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吃瓜被骗的101次》
1. 第 1 章
“叮铃铃”
伴随着轰鸣的雷雨声,昏暗的客厅内,压在旧报纸上的红色座机铃声响起,震得老旧的床头柜微微颤抖,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旧报纸上,‘伴你见证香港回归’几个红色字体格外耀目。
地面,“唔”的一声。
三根沾血的指尖探出,挣扎了许久,手的主人都没能站起来。
头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十几秒都无人接听,才不甘心地停止。
一分钟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倒在地上的人,撑着地面,终于站起,血从头顶大股大股的冒出来,顺着长发往下涌,沾血的头发凌乱的覆盖在面上,看不清她的表情,身上的粉色长裙也被染成斑驳的猩红。
女人的身体如同煮熟的虾子奇怪的弓着,一手撑在床头柜上,血迹斑斑的手颤抖着抓起听筒。
客厅里恼人的铃声终于停止。
听筒那端的人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有多糟糕,不等女人开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喂,是房东吗,我是温熙华,101的租户有些不对劲儿,他……他好像要烧炭自杀!”
“您快来看看吧!”
温熙华是外面电话亭打的电话,话费贵,要不是人命关天,否则她根本不会为了别人花这个钱。
因此,说完就挂了电话。
女人依旧弓着腰站在那里,要不是听筒里还有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否则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是时间停滞。
半晌,有血滴到床头柜的黑白报纸上,女人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听筒被弹簧电线拉着,跟着往下坠,而后在偏离地面几毫米的位置缓慢弹跳,偶尔坠到地面,发出嗒嗒的噪音。
女人的身下,涌出大片鲜血。
乱发遮面后,一双眼睛不甘的睁着,像是有什么未了的执念与心愿。
空气一阵波荡,忽地,一双苍白的手抚上女人的脸颊。
“你想要什么?”
凭空出现的双手主人问,声音低低,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女人挣扎着伸手,血手为听筒沾染上血迹,却没有在来人的手腕上留下丝毫痕迹。
“我……”
来人蛊惑:“报仇、出人头地或者得到幸福美满的爱情,我通通都能帮你,只要……你把你的人生借我几十年……”
“咔嚓——”
仿佛近在咫尺的闪电劈开天空,昏暗的室内亮如白昼,眼前一片白光。
狂风带着暴雨飘入半开的窗内,吹得窗帘鼓起,拍打在墙上,噼啪作响。
看着那张宛若酆都艳鬼般的脸,女人吃力摇头。
‘艳鬼’不悦,启唇:“你要死了,没人能救你。”
女人再次摇头,抓着来人的手腕,拼尽全力:“我……我想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艳鬼’低头,一张冷白的脸贴近女人的唇。
女人:“我想要……世界!”
想要世界?
还是想要毁灭世界?
‘艳鬼’皱眉,她只是个活不了,又死不掉的幽魂,又不是神。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她还真办不到。
女人费力吐出最后两个字:“……和平!”
‘艳鬼’:“???”
女人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艳鬼’松手,任女人的脑袋砸到地上,掉头就想挤进黑洞里。
然而,黑洞在她面前嗖的一下无情合拢,陪伴了她不知道多少年的系统无情开口:“心愿既启,必达无退。”
看着什么都没剩下的空气,‘艳鬼’双手无力垂下,半晌,薄唇微张,吐出一个字:“艹”
完成‘世界和平’的心愿,还不如当鬼。
然而,后悔已来不及。
她的身体在逐渐凝实,而地上女人的身体,却在虚虚实实之间明明灭灭。
徐慢踹了脚墙根,转身,一脸深沉的看着地上的女人,蹲下,一手掐着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一点点撩开女人凌乱的长发,擦掉她沾满血污的脸,而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过分的脸。
一张,和徐慢一模一样的脸。
徐慢定定看了会儿,眉眼间闪过躁意,低头,凑近对方,启唇,一团白雾从年轻女人的唇间涌入徐慢口中。
而后,手中一空,女人化成齑粉,消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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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她开口:“我名,徐漫。”
方才原主接的电话,徐漫也听到了,只不过听到她也装作没听到,爱死死,死后大家都是同类。
根据原主的记忆,徐漫找到一块抹布开始抹地,不知是多年没有干过这活,还是生前死后都没干过,动作略显生疏。
原主人没了,客厅内仍旧跟凶案现场似的,想要打扫干净是个大工程。
家里除了她之外一个人都没有,难怪原主这么倒霉,倒在地上这么久,愣是失血过多到小命玩完。
这才有凭借强烈执念,等到徐漫这件事。
想到原主的那个执念,徐漫脸色阴沉,手下抹地动作愈发用力。
tui——
晦气!
打扫完地面和墙壁,徐漫就着窗外的暴雨洗抹布拧干,回到床头柜前,擦干净座机,拿起座机,正好看到下方的旧报纸。
徐漫喃喃:“香港回归……”眼中闪过一抹恍惚。
拿起听筒,看着座机显示器上方显示的时间,那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她想说什么,张嘴却是:“101号地下室里住着的是个大学生,他的父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才将他培养得这么优秀,我不能不管他的死活!”
音调扁平,丝毫没有说话内容中的焦急和担忧。
徐漫:“……”
有什么脏东西在学着她的声音说话。
她继续低头擦听筒。
“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可我能力不够强大,我的租户这么优秀,如果能够解决他的困境,让他放弃自杀的想法,好好为这个国家效力,想来,在我有生之年,定是能够看到世界真正和平的那一天!”
徐漫:“……”
原主死了,又好像没死干净。
原以为这个世界最不干净的东西就是自己,没料到,竟然还有比她更脏的东西出现了。
徐漫张嘴想骂人,但开口的依旧是:“再不去就晚了,要是因为我这次没有去,而导致了周先生的死,我这辈子都难心安。”
——闭嘴吧,你没有心,只留一张嘴叭叭叭。
2. 第 2 章
“轰——”
惊雷砸在头顶,即使身在地下室,都感受分明。
瘦削青年跪坐在地上,捧着一个相框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地上,他却连发出声音都不敢,只能张着嘴,无声地哭泣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没用,我就是个废物,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浪费资源……”
“我连我的论文都护不住,我什么都做不到……”
小小的地下室角落里放着个炭盆,炭盆堆得半满,亮着火星,青烟缭绕,也不知燃了多久。
门外,有人不断敲门:“小周,小周你开开门,我有点事情跟你说!”
门外的是温熙华,她已经敲了很久的门,指骨都疼了,喉咙也干的冒烟,但周兴运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就连那点自暴自弃的喃喃自语声,都被外面的暴雨和雷声掩盖。
温熙华看看身后的楼梯,都打电话两个多小时了,就是走路都走过来了吧。
她笃定房东阿姨会过来,那是属貔貅,只进不出的。天天盯着这出租房下金蛋,怎么可能让自家出租房死人?
死过人的出租房,在首都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肯定也能租出去,只是价格就两说了。
就在温熙华开始在脑海中几乎换房子时,楼梯口一暗,有一道斜斜的黑影自上而下走来。
温熙华眼睛一亮,直到看到那条红色裙摆。
酒红色,摆动间却像是血池中涌动的血浪。
这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房东阿姨会穿的裙子。
更不像是房东阿姨那个朴素的儿媳妇会有的穿搭。
直到长裙女人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饶是这种危急时刻,温熙华也仍旧闪了下神。
“徐……徐小姐?!!”
徐漫撩了下被雨水淋湿的长发,做人就这点不好,下雨会淋湿,这种黑长直,淋湿了以后像落汤鸡。
“周兴运住哪儿?”
“这……这里!”
温熙华回过神来,不由失望。
怎么来的是徐小姐?
虽然徐小姐是房东家里难得一见的好人,也热心助人,但奈何性子温吞,经常被房东阿姨一家和租户欺负。
她来这里能干什么?
这里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半地下室,上半部分露出在室外,有光从外面透入窗户内,在这个昏暗的暴雨天中,虽算不上明亮,但也能看清室内布局。
整体一个大概不到十五平米的空间中,用薄的跟手掌差不多的墙壁隔出三个房间,每个房间小的离谱。
所谓的101室,就是距离地下室楼梯最远的那间。
“让开。”
空间小,以至于房间也小。
温熙华就站在房门中间,露出来的房门两边连站个人的空间都不足。
徐漫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调子,甚至称得上有些懒散,一点看不出对人命的重视。
但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徐漫,温熙华内心有些发怵,脚下后退两步,让出空间。
徐漫上前,平底凉鞋穿出高跟鞋的气质来,伸脚踢踢房门,力气不重,但这纸壳般的房门并不隔音,按理来说,即使外面下着暴雨,里面也该听得清踢门的声音。
但室内并没有任何动静。
温熙华:“没有用的,徐小姐。我们还是报警吧,或者先找个力气大的人把门踹开……”
徐漫想的:好聪明的脑子,怎么早前没有找人帮忙?
徐漫说的:“对,人命关天的事情,温小姐,您赶紧去找人,我在这里守着。”
温熙华点头,‘好’的这个字音还没结束,就见肉弱弱的徐小姐微微提起红裙一脚,向房门上踹去。
“砰”
明明看起来十分纤细的小腿,这一瞬间肌肉仿佛迸发了无限力量,眼前的房门,就跟纸门般,当着温熙华的面,被轰出一个大洞。
温熙华:“?!!”
参差不齐的门洞上,一根木刺飘飘忽忽地落到地上,打破平静。
徐漫左手捂着口鼻,右手探进门洞中,中指一勾,栓子移动,门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推开。
始作俑者快走几步,看到躺在地上蜷缩成虾子的青年,看了一圈,嫌弃的伸出一只手揪住青年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就将人拖到楼梯口,地下室外的风呼呼地吹进里面,吹得昏迷中的青年打了个哆嗦。
徐漫这才松开捂着口鼻的手,检查了青年的呼吸和心跳,扭头:“心肺复苏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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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熙华一愣,摇头讷讷:“我……我没学过。”
徐漫嫌弃,抬抬下巴:“去打120。”
羞愧不已的温熙华闻言,赶紧点头:“我我我……我这就去!”
徐漫对青年做着心肺复苏,这青年似乎没有分毫的求生意志,依旧没有呼吸和心跳。
又做了大概五分钟,温熙华都从外面回来了,青年这才大喘一口气,眼皮下的眼球微动,有了点意识。
徐漫收手,看向青年。
一本书悄然出现在瘦削青年的头顶,而后缓缓翻动,直到停在某一页上,这才停止——
【周兴运,清大学神,就读于电子工程系集成电路工程专业。连续数年,专业成绩始终位列第一。
然而,毕业论文被窃取后,周兴运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该论文与芯片技术的改进和突破紧密相关,窃取者林章勇将自己的名字冠于论文之上,却因自身并无真才实学,在对该技术进行深入研究以实现突破时遭遇失败。这一事件导致国内在高端芯片方面的创新陷入滞后,人才大量流失,产业发展也严重受阻。
待林章勇被逮捕,真相得以大白于天下后,后人无不唏嘘感慨,倘若周兴运还活着,他们的这项科研成果必定会更早出现,而我国也将少受十数年的不良影响。】
徐漫挪开目光,周兴运头顶的书本识趣的合上,只是一直顶在他头顶。
仿佛时刻都在提醒着她,这位,是本次实现原主目标之一的中心人物。
徐漫礼貌性地送了书本一对眼白,漫不经心地想,停止心跳这么久才恢复,也不知会不会对他那聪明脑瓜有影响。
要是脑子受损,那还不如别救了,下来跟她当同事吧。
正好她脑子不好,可以跟系统申请给自己当个智囊型助手。
就在徐漫的思想越来越危险时,一件女士夹克衫递到面前。
徐漫看了眼,随手接过来,往身上一套:“虽然不冷,但谢谢。”
温熙华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不敢,只能默默扭头回自己房间,又拿了一件外套。
这次,她没有递给徐漫,而是蹲下来,盖在青年身上。
徐漫:“……”呵,人类。
3. 第 3 章
温熙华也没别的意思。
这才四月的天,徐漫就穿着一袭长袖长裙冷不冷,温熙华不知道,但只穿着一件老头汗衫和大裤衩的青年,躺在通风的地下室地面,答案是肯定的。
等待救护车的过程,温熙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徐小姐的脸有一点点臭,现场很安静,气氛有点尴尬。
人在尴尬的时候,莫名会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她一会儿回去倒个水,一会儿擦个桌子,只余光不受控制的去偷瞄徐漫。
她一直都知道房东阿姨的儿媳妇长得好看,但那种好看没有攻击性,没有脾气,也没有特色,过于柔和到模糊的地步,转头就会忘记。
但这次见面,徐小姐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事,性格张扬了许多,身上也多了一种让人感觉很舒服,又有些距离感的松弛感。
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在意的样子。
对,徐漫不在意。
她盯着身上这件碍眼的夹克衫,眯眼,挪开视线。
好在,救护车终于来了。
首都这边靠近市区本就容易堵车,十分钟的路,可能得堵上半个小时才能到。
徐漫一开始并不愿意去,但这会儿正好可以陪护两个家属,有人在自己隔壁烧炭自杀,她还得陪这个自杀的人去医院,医院里还要办什么手续,要在哪里办,她都统统不清楚。
只能硬着头皮抓着徐漫夹克衫上的袖子一角,慌乱而又无助,以至于再次结巴起来:“我……我不懂,徐小姐一……一起去吧,我害怕……”
徐漫:害怕还北什么漂?
原主的嘴:“周先生这是在我家出租房里出的事,牵连到你,还得让你一起帮忙一起很不好意思了,我自然和你们一起去。”
温熙华大喜,眼泪汪汪地望着徐曼,一脸感激。
等二人上了救护车,温熙华还忍不住鼓起勇气开口给她套高帽子:“看徐小姐脸色,我还以为徐小姐心情不好,不会答应我。没想到徐小姐只是面冷心热而已。”
面冷心热的徐漫:“……”
要真这么活下去,原主这窝囊的几十年,不借也罢。
想要救下周兴运,比徐漫想象中的要更难些。
命运好像不容许周兴运这个本该死去的人活下来,遮天蔽日的暴雨中,救护车成功的——又堵了。
这是一条商业繁茂的大街,从前方看过去,能看到两百米开外,街道上还算空旷,堵在车子最前端的是一辆黑色桑塔纳,那辆黑色桑塔纳几乎是横停在大马路上,车门开着。
后面车喇叭滴滴声一片,有车主不耐烦,也有没什么事情的车主下车看看热闹。
救护车司机拍了下方向盘,副驾驶座上的医护人员撑着一把伞,下车的同时说道:“吴哥您等会儿,我去前头看看怎么回事。”
“哎,等等……”
人没叫住,已经挤进了人群里。
“这位大哥,能不能把您的车让让,我们救护车上有病人,情况危急,得立马送去医院!”
医护人员声嘶力竭地大吼着,穿透正在吵架和劝架以及催开车的人群中,车主听到了,却压根没有挪车的意思。
此刻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抓着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衣领,脸红脖子粗的回吼:“别人死不死关我屁事,我特么头顶被戴绿帽子都想跟人同归于尽了!”
“让我在朋友面前没脸,索性大家一起死,一起玩完儿!”
被抓着衣领的男人骂道:“神经病啊你,谁给你戴绿帽子,你家里有老婆,你怎么不说给你老婆戴了绿帽子!”
“我俩就是玩玩儿而已,我现在不想玩了,那就是默认分开,连‘分手’都算不上,你特么还想跟我玩纯情,让我负责啊!”
医护人员:“???”
单纯的女护士没听懂,听懂了的人群一片哗然。
女护士怎么劝都没用,都快哭了。
不远处,就连警车都出动了。
交警也骑着机车穿过车流向这边赶来。
“我试试。”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女声响起。
女护士扭头,见是病人‘家属’,看起来纤细到推一把都能倒的地步,忙摆手:“你别上前,这人压根听不进去的,”别到时候伤了你自己。
后半句话没说完,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徐漫绕过她,走到还在和另一个急于离开现场之人纠缠的车主,拍拍他的肩膀:“先生,您这样把车挡在路上实在不道德,何况后面还有救护车。”
车主不耐烦扭头吼了句:“关你屁事!”
徐漫也不生气,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如果您现在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可以帮您。”
车主一愣,扭头,见徐漫靠近自己的车,这可是自己新提的,到手还没有五天的宝贝新车!
他急了:“你敢开我的车试试!”
徐漫还真不敢。
徐漫在后世飘荡那么久,早就看习惯了那种,对现在这种比较老式的车子,还真忘了该怎么开,也不知道跟后世的比,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因此,她只是一手提着裙摆,微微下蹲,另一手搭在车子的底部,一个运气,车子竟被硬生生提起来了五公分。
车主瞪大双眼,抓着情夫衣领的手不自觉松开。
情夫忙不迭转身就跑。
徐漫觉得自己没办法把整辆车都抬走,于是又放下,右脚后撤,伸出双手抵在车门上,用力一推。
“吱——”
崭新的小轿车竟然硬生生向侧边平移,四个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
车主甚至怀疑自己的轮胎在刚才那一推的摩擦之下,薄了至少半公分!
徐漫站起身,向前走两步,再次伸手,准备继续刚才的‘乾坤大挪移’,车主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吼:“大姐大姐!您松松手,不劳您费力,我现在就走!”
