么整天就知道给我要好处?”许羽书都快崩溃了,“那谁给我好处啊!”
“我不管,”裴知欲唇角微挑了下,用她的原话奉还,“反正我明天比赛的时候,你得在终点等着我。”
许羽书那天还是妥协了,但是嘴上应得好好的,第二天运动会就出尔反尔。最后还是被他拎着强行去加的油。
许羽书想到这里,无声地笑了下。
65. Forgive me
后面还有一张明信片,是唯一一张裴知欲主动送去,许羽书却没有回复的。
那是她哭的当天。
裴知欲当时在自习室的时候,眼神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但上课之后却碍于位置,不能够时时留意她。
他又放心不下,所以只好托方苏真给她送来了一张卡片。上面不仅含有他一天下来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道歉话,还附有他写得事无巨细的叮嘱。
这次裴知欲的字迹与以往显然不同,每一句都像是斟字酌句,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说话鼻音还是有点重,怕你感冒,给你冲了杯感冒剂,别忘了喝。】
【别哭了,多喝点水,保护一下嗓子。】
许羽书眼皮颤了颤,攥着这张薄纸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发旧的纸张顿时弯出一片褶皱,她回神,视线下拉,这才意外发现右下角居然还有一个简笔画。
哭唧唧的Q版小男孩手中举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iveme】。
画风和他性格截然不同,只有洋洋洒洒的笔墨,透有几分他本人的味道。
图案太小,角落的位置又过于隐秘,加上之前她收到的时候状态不太好,所以居然从没发现过。
或许情绪的崩溃就在于一刹那,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许羽书居然有了点想哭的冲动,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这时裴知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冷不冷?给你倒点热水喝?”
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情绪,连忙低头抹了抹眼角,清清嗓子,说话的声音尽量自然:“我一会儿自己去倒就行。”
“行,”裴知欲说,“别蹲那,沙发上有毯子。”
许羽书飞快地嗯了一声,仰头压抑着情绪。她站起身,想要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位,但想走到柜台,就注意到了旁边茶几底下一个黑色的方正四角盒。
许羽书挑了挑眉,拿起来看了看,盒子方方正正的,边角都由精致的纸带包裹着,顶部还印着彩色的Logo。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裴知欲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许羽书唇角翘了一下,悄悄回头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见裴知欲依然背对着这里,浑然不觉地继续摆弄着厨具。
她收回视线,又上下打量了两眼,然后毫无负担地拆开了盒子。
反正都要送给她的,早拆晚拆应该都没事吧?而且这也不怪她,谁让裴知欲不放在一个隐秘的、她找不到的角落,偏偏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许羽书没想到里面居然会是相机。她眨了眨眼,倏地瞥到里面好像有很多画面。
她有些纳闷,新相机怎么会有照片?
抱着这个疑惑,她试探性地往左滑了一张,只看了一眼,许羽书笑容就顿住了。
因为相机里面居然充斥着数不胜数的照片。
里面不仅包含了所有她高中拍过的照片,有她和方苏真、她和裴知欲的合照,还有很多班里其他人拍的瞬间。其中一张是他们一块堆雪人那天拍的,前面的同学个个笑得肆意,或玩闹或推搡,而最后头有一个单手插兜的少年,垂着眉眼,在低眼看她。
每一张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每一张都代表着无法消弭、又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每一张都是两人共同铭记的那么多年。
还有好多连她自己都忘了的瞬间,全都有另一个人帮她记录着。
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光影,不同的瞬间,最后全都以另一种方式回归,在此刻一一呈现。
许羽书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音节。
恍惚间,她耳边又回荡起了裴知欲那年的话,男生低声下气地哄她,安慰她说没关系,承诺要送她一个新相机,让她可以尽情拍摄所有想要捕捉和纪念的瞬间。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一场隔了很多年的遥相呼应。
感情真奇妙,联结起了角落的另一个人。他为你所记,为你所想,所看所念都和你同频共振,都与你起着关联。
所以这个世界也变得美好起来,可以期待,可以留恋。
许羽书垂着脑袋,目光落在手中的照片上,感到浑身都被酸涩充斥。
“怎么还蹲在这儿?”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裴知欲缓步走过来,见状张开双臂,想用力想要把她拉起来。
不想许羽书反手用力,反倒把他往下拽了一点。
裴知欲也没挣扎,顺着她这力道蹲下。
许羽书垂着头,黑色长发挡住脸际,看不清神情。
裴知欲把她耳边的碎发顺至耳后,然后轻碰了下她的耳垂,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怎么了这是?”
许羽书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裴知欲。”
“你对我的影响力好像越来越大了。”
“怎么这么说?”
不然怎么你一开口,我就更想哭了。
许羽书闭了闭眼。
裴知欲察觉到不对劲,手腕后移,挪到她皙白的后颈上捏了捏,然后稍稍用了点力,迫使她抬头。
她完整的一张小脸露出,果然眼眶一片通红,眼睫也凝了一层水汽,脸颊因为强忍着情绪而皱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
裴知欲一顿:“怎么了?”
许羽书没吭声,撇开眼不看他。
“怎么回事?你跟我家犯冲啊?一来就哭。”裴知欲故意逗她,“那以后你住在这里的时候,该怎么办?岂不是回回都哭?”
许羽书眉尖轻蹙了下,一听他说话眼底就不受控地发热,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慢慢缓和着情绪。
“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才就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
许羽书吸了吸鼻子,偏过头看着他,裴知欲恰好低头,垂落过来的目光和那年一样令人动容。
本来刚刚还没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充满酸涩,她声音颤了颤:“你这些都是从哪里找到的?”
裴知欲往她手里紧紧拿着的相机看了一眼,有些好笑道:“原来就是这个啊,送你的礼物,晚点再给你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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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被你提前找到了。”
“相机买很久了,一直没机会送给你。里面的照片有些是从高中回忆录上找的,宣发的同学都拿你拍过的照片来宣传校园,还有一些是问的你们班长,他那里也保存了一些。其余的靠了一点其他途径,每次收集到一些就保存进去,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多张了。”他如实道。
说到这里,他轻皱了下眉,像是有点不满:“不过还有几张实在没找到,就算找了很久依然无济于事。”
许羽书不关心那个:“那我俩的合照呢?”
“合照啊,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当然舍不得删了。”裴知欲轻描淡写,“无论是你拍的,还是其他人拍的,我都一直留着,从没删过,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
明明他语气轻飘飘的,分外正常,但许羽书情绪就是决堤了。
就像一桩接一桩令人触动的事情发生,种种难言的情绪连续堆积,最后达到顶峰一瞬间崩塌。
许羽书跟他对视不下去了,她刚偏了下头,结果下一秒,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
“怎么了?今天生日呢,”裴知欲愣了一下,“感动成这样啊?不至于吧?”
