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成为炉鼎的我选择当绿茶》
1. 月下曲
好饿,胃里饿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已经是被关起来的第三天了。
阿絮浑身无力,蜷卧在柴房的干草堆上,忍不住回忆被关起来之前,在宗主的缥缈峰上吃的最后一顿饭。
其实也是唯一一顿。
她被三长老看中,从外门匆匆带进内门,只来得及稍作梳洗打扮,扔掉了外门杂役那一身灰扑扑的行头,就被当做礼物进献给了宗主。
还是缥缈峰的李管事见她饿得不行,才让下人拿了点没吃完的饭菜给她。但即便是剩菜,也是阿絮和母亲在外门待了这么多年,从未品尝过的珍馐。
阿絮有点后悔咬了宗主那一口。三长老说,跟着宗主会有好日子,只要乖乖听话,做一个好炉鼎就行。
阿絮七岁,听不懂什么是炉鼎,但三长老的话让她感觉害怕,那听起来像极了娘亲曾叮嘱过的坏人诱拐小孩的话。阿娘说千万不能相信。
娘亲身体弱,在她被强制带走的时候激动得晕了过去,虽然有同为仆役的几个阿姨婶婶搀扶着,阿絮仍然担心得不得了,只想立刻跑回去。
所以在宗主伸手摸她脸的时候,阿絮心里的厌恶与抵触冲上头脑,想也没想,一下子张口狠狠咬住宗主的手。
宗主原本微笑着的脸勃然变色,一掌将她挥开。
“不识抬举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他吼了一声,不耐烦地朝向李管事,“把她给我处理掉。”
阿絮跌落在地,有些茫然地仰头看向盛怒的宗主,一时没有明白“处理掉”是什么意思。
现在知道了,是要把她活活饿死。
挨到了深夜,阿絮攒起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挪地来到门边。
没有人看守,她这样的身份并不值得浪费人手。只需要在门上加一把锁,时不时让人来看一眼她有没有死掉即可。
阿絮没有修为,且是个七岁的小孩,她逃不走。
但今天中午的时候,她装作已经死掉的样子,引得来查看的人开锁进来。
一动不动的阿絮突然睁眼,年轻的侍卫也愣了一下,凑近去探她呼吸的手一顿,而后收回。
他没有说什么,只打量了她一眼,便神色如常地起身离开。
在他走后,阿絮死死压抑着的心跳遽然加快,额头沁出汗来。她手心里紧握着的,正是从侍卫身上偷来的柴房钥匙。
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应该是没有被发现。阿絮够着门缝,颤着手一点一点地将钥匙对准锁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咔哒”一声,锁被打开,她才松了一口气。而后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迅速出去后回身将门锁上。
她饿得脚步虚浮,但仍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柴房附近。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阿絮想回去找母亲,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肚子突然又“咕咕”地叫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吓得阿絮连忙猫起腰,贴近一丛灌木。
又看到一队巡逻的护卫往这边走来,阿絮更顾不得许多,直接钻进了茂密的灌木林中。幸而这时肚子已经不叫了。
怕出去后再撞上那队护卫,阿絮费力地往相反的方向钻去,直到拨开重重叠叠的灌木枝叶,重新见到明亮的月光。
眼前的景象让阿絮愣了一下,几步之外的对面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衣着华贵,正跪坐在一方几案后。
男孩的容貌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却不知为何,此刻眸中蕴满了水雾,滚落的泪滴在月华的映照下如同珍珠一般。如果阿絮读过书,或许能想起“鲛人对月泣珠”的典故。
但阿絮既不懂什么典故,也不关心男孩的眼泪。
她的全部注意力一下子被几案上的食物吸引。五颜六色的,看起来是精致的糕点……明明没有香气,阿絮却像是闻到了一般,五脏六腑都如同被钩子勾起,双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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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愣地盯着案上小碟子里的东西。
“好饿……”她饿了太久,猛然看见食物,瞬间像是失去神智,跌跌撞撞扑到几案前,抓起碟子里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男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见到她,只来得及狠狠用手背擦干净眼泪,随后就见她饿死鬼一般扑上来吃掉了他精心准备的供品。
“住手!”他恼火地喝阿絮。“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见她不听,男孩抬手抓住阿絮的头发,用力一拽。
“啊——”头皮的刺痛让阿絮回过神来。她狼吞虎咽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男孩暴怒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那个……对不起……”她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支支吾吾地摆手解释,“我是太饿了,所以才……”
男孩看着她头发蓬乱、面带灰尘,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的狼狈模样,心下一阵厌恶。又扫了一眼被她搞得狼藉不堪的几案,眼神一下子变得怨毒,手掌向下掐住她的脖子。
“弄坏我的东西,杀了你……”他牙齿咯咯作响,手上也不断用力。
“咳咳……”阿絮拼命挣扎,两手使劲去扳他掐住自己的胳膊,双脚也不停地挣动,一下子踹翻了几案,糕点和碟子砸了一地。
阿絮被掐得快要失去意识,手臂无力地垂下,正摸到一块碎瓷片。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攥着那块瓷片,尖端狠狠地刺向男孩的眼睛。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掐着她的手一下子松了力道。
阿絮抓住机会,拼尽全力将他推开,哆哆嗦嗦地爬起身,也没有辨认方向,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去。
许是怕被追上,阿絮回头看了一眼。
男孩并没有追她,而是仍旧坐在原地。他一只手捂着受伤的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下,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像是月色下的幽鬼。
2. 幸逃生
匆匆咽下的糕点让阿絮恢复了不少力气,但她现在很渴。之前被关在柴房的时候下过雨,她只饮过一些漏进来的雨水。
好在很快发现了一汪池子,阿絮飞快地跑过去,蹲下用手捧起池水,狠狠喝了几口。
刚站起转身,还没来得及迈动脚步,就看到一个护卫打扮的人朝她大步走来。
“原来是逃到这儿来了!”他大声呼喝,命令阿絮,“不许动!”
阿絮果真一动不敢动,身后就是池子,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那护卫像是拎小鸡一样,一路把阿絮拎回了柴房。
快到的时候,阿絮看到另一个护卫正抱着剑,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前的廊柱上。
是中午的时候来查看她的那个侍卫。
见到同伴懒散的模样,将阿絮捉回来的护卫一脸不满:“喂,怎么一副不关你事的样子?李管事有说过让你把人看好吧?”
一边抱怨,一边把阿絮推搡过去。
阿絮险些没站稳,一把抓住面前侍卫的胳膊。那人搀了阿絮一下,等她站好后松开手。
捉阿絮回来的护卫还在抱怨:“你小子,别仗着有点修为就玩忽职守啊!”嘟嘟囔囔几句,见没人理他,便转身离开,只留下阿絮和那侍卫两人。
阿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抬脚往柴房里走去,面前却突然横起一只胳膊。
她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年轻侍卫向她摊开手掌,言简意赅地道:“钥匙。”
阿絮本想装傻,但又难保对方不会搜身,只好乖乖地把钥匙交出来。
那人接过,忽然道:“你太弱了,就算我放水你也逃不出去的。不如先在这里待着,兴许能有什么转机呢。”
他说着,漫不经心地把钥匙在手里抛了抛,而后收起来。
阿絮一愣,原来先前是他故意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吗?她还以为自己做得有多隐蔽。
脸颊微微发热,阿絮不敢看他,手指揪紧了一角,小声道:“谢谢。”
……
这一次意外的出逃,让阿絮又再多坚持了两天。
终于,在宗主下令处罚她的第六天清晨,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打开了柴房的锁,将阿絮带了出去。
来到一座院落,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在干活,其中大多是年轻的女子。
见到阿絮,众人感到新奇,一时间都围了上来。
“这就是咬了宗主的那个小丫头?怪厉害的。”
“还以为是死定了,是李管事放你出来的吧?许是看宗主这几日心情不错,已经忘了你这茬了。”
“李管事人是很好……”
阿絮被她们围着,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头脑感觉懵懵的,有些无措地看向带她来的那个中年妇人。
妇人许是有些地位,见状挥了挥手:“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散了,做你们的事去!”
众人顷刻散去。
阿絮被带到廊庑下,听见那妇人道:“听说你之前在外门是杂役?现在到了这里,念在你年纪小,先做些洒扫的活儿吧。”交代完就要离开。
阿絮慌忙拉住她衣袖,目光流露出恳求:“婶婶,能不能让我回去?这么久不见,阿娘该想我了。”
那妇人瞬间变了脸色,严厉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不要想一些不该想的,做好你的事!”说完拂开阿絮的手,转身离开院子。
等她一走,先前散开的众人一下子又围了上来。
“你是叫阿絮?”有人问她,“没有姓吗?”
阿絮摇摇头。
“那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亲,我阿娘在外门。”阿絮说完,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不再开口了。
其他人自顾自聊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一些阿絮听不懂的话题。
过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又谈到阿絮,有人上下扫了她一眼,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她旁边穿着绿衣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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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女子立即伸手揽住阿絮,将她的下巴抬起,撩了撩她的额发,露出整张脸。
“你看嘛,就是很漂亮很可爱啊,只是瘦了点。”绿衣女子努力证明自己的眼光。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怔,片刻后小声道:“小孩子而已……谁知道长大后什么样子。”
绿衣女子不再争辩,转而笑眯眯地看着阿絮:“你刚来,还什么都不会吧,我来教你。”
……
阿絮在这里工作了几天,渐渐弄清楚。这里仍然是宗主所在的缥缈峰,院子里的人都是女仆,负责缥缈峰上一些比较低等的杂务。
在做事的间隙,女仆姐姐们会谈起从外面听来的新鲜事。
最近的一桩奇事是宗主的独生子受了伤,而且是在宗门内遇刺的,凶手至今没有抓到。
由于等级低,大家都没有见过少宗主,只知道他天资奇高,是宗门内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于是也只把这事当作闲暇谈资,聊过便罢。
此时阿絮还满心想着怎么跑回外门,自然更没有把这桩事往自己身上联想。
又过几日,阿絮正在院子里晾衣裳。
好不容易把一盆子湿衣服拧去水分,搭上了晾衣绳,“啪嗒”一声,绳子突然断开,一排衣服掉在了地上。
阿絮惊呼一声,懊恼地赶紧重新收拾。
不知为何,她这两天格外倒霉。先是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手中端着的东西摔了一地,被一同做事的女仆姐姐骂。而后吩咐她准备的东西,明明准备好了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倒霉得简直像是有人在针对她。
阿絮正重新淘洗衣物,“啪”的一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一枚青枣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
正愣怔着,“啪”,又是一下,这回砸的是她额头。
阿絮抬头一望,蓦然看到不远处的院墙上,坐着一个锦衣男孩,正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3. 再相逢
阿絮还有点儿发怔,看着男孩轻松跃下院墙,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他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但身量修长,俊俏的脸庞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一样有着婴儿肥,而是略显清瘦,下巴微尖。
阿絮正感觉他有些眼熟,随着他走近,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光缓缓与他的视线对上。
“……”一刹那,回忆起了月光下那双黑得发沉的眼睛。
阿絮转身就要跑,一下子被揪住了衣领,大力一拽,被迫回身面对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害怕得连忙道歉。
成峤冷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太晚了点?”
阿絮再次被他掐住脖子,难受得涨红了脸庞,费力地求饶:“对不起,我赔你医药费好不好?我在这里做工,每个月都有月钱,我都给你……”
成峤差点笑出声,这丫头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以为拿点钱就能打发他了。
他左手的力道微微放松,不至于立刻就掐死她,然而同时掌心却释放出一丝灵力,将她整个人压制得动弹不得。
之前那次是心绪凌乱,再加上被这贱丫头气得失了理智,一时忘记使用法术,才被她偷袭得逞。
现在他不费一丝气力,就能让她无法挣扎。
“想得还挺好,赔了钱就完事了?”成峤看着她像是一只失去了行动力的兔子,在他掌心下发着颤,嘴角笑容里的恶意愈发明显,“敢戳我的眼睛,那你就赔我一双好了。”
他右手略微翻转,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匕首,锋利的尖正对着阿絮的眼睛。
“呜呜,不要,求求你……”阿絮被吓得大哭,但被他的法术制住,无法动作,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一下下地砸在他的左手背上。
盈满了泪水的双眼睁得圆溜溜的,眼眶微红,满含祈求地望着他。
成峤拿着匕首的手顿了一下。
正在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许是不想让人看见他与身份低贱的女仆有身体接触,成峤一下子放开了阿絮,退开几步,面露嫌恶,还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骤然被松开,阿絮浑身无力,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她循着脚步声望去,只见之前曾见过的李管事走了过来。
阿絮听说,整个缥缈峰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这位李管事在负责的,他是宗主极为倚重的亲信。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几步就跪爬到了李管事身边,像只灰扑扑的小耗子一样缩在了他身后。
“见过少主。”李管事向眼前的男孩行了一礼,“不知少主前来此处,是为何事?”
听到这话,阿絮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头脑晕眩了片刻。
这个人是清源剑宗的少主?她居然得罪了少主,怎么办,怎么办……
正满心焦虑,就听见少主大人用很倨傲的语气命令李管事:“把她送到我的院子里去,我要她做我的侍女。”
阿絮脑子里“嗡”的一声,猛然抬头看向成峤,又看向李管事,神色愕然。
李管事微微一笑,恭敬道:“少主的云渺峰缺侍女,属下即刻知会内务堂,让他们多加选拔,务必为少主选出一批合心意的侍女。”
成峤有些恼火,不耐烦地道:“你是听不懂吗?我只要她!”
阿絮的肩膀抖了一下,害怕李管事真的要将她送到云渺峰,着急地抓住管事的袍角,轻轻拉拽。
李管事微微低头,看到跪坐在自己脚边的小姑娘,正目露恳求地看着自己,拼命摇头,惊惶又楚楚的模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向成峤道:“少主有令,原不敢不从,只是这丫头是宗主选定的炉鼎,属下也不敢擅作主张。”
成峤盯这丫头几天了,他老爹要是真宝贝这个所谓的炉鼎,怎么会让她待在这个破地方,怕是早就忘了还有这号人了吧。
但李管事铁了心拿老头子当筏子跟他打太极,成峤也懒得再跟他纠缠。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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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仍旧跪坐在地上的阿絮一眼,冷哼一声,状似无所谓地离开了。
……
阿絮长出了一口气,支撑着爬了起来。但仍有些忧心,向李管事问道:“他还会再来吗?”
李管事半蹲下来,伸手替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摇摇头:“这不好说。”
两个人现下的姿势,视线几乎平齐。阿絮这才注意到,李管事看起来很年轻,面容温和,让人有一种亲切感。
不过她也知道,修行之人的真实年龄是看不出来的。
李管事先前提到炉鼎,她最开始就是因为被选为炉鼎才进了内门。
原本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役,整日打扮得灰扑扑的,和母亲一起在外门做杂事,除了做工很少出自己的屋子,一直都不惹人注目。
不知为何,那天正在洒扫的时候,外出归来的三长老无意中路过,竟回头看了她一眼。
三长老把她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忽而道:“伸出手来。”
她一手握着扫帚,另一手颤颤抬起,仍低着头,视线落在三长老华贵衣衫的袍角上,不敢看他一眼。
手腕被三长老的指尖点了点,阿絮听见他低声道:“外门竟藏着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炉鼎之体。”随后忽然招手让人把她带走。
现在到了这里,也常常听女仆姐姐们谈论宗主的炉鼎。但她至今没有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因为女仆姐姐们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会用一些她听不懂的代称。
“管事,炉鼎是什么?”阿絮问面前的人。
李延钦想了想,回她:“是能辅助修士修炼的人。有了炉鼎的话,修炼的速度会快很多。”
“难怪大家都想要。”阿絮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又问道,“李管事也想要炉鼎吗?”