徐漫这才松手,礼貌点头:“感谢先生的通情达理。”
车主:“……”
车主把车子启动,停在路边,而后赶紧下车,连伞都没有撑,就蹲下来检查自己的车轮胎,果然看到上面有摩擦的痕迹,不由咬牙切齿。
要不是看那女人一身怪力,否则不把人揍的满地找牙,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松将人放走。
“王得禄是吧,我们是警察,对于您今天在大街上闹事造成的不良影响,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王得禄一怔,扭头看去,只见几个身穿制服雨衣的人站在身后,其中一人的身前站着个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用手铐铐着,低垂着头,冲他翻白眼。
正是那个刚才趁乱跑掉,又被警察抓回来的情夫。
救护车上一片安静,几个医护人员一边守着周兴运,一边用余光上下打量徐漫的胳膊,仿佛想要穿透她的衣服,看到胳膊上的肌肉有多结实。
如果视线能够化成实质,此刻徐漫的胳膊都已经着火了。
徐漫仿若未觉,直到救护车到了医院,这才跟着其他人一起下车。
在医护人员的全力救治下,一个多小时后,周兴运这才算是彻底脱离危险。
之所以说想要救下周兴运,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困难,是因为周兴运没有一点求生意志。
被救下后,他已经清醒,却依旧闭着眼睛,拒绝交流。
那面色灰败,了无生趣的样子,让人看了为之动容。
当然,现在病房里医生不在,其他病人都自顾自地在吃饭,在场能为之动容的,仅仅只有温熙华。
巧了,原主没有心,她徐漫也没有~
见徐漫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似乎觉得无聊,看了看手表,一脸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开的架势。
温熙华隐约能感觉出,徐漫似乎对周兴运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不大舒坦,温熙华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他辩解两句。
到了法庭上,法官也得听人辩解几句不是?
“徐小姐,我知道您对小周这次的事情不喜,但小周估计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听温熙华这话的意思,像是有隐情。
虽然徐漫心性凉薄,并不想管这种事情。
但温熙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可能是解开周兴运的心结,让他振作起来,活下去才好继续研究,为国家做贡献,并完成原主心愿进度条的契机。
便放下手,靠在椅背上,抬抬下巴:“嗯,说。”
温熙华:“……”
温熙华:“偷小周论文的是他朋友,那男的,真不是个东西,从小就憋着坏的搞离间,小周单纯得很,啥都没看出来,结果大学都快毕业了,也就那男的一个朋友!”
温熙华愤愤。
徐漫的耳朵却不自觉竖起来。
或许是刚才半路上碰到的事,让她现在听什么都觉给里给气。
温熙华越说眼眶越红,声情并茂的样子,就好像这十几年来,她一直跟在这两人身边亲眼见证了似的。
就连病房里其他四张病床的病人和家属们都被吸引了视线。
“姑娘,您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您跟他二位是什么关系啊?”
问话声就在身后响起,给温熙华吓一跳。
她扭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里的人都呼啦啦聚集到了自己身后,就连护士要过来换药,都被这厚厚的人墙给挡住了去路。
“不是,你们干什么呢,病人都回自己病床上去,家属们要么出去,要么都坐到自家病人旁边,不要堵在这里!”
护士推着换药的推车不耐烦喊道。
温熙华平日里并不是个外向的人,也不怎么爱跟人聊天,可能是周兴运的身世,以及徐漫对他的态度刺激到了自己,一不留神,就说了那么多。
此时被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副‘瓜瓜,爱吃,多说,懂?’的相似表情,红晕从脖子根烧到了耳朵,最后连额头都红了。
护士给周兴运隔壁床换药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活久见,第一次见到现实中有人能红成这样。
上一次见到,而是在海外引进的动画片里。
温熙华眼神乱飘,脸上温度高的吓人,只能一边拿手不断扇风,一边小声道:“那个叫林章勇的人,经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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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租房这边找小周,我见过他好几次,那天他们闹掰的时候,我正好在房间里睡午觉,听到了一点。”
“况且,他跟小周说话的那表情,我熟得很。”说完,她咬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病床上,原本一脸麻木的周兴运扭过头去,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眼角有泪掉下,落入鬓发中。
这么多年,他也没有时间去回想过去,也就借着这时候,思绪才能放松一会儿,想想他活着的这些年,到底都是怎么过来的。
周兴运是林县一个偏远山村里出来的,像那种地方,能出一个大学生,就跟山窝窝里飞出去了一只凤凰差不多。
然而,那个村子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样的凤凰,他们有两只。
除了周兴运之外,另一个是比周兴运大三岁的同村男人,此人名叫林章勇。
即使是同一窝凤凰蛋孵出来的凤凰都有优劣之分,何况是人。
林章勇比周兴运早出生三年,从三岁开始,就表现出了与同龄孩子所不同的聪慧和机灵。
他只是去学校里找哥哥,听到老师读了一首比较简单的儿歌,只是听了一遍而已,便能磕磕绊绊背诵下来。
这名声一下子就传出去,大家都称林章勇为神童。
大家都觉得林章勇以后能成为大学生,并靠聪明的脑子在外面当官,于是大家伙看到林章勇就夸,身上总是揣着一把零食,见面就塞到他怀里。
即使林章勇和自家孩子闹矛盾,人家都觉得小神童有什么错,有错那一定都是自家孩子。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林章勇难免骄傲。
直到林章勇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村里有户姓周的人家在外务工出了点事情,带着孩子回来了。
那孩子,只比林章勇小三岁,但非常聪明,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就因为成绩太好,一点就通,连着跳过三级。
二人不同岁的情况下,竟然和林章勇同班!
并且开学的回头考成绩出来后,林章勇竟第一次没保住第一名。
虽然落到了第二,但成绩比第一名的少了整整十分!
那孩子,正是小时候的周兴运。
年纪比林章勇还小,成绩却比从小被传为神童的林章勇还好很多!
二人成绩都是超越普通人的优秀,一路从小学、初中、高中都上的同一所——林县最好的学校。
在陌生的地方,二人同样优秀,且来自同一个地方,这种奇妙的缘分,反而让二人逐渐成了朋友。
林章勇甚至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专门和周兴运考上了同一所名校,同一个专业。
林章勇的确是神童,考上清大,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甚至还算轻松。
但这个专业并不是林章勇喜欢的,对这个专业没有热情,连学习都成了烦心事。加上他的天赋的确不如周兴运,成绩自然比不上周兴运。
而且,能考上清大的,同学们大多都是各地的学神级人物,林章勇再有灵气,在同样有灵气的同学们面前,连努力都不如人家,成绩自然迅速下滑。
周兴运每天都削尖了脑袋的学习着知识,每天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反而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身边的同学们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周兴运要小心林章勇。
周兴运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会看脸色,但不是傻子。
旁人说了一遍两遍三遍,他仔细观察时,也能咂摸出一点不对劲儿来。
可他以为林章勇只是因为不知名的事情对他有了意见,等他忙完论文的事情,就和林章勇坐下来好好谈谈。
谁知道林章勇竟然会偷走他的毕业论文!
多年来的压力,让他身心俱疲,身边唯一好友的背叛,让他绝望,没有了活下来的勇气。
温熙华知道的也并不多,那天她在房间里午睡,两边隔音不好,隔壁传来周兴运和林章勇压低声音的吵架声。
她也就知道林章勇和周兴运是同乡,并且林章勇承认偷了后者的毕业论文。但想想也知道,林章勇一直比不上周兴运,作为好友还偷了人家的毕业论文,还能让周兴运不讨回公道,而是选择自杀,私底下肯定没少被精神控制。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你这朋友,心里也太脆弱了吧,咱们北漂的这些人,哪个不是顶着压力出来谋生,论文被偷了就抢回来呗,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就是,想当年,我相对象十八次,次次都被甩,老子说什么了?”
病友及家属们:“?!!”爱听,细说!
护士换完药,忍不住开口:“还能为什么,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儿呗。”说完,也不顾身后病人们的反应,推着小推车离开。
“徐小姐,对不起。”
“还有,今天谢谢你。”
这时,病床上那个一直舍不得开口的人,终于睁开眼,说话了。
被烟熏了许久的喉咙还有些低哑。
闻言,徐漫缓缓坐直,眼中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愿意说话好啊。
愿意说话,便说明周兴运脖子上的那根索命绳,开始松动。
4. 第 4 章
“小周,你别伤心,毕业论文被抢走了,咱们再抢回来就是了!”
周兴运扭头,神色黯然:“哪里有这么简单,这会儿,他大概早就将论文给藏起来,就算去找他,也不可能把论文找回来。”
徐漫问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他现在怎么样了,能回去静养吗?”
医生点头:“周先生的病情不严重,目前没有发现身体留有严重的后遗症。正常来说,只要身体指标恢复正常,就能回家。”
徐漫点点头,又看向周兴运:“你现在头晕吗?”
周兴运迟疑片刻:“有一点点……”
徐漫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周兴运有些怂,莫名理解了徐漫的意思,艰难摇头:“我现在身体很健康,并没有头晕恶心的症状。”
实际上头晕有点,不明显,但不恶心。
徐漫迅速给周兴运拿了药,办了退院手续。
当然,温熙华垫的钱,原主很可怜,嫁人后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回去坐公交车正好让温熙华付钱,到时候让周兴运还。
周兴运抖着两条微微有些发软的腿,几乎是被徐漫和温熙华架着离开的医院。离开医院后,他们坐上公交车,直奔从周兴运口中套出来的林章勇的地址。
周兴运看着窗外,对抢回自己的论文并无多少期待。
“都已经一天半过去了,他就算连夜不睡觉,抄都抄完了。”到时候把周兴运的论文一毁,死无对证。
温熙华急了:“那可怎么办?”
徐漫却说:“你有这个想法就说明有救。”
二人不明白,纷纷看向正襟危坐,半个身体前倾,似乎一点不想挨着椅子坐的徐漫。
徐漫嗤笑:“林章勇惧怕周兴运的才华,却看不起周兴运的性子。”
徐漫可没有什么同理心,以她的性子,看着这样的周兴运,只会骂一句‘窝囊废’。但想到她每次想要开口骂人,原主都会接管自己的嘴,心生一计,张口便夸。
“这二人,一个在论文被拿走这件事上表现大度,胸怀非凡。另一个拿人论文还敢上门,勇气可嘉。后者又有什么可紧张,又有什么必要去销毁周兴运的毕业论文?”
果然,直到说完,原主的嘴都没有乱入。
温熙华:“……”
周兴运:“……”
虽然说话半个脏字没吐,但莫名觉得骂得很难听。
林章勇住的房子,比周兴运的出租房距离学校还远,地方也更偏一些。
他们来的时候,林章勇不在,房门关着。
“怎么办,人不在,”温熙华又紧张了,“他会不会躲起来了?”
她见过林章勇,这个人虽说长得不算高,但身材微胖,还有些壮,不是他们几个弱鸡仔能够打得过的。
一开始她还抱着可能会挨上几拳头才能抢回毕业论文的念头,现在人不在,不用挨打了,反而心慌。
徐漫舔舔嘴角,她伸手,从头发上一抹,垂下时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黑色发卡。
二人没明白过来她想干什么,却见徐漫掰开黑色发卡,冲着锁口扎进去,也不知做了什么,就听哒的一声响——
门锁,开了!
周兴运反应过来,当了二十多年老实人的青年,眼睛越睁越大,他赶紧看看四周,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慌乱道:“你疯了,这是非法侵入住宅罪,会有刑事处罚!”
徐漫瞥了他一眼,习惯性想开口骂人:“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刑事处罚?”
当然,这话不能说,说了又会被原主接管嘴巴,只能敷衍安慰:“这算情节严重,影响他人的正常生活和居住安全。我们只是来拿走属于你的论文,又不会对林章勇做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有人在背后大吼。
温熙华肩膀一缩,她听出来了,这是那个林章勇的声音。
周兴运皱眉,下意识挡在徐漫身前,面色还有些发白,看到林章勇,心里难受的厉害,好在还知道现在的重点是保护徐漫。
“我来这里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徐漫诧异地看了身前的青年一眼,没想到,这窝囊废还算有点担当。
林章勇神情诧异。
周兴运的脸色晦暗的一瞬。
竟如徐小姐所料定的那般,自己这位曾经的好友,的确把自己当作窝囊废,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苦主会找上门来,讨回自己的毕业论文。
然而,想到自己之前要死要活,还差点给徐小姐一家带来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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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兴运心中更加难受。
他的确窝囊,连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要死,也得拿回自己的毕业论文,然后找个无人的地方死。
林章勇有些懊恼。
他对自己的判断太过自信,却没料到周兴运离了自己以后真能找到朋友,还都是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
在这两个八婆的影响下,还真敢鼓起勇气上门跟自己讨要。
那毕业论文现在就在房间里的桌上,他为了追求速度,只顾着抄没顾着记下来,正是抄完以后才出去吃的晚饭。
料定周兴运这个窝囊废不敢过来,说不定在他说了那番话后,恨不得找根绳子吊死。
因此,周兴运的毕业论文,林章勇都没来得及毁掉。
或者说,他压根不打算摧毁,而是准备一直留着,当作自己战胜了周兴运的战利品!
看着前方三个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的人,林章勇冷笑一声,撸起袖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们要是非要私闯民宅,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到时候把人打残了,然后趁机销毁周兴运的毕业论文,来个死无对证,闹到警局那边,最多也就算是个面对强闯自家的匪徒而进行的自卫罢了。
周兴运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很虚,虚到每天多走几层楼的楼梯,都会眼前一黑。
“你们快走,我来拖住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拖多久,反正也是准备自杀的,烂命一条,今天要是能跟林章勇同归于尽,也算是为自己在死前讨了个公道!
徐漫啃着食指关节:私闯民宅对居民造成生命危险是重罪,她现在是人,得守法——
“砰!”
周兴运太没用了。
林章勇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还没多大力,就把人甩到了地上,那肥厚的巴掌,迎面就朝着她漂亮的脸蛋而来。
这没法忍!
徐漫伸手绕过林章勇的拳头,落在他手腕上,捏住,向上一折!
“咔嚓!”
微胖的青年被甩在地上。
看着青年油腻腻的样子,徐漫脱掉身上的夹克,一圈一圈缠住自己的拳头,缓步走向抱着折断的右手哀嚎不停的青年。
穿书后,第一次露出凶戾本性。
5. 第 5 章
“砰!”
“砰!”
“砰!”
一个胡同大院内,传来什么重物砸在肉上的声音,又闷又厚重。
温熙华和周兴运全程傻眼,看着一袭红裙的漂亮女人膝盖顶在微胖青年的后腰上,一手摁着男人的脖颈,另一手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揍了一圈又一圈。
女人全程面无表情,下手看起来又好像没有用全力,却在捶了几拳后,直接把人的牙给捶了下来,第三拳,林章勇被砸出了血。
林章勇像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肥鱼,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扎不出女人的掌心。
直到第六拳,男人被砸得喷出血,有少许溅在女人脸上,也溅在女人的眼睛里。
那几滴血液缓缓在眼眶里扩散开,让整个左眼眼白看上去更加阴森。
温熙华和周兴运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去阻拦。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的要死人了!”
“徐小姐,快住手,有人来了!”
周兴运想拽住徐漫,但徐漫的衣袖撸起来,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他拽胳膊也不是,拽其他地方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他左右张望,却见附近已经有不少人对着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心下一慌,什么自杀不自杀的都想不起来了。
徐小姐是为了给他讨回公道才来的这里,要是闹大了,徐小姐就会留下案底!
他着急:“华姐,你快拉住她啊!”
“我也想,拽不住啊!”
温熙华急了。
从下午徐小姐不靠别人,一脚给周兴运的房门踹出一个洞时,她就隐约意识到,现在的徐小姐和过去不一样,就像是被解除了某种枷锁,或者说是封印,整个人平静中透着点颠儿。
可是,猜到徐小姐可能有点儿疯,没料到徐小姐能这么疯啊!
向这边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温熙华也越来越慌,生怕真的闹出人命来。
这时,林章勇隔壁家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一道缝隙,一只眼睛在夹缝里贼溜溜转着,等看清这边情况,哗的一下拉开门,冲出来大吼:“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呢!”
冲出来的是个一脸红皮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强壮,随着他几步跨到身边,空气中的血腥味里掺杂了浓烈的酒臭。
“住手,你谁啊,跑我们这里来打林秀才,林秀才可是名牌大学的知识分子,打坏了他的脑子,你们谁都赔不起!”
中年男人声如洪钟,睁着一双牛眼气势汹汹地瞪向徐漫。
徐漫一顿,果然停了手,抬头看向中年男人。
林章勇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被打肿只能眯起来的眼睛爆发出亮光,用力睁着,红肿的脸一鼓一鼓,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来:“林叔,救……我……”
胡同院里,人人都知道林章勇是清大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出于对名校大学生的敬畏和憧憬,大家戏称他为‘林秀才’。
被林秀才用这种看救世主一样的眼光看着,林叔忍不住抬头挺胸。
见刚刚动手的那个女人也停手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强壮的身板起了威慑作用,便也不打算动手。
毕竟林叔可不是林章勇这种满脑子都只有‘周兴运’三个字的直男,面对长得漂亮,还是漂亮到有些邪乎的女孩子,难免怜香惜玉。
只要这姑娘能够改邪归正,跟林秀才道个歉,他很乐意帮这姑娘说两句话,免得闹到派出所去,脸上没光。
徐漫仰着脸,冲着林叔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伸手,啪的一下,当着林叔的面,给了林章勇一个巴掌。
这巴掌,看起来竟然比刚才挥的拳头都要狠,一巴掌下去,把林章勇已经微微松动的大牙给打了出来,摔落在地上。
林章勇哀嚎惨叫,却依旧无法挣扎,只能焦急地看向在场唯一能救自己的林叔。
云消雨歇,落日的余晖透过散开的云层落在那颗被虫子蛀了的,沾血的大牙上。
林叔定定看了眼那颗大牙,又看向徐漫。
徐漫半张脸被昏黄的夕阳照着,瞳孔清透泛着金光,带着说不出来的神性。
另外半张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眸底黑沉不见底。
林叔吐出几个字:“玛德,疯子!”
而后撸起袖子,露出衣袖下虬结的肌肉。
林章勇松了口气,又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徐漫,幸灾乐祸。
三秒钟后——
“砰——”
徐漫站起,一手捏住林叔的胳膊一个过肩摔。
院里的地面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扫了,庞然大物轰的落地,灰尘四起。
林章勇吓坏了,但他反应快,趁着徐漫顾着收拾林叔,连滚带爬地冲向半开的房间。
周兴运反应过来,扑上去抱住林章勇的大腿,大吼:“华姐,我的毕业论文肯定在房间里,快进去抢回来!”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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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华要往里冲,但周兴运的身板弱鸡得让人不忍直视,林章勇都差点被打残了,都能从他手里挣脱。
温熙华只能转身和周兴运一起拖住林章勇。
林章勇大吼:“快来人啊,有人想偷我东西!”