许羽书用袖子抹了把脸,她也不想表现得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就是忍不住。
“怎么不至于了……”许羽书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啊。”
“其实本来高中就该给你的,当时就承诺过的事情结果拖了那么久。”裴知欲唇角很轻地弯了一下,笑意弧度因为过于清浅,更像是一种自嘲,“现在有点晚了。”
许羽书眼前模糊一片,但她却高高扬起头,强行扯出一抹笑:“一点都不晚。”
高中两人一起过过很多次生日,所以每次送礼物都要经历一番权衡。
她想起高中临近她生日的某天,有次下课后,裴知欲突然来问她想要什么。
当时许羽书唇角带笑,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说:“怎么,你要给我准备礼物啊?”
裴知欲挑了下眉,学着她的语气说了一声“是啊”,然后问:“所以你想要什么?”
许羽书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你看着准备吧。”
许羽书还记得当时裴知欲闻言,轻啊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笑里带着点恍然又带了点意味深长。
她被他这个反应勾起点兴趣,有意无意试探了几句,但都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作罢。
彼时许羽书低落的情绪早已散尽,所以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当是裴知欲随口哄她的一句话。
现在想来,裴知欲这个人一诺千金,不可能说些信口胡诹的话来哄人。
“跨年那天答应我不哭的。”裴知欲碰了碰她的眼角,“结果你现在这样搞得我像个恶人,天天让你伤心。”
许羽书也不想哭,但今天这个场合,看到了这番情景,又体会到了这番心意,不哭的人是得多铁石心肠,反正她做不到。
66. 心猿意马
裴知欲抽了几张帮她擦掉眼泪,然后把她拉了起来:“走,起来吃蛋糕去。”
“不先吃饭吗,”许羽书抹了把脸,声音还是有点瓮声瓮气,“你不是都做好了?”
“晾着吧,等会再说。”裴知欲说,“先让你吃点甜的。”
许羽书应了声,没直接跟着他出去,而是先拐浴室洗了把脸,揉了揉眼睛,又照着镜子整理了一番,感到面色没那么难看了才来到客厅。
她出来的时候,裴知欲面前正放着一个粉色的蛋糕,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插蜡烛。
裴知欲往后退了退,想让她看清蛋糕的完整样子,碰到了她泛着凉气的手,皱眉握了握:“用凉水洗的?”
“没事,不怎么冷。”许羽书反倒安慰他。
两人掌心严丝合缝地贴了一会儿,许羽书勾头往餐桌上扫了一眼。
蛋糕很好看,上面还用色素笔细细绕了一圈祝福:【许羽书生日快乐,余生平安喜乐,还要跟裴知欲一起度过。】
她一眼就认出那上面是裴知欲的字,有些惊讶:“蛋糕你自己做的?”
“试着做了几个,但味道都不怎么样。”裴知欲如实道,“不想让你生日还尝到不好吃的蛋糕,就没再尝试了,直接定制了一个,不过上面的这行字是我亲手写的。”
“没事,你下次直接拿出来就行。”许羽书说,“不管你做成什么样,我都会吃完的。”
裴知欲勾了勾唇,也没纠结这个话题,撕掉那层薄薄的塑料,又拆了一包蜡烛,举了举朝她示意:“要一起插吗?”
许羽书目测了一下蜡烛的数量:“难不成你还真要插二十五根?”
“不可以吗?”裴知欲思考了一下,“这才算是我们在一起后,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多有纪念意义。”
“……”这话许羽书没法反驳。
她想了想,认真道:“你生日的时候我也会给你准备惊喜的。”
裴知欲轻扯了下唇:“行,那我等着。”
裴知欲其实也是故意逗她的,根本没那个想法,只是怕她情绪恢复不过来而已。
他掏出打火机,挨个点燃蜡烛。
烛光在这方角落跳跃,猩红的火光摇曳,他眼底也被一层火光映亮,像是沾着点燎原的光芒。
许羽书默默拿出了手机。
裴知欲以为她在拍蛋糕,薄薄的眼皮依然垂着,专心致志继续点着蜡烛,直到她手机一点点举高,镜头对准了他。
裴知欲掀起眼皮,目光定在她脸上,饶有兴致凝着她。
许羽书说:“我拍几张你。”
裴知欲轻抬了下眉梢,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反手也掏出了手机,学着她的模样举起来:“那能笑一下不?我也拍几张你。”
许羽书闻言只好弯唇扯出一抹笑来。
裴知欲看了一眼照片,镜头里的女人眼眶依然有点红,但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眼尾绵长,笑得很温柔。
他快速拍了几张,又说:“捧起蛋糕,我再帮你拍一张?”
许羽书顺着他的话,乖乖捧起了蛋糕,姿势很端正,乌黑清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在向大人邀功的小朋友。
裴知欲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对着她连续拍了好几张,然后说:“许个愿吗?”
“就你写的这句话吧,还挺有意义的。”许羽书感觉自己今年真挺倒霉的,也就遇到他之后,一切才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既是一切糟糕的终点,也是一切美好的起点。
吃过蛋糕,许羽书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闲着没事干,索性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
裴知欲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她靠在他怀里,两人脑袋相抵,静静依偎着,目光共同垂落在昏黄色的幕布上。
或许是刚才的情绪消耗太大,影片的情节尽管再跌宕起伏,对她来说依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催眠效果。许羽书眼皮沉重,枕着裴知欲的肩膀,不由自主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耳边的呼吸清浅,裴知欲稍稍侧头,就见女人脸蛋红扑扑的,睡得很安静,眼尾处还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压痕。
裴知欲唇角弯了弯,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一刻的时间悠长又从容,是世间美好最直观的具象。
许羽书再醒来的时候,外面都已经黑透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匆匆来到客厅,就见裴知欲靠着椅背,散漫地坐在餐桌旁,单手玩着手机。
“醒了?”裴知欲听到动静,收起手机,“我把做好的饭端上来,刚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醒你。”
裴知欲吃的很快,吃完也没玩手机,就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她吃。
许羽书脸往下埋了埋,故作自然说:“那什么,你帮我找身干净的衣服吧,我去洗个澡。”
刚才睡觉始终一个姿势蜷缩着,加上空调温度又拉得很高,许羽书身上热得出了汗,领口布料黏在肌肤上不太好受。
裴知欲支着脑袋,闻言目光投到她脸上,没吭声。
他眉梢轻抬,视线直白平静,不知道笑没笑,但或许原本是她自己心虚,许羽书就是觉得这眼神别有深意。
都是成年人了,她当然知道自己这话意味着什么。
毕竟又不是谈的柏拉图恋爱,情到深处一切都顺其自然,而且她敢保证,外面黑成这样,裴知欲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她回去。
她只不过心照不宣地省去了询问这一步而已。
但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撇开别的不说,就现在裴知欲看她的这个眼神,怎么也称不上清白。
“裴知欲,你——”她被看得有些招架不住,语气也不知道叫不叫恼羞成怒。
裴知欲这下倒是笑了,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帮她去衣柜找了,还闲不够似的扔下一句:“睡衣吧,方便。”
方便个鬼啊。
许羽书整个人羞耻到无以复加,脸红得块炸了。
一路飘魂似的洗完澡,许羽书磨磨蹭蹭出来,裴知欲神色自若地拎着浴袍起身,指着对面的桌子,交代了一句:“吹风机在桌上,记得吹干头发,别冻感冒了。”
许羽书打开吹风机,慢吞吞吹着头发。她不知道自己洗的时候,裴知欲会想些什么。
但现在。
周遭的声音都被吹风机的嗡鸣声包裹住,可她的耳朵却彷佛成了一个例外,360度环绕着淅沥的水声,令她止不住地有些心猿意马。
她摸了摸发尾,觉得吹得七七八八了,然后放下吹风机。嗡鸣的声音休止,那股泛着潮意的水声变得更加来势汹汹,几乎要猖狂地盈满整个身体。
许羽书不知怎么搞的,目光往浴室的方向飘了几眼。
薄薄的雾气漫上来,给浴室门蒙上了一层暧昧又模糊的水汽,彷佛给这暗沉的夜幕都添了几分旖旎。
许羽书看着看着成功把自己脸红了,她飞快移开目光,用力拍了拍脸颊,心说冷静冷静,裴知欲只是洗个澡而已,她有什么受不住的?