李延钦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一脸的天真,似乎已经对他很是信赖,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微笑着道:“我确实是想要阿絮做我的炉鼎,不过是等你长大以后。”
4. 清源宗
清源剑宗是如今的修仙门派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宗主成青山在不到两百岁的年纪,已修炼至化神期。
将如今的修仙界点检一遍,能达到化神期的修者寥寥无几,这也是清源剑宗能成为仙门领袖的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修行不易,天地间的灵气也不像从前那样充沛,修者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往往很难再向上突破。
成青山被卡在化神期的瓶颈足足二十年之后,开始使用炉鼎辅助修炼。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因其在修仙界的地位崇高,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反而利用这一点讨好他的人还不少。
落霞峰的三长老就是其中之一。
从三长老那里将阿絮接收过来的时候,李延钦不得不承认,这位三长老的眼光确实不错,一眼就能看出阿絮的不凡之处。
只可惜那天他还没来得及详细说明阿絮的禀赋,她就因得罪宗主,被下令拖了下去。
李延钦觉得有点儿可惜,于是就暂时把事情拖了拖。让人将阿絮关起来,没说杀她,但也不给吃喝,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的运气。
等到第五天,宗主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李延钦状似无意地提起:“先前的那个炉鼎,好像被关了五天还活着。”
“哦。”宗主也不在意,随口搭了一句,“那她运气不错。”他的炉鼎太多了,也想不起来李延钦说的是哪一个。
于是阿絮被放了出来,李延钦顺手在缥缈峰找了个地方让她安置下来。
原本是没有什么想法的,然而少主这么一搅和,想到阿絮跪在他脚边仰头祈求他的样子,李延钦忽然觉得,让她成为自己的炉鼎也不错。
不然,他凭什么为她得罪少主呢?
……
又过了几天,阿絮还是没能找到回到外门的办法。
她出不了缥缈峰,听女仆姐姐们说,好像是有一种叫结界的东西,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穿过去的。
这天傍晚,阿絮正在回收晾干的衣服。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将晾衣绳上的一件薄衫吹了起来。
轻衫被吹得飘飘荡荡,一下子越过了矮墙,飞到了外面去。
这件衣服料子稀罕,洗的时候女仆姐姐就一再叮嘱她要小心,洗坏了的话肯定要被处罚。
现下被风吹走,阿絮一下子慌了,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一路追着那衣衫跑。
终于到了一间屋子前,那件衣服被吹得挂在铜环上,阿絮连忙跑过去取下来,检查了一番,没有弄坏的地方,不禁松了一口气。
将衣服搭在手臂上,正要回去,一转头却看见少主站在她面前。
“啊——”阿絮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闭嘴!”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让成峤脸色很难看。
阿絮又惊又怕,后退一步,脊背紧贴着身后的房门,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他手上瞄去,看他有没有拿着匕首一类的东西。
然而少主一下子推开她身后的门,阿絮骤然失去平衡,“砰”的一声往后倒去。
幸而在着地之前稍稍侧身,有胳膊枕着,才没有磕到脑袋。
她手臂剧痛,忍不住“呜”了一声,小脸几乎皱成包子。
正要支撑着爬起,眼角余光似乎感觉到什么,稍稍侧头,正看见一个人的脑袋面对着她,面色青白,七窍流血。
“啊!!!”阿絮大喊出声,支撑着身体的双臂一下子没了力气,再次瘫软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她这副样子,小少主叉着腰,在她面前笑得很大声。
阿絮忍着身体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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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起身逃离这个地方,却见少主反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身旁死状可怖的尸体,还有面前可怕的少主,让阿絮的情绪濒临崩溃,她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见她哭泣,少主似乎更高兴了,在她身前蹲下来,语气兴奋:“诶,你知道她是谁吗?”他指了指那具尸体,“是老头子的炉鼎哦。”
阿絮愣了一下。
那张好看的脸愈发逼近她,低沉的语气里满含恶意:“你也是炉鼎,早晚会死得跟她一样惨。”
“不要……不要做炉鼎,我不要死……”阿絮抽抽噎噎的,又看了那具尸体一眼,边哭边道。
少主笑眯眯的,哄她道:“那你去跟李管事说,你要来云渺峰,做我的侍女。”
阿絮被吓狠了,脑子里晕晕的,但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突然警惕了起来,止住了抽噎,有些迟疑地望着他:“那少主以后也会要我当炉鼎吗?”
成峤一听这话顿时收起笑容,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别把我跟那些老东西相提并论!”
阿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怒,但听他的意思,是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成峤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催促她:“你到底答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她就死定了,别以为仗着有李延钦在,他就不敢来硬的。
阿絮却又想到先前他打算弄瞎她的事,一脸担忧地问道:“少主大人,那你还要我的眼睛吗?”
少主大人,这是什么破称呼,也不知道谁教的,这人脑子里还真是一团浆糊。
阿絮见他似乎有点走神,没有理她,只好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再次问道:“少主大人,你还要我的眼睛吗?”
成峤回过神,垂眸扫了她一眼:“看你表现。”
5. 云渺峰
回到缥缈峰的住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女仆姐姐们都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待在一处闲聊。
阿絮问起炉鼎的事,她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少主大人说的那样可怕。
“炉鼎啊,”一个姐姐回她道,“确实是挺惨的。像我们这些人,不能修炼也就罢了,无非是在仙门里当个仆役,总算生活无虞。可炉鼎的体质不仅无法修炼,甚至还要被用作媒介,以损耗自身的方式助人修行。修者的修为提升得越快,炉鼎的损耗也就越大,一般要不了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可不是嘛,”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尤其是咱们宗主,年年看见有人进献许多年轻女孩,可后来,你们有谁再见过她们?”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絮也想到了傍晚时见过的那具尸体,不由得浑身发冷。
旁边的女仆姐姐注意到她吓得发白的脸色,柔声补充道:“也不是所有炉鼎都是这样的。我听说有一种体质特殊的炉鼎,既能助人修行,自身没有也没有什么损耗,甚至还能从修者身上汲取修为。不过,这样的炉鼎确实是万中无一……”
阿絮到后面已经没有在听了,她一心想着不要做炉鼎。她不想死,阿娘还在等她回去。
……
第二天一早,阿絮被人领到李管事所在的院子。
李延钦正在核对下属呈上来的账目,听到动静,抬眼望了一下,看见阿絮瘦小的身影立在门边。
“怎么不进来?”他语气温和地招呼她。
阿絮和他对视一瞬,感觉到他眼神里的平和与包容,捏着衣角的手指略微松开,走了进去。
“听下面的人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李延钦问她,同时视线又落回了面前的账本。
阿絮知道他很忙,于是长话短说:“之前的事,多谢管事。只是我后来又想了想,还是想……想去云渺峰……”
她话没说完,李延钦又抬起头来看她,阿絮不知怎的,一下子磕巴了起来。
“去云渺峰,做少主的侍女?”
阿絮点点头。
好一会儿,李延钦没说话,一片沉默里,阿絮感到有些忐忑。
想到先前李管事也说想要她做他的炉鼎,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但现下阿絮面对他,也是有点儿害怕的。
李延钦合上了手里的账本,目光定定地落在阿絮的身上,语气平静地道:“既然想去,那我自然是尊重你的意思。不过到了云渺峰,若是有什么事,我这里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阿絮松了一口气:“不敢,您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李延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阿絮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跟着来人离开了缥缈峰,向云渺峰行去。
下了缥缈峰才发现,原来两座峰是紧挨着的。
她还路过了前些日子关押她的地方,居然就在两峰之间,难怪那晚她逃出来后,那么凑巧就撞见了少主大人。
到了云渺峰,是一个衣着体面的妇人来接收阿絮。
在路上就有人告诉她,这是云渺峰的掌事,姓卫,少主五岁之后就是由她照顾的。
卫掌事神色严肃,一路上面容紧绷,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
阿絮跟在她身后,不由得心中惴惴,又听见她道:“少主不喜欢闹腾,你到了这里,切记要保持安静,少动,少说话。但要放机灵些,少主不喜欢蠢人。”
她说一句,阿絮应一句是。
“还有,少主最讨厌没有修行天赋的庸人,整个云渺峰上下,连洒扫的仆役都需达到炼气期。你到了这里,好自为之吧。”
卫掌事把她带到侍女的住处,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给阿絮分配的屋子是四人同住的,收拾好住处后,阿絮领到了自己的职务,是做少主的贴身侍女。
为了避免出错得罪少主大人,等同屋的侍女姐姐们一回来,阿絮就向她们请教工作的内容。
“诶?贴身侍女吗?”其中一人道,“这个职务少主从来没有设置过,我们也不太清楚具体要做什么呢。”
另一人摸了摸阿絮的头,有些好奇:“你这么小,也要出来做工吗?”
阿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之前不小心伤了少主大人,要做侍女向他赔罪。”
几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吵着要阿絮仔细说说。
阿絮却不过,只好简单讲了讲她弄伤成峤眼睛的事。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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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先前少主受伤是因为这个小丫头,不由得对视一眼,有些同情地看着阿絮。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阿絮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
还不到卯时(凌晨五点),阿絮正睡得沉,忽然被同屋的侍女推醒。
“快起来,少主该起了。”侍女姐姐在旁边催促她。
听到“少主”二字,阿絮一下子惊醒。转头望了望窗外,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也顾不上许多,和侍女姐姐们一起慌慌张张地收拾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少主的房门外。
卯时初,里面传来了少主大人晨起的动静。
征得同意后,卫掌事最先推开门进去,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见阿絮还站在原地,不由得拧起眉头。
接收到她不满的目光,阿絮连忙跟上。
进了屋子,阿絮不敢再懈怠,打起了全部精神。
少主大人已经下了榻,只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衣,其余的衣衫都平整地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怕再被卫掌事嫌弃,阿絮主动走到衣架前,捧起衣衫走到成峤面前,正要服侍他穿上。
卫掌事等人都愣了一下。
阿絮见少主大人一动不动,大着胆子抬起头,正见他皱眉望着自己,心里一慌,不由转头望向卫掌事。
后者一脸的恼怒,压低了声音喝她:“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放回去!”
阿絮心里突突的,手里的衣服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一般,她连忙放回原处。
少主大人似乎很是嫌弃被她碰过的衣服,没有再穿,而是另外换了一套。
后来阿絮才弄明白,沐浴、换衣之类的事,少主大人从能自己做的时候起,就没有再让人伺候了。他很讨厌别人碰他。
回到眼下,等少主大人换好了衣服,侍女端来铜盆交给阿絮。
伺候少主净面,这个是属于阿絮的职责之一。
盛满水的铜盆有点沉,阿絮将它高高端起,呈到少主大人面前,还要努力端得稳当。
她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少主大人洗完脸,浸满水的杂巾往盆里一丢,水滴溅到了她的脸上,这项工作才算结束。
阿絮放下了举得发酸的双臂,长舒了一口气。
6. 穷酸相
少主收拾完毕后就去回雪峰修炼了。
昨晚的时候阿絮就听同屋的侍女姐姐们提到,少主是整个清源剑宗近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剑修奇才。
从三岁起开始修炼,不过短短五年,如今已达到筑基后期,距离结丹不过一步之遥。而寻常人或许要花费数十年,甚至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这个境界。
阿絮看他起得这样早,又听说他今天一整天都要在外面修炼,不禁有些感叹少主大人的勤奋。
但她很快就顾不上感叹了。
少主在走之前特意交代卫掌事,他屋子里的所有活儿都要由她来干,做不完的话不许吃饭。
少主的屋子很大,阿絮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地都拖了一遍,把所有角落都擦得干净。她起得太早,时不时地犯困,擦地板的时候险些趴在地上睡着了,被监督她干活的嬷嬷狠狠拍醒。
下午紧接着是洗衣服,各式各样的衣服堆了满满一大盆。她力气小,有些厚衣服甚至拧不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所有衣服都洗完晾好。
等到所有工作都做完,阿絮累得两眼直发晕,一整天都没有吃饭,饿得几乎站不住。
此时月上中天,其他仆从都已结束各自的工作,回到住处了。
阿絮饿得没办法,大着胆子摸去了厨房。
里面空荡荡的,不常使用的样子。
阿絮突然想起来,整个云渺峰,只有她一个不是修行之人,其他人都已经辟谷,厨房只是他们偶尔来了兴致才会使用的。
阿絮一下子泄了气,一整天的劳累和饥饿袭来,让她有点想哭。然而肚子“咕咕”叫着,她有些不死心,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翻找着。
终于,掀开最后一个锅盖,里面正躺着一个已经凉掉的馒头。
阿絮两眼放光,赶紧拿出来,双手捧着快速咬了一口。同时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发现,才放心地继续吃。
凉掉的馒头有点硬,阿絮吃了两口就梗得慌,只好放慢速度。因为太累,她不由自主地蹲坐下来,靠在灶台边。
吃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一片阴影落到自己身上。阿絮抬头一看,少主大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口中的馒头一下子梗在那里,阿絮费力地咽下,开口唤他:“少……少主大人……”
成峤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了,见她可怜兮兮地缩在灶台边,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一副穷酸相,不禁嘲笑道:“你是老鼠吗?大半夜的在这儿偷吃东西。”
比起自己跑来厨房找吃的,阿絮觉得还是少主大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特地跑来揪她错处这件事更奇怪一些。
她不太理解,但也不敢质疑,只好小声道:“不是偷吃……我活都干完了。”
“还敢顶嘴?”成峤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揪住她的脸,狠狠捏了一下,“你戳我眼睛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阿絮疼得眼冒泪花,又怕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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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他,只好认错。
成峤垂眸扫了扫她手里的半个馒头,吓得阿絮立马握紧了,好像他要来抢似的,不由得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寒酸啊,一个破馒头都当成宝。也对,像你这样没有修行天赋的人,也只配过这样的日子了。”
语气里的尖酸刻薄让阿絮承受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这就哭了,我就说你是个没用的废物吧。”少主大人揪了揪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阿絮流着泪的眼睛和他饱含嘲弄的视线对上。
朦胧的泪光中,不知道为什么,阿絮感觉现在的少主和早上的几乎是两个人。那时她碰他的衣服都要被狠狠训斥,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现在的少主大人一会儿掐她脸一会儿揪她头发,仿佛之前的禁忌都失效了一般。是到了晚上就会这样吗?
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少主大人就会毫无忌惮地释放对她的恶意。
阿絮渐渐发现,少主大人很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欺负她,他会很用力地捏她的脸,看她一脸委屈又毫无办法的样子,会高兴得大笑起来,尤其是把她弄哭的话,他会变得更兴奋。
所以到后来阿絮都是拼命忍着,不要掉眼泪,也不要流露出委屈的神色。
慢慢的,少主大人就觉得没意思,对捏她脸这件事失去兴趣了。
好在他似乎也忘记了她弄伤他眼睛的事,没有再提这一茬。
7. 失至亲
清源宗的高阶弟子除了修炼灵力之外,还需集中在无涯峰的问水阁学习文化课,由问水阁招募的夫子授课,无涯峰长老的大弟子任阁主。
成峤四岁起便在问水阁上课,这日恰逢夫子休业,便待在自己的云渺峰温习功课。他有点强迫症,修行速度要是宗门最快的,文化课也要是同级最好的,所以虽然不怎么感兴趣,每天的课还是会去上,大考前也会认真复习。
要温习的书少了一本,想了想应该是前日落在问水阁了,成峤随手打发一个侍女去取。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成峤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手上的书也懒得再看,“啪”的一下扔在桌上。
阿絮看出他的心烦意乱,大着胆子唤他:“少主大人,要不要我去看看?”