周兴运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个小人,贼喊捉贼!
林叔不认识周兴运等人,当然更相信林章勇这个自己眼里的知识分子,不由怒骂:“玛德你们这群抢到土匪,还有没有王法了,公然抢人家林秀才的那什么文!”
“吴桂心!你是死人啊,咱胡同院都快拆了你听不见?”
“还不赶紧出来帮忙!”
说着挣扎着站起来,他个头大,徐漫已算十分高挑,在林叔面前仍旧显得太过小只。
徐漫嫌弃地后退两步,刚过肩摔那一下,徐漫只觉自己身上全是那股令人作呕的酒臭味。
倒还真被拦住了一下。
隔壁房子里,又出来一中年妇人。
妇人满脸疲倦,相比较林叔那染的油亮的黑发,妇人头发半白,身体微微佝偻着,像是长久受惯了某种压迫,弯腰久了,便很难再伸直。
吴桂心在腰间围裙上擦干净油亮的手,没什么力气地抬起眼皮。
刚才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但她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完,哪里有空去管别人,并不知道闹得这么凶。
她看了一圈,视线定在周兴运脸上,眼中闪过诧异:“小周?”
周兴运来过这里几次,还顺手帮过吴桂心的忙,因此二人认识。
见此,林章勇暗叫不好,率先开口:“桂心婶,周兴运是带人来偷我论文的!”
“桂心婶,是林章勇贼喊捉贼,他偷了我的论文,不信我们进去搜一搜,我的论文肯定还在,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和笔迹!”
二人往日里看起来关系好得很,突然演变成这样,吴桂心无法确认到底是谁有问题,眼神在林章勇和周兴运脸上逡巡。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林秀才的为人你还能不知道?”相比较吴桂心的犹豫,林叔经常在外,从没见过周兴运,自然更相信林章勇。
何况他已经在林章勇身上‘投资’了不少……
吴桂心眼神不敢看丈夫,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但不愿意看到好人被迫害,恶人得逞,眼神闪烁,底气不足道:“要不,还是报警吧?”
周兴运:“好!”
林章勇:“不能报警!”
6. 第 6 章
“不许报警!”
桂心婶没听,又往外走了两步,林章勇喊得几乎要破音。
林叔皱皱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章勇,而后喊道:“臭婆娘,叫你别去报警没听见么,你要是什么用场都派不上就赶紧给老子做饭去,别在这里耽误事儿!”
说话间,他胳膊一甩,一滴汗就从他腋下浓密的毛发里,顺着胳膊滑下来,滑到手腕,然后顺着那囫囵的动作间甩向徐漫。
那一瞬,徐漫仿佛能够看到昏黄的夕阳余晖下,那滴汗珠上浮起的厚厚油脂,以及汗珠中翻涌的白色碎屑。
刚刚打烂一件夹克衫的徐漫后悔不已,在看到这一幕时,更是大惊失色,一阵反胃,猛猛后退几步。
林叔身材强壮,看起来就跟一米九的中年体育生似的,还有一身发黑的强壮肌肉。
他很能出汗,只剧烈运动了这么一会儿,身上以及密布反光的油脂和汗水,还顺着肌理的分布往下落。
刚才就熏人的体味,掺杂着被热气蒸腾后的酒精味后,更是辣得人直流眼泪。
林叔却以为徐漫是外强中干,想想女孩子力气能有多大,就算学过几手,天赋高,但毕竟耐力不足,因此害怕了想要后退。
他狞笑。
后悔也晚了,害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今天不把人打一顿出口气,她是别想离开这里!
这般想着,林叔又试探性地靠近两步,果然见到徐漫皱着眉头再次后退。
这一次,二人打起来时,徐漫束手束脚,更加‘验证’了林叔的猜想。
桂心婶刚刚被林叔骂的不敢违逆,只能慢吞吞往回走,走到门框边却不肯再走了,只埋着头,左手无意识的抠着右手食指,目光游移着,这才闪烁着,余光落在林叔和徐漫身上。
才看了一会儿,她又收回视线,佝偻着身躯,迈腿走进房间。
徐漫被熏得再次有了戾气,漆黑的瞳仁肉眼可见的开始扩大,要是有人看到,甚至会怀疑这瞳仁到最后会不会覆盖眼白,占据整个眼眶。
就在她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上,面朝下,水泥地面与嘴唇碰撞,“砰”的一声,门牙松动,其中一颗落在了舌尖,在他慌乱间一个不慎,混着血水给咽了进去。
徐漫穿着裙子不方便,正要将人从自己脚下踢飞出去,一双皱巴巴,但明显是洗过的劳保手套丢在了脚边。
她顺着劳保手套被丢过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桂心婶慌忙往屋里跑的佝偻身影。
徐漫顿了顿,捡起手套。
这副劳保手套不知道已经用了多久,有些地方都破了个洞,被人用碎布料细心地给补上了。
手套有些发黄,带着点肥皂洗过晒干后的气味,并不难闻。
徐漫又看了眼那边,而后戴上手套。
戴上手套后,年轻又漂亮的姑娘脸上露出了明显是兴奋的神情。
尤其是看向如乌龟般挣扎着终于爬起来的林叔时,眼神炽热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给烤熟。
面对这样的徐漫,林叔莫名有些慌。
“砰——”
相比较刚才畏手畏脚的徐漫,现在的徐漫就像是接触了某种禁制,拳拳到肉。
没几拳,林叔便撅着屁股跪在地上,抱着脑袋举起白色小旗:“别打了啊呀呀!”
“哎哟喂!”
“痛啊!”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脸!”
看到自己唯一的靠山——林叔被打倒,林章勇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那口气终于是散了,手脚一软,周兴运一拳过来的时候,没能抵挡住,被揍趴在地上。
温熙华抓紧机会,连滚带爬冲进房间里。
林章勇的租房很小,不到五平米,在逼仄的房间布置中,还勉强塞了一张断了支腿,用厚厚一叠课本抵着的破书桌。
破书桌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堆东西,温熙华虽然没见过论文,但也依稀知道是一堆写了很多文字的纸张或本子。
林章勇写完就急着去吃饭,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沓字迹工整,几乎如同课本上印刷出来的厚厚一本白色纸张封面右下角,写着‘周兴运’三个字。
而就在这份论文旁边,是另一份铺满桌子,字迹潦草到温熙华都辨认不出什么字的凌乱纸张。
温熙华立马抱起那份写有周兴运名字的论文就跑,跑到门口,激动地扬起笑容,冲着周兴运和徐漫挥舞手中的论文:“找到了找到了,小周,找到了!”
周兴运猛地抬头,就看到她手里的论文,他也没想到,就是因为林章勇太过轻视自己,论文便如此轻易就抢回来了。
青年扑上前,接过论文快速翻阅,确认上面没有被涂改和撕掉纸张的痕迹,连连点头:“是我的,是我的论文!”
而后抱着论文,号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对着温熙华和徐漫鞠躬道谢:“谢谢……谢谢你们……”
林章勇想要爬起来,但浑身肌肉和骨头都痛得他根本无法动弹,徒劳挣扎几次后,只能瘫在地上,垂下目光,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又在暗地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徐漫打爽了,眼中戾气缓缓消失。
她一脚将人踹到边上,快走几步往林章勇屋里走。
红裙裙摆随着走动间,像翩飞的血色蝴蝶,一路飞进房子里。
而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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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张丢到林章勇面前的不远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用了一半的红色小蜡烛,拿出火柴点燃。
“你……你要干什么?!!”
刚刚还仿佛认命了的林章勇忽然激动起来,踉跄着想要爬过来,却被又哭又笑满脸狼狈的周兴运下意识控制在原地。
现在论文就是他的宝贝,他双手捧着供着都不为过,哪里舍得松手,于是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脚先下手了。
他俩离得太近,这一脚踩下去,就直接将林章勇刚抬起来的脸,“啪”的一下踩到了地上……
周兴运:“……”
他讷讷地看向其他人,艰涩干口:“我……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信吗?”
林章勇被踩着脸倒在地上,还是被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看不上又嫉妒的人踩着,眼中喷出了火,后槽牙都咬出血来:“周——兴——运!!!”
周兴运虽然厌恶林章勇,但还没有到想要羞辱对方的地步,讪讪挪开脚。
林章勇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徐漫将手中点燃的蜡烛缓缓倒立,红粉色的蜡油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那字迹凌乱的纸张上。
他猛地扭头,大吼:“不要——”
然而,随着他话音一落,徐漫像是被吓到般,手上一松,脚下后退两步。
地面上的纸张被蜡烛点燃,火势不大,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火舌舔过之处,字迹逐渐模糊,化成灰。
徐漫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乐,手套已经不见,纤白的手指捏着裙摆两边,原地转了两圈,裙摆带动了风,将地面的灰吹得七零八落。
单鞋踩在飞灰上,徐漫因打架,鬓发凌乱,她却丝毫不在意,歪头看着身边的温熙华:“好玩吗?”
温熙华:“……好……好玩……吧?”
她不是很确定,此时此刻看起来好像又要开始发疯的徐小姐这是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胡同院外传来警笛声,不知是谁报了警。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带着警棍冲进来:“警察,不许动——”
现场一片混乱。
温熙华慌忙看向徐小姐,生怕她又要发疯。
好在面对警察时,徐漫的表现堪称乖巧,她没有挣扎,只站在原地,背着手,乖乖配合警察给自己戴上手铐。
林章勇被抬上担架时,一直死死盯着周兴运的眼睛机械般转向徐漫,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嘴角扬起古怪笑容:“你以为你帮周兴运拿到毕业论文是救他吗?”
被抬走后,胡同院里还能听到他神经质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周兴运死了,才是解脱啊!”
7. 第 7 章
这是徐漫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进派出所,以她那仿佛野马难驯般的暴脾气,有极大可能性也不是最后一次。
派出所是接到了有人在胡同院里闹事的报警电话来的,便以两方闹事的结果抓捕起来。
林叔到了警局后,之前口口声声骂徐漫等人是强盗,可到了派出所后,却是毫无预兆就反口:“警察同志,都是误会,误会!”
女警就坐在他面前低头做着记录,闻言抬头,一脸狐疑地看向他。
“误会?”
林叔:“对对对,都是误会,那小周和林秀才,哦,林秀才就是被担架抬进医院的那个人,他俩是同学,还是好朋友,就是产生了点误会,一时钻了牛角尖,就不知道说了啥,突然就打起来了。”
“你们当警察的应该都见过,咱这些都是一时情绪上头,那会儿不是气氛上来了吗,我就没忍住,一起参与了。”
女警放下笔,正要说什么,座机叮铃铃地响起。
她看了林叔一眼,接起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应了几声,期间看了林叔好几眼,看得林叔坐如针扎。
两分钟后,女警挂了座机,看向林叔,冷笑:“误会?”
“误会你能被打掉两颗门牙?”
“误会,那林秀才能被打断三根肋骨,打掉两颗大牙一颗门牙,全身上下多处骨折?”
林叔张张嘴,他想到那女娃下手特别狠,毕竟自己现在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疼着呢。
只是没想到能下手这么狠。
经过一场剧烈搏斗后,林叔现在浑身没力气,坐在凳子上,撑着膝盖,稍作筋骨的时候,两条小腿也在猛烈打摆。
但扭头看看另一边坐着的徐漫,徐漫的态度还算端正,双手搭在桌上,露出来的胳膊上,只有胳膊肘的位置有一点瘀青。
身体放松,丝毫不像是因为刚才的打斗被消耗精力的样子。
就连胳膊肘那点淤青,都是因为要揍林叔,不小心磕到了林叔的脑门而留下的。
想到这,林叔不由摸摸自己鼓的老大的脑门。
他头发长,很久没有打理了,刘海遮住了脑门,才会被女警忽略掉。
林叔又惧又恨,然而,一开口还是:“是啊,都是误会,我们相处一直都这样,不信您去问林秀才,您问他,他肯定也是这么个说法。”
女警没说什么,只看了不远处的徐漫一眼,继续低头做记录。
她当然不需要问,刚刚那通电话来自医院里的同事,同事已经询问过林章勇。
明明这俩压根没时间对口供,可二人说辞竟是一致。
要么他俩说的是真话,只是这群朋友太过奇葩,一吵架就喜欢动手,但不会影响彼此之间的友谊……
要么,这里面隐藏着其他秘密。
林叔埋头没吭声,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是块头大,但不是傻子。
他婆娘说报警的时候,林章勇这么害怕,拼命阻止,林叔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林章勇的问题。
周兴运他们说的有九成可能性为真。
他能说什么,他帮一个偷了别人毕业论文的人去打架,并阻碍别人拿到属于自己的论文。
这就意味着自己是小偷的同伙。
一个正常人,尤其是像林章勇这样头脑聪明的知识分子,一毕业就带着光鲜的履历,找什么工作不好找?
却为了一个毕业论文背叛多年朋友,并且做下这种被发现后会影响自己日后‘仕途’的事情,这毕业论文能是普通论文吗?
他可听说过,毕业论文是每个毕业生都要写的,并且都能写得出来,问题在于写得好坏而已。
既然如此,能让林章勇冒这么大险都要偷的论文,能是普通论文?
说不定那篇论文里有巨大的价值。
如果他和林章勇指认徐漫殴打自己,那这件事情必定会继续查下去。一旦查证周兴运的论文有价值,并且价值巨大时,他和林章勇说不定会面临牢狱之灾。
为了争这一口气去坐牢,林叔可不傻。
同样,林章勇也不傻。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你都偷人家这么好的东西了,抄完以后还不赶紧毁掉,竟然放在桌上就去吃饭了?
这顿饭里面是藏着黄金还是咋地,就那么让你欲罢不能,连烧毁证物都顾不上?
女警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所里人手不够,没有多的人值班。
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吃饭睡觉,并不想加班。
因此,要是周兴运那边也是同样说辞,那她便不打算多深究。
周兴运这边,自然——也是同样的说辞。
虽然他恨林章勇偷了自己的论文,但要不是因为徐漫这么厉害,救了自己,又抢回了论文,否则别说是论文,现在他的尸体可能都已经被送进太平间了。
徐小姐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己如果为了一时的仇恨而说出实情,害得徐小姐被拘留甚至坐牢,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要知道,九十年代后期,很多地方都十分混乱。
京城脚下,律法严苛,没被判定罪责也就爬了,要是判了,这种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多数会从重处理。
这件事情处理得很快,原本徐漫应该赔点钱给林章勇,但温熙华却插话道:“警察同志,要不要赔钱这件事情,您是不是应该问一问林章勇的意见,看他想不想要这个赔偿金?”
警察:“……”
他还真打电话过去问了。
结果,不出温熙华所料,林章勇没要。
警察:“……”
他难以理解。
还有谁被打成半残,既不追究,也不要赔偿金的?
他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们手上吗?
小警察好奇的抓心挠肝,但两边都打算私下和解了,他想知道也没处问去。
最后结果是,徐漫把人暴打一顿,发泄完穿成原主后那诡异愿望的怨气后,神清气爽,还不用拘留也不用赔钱。
最多就是,作为揍人下手太狠的结果,是其他人都可以回去了,只有徐漫,需要等家人来接。
徐漫和她的家人,都需要被值班的警察口头教育一顿才能被放行。
林叔被桂心婶给接走了。
温熙华跟房东,也就是徐漫的婆婆有过节,前几天刚吵过一架,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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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声招呼后也离开了。
而周兴运倒是想要在这里陪徐漫等家里人来接,但今天徐漫本来就是为了他闹到的派出所,容易被人误会。
想到徐漫为了帮自己,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打了两架,现在肯定更饿,便说道:“徐小姐,这么晚了,你想吃什么,我刚刚看附近有一家小饭馆。”
徐漫摸摸长裙口袋,内袋抽出来,里面空空如也。
徐漫靠在椅背上,摊手:“我没钱。”
周兴运脸涨通红:“不要钱……”
“不是不要钱,我的意思是说,我请你!”
徐漫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身体微微前倾,狐疑:“真的?”
周兴运挺胸:“真的,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那我就简单点几个吧,吃烧牛肉、卤鸭爪、清蒸五花肉、红烧蹄髈、糖醋排骨、爆炒大虾……就这几个,汤的话就鱼头豆腐汤吧。哦对了,米饭来五盒!”
徐漫说完,抬头看他,却见周兴运此刻的脸,涨的比刚才还要红,都红到了脖子根。
他捏着口袋,低头,尴尬又羞愧,喏喏说不出话来。
徐漫:“……”
她怎么忘了……
也是,如果周兴运有钱的话,怎么会去租原主婆婆的破地下室呢,还是这么小的一个房间。
“连这么点东西都买不起,算了,那就给我弄个红烧肉、蒜蓉青菜和一个紫菜蛋花汤吧。”
徐漫意兴阑珊摆摆手,丝毫不在意周兴运更加无地自容的表情,补充道:“对了,菜不够,米饭得补上,给我来十盒。”
周兴运连连点头。
就连在场值班的两个警察都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或者说,他们只当这是徐漫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吃的。
直到饭菜被打包回来后,徐漫陪着米饭一个人干掉了两菜一汤,剩余的几盒米饭,直接放在菜汤里,搅拌搅拌,最后吃得一粒不剩。
盒饭被米饭搅的,要不是上面还沾着一点点油花,否则干净的就跟新的似的。
周兴运和两个值班警察看得瞠目结舌,最后视线在徐漫扁平的小腹上扫了一眼,那掐地跟一手就能掌握的小腰,跟饿了七天七夜有什么区别?