抱着借其他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的想法,她扫量了一圈裴知欲的卧室,看到一间没有掩实的暗房时眉间微动,无端冒出了个想法,跟她家的那个小屋子如出一辙。
推开门,许羽书果然看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旧物,在乳白色的灯光下全都一览无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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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中送他的礼物,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还摆着日历本,扉页被保护得很新。
她翻了翻,后几页的右下角处,他还故意学着她的细绢笔迹写了自己的名字。并排的两个名字,是岁月流淌却又镌刻于心的注脚。
“怎么跑这儿来了?”
许羽书回头,裴知欲披着浴袍斜倚着门靠着,额前的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没入衣口,将那处布料洇湿得变深了点。
许羽书皱了皱眉,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埋怨:“你让我吹头发,结果自己却不吹是吧。”
裴知欲闻言身子站直了些,薄唇微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许羽书凶巴巴地制止:“快点去,吹干再说话。”
他听话地掉头吹头发去了。
许羽书目光转回来,还没重新在摆满了东西的房间内扫过,余光就瞥见裴知欲的身影再度折了回来。
她刚想没好气地说怎么又回来了,就见他往前递了递吹风机:“你给我吹。”
“你再往下低低,我够不着。”许羽书也没拒绝,干脆利落地拿起来。
裴知欲微微垂首。
许羽书闻到了一股很浅淡的沐浴露味,混着好闻的青草气息。她纤细的五指伸进他头发里抓了抓,如她料想的那般柔顺。
头发吹干后,软塌塌地贴在他额前,衬得他浓墨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的气质。
许羽书看着一处问:“你这个日历本放这里干什么?”
裴知欲散漫地甩了甩头发,往她指的方向瞟了一眼:“什么?”
“就那个。”
她问得随意,裴知欲答得也随意:“醒目呗,一眼就能看见。”
她又指着几个方向,陆陆续续问了问,其实许羽书心里知晓答案,这时候问他也无非就是想听听他的答案。裴知欲今晚倒也出奇得配合,问什么就答什么。
“那这个呢?”许羽书拨了拨角落里的一个平安福,这是她刚才无意间瞄到的,这个相较于她车里的那个新得过头了。
暗红色调正宗,浅金钩纹毫不模糊,她猜应该是刚求来没多久。
果然,裴知欲回答得也在她意料之内。
“当时坐过你车之后,我还以为你给掉了,前不久就又去求了一个,还没来得及送给你。”
“你自己留着吧,我有一个了。”许羽书说。
她想起什么,又哼了一句:“我都说了不会掉的,你居然还不相信我。”
“还不是你车里没挂,我就以为你掉了。”
许羽书转头,刚想继续跟他争论,嘴唇就猝不及防擦过了他的下巴。
那一瞬间的触感很弱,但在只有彼此的夜晚却彷佛添了一把火,一点即燃,气氛暧昧得发了酵。
许羽书这才察觉到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裴知欲几乎整个身体都覆在了她身上,压抑的吐息不分你我地滋长。
他眼睛漆黑,一错不落地凝着她,目光又深又沉,仿若这静谧的夜里暗暗的蛰伏者,散发着浓浓的侵略性。
许羽书心脏一跳。
下一秒裴知欲就吻住了她。
他凑过来时看似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但实际上吻得很温柔。两人呼吸相触,唇瓣贴合碾磨,亲得格外缠绵。
许羽书尝到了他口腔里淡淡的薄荷味,跟她刚才用的牙膏味道一模一样。
她眼睫垂着,唇缝微张,任裴知欲一下下啄吻,搭在他肩上的胳膊稍稍下滑,有些无力地抵着他肩侧。
裴知欲亲吻的动作没停,手腕勾着她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偏头加深了这个吻。
许羽书仰着头,顺着他的节奏缓慢地吞咽。
67. 心照不宣
两人不知亲了多久,到最后许羽书实在呼吸不过来,受不住地躲开。
裴知欲目光很沉,直勾勾看了她几眼,然后再度低下头来。吻一路往下蔓延,途径过的肌肤仿佛被火舌烤过,许羽书感觉自己浑身都烧了起来。
浴袍太过单薄,身体几乎毫无阻隔贴着,彼此的体温和反应都能感知到,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许羽书不知道是怎么来到他卧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他床上的。
他们细细密密地亲了很久,裴知欲忽然撤离,上半身稍稍支起,偏向床头柜的方向。
许羽书咽了咽喉咙,整张脸涨得通红,脑袋埋在沾有他浓厚气息的枕头上,两只眼睛死死闭着,根本就不敢睁开。
黑夜中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发挥起了作用,她听见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响,许羽书呼吸无意识地加急,和心跳一样紊乱,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地存在着。
就在这时,裴知欲动作停了下来,有点哑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里:“要做吗?”
许羽书这一瞬间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两个人你懂我懂就够了,谁家还故意说出来?
许羽书恼于他这时候还要问自己,她耳朵、脖颈、甚至整张脸都是红的,咬着牙几乎在用气音说:“你问我干什么啊?”
“这种事情又不是一个人在做,所以当然得问问你的意见。”裴知欲说得冠冕堂皇。
许羽书感觉心跳得快炸了,整个人都很热,抿着嘴唇懒得搭理他。
裴知欲的呼吸声也很粗重,但显然比她能忍,还能抽出点余力跟她讨价还价:“怎么不说话?谁上次说得期待来着?”
上次?
许羽书一愣,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神呼吸都停滞了,她耳朵仿佛被炸了一下,脸和身体都仿佛被蒸熟了那般炙烤,刻意丢失的记忆也渐渐恢复。
许羽书这下是真要崩溃了:“你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呢?!”