她来云渺峰也有好些天了,不能说完全不跟他说话,但像这样主动叫他的,成峤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过,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阿絮是在跟他说话。
“什么?”成峤有点愣怔,完全没有听见阿絮后面说的话。
阿絮只好重复一遍:“绿竹姐姐去问水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哦。”成峤恢复了神色,刚想随口答应,忽然又感觉不太对劲,有些狐疑地看向阿絮,“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阿絮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飞快地转动:“昨天厨房里做的糕点,奴婢想……想……”她像是有点难以启齿,轻轻垂下了眼睫。
成峤勾起嘴角,双臂环抱着向后倒去,靠在椅子上,斜睨着看她:“我说你真的是饿死鬼投胎吧,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惦记?”
阿絮似乎更为羞赧地低下头。
突然,一枚玉牌样式的东西被扔到她怀里,她连忙接住。
“去吧,动作麻利点。”
……
阿絮手握着玉牌,顺利地穿过了云渺峰的结界。
她没有折向无涯峰,而是一路往下,逢人便打听,直朝着外门奔去。
过路人见她拿着云渺峰的高阶通行令牌,还以为是少主吩咐她去外门办事,便也没有生疑,耐心地为她指了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内衫都被汗水浸透,阿絮终于远远地望见了熟悉的景致,连院门前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依稀也能看得见一片绿影。
她停了一瞬,而后继续发足狂奔,马上就可以见到阿娘了。分别这么久,她一定想她想得要命。
阿絮满心都是喜悦,边跑边露出笑容,眼睛里全是那座越来越近的小小院落。
快到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看见她也是一愣,将她拦住:“絮儿,你回来了?”说完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拉住她,“快,快回去,你娘快不行了!”
阿絮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失,听见这话,头脑懵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惶恐笼罩,拽住面前人的手:“吴婶,我娘怎么了……”
吴婶见她快要哭了出来,也顾不上细说,拉着她道:“先赶紧回去吧!”
两个人一起朝着阿絮住的院子跑去。
……
成峤单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面前的书,偶尔扫一眼旁边刚摆上来的糕点。
过了一会儿,绿竹进来禀报,将从问水阁取回的书本小心地放在案上。
成峤瞥她一眼:“怎么就你一个人,阿絮呢?”
绿竹有些疑惑,不知道少主为什么问她,但她不敢直接朝成峤发问,而是转向一旁的卫掌事。
卫掌事平静地道:“阿絮见你一直没回来,向少主请示,去问水阁寻你了。”
绿竹毕竟在卫掌事手下多年,此刻也能保持冷静,先向成峤请罪:“回少主,奴婢到问水阁的时候,不巧课室上了锁,而后去找负责的人拿钥匙取书,故而回来得迟了些,请少主恕罪。”
“至于阿絮……回来的路上确实曾碰见她,看她去的方向,似乎是外门……”
其实在快回到云渺峰的时候绿竹就撞见阿絮了,只不过两人没打照面,绿竹只远远望见阿絮似乎在跟人打听些什么。
她心里纳闷,等那人走过来的时候,顺口问了问,才知道阿絮是要去外门。
现在看来,她是骗了少主?
绿竹悄悄抬眼,看到少主似乎气得不轻,脸色紧绷,细长的手指死死攥住书本,将纸页揪得一团乱。
末了,突然一挥袖,将案上的碟子摔到地上,里面精致的糕点撒了一地。
……
阿絮一跑进屋子,就看到母亲静静地躺在榻上,她登时腿软,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榻前,眼泪汪汪地哭喊:“阿娘,你怎么了?快醒醒……”
三娘模模糊糊地听见女儿的哭声,费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阿絮的脸,昏沉的头脑一下子清明几分,面上露出笑意:“哭什么,娘这不是好好的吗?”
阿絮看到母亲醒来,一下子破涕为笑:“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吴婶看三娘的精神头似乎好了不少,略微放心:“妹子,刚熬好的药,别忘了喝。家里娃还等着我做饭,先回去了。”又叮嘱阿絮,“有什么事就赶紧喊婶子。”
阿絮连忙道谢,起身送她出了屋门。
回头一看,母亲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连忙上前搀扶:“阿娘,你起来做什么?”
三娘微笑着,伸手拂去阿絮头发上的槐花,手掌向下,细细摩挲着女儿的小脸:“这些日子,在内门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阿絮眼里泪花闪动,拼命忍住了,摇摇头:“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管事的今天还让我回来看您。”
三娘咳嗽了几声,点点头。
阿絮见状,赶紧端起一旁的药碗:“阿娘,喝药。”
黑黢黢的药汁显然是苦极了的,阿絮看母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一饮而尽。要是有蜜饯就好了,她想着一会儿去买一点。
喝完了药,又见母亲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双鞋,交到她的手里:“你今年的生辰礼物。好在前些天就做完了,刚好还能赶上。”
阿絮心里又感动又生气,忍不住小声埋怨:“您都生病了,还做这些!”
三娘微笑着道:“一年一次的嘛,今年也不能少了。”
阿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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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着那双新鞋,在榻边坐下,身子依偎进母亲的怀抱里:“那我明年也要。”
“好……”三娘答应着,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
渐渐地,拍抚自己背部的力道越来越小,母亲也慢慢不再说话。阿絮心里一阵恐慌袭来,起身一看,母亲仍是微笑地望着自己,只是看起来更累了些。
她心下稍安,正要开口,突然,手里的鞋子一下子被人夺了去。
“你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啊?”成峤瞅了瞅手里的新鞋,一脸不屑,“做得也不怎么样嘛。”
阿絮大怒,猛地扑上去拽他胳膊:“还给我!”
成峤抬起手,将那双鞋高举过头顶,看阿絮急得要命却够不着的样子,勾起嘴角。
三娘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锦衣男孩,和自己的女儿起了冲突,不由心下着急,接连咳嗽起来。
阿絮看母亲不适,一下子丢开成峤,回到榻边拍着母亲的背,神情担忧:“阿娘,没事吧?”
成峤看没人理他,自觉无趣,将手里抢来的鞋子扔回到阿絮旁边。
三娘猛烈咳嗽了一阵,头脑晕眩,似乎已是支持不住,无力地靠在榻上。
她病势沉重,本就时日无多,只是惦记着唯一的女儿,才撑到现在。
等真的见了面,那一口气已是耗尽了。
她微微睁着眼,费力地看着阿絮:“絮儿,娘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不……不会的……”阿絮不等她说完,就哭着打断,哀哀地求她,“不要丢下我,阿娘……”
“乖女儿,莫哭……我走之后,你要好好活着……”她喘息了片刻,继续道,“学一些本事,照顾好自己……别像我一样……”
她拍拍阿絮的手背:“要好好……活……”
话音未落,那只手颓然地垂下。
“娘!”阿絮拼命喊她,摇她,“娘!你醒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到后面似乎嗓子都哑了,成峤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喂,哭够了吧?回去了。”
阿絮一动不动,也不理他,成峤只好去拉她,结果阿絮一转头就叼住了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嘶——”成峤赶紧甩开她,低头一看,手背上深深的一个牙印,已经见血了。
再看阿絮,鼻子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又肿,一脸的泪痕,乍一看丑得很。
他也来了气,本来看在她也没娘了的份上,今天她骗他的事就不跟她计较了,结果还敢伤他,不禁恼火道:“你怎么又咬人,属狗的吗!”
阿絮也恶狠狠地盯着他,大有他再敢动她一下,她就继续咬他的架势。
成峤被她弄烦了,那自幼养成的残忍霸道的性子也毫不掩饰,说出的话像是淬了毒,冷笑着看着阿絮道:“没人要的野丫头,你娘死了,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转身便走。
“咚!”沉闷的一声。
成峤后脑勺一阵剧痛,转头看到散了一地的碎瓷片,那拿瓷碗砸他脑袋的人还一脸平静。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看你真是疯了。”
8. 不识书
阿絮被关进云渺峰一间破旧的屋子里。为了惩罚她对少主的不敬,里面还放进去了一批邪祟。
她没有灵力,只能感觉到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不停地攻击和骚扰自己。
起先她还会被吓哭,后来因为饥饿,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次她没再想着逃出去,而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等着生命的终结。
一直以来她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去后,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渐渐地,意识昏沉中,她仿佛看见了母亲的身影,而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轻,向着母亲的方向行去。
她加快了速度,似乎只差几步就能牵住母亲的手。
“阿娘,等等我……”她着急地哭喊。
母亲听见了她的呼唤,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向她伸出手。
然而就在她快要够到的时候,母亲却伸手一推:“回去吧。”
阿絮的身体在虚空中坠落。
“不!”她一下子醒了过来,眼前却不是那间关押她的阴森可怖的屋子,而是她在云渺峰的住所。
阿絮呆怔许久,直到同屋的人进来,看见她坐在榻上,惊喜地道:“你醒啦?”
那人见她无事,忍不住提醒道:“你也太大胆了些,怎么能用药碗砸少主的头呢!好在少主念你是骤然丧母,悲极失智,没太跟你计较,再有下次可没人救得了你!”
阿絮木木然的,一动不动,对面的人看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过一会儿,又一名侍女走了进来。
她双手捧着一个瓷罐,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将瓷罐交到阿絮手上,柔声道:“你母亲的后事,卫掌事已吩咐我帮着办理了,这个是……”
她没直说,阿絮已明白过来,流着泪接过,双手抱在怀里,哽咽道:“多谢青禾姐姐……”
青禾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却见她泪水仿佛流不尽似的,忍不住叹了口气,怜爱地道:“哭吧,哭过就好了,小小年纪,不要憋在心里才是。”
等青禾走后,阿絮从榻上下来,才发现榻边放着一双新鞋,正是母亲为她做的那双。
她把瓷罐和那双鞋都一并放进了柜子里,小心锁好。
当天上值的时候,阿絮发现先前骗来的那枚玉牌还在自己身上。少主不在,她只好将它交还给卫掌事。
卫掌事没有接,而是看了她一眼,道:“少主吩咐过,让你自己留着。”
阿絮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她现在已是无处可去,就算拿着这枚玉牌,也不用担心她会跑掉。
……
在最初的悲痛过后,阿絮的死志渐渐淡了,日子就在一天天的重复劳作中过去。
而因为帮忙料理母亲的后事,阿絮与青禾的关系近了许多。
青禾比她大了将近十岁,性情温柔和善。因为怜惜阿絮年幼,时常对她多加照拂,这让阿絮偶尔有种母亲还在的错觉,因而对她愈发亲近信赖。
这天阿絮照常去当值,因为今天可以和青禾姐姐一起收拾屋子,她的脚步比往常更轻快一些。
快到的时候,却看见几个人拖着青禾姐姐从少主的屋子里出来。
阿絮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拦住她们。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拉着青禾姐姐?”
一个侍女推开她,不耐烦地道:“青禾偷了少主屋子里的东西,少主要处置她,你不要多管闲事!”
青禾含泪摇摇头:“我没有……”
她挣不过,仍是被几人强行拖了下去。
阿絮焦急万分,再顾不上规矩,飞快地跑进少主的屋子,跪在地上哀求道:“少主大人,青禾姐姐不会偷东西!她一定是被冤枉的,求您不要罚她!”
顿时屋子里的人都望了过来,神色各异。
成峤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瞥她一眼,嗤笑道:“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没偷?”
阿絮顿时哑口无言,心里急得要命却不知道该怎么辩白,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道:“我相信她。”
话一出口,就有人小声地嘲笑她。
阿絮太小,没有办法像大人一样条分缕析,被一屋子人的目光注视着,心里也忍不住动摇。
“就算……就算是真的……”她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我愿意替她受罚,求少主大人不要罚青禾姐姐。”
成峤闻言挑了挑眉:“犯了偷窃,可是要砍掉一只手,你真的愿意?”
阿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想到青禾姐姐温暖的怀抱,不由得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愿意……”
“那好吧,本少主这就成全你。”成峤略微换了姿势,由靠坐改为倾身向前,朝跪在地上的阿絮招手,“过来。”
阿絮膝行过去,在少主大人的眼神示意下,颤抖着伸出左手,横在面前的桌案上。
成峤手里幻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放在阿絮手腕上方比划了片刻,仿佛在思考怎么下手比较利索。
阿絮的手越攥越紧,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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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青筋凸起。她双眼紧闭,眼睫不停地颤动着,不知道横在上方的刀何时落下,紧张害怕得几乎要晕过去。
过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还是没有到来,她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却见少主大人撑着头,无声地笑着,肩膀一颤一颤的,仿佛她的表现活像一出滑稽剧。
那把刀已经没影了,阿絮差点瘫倒,连忙双手撑住桌案边沿。
“断手太难看了,你的手还是留着干活吧。”少主大人拿起案上的笔,蘸了墨水,在阿絮脸上涂画了一会儿,扬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就作为你的处罚好了。”
……
那天之后,青禾姐姐就被赶出了云渺峰。
阿絮慢慢感觉到,少主大人针对的人其实是她。
云渺峰的其他人应该也都看出来了,少主是真的很讨厌她,他现在不让别人跟她说话,也不再让其他侍女跟她一起住,而是命令她搬到了一间更为狭小的房间,并且每天的工作比以往还要多。
阿絮倒是无所谓一个人住,虽然有些孤单,但胜在清净。只是工作实在做不完,所以经常饿肚子。
她就这样顶着脸上的字,一边挨饿一边干活。
不知道少主大人用的什么墨,已经好几天了,她脸上的字还没有掉。
阿絮实在好奇,忍不住去问了一起干活的侍女姐姐,她脸上的字到底是什么。
侍女姐姐们看着她脸上大大的“贼”字,眼神都有点躲闪,反问道:“阿絮从来没有念过书吗?”
“没有。”阿絮小声道。
侍女们又问:“那也不认得字?”
阿絮点头。
“唉……”侍女姐姐们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同情,“等阿絮读了书就知道了。”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她答案。
怕少主看见她们在跟阿絮说话,侍女们很快就散去。
到了第五天,脸上的字终于掉了一些,阿絮觉得半掉不掉的样子很难看,用布巾搓了半天,终于全部搓掉。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她跟少主两个人,阿絮在一旁替他斟茶,少主大人盯着她搓得有些泛红的脸颊看了半天,忽然道:“还是脸上有字比较适合你吧?”