徐漫接过周兴运递过来的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
刚刚那一阵风卷残云,除了嘴唇上沾了点油之外,根本看不出狼藉。
雅。
就像披着人皮,套着上流社会服饰的饕餮。
徐漫擦完,抬眼,笑容消失:“还不走?”
这喜怒无常着实吓到了周兴运,就像是本来还高高兴兴冲你呼噜呼噜的狸花猫,忽然抬起纹身胳膊,爪垫里露出弯钩般尖锐的指甲,低吼威胁。
他抱起那摊吃完的泡沫饭盒,拔腿冲出派出所。
徐漫倒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冲周兴运发火。
只是吃完饭,好不容易填饱原主从未填饱过的胃,满足过后,终于想起正事。
回忆起林章勇的话,就想到周兴运身上还有一摊不知道有什么内情在里面的破事,还不得不帮忙解决,周兴运的面相在她眼里就突然变得面目可憎。
8. 第 8 章
“你个遭瘟的败家婆,克得你男人躺医院里一个月不说,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干活,一会儿没见到,你就给老娘整到派出所来!”
“遭瘟的婆娘,看着就晦气,老娘打死你算了!”
徐漫在派出所里蹲了一个晚上,期间跟两个好奇心重的警察分别掰了几次手腕,都以压倒性胜利告终。又帮忙修好了派出所里已经老旧到不能用的收音机,得到两个警察崇拜的目光。
等的时针绕过0,等的启明星升起,等的派出所外鸡鸣狗吠阵阵,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原身的婆婆这才姗姗来迟。
一来就跟张牙舞爪的巨型老螃蟹似的,挥舞着双手面目狰狞地冲过来。
都不用徐漫将面前的人和脑海中原主的记忆人像所对应,她就立马反应过来,能在这种时候来派出所,并且理直气壮要打她的老太婆,除了被原主记忆美化后的老虔婆婆婆之外,还能有谁?
徐漫喜欢动手揍别人,不喜欢挨揍。
但她揍林章勇和林叔,那是在完成原主的愿望,帮助她的租户解决困境所‘必要’的手段。
揍事件相关外的人,尤其还是原身的婆婆,徐漫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比如除了被控制嘴之外,还被控制身体。
昨晚上好不容易发现嘴巴获得自由,可以随便损人,可不能因为熬不住就又被控制。
念头纷杂,一瞬而过。
徐漫收起了手,伸出去的脚没来得及收回,只能身体一偏,控制着力道,鞋尖在婆婆胯部轻轻一踢。
婆婆没料到她会反抗,身体一个侧倒,惊叫出声。
紧接着屁股一痛,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跌坐在旁边的塑料长椅上。
婆婆长得胖,塑料椅面也不算硬,这一下并没有砸出问题来,就是屁股痛这一点没办法避免。
她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痛痛痛,你个小娘皮,还敢跟我动手,你个遭瘟克夫的,怎么好意思跟我动手!”
婆婆骂骂咧咧着,徐漫脑海中自动解锁原主的这部分记忆。
原主和新婚丈夫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结婚当天是第一次见面,但原主没看清新婚丈夫的长相,至今也不知道那新婚丈夫长什么模样。
原因很简单,因为结婚第一天,那新婚丈夫就摔了,摔得满脸是血,被送去医院。
男人小时候出过事,这么多年一直坐着轮椅。
头上的伤加上腿伤复发,以及婆婆不放心非要他多住一个多礼拜,导致男人在医院里住了近一个月。
在徐漫看来,原主是个善良到脑子有泡的人,原主还真将新婚丈夫摔伤的原因归咎到自己‘克夫’上,恐慌又愧疚,去过好几次医院,目的不是别的,就是想负荆请罪。
但每一次去都被婆婆给挡在外面,认为她克夫,自家儿子在里面还危险着呢,怎么能让原主进去?
甚至还放话说,等自家儿子出院,就让他俩离婚。
因为公公不喜、婆婆怨恨,一天三顿,顿顿只给半碗饭吃不说,也不让夹菜,不然饭桌上大巴掌就往脸上抽。
原主大概是真的被抽的脑子有问题了,每天饿得头昏眼花,厨房就在那里,也不敢偷吃。
原主天生力气大得吓人,婆家里,谁能打得过原主啊?
但原主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是的,‘力气大’这个天赋,并不是来自徐漫,而是来自原主。
就像徐漫能够把自己这么多年来打架的技巧带过来,却无法把当艳鬼时的能力带过来的道理一样。
力气大,是独属于原主的天赋。
这么好的优势在,原主偏偏不用,乖乖在夫家当牛作马伺候公婆,乖乖每顿只吃半碗饭,不夹菜。
愣是把自己饿得头晕眼花,昨日下大雨,窗户没关上,雨飘进来,在地上形成一摊水洼。
原主脚下一滑,身体又没力气,磕在桌角上,就这么去当了徐漫的同事。
估摸着要分配,也得分配去圣母部门,而不是她这种恶女部门。
原主是因这个婆婆摔死的,婆婆身上就带着孽力,现如今,徐漫代替了原主,不孝顺怎么了,该这位婆婆受的。
这个想法,在二十分钟后暂时消失。
因为婆婆胡搅蛮缠了半天,发现这个儿媳妇性格大变,根本不受自己拿捏不说,听警察说起来,好像还有那什么暴力倾向。
看起来脑子好像不大清楚的样子,自己再招惹她,该不会被家暴吧?
想到这,婆婆才打消了继续辱骂儿媳妇的念头,眼珠一转,想到了折腾儿媳妇的主意。
首都这段时间天气还比较冷,大家买菜还是会一次性买得比较多。
婆婆便以家里没菜的借口,要买菜的理由,将徐漫骗到了菜市场。
菜市场里有什么,有菜!
原主的这具身体,需要投入的食物量,大的徐漫嚼巴嚼巴都嚼累了。但能吃饱,让身体快速恢复精力,对徐漫来说这就是一件好事。
昨天要不是出门前,徐漫把厨房里剩下的六个结实的大白馒头给啃完了,压根没力气踹门和打架。
她来了这个世界,替代原主后,这个老虔婆就休想饿到自己!
婆婆买菜,专挑个头大,耐储存的买。
十几斤重的大白菜,六七斤重的大白萝卜,一买就是上百斤。
摊前堆成了小山高,婆婆从挎在肩上的袋子里取出两个亚麻色麻袋丢到徐漫怀里:“喏,全部装进去带回家。”
徐漫眼睛很亮。
食物啊,都是能填饱原主遗留下来的这该死的胃的食物啊!
徐漫二话不说全部装好,两麻袋,加起来约莫一百五十斤。
婆婆在一旁看好戏。
然后,就见自家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儿媳妇,一手一麻袋,轻轻松松。
婆婆:“???”
她皱眉:“家里的米也快吃完了,买上一百斤回去。”
徐漫眼神黯然。
婆婆大喜,再扛一百斤大米果然就到了她体力上限了吧!
徐漫内心:抠死算了,才一百斤,够原主这个胃吃饱几顿?
虽是这么想,但吃完再买就是,于是徐漫肩上扛一袋大米,手上各拎一麻袋重物跟在婆婆身后。
婆婆想折腾徐漫,自然不愿意花这个钱坐巴士。
买的这么多东西上车,就得多交好几个人的车钱。
还不如走路回去,又划算又能出口气。
直到快走出菜市场了,还不知道自己要一路把二百多斤东西走路搬回去的徐漫终于没忍住,扭头问那一脸嘚瑟的老虔婆:“家里就吃菜,不吃肉?”
“光顾着……竟是忘了!”婆婆一拍大腿,赶紧回去肉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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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肉最是新鲜,她挑来拣去,都挑不好。
徐漫指着半扇猪,眼睛亮得吓人:“妈,这个不错!”
肥多瘦少,炒出来的肉最是喷香扑鼻。
婆婆看着她手指着的位置,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
这儿媳妇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没用,力气大,能帮家里干重活、扛重物,眼光也好,自家儿子这婚,也不是非离不可。
“老板,我要这块肉,就这里,切到这里,不能多切了啊!”
婆婆指着那块大小还不足巴掌大的位置,让猪肉摊老板在半扇猪身上开一个小窗。
猪肉摊老板黑着脸挥手:“去去去,要么半扇都买走,要么去别家!”
婆婆捏着钱袋子不高兴,但人家猪肉摊老板浑身腱子肉,手里还捏着一把比她脑袋还大两倍的剁骨刀,哪里敢像对待儿媳妇一样跟人家摆脸子说酸话。
她努努嘴:“不卖就不……”
话没说完,手中一空,钱袋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到了徐漫手里。
“买!”徐漫豪爽地将钱袋子塞到老板围裙兜里,“老板,就这半扇猪肉,您看多少钱,自己从里面拿!”
“啊,你个遭瘟的败家婆娘!!!”
婆婆尖叫,张牙舞爪就要把钱抢回来。
徐漫一手捏着婆婆的后颈,强行给她转个身,任她背对着自己,跟只无力翻身的老乌龟似的,怎么都无法从她掌心挣脱出来,只能尖叫怒骂。
徐漫只作耳旁风:“老板,用麻袋装起来。”
猪肉摊老板瞠目结舌地看看这奇葩婆媳俩,半晌,拿出钱袋子里的钱,又找了点零钱放进去,弓着身将钱袋子双手递到徐漫面前。
等徐漫接过钱,又将那半扇猪用麻袋装起来,问道:“你们这么多东西,等家里面拿推车过来接吗?”
徐漫拎起那半扇猪肉,连着地上的那袋大白萝卜一起拎起来,抖抖肩膀,让那一百斤大米摆放得更稳些,才道:“快走快走,妈,回去给我做红烧肉吃!”
婆婆出离愤怒了:“我吃你老母!!!”
徐漫没贪婆婆那钱袋子里的钱,买完猪肉就给塞回婆婆的怀里。
婆婆算是有点看清形势了,捂着钱包口袋在前面走得飞快,生怕这跟恶兽似的贪婪儿媳妇又看中什么,要抢她钱。
路过公交站也没有停。
徐漫倒是停顿了片刻,见婆婆压根没有想要坐公交的意思,眼神闪了闪,又扛着自己满满当当的收获,喜滋滋的跟上去。
从菜市场到淮家,走路需要四十分钟。
按照婆婆的想法,扛着这么重的东西,就算儿媳妇的力气再大,后面也能消耗掉,说不定等到家的时候都一个小时过去,儿媳妇也能累成死狗。
然而,徐漫还没吃早饭,肚子咕噜地叫,脚下更是飞快,很快就超过了婆婆。
而后脚下一路疾驰,跟婆婆的距离越拉越远。
婆婆的小碎步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担心贪嘴媳妇趁着自己还没在家把肉都煮了,只能咬牙追在后面。
“遭瘟的,赶着投胎呢,等等!等等我!”
徐漫脚下一顿,恍然。
对了,是得等等。
她忘了一件事。
生前死后,她都不会做饭。
徐漫转头,看向婆婆的眼神,温柔极了。
9. 第 9 章
“跑这么……这么快,是要……要去投……投胎啊!”
金三妹气喘吁吁跟在徐漫身后,追的脸都发白了。
为了有人能给自己做饭,尽管徐漫已经放慢脚步,但婆婆金三妹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些年没干什么活,即使徐漫放慢了脚步,走到后期,越走越累,最后气都喘不上来。
徐漫当作耳旁风,放下手上的麻袋和肩膀上扛着的大米,拍拍手上的灰尘,把头发放下来梳理一遍,用大抓夹盘在脑后。
最后掸掸身上的灰尘,把褶皱的布料给捋直了,金三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她身边。
金三妹撑着膝盖喘几口气,浑身乏力,两腿打摆,连白眼都懒得对徐漫翻,哆哆嗦嗦打直腿,就要往院子里走。
人还没走进去,就听一道少女尖利到跋扈的怒骂声:“长这么大眼睛有什么样,没看我站这里呢,离我远点,听见你轮子咕噜声就烦!”
金三妹猛地站直,那一瞬,仿佛有无穷力量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唰的一下,如一阵风从徐漫眼前飘过。
徐漫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冲进了院子里。
伴随着尖利的哭嚎声,紧接着是金三妹的怒骂:“你个小赔钱货,老娘供你吃供你喝,还给你读书,你不照顾你哥就算了,还敢趁着我不在家欺负你哥?”
“妈,痛痛痛,松手,我痛啊!”
“知道痛也不长记性!”
随即扭头骂人:“你死人啊,看到儿子被欺负也不知道给他出头,光顾着在那里浇菜,菜有咱儿子重要吗?!!”
徐漫顿了顿,狐疑地看向被金三妹拎着耳朵的少女。
这姑娘看起来还不到十六七岁,容貌清秀,看起来不像金三妹,更像金三妹的男人淮峥嵘,也就是原主的公公。
徐漫顿时打消了这姑娘不是这家亲生的念头。
和原主记忆中的某张脸对应起来,徐漫想起来了,这是原主的小姑子淮珠珠。
这片院子不大,但金三妹还是在这里极限开垦了一小块菜园子,上面种着绿油油的蔬菜。
淮峥嵘一手拄着根拐杖,一手拎着个水壶往菜地里浇水,被骂了也不敢吭声。
见他这窝囊样,金三妹更气了:“你拿出个当爹的样子来,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连个赔钱货都能把你给欺负了。”
转而又骂了淮珠珠几句,这才看向她的宝贝儿子,双手抚上宝贝儿子的脸,心疼:“我的乖崽诶,跟妈说,刚刚你小妹欺负你没有?”
徐漫就靠在门框边上,顺着金三妹刚刚转身让开的位置,看到了原主的老公。
看着看着,徐漫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是一张少有的,看过一眼,就再难忘记的脸。
也是徐漫这么多年来,用看过那么多美人的审美下,都觉罕见的惊艳。
青年身体笔直,双手搭在轮椅两边把手上,脸上并没有因身体残缺而阴郁。他只是坐在轮椅上,笑容浅淡,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都比其他人更加耀眼。
只是可惜,从小就瘫痪,或许是不常沐浴阳光,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毫无血色。殷红的唇色倒是被惨白的肌肤衬托得格外鲜妍和……扎眼。
他微微侧头,躲过金三妹的双手,含笑摇头:“妈,小妹没欺负我,我们闹着玩的。”
淮珠珠略松口气,立马得理不饶人地等着她妈,跺脚:“你听到没,我们闹着玩的,我耳朵都被你拧红了,今天不能干活了!”
“你是耳朵拧红了,又不是腿断了!”金三妹给了她一个白眼。
淮止戈察觉到旁人注视的目光,转头,见是她,愣了片刻,继而笑道:“你回来了。”
警察是昨天通知的淮家,金三妹是今天一大早天还没怎么亮出发的,谁都知道她这次出去是为了什么。
淮止戈却没问,想是闹到派出所不好听,给她留了体面。
淮珠珠顺着三哥的视线看去,像只炸了毛的猫般原地跳起来,手指着她:“你你你,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做饭做菜,跑外面闹事,还被抓去派出所,丢不丢脸!”
“我说呢昨天放学回来,家里怎么没有人,原来到外面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去了!”
“这样的女人,就应该把你休了!”
她欺负惯了原主,说话从来都尖酸刻薄。
以往金三妹会选择跟着淮珠珠一起骂人,但今天,她却罕见地有些沉默。
这儿媳妇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再不像之前那么怯懦好拿捏了。
想到从派出所见面开始到刚才为止,自己不知道在她身上吃了多少闷亏,这下她学聪明了,先静观其变,看看到了自己的地盘,这儿媳妇还敢不敢像刚才那么嚣张。
徐漫撩撩头发,笑:“妹妹,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没有休妻,只有离婚。”
“您哪个朝代出来的,怎么还拿着旧朝的律法来拿捏新时代的女性?”
淮珠珠瞪大眼,似是不敢置信曾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嫂子,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淮珠珠被气到了,徐漫的笑容却也没多真切。
因为,她刚刚想说的是‘你那个棺材板里翻出来的玩意儿,捏着鸡毛当令箭,旧时代的余孽还没死干净吗’。
结果嘴巴又被原主掌管了。
徐漫怀疑,原主的嘴巴是不是也有休息期,大概白天醒着,晚上睡着。
至于‘上班’的具体时间,还得她仔细观察一下。
徐漫站直身子,忍不住又看了眼原主老公。
开始琢磨这次穿书的好处。
穿书了,得了几十年的命活;
送了个没用过的高颜值老公,瘸腿,坐轮椅,不会对自己家暴;
送了个住处,不用付房贷和房租,还能收别人房租;
不会做饭,送了个煮饭婆,买那么多菜,看起来好像很会做饭的样子。
想到这,她看了眼金三妹。
在她古怪的眼神下,不知道为什么,金三妹只觉得后背发毛。
她咳了声:“你昨天半天不在家,家里堆了些脏衣服和脏鞋子,你去洗了。”
说着,小心觑了徐漫一眼,还补充一句,“我得去做早饭,一大家子早饭也得做很久了。”
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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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预料的是,徐漫没有反抗,而是乖乖点头,撸起袖子,走向院子角落里的一个木盆。
金三妹松口气,拽一把小闺女:“赶紧去做饭!”