“你们说得那么大声,我想听不见都难吧?”裴知欲故作无辜。
许羽书嘴硬道:“我当时可没说这话,你自己臆想出来吧。”
她都是强装出来的镇定,字音说得很是模糊,听起来丝毫没有底气。
裴知欲低低地笑了一声。
许羽书被他笑得耳热,脑袋变得混沌,身体某个部位酸软一片。
在彼此情绪互相牵连的这种时候,裴知欲笑起来杀伤力格外大,平日里所产生的丁点反应此刻都成百倍千倍放大,滋生出不可言说的情欲和渴望。
许羽书顿时感觉不太妙,她呼吸凌乱,忍住想把他踹下床的冲动,说:“你不做就给我滚下去。”
话音刚落,裴知欲又低头吻了下来,难言的蛊惑像气泡一样往外翻涌,拉着她一同坠入情潮。
许羽书浑身发软,这一晚过得极其难受,夹杂在激烈的快感之下,不停被浪花拍打,催生出蚀骨的酥麻。
-
隔日,许羽书睁开眼的时候,就见裴知欲神色慵懒,穿得人模狗样,正靠在旁边看着她,整个人的状态好得出奇。
裴知欲试图透过她的神情来观察一些反应:“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许羽书顿了顿,这劈叉的嗓音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居然是她发出来的。
裴知欲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也是一愣,目光无意识地从她身前划过。
许羽书还没穿衣服,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胸前,隐隐可见白皙肌肤上遍布着的斑驳痕迹,锁骨和脖颈甚至肩膀上都是一大片。
裴知欲轻咳一声,神色多了几分不自然:“昨晚好像有点过了,还疼不疼?”
许羽书注意到他的目光,默默阖上了眼睛,整个人被一股名为羞耻的情绪席卷着,闻言没吭声。
裴知欲又说:“要不要我去帮你拿件衣服?”
许羽书的记忆顺着这话被扯回昨晚,呼吸彼此交织,汗液不分你我地融合着,裴知欲有点发哑的嗓音响在她耳边:“后悔没把昨晚送的那套内衣带来了。”
许羽书的反应也像昨晚那样,浑身都止不住地发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把被子拉过头顶,像个鹌鹑一样将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许羽书越想越遭不住,感觉哪哪都有点羞耻,尤其是身体某个酸软的地方却时刻提醒着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裴知欲仿佛还丝毫没有察觉,依然在自顾自问:“能站起来吗?腿还软不——”
“不软。”许羽书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不用管我,该去哪去哪儿。”
裴知欲无声地笑了笑,也知道她害羞,这种时候确实该留点缓冲的空间,所以主动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出去一趟。”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关门声,许羽书放松地躺平身子,没了人打扰,加上房间窗帘紧闭,光线昏沉,她还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过睡得不熟,意识昏昏沉沉地浮在半空。
所以床头桌上手机震动声嗡嗡地刚响起,她就伸出胳膊按了接通,因为大脑神志不清,也就没发现这手机的尺寸不对劲。
“喂,您好。”她喉咙很干,声音哑得出奇,许羽书艰涩地清了清嗓子,闭着眼睛又冲对面喂了一声。
但那头却迟迟没出声。
许羽书这才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她原本以为是某个情急的客户来催单,但现在这情况显然不是。她艰难地掀起一条缝,眯着眼睛凑进屏幕,看见备注下方为“妈”那个字的时候,顿时睡意全无。
她给梁茹的备注可不是妈,而是亲爱的梁女士。
许羽书猛然惊地坐直身子,甚至都没顾上滑落到胸口的被子。
她捂着听筒轻喊了声裴知欲,但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跑哪去了,没有人应。
恰好这时,那头传来一声有些犹豫的“喂”。
对面的女声迟疑道:“你好?这不是小欲的电话吗?”
“不好意思阿姨,这就是小欲、裴知欲的手机。”许羽书还有些僵硬的脑中飞速运转起来,艰难思考着措辞,“他去厕所了,马上就回来,阿姨您要不等一下。或者您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您转达。”
话音刚落,她就想咬舌自尽,哪有这样说话的啊?人家妈给儿子打电话,她一个外人居然问需不需要传话。
不过好在裴知欲妈妈没在此过多纠结,女人声音很温矜,透着几分安抚:“不在也没关系,我找他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小欲最近怎么样。”
“阿姨您放心,裴知欲最近挺好的。”许羽书表情讪讪,下意识接了句。
她闭了闭眼,心道还不如让我死了呢。这话不就是对她和裴知欲的关系不打自招了吗。
戚秀眼里闪过几分笑意,她之所以没直白去挑明,就是因为她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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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既然能拿到裴知欲的手机,那关系显然不一般。
不过想到天底下孩子都一个样,忙起来就顾不上身体,戚秀忍不住开始念叨:“阿姨知道你们工作忙,但平时也得适当休息,别熬太晚。你看你这嗓子都给熬哑了,尤其是天冷了,更要好好保护,知道吗。”
许羽书尴尬得无以复加,徒劳地清清了嗓子,顺着对方的话应:“阿姨您说的对,年底了有些忙,都在赶进度,所以这两天熬得晚了点,过两天就好了,阿姨您放心。”
戚秀估计也是不好直接问她的身份,之后的话题全挑了些无足轻重的小问题下手,许羽书绞尽脑汁想着应对的话,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通了半天电话,终于等到裴知欲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怎么自然,声线显而易见的有些不稳,裴知欲手里拎着个黑色袋子,闻言看了她一眼:“谁的电话?”
许羽书苦着张脸,捂着听筒小声说:“你妈的电话……”
裴知欲眸光闪过一丝惊讶,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又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才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妈。”
许羽书抓抓头发,两人离得太近,电话那头的女声隐隐传来,她片刻也不敢再听,匆匆套上衣服,便爬下床钻进了洗手间。
隔着一道半掩的门,裴知欲答话的声音时不时飘进来,让许羽书更加信马由缰,刷牙也刷得心不在焉。
她既不忍放着他们的对话不管不顾,又怕听到关于自己的字眼,最后还是做不到置身事外,草草洗漱完就凑到裴知欲身边竖着耳朵偷听。
无奈刚一过去电话就挂断了,许羽书迫不及待问:“你和阿姨说什么了?”
裴知欲神色自若地抛了抛手机:“问我最近怎么样,提醒我最近冷,多穿点衣服。”
跟刚才问她的说辞别无二致,许羽书将信将疑:“就这样?没了?”
裴知欲嗯了声:“没了。”
许羽书还是不相信,以为他在遮遮掩掩,心下顿时有点慌,刚才她表现得什么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完了,阿姨不会是在跟你吐槽我吧?说一些对我不满意的地方?”
裴知欲好笑道:“没有。”
裴知欲没说谎话,戚秀真没聊什么过火的内容,或许是顾及着许羽书的脸皮,问得也都是不痛不痒的问题,即便每个问题下都隐藏着弦外之意。
许羽书思维还在继续乱拐:“而且我刚才声音还哑得不行,你妈会不会以为我睡懒觉,觉得我是一个很懒的人。”
“放心,我妈就喜欢你这样的,而且她也不是很凶的人,对你的印象好着呢。”裴知欲安慰她。
许羽书全然一副什么听不进去的状态,整个人手足无措,表情也是少有的不淡定,碎碎念半天最后还反过来怪到了裴知欲的头上。
许羽书眼神幽怨:“都怪你,你出去怎么不带手机啊。”
裴知欲说:“你人还在这儿呢,我就出去一趟,拿什么手机?”
“那你出去干什么?”
裴知欲捞过来刚才放下的黑袋子,敞开袋口冲她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你说我出去干什么了?”