阿絮不敢反驳,只好垂下头低声道:“是。”
少主大人伸手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颊捏得更红,在她耳边道:“毕竟你这样的品行,也该让大家都知道才行啊。”他低低的声音里有一种诅咒般的恶意,“这么差劲,去哪里都会被嫌弃吧?也就本少主好心,肯收留你了。”
9. 腹中饥
阿絮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背,慢慢走出屋子,步下台阶。
月光映照下,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飞快地蹿过去。阿絮定睛一看,只见廊下的花盆边正缩着一只白猫。
仿佛有些不敢相信,阿絮眨了眨眼,慢慢上前几步,试探着唤道:“绒绒……”
白猫转头看她,轻轻“喵”了一声。
阿絮惊喜万分,飞快地跑过去将它抱在怀里,揉了揉它柔顺的毛发。
“之前你是跑到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见,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这只猫是出生后不久被阿絮捡到的,之前一直养在她和阿娘所住的院子里。前些时日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阿絮遍寻不着,还难过了许久,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絮有些奇怪:“云渺峰有结界,你是怎么跑进来的?”
白猫当然没法回答她。
“不管了,总之你以后乖乖的,不要再到处乱跑,知道吗?”阿絮轻轻拍了拍绒绒的头。
作为回应,白猫仰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阿絮悄悄地把绒绒养在自己的小屋子里。
母亲不在,有这只承载着许多回忆的白猫陪着,让阿絮感到慰藉许多。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云渺峰上没有多余的食物用来喂猫。
阿絮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食物分给绒绒,结果就是一人一猫都吃不饱。
好在她现在行动自由,偶尔可以从外面得到一些吃的。
这些天阿絮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
先前她听一起干活的人说过,少主不喜欢猫狗之类的灵兽,说它们又蠢又脏。所以别的峰上还有人养灵兽,云渺峰从来没人养。
她的绒绒只是一只普通的猫,比灵兽差得远,少主大人一定更不喜欢,她得藏好。
但这天许是她没关好房门,正当她在少主屋内当值的时候,绒绒忽然从窗户跳了进来。
阿絮吓了一跳,一颗心陡然提起,动作也僵在那里,直盯着突然出现的白猫。
绒绒看不懂她的表情,像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地踱步到她面前,抬起爪子扒拉她的衣角。
成峤看了过来,问阿絮:“这猫是你养的?”
阿絮观察他的神情,但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点点头:“回少主大人,是的。”
“哦。”他没再说什么,继续研究手上的秘籍。
阿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有点纳闷,是传言有误吗。
也不是,就在阿絮整理置物架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绒绒好几次跑过来蹭她脚边。阿絮能明显地感觉到,少主大人越来越不高兴了。
怕他真的发怒,阿絮悄悄蹲下来摸了摸白猫,小声道:“乖,你去外面玩。”
绒绒似乎颇通人性,听完竟然真的跃上窗台,跳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阿絮一回头,见少主大人正看着她,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这猫这么黏人?”
阿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支支吾吾:“也……还好。”
少主大人冷哼一声,不理她了。
……
如果说今天的事还让阿絮有些摸不准成峤的态度,但接下来演武场的那一幕,则是让阿絮坚定了要藏好绒绒的决心。
云渺峰的演武场是成峤习武的地方,不同于灵力的修炼,他有时候会在这里练习射箭。
这天是阿絮跟着伺候,半途中,绒绒也跟了过来。
成峤本来对准箭靶的羽镞突然调转过来,指向了离阿絮不远的白猫。
阿絮正在收拾他的随身物品,偶然抬头,正看见成峤一脸杀意地对准白猫,准备放箭。
她猛然睁大眼睛,想也没想,飞快地跑过去,将绒绒护在怀里。
成峤控住弓弦的手差点松开,看到阿絮飞扑过去,气急败坏地喝她:“你作死吗!”
阿絮抱着白猫的手有点发抖,脸上吓得失了血色,抬起头来看着成峤:“对不起,我会看好绒绒,不会让它打扰少主大人。”
成峤没回她,扔了手里的弓箭,从她身旁经过,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阿絮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垃圾猫。”
……
经过这件事,阿絮对绒绒的活动范围限制得更加严格。但她不能让它一直饿着,只好再想办法。
这天去回雪峰送完东西,回来的路上,阿絮看见一队宗门侍卫从自己面前经过,里面有一人很是眼熟。
阿絮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但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跟得好好的,仿佛一眨眼的工夫,那个眼熟的人就不见了。
阿絮看着那一队逐渐远去的侍卫,很是纳闷。一回头,却见那人正靠着一旁的老树干,偏头打量她。
“你找我?”季云真问她。
阿絮想了想,点点头。
季云真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阿絮有点不好意思,她是想着先前被关在柴房的时候,这个人也算帮过她,应该人不坏,所以来找他碰碰运气。
“我有些饿,可以找你要点吃的吗?一点就好……”阿絮越说声音越低,生怕他拒绝。
季云真看了看她腰间挂着的玉牌,有点意外:“你现在在云渺峰,还会挨饿?他们不给你吃的?”
阿絮语气低落:“大家都已经辟谷,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吃东西,所以……”
“原来如此。”季云真点点头。他朝阿絮招手,“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缥缈峰下的一间厨房,不同于云渺峰厨房的冷清,这间屋子明显是每天都使用的,一进去就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季云真随手拿了一些米糕给她:“护卫们吃的粗野东西,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阿絮接过,感激地点点头:“我不挑的,谢谢季大哥!”在路上她问过了他的名字。
季云真见她吃得快,帮她拿着盘子,一块一块递给她:“慢点,别噎着了。”
阿絮吃饱后,想到屋子里的绒绒,不由望着盘子里剩下的米糕,对季云真道:“我可以带一点回去吗?”
季云真笑了笑:“当然可以。”
阿絮高兴地拿了两块,小心地揣在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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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拿点吗?”季云真问。
“不了,”阿絮摇头,“被发现的话要挨骂的。”
听到她的话,季云真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个戒指样式的东西:“这样吧,我教你一段口诀,你把东西藏在戒指里带回去,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
阿絮睁大了眼睛:“这个戒指可以藏东西?”
看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季云真勾起嘴角,默念了几句,只见旁边一盘子的果子饼一下子不见了。再念几句,果子饼又出现了。
季云真让她拿着戒指,跟着他重复口诀,果然就像刚才那样,成功地把东西藏进了戒指。
阿絮第一次领会到灵力的神奇,激动得小脸泛红,双手捧着戒指,眼睛亮亮地看着季云真:“这个真的送给我吗?”
季云真看她这样,不由得失笑:“这东西叫纳戒,修行者随身储存东西用的,不是什么宝贝,你用得上就行。”
阿絮还是很开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东西。谢谢季大哥!”
不过食物毕竟会腐坏,阿絮没有塞太多进去。
季云真道:“如果还是不够,你随时来这边拿,我跟他们打个招呼。”
阿絮再三谢过,收好纳戒,满心雀跃地回了云渺峰。
……
自从有了纳戒,阿絮和绒绒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上次带回来的米糕和果子饼够一人一猫吃好些天,阿絮算着,差不多到明天就吃完了。
她不想立刻再去找季云真,去得太频繁,她怕会让人讨厌,隔些时日再去好了。
打定主意,到了次日,仍旧像往常一样清早就起来伺候少主。
等少主大人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因为没人理她,这个时候阿絮可以安静地快速吃完朝食,然后再开始干活。
她从纳戒里取出果子饼,原来只剩下一餐的量了。
好在等她做完手里的活,少主大人会允许她吃东西,今天应该不至于饿着。
正要开动,房门突然被推开,少主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
阿絮手里拿着果子饼,呆呆地看着他。
成峤也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嫌弃:“你怎么在我屋子里吃东西?”
等到走近,看见她手里的食物后,更嫌弃了:“你吃的什么垃圾东西?”抬起下巴,命令她,“赶紧扔了。”
阿絮不想扔,但也不敢违抗他,只好一脸不舍地把果子饼扔掉。
成峤半路想起落了东西,回来取,这会儿正要离去,突然注意到她手上的东西,皱起眉头:“你手上戴的什么?”
阿絮突然惊觉,她的纳戒还戴在食指上,刚才忘记收起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遮掩:“没……没什么……”
成峤上前几步,她就后退几步,直到身子完全贴在后面的柜子上,再没处躲去。
戴着戒指的手被他一把攥住,成峤瞄了一眼,问阿絮:“谁给你的纳戒?”
阿絮本能地知道不能说,咬了咬唇,偏过头去。
“不说是吧?”成峤松开她,“行,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10. 占有欲
阿絮没吃早餐,饿着肚子干了一天的活。
到了晚上,虽然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但一想到早上少主大人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满心忐忑,强行打起精神来,等着少主大人的传唤。
成峤果然让人来叫她。
阿絮站在门外吸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才抬手推开房门。
一进去,里面只有少主一个人。
他懒懒地坐在桌案后面,就像平常那样。看见她,随意地招招手。
阿絮快速地小步过去,在桌案的侧边跪坐下来。
桌案上放着许多佳肴,虽然阿絮已经饿得快要流口水,但视线不敢在上面停留,仅仅是闻到食物的香气她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因为少主大人偶尔来了兴致,也会让人做些好吃的,所以阿絮并不奇怪,而是习惯性地跪坐在桌案边,等着伺候他。
然而少主大人却没有动,反倒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不吃?”
阿絮疑惑地回望,有些不敢相信,小声地向他确认:“我可以吃吗?”
“废话。”少主大人又有点不耐烦了。
有一瞬间,阿絮怀疑成峤是不是在食物里下了毒,准备毒死她。
但她实在是太饿了,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最后试探着拿起一块糕饼,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她忍不住越吃越快,三两口就把糕饼吞了下去,甚至来不及细细嚼咽。
期间偷偷抬头瞄了成峤一眼,见他也没有什么不对劲,便继续吃桌上的其他食物。
成峤胳膊肘抵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她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口中却嫌弃道:“你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阿絮已经被他骂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她现在会自动忽略。
成峤换了一只手撑着脸,继续看着她:“味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早上吃的垃圾东西强?”
下面人特意为他准备的丰盛菜肴,味道当然要比阿絮讨来的食物好得多。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诚实地点点头:“很好吃,多谢少主大人。”
成峤轻哼了一声。
等阿絮吃完,他没叫她收拾餐具,也没让她走。
阿絮有点无所适从,等了一会儿,才见他伸出手,对她道:“今天早上的戒指,给我。”
除了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阿絮一直都是很怕他的,也不敢反抗,只能取出怀中的纳戒,双手递到他手中。
只见少主大人接过,掌心燃起一团幽蓝的灵火,那枚古朴的纳戒瞬间就被烧没了。
阿絮心痛了一下,但转念想想,少主大人可能是担心她拿着这样一个宝贝,会偷了云渺峰的东西藏进去。
之前青禾姐姐就因为被怀疑偷了东西,才赶出了云渺峰。
好在少主大人没有再追究纳戒到底是谁给她的。
只是在毁去那枚戒指之后,少主大人似乎还有点不解气,黑亮的眸子瞪过来,警告她:“以后不许吃别人给的东西。”
……
成峤的生活基本上很规律,每个月会有一天休息,这天不去无涯峰上课,也不去回雪峰修炼,他会起得稍微晚一些。
相应的,阿絮这一天也可以多睡一会儿。
清早,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有一团东西跳到床上,隔着薄被,重重地压在阿絮的腹部,一下子把她给压醒了。
阿絮揉了揉眼睛,果然看到绒绒正踩在被子上,“喵喵”地冲她叫唤。
五年过去,基本上不缺食物的情况下,绒绒已经长成一只大胖猫了。突然来这么一下,阿絮还真是有些承受不住。
她将绒绒赶下去,嘴里念叨着:“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
刚一开口,就感觉嘴里有点疼,好像是舌尖生了口疮(口腔溃疡)。
她虎牙略微尖长,偶尔不注意的时候会咬到自己,如果咬破的话会长小口疮。因为这个,小时候母亲没少提醒她。
已经很久没有犯过这个毛病了,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舌尖破了个小口。
阿絮没有管,准备等它自己好。
……
今天一整天阿絮都跟在成峤身边伺候。
等到天色将晚,成峤看完手里最后一本闲书,百无聊赖地合上,“啪”的一声扔在桌上。
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阿絮,她正在给屋内的烛台剪灯花。雕花的黄铜烛台有半人多高,恰到阿絮的胸口处。
几年过去,她身量长了不少,却还是瘦瘦的,穿着宗门普通的侍女服,一头长发半边简单梳起,其余柔顺地披在身后,低头侧身站立,昏黄烛光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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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丽而纤柔。
成峤出神了片刻,直到阿絮剪完烛台,转身朝他走来,才慌忙收回视线,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阿絮将他不看的书收起来,放回书架上。她不识字,只能凭着记忆放回原来的位置。
成峤看着她忙碌,突然想起来,她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没怎么说话。
虽然阿絮本来话就不多,两人的交流基本上是他问一句她才回一句。但她像今天这么沉默倒是罕见。
成峤直接问她:“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阿絮小声道:“生了口疮,说话会疼。”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也比往常慢一些。
“口疮?那是什么?”成峤有些好奇,“让我看看。”
这怎么看?阿絮有些尴尬。
成峤不耐烦地催她:“还不快点。”
阿絮看门开着,但外面没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人进来,便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成峤看着她,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阿絮双手交握,忍着羞耻,稍微把嘴张开,伸出一截舌尖。
成峤凑近看了一下:“什么疮?没看见啊。”
阿絮稍微后退,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只是一个小创口,少主大人看不见也很正常。”
“我再看看。”成峤有点不服气,挑起眉头,“你别是装的吧。”
阿絮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装的。怕他没完没了,只好再次伸出舌尖让他看。
成峤把案上的烛台移过来,仔细瞅了瞅,果然看见她嫣红的舌尖上有一道小小的白点,不注意的话还真看不见。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结果阿絮疼得“嘶”了一声,小脸皱起,眼泪都要掉下来。
“有这么疼吗?”这么一点点的创口,根本连伤口都算不上吧?成峤忽略掉指间那湿润的触感,嘲笑她,“会有这么奇怪的毛病,肯定是因为你整天乱吃东西。”
阿絮冤枉得要命,她每天吃什么,不都要看他的脸色吗?哪有机会乱吃,能不挨饿就已经不错了。
但她舌头疼,又不想理他,便没有开口。
看了看屋内的更漏,差不多是时候下值了。
阿絮转向成峤,正准备向他告退,却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语气有些奇怪地命令道:“你把舌头伸出来,我再看看。”
11. 怪异梦
成峤又伸手碰了碰,果然见她微微蹙起眉头,小小的舌尖又缩了回去。
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语调也不知不觉地放轻了一些,问她:“真的有这么疼?”
阿絮抬起头来,圆圆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含着一种委屈的意味。
成峤第一次觉得她好乖,忍不住凑近了一些,在烛光下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在眼睑上投下一层浅淡的影。
“要不要我帮你治一下?”成峤自己都搞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阿絮好像真以为他有办法,眼睛眨了眨,还是很乖地看着他。
成峤抬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凑得更近,声音也低到几乎听不见:“舔一下就不疼了。”
呼吸相闻的距离,阿絮听见了,有些天真地发问:“真的吗?”
“真的。”成峤让她闭上眼睛,自己则紧盯着她嫣红的嘴唇,长出不久的喉结滚动几下,低头慢慢向她靠近。
……
“咯吱”,床脚和地面摩擦了一下,在寂静的深夜发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成峤猛地醒过来,动作很大,带得床和地面相蹭,发出了刚才的声响。
他大脑空白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的梦。甚至回想了一下,才确认他确实是梦到自己亲阿絮了。
他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床,都怪那个死丫头,没事给他看她的舌头干什么,恶心!
他梦里怎么也那么恶心,连一个没有灵力的废柴都亲!