淮珠珠挎着张脸,还以为这次能逃过呢,嘟嘟囔囔道:“你刚不是说你自己做饭么,怎么又叫我去。”
话虽这么说,嫂子嫁过来之前,家里的活一直都是她跟二姐干的。嫂子嫁过来以后,家里这么多活,嫂子一个人做也来不及,剩下的也都是她和二姐干。
徐漫长得高,原主的这具身体也不赖,脱掉鞋子净身高一米七二,坐在小马扎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能伸直了放在木盆两边。
淮珠珠路过她身边后,嫉妒的嘴里骂骂咧咧。
淮峥嵘和金三妹都长得不算很高,相比较坐在轮椅上都能看出身高绝对超过一米八的淮止戈,同样是这家的孩子,淮珠珠的身高才刚过一米五。
即使还能再长两年,可能也就一米五五。
上一次看到腿这么短的还是在徐漫活着的时候,她上下打量淮珠珠一眼,有些嫌弃地挪开视线,长得不高,脑子不聪明也就算了,脸也就一般般。
跟那个人比,淮珠珠给她擦鞋都不够格。
她低头洗衣服,四月的首都,其实还有些冷,即使今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可盆里的水还是冰冷得很。
徐漫像是没有察觉到般,低头在木盆里逡巡一圈,找到一件看起来最贵的女士外套,打上肥皂,搓搓搓。
耳边,是轮子咕噜咕噜碾过并不平坦地面的声音。
徐漫扭头,是淮止戈。
他刚刚进了房间一趟,推着轮椅靠近她身边,腿上横放着一件黑色西装,款式较小,一看就是女式西装。
——这个年代的女人很喜欢穿西装。
这是徐漫的第一个反应。
——原主的外套,这是这便宜老公给自己拿的。
这是徐漫的第二个反应。
“给我的?”
淮止戈点头:“气温有些低,套一件外套吧,辛苦你了。”
徐漫点头:“还行,给我披上吧。”
淮止戈:“……”
像是没反应过来她会这么自来熟,但淮止戈也没生气,点点头,倾身,将黑西装披在她肩上。
而后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似是不经意问道:“我记得,你这条裙子,之前是粉色的?”
粉色长裙,是淮止戈和徐漫订婚时,淮止戈挑的,让人给送到了徐家。
因此,他对这条长裙的一些细节不说百分百了解,却也能一眼看出,这条长裙,除了颜色跟之前不一样之外,分明就是同一件。
徐漫仍旧专注手上的活,只是轻轻一搓——
“刺啦——”
金三妹那件最贵的风衣,被轻易撕成两条。
她抬眼,对上便宜老公的视线,微笑:“嗯?你说什么?”
淮止戈:“……”
淮止戈默默收回视线,把着轮椅后退几米。
春寒料峭,风起,青年在风中看起来格外单薄和脆弱。
10. 第 10 章
“扑哧——”
继那件昂贵风衣之后,又一双鞋子,被板刷从鞋头穿出。
那是一双皮鞋——
淮止戈眼皮跳了跳,推着轮椅退到了廊檐下。
金三妹进灶房也就是装装样子,为了能够省出更多的空间租出去,淮家的灶房很小,小到站两个人都觉得拥挤。
她在里面待了会儿,才走出来,出来就见宝贝儿子就站在屋檐下,这里晒不到阳光,衬托的淮止戈的皮肤更加没有人色。
金三妹心疼坏了:“我的宝贝儿子,外面太阳这么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多冷啊!”
她也不问淮止戈,就将人推到大太阳底下,感觉到阳光那些微的温暖,这才松口气:“医生都说了,你要多晒太阳,才能补充那什么钙啊帮的,儿子你听话,妈今天中午给你做红烧肉吃啊!”
淮止戈垂眸,看了眼院外的街道,开口:“妈,我想靠近门口一些。”
“哎,你可不能出去,万一被人伤到……”
淮止戈眼中闪过一抹阴郁,很快又消失不见:“嗯,我知道,不出去,只是想看几眼。”
金三妹回头看了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最终还是点头:“那我们离远点,人脚踏车从门口骑来骑去,飘进来的都是灰尘。”
“对了,儿子,现在外面乱得很,等会儿门口要是有陌生人经过,你可千万别跟他们说话,那些外地人精怪得很,听说有种药塞在指甲缝里,伸到你面前晃晃,你就得晕过去被人抓走。”
她絮絮叨叨着,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淮止戈也没有不耐烦,点头应是。
徐漫抬头,目光在金三妹和淮止戈身上流转,在金三妹发觉之前,收回目光。
轮椅咕噜咕噜碾过并不平坦的地面,往前推了大概一米多。
“唔……”
突然,淮止戈闷哼一声。
金三妹立刻紧张地停下来,绕到淮止戈的轮椅前,蹲下,紧张地盯着他:“怎么了,儿子,是哪里又疼了吗?”
淮止戈摇摇头,只是笑笑:“没什么。”
这时,一直在角落里当隐形人的徐漫忽然开口:“这地面走路都硌脚,何况他的腿有毛病,轮椅颠簸,震得腿疼吧。”
淮止戈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金三妹却没心思跟徐漫斗嘴,心疼地摸摸他的腿:“她说得真的?你腿疼吗?”
淮止戈犹豫片刻,小幅度点头:“是有点,其实没关系,大概昨天下过暴雨,腿就疼得厉害,还没恢复过来吧。”
金三妹:“你以前也这样吗?”
见他继续点头,心疼坏了,“那你以前怎么不说,还熬了这么多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忍?”
她站起来:“我该咋办,要买止痛药吗?”
徐漫看着这对母子俩,又对上淮止戈不明意味的视线。
她笑了。
本来以为是只乖狗。
没想到,肚子里蔫坏,还想利用她呢。
不过,徐漫想知道这对母子之间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便开口道:“听说经常吃止疼药容易生胃病,是药三分毒。何况不是这地面的问题么,把地面用水泥铺平,过轮椅不会震到腿,以后下雨天我们走路也不会脏鞋。”
一听要花那么多钱铺水泥地,金三妹心疼的仿佛被徐漫用斧头把心脏剁了个稀巴烂。
“你……你容我想想……”
徐漫抬头,笑:“那您可得想得快一点,这腿伤也不知道会不会往上蔓延,万一呢,以后可是连孙子孙女都生不了。”
淮止戈:“???”
金三妹:“!!!”
“生!”
“不对,铺,这水泥地一定得铺!”
金三妹匆匆忙忙就丢下淮止戈往屋里跑,也不知道是跟淮峥嵘商量去了,还是数钱去了。
只留下徐漫和淮止戈面面相觑。
现场无比……安静。
徐漫脸皮厚,不知尴尬为何物。
淮止戈心思深,像是披着一层乖男孩的假皮,笑得挺真。
徐漫挥挥手:“不谢。”
心道,自从这次穿书后,她的文明指数都上升不少。
都一天没骂脏话了,可不文明么。
淮止戈收回目光,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撑着下巴,看着院外的车来人往,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饭做完,徐漫已经懂事地将所有衣服和鞋子都洗完,脱掉手套和围裙后,她美滋滋地坐到了餐桌前。
今天淮家人并没有到齐,位置不算太拥挤。
徐漫一大早就干了这么多重活,结果一低头,自己的桌面上放了半碗稀粥。
扭头,左边坐的是长在轮椅上的便宜老公,便宜老公端着的饭碗里,满满的粥,稠的几乎看不到液体。
徐漫又看看其他人。
其他人的粥倒是没有轮椅老公这么多,但最少的淮珠珠都比她的多而稠。
徐漫眼帘撑起,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她舔舔后槽牙,撸起袖子,站起来,隔着桌面就把婆婆金三妹,以及小姑子淮珠珠面前还没来得及吃的粥端起来,放到自己面前。
二人一愣。
金三妹:“你做什么?”
徐漫:“我吃不够,既然今天早饭是你俩做的,那就是你俩的失误,你俩的早饭该归我。”
金三妹:“?!!”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淮珠珠张张嘴,瞪大眼。
是的,她就是故意做了这么点米饭,但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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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一个外人,吃亏了就受着,谁家新媳妇不受点委屈?
这女的是疯了吗,还敢对婆婆跟小姑子叫板?!!
淮珠珠一拍桌:“你是脑子有问……”
淮止戈眼皮跳了跳,往边上挪了下。
果然,下一瞬——
“啪!”
淮珠珠的脑袋被拍在木桌上,后脑勺上,还摁着一只苍白纤细的手。
徐漫居高临下地俯首看她,漂亮的脸蛋藏在阴影里,瞳孔无机质的放大:“文明,礼貌,谦逊,稳重。”
“我日n……”
“砰——”
马尾辫被抓着往下又砸了下。
“啊——”
淮珠珠疼得尖叫。
从小到大,家里人虽然重男轻女,但因为是小女儿,除了要干点活之外,就没受过什么罪。
原本以为嫂子进门,自己就不用干活了,没想到还要受这种罪。
徐漫:“文明,礼貌,谦逊,稳重!”
淮珠珠求救的目光投向亲妈。
金三妹颤颤巍巍抬起头,她也不是没有经过事儿的人,但看到徐漫此刻仿佛黑化的模样,舔舔唇,愣是说不出半个说教的字来。
连自己的早饭都不要了,咽咽口水:“你这……这孩子,吃这么多早……早饭也不早说,以前也没见你吃这……这么多,都没什么准备……”
此话一出,徐漫浑身的黑气更加浓稠,比淮止戈的粥都稠,声音幽幽:“是啊,所以我被你们饿了整整一个月……”
金三妹:“……”
她看向僵着身子不知道该不该下筷的公公淮峥嵘:“一家之主,在老婆做不到公平公正的时候装聋作哑,没收。”
嗖的一下,淮峥嵘面前的粥碗仿佛瞬移到了徐漫面前。
然后,徐漫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便宜老公。
便宜老公捏捏筷子,底气略有些不足:“上个月,我不在……”
徐漫点头。
便宜老公松口气。
下一瞬,嗖的一下,粥碗也没了。
“娇弱可怜的小媳妇远嫁到这里受苦,作为老公不闻不问,没有及时察觉出手干预,且刚才你并没有开口帮我说话,该罚。”
淮止戈:“……”
徐·判官·漫理直气壮地干掉了桌面上四碗饭以及一小碟咸菜,摸摸肚子,看向婆婆金三妹:“妈,下次多煮点,不够塞牙缝。”
金三妹:“……”
内心有什么啪的一下碎了。
这么能吃的媳妇儿……
没关系,让她多干点活,把吃掉的都干回来,反正,反正让她干活她没脾气……
然而,这想法在看到院子角落里满木盆的碎布条,以及旁边放着的三双开天窗的鞋——
金三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11. 第 11 章
“徐——漫——”
凄厉的尖叫声在小院上空响起,惊起飞鸟无数。
被隔开租出去的后院楼上纷纷打开窗户探头探脑。
“包租婆怎么了?平日里跋扈得很,谁能把她气成这样?”
“听着名字像是她儿媳妇儿。”
“不至于吧,我记得她儿媳妇儿挺老实一姑娘,天天被磋磨也没半句怨言,每天都笑呵呵地给我们帮忙,不像是能干出什么坏事的人啊!”
“我看就是这包租婆的问题,你上次是没看到,那天徐漫走路都不稳,手脚没什么力气,像是没吃饱饭。包租婆刻薄得很,也不知道一天给吃几顿。”
“还吃几顿,我看两顿稀粥都是她大发善心了。”
后院的租客在那里嘀嘀咕咕,背着可恶的包租婆一起说她坏话的经历迅速拉近了两个租客的距离。
前院,听到喊声,徐漫从灶间探出半个脑袋来。
金三妹没晕多久,公公淮峥嵘刚掐她人中不到三秒钟,人就醒了,醒过来四处找人。
见到徐漫在灶间,金三妹想到那盆撕成烂布条的衣服,和戳烂的鞋子,浑身冒起了冲天黑气。
看着亲妈这样,刚吃早饭被折腾了一顿,什么都没吃到的淮珠珠幸灾乐祸。
哈,她妈平日里最是抠门,除了愿意给她三哥花钱之外,把钱看得都快比命重了。
徐漫这次让她妈破财,损失了那么多钱,她妈肯定得收拾她!
果然,就见金三妹迈腿冲进了灶房里。
但不到三秒钟,又以倒退的姿势缓缓退出灶间,一阵风似的冲出来,一把拎起淮珠珠的耳朵:
“一天天好吃懒做,家里这么多活看不到是吧,就知道劳烦你嫂子,赶紧给我洗碗收拾厨房去!”
淮珠珠:“???”
什么意思?
凭什么?!!
金三妹却不搭理她,而是对灶间的徐漫说道:“漫漫啊,今天你也忙活了不少活,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剩下的让珠珠干就行。”
淮珠珠只觉后背被人一推,人就被推到了灶间边上。
淮珠珠发誓,这辈子,她也就只听她妈在她三哥面前才这么细声细气地说过话。
徐漫一边拿毛巾擦掉手上的水渍,一边缓步走出来:“这样啊,那就麻烦珠珠了。”
“还有什么活吗?交给我就行,我知道一个道理,在家里不干活吃干饭不好。”
“哦,对了,以后烧饭的活交给我吧。”
金三妹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淮家娶媳妇儿都是来享福的,怎么能让你累着,都交给珠珠就好。”
被压了一身重担的淮珠珠,此刻正站在灶间,浑身僵硬,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只埋头收拾残局。
大锅里,一共才五大一小六个碗,其中四个大碗都裂了。
不是简单的裂开,而是一个碗均匀地被分成了两半。
像是被刀切的,端口整齐。
但淮珠珠知道,自家里压根没有这么好的刀。
除了刀之外,还能有什么?
淮珠珠想到了门口木盆里那布料结实的风衣,以及刚买来不到一个月,出了名耐穿的皮鞋,都在徐漫手下成了废料。
抛开一切不可能,唯一的真相,只可能是徐漫用自己的力气,活生生将四个大碗,给掰成了两半儿!
为什么用‘活生生’这个词呢?
因为淮珠珠现在有点腿软,想到今天自己狠狠得罪了对方,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脑补出自己化身成徐漫手里的碗,被‘活生生’掰成两截的惨景……
灶间外,徐漫随手甩掉手里的毛巾,扬扬眉毛:“我说了,接下来,只要我在家,饭,我煮!”
金三妹打了个哆嗦,又恼又惧,只能偷偷拿眼神瞟淮峥嵘。
淮峥嵘缓缓移开目光,开始研究自己拐杖上的纹路。
嗯,都盘出光了,好拐,好拐!
金三妹没看儿子,全家最弱的就是淮止戈了。
只能咬着牙,决定先答应下来,安抚住这个煞星。
得到满意的答案,徐漫打了个哈欠,进了原主住的房间。
房间不大,还是两个人一起睡的双人床。
徐漫也丝毫没有害羞,成天窝在家里都没机会接触外面女性的乖狗,可比徐漫自己干净多了。
一晚上没有睡觉,徐漫一躺上床,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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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过去。
淮止戈推着轮椅来到门口,看了一会儿,垂下眼帘,俯身拉起门把手,将房门关上。
门外一片寂静,就连灶间里收拾烂碗的淮珠珠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跟做贼似的,悄摸儿的将烂碗轻轻放进垃圾桶里。
金三妹眼神一沉,看了眼自家男人,恨恨道:“该死的,我们都被骗了!”
淮峥嵘摇头:“算了,娶都娶进门了,还能离不成?”
金三妹:“怎么不能离,咱儿子碰都没碰过她一下,她这么能吃,又不孝顺公婆,还跟小姑子过不去,我们凭啥不能离?!!”
淮峥嵘:“淮止戈是没碰过她,但她……”顿了顿,在金三妹面前举起拳头,“她要是不肯离,她那力气,谁打得过她?”
“那怎么办,咱花了这么多彩礼钱,就算之前是装的,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装也给我多装几天吧?才一个月就熬不住了!”
“怪谁?”淮峥嵘斜睨她一眼,“还不是你想要个长得好看的孙子,担心娶别的女儿,将来生下来的孙子万一像别人,不像淮止戈,白费了你一番心思!”
然后选来选去,听一个媒婆说起南边亲戚村里有个能干活,说话声音好听,好拿捏,还长得不比淮止戈的姑娘,看了人家照片,金三妹一下就看上了,两边讨价还价,花了一千块钱的彩礼才给娶过来。
九十年代后期,彩礼一千块钱真不算多。
至少徐漫这种,长得好看又能干活的,一千块钱彩礼就能娶到,那都是捡了大便宜。
要不是徐家想着有个亲家是首都人,外孙是首都户口,说出去都有面子,否则以那家的性子,哪里肯一千块钱就松手。
淮峥嵘:“何况,看你儿子这样,也不像是不满意的样子,我们不喜欢,他能愿意离婚?”
“什么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儿子?”
金三妹皱眉。
淮峥嵘点点拐杖,瞥了眼乖乖听金三妹的话,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淮止戈,没吭声。
见此,金三妹神色阴郁,暗骂了声什么。
淮止戈坐在院子中间,目光放在院子里的菜地上,又像是放在旁边的木盆里,嘴角扬起古怪的笑意。
12. 第 12 章
徐漫并没有睡很长时间,她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既然周兴运犯到了她的手里……她的意思是,既然周兴运的事情非她管不可,她就得查明真相。
就像原主这个古怪的婆家。
原主古怪,婆家也古怪。
前者,怀着世界和平的愿望,不管被婆家怎么欺负,每天都笑呵呵的。说她是好欺负,在徐漫看来,那更像是不在意。
有一种,原主仿佛只是将这个婆家当成她唯一能跳出原生家庭圈子的跳板,是能够更快达成心中愿望的垫脚石。
因此,自己都不是抱着纯粹目的嫁进来的,被欺负两下,死不了人,就随他们去了吧。
这是一个古怪的女人。
后者,公公奇怪、婆婆奇怪、小姑子奇怪、便宜老公也奇怪。
全家看起来,最正常的人,竟然是有躁狂症的徐漫。
稀奇不稀奇。
徐漫本来还想着完成任务就立马跟这家掰扯干净,现在,不搞清楚这家背着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是非要赖在这里不可。
谁来赶她走都不好使。
徐漫就睡了两个小时,醒来还不到十点。
她坐起身,坐到窗前,窗外,淮止戈已经没有坐在太阳底下,而是坐在了菜圃旁屋檐落下的阴影里。
闷不吭声的样子,明明乖得很,但或许是偏见使然,总给徐漫一种他正在憋着什么坏的感觉。
这种闷头干坏事的人,脑子肯定比自己这种聪明多了。
说不定这小瘸子还能在自己的任务路上派上点用场。
那么,自己或许也能回报一下。
走出卧室,她才有意打量起这里的房间布局。
淮珠珠看似在这个家里还算有点地位,但按照这个房间布局来看,一共也就两室一厅一厨,连卫生间都没有。
淮家用的是茅房,茅房就在院子的菜圃旁边。
一间房徐漫和淮止戈两个人住,另一间,自然是淮峥嵘和金三妹夫妻俩。
那么,淮珠珠睡在哪里?