许羽书探头瞄了一眼,然后闭嘴了。
即便她看不清药膏上的说明字,但这个节骨眼上买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许羽书耳朵一瞬间红了,刚才的紧张感顿时荡然无存,连带着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裴知欲满意地挑了下眉。
68. 抓包
日子相安无事地度过,那天过后,许羽书又在裴知欲家歇了几天。
房间充斥着温暖的柔情,两人会依偎在一起看黑白幕的电影,尽情时自然而然接一个绵长的吻。
时间悠长又缓慢,这样的生活太过肆意,以至于这天吃过饭接到季雨电话的时候,许羽书险些没反应过来。
季雨上来就是一通打趣:“许小姐,抱歉打扰,但您是不是也得关心一下工作室其他人的死活了?”
许羽书懒洋洋地靠在裴知欲身上,出声否认:“我哪有不关心?”
季雨掰着手指头细数她的行径:“上周你直接翘的那场活动就不说了,前天你只在工作室呆了一下午,结果瞟了多少次表你数过没?一整颗心全挂在你老公身上了是吧,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许羽书刚刚顺手开了免提,此刻外放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身后贴着的胸膛明显震了一下,裴知欲压着嗓子轻笑了一声。
许羽书耳朵隐隐有些发烫,她调低音量:“我下午就过去。”
“别啊,我就开个玩笑。”季雨稍稍正色道,“你来不来无所谓,工作室少了你又不是进行不下去了。”
“没事,我下去过去。”许羽书也知道季雨不是真的在催她,不过她确实歇了挺长时间了。
“那行。”季雨说,“我打电话主要就想问问你最近没出什么状况吧?”
“没什么状况。”许羽书眼也不眨地扯谎:“就是有点感冒。”
“感冒?”季雨不着调地开口,话音里明显透着几分揶揄,“不能吧,你整天呆在屋里又不出去,怎么会感冒?你这借口找的未免也太敷衍了吧?我看你是别不是被——”
许羽书眼疾手快将电话给掐断了,季雨估计是不满她的操作,连忙转移了战地,消息接二连三地发过来。
【我还没说完呢,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回头跟我分享分享什么感觉哈。】
许羽书只瞟到了几个字眼,就跟被触电了一般,匆忙锁了屏。
空气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响起,裴知欲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没做声。
许羽书敢肯定他看见了,这时候没开口也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她还在思索该怎么把这一茬不动声色转移过去,就听裴知欲突然开口:“所以会说吗?”
许羽书装傻:“什么?”
裴知欲冲她手里的手机抬了抬下巴:“感觉。”
“不。”
裴知欲唔了一声:“我本人是不介意的,所以你可以和别人尽情分享。”
“……闭嘴。”
“不过你能提前透点内容不?”裴知欲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还在不知死活地说,“我看看我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裴知欲,非逼我动手是不是……”许羽书只能半爬起来,两只手叠在一起用力捂住他的嘴:“从现在开始闭上你的嘴。”
裴知欲连忙抽出胳膊搂着她的腰,以免她掉下去。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只手举过头顶比了个一,声音闷在她的手心,显得含糊不清:“最后一句。”
掌心沁了一层黏腻的潮湿,但许羽书面上丝毫不显,一脸强装出来的冷静:“说。”
“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去送你过去?”
“允了。”
下午前往工作室的时候,许羽书不知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件事:“对了,阿姨这两天没再给你打来电话吧?”
裴知欲“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没有,不用担心,我妈很喜欢你。”
见她神情还是绷着,裴知欲安慰道:“没事,大不了等你和我妈见面的时候,我专门搞出些没规没矩的举止来衬托你,这样我妈就对你满意得不行了。”
许羽书有些钻牛角尖地问:“那万一以后我和阿姨起争执怎么办?”
裴知欲故意开玩笑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担心婚后关系了?”
许羽书:“……”
许羽书实在找不出有力的话来反驳他,最后只回了三个字:“你等着。”
但这话未免攻击力太低,所以她又补了句:“回头轮到你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担不担心。”
“行吧,我承认,轮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担心。”裴知欲倒是没脸没皮,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到达工作室门口,许羽书拉开车门刚想下车,就被裴知欲扣住了手腕。
许羽书茫然地回头:“怎么了?”
许羽书今天戴了一条白色围巾,大半张脸埋进去,露出一双清亮剔透的眼睛,头发有几缕卡在了拉链里,还落了几缕在外面。
裴知欲手撑在副驾座上倾身靠过去,细心帮她把凌乱的发尾整理好,又动作温柔地拉高拉链,轻声说:“晚上等我来接你?”
许羽书乖乖点了点头。
裴知欲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许羽书此时跟刚才绞尽脑汁想要回呛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不张牙舞爪的时候不会显得了无生机,反倒像只可爱懵懂的小动物。
裴知欲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妈那里你不用太在意,有我呢。”
目送许羽书上去后,裴知欲没着急走,而是坐在车上沉吟两秒,主动给戚秀回了一个电话。
“小欲?”
裴知欲应了一声:“妈。”
“今天不忙吗?怎么这时候打来电话。”
“还行。”裴知欲说,“妈,你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你爸就是说得夸张了点儿,不用担心。”戚秀柔声道。
他今天的声音不似以往那么冷淡,给人一种显而易见的柔和感。戚秀嗓音里透着点试探的意味:“小欲,那天帮你接电话的姑娘是……?”
裴知欲直接正面回答:“女朋友。”
“妈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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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能拿到你的手机关系肯定不一般。那天我没吓着她吧?”戚秀放松地笑出声,“你也真是的,谈恋爱了也不告诉妈一声。”
“没有。”裴知欲想起许羽书惊慌的神情,无声地勾了勾唇。
“没有就好,我就怕给姑娘留下什么阴影,回头倒不敢见我了。”戚秀嗓音里透着笑,“什么时候带给妈见见啊?”
“等您回来吧。”裴知欲安静片刻,又说,“其实您见过的。”
戚秀有些疑惑:“你高中的时候吗?”