他气得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一片静寂中格外明显。
过了许久,成峤又直挺挺地躺回去,但直到晨起时,他都没能再睡着。
……
阿絮来服侍成峤起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情绪很不对,像是带着很大的怒气。
她确定自己最近没有得罪过他,连昨天他很奇怪地非要看她舌头,她也乖乖让他看了。但避免被殃及,她还是打起精神来,更加小心地伺候。
一屋子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大概都是和阿絮一样的想法。
好不容易熬到他快要出门了,阿絮扬起脸,整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刚要说恭送他的话,却见成峤正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恶心。”
阿絮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拿了佩剑出门,经过她的时候恶狠狠丢下一句:“你今天不许吃饭!”
等他走后,阿絮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其他人都当做没看到,各自做自己的事。
阿絮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忍了回去。
……
傍晚时分,季云真下了值,正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却在路边的草丛中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他看了一会儿,只见小姑娘双手抱膝,脸埋在胳膊下面,哭得一抽一抽的。
这会儿许是哭累了,将脸擦干净,站起身,一抬头却望见他,愣怔一下。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谁欺负你了?”季云真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在暗沉的暮色中都还很明显。
阿絮没想到会碰见他,本来只是来云渺峰下跑腿,但饿了一天,实在难受,再加上早上莫名其妙被骂被罚,没忍住情绪,在路边哭了一通,发泄完就准备回去了。现下被他碰到,只好诚实回道:“我今天没吃饭,很饿,所以……”
似乎是在佐证她说的话,阿絮的肚子在这时候叫了起来。她有些尴尬,伸手捂了捂。
季云真倒是有点意外,自从他给了她纳戒之后,她就没有再找过他了,两人这几年间也只是偶尔碰到过几次,他还以为她是不需要他了,没想到她现在还在挨饿。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季云真问。
等了一会儿,不见阿絮回答。她反而一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季大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季云真笑了笑:“问呗。”
“就是……如果一个人没有办法修炼的话,那他可以辟谷吗?”阿絮不想直说她是炉鼎体质,她现在知道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想辟谷?”季云真点出她的想法。
阿絮重重点头,她真的不想再动不动就挨饿了,不求能像宗门其他的修行者那样,只要能够让她辟谷就很好了。
季云真看她一脸期冀的样子,想了想:“我帮你弄点辟谷丹,你先试试看。这种丹药是专为没有修为的人制作的,应该对你有用。”
所谓没有修为而又有辟谷需求的人,一般是指凡间一些向往修行的贵族,辟谷丹就是这一类人的专供,在凡间算是珍品。
当然这些季云真没有告诉阿絮,对于修者来说这东西也没有多珍贵。
“真的吗?谢谢季大哥!”阿絮顿时燃起了希望,连饥饿带来的不适也减轻了不少。
季云真一直觉得她的笑容很好看,又被小姑娘充满信赖的目光注视着,不由勾起嘴角:“那现在跟我去吃饭?”
阿絮纠结了一下,摇摇头:“还是不了。”之前纳戒的事,她险些连累他。“没事的,熬到明天就好了。”
季云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人,也不勉强:“那好。辟谷丹的事,我尽快。”
阿絮再三谢过。
因为有了解决办法,阿絮回峰的脚步轻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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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想着赶在成峤回来之前先到,没想到一进院子,就有人告诉她:“少主已经回来了,说今天不用你伺候,你回自己的屋子吧。”
阿絮有点纳闷,但也没多想,不用她当值更好。
她脚步更加轻快地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一回头,却见屋内的桌子上放着两个馒头,绒绒趴在桌子上,一会儿看看馒头,一会儿看看她。
阿絮走了过去,拿起馒头,奇怪,谁放这儿的。
想了想,可能云渺峰还是有同情她的人的,而且现在冒着得罪少主大人的风险给她送吃的,阿絮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你饿不饿,怎么没吃?”阿絮揉了揉绒绒头顶的毛发,听见它喵喵几声,假装听懂了,蹭蹭它的小脸,“原来是在等我啊,你怎么这么乖啊。”
最终两个馒头一人(猫)一个,结束了这一天的饥饿。
……
季云真办事的效率很高,第三天下午就带着辟谷丹来找阿絮。
这天成峤也不在,阿絮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来。
季云真将一个小瓶子交给她:“这里面是五十粒,你每天吃一粒,同时搭配着减餐,应该要不了一瓶就能辟谷。”
阿絮小心地接过,耐不住好奇和激动,打开瓶盖看了看,一股清香飘进鼻端,瓶子里是绿豆大小的棕褐色药丸。
虽然很想现在就试试,但感觉有点不好意思,阿絮按捺着合上瓶盖,再次向季云真道谢。
季云真没说什么,只是微带笑意,看她十分宝贝地将药瓶收好。
阿絮收紧袖口,一抬头,望见他日光里的清隽眉目,竟比这冬日里的暖阳更灿烈几分。她微微晃神,过一会儿,问道:“季大哥,你为什么帮我?”
这问题倒把季云真给问倒了,他本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几年前救了一个被抢夺秘籍的修者,引来一大批人对他的追杀,才躲进了清源宗当个侍卫。
阿絮在他眼里当然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她有需要他就帮了,需要什么理由?
季云真笑道:“顺手的事,没有为什么。”
“噢。”阿絮忽然感觉自己运气还不错。
……
从拿到辟谷丹开始,阿絮每天都会按时服用,才不过几天,就感觉到饭量逐渐小了许多,同时也不会感到饥饿。
她现在甚至激动得睡不着,忍不住开始畅想踏上修行之路会是什么样子,要是能比少主大人厉害就更好了。
距离少主大人踏入金丹境,已经过去了三年。
如果她能修炼,可以达到什么境界呢?
一声鸡鸣打断了阿絮的幻想,她得起床去当值了。
12. 肌肤亲
到了晚上,阿絮想起房间里绒绒的食物已经没有了,便准备顺道去厨房拿一些,她记得厨房里现在还放着一些吃的。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阿絮提着灯笼走进去,却看见里面站着一道黑影。
她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那人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
阿絮将灯笼往前一照,惊讶道:“少主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成峤扫她一眼,没回答。
阿絮左右望了望,找到烛台,刚准备去点燃,那边成峤挥了挥手,烛台一下子就亮了。
阿絮的脚步一顿,又回头去看成峤。虽然他不用烛火也能在黑暗中视物,但大晚上的,他来厨房做什么?
成峤也反问她:“你来这儿做什么?”
“回少主大人,我来给绒绒拿些吃的。”见他没有阻拦,阿絮顺手将灯笼搁在一边,朝着案台走去。
成峤又问:“你自己不吃?”
阿絮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成峤看了看案台上的餐盘,今天下午的时候,卫掌事突然在他身边提了一句,这些天给阿絮准备的食物她都没怎么吃。
成峤越想越觉得奇怪,趁着没人,便自己来看看,果然看到他今天吩咐人给她做的食物,都还好好地放在这里。
阿絮装好了食盒,转过身,却见成峤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忐忑,握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怎……怎么了?”
成峤上下打量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在辟谷?”
阿絮心里咯噔一下,被发现了吗?那他有没有看出来自己服用了辟谷丹?
因为心虚,阿絮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和他对视。
看她这样,成峤已经十分肯定了。
他轻哼一声:“你吃东西的样子那么难看,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是应该早点辟谷。”
听他这话,是还不知道自己偷偷找季大哥帮忙了,阿絮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我看大家都不用吃东西,每次都还要特地为我准备食物,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阿絮很少撒谎,表情和语气都十分不自然。
但好在少主大人似乎看不出来,真的信了她的话。
他神色嫌弃地道:“你又不会修炼,自己瞎琢磨,能练得成才怪。”
阿絮仿佛有些被打击到,脸上的神情黯淡了几分。
“喂,”成峤别扭地唤她一声,“你过来。”
阿絮暂时将食盒放下,听话地走了过去,只见他从自己的储存空间取出一枚药丸,命令她:“你把这个吃了。”
“少主大人,这是什么?”阿絮接过,不敢立即吃下去。
“你不是想辟谷吗?这个是含真丸,吃一粒就可以。”成峤难得耐心地跟她解释。
阿絮眼睛亮了一瞬,只要一粒就能辟谷?
但想想也对,清源宗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少主大人有什么宝物都不稀奇。
但是,为什么给她呢?
成峤看阿絮手里捏着药丸,脸上神色变换数下,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有些不耐烦地催她:“你到底吃不吃?”
阿絮醒过神,看他正皱眉盯着自己,怕他反悔,连忙仰头把含真丸一口吞下。
起先没什么感觉,但没过多久,阿絮突然感到胃里面一阵空虚,而且是越来越饿。
她难受地捂着腹部:“饿……好饿……”
“正常,这药的作用就是这样,熬过去就好了。”成峤没在意。
阿絮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饿得不行,本能地开始寻找食物。她记得后面案台上有吃的,转身就要过去。
“不行,”成峤揪住她衣领,“你现在吃东西,含真丸就没用了。”
怕食物让她分心,成峤索性施法把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
阿絮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餐盘没有了,差点委屈得哭出来,又饿得眼冒金星,扶着案台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有气无力地喊着好饿。
……
最开始的时候不给她饭吃,成峤确实是怀着报复她的想法,谁让她那么大胆,居然敢戳伤他的眼睛。
后来时不时地让她挨饿,则是出自他那难以言说的隐秘心思,他喜欢那种掌控她一切的感觉,看她在他面前委屈得不行,想要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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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求他的样子,成峤会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直到她不知从哪儿得来一枚纳戒,成峤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这时候卫掌事告诉他,阿絮在外出的时候偶尔会跟别人要一些吃的,因为她实在饿得受不了。那枚戒指应该就是这里面的哪个人可怜她,才送给她的。
成峤当然觉得阿絮的“乞讨”行径很丢人,但追根究底是因为他。
知道了这件事,他对于让阿絮挨饿这种处罚也失去了兴趣,连那枚纳戒也没再追究,而是选择直接毁掉。
现在阿絮想辟谷,成峤也没什么意见。只不过这枚含真丸的效力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蜷在地上的阿絮好像开始出现幻觉,把自己的胳膊当成吃的,张口咬住。
成峤吓了一跳,他没挨过饿,不知道人饿急了会是这样,见阿絮扒开胳膊上的衣袖,又要开始咬自己,忍不住喝她:“你疯了?”
他半跪在她身侧,一只手握住她被咬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掰她的脸:“别咬自个儿,听见没有,”见她完全没听,语气也急了,“松口,给我松口!”
好不容易把她的胳膊解救下来,成峤费了半天劲,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把她按在怀里的姿势。
她还在闹腾,成峤没耐心哄她,皱眉斥责两句,阿絮仰头就啃住他脖子。
“嘶——”成峤疼得吸了一口气。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乱咬人的毛病。
许是真的把他当成食物了,阿絮啃咬的力道大得感觉能咬下一块肉来。
成峤虽然能开启灵气防御,但这么一来,她的牙怕是要磕掉几颗。想了想实在难看,只能算了。
成峤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压着声音威胁她:“敢咬掉你就死定了。”
虽然阿絮没把他脖子上的肉给啃下来,但确实咬破了皮肤,有鲜血渗了出来。
阿絮啃咬的力道渐渐放轻,鲜血在这时的她眼里也是食物,她轻轻舔舐了一下。
成峤脸色爆红,一下子把她推开,刚想开口骂她,却见阿絮闭上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
“……”
13. 始识字
阿絮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到浑身轻松,经脉通畅,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
想到先前少主大人喂给她的那枚含真丸,莫非,她已经成功辟谷了?
她满心雀跃,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再进食,而仍是体力充沛,这才确定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吃东西,也不会再挨饿了。
阿絮因此更加充满干劲,每天在成峤的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成峤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他最近迷上了符道,正废寝忘食地研究。
昨天花了一晚上,也没能解出一道符文,他有点丢不开手,准备今天继续。
阿絮见他起床后收拾好,却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而是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在桌案后坐下了。
“少主大人,您今天不去上课吗?”
“不去了。”成峤开始翻书,头都没抬地回她。
阿絮吃了一惊,她来云渺峰这五年,还是第一次见他缺课。不论是回雪峰的修炼,还是问水阁的授业,从没见他缺过一次。
实在过于规律,所以阿絮偶尔才敢趁他不在的时候偷溜出去一会儿。
许是成峤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得劲,想了想,将自己的名扎扔给她:“你去帮我扫一下。”
问水阁的阁主为了防止弟子们缺勤,让人在每间课室的门口都设置了一个点名台,弟子们每次上课,须得将自己的名扎在点名台上感应一下,作为出席记录。
阿絮看了看手里的名扎,和自己身上的玉牌有点像,上面刻着少主大人的名字。
她不知道少主大人的“扫一下”是什么意思,应该就是拿着这个东西做些什么吧。
“那……扫完我就回来吗?”阿絮问。
“两遍,放学后也得扫。”成峤的视线仍落在书页上,“你今天就待那儿吧,先生要是点我你就答应着。”
还……还要点名吗?阿絮有点害怕,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见她不动,成峤抬头看她一眼:“怎么还不走?”
阿絮没办法,收拾好东西,将他的名扎放进怀中,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又听见他在后面懒懒地提醒一句:“别忘了放学的时候还有课业……”
阿絮有几次来问水阁给成峤送东西,所以知道路,很顺利地找到了他们课室所在的地方。
正是快上课的时候,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从她身边经过,往教室走去。
阿絮有点紧张,问水阁的学生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天水碧的衣衫飘摇若仙,衬得一身侍女服的她格格不入。
已经有人朝她看过来了,阿絮微微低下头,也朝着课室走去。
快到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她旁边冲过去。
“借过。”那人扔下一句,风一样擦过阿絮身侧,闪到她前面,手里的名扎在门口的石台上晃了一下,就进了教室。
动作太快,阿絮没怎么看清。
接下来轮到她的时候,阿絮捏着手里的名扎,望了望面前的石台,不知道该怎么做,紧张得差点冒出汗来。
“放上去感应一下就好了。”身后有人开口,语声温柔。
阿絮循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少女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见她好像不太敢动的样子,少女带着她的手,朝着石台按去:“这样就可以。”
名扎发出一瞬的光亮。
阿絮的眼睛也亮了一下,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开位置,小声道:“多谢。”
“不客气。”那名少女在她后面也扫了一下名扎,听说阿絮要找成峤的位置,顺手帮她指了指。
阿絮再三道谢。
……
从前知道成峤和各峰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同修炼、上课的时候,阿絮其实有点好奇。
少主大人作为宗主唯一的子嗣,为什么没有请大能亲自去云渺峰教导,而是让他自己去回雪峰和问水阁。
后来隐约听说,少主大人和宗主的关系不太好。宗主虽然默许他继承人的位置,但也懒得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阿絮还知道,宗主这些年一心扑在飞升上,宗门事务也基本都交给李管事及各峰长老打理。
她感觉少主大人的性子那么坏,应该和宗主有一定的关系。
正思索着,从门口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
阿絮抬头一看,知道是先生进来了,连忙站起来。
这一下,教室里的人都看着她。
先生也笑了,一边走向前台一边朝她摆摆手:“这位同学,不用站起来,请坐吧。”
有人在窃窃地嘲笑她。
阿絮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坐下。
先生又看了看她:“这是成峤同学的位置,他是身体不适,让你来代课吗?”