已经嫁人的大姑子曾经住哪儿?
二姑子每周末休息的时候,又能住哪儿?
原主并没有见过二姑子,因为这段时间二姑子工厂比较忙,依旧一个月没回来。
应该是和大姑子一样,新婚当天回来过一趟。
但那天现场太过混乱,原主被惊吓到,连丈夫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更何况去看大姑子和二姑子。
虽然不知道大姑子二姑子的情况,但淮珠珠的情况,原主却是知道的。
淮珠珠每天就睡在灶间,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折叠钢丝床就放在灶头边上。
把柴火清理掉,就能放下一张小一点的折叠钢丝床。
这也就是为什么灶间格外干净。
因为淮珠珠每个晚上都要睡在那儿,当然要处理干净了。
徐漫的目光又放在公婆住的房间上。
公婆住的房门并没有关上,而是打开了一半,婆婆似乎在里面找着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房间内的布置大半进了眼底。
大小大概只比淮止戈的稍微大上两三平米的样子。
就在她打量的间隙,轮椅咕噜咕噜靠近门口,进入室内。
公公淮峥嵘正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她站的位置,正好能跟他碰上面。
但他像是没察觉到般,两手抱着拐杖龙头,靠在椅背上,头一点一点,津津有味地看着黑白电视。
而淮止戈就坐在淮峥嵘的斜后方,专注力似乎也放在眼前的电视剧上。
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让这父子俩如此聚精会神。
徐漫侧首。
那小小的黑匣子里播放的是香江那边的警匪片。
即将退休的老警察看着女主,感慨:“有些人活着,穷尽一生,或许也只是为求一个‘公平’二字。”
淮峥嵘拍腿:“香江那边的电视剧可真不错。”他扭头,“是吧,儿子?”
淮止戈笑笑,点头:“是不错,只是不尽兴。”
这会儿又像是正常父子一样地相处起来。
徐漫看那小小的黑匣子,扎眼得很,便道:“不尽兴,那就努力,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就能换个自己想要的。”
父子俩纷纷看向她。
气氛古怪得紧。
徐漫一顿:“我是说彩电。我们村里都有好些人家买了彩电,你们好歹是首都人,还对外租出去这么多房间,连个彩电都不舍得买……”
太抠搜了。
但这话不能讲。
不是她想要给这父子俩留面子,是原主的嘴白天正站岗盯梢,不让她说出这种骂人的话。
类似骂人也不允许。
父子俩缓缓收回目光。
金三妹阴着一张老脸出来,想骂人,但不敢,眼神躲躲闪闪,压根不敢看徐漫,只能抱着手里的旧衣服,抬着下巴,气势汹汹走向外面,经过徐漫身边的时候,脚步放轻,快速闪过。
淮珠珠在院子角落里洗床单,刚刚衣服太多,床单放不下,才打算分成两批洗,正好让床单逃过一劫。
徐漫陪着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趣,想看看时间,钟表在卧室里。
她想到什么,淮止戈眼皮跳了跳,余光一瞥,只见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女人,身体不动,脑袋缓缓往后转动,以人类很难达到的姿势盯着门外。
似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眼睛越来越亮,而后忽然站起来,匆匆向门外跑去,口中甜蜜蜜地喊道:“婆婆~”
淮峥嵘捏着龙头拐杖的手一紧。
淮止戈眼睛紧紧盯在黑白电视机上,不曾有分毫挪移。
徐漫哒哒哒跑到金三妹跟前。
金三妹浑身僵硬,警惕地后退一步,扯起僵硬的笑容:“漫漫啊,有什么事?”
徐漫一米七二,金三妹一米五二,二十公分的差距,让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这种身高差距,在不友好不明确的目的下让人压迫感十足,何况,徐漫的目光还缓缓往下移,最后落到了金三妹的左手手腕上。
“妈,我记得,您手上这块手表,不出意外的话,是不是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当初订婚时跟彩礼一起送过来的,说给我当订婚礼物的手表?”
那是一块小巧的女士手表,表带金色,不是镀金,而是纯金。
是的,那是一块女士小金表。
是金三妹当初为了充面子送出去的,并且说好这块小金表需要随着女方嫁过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
金三妹抠门,如果说她有买金投资的意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金饰。
显然,她没有这个意识。
那么,以金三妹的性格,这小金表哪里来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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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哪里来的,正好她缺一块表。
金三妹肉痛到呼吸困难,小金表随着彩礼一起送过去,实际上就是知道徐家不敢贪这块金表,且儿媳妇是个懦弱的,等嫁过来以后,自己都不需要用什么借口,随口哄两句就能要回来。
果然等徐漫嫁过来第二天,金手表就轻轻松松被自己拿走了。
哪里想到这压根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饿狼!
才一个月的时间,它就撕掉了羊皮不想装了!
金三妹不想给,但她哪里斗得过徐漫。
徐漫那手看起来细细嫩嫩的,抓着金三妹手腕时就跟铁钳似的难以动弹。
不肯把金表给儿媳妇,这已经不是抠门不抠门的事情了。
这年代大多数人家的婆婆都不愿意给,何况是金三妹。
她尖叫,眼泪都从心里往眼眶和鼻孔里飙出来:“漫漫漫漫你听我说,漫漫啊啊啊疼疼疼,你先松手咱慢慢说!”
“漫漫这真不行,啊啊啊我的表!我的表!!!”
后院——
“啧啧,包租婆又在骂儿媳了。”
“听听这声音尖利的,她那儿媳多好啊,还逮着机会大庭广众之下地大骂出口,一点也不顾及儿媳妇的面子。”
另一个租客犹疑:“我这听着怎么像是包租婆在哭嚎?”嚎的还挺惨的样子。
“咦,好像是……我知道了!”刚说坏话的租客一拍大腿,“这恶毒婆婆肯定是想着陷害儿媳,让邻里邻居的都以为她儿媳不是啥好东西!”
“我的老天爷,还好你聪明,识破了她的阴谋,我一定要去跟其他邻居说说,戳破包租婆的阴谋,可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受了委屈!”
“对,我也去!”
前院,淮珠珠坐在角落小马扎上,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小,不敢出头。
屋内,两个男人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出来。
徐漫甩掉婆婆胖乎乎的手腕,无视婆婆已经勒出暗红掌印的手腕,美滋滋将经过友好协商后拿回来的小金表戴在自己左手手腕上。
她抬手,在太阳底下欣赏自己的小金表,头也不回:“妈,早上的咸菜挺好吃,中午也弄一个。”
“对了,下次腌咸菜的时候少放点盐,我口淡。”
金三妹捂着手腕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啪嗒啪嗒掉,抬头看着徐漫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怨恨。
徐漫哼着歌,中午的婆婆很听话,少了半锅米饭,其他人一人一碗米饭,剩下的徐漫一个人包圆,一共吃了四大碗。
再来四碗就够了。
但看金三妹一副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随时都会因最后一根压上去的稻草而撅过去的样子,徐漫好心没提。
等淮峥嵘和金三妹去睡午觉,淮珠珠不知道溜去了哪里,徐漫便喜滋滋的推着淮止戈的轮椅往外跑。
直到被推到院子里,淮止戈才问道:“去哪里?”
徐漫:“咦,刚饭桌上我没说吗?有个忙需要你回报一下。”
有些人光顾着哐哧哐哧埋头吃饭,一声没吭过。淮止戈眼睫微颤:“……出门?”
徐漫推着轮椅到院门口,伸手一抬,连人带轮椅一起抱起来放到院外,哒哒哒跑远了,这才点头,补充:“出个远门。”
或许明天回来,又或许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
徐漫内心摊手:谁知道呢~
13. 第 13 章
淮家在另一处租出去的房子距离并不算很远,推着轮椅走得快一点,走上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徐漫脚步飞快,轮椅在路上颠簸,看着周围快速闪过的风景,早上慢慢走在院子里都会因为腿被震疼而皱眉的青年,此刻只是静静地看着。
双眉微微挑起,眼中闪过难得的轻松和愉悦。
徐漫从不知道体贴为何物,但这种不把他当成一个残疾人,甚至不把他当成一个人来对待的感觉,好像,挺有意思。
昨日和周兴运分别前,就已经商量好,第二日中午在周兴运这边的租房汇合。
一路上,徐漫将周兴运的事情告诉了淮止戈。
什么?
不能随便讲别人的隐私?
周兴运这个王八蛋都在淮止戈的租房里自杀了,还不让淮止戈这个真正的苦主知道原因?
徐漫猜得很对,淮止戈这个的确是闷声干坏事的人。
眼神一转,便胸有成竹,一看就像是一肚子坏水,随时都能给提供十个八个的阴谋诡计,来‘对付’周兴运。
二人很快来到这边的租房。
淮家在这边的租房,其实就是一栋两层楼,面积不大的小楼房。
要进入小楼房,就得先钻进一个窄的只能供两个人同时进出的胡同巷。
胡同巷前还停了一辆计程车。
徐漫看了眼,没放心上。
要让淮止戈的轮椅进入里面倒是不难,难的是要是碰上有人从对面出来,就会造成‘堵车’。
徐漫将淮止戈放在原地,正要上前,经过轮椅时,被淮止戈一把抓住手腕。
俊逸青年抬眼,看向她:“你去哪儿?”
徐漫甩甩手,手腕上力道更紧了。
男人的掌心应该很热,但青年的却冰凉得很,还带着点水渍。
像是冷汗。
徐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自认智商普通,但她直觉向来很准,察觉到他似乎对于被一个人放在陌生地方而情绪过于紧张,勉为其难地用另一只手拍拍他脑袋:
“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出来,免得推你进去的时候被堵上。”
淮止戈一顿,缓缓松开手,双手放在膝盖上,垂下眼帘,眼镜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徐漫也不在乎。
她走上前,刚到口子那儿,迎面就差点撞上一对匆匆忙忙走出来的情侣。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长相。
唯一的印象就是皮肤很白,个头,略微有点矮,比徐漫还稍微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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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个她眼熟啊!
温熙华!
温熙华昨日不是说,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得去做帮工,得晚上六点以后才能回来么?
徐漫和转过头的温熙华对上视线,温熙华张嘴要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陌生男人拽了下,压低声音骂了句:
“干什么呢,整天磨磨蹭蹭,你知道我有多忙,还得抽时间出来陪你,你就一点不知道珍惜!也就我会看上你这种人,换了别人,都懒得搭理你!”
温熙华抿唇,默默转头。
陌生男人拽开计程车后门,自己先钻进去,又拽了站在外面的温熙华一下。
温熙华没防备,脑门磕在了门框上。
她却没吭声,捂着脑袋,低下头,弯着腰,沉默地钻进车内。
而后探出一只细瘦的手关上车门。
整个动作,都透着说不出来的难过和压抑。
“这就是华姐那个神秘男友。”不知什么时候,周兴运已经从租房走出来,站在徐漫身边。
徐漫沉默片刻,不解:“你确定是男朋友,不是绑匪?”
周兴运:“……”怎么办,好有道理的样子。
周兴运顿时忘记了满心自杀的念头,忧心忡忡:“那怎么办,要报警吗?”
徐漫:“……”
14. 第 14 章
见周兴运还在皱眉,徐漫:你还有心情关心人家男朋友是不是好人,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但白天正是原主的嘴巴上岗时间,牢牢把守着她随时可能骂人的嘴,她只能给予一个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先办你的事情吧。”
未尽之意,周兴运听懂了,顿时emo。
看他emo,被迫‘上班’的徐漫就高兴了。
周兴运的老家,说远也不是特别的远。
坐火车大概坐上一天一夜就能到。
只是三人出发的时候,尴尬的问题出现了。
站在站牌前,徐漫对着淮止戈伸手。
淮止戈抬头,不解。
徐漫:“钱。”
淮止戈:“……”他摸出口袋,上衣下衣两个口袋掏出来空空如也,比徐漫得还干净。
徐漫至少还有个金表在手里,随时都能跟人换钱用。
徐漫嫌弃又疑惑:“金三妹这么宝贝你,为了你过得舒坦点,水泥地都给扑了,能不给你钱?”
淮止戈眼神闪了闪,看不出镜片后藏着什么情绪,只微笑摇头:“我真没钱。”
徐漫心想,这个家里,肯定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她好奇的抓心挠肝,只能等手头这件事情解决了,再去探究。
周兴运的问题需要及时解决,因林章勇被抬上担架前的话,似乎有个隐形的地雷埋在不知名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某种刺激一触即发。
到时候周兴运再次脑子短路,不选择在淮家的租房里自杀,而是选择在其他的地方,那徐漫之前做出的一切都将白费。
因此,三人出发去周兴运的家乡是临时做的决定,今早上周兴运就去抢票,抢不到卧铺票,连坐票都没有,只有站票。
也就是说,三人得站一天一夜,才能到周兴运老家。
火车票周兴运已经买了,但站这么久,总得在路途上弄点东西吃,不然多无聊。
结果淮止戈竟然没钱。
淮家租出去这么多房间,连没嫁出去的女儿的房间都没给留下,就这样,淮家唯一的儿子,身上竟然一分钱都没有。
徐漫都有点可怜他了。
周兴运小心翼翼举手,仿佛是面对点学生回答问题,但没有得到好回馈的老师般,战战兢兢,生怕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徐漫看向他,眉眼耷拉:“说。”
周兴运咽咽口水:“徐小姐,我的意思是,您要是想买点东西,等会儿我们在途中小店里买些带上火车就好。”
从这里到火车站,需要倒两班车。
火车站也有商店,但那里的食物价格昂贵,不如等会儿下车的时候,在附近小店里买上一些。
反正距离火车发车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周兴运见徐漫皱了皱眉,还以为她要推拒,正想着怎么说服对方,让对方不要不好意思时,只见徐漫勉为其难点点头:“行吧。”
小周穷,很穷,或许是存着不想活下去的念头,昨天回出租房后,把他存下来的所有钱都给拿出来了。
那点钱买上来回火车票,剩下来的回来生活都够呛,等会儿去小卖铺那边买零食,那点钱,也花得不得劲儿。
淮止戈对于即将到来的蹭吃蹭喝蹭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本来他也就是过来帮忙,要是最终能够帮上周兴运,让他摆脱如今困扰他,让他产生死志的困境,那即使让周兴运倾家荡产,周兴运也不亏。
周兴运还不知道旁边这对黑心烂肺的夫妻俩在想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觉有什么。
反正要么死,要么清爽地活下去。
车子来了,周兴运忙上前要表现表现,虽然想死,但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够活下去的,当然得对唯一能够解救自己的希望殷勤些。
然而,淮止戈只是看了一眼,便伸手制止:“没关系,周先生走最后就是帮忙了。”
周兴运一想,也是,万一后面有人过来,不小心挤压到淮先生的轮椅可怎么办。
他忙后退一步,牢牢把守在他们身后。
淮止戈抬头看向便宜老婆,微笑:“那就麻烦漫漫了。”
徐漫点头:“好。”
而后,淮止戈还没反应过来,就一阵天旋地转。
徐漫原本想直接连轮椅带人一起将人抱上车,但现在的公交车,类似一种中小型客车,门比较小,金三妹为了让淮止戈坐得舒坦些,轮椅定做的稍稍有些大,根本没办法直上直下的端上去。
但这一点难不倒徐漫。
徐漫一手揽过便宜老公窄瘦的腰身,往上一提,甩在肩膀上。淮止戈四肢耷拉,毫无着手之地,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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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女人的细腰,稳住身体,不让自己的上半身继续往下滑。
余光只见他的轮椅被徐漫侧面立起,一手扛着人,一手拎着大几十斤的轮椅,就这么轻轻松松将人扛着进了小巴士,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
轮椅放好,便宜老公丢上去。
淮止戈刚在徐漫肩膀上稳住身形,艰难又快速地做好心理准备,又一阵天旋地转的被丢到轮椅上,形象狼狈。
他整整衣襟,轻咳一声:“下次能不能请你提前打个招呼?”
徐漫看看小巴士,不在意的比了个OK的手势。
小夫妻俩上车全程看的司机和售票员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哎哎哎,买票买票!”
周兴运也带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的都是给乡亲们带回去的首都特产,沉得很。
辛苦搬上来后,闻言赶紧抬头:“我来我来,他们两个的车票我来买!”
售票员嘴里嘟囔了几句,大概就是,要不是那被扛在肩膀上的美貌青年被放下来后,还能跟那大力女说上几句笑话,否则还真像是路上看到美貌男子,就把人抢走当压寨夫君的女土匪。
但凡淮止戈做出点抗拒的表情,售票员都得想办法报警。
但三人都不是喜欢关注不相干之人想法的人,除了下车的时候拐去一家小卖铺买了一袋零食之外,直到到火车站,检票,进入火车内,一路都非常顺利。
都是站票,他们买的站票都在同一节车厢。
现在不是节假日,人不算拥挤。
车上乘警见有坐轮椅的人上来,这轮椅还有些大,担心放在路中间,会影响乘客来来往往,商议后,将他们安置到两节车厢的中间,那边更加宽敞。
三人的旅途刚开始,另一边,淮家,金三妹醒来后,习惯性地在家里找儿子。
“儿子!”
“儿子?”
淮峥嵘本来还在睡觉,但金三妹在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发现院门大开,儿媳妇也不见了身影,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顿时大喊起来:“老头!老头!快起来,别睡了!咱儿子不见了!”
淮峥嵘睁开眼,诧异。
他刚从卧室里出来,金三妹就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尖声喊道:
“快报警,肯定是徐漫那小J人把人给拐走了,报警!”