“就您高中来讲话那次。”裴知欲补充。
闻言,戚秀脑海里有了点浅淡的印象。
因为裴知欲成绩好,戚秀经常被老师请来作为优秀学生家长来演讲。有一次讲完,她赶往后台,就见裴知欲身前站了个小姑娘,正拉着他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蹦蹦跳跳的动作彰显出了她的欢悦。
让她意外的是,自己那个向来以冷淡著称的儿子,眼里居然也带着笑。
他散漫地倚靠着桌角,抱臂看着眼前的女生,神态跟她见过的所有样子都有所不同。
不是面对长辈的沉稳成熟,也不是对待陌生人那般的倨傲冷冽,而是那种全身心的放松,甚至透露出了点小孩儿气的鲜活。
在戚秀的印象中,小姑娘长得很好看,精力充沛,和她待在一起,古井无波宛如死水般的生活都添了点余韵,变成了柔缓荡漾的水波。
因为从小得到的关爱少之又少,裴知欲性格异常孤僻,这始终是戚秀心里一道无法过去的坎。如果有人能让他变得生机勃勃,陪他一起度过以后的生活,对此戚秀肯定乐享其成。
“闹腾一点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闷出病来。”戚秀满意地说,“小姑娘挺好的,多可爱,你好好对人家。”
挂断电话后,裴知欲给许羽书发了个晚上来接她的消息,然后开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高中刚认识她的那天。
说实话,那天他的心情并不好,他去找高池半路却被苏言拦下,一整天的好心情至此毁于一旦。
裴知欲懒得听人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直接以刻薄的言语冷声呛了回去,结果他前脚跟人对峙完,后脚又被认成了苏言。
很难描述那一瞬间的感觉,裴知欲其实没想那么多,称不上故意,更谈不上针对,只能说是许羽书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女生的怒火不加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他不是没有看见,但他浑不在意,只是一个毫无交集的路人罢了。然而刚拐进楼梯口,熟悉的女声再度传来,一声一声直逼耳膜。
还是语速飞快的骂句。
“是,我承认,认错人是我的原因,但裴知欲态度不会好一点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搞得跟我欠他一样。”
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裴知欲眉眼动了动,似是觉得意外,往教室里扫了一眼。
69. 打情骂俏
教室空旷而敞亮,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许羽书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一张课桌上,双腿悬空荡在身前,像个仓鼠似的,光看背影就知道气得不轻。
身前座位上侧坐着一个女生,只露出了半张侧脸,时不时顺着她的吐槽点头表示肯定,全然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裴知欲依稀记得这人好像是叫方苏真。
“我真是悔不当初,眼瞎得彻底,明明他身上跟温柔、体贴、懂礼貌半毛钱不沾,我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送了呢?”走廊悄无声息,衬得这语气更是阴阳怪气。
很奇怪,裴知欲听了这种堪称讥讽的话,没怎么有生气的感觉,反而有点想笑。他索性停下了脚步,身子往墙根处一靠,明目张胆地开始偷听。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别人蹦蹦跳跳的笑容可掬,多好看呐,一到他那儿秒换死人脸,我真的笑了。”
“哎呦喂,你刚说有人还想给他送情书,我劝她们可省省吧,别白费这个劲儿了,到时候被嘲讽两句是小事,搞得怀疑人生才是真的不好。”
“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除了一张脸别无所有,浑身上下一丁点长处都找不出来,你说这种人你喜欢他干什么??啊?”许羽书冷哼。
裴知欲短促地笑了一声,由于笑意压在嗓子口,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弄的嗤笑。
他忽然间觉得有些累,动动脚踝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悉数放大。
或许是这声音过于突兀,或许是偏头时不经意瞥见了前门投下的一道影子,裴知欲眼睁睁看见,许羽书身子变得极其僵硬。
紧接着,方苏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纳闷地抬头扫量一圈教室,猝不及防和站在走廊的裴知欲对上了视线。
方苏真猛然对上那张“死人脸”,显然吓得不轻,嗓音都变调了,虚着嗓子说:“我操,书、书书,裴知欲在外面。”
许羽书脑子只宕机了一瞬间,又恢复了如常,唇角一掀,话说得格外硬气:“在外面就在外面,我会怕他?”
裴知欲没再继续听下去,转身离开了。
下楼梯的途中,他忽然又弯了弯唇,心想这姑娘还挺有意思,天不怕地不怕的。
但两人的梁子却是彻底结下。
之后更是不可收拾,种种误会接踵而至,一来二去,许羽书俨然把他当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每逢见到他必然会伴随着各种挑衅。
事情像是陷入了一场僵局,许羽书单方面处于敌对状态,单方面对他不满,反调唱的接连不断,还不允许他提出辩驳。
起初,他只是单纯感到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种姑娘,整天精力过剩,吵嚷声和闹腾的笑声划破天际,生命力旺盛得仿佛没有疲倦期。
但不知道从怎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她或得意或狡黠的笑颜、她的每个手舞足蹈的动作,都深深刻进了他的眼底,整天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于是。
一天见不到她就好像缺少了点什么,听不到她的声音会变得想念,看到她跟别人打闹会不爽,忍不住凑到她面前像小孩似的找存在感。
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余光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开始围绕她转,下意识捕捉有关她的一切讯息。
于是。
沦陷就成了来势汹汹又无可避免的既定规律。
-
转眼间就到过春节的时候了,当天晚上,几个相熟的朋友在方苏真家聚会。
许羽书因为要剪一组突如其来的片子,所以和裴知欲到得晚了点。
上电梯的时候,方苏真还在电话里问她到没到,许羽书单边胳膊夹着手机,回答说:“五分钟。”
但事情冷不丁突然出了意外,这个点人满为患,电梯间根本挤不下。
许羽书果断拉着裴知欲调了头,拐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好在电梯间人满为患,楼梯口倒是寥寥无几,她满意地环顾了一圈。
裴知欲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几楼?”
许羽书刚想回答,旁边覆过来一道影子,遮挡住了从外投射进来的明亮光线。
裴知欲俯身靠了过来,垂眼看着她,漆黑的眸光多了点异样的情绪,宛如一张网般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了这方空间。
许羽书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半晌,才慢半拍回答:“三楼。”
她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裴知欲,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裴知欲挑眉,“我不就看了你一眼?”
你那个眼神分明就是想让我亲你。
但许羽书说不来这话,没好气地回:“你想干什么你自己知道,快点走了,别人都在等。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话音刚落,她手腕用力,想强行拽着裴知欲走上楼梯,但无奈力道不敌,男人只松松往后扯了一下,反手就拉住了她。
许羽书回头:“裴知欲你——”
“等会儿,你先别说话。”裴知欲忽然打断她,煞有介事道:“闭眼。”
许羽书用手肘捣了他一眼,脸上不知是过于焦急,还是因彼此心知肚明要发生的亲昵,多了浅浅的红晕,白皙的脖颈也漫上了一层血色。
裴知欲单手扣住她的手腕,说:“快点,先闭眼。”
许羽书内心挣扎半天,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脊背都下意识绷紧了,亲密事不管发生多少次,她都会感到紧张,眼睫轻轻颤了颤。
然而不知道裴知欲在搞什么,迟迟地没有动静。
正在她等得不耐烦了,要开口催他之际,耳边忽然吱呀一声,半开不开的通道门被人从外碰了下,那人只往里看了一眼就火速溜了。
许羽书瞬间如梦初醒,仓皇地睁开了眼,就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裴知欲站直身子,从她沾了东西的头发上收回手。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楼道响起,还震着浅浅的回音:“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不是说别人还在等?”他假模假样地拿她刚才说过的话奉还,“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吗?”
许羽书自然没错过他眼里那一丝逗弄,她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心说我再搭理你,我就不姓许,然后转身直接走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许羽书一晚上没搭理他。
许羽书坐在沙发的角落,边玩手机边和方苏真聊天,她俩好久没见了,原本想着趁这个时间好好说点姐妹话,结果拜那群臭男人所赐,话题三不五时就被硬生生打断,温情的气氛倏忽间全没了。
酒过三巡,几个大男人神志不清地嚷嚷着划拳,叫唤拍桌混杂着碰杯的巨大声响沸反盈天。
声音又一次被莫名其妙的掌声盖住,方苏真撇了撇嘴,不留情面地吐槽道:“一群幼稚鬼,真烦人。”
许羽书倒是破天荒的淡定,还有心情反过来安慰方苏真:“没事,喝多了都这样。”
方苏真烦躁地啧了一声,忽然从她过于冷静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神态不像是心平气和,倒像是毫不在意。
换句话说,许羽书的心神被更大的影响物牵住了,并不在这,所以才引不起任何波动。
方苏真纳闷:“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你一和你老公分开,那头就没转正过,使劲扭着脖子瞅你老公,今天倒是奇了怪了,一次也没往那边扫过。”
许羽书表情嫌弃:“你这话太夸张了吧?”