阿絮纠结了一下,想着身体不适总比故意旷课要好吧。
“嗯……”她小幅度地点点头。回答完便垂下头去,盯着面前的课桌。
她的额发有点长,低头时更是几乎遮住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侧前方的一个男生扭头看了她半天,这会儿更是用手肘捣了捣身旁的同学,示意他回头去看阿絮。
……
阿絮的尴尬只持续了一会儿,在先生随手一挥,教室的前方落下一幕水镜的时候,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水镜平整光滑,呈浅青色,先生讲到哪里,那面水镜就像是有感应一般,呈现出相应的画面,或是图像,或是文字。
阿絮不识字,也听不懂先生讲的内容,但她被水镜里所展现出的绚丽多彩的世界深深震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先生暂时结束,她才发现自己盯了太久,眼睛都有些酸痛了。
下一节课的时候,阿絮偷偷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发现他们都很轻松的样子,可以毫不费力地理解先生所讲的内容,甚至和先生互动。
她忽然感到很羡慕,很想像他们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阿絮不再觉得煎熬,反倒很珍惜,很认真地听,希望可以学到一些什么。
等到放学,先生让学生们打开书本,翻到指定的页面,圈定了几道题,说是今天完成,明早须得上交。
阿絮想起出门时少主大人的吩咐,连忙按先生说的圈好题目。
之前上课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回头看阿絮的那两个男生,这会儿见先生离开,便起身朝阿絮的座位走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阿絮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东西,飞快地跑到课室门口去扫名扎。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
阿絮怕天黑之前赶不回云渺峰,加快了脚步。等回到少主的院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侍女姐姐说少主等她好久了。阿絮也不敢歇,立即去找成峤。
进了屋子,却没看到人。
“少主大人,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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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喊他。
突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她被定在了那里,还保持着走路的姿势。
成峤从书架后面转出来,看着她,摸了摸下巴,摇摇头:“这‘召风符’感觉有点难用。”
阿絮反应过来,他还在研究他的符道呢。
被定住的姿势有点难受,阿絮眨了眨眼,希望少主大人能把她放开。
成峤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不满地道:“你怎么这么慢啊,天都快黑了。”
蹂躏她一会儿,才抬手把她解开,顺便拿过她手里的课本跟今天的课业,朝桌案走去,一边走一边翻看。
到后面已经皱起了眉头,抬眼看她,一脸嫌弃:“你是笨蛋吗?”
阿絮不懂他为什么又生气,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成峤将书都扔在案上:“你把课业带回来,是指望我做?”他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看我写过作业?”
“……”确实没有。
问水阁的课对于成峤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他上课听一遍就能全部掌握,因而后面的课业从来不做。他嫌浪费时间,都是放学的时候顺便扔给同学,让他们代写。
“那……那怎么办?”阿絮问。
成峤随口道:“你明天早点去,随便找个人让他们写。”
当然是不能不写的,课业提交也有记录,跟点名台一样,成峤的记录从来没断过,阿絮甚至觉得他在这类事情上有一种强迫性的坚持。
阿絮答应着,到了第二天,果然起得更早,提前来到教室。
里面只有两个学生,阿絮坐在座位上,有点犹豫地看他们一眼,在想该怎么说。
“诶,你是少主的侍女吗?”那两个男生走了过来,跟她打招呼。
阿絮松了一口气似的,点点头。
“我还奇怪呢,因为少主的课业平时都是我们代写的,本来昨天放学的时候想问你需不需要,结果你跑得太快……”一个人很自然地和她搭话。
另一人接着道:“所以现在少主不需要我们了对吧?”
“需要的需要的!”阿絮连忙道。
她将昨天的课业拿出来,打开放在课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咬唇:“请……请帮我写一下……”
其中一人俯身凑近,扫了一眼她圈画的题目,随后视线却一直落在她的侧脸上:“诶?先生说的是这些题目吗?我怎么记得好像不是啊?”
“是这些……我记得的……”阿絮有点慌乱,但对于自己的记忆仍有信心。
“是吗?”那人靠得更近,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那你说说,这个题讲的是什么?”他随手指了一下。
阿絮想稍微后撤,另一人却从后面圈住她:“快点吧,一会儿有人来了。”他按了按阿絮的肩膀,“我们也想尽快帮少主完成课业呢。”
阿絮被他们说得也着急起来,想要争辩,却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
身侧的男生看出她的窘迫,但丝毫没有替她遮掩的意思,反倒毫不客气地戳破:“你不会是不识字吧?”
阿絮的脸色白了一瞬,嘴唇嗫嚅两下,更加局促。
“哎呀,好可怜啊。”身后的男生贴着她的脸颊,仿佛很同情她似的,笑着道,“想不想学认字?”
阿絮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他,听见他用诱哄的语气道:“亲我们一下,放学后就教你十个字,怎么样?”
14. 雕朽木
阿絮顺利地完成了今天的代课任务,回到云渺峰。
少主检查了一下新写完的课业,没说什么就扔到一边。
他好像有点犯困,打了会儿哈欠。
绒绒在门口的空地上玩,不停地追着不知道从哪儿叼来的线团,小小的影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跳来跳去的。
少主大人还是很讨厌绒绒,好在没有再表现出要弄死它的意思。
阿絮回头看了一眼成峤,只见他手撑着头,坐在案边睡着了。
不知道他白天做了什么,还不到休息时间就困成这样。
阿絮小心地把桌案上的烛台吹灭,免得一会儿烛火把他晃醒了。
她还得当值,不太想面对醒着的少主大人。
晚上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阿絮拧了块湿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缩在角落里擦地砖。
她想到今天放学的时候班里两个男生教她写的字。
虽然她不喜欢他们靠得太近,还握着她的手在课桌上一笔一划地写,呼吸都喷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很难受。但他们说话算话,在她亲了他们脸颊一口之后,果然教她认了十个字。
时间太赶,阿絮本来想请他们写在纸上好带回来,但因为害怕被少主大人发现,只能作罢,匆匆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回来的一路上她也在暗暗记诵,但到现在,也有点快忘记了。
阿絮不知不觉地用湿润的手指在地板上描画,复习今天学到的字。
“山”“木”“人”……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少主大人的声音,阿絮吓得心脏骤停,如梦初醒般,连忙直起上半身,用瘦弱的身影挡住屋子里的光亮,不叫他看见地板上的痕迹。
但她忘了成峤是有修为的,即便用影子挡着也能清楚看到那几个字。
他扫了一眼,挑眉问她:“谁教你的?”
阿絮跪在地板上,双手搓着那块湿帕子,低下头不敢回答。
“又来这招是吧,”成峤一把将她拎起来,一只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打发你去跑个腿都能跟人勾搭上?怎么,不想当我的侍女,想去给别人红袖添香啊?”
阿絮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很怕他发怒,只能不停地道歉:“少主大人,我错了……”
成峤拍了拍她的脸,继续威逼她:“那就说是谁教你的。”
阿絮不敢供出那两个男生,更不敢说出他们和自己之间的交换,那两个人都是其他峰上长老的亲传弟子,是她惹不起的人。
“是……是我向先生请教的……”她垂下了眼睫,小声道。
成峤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数下,好一会儿,才将她放开。
……
第二天,成峤亲自去了问水阁。
他很稀奇地旷了两天课,一来到教室,往常奉承他的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成峤一个也没理,不过众人也都习惯了。过一会儿,将视线转向一旁站着的阿絮。
“这不是少主的侍女吗,怎么今天也来了?”
成峤这时候却开口了,冷哼一声:“这丫头好学,喜欢上课,本少主成全她。”他向后靠在椅子上,乜斜着眼看向阿絮,问她,“高兴吗?”
“高兴……”阿絮咬紧自己的下唇,听见教室里许多人在窃窃私语,他们说少主大人难得这么捉弄一个人,她一定很差劲,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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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少主这么生气。
到了上课的时间,少主没说让她走,阿絮也不敢动,仍旧低着头站在他座位旁边。
先生走进来的时候见她站着,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座位上的成峤,便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神色如常地走到台上开始讲课。
等到下课,成峤拿起课本,一把拍到阿絮怀里,抬起下巴指向正在休息的夫子,对她道:“不是说先生教你吗?现在去请教,我看看怎么教的。”
阿絮接过课本,脚步迟疑地向着先生走去。
她有点后悔先前撒谎了,经过那两个男生座位的时候,下意识朝他们看了一眼。
那两个人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别过头去,压根不往阿絮这边瞧。
阿絮走到先生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尴尬着,一片混沌的脑子里突然出现前天水镜里看到的一幕,她当时没有看懂,索性现在鼓起勇气,向先生请教。
先生耐心听完,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反问道:“小姑娘,你不是修者吧?”
阿絮呆愣地点点头。
先生笑了笑:“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太高深了,知道了也无益。”
阿絮沮丧地回到成峤身旁,将书本恭敬地还给他。
少主大人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一只手撑着脸,侧过头看她,朝她勾勾手。
阿絮伏低身子,听见他语气嘲笑地道:“周夫子虽然学识渊博,但是像你这样的朽木,又不能修行,人又笨,谁来教都没用吧?”
话是冲阿絮说的,视线却在教室里逡巡着,带着警告的意思。
说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等着她回答。
阿絮忍了忍上涌的泪水,哽咽道:“是……”
15. 初长成
散学后,阿絮抱着成峤的书包,跟在他后面,听见他道:“你以后不用来了。”
“是。”阿絮小声答应着。
从课室到问水阁的正门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其他课室的弟子们经过,纷纷向成峤问礼道别,而后朝阿絮瞥了一眼,目光里似有些许探究之意。
阿絮垂眼看着地面的石子路,这一天下来,早上的委屈情绪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在想该怎么做才能继续学习识字。
阿絮一直记得母亲临终前交代她的话,要学些本事,好好活下去。
她当然不想一辈子做个洒扫侍女,但她无法修行。
阿絮曾听说,若能读书识字,在凡间也是受人尊敬的,甚至有不少地方会聘请女夫子去教书。
如果有机会离开清源宗的话,她想去凡间做个普通人。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问水阁。
阿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学堂,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向前面的成峤,快走两步跟上他,鼓起勇气唤道:“少主大人。”
成峤听到后面的声音,嘴角微勾,笑了笑。
她没事是不会理他的,每次用这种语气叫他,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成峤故意当没听见。
阿絮看他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懒得理她。
他脚步快,一愣神的功夫就已经要甩开她了。
阿絮赶紧又追上去,看了看左右山路都没人,大着胆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再次唤道:“少主大人。”
成峤终于回头瞥她一眼,目光有点嫌弃地落在她的胳膊上:“干什么?”
阿絮松开衣角,抱紧了怀里的书包,仰头看着他,昏茫的暮色也压不住那双眼里的清澈明亮。
她向成峤道:“少主大人上学,需不需要接送?如果需要的话,奴婢可以……”
话还没说话,成峤就摆出一副“你是不是脑子不好”的神情看着她。
阿絮顶着他很难看的表情把话说完,已经做好了被他骂的准备,等了一会儿,却见他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看了她片刻,最后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丢下一句:“随便你。”
说完继续朝前走。
过一会儿,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一把将阿絮怀里的包拎了过去,有些不满地道:“走这么慢。”
他把包甩到肩上,长腿一迈踏上登山的石板路,头也没回地命令她:“快点。”
阿絮连忙小跑着跟上他。
……
第二天一早,阿絮依照计划送成峤到问水阁。
只不过等到上课的钟声响起,她没有立刻回云渺峰,而是看四下无人,悄悄地躲在课室的窗下,从窗户的边沿往里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但好在目前为止都能够顺利实施。
课室里的水镜很大,她在外面也能够看得清楚,随着先生的讲解,多多少少也能听懂一点点,甚至还能学会几个简单的字。
阿絮一边听,一边留意课室里成峤的动静,有一次他微微偏头,似乎要向她这边看过来了,吓得阿絮连忙往回缩,身体贴紧墙壁。
好在没有被发现,阿絮长出一口气。
她不敢待太久,云渺峰还有工作等着她。阿絮只能听一会儿就匆匆离开。
至于散学时也是一样,阿絮会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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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完成云渺峰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提前赶到问水阁,这样还能听到一点授课的尾巴。
几天下来,似乎都很顺利,阿絮每次都能学到一点新知识,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渐渐觉得每天的生活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这天却有些意外,绒绒不知为何突然频繁呕吐,阿絮着了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直掉眼泪。
幸而卫掌事路过看见,用灵力治疗一番,绒绒才见好。
阿絮再三谢过,突然想起接送成峤的任务,又急急忙忙赶去问水阁。
她到的时候,问水阁已经散学了,偶尔稀稀落落地从门口走出来几名弟子。
成峤不知为何却没有走,阿絮一跑进正门就看到他站在一株古树下,脸色很不好看,明显是等得不耐烦了。
他身边围着几个内门弟子,都是一向奉承他的,阿絮偶尔也在云渺峰见过他们。
成峤也看见她了,隔得老远就朝她抬起下巴,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让阿絮的心紧了一瞬。
她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在成峤面前停下来,微微喘息着。
稍长的额发被风吹到两侧,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沁着些许细汗。一路跑过来,两颊也变得红扑扑的,乌黑明亮的杏眼眨了眨,有些忐忑地望着成峤。
那几个弟子本来围着成峤奉承取笑,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朝阿絮看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一霎间都呆怔住,直到成峤语气很差地问他们:“看什么?”
众人慌忙收回视线,尴尬地扯一些别的话题。
成峤没搭理,伸手揉了揉阿絮的头发,将她的额发都揉乱,抬脚往大门走去。
“走了。”
16. 窃书记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阿絮跟着几位年长的侍女将成峤的屋子彻底收拾了一番。被褥、软枕连同收在箱子里的书都搬了出来,在暖煦的冬阳下晾晒。
到了中午,卫掌事看到她们忙碌得差不多,走过来查看,弯腰从晾物架上捡起几样东西,顺手交给一旁的阿絮。
“这些都是少主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早先忘了收拾,你拿去扔了吧。”
“是。”阿絮知道成峤没有保存东西的习惯,无用之物都是直接扔掉,因而没有异议,很自然地接过。
她怀抱着一堆杂物,向着专门处理废弃物的院落走去。
杂物里面有一本书,阿絮走到半路,忍不住将它单独抽出来。只见封皮上写着少主大人的名字,书名好像是“千”什么的,她认不太全。
翻开一看,都是一页页的方块字,阿絮努力辨认了一会儿,许多都不认得,但也有不少是她眼熟的。
阿絮有些激动,抬头往四处看了看,见无人路过,才敢小心翼翼地将这本书塞进怀里。
许是做贼心虚,在将其余杂物交给处理的人时,她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好在对方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接过东西,看也没看就扔进了院子里的杂物堆中。
晚上,阿絮就着屋内昏暗的油灯,一页页翻看自己“偷”来的书。大致翻过一遍,猜测应该是少主大人启蒙时用过的课本。
反正也用不上了,卫掌事也说了要扔掉,那她偷偷藏起来应该不要紧吧。
阿絮自我安慰一番,缓解了自下午以来的紧张情绪,开始从第一页认真看起。
……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阿絮又留意一番,在少主大人命令她将写秃了的毛笔扔掉的时候,阿絮又偷偷将秃笔留了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倒没有先前那么慌张了。
有了笔,阿絮又四处收集木炭、桃胶之类的东西,自己搅拌研磨,居然成功地做出了一些粗墨来。
阿絮欣喜万分,用布巾擦了擦满是炭灰的手,拿起偷留的秃笔,仿着书本封面上的,准备写一个“千”字。
一开始手都在抖,也不敢写在书上,于是在布巾还算干净的空白地方,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这个字。
字迹还算漂亮,阿絮呼出一口白气,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冻僵的手指。
工具齐全,阿絮学习的动力更加充足,一连几天都在下值之后学到深夜。
这本书除了教人认字,每课后面都有不少小题目,阿絮之前从头翻到尾,也没见到少主大人的任何笔迹,整本书就像是新的一样,一看就是懒得写。
阿絮腹诽一番,转念又觉得正好,便宜她了。
……
许是这几天学得太过用力,再加上天气寒冷,阿絮清晨出门时,被寒风狠狠吹了一猛子,等伺候完少主大人出门,她已经头晕晕的,站都站不稳了。
卫掌事看她不对劲,抬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向她道:“应是着了风寒,你回去歇息吧,别把病过给了少主。”
阿絮迷迷糊糊应下,捂着一阵阵发疼的脑袋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被褥里,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期间好像有人进来给她加了一床被子,沉沉的,压得阿絮有点难受。
但也很有效果,阿絮捂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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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的汗,黄昏的时候醒过来,头已经不疼了。
她掀开被子,感觉身上有点黏腻,准备去厨房烧点热水洗个澡。
刚一下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阿絮循声望去,却见成峤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里面是统一的浅青色宗门服饰,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看起来像是从回雪峰修炼完就来了这里。
阿絮有点意外,他来她屋子做什么?