15. 第 15 章
淮止戈三人拥有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独立的空间,刚安顿好,淮止戈就让周兴运拿出在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纸笔。
原本是想要放在腿上写,一本厚厚的高中课本放到了眼皮子底下,差点戳到眼珠。
淮止戈一个后仰,能做出这还总是青睐的,果然只有徐漫。
“用这个吧,我跟那边车厢的一个大姐借的。”
她指指一个方向,淮止戈看了眼,就见一四十多岁的大姐正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冲着这边探头探脑。
见他看过来,瞪大眼,捂着嘴激动地直跺脚,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不停冲着徐漫的方向比大拇指。
淮止戈:“……你刚刚做了什么?”
莫名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徐漫:“没什么,我跟那大姐说她把这本书借我一会儿,我给她看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好看的男人。”
淮止戈:“……”
直男周兴运激动:“淮先生,徐小姐夸你好看!”
淮止戈:“……”
徐漫丝毫不觉得这种卖便宜老公色相的事情有多离谱,反正这事儿,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你要怎么伪造一封举报信?”
周兴运是想要拥有一个不受约束的未来,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真的一心求死,只是压力太重,把他一个还没来得及步入社会的小青年已经压垮。
是家人对他过大的期待才导致的这种压力吗?
不仅仅如此。
虽然周兴运没有明说,但徐漫和淮止戈都不是傻子,立马听出,对他有着不合理期待和要求的,竟然不仅仅是他的家人,还有几乎陶匠村全村村民!
就因当年陶匠村的村民多次帮助过周家。
如此离谱。
徐漫还没有到陶匠村,就仿佛看到了一张张贪婪又狰狞的脸庞,不由皱眉。
淮止戈听完全程,沉默了半晌,便有了新的鬼主意——
伪造举报信,用以吓唬那群村民。
对于徐漫的问话,淮止戈没吭声,只是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在那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那字体竟是印刷体,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从报纸上拓印下来的那般工整。
不到二十分钟,这封举报信就在这个轰隆作响的火车车厢上完成了。
徐漫张张嘴,感慨,果然不愧是脑子好的人,这么会给人扣帽子。
淮止戈在举报信中指出,陶匠村集体PUA周兴运的行为,破坏了教育公平的原则。他们试图将周兴运的教育成果据为己有,而不是让他为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
这种行为也会影响到其他优秀学生的发展,让他们对未来产生恐惧和不安,从而阻碍人才的培养和社会的进步;
‘集体功利主义的恶例’:陶匠村村民们的行为是一种极端的功利主义表现。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周兴运的未来。
这种集体功利主义的行为不仅伤害了周兴运个人,也破坏了社会的公序良俗,树立了一个不良的榜样;
除此之外,举报信中还指出‘社会信任危机’,强调这种行为会infant社会对人性和道德的质疑,破坏社会的信任基础。
如果人们看到一个村子的人都可以如此自私地对待一个年轻人,那么他们会对社会的公平和正义产生怀疑,从而影响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徐漫缓缓冲着淮止戈竖起大拇指。
淮止戈将那封举报信折起来,并没有交给周兴运,而是对折后放进外套内侧口袋里,道:“这只是一份草稿,定稿需要等我们去陶匠村看过具体情况才行。”
不像徐漫,只一心想要完成任务,不管是真是假。
淮止戈对周兴运的一面之词抱有怀疑的态度,信一分,又没全信。
要不是徐漫长着一张不好骗的嘴,和不好骗的拳头,淮止戈说什么都不会发疯到跟徐漫上这趟火车。
徐漫歪头看看漂亮青年,长着一张乖狗的脸,实际上羊羔皮下的灵魂,也是疯得很。
既然不信,竟然也敢跟着上火车。
买站票的人,要是有些路途上座位上没有人,是可以在那里坐一会儿的。
但他们运气不好,这趟火车莫名的人多。
徐漫和周兴运还真站了一天一夜。
徐漫还好,站在那儿又不是不走动了,对原主吃饱饭的身体来说,只是稍稍有些累而已。
而且徐漫还开发了原主身体的一个功能,那就是站着靠在墙上,闭一只眼睡觉,睁一只眼站岗。
睡了大概五个小时左右,醒来的时候精神就恢复了正常。
但后者就不一样了。
周兴运不仅站了一天,实在累得很的时候就蹲在地上一会儿,蹲的脚麻了再站起来靠一会儿车厢壁。
还要负责跑腿给徐漫和淮止戈打水泡方便面。
尤其是徐漫那个方便面,这边刚打水泡完,那边徐漫刚吃完接上。
一顿能吃九包泡面。
不吃第十包,不是吃不下,也不是心疼周兴运,而是心疼自己的身体吃了这么多不干净的食物,打着等到了陶匠村,就宰陶匠村一顿吃的主意。
等周兴运终于提着行李箱下火车的时候,就像是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的书生,眼下青黑、脸色蜡黄,嘴唇起了皮,一碰就出血。
徐漫不仅不把淮止戈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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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也把周兴运不当人使唤。
偏偏周兴运是一点不生气,好欺负地让淮止戈都有些不忍直视。
难怪能被那林章勇坑这么惨。
这里是个小县城,从小县城到周兴运的老家,需要转三趟车,到了他们镇上以后,还得坐牛车才能进山。
徐漫经历的事情多,但做牛车还是有生以来第一回,一边嫌弃牛车臭,一边第一个跳上牛车,转身拎着淮止戈的脖子,和那轮椅一起上来。
淮止戈扯扯衣领,喉结下方已经被衣领勒出红痕,但他显然已经有些习惯了徐漫的作风,并未惊慌,只淡定地把衣服整好,靠在轮椅椅背上。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相比较徐漫这种充满攻击性的美艳,淮止戈外表看上去太乖了,加上还坐着轮椅,大部分人天生就会对这种美貌的弱者带有怜悯和亲近,牛车大叔在前面一路走,一路跟淮止戈唠,后者也能唠得起来。
就是眼睛一直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
不知道是从未出过远门,见过这般风景,觉得好奇。还是纯粹就是警惕陌生环境而已。
抑或者,二者都有。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了陶匠村。
周兴运为了学习和研究,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加上这段时间休息的不好,整个人憔悴蜡黄,牛车大叔根本认不出曾经那位风光多年的神童来。
但陶匠村村民不同,一个在外面种地的村民,一看到牛车上的周兴运,眼睛一亮,大喊:“神童回来了!神童回来了!”
这一瞬,徐漫和淮止戈明显看见,周兴运刚才勉强扯起的笑容,在听到‘神童’二字时,不受控制的浑身发颤。
另一边,金三妹跑了派出所好几趟,但那边就是不给她受理。
接待她的女警也十分无奈,只能轻声安抚道:“大娘,您冷静一下。”
“您说儿媳拐走儿子,可他们是合法夫妻呀。如果他们只是因为一些家庭矛盾暂时离开,我们也不能随便定性为拐带呢。”
“您可以试着联系一下亲戚朋友,看看他们是否有消息。要是一直没有他们的下落,您再观察观察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金三妹气得七窍生烟,想找自家男人想办法,但一扭头,才想起来,淮峥嵘只在昨天第一次来派出所的时候被她拉着过来了一趟。
后来一直待在家里,被她磨得不耐烦了,索性拄着拐杖出了门,今天更是一个白天你都不见身影。
心爱的儿子没了,自家男人还不理解自己……
金三妹啪的一下坐在地上,哇哇直哭。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命真是比黄连还苦。
16. 第 16 章
周兴运在陶匠村非常受欢迎,他一回来,几乎全村在家的人都出来迎接了。
那架势,总统过来了都没这待遇。
“神童回来了啊,快来二爷爷家,二爷爷家的鹅养的可肥了,今晚上杀鹅,吃铁锅炖大鹅!”
“铁锅炖大鹅有什么好吃的,神童现在是首都名校大学生,就该吃点好的,来婶娘家,婶娘娘家那边刚弄过来些虫草,来来来,来婶娘家吃些,瞧这瘦的,多补补!”
徐漫和淮止戈就站在周兴运身后,仔细打量着这些村民的神色,让人意外的是,这些开口邀请周兴运去他们家吃饭的人,眼中都是真诚,都竭尽全力的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东西,看不出勉强,也看不出有旁的心思。
周兴运一路走在前头,时不时从行李箱里拿出些从首都带回来的特产分发给这些村民。
这些特产价格不一定昂贵,但收到的人大多都稀罕极了,跟身旁人炫耀,非要证明自己拿到的这个最特别,最好看。
徐漫有些迷糊了。
直到周兴运拒绝这些村民,并带着徐漫二人回家后,她终于在周兴运的家人这边得到了答案。
“阿兴,他们说你回来了我都不信,哎呀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冲出来的是个保养极好,看起来可能四十岁都不到的女人。
周兴运:“妈。”
“哎哎哎!”
周兴运给双方介绍,周妈妈敷衍点头后,忙拉着周兴运的手说道:“你这次回来应该早点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二奶奶前几日上山摔断了腿,带去医院看过,但小地方医院肯定没有首都医院靠谱,你赶紧给带首都医院,找个专家给你二奶奶看看!”
周兴运想要打断周妈妈的话:“妈,我们进去……”
“哦对了还有,你王婶娘家的小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去外面混了半年,也没混出什么来,到时候你给你堂弟在首都找个好点的工作。”
“最好是坐办公室,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你看你能不能安排个位置,也不用太高,不是有什么组长主管什么的,这样你堂弟就不会被欺负了。”
“还有你村长叔家的女婿,现在那工作实在不挣钱,你村长叔当年帮过你这么多,你可不能忘恩负义,也得给你村长叔的女婿在首都找个好点儿的工作。”
“每月工资可不能低于两千,不然咱家多没面子啊,说你一个名校大学生,连找个工作都找不到工资高的!”
周兴运彻底不吭声了,原本好不容易挺起来的腰,缓缓佝偻了下去。
徐漫和淮止戈站在他身后,半晌,有点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陶匠村村民们中或许有想要挟恩图报的,但大多数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或许也就仅仅只是带着点他日后发达了吃口肉,给他们喝点肉汤,亦或者跟他打好关系,说出去都有面子的想法。
但耐不住周兴运有个凭一己之力,帮全村一起道德绑架他的亲妈啊!
才这么一会儿,人都没放进去,就开始帮这些村民讨要好处了。
看周兴运垂下的脑袋,周妈妈终于不耐烦了:“怎么,你一个首都名校大学生,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这都做不到,你毕业后还怎么当大官,挣大钱?”
“你可是省状元去的首都大学,当年这么风光,要是这点都做不到,咱家多没面子!!!”
徐漫摸摸下巴:“我记得,S省前几年的省状元,好像都能奖励一套县里面积不小的套房吧!”
“诶,小淮,T县县里一套一百平米的套房,现在价值多少钱来着?”
淮止戈:“……”
他被这称呼噎了下,但还是配合道:“少说二十万。”
S省有钱人多,这里不少有钱人都是当年没文化,一心想要扶持年轻一辈的好好读书,给本省争光,因此这些有钱人联合起来,专门拿出一笔钱,一部分用来资助本省穷困孩子们上学,还有一部分,设立奖金,激励孩子们努力学习。
每年高考省状元能奖励一套县里的套房,就是最强的激励手段。
因为太过震撼,每年都会上报纸,不仅是S省的人知道,就连其他省的报纸上都能看到不小的板块专门说这事儿。
“省状元不仅能拿到一套房子,还有十万块钱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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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止戈补充。
这一点,徐漫还真不知道。
闻言,她看看眼前这套跟村里人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小院落,诧异:“小周,你们不去住新房,还能说恋家,把新房租出去挣钱。怎么这旧房子,也不翻新一下?”
不说造一栋这年代挣到钱的人最爱的小洋房,就是翻新一下,不让它显得那么破旧也好啊。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周妈妈不高兴了,只是对着外人,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能板着一张脸解释:“县里那套新房子借给我娘家外甥住了,他结婚没房子,女方不乐意,毕竟是亲姑姑,总得帮帮忙。”
徐漫点头,转移话题道:“现在在首都找个好工作也不容易,当然,你们儿子自己给自己找,那肯定简单,给别人找可就不好说了。”
“这样吧,阿姨,我帮您出个主意,既然当年小周高考省第一奖励了十万块钱,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已经花掉了一半吧,还剩下五万,正好可以拿出来,给小周的二奶奶去首都大医院请专家看病。”
“还有工作,给别人找工作不容易,但小周人脉广,让他多找几个领导,每天请吃饭、送礼物什么的,花个两万三万,总能在首都小公司找个办公室闲职。”
周妈妈大惊:“那怎么行,怎么能拿我们的钱去给他们办事?”
徐漫摊手:“那小周办不到怎么办?”
“她一个省状元都办不到,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怎么就白读了?”徐漫抬抬下巴,“这书要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他成绩优秀凭借自己拿到的奖学金都去哪儿了?”
“上高中以后,因为成绩优秀,免学费和一切学杂费、住宿费,学校还给不少补贴,花不完的那些又去哪儿了?”
周妈妈脸憋得通红,瞪了眼周兴运,气哼哼的往屋里走。
周兴运抬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徐漫。
徐漫微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真是个老实的好孩子。”
徐漫想说的:窝囊!!!
然而,周兴运没听懂,感动的眼眶通红。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从徐小姐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
17. 第 17 章
显然,徐漫几人没办法当天就离开,他们还需要跟着周兴运一起在村子里转转,看看其他村民对其的态度。
陶匠村,村如其名,几百年前祖祖辈辈都是陶艺匠人,制得一手好陶。
只是或许风俗不同,相比较景德镇瓷器的美轮美奂,陶匠村做出来的瓷器,总是带着一种地方特色。
本地人认为是‘土’,但在徐漫看来,更像是一种暗黑风格。
以目前大多数国人的审美还无法欣赏这种美,换到几十年后,以陶匠村人这点人手,做出来的瓷器说不定还供不应求。
徐漫来到陶匠村的祠堂门口,外人不能入内,她只能隔着门槛往里欣赏了一会儿摆在供桌上的那些瓷器。
她对瓷器没有多少了解,肉眼看去,并不比那些有名的瓷器差多少。
区别也就在于风格不同罢了。
徐漫感慨:“真美啊。”
周兴运一愣:“什么?”
徐漫:“我说这些瓷器,很有意思。”
周兴运缓缓瞪大眼,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家村子出去的瓷器这般评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鞋尖踢了下旁边的轮子,“小淮啊,你觉得如何?”
小淮:“……”
小淮抬眼给了她一个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只是也没跟徐漫唱反调,点头道:“的确很漂亮。”
一个生前生后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一个被关在家里,除了家里就是医院,别的地方都没去过,甚至没上过学。
这两个人,能给出这样的夸奖已经很不错了。
周兴运对这两个人稍稍有些了解,知道不能指望这俩说出一大串点评得宜的话来,但还是由衷感到高兴。
为自家村庄的瓷器高兴。
“徐漫小姐,谢谢你……”
周兴运忽然有些哽咽。
淮止戈抬头,左右打量徐漫和周兴运二人。
这一刻,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周兴运和现在的不同。
周兴运虽然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徐漫的信任,但因心中的愁绪,自始至终都距离她至少一米远。
可从刚才徐漫在周家门口帮他回怼了周妈妈后,周兴运看徐漫的眼神,就发生了明显的不同。
直到徐漫由衷夸奖陶匠村祠堂里放着的瓷器好看后,周兴运更是不自知地主动向徐漫走近几步。
二人之间仍旧有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但潜意识里的态度,却明显亲昵不少。
眼神中都透出了柔软。
淮止戈皱了下眉,总觉哪里不对。
徐漫自从穿书过来,一直在被道谢,倒是没觉有什么,自然地点点头,然后准备给这个受伤的小子一个安抚的拍肩。
在她抬起手的刹那,周兴运的身体竟下意识稍稍向着徐漫倾斜,跟着一起低下来的,还有他的脑袋。
这脑袋低的也太顺手了。
他也就一米七出头,徐漫一米七二。
对方弯腰低头,徐漫的手,就顺势放到了对方脑袋上拍了下。
‘乖狗’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出了口,说出来的却是:“乖崽。”
淮止戈抬抬眉毛。
他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周兴运正将周妈妈本应该有的角色,逐步放到了徐漫身上,他的感情,也悄无声息地转移着。
周兴运,似乎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将徐漫,当成了妈。
而徐漫对周兴运呢?
嘴上说着乖崽,行为上喊着‘乖狗’。
这是被周兴运的态度所影响,把人当正在调/教中的宠物了。
白天,逛完一圈村子,周兴运拒绝了所有村民,而是选择带着徐漫夫妻俩回到家里吃饭。
过完,周妈妈晚上又开始试图PUA周兴运。
她似乎总是希望让儿子牺牲自我,去回报别人,她从中便可以获得他人的尊重,对此,周妈妈似乎沉迷不已。
就像是重度烟瘾酒瘾,无论这个行为会不会伤害到亲人,都看不到。
亦或者是,假装看不到。
周兴运被亲妈说的埋下了脑袋,白天在外面还能看到的笑容消失不见。
淮止戈一直在观察周兴运,果然,此刻的周兴运,低下头时,时不时悄悄看向徐漫。
之前挨骂时,周兴运只是眼神麻木。
如今却眼眶通红,带着隐隐的眼泪,鼻头泛红,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
这是人类在发现有依靠,并十分信任对方,在受到伤害时才会表露出来的委屈和难过。
而徐漫……
淮止戈扭头看向徐漫,徐漫正低头吃饭。
这已经是她盛的第二碗饭。
虽然吃得快,但并不粗俗狼藉,甚至有一种周围人都学不会的风度。
那是淮止戈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一个从小在家教礼仪有礼有度的贵族长大,那种气质已经深入骨子里。
即使她并没有正襟危坐,动作也并非一板一眼,但那种气质,无法磨灭,让人一眼就赏心悦目。
并不像是徐漫娘家能够教育出来的气质。
仿佛是另一个人,神秘得如同凭空出现,来历成谜、目的成谜。
他收回目光,一只手在桌子下拽拽徐漫的衣摆。
原主的身体实在太能吃了,村里的路并不好,时不时上下坡,或上台阶,徐漫几乎是一路连人带轮椅抱着走来走去,一天下来,体力消耗极大。
今天别说是七八碗了,就是来个十碗,都不够满足原主的身体。
也不知道嫁过来的那段日子里,她吃不饱是怎么熬过来的。
徐漫满心只有干饭,根本不理会便宜老公的暗示,也不可能去理会此刻委屈巴巴的周兴运。
然而,徐漫什么都没干,却再一次救了周兴运。
因为,徐漫太能吃了。
她吃了两碗、三碗、五碗、七碗、八碗……
周妈妈做的四碗菜,全被徐漫配着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周妈妈原本的确是在教训儿子,但在徐漫吃第三碗米饭的时候,就开始惊讶的时不时看向徐漫。
吃第四碗饭时,教训时都心不在焉。
吃第五碗饭时,周妈妈沉默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吃第六碗饭时,周妈妈见桌上的菜越来越少,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吃饭,生怕今晚饿肚子。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吃撑了。
锅里原本多出来的米饭,是准备留着第二天早上做炒饭吃,现在全进了徐漫肚子里不说,菜也都吃完了。
后面全程,周妈妈都是坐在原位呆呆地看着。
这是周兴运第一次和妈妈坐在同一个座位上,能得到如此清静。
这相当于再一次被徐漫所拯救,周兴运看向对方的眼神,更加柔软了。
等锅里一粒米饭都没剩下,饭桌上的菜也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后,她才终于不算尽兴地放下筷子。
周妈妈回过神来,难看的脸上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客气道:“徐小姐真是好胃口,不知道今天的菜合不合你胃口,吃饱了吗?”