“意思差不多啦。”方苏真半开玩笑道:“怎么,吵架了?”
许羽书又低头玩起来了手机。
她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感到没太有面子,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想着得给裴知欲点教训,要不然得寸进尺这个成语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方苏真突然拍了拍她的肩,朝对面走来的身影努了努嘴:“别玩了,你老公来了。”
许羽书依然无动于衷地玩着手机,头也没抬。
方苏真这下倒真有些惊讶了:“什么情况,你俩不会真吵架了吧?”
许羽书还没来得及说话,裴知欲闲闲地插了句:“吵哪门子架?”
裴知欲直接坐到了许羽书身边,身子懒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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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进沙发,长腿大喇喇地敞着,有意无意触碰到了许羽书的膝盖。
许羽书看他一眼,收了收腿,下一秒裴知欲又贴了过来。
许羽书:“……”
许羽书索性当他不存在,继续和方苏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该说什么说什么。
结果裴知欲活像小学生故意找存在感似的,小动作不断,一会儿碰碰她头发,一会儿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指尖,旁若无人地同她亲昵。
方苏真心里叹了口气,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非要跟你俩坐在一起,我主动溜还不行吗。
方苏真冲对面抬了抬下巴:“我去那边看看,你们坐这吧。”
方苏真一走,这块地方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许羽书不想和他交流,捞过一个靠枕垫在背后,仰靠着沙发,然后又将下巴埋进了领口,正好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高领的毛衣,能够完全遮住下半张脸。
裴知欲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见状误以为她冷,从旁边的衣架上拎过她的外套,毫不犹豫帮她披上。
“……”许羽书无言地瞥了他一眼,抖落肩上的外套:“我不冷。”
裴知欲弯腰拾起来,三两下叠好,放回原位,转头看向她,似是觉得好笑:“终于舍得搭理我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许羽书就陡然记起了自己立的那句flag,面无表情道:“你别跟我说话。”
末了,她又很有先见之明地补了一句:“也别碰我。”
“怎么了,我跟我女朋友说话、碰我女朋友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还不让我跟你说话了。”裴知欲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你这都冷暴力我一晚上了。”
许羽书点了下头:“哦,所以你这是怪我?”
“哪敢,我怪我自己。”裴知欲从善如流地改口,“怪我逗人不分场合,怪我逗人逗得太过,怪我等不到回家就——”
“行了,你别说了。”许羽书抽过身后的靠枕砸了过去,直接用行动打断他。
靠枕从他腿上弹到了地毯上,裴知欲捡起来又抬腕抛回了她怀里:“怎么还带动手的啊?我不就动嘴阐述了几句自己的过错?这哪不对?”
许羽书:“我都没用力。”
“那也算打了,既然气都出了,怎么还绷着脸?”裴知欲冷不丁俯下身来,直接上手用指腹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来,笑一个。”
“你别动手动脚。”许羽书费劲地往旁边躲:“说了别碰我。”
“你先碰我的。”
许羽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匪夷所思:“我碰你了吗!?那是靠枕行不行?”
“那也是你先碰我的。”裴知欲蛮不讲理,不依不饶地往她身边凑。
正在两人打闹之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高池大咧咧的嚷嚷:“裴知欲,跑哪儿躲酒去了,一晚上都没见过你的影儿,快出来!”
许羽书连忙往旁边避了避,快速拉开了和裴知欲之间的距离,同时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
裴知欲轻啧一声,微蹙的眉眼间有些许烦躁,怎么今天一整天都在被人打断。
高池看见旁边的许羽书时,嘴边的话音顿时一停:“哦……你跟许羽书在这儿呢。”
许羽书弯唇朝他打了个招呼,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又细细整理着自己泛起褶皱的毛衣。
她以为自己足够谨慎,足够不着痕迹,但殊不知这一连串手忙脚乱的动作恰恰暴露了她的心虚。再加上裴知欲眼角眉梢透露出的不悦都快溢出来了。
高池本来一门心思只想着找裴知欲喝酒,这下注意力也不得不转移到了许羽书的动作上。
他目光下滑到她手下,在看到乱得堪称被蹂.躏过的毛衣时一愣,脑子八成是抽了才会问:“你俩这是干什么呢?”
“……”
裴知欲面无表情看他半晌,然后吐出了四个字:“打情骂俏。”
高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羽书率先听不下去了:“你说什么呢?”
裴知欲有理有据:“情侣打闹难道不叫打情骂俏?”
70. 见家长
不等回应,裴知欲继而又不耐烦地冲高池道:“所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快点滚。”
“真不是我故意来的,”高池后知后觉生出股打扰别人好事的愧疚,连忙撇清自己,“要怪就怪那帮醉酒的大老爷们,他们非要派我出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裴知欲还是没动。
“你说找你干什么。”高池无奈道,“大过年的,你总不能一晚上不露面吧?来都来了,快点过去,窝在这里干什么。”
裴知欲皱了下眉,就算再不耐也架不住高池一直催。他偏过头,目光在许羽书脸上凝了须臾,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情绪:“那我去了?”
“我没事。”许羽书摆摆手,也忍不住催他,“你快点过去吧,别管我了。”
裴知欲嗯了一声:“那我过去了?”
高池一言难尽地抽了抽嘴角,实在没想到一个去不去的简单事情,居然能被他硬生生磨半天。
许羽书也有点莫名其妙:“我都听见了,你还再说一遍干什么。”
裴知欲:“我这不是跟你报备一声。”
“……”许羽书觉得他这个缠人的样子有点好笑,她弯了弯唇角,认真道:“那我知道了,你报备完了,可以去了。”
裴知欲走了之后,许羽书本想过去找方苏真,然而桌上的电话猝不及防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眼显示,将手机贴在耳边:“喂,妈。”
听她语气轻快,梁茹的嗓音不免也带上了几分笑意:“书书。”
“妈,今年怎么过的?”
“小安从昨天就闹着要买年货,你舅妈今天带他去的,买了好多年糕剪纸,还有门画灯笼,家里被他布置得花里胡哨的,小安还在你门外给你挂了两个,整天嘟囔说你不回来真可惜。”梁茹柔声说。
之前每逢过节许羽书都会特地赶回去,但近几年因为工作的缘故,她都是在外面过的年,和朋友、同事或者工作室的人共同吃顿年夜饭,也算是过了。
许羽书觉得自己有了进步,或许是和裴知欲相处久了,得到了几分他目空一切的真传,最起码能在听见卫慧时,不但心如止水,甚至还能笑着点评几句:“小安这个年纪的小孩整天活力四射,都喜欢这种。”
梁茹听她那头闹哄哄的,不由得问:“书书,还在外面吗?”