外面风不小,成峤顺手把门关上,走进去,视线在阿絮身上扫了扫:“听说你生病了?”
问完还不等阿絮回,紧接着又道:“本少主是怕你耽误了差事,所以过来看看。”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阿絮连忙道:“少主大人放心,我已经好了,明天就可以正常上值。”
“哦。”成峤好像不是很在意,视线又在屋子里转了转,“你就住这种地方啊?”
他是第一次来阿絮的住所,看起来对这地方很是嫌弃,同时又不忘刺她两句:“够寒酸,跟你很配。”
阿絮知道,如果她敢还嘴的话,少主大人一定会用别的法子折腾她,所以她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眉眼低下去,看起来很乖顺的样子。
成峤见她这样,觉得有点没意思,正要回去,目光扫过屋角桌子上的东西,一下子定住。
阿絮也注意到了,桌上正放着她昨晚看完没收起来的书,她顿时慌张起来,满脑子想着怎么掩饰。
那边成峤动作却快得多,几步过去将那本书拿起来,瞥一眼封面,挑眉看着她,仿佛终于抓到她的把柄一般,嘴角得意地勾起:“你怎么偷我东西?”
17. 羞耻意
听到“偷”这个字,阿絮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心虚又懊悔,更担心成峤会惩罚她,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道:“我……我现在就还给您。”
成峤“哼”了一声,没有理她,顺手翻开那本书,看到阿絮写的内容,顿时笑出声:“你这写的什么啊?”
阿絮尴尬得手足无措,本来就是偷偷学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对还是错,被成峤这么一嘲笑,她突然有一种很羞耻的感觉。
偏偏成峤毫无知觉,还坐了下来,将书搁在桌子上,一页页往后翻看,一边看一边笑,有时候甚至把阿絮写的稚嫩字句念出来。
阿絮听着,莹白的脸一点点涨得通红,直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把那本书抢过来。
她看着成峤一副笑得不行的样子,越来越忍不住上涌的泪意,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嘲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此刻心里的恶念难以抑制,讨厌,讨厌他……
等成峤终于翻完她学的全部内容,阿絮仿佛结束了一场酷刑,整个人都有一点虚脱的感觉。
对面成峤抬起头,见她眼里蕴着泪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这什么表情?”
他以为阿絮是在担心偷藏他的书会被惩罚,有些不自然地道:“本少主又没把你怎么样。”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她。
阿絮听懂了,原来他不会为这种事生气。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都眨回去。
“少主大人,那我可以留着这本书吗?”阿絮问道。
成峤当然无所谓,她都求他了,还这么一副眼巴巴的样子,让他心情更好,于是施恩般地道:“想要就留着吧,这种没人要的破烂,也就只有你把它当个宝了。”
阿絮心里不服气,他这种生来什么都有的人,当然不会明白她的处境。
成峤看她不说话,闲着无聊,又开始从头翻那本书,翻着翻着又开始笑她:“你要是有先生,怕是早被你写的这些东西气死了。”
阿絮先前被他嘲笑一轮,缓了过来,已经没有那么羞耻尴尬了。再加上知道成峤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还答应让她留着这本书,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少主大人现在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阿絮纠结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是有哪里写得不对,少主大人可以教教奴婢吗?”
成峤抬眼看她,“啧”了一声:“脸皮真厚啊,我凭什么教你?”
阿絮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戳破了,眼睫颤了颤,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气氛微微凝滞,成峤手指敲了敲桌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要本少主教你,总得有什么好处吧?”
阿絮呆了一下,她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少主大人吗?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
成峤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阿絮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就差直接说出“你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你病好了没?”成峤忽然问。
阿絮疑惑一瞬,这个问题她好像先前就回答过了,但还是乖乖道:“回少主大人,已经好了。”
成峤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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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没有看懂,眨了眨眼。
成峤有点不耐烦地道:“别的不会,捏肩膀总会吧。”催促她,“给我捏肩。”
“哦,好的。”阿絮愣怔一下,赶紧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揉按肩膀。
成峤小时候爱欺负她,经常捏她的脸,这几年慢慢长大,这类的事倒也不多了。至于阿絮主动碰触他身体,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最多只会拉一下他的衣角。
所以阿絮双手一按上他的肩膀,成峤身体就紧绷起来,一动不动,呼吸也微微急促。
阿絮也是第一次替人揉肩,不知道力道是否合适,按了两下,问成峤:“少主大人,这样可以吗?”
成峤根本没留意她的力道,满脑子都是自己奇怪的身体反应,听见她问,随口道:“还行。”
阿絮便继续捏。过了一会儿,看他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少主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教我?”
她还催起来了,成峤懒得跟她计较,轻咳了一声,让她别捏了。
“有没有纸笔?”他问。
“有的有的。”阿絮连忙道。
她打开床头的小柜子,拿出里面的纸笔和自制的粗墨。
笔当然还是那些秃笔,纸是最近成峤用过的,只写了单面,阿絮一张张收集起来,利用空白的另一面。
成峤看她宝贝似的拿出这些东西,又“啧”了一声,很是嫌弃。
本想让她去书房取些笔墨,但外面风大,她这么弱,再给她吹病了,只好算了,将就着用。
18. 观美人
“灯点上。”成峤吩咐她。
阿絮连忙将桌子上的那盏小油灯也点燃,挪到正中央。
屋内拢共只有两张椅子,阿絮搬了另外一张坐下,两人各占一边桌角,相邻而坐。
阿絮看他提笔蘸了粗墨,将那本书从头翻起,在她写的答案上圈圈画画。
他看得很快,“哗啦哗啦”地翻着,没一会儿就圈完了。
画到一半的时候,阿絮见他眉头微皱,似乎“啧”了一声:“错这么多。”
她不敢吭声。
成峤把笔扔在桌上,又翻回第一页,开始为她讲解。
阿絮赶紧打起精神,看一眼他手指点着的地方,又抬起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认真地听他讲。
他讲得快,阿絮不敢走神,勉勉强强能够跟上。每听明白一道题,都很高兴地点点头,眉眼弯弯地向成峤道谢:“原来如此,多谢少主大人。”
成峤差不多一直被她盯着,越到后面越不自在,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只好用手指敲敲课本:“看着书。”
阿絮对学过的内容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扫一眼就能知道他在讲哪里。但少主大人让她看着课本,她只好略微倾身,低头望过去。
两人共看一本书,难免靠得有些近。阿絮挨过来的时候,成峤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头莫名颤了一下,一道题讲到一半顿时卡住。
阿絮偏头望他,清湛的眼微微睁大,疑惑他怎么突然不讲了。
成峤回过神来,有些着恼似的,瞪她一眼:“看书,不许看我。”
“哦。”阿絮乖乖答应,目光又转回到课本上。
讲完了错题,成峤让她自己改正,改完又看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接着后面的内容,再教她几个新字。
讲完读音和写法,成峤简单解释了一下这几个字的意思,将书推给她:“行,就这些,自己写。”
他直起身子,稍微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阿絮再次道谢,取过手边的纸张,开始练习新学的字。
成峤本来百无聊赖,视线在屋内转了转,末了,还是落在认真习字的阿絮身上。
她坐得端正,拿笔的姿势也很标准,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乍一看还有几分小才女的气质。
许是灯光映照的缘故,那张还未长开的小脸光洁莹润,没有了额发遮挡的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虽然稚嫩,却有一种直白的、不加掩饰的美丽。
阿絮写完第二遍,无意间转头,才察觉到成峤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以为他有什么事,便问道:“怎么了,少主大人?”
她这样懵懵懂懂的发问,不知为何却让成峤心里更加烦躁,找茬似的,语气很不好地道:“你拿笔的姿势跟谁学的,这么难看。”
阿絮再次睁大了眼睛,她每天伺候他,当然是观察他的姿势、跟着他学的啊。她看了看自己拿笔的手,确认姿势无误,和少主大人平时的样子是一致的。
但她不敢反驳,顶嘴的话,他一定会更生气。
果然,成峤见她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很乖的样子,心情好了一点,看了看她写的字,点点头:“写得倒还算凑合。”
见时候不早,成峤起身,也没要阿絮送,自己回了寝居。
……
第二天是成峤的休息日,天阴阴的,下着小雨,他待在屋子里看闲书,阿絮在一旁伺候。
看完一本,成峤忽然指了指案上的笔墨:“这些你拿去用。”
阿絮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都……都给我吗?”
“不要算了。”成峤漫不经心地道。
阿絮连忙点头:“要的要的,多谢少主大人。”
成峤看她几乎两眼放光的样子,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穷酸相?”
阿絮知道成峤用的都是上等的笔墨,按她的身份,是一辈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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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用得起的。虽然有点没出息,但她此刻心里还是忍不住涌上几分感激。
根据她来云渺峰这么些年的观察,少主大人其实对仆从们还可以,最坏也就是无视,就只对她不好而已。
也许少主大人看在她伺候这么多年的份上,可以让她获得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了。
阿絮正微微出神间,一个侍女姐姐走了进来,向成峤禀报一声,将几本书恭敬地摆在案上,很快又出去了。
阿絮有些好奇,稍稍探头,去看拿进来的那几本书。
“我说,”成峤突然开口,“你这阵子是不是都在问水阁偷听夫子上课?”
阿絮吓了一跳,身子险些没稳住,眼睛眨了眨,一脸的心虚。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低头认错。
成峤倒是无所谓,他早就知道了,一直没戳穿而已。看她这阵子一天到晚东奔西跑的,活像个忙忙碌碌的小老鼠。
“问水阁现在的课你跟不上,别费那个劲了。”他点了点侍女拿进来的书,“先把这几本看了。”
原来这些书也是给她的吗?阿絮有点被惊喜砸晕了,双手接过来,翻开看了看,是和她现在学的那本书差不多的水平。
“多谢少主大人!”阿絮一脸感激地道。
“唔。”成峤淡淡应了声。
见他心情尚可,阿絮又殷殷看着他,语气带着点恳求:“那要是有不会的,我还可以向少主大人请教吗?”
成峤瞥她一眼:“你属猴的吗?这么会顺杆爬。”
属猴属狗什么的,这么些年少主大人都不知道给她换过多少生肖了,对阿絮来说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她还是还是眨着澄澈的眼望着他,云渺峰的人都很忙,且不太搭理她,阿絮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能继续拜托少主大人了。
被她这样看着,成峤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半晌后才有些别扭地道:“看我心情。”
19. 琉璃雪
少主大人当然不会白教她。这不,阿絮近来又多了一项差事,轮到回雪峰修炼的日子,她也得跟着伺候。
冬日将尽,这天却格外的冷,看样子是倒春寒。
临出门的时候,成峤自己披上白裘,看一眼仅着对襟夹袄的阿絮,对掌管服饰的侍女道:“给她也拿一件。”
侍女笑着道:“也是赶巧,前些日子做的一批衣裳刚好得了,奴婢这就去拿来。”
阿絮因着长身体,身高一年一个样,近来尤其明显,秋末发下来的用于过冬的斗篷,居然已经短了一截。幸而其余冬衣是往大了做的,目前还能穿。
所以阿絮也有些期待自己的新衣裳。
但等到侍女姐姐捧着衣服进来,招呼着要帮她穿上的时候,阿絮却有些犹豫了。
她看着这件大红色、明显布料上乘的斗篷,转向成峤,迟疑地道:“这……是不是太张扬了?”
阿絮没见过侍女穿成这样的。
成峤低着头整理袖口:“就这一件,爱穿不穿。”
侍女姐姐已经展开斗篷,披在她身上,一边帮她系扣子一边道:“咱们云渺峰的人,有什么穿不得的?”系好后从头到尾打量一下阿絮,忍不住赞叹,“再说,这多漂亮、多合适啊!”
阿絮也觉得这衣服很漂亮,一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成峤收拾完,向她们看过来:“好了没?”