徐漫拿出手帕擦擦嘴角,点头:“阿姨的手艺比我婆婆好,就是菜量太少,‘四’这个数字也不吉利。”
“另外,不算饱,”她摸摸肚子,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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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分吧。”
周妈妈:“……”
淮止戈:“……”
周兴运捧脸,满眼崇拜小星星。
“你去哪里?”
饭后,周兴运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就要出去,被周妈妈一把拉住,凑近他小声说道:“你这什么朋友,一个女的,怎么这么能吃?”
“咱十里八村的,就连最高大强壮的汉子,也没她一个小姑娘能吃!”
周兴运满脑子都是徐小姐没吃饱,她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还救了自己,怎么能在自家没吃饱饭呢。
其实晚上周兴运鼓起勇气跟周妈妈提过要多加几碗大米,但周妈妈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更没在意。
周兴运也习惯了,早就有了对策。
摸摸口袋,也不搭理亲妈,哒哒哒跑出去。
院子里,徐漫正蹲在地上逗猫,那是一只狸花猫,虎头虎脑,看那眼神和身上的腱子肉,就知道是村中大姐大,打架无敌手。
然而,纹身大姐大狸花猫,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被徐漫揽在怀里不停地rua,浑身炸毛地冲徐漫哈气,被揉得舒服了,就炸着毛的呼噜呼噜,手松开了继续哈气。
最后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无能狂怒地扭头,冲淮止戈哈气。
仿佛在说:你管管你婆娘啊!
淮止戈:“……”
“你不觉得,周兴运对你的态度有点问题?”
不知是想拯救无辜大姐大,还是的确好奇这个问题,夜风中,淮止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扭头问道。
徐漫蹲在那儿,背对着他,手掌从狸花猫的脑袋一路顺滑地摸向它的尾巴,不甚在意:“你是说,他把我当他/妈?”
闻言,淮止戈一怔,长长的眼睫颤了下:“你知道?”
徐漫抬头挺胸,骄傲。
她只是脑回路没淮止戈那么弯弯绕绕,想不出那么多阴谋诡计,但不代表她傻!
她聪明着呢!
徐漫没回答,但那背影和抬起来的圆润后脑勺,都透着一股‘你快来求我啊’的嘚瑟。
莫名跟她手掌下的狸花猫形象重合。
如果此刻她有尾巴,恐怕已经疯狂甩动起来。
淮止戈莫名好笑,嘴角勾起,又压下。
院子里一片寂静。
徐漫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淮止戈好奇地追问,悄悄扭头,见淮止戈坐在轮椅上,正抬头看星星,压根没有好奇的抓心挠肝的表现。
撇撇嘴,扭回头,狠狠rua了几下猫猫头。
大姐大:“喵嗷嗷!!!”
忽然,她抽抽鼻子,猛地抬头。
“徐小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周兴运从院外兴冲冲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个搪瓷碗,碗上面还扣了个盖子。
徐漫立马丢掉手里的猫,拍拍手,快步上前,接过大碗,打开盖子一看,大半碗晶莹润白的大米饭上面,盖满了浓油酱赤的红烧肉!
红烧肉上,还有一个切成两段的烤鹅腿!
徐漫眼睛一亮,拍拍周兴运的脑袋:“乖崽!”
而后抱着大碗,给了淮止戈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大步流星地往客厅里走。
淮止戈坐在轮椅上,只看到了她骄傲的下巴和绷直纤细的脖颈。
冷风迎面吹来,淮止戈扭头看向大步走在前面的徐漫,以及她身后屁颠屁颠跟着,不断说着这些饭菜有多好吃的周兴运。
目光缓缓下移,看向地上那两阶石阶。
“徐漫!”
“周兴运?”
夜晚湿气重,回答他的,只有裹挟着湿气的冷风迎面嘲笑。
淮止戈:“……”
18. 第 18 章
在陶匠村这边有个风俗,在主人家做客,夫妻俩不能住同一间房。
即使主人家房间少,也必须男女分开。
好在周家当年凭借周兴运数次拿到的大笔奖学金,和竞赛奖金,还是留了一部分给自家修缮房子的。
虽然没有弄得很好,但院子面积比过去翻了两倍有余。
周家还是有一间客房的,徐漫不需要和周家那奇葩妈妈住一个房间。
淮止戈并不喜欢和其他人同住,好在周家还有个杂物间,没放多少东西,灰尘大点,但下午的时候周兴运就已经收拾出来,睡淮止戈一个人不说绰绰有余吧,至少手脚是伸得开的。
对于周兴运这种区别待遇,淮止戈早有预料,况且,徐漫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孩子,作为男人,他理当让着对方一些。
只是这个夜晚,注定睡不安稳。
凌晨一点多,周家的院门被人敲响。
“小周啊,小周!”
“我是文家六叔,你快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周兴运一直以来因压力大,睡眠都很浅,尤其是住在家里的时候,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太阳穴一跳一跳,神经紧绷。
今天不知为何,睡得格外安稳。
率先被吵醒的,竟然是周妈妈。
大晚上被吵醒,周妈妈只是略皱了下眉头,但想到什么,瞌睡虫立马一哄而散,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
她匆忙披上外套,穿上鞋子跑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见什么非常重要的人。
“吱——”
院门打开,周妈妈看到来人,眉眼舒展:“是六表弟啊,大晚上的,这是?”
文六叔焦急地冲身后人喊道:“快来快来,门开了!”
很快,一个壮汉背着个不认识的男人,就挤到了周妈妈面前。
“是神童妈妈是吧,我朋友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这大晚上的我们出去也不方便,听小六子说神童在这整个S省都有人脉,你看能不能让神童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周兴运房间内,原本睡得正香的青年忽觉不安,心跳加速,猛地睁开眼。
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大半夜有外人来家里……
这从前发生过好几次的经历,让周兴运心跳加速,忙穿鞋跑出去,连外套都没穿,跑到堂屋门口,他就躲在门框后面看。
院落檐下的灯已经打开,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院门外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文六叔,另外两个不认识。
“……你看能不能让神童打个电话,叫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周兴运抓着门框,果然,就听他/妈想也没想,便豪爽答应下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叫几个医生过来而已,小事,等会儿我让阿兴去村支书家里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带了电话,都这么麻烦你们了,怎么好让你们跑村支书家去打电话?”
周妈妈一阵感动,这人可真好,还怕麻烦自家儿子。
偏偏自家儿子就是个榆木脑袋,可能都不愿意领这些人的好意。
没关系,他不会做人,不是还有自己这个亲妈在吗。
“大晚上的,外面冷,赶紧进来说吧,我这就去把阿兴叫醒。”
“对了,要喝茶吗,家里有雨前龙井,上个礼拜胡老板来我家时送的,味道还挺甜。”
周兴运脸色惨白。
一想到等会儿又要被逼着给那些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打去电话,还是因为这种事情,他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是的,害怕。
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导致周兴运无比抗拒打电话,甚至一想到要打电话,不管是做什么,都会打心眼里地感到恶心,想吐。
“噗嗤!”
正当这群人走进院里时,堂屋里传来一阵笑声。
众人一愣,扭头看去。
堂屋的黑暗如浓稠的黑浆,一丝一毫的光线都无法透入。
仿佛黑暗中正蛰伏着一只凶猛而贪婪的野兽。
背着朋友的壮汉心跳如擂鼓,顿时警惕起来。
就在此时,堂屋内,“啪”的一声,灯光亮起,灯光下,正站着个长发如瀑布撒在腰下,红裙迤逦,肤白红唇,美艳如女鬼般的人。
大晚上的,突然有女人以这种形象出现,是真的瘆人。
屋外几人头发都炸了起来。
周妈妈一愣:“徐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徐漫打了个哈欠,闻言又低笑一声:“大半夜的,你们这么大声音,也不说悠着些,把我吵醒,怎么还怪我起来打扰了你们叙旧?”
“怎么会,没有的事儿,徐小姐你继续去睡,我家里还有点私事要处理。”周妈妈敷衍地冲徐漫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自家儿子:
“阿兴,没看家里来了客人么,赶紧去泡几杯茶,要橱柜最里头放的雨前龙井啊,别怠慢了客人。”
周兴运低着头,闻言赶紧跑进厨房。
“哎哎哎,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壮汉诧异,看了文六,文六点点头。
虽难以理解,但显然,壮汉信了几分,放下心来。
“没事,不急着这三五分钟。”
徐漫也没进房间里,只是抱臂靠墙倚着。
徐漫长得真的很好看,要不是有时候突然散发出来的气质太痞太流氓,反倒让人忽略了她的脸和身材,否则安静地站在那儿,都让人无法忽视。
比如像现在。
太好看了,好看得让人不敢多看,又不舍得挪开视线,只能用余光一眼又一眼地瞟着,以至于眼神愈发无焦距。
周妈妈弯腰看了眼壮汉背上的男人,惊讶:“呀,眼睛都无神了,得赶紧打电话才是!”
男人一惊,忙回过神来,虚弱地冲着周妈妈笑笑:“我还好……”
“这怎么行,哎呦都成这样了,让人看得都心疼!”
周妈妈扭头,“阿兴,泡个茶你泡这么久?这点小事都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干不好,以后还有什么大事干的了!”
边上,靠墙的漂亮女人似乎又发出笑声。
仿佛是为了不影响别人,这次的声音更轻,轻到仿佛只有气音。
但在场几人,莫名感觉到有个嘲讽的大巴掌,直愣愣地甩在了周妈妈的脸上。
周妈妈突然就骂不出声了,对上在场几人意味不明的视线,喉咙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灶间,周兴运低着头,托着个托盘往外走,托盘上放了四个杯子,三杯倒满的茶,一杯七分满的水。
茶水倒得太满,他的手也不知为什么有点颤抖,茶水就时不时地往外溅,溅的托盘上都是,茶叶也晃晃荡荡的沾到了杯壁,显得狼藉。
往常这时候,看到儿子做事做成这样,都会将人一顿好骂的周妈妈,这会儿却意外没吭声。
周兴运将托盘放在桌上,双手端着杯子放到三个客人面前:“六叔喝茶,两位大哥喝茶。”
“这就是神童吧,真是看相貌都知道是个聪明人。”
或许是现场太过寂静,有点尴尬,那壮汉笑笑,试图缓和气氛,也与这位神童缓和一下关系。
文六叔笑:“自然,阿兴从小到大都聪明,考上首都大学后,还被那里的大学教授抢着要收他当徒弟咧!”
周兴运勉强扯起一个笑容,然后端起桌面上那剩余的一杯水。
周妈妈笑笑,似乎从周兴运的这个行为里找回了点面子,而后转头,冲着徐漫笑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她伸出手去接:“你这孩子,也不是妈要说你,妈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今天也算是有点眼色……”
话未说完,周兴运端着那杯七分满的水,就这么错开她的手,擦着周妈妈的肩膀走到墙边。
墙边有谁?
还能有谁,嘲讽技能满满的徐漫。
“徐小姐,这是我给你兑的温水,不烫,刚好能入口。大半夜吃茶对胃不好,还容易睡不着。”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周妈妈:“???”
看着茶叶晃晃悠悠的茶杯,另外几人:“……”
徐漫诧异地看了眼青年,伸手一摸,杯壁不冷也不烫,温度刚好。
眼尾一挑,眼中出现笑意。
这次她没出声,只是端起茶杯的把手,冲着周妈妈举了举,而后抿了两口,感慨:“好水。”
众人:“……”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到了什么珍奇好茶好酒。
周妈妈忽然有点慌。
却不知道为什么慌。
“好了好了,”看着这一幕,周妈妈莫名有点不顺眼,插嘴打断这种奇怪的氛围,想要找回儿子这里的存在感,“行了,别磨蹭了,没看这里有病人吗,赶紧给医生打电话,要治骨科的那几个。”
周兴运放松的神情,在听到妈妈的话后,顿时又僵硬起来。
徐漫端着杯子,时不时抿上一小口,见此摇摇头。
给你机会,可你不中用啊!
那也怪不得小狗想另外找妈了。
周兴运小声道:“我……我没他们的号码……”
“我有,你去我房间柜子第二个抽屉里找,上次他们来咱家给留了号码。”
周兴运的脸色一白,匆忙看了她一眼:“你……你又跟他们要了?”
被儿子当着众人这般大声质问,周妈妈顿时觉得没面子:“什么叫我‘又跟他们要了’?你妈妈我人缘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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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给我的!”
“阿姨好厉害!”
徐漫把没喝完的水杯放在周兴运面前的托盘上,拍手:“不过这些医生跟阿姨关系好,阿姨也没缺胳膊断腿,怎么阿姨自己不给他们打电话?”
白天的徐漫讲话阴阳怪气,至少还算礼貌。
但到了晚上,徐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嘴毒的仿佛喝了三吨鹤顶红。
周妈妈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没礼貌,不敢置信,脸都气红了:“你……你说什么?”
徐漫站直身体,直勾勾看着她:“我说,阿姨还是不要总是消耗运崽的资源和脸面了,阿姨这么厉害,就以自己的名义,自己打过去。”
“不然,运崽打过去,人家怕是以为阿姨病的在床上起不来身。他们怕是得打飞机过来急救了,这样浪费医疗资源,不太好。”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一心会为他人考虑的善良周阿姨?”
周妈妈手指哆嗦,感觉自己的面皮在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掀起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
周兴运抿抿唇,看着亲妈这么生气,莫名有点好笑。
第一次看到妈妈这么丢脸。
真好。
这么多年来,妈妈似乎终于也能体会到自己的尴尬、无措了吧。
然而,周妈妈能因为自己的尴尬而感到委屈,却无法对自己亲手带给儿子的这种处境感同身受。
她骂道:“你死人啊,看着你妈这么被骂,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妈妈脱口而出:“到底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
文六三人:“???”女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兴运没吭声。
“好好好!”周妈妈指指周兴运,扭头看着徐漫,“我家不欢迎你这种不讲礼貌的客人,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那就不要住在我家,现在就走吧!”
周兴运抬头看了眼亲妈,拳头握紧,指甲几乎掐进手掌心里。
徐漫没说话,周兴运却开口了,声音压抑而颤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却还是说完了:
“这房子落得是我的名字,徐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
“妈,你没有,权利,赶她走!”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兴运的脸上。
周妈妈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而此时的周兴运,就像是豁出去了般,冲着周妈妈大喊:“我说,你没有资格赶走我的朋友,更没有资格一直控制我!”
周妈妈:“什么控制,我是你妈,我没资格,谁有资格管你?!!”
“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周兴运浑身颤抖,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你只知道别人需要帮忙,你只知道你娘家外甥可怜,你从来不给我钱,让我自己想办法挣钱吃饱饭!学校给我补贴,让我在食堂解决一日三餐,你就拿走我大半的票拿去给表哥表弟,你说他们在长身体,不能不吃肉,我有能力,不应该这么自私,应该把好的分给他们!”
“我周家男人各个都一米八以上,只有我,从小吃不饱,没营养,回来还要挑水干活给你做饭,到现在才一米七出头!”
“你拿我的面子去给你自己撑面子,就为了让别人说你一句豪爽、善良,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怎么被那些人家里的孩子和亲戚嘲笑的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私底下刁难我,学校里都在说我占便宜没够,好几次连学校都差点要把给我的补贴都撤回!”
“我现在营养不良,还有了胃痛的毛病,你说我矫情,胃痛只有那些有资产的有钱人和真正的穷人才得得起,像我这种虽然没钱,但从小就没缺过任何东西的人,说这话都是在打这么多帮助过我的人的脸!”
这一刻,周兴运仿佛要将这么多年来受的所有委屈都一股脑儿吼出来。
周妈妈怔怔地,想反驳,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文六虽然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爱自己的儿子,但也没想到,私底下是这么苛待亲儿子,而去讨好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的!
受伤的男人本就忍着疼痛,此刻被周兴运这没完没了的喊声给吼得神经突突地跳,好不容易止住的血,也因他强烈抑制的暴躁情绪崩开,血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男人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地跳,双手捂着大腿上的伤口,压抑着张嘴:“闭嘴……”
“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儿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草特么我说闭嘴闭嘴闭嘴!”男人猛地松开捂着伤口,染血的手突然摸向腰间。
徐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淮止戈轻声道:“就是现在!”
徐漫笑容一收,长腿一扫,劲风迎着那男人的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