许羽书眼底露出点笑:“在真真家聚会。”
身后喝酒闹腾的噪音太乱,衬得听筒里的声音虚无缥缈,许羽书握着手机起身走到阳台,喧哗声顿时如潮水一般褪去。
对面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裴知欲和旁人说话时漫不经心的语气也隐在其间,懒散的音调逐渐和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许羽书听着那头似有若无的动静,无声地笑了笑。
“书书。”
许羽书回神:“妈,您说。”
梁茹的声音变得近在咫尺:“书书,你上次不是说谈恋爱了吗,你舅妈和我都想见见,什么时候来家里吃个饭?”
许羽书没吭声。如果只有梁茹,她当然不会有意见,甚至巴不得让梁茹见见自己的男朋友,毕竟谁都希望得到最亲近人的祝福。
但一旦牵扯到卫慧,许羽书那股迫切想把男朋友往家里带的情绪就退却了些。
她沉默了片刻:“再过几天吧。”
“行,妈就是问问。”梁茹考虑得十分周到,“那孩子有小名吗,等他来了我叫他小名,听起来比较亲近。”
“他叫裴知欲。”许羽书说,“您叫他小欲或者小裴都行,想怎么叫怎么叫。”
想到裴知欲顶着那张目中无人的脸被叫小名,违和感太重,许羽书弯唇笑了一下,心里生出的烦闷情绪被冲淡不少。
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插了进来,梁安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姐夫要来家里吃饭啊?什么时候?”
许羽书故意说:“叫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得怪长远。”
“姐,我都听见了,”梁安不满地嚷嚷:“你们怎么这样啊,连这事都瞒着我。”
许羽书笑了笑:“你放假了?”
“放了好几天了,姐你也不来看我。”梁安说,“快说快说,姐夫什么时候来啊?”
“过两天。”
“我记着了啊,你们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点零食。”
“你多大了?”许羽书目露嫌弃,心情却无缘无故好了起来。
她想完全可以就当回家只给梁安和梁茹两个人看,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是她这段亲情无法割舍的一部分,都值得让她回一趟家。
许羽书把窗户打开,站在阳台吹了一会儿风,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拥住了。
“不冷吗?在这里吹什么风?”裴知欲灼热的吐息系数喷洒在她的侧颈,许羽书仰了仰头。
她余光往后瞟了一眼,那边都在玩闹,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不冷,怎么出来了?”
裴知欲嗯了声:“跑这来干什么,我找了你好久。”
许羽书轻声说:“找我干什么?”
裴知欲没回答,只是身子半弓着,两条胳膊环着她的腰,下巴垫在她的肩侧。
他个子高,束手束脚抱着她的时候其实称不上舒服。许羽书手肘抵着他的胸膛,费力隔开一小块地方,她偏了偏头:“你怎么回事?”
裴知欲稍稍用力,刚刚撑开的狭小空间又严丝合缝贴了回去,甚至相较于之前贴得更近。因为喝了酒,他嗓音沙哑,听起来有些含混:“有点头晕。”
“真的假的?”许羽书提出质疑,她知道裴知欲的酒量,满打满算过去也就半个小时,那帮人就算轮番灌他,也不至于醉到这个程度。
“这还能有假?”
似是对她的怀疑有些不满,裴知欲又往前顶了顶,鼻梁正好卡在她的肩窝,说话时呼吸吹拂过的地方有些发痒。
脖颈那块肌肤本来就是她的敏感地带,被人这样蹭来蹭去,心底都引起一阵战栗。
“那你怎么办?”许羽书语气尽量自然,“要不吹凉风缓一会儿?”
裴知欲半阖着眼,他今晚喝的确实有点多,那帮人明摆着商量好了的,他刚坐下连筷子都没伸,就被人红白啤混着灌,而且一杯杯根本停不下来。
他微蹙着眉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让我抱一下。”
许羽书没再说话,两只手慢慢绕去裴知欲腰上,两人无声地拥抱了一会。
过了片刻,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细碎的发质很软,许羽书又摸了两下。
裴知欲吹了会风,变清醒不少,目光偏移定在她脸上,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怎么这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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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羽书一开始没回应。
说实话,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裴知欲和卫慧碰上,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想。
但却不行。
阖家欢乐的日子,恋人合该和最亲近的家人一起度过。
“怎么了。”裴知欲又问了一遍。
“过几天跟我回家一趟?”许羽书故作轻松道,“我妈还挺想见见你的。”
“行啊。”裴知欲笑,“你要再不提这事,我就寻思着该怎么给你点暗示了。”
他应得极其自然,许羽书松了口气,也有闲心思说笑了:“我那表弟天天在家闹着要见你,提你的次数比提我都多。”
“那你这姐怎么回事,怎么还阻拦你弟见我呢?”裴知欲说,“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告诉你弟,他愿望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
初二那天,两人去了许羽书家一趟。
路上,裴知欲懒洋洋地靠着副驾,偏头看向驾驶座的人:“我这后半辈子算是交到你手里了,路上开慢点啊。”
说起来许羽书开车也是心血来潮,她本来车门都拉开了,刚想往副驾钻,就听裴知欲突然冒出了句:“要不你开?”
许羽书动作一顿,算起来她挺久没摸过车了,平日上下班都是裴知欲接送。他不提还好,一提她还真想摸摸方向盘,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或许是都赶在今天走亲戚,道路上车流如织,许羽书无所顾忌的一颗心,被一辆接一辆疾驰的车搞得七上八下。
而且副驾的裴知欲还在不停絮叨,许羽书语带抗拒道“你别说话了。”
裴知欲果真没再说话,车内安静了片刻,许羽书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裴知欲,你不会是在紧张吧?”
尽管裴知欲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似和旁人那般寡言寡语,但今天说的话显然不同寻常的密集。
裴知欲倒也坦然:“不行吗?”
许羽书有些难以置信,虽然裴知欲上次就说过,轮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会担心,但许羽书那时候只以为他单纯说说而已,毕竟这人的性格摆在那儿,没成想居然还是真的。
许羽书生出的一丝惊惧顿时荡然无存,甚至还能分出心思安慰人:“放心,有梁安在,家里气氛绝对不可能尴尬。”
到了地方,两人下车,裴知欲打开后备箱,拿下来准备的见面礼,许羽书站在门前按了门铃。
紧接着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梁茹推开门,脸上止不住冒出的笑容:“书书你们来啦,小欲是吧?”
裴知欲稍稍欠身:“阿姨好。”
“别站门口了,快进来。”梁茹热情地招呼,“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下次直接过来就行。”
许羽书四处看了看:“妈放哪里啊?”
梁茹往二楼扬声喊了一嗓子:“小安,快下来,你姐来了。”然后她又随手指了下玄关处的位置,“放这里就行。”
裴知欲弯腰放下,起身拍了拍手,刚想说些什么。
这时梁安踩着拖鞋从卧室忙不迭赶来,注意到客厅的人时眼前一亮:“姐夫好!”
这一声姐夫惊天动地,在场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静默。
许羽书:“……”
裴知欲含笑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信你那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