阿絮听见招呼,赶紧走过去,成峤顺手取下自己的碎星剑交给她。
阿絮接过,跟在他后面,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走出房门。
……
在几乎清一色的浅色宗门服饰里面,阿絮一身红衣格外显眼。回雪峰上修炼的弟子不少,时不时就会有人向她看过来。
阿絮越来越感到局促,趁人不注意,一点一点往旁边挪,直挪到一棵老松树后面,粗壮的树干挡住她纤细的身影。
她怀里还抱着成峤的佩剑。
这一点让阿絮很不理解,在她印象里,少主大人的碎星剑好像从没有出鞘过。譬如此刻和场中的同门弟子对练,他一直用的是木剑。
阿絮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让她抱着这把剑,只是为了给她增加一点差事吗?她觉得这剑有点沉。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抬眼往训练场上看过去时,成峤已经结束了对练。
他修为比其余人高出太多,故而对练其实没有什么看头,三两下就结束了,只是应同门的请求,陪他们过几招,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专属场地独自修炼。
成峤的修炼阿絮看不懂,还不如看其他人过招,虽然她学不会,看起来倒是颇有兴致,让她感觉待在一边也不会太难熬。
中午时分,突然刮起了阵阵狂风,天上浓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大雪。
“今天就到这里吧。”负责监督的教习走到场中,宣布修炼结束。
弟子们欢呼了一声,向教习行过礼,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不同于问水阁,弟子们在回雪峰修炼时容易发生冲突,故而一些有身份的弟子一般会带上随从,以防发生意外情况。
成峤虽然无所谓,但卫掌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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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担心,所以从他开始修炼时起,就再三央求他一定带上侍从。
修炼结束,阿絮看侍从们向着成峤走过去,她也赶紧跟上。
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走到一半,天色似乎更暗了一些,雪花不知何时飘落,等落到阿絮的额头,化作冰凉的水滴,她才惊觉下雪了。
很快,鹅毛大雪纷扬而下,阿絮一只手握住怀中佩剑,另一手扯过斗篷的兜帽戴上。无意间抬头,往侧前方的成峤看了一眼。
成峤也正好回头,见她整个人罩在大红色斗篷下面,戴着兜帽,更显得脸小小的,长长的眼睫上落了雪花,眸子却像是澄透的晴空。
他视线微顿一下,随即下移,瞥到她环着剑的双手露在外面,已经冻得发青。
“给我。”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
阿絮见他向自己伸手,连忙将剑递过去,却见成峤接过,明明什么也没做,那把剑却凭空消失了。
她惊讶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被收到储藏空间了。
没有了这个负担,阿絮不由得搓了搓自己有些冻僵的双手,捂在嘴边呵了两下。
成峤却好像完全不受风雪影响,看她这样,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弱。”
说完转头继续朝前走,阿絮连忙跟上。
等快走到山脚,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阿絮边走边欣赏雪景,倏的一下,目光忽然定住。
“少主大人,那里好像有个人。”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枯草丛。
20. 美少年
成峤并不关心,只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一眼,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继续朝前走。
阿絮怕是有人出了什么意外,心里着急,三两步赶过去,半跪下来查看。
果然有个人倒在枯草丛里,她将人翻过来,看见他原先压着的地方积了一滩殷红的血,在茫茫的白雪中格外刺目。
阿絮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他呼吸,幸好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
那边成峤也走了过来,阿絮仰头向他道:“少主大人,这个人受伤了,还活着。”
成峤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向阿絮看过来:“关你什么事?”停下脚步催促她,“回去了。”
阿絮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这个人,他看起来跟成峤差不多大,身上穿着清源宗的服饰。
“少主大人,他好像也是宗门的弟子,我们不管他吗?这样冷的天,他会死的。”
阿絮心里很不忍,仍旧半跪在那里,仰头看着成峤,希望他能救救这个人。
她觉得成峤毕竟是清源宗的少主,不会不管自己宗门的人。毕竟今天修炼的时候,那些修为不算高的弟子找他对练他都答应了。
果然,少主大人见她不肯走,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招招手,让侍从把这个受伤的弟子就近送到云渺峰医治。
……
没过几天,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一个号称“无面君”的散修即将登山门,前来挑战清源宗少主。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阿絮正在和其他人一起给屋子换窗纱,一边收拾一边听她们讨论。
在修仙界,强者为尊,尤其是一些实力较高的修士,修行至一定境界,便会设立一个公开的仪式,用以展示自己的实力,并宣布迎接来自同道中人的挑战,号为“迎战令”。
这也是除了有众多仙门参与、每三年固定举行的“凌霄会武”之外,一般修者快速积累实力与威望的主要方式之一。
成峤十一岁那年就在山门前立了“挑战碑”,用符印将自己的部分灵力凝聚其中,并放言破此碑者才有资格进入山门挑战他。
此言一出,仙门震动。
不少修者都知道清源宗少主天资过人,是天生的剑修奇才,但这样小的年纪就敢下“迎战令”,还是过于狂妄了。
一时间前来清源宗山门的年轻修者络绎不绝,但无一人能破成峤立下的“挑战碑”,而后不出半年,便再也无人前来了。
与此同时,成峤的名声便不再仅限于清源宗及其辐射范围,而是在整个仙门流传开来。
至于近日即将登门的“无面君”,在修仙界也是颇为有名,只不好说是美名还是恶名了。
“呸,什么无面君,我看就是个老不要脸!”阿絮听见一个侍女姐姐正低声咒骂,“年纪比少主不知道大了多少轮,又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子入了金丹境,竟也好意思跑来挑战?”
同为金丹境的无面君自然可以打破成峤立下的“挑战碑”,且按这位道友的行事风格,他既然前来挑战,修为应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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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成峤只高不低。故而成峤在接了挑战之后,也不轻慢,在回雪峰临时闭关修炼,已经好几天没有回云渺峰。
那天下山的时候救回来的那个人,原本阿絮想着等他能行动了,便让他离开云渺峰。谁知这人一醒来,就说死也不要离开,非要留在云渺峰报答她。
阿絮不知该如何是好,少主大人临时闭关,她去问卫掌事,卫掌事却说不管这些,让她自己做主。
她没办法,又去问一同当差的几个姐姐,看她们是否愿意让这人留下来,在云渺峰做些差事。
几个姐姐都没意见,且看起来很是欢迎的样子。阿絮暗自揣测,或许是因为这人生得实在好看,虽比少主大人差了些,也是一等一的美少年了,即便站在那里也是赏心悦目的。
阿絮换好了窗纱,掀开门帘走出屋子,看到伤重初愈的冯央正从廊下走过来。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下地了,伤不要紧吗?”
冯央俊美的面庞还有一丝苍白,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尚有些许修为,好得比寻常人快一些,阿絮妹妹无须担心。”
阿絮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叫她,又不好纠正,便只好笑了笑。
冯央似乎越过她的视线,向屋内望了望,问道:“我听说这里是云渺峰,不过好像一直没见少主,他不在吗?”
“少主大人在回雪峰闭关。”阿絮语气自然地回道,又问,“你找少主大人有事吗?”
“没,”冯央掩饰性地咳了一下,“只是随便问问。”
21. 善钻营
果然像冯央说的那样,又过了没几日,他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阿絮听说他原是某峰长老的使役,因遭人妒忌,受了暗算,才伤重倒在雪地里。此番得救,便不愿离去,只想要留在云渺峰谋个差事。
人事不归阿絮管,她知道负责这方面的侍女姐姐给他安排了差事,便不再留意。
这天阿絮正在收拾成峤的书房,给冯央安排差事的侍女姐姐走了进来,脚步飞快,一脸的怒色,进门就向阿絮抱怨。
“你是哪儿救回来的活祖宗?我竟一点儿也支使不动!”
阿絮十分诧异:“姐姐是说冯央吗,他怎么了?”
“怎么了?嘴上说得好听,只要能留在云渺峰,他愿意当牛做马。可等我一派给他什么差事,他就头疼脑热、旧伤复发的,一点儿也不肯动弹!”
侍女姐姐越说越来气:“更可恨的,明明是我叫他做的事,他转头竟敢推给莺儿,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哄人白给他帮忙!”
阿絮惊讶地停下了手上动作,问道:“他竟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侍女姐姐道,“人是你弄回来的,你得去说说他。总之他要是不肯改,我可得上报给卫掌事了。”
阿絮明白侍女姐姐的意思,连忙道:“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姐姐别生气。”又说了一些好话,才哄得对方消了气。
……
当天下午,阿絮忙活完手头的差事,立刻就去找冯央。
等走到的时候,见房门开着,其他人应该都在当差,里面就冯央一个人。
阿絮走了进去,见他正坐在榻边,低头拨弄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扳指是救他回来的时候,就在他手上戴着的,所以阿絮有点印象。
听见动静,冯央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立即露出惯常的笑容:“阿絮妹妹怎么过来了?”
阿絮不想兜圈子,直接走到他身边,问道:“先前你说想留在云渺峰做事,现在伤也好了,也得了差事,怎么白天就在屋子里待着,不去当差?”
冯央笑了笑:“是绿柳姐姐跟你告的状?”
阿絮警惕地看他一眼:“你别管是谁说的。总归自己领了差事,不能偷懒吧?”
“呵呵,什么差事?跟莺儿她们几个一样,每天洗衣擦地?还是挑水劈柴?”冯央看着阿絮,“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什么意思?”阿絮觉得他语气有点奇怪。
“你这么漂亮,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别的想法?只要好好地利用……”冯央的视线在阿絮身上打量,充满暗示性地道。
阿絮有些无语,类似的夸赞女孩子的话,之前就听他对不同的姐姐说过,只当他是油嘴滑舌惯了,没有往心里去。
“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你在这里不要生事,照管事的吩咐来。若是不听,闹到了卫掌事那里,我可帮不了你。”阿絮说完该说的,便不再多言,离开了冯央的屋子。
……
又过两日,阿絮和莺儿一同当差,顺便问起冯央。
“莺儿姐姐,冯央现在还让你帮他干活吗?”
莺儿笑了起来,摇摇头:“人家现在可用不着我。”
阿絮没听明白,只见莺儿抬起纤指向外指了指,她顺着抬头一看,正好看见绿柳和冯央从庭中路过,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亲密。
“冯郎如今讨得了绿柳姐姐的欢心,快活得很,什么都不用做呢。”莺儿道。
阿絮双眸微微睁大,一脸的惊讶:“这么快?”她略感奇怪,“绿柳姐姐不像是爱听奉承话的人啊。”
“哪里只是奉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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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简单,你还真是……”莺儿有些无奈,又看阿絮脸庞稚嫩,眼神单纯,实在还是个孩子模样,“算了,不跟你说这些。”
……
成峤与无面君对战的日子定在三日后,消息传到云渺峰,众人都有些激动。若不是身份不够,还真想去观看一番。
阿絮像往常一样打扫少主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碎星剑还挂在屋子里。
“奇怪,这种时候也不用本命剑吗?”
修者的事她不懂,疑惑一瞬便抛开了。
清扫完走出房门,阿絮看到冯央正站在外面,看起来是在等她。
阿絮觉得有点稀奇,这人嘴上说着要报答她,但其实在云渺峰这么些天,很少搭理她,倒是对几位管事的侍女比较殷勤。
“你找我有事吗?”阿絮礼貌地道。
冯央见她走下台阶,上前两步,转过身和她并肩而行:“我听说少主接了散修无面君的挑战。少主的修为这样高,应该会赢的吧?”
阿絮摇摇头:“修行的事我不懂。”
冯央以为她是谦虚:“怎么会不懂呢?听说阿絮妹妹是少主的贴身侍女,应该很受宠爱吧?少主难道没有亲自教导你?”
他的语气让阿絮觉得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诚实地道:“我不会修行。”
话一出口,阿絮就感觉冯央看自己的眼神变了,仿佛带着点鄙夷,但很快就笑着掩饰起来:“啊,是这样啊。”
他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又换了个话题:“春天快到了,我看最近花匠在往咱们峰上搬运花草,阿絮妹妹是否知晓少主喜欢什么样的花?我认得其他峰上的花匠,他那里有不少奇花异卉,想着到时献给少主,恭贺他对战得胜。”
阿絮听见他的话,出神了一瞬,忽然想起一件几年前的事。
22. 坏心思
那时候她刚来云渺峰没多久,经常会因为做不完差事,没有饭吃。
有一天也是饿得饥肠辘辘,但因为少主大人要去琼华峰,点名要她跟着,阿絮只好一路忍着饥饿,随他出门。
听说是琼华峰的师兄外出历练时得了什么宝贝,邀请少主大人前去观看。
他们一到琼华峰,少主大人就被迎入师兄的洞府中,只留下阿絮在外面等着。
陈设精致的厅堂中,只有阿絮一个人。她不敢乱看,乖乖站在一边。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少年走了进来,看见她,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是云渺峰的侍女吗?跟着少主一起来的?”他说着,顺便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嗯。”阿絮点了点头。
这少年应该是琼华峰主的亲传弟子,言行举止都颇为随意,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顺手拿起一旁摆着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起来。
阿絮的目光不由得被他吸引,看着被少年一口一口咬下的糕点,她感觉更饿了,胃里难受得搅拧起来,泛着酸意。
“咕噜咕噜。”阿絮的肚子叫了起来,她尴尬地抬手捂住。
少年向她看过来,眉眼温和地问道:“你饿了?”
不等她回答,将桌上的糕点向她这边推了推,招呼道:“要不要吃点这个?”
阿絮有些胆怯,但接收到少年目光里的善意,仍鼓起勇气上前去,试探着拿起一块糕点。
“没事,你吃吧。”少年笑着道。
阿絮饿急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没一会儿就把一小盘糕点吃掉大半。
“你这是饿了多久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被云渺峰的人虐待了一样。”少年的目光显出几分同情。
阿絮吃饱后,抬手擦了擦嘴角,向少年道:“谢……谢谢。”
“没事。”少年指了指桌上剩余的糕点,“你要是喜欢,可以把这些都带走。”
他说完,似乎想起还有什么事,起身向外走去。
阿絮连忙跟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少年停住脚步,略带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还有事?”
阿絮怕他就这么走了,心里慌乱,说出来的话也磕磕巴巴的:“我……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我想做你的侍女。”
少年更加惊讶:“留在琼华峰?”
阿絮快速地点点头,眼含祈求,仰头望着他。
云渺峰的生活太难熬,少主大人讨厌她,其他人也不敢搭理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差事,又经常挨饿。
她后悔听了少主大人的话,做他的侍女。
少年见她神情,也猜出了八九分,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你家少主脾气可不太好,我是不太敢触他霉头。”
阿絮听这话是要拒绝她的意思,急得要哭出来,顷刻间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少年见状,连忙道:“你别哭啊。这样吧,我去问问师父,”他想了想,似乎感觉有几分把握,“他老人家如果能出面的话,少主兴许会同意。”
阿絮一听,心头顿时涌起一丝希望,抬手擦去脸上滚落的泪珠。
“多谢少侠!”她眼中泛出亮光,有些激动地道。
真是个小可怜啊,少年笑了笑,朝她招招手:“跟我来吧。”
他出了房门,向着庭中走去,阿絮脸上绽出笑容,满含期待,连忙跟了上去。
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沉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阿絮脚步一顿,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褪得干干净净,显出几分没有血色的白。
她转过去,看见了少主大人的脸。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先前她和少年的对话。
视线微抬,对上少主大人那双沉黑的眸子,阿絮忍不住浑身发抖。
看见她惊恐的表情,成峤上前几步,似乎颇为耐心地盯着她,再次重复:“去哪儿?”
阿絮努力克制着不后退,指甲掐进掌心里,但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
她本能地转头向一旁的少年求助。
少年很聪明,一看成峤的表情就知道先前说的事已经没戏了,顺口编了个理由:“方才闲聊,说起园中的海棠开得正好。又听说这位姑娘很喜欢海棠,所以我想着送她一盆,这会儿是要带她去看看。”
“是吗?”成峤皮笑肉不笑地问,眼睛仍盯着阿絮。
阿絮垂下了眼睫,低声道:“是。”
少年的师兄看气氛僵持,忙也出来打圆场。
最终阿絮也没能如愿,她抱着一盆刚开的海棠,跟在脸色很差的少主大人身后,走出了琼华峰。
一下山,少主大人就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眼含警告地盯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以为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别人就什么都听你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待在云渺峰。”
不管他说什么,阿絮始终都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也不露出任何情绪。
最后,少主大人的视线转移到她怀中的海棠上,似乎更生气了,一把夺过,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花盆四分五裂,土壤飞溅,柔弱娇艳的海棠委顿在地。
少主大人的脚步从花枝上踏过,咬着牙道:“我最讨厌海棠。”
……
“阿絮妹妹,你在想什么?”
听见身边人在唤她,阿絮回过神来。
冯央那张俊美的脸庞凑得很近,带着几分审视,又有些急切地催促她:“阿絮妹妹一定知道吧,少主喜欢什么花?”
阿絮微微偏头躲开他,垂下眼睫,似是不经意地道:“海棠吧。”
……
三日后,阿絮做完了差事,正在屋前的空地上喂猫,侍女莺儿跑了过来。
“阿絮,你怎么在这儿待着?少主都回来半天了,你赶紧过去!”
阿絮答应着,站起身,略微收拾一下,跟着莺儿一起向正院走去。
路上,莺儿提醒她:“一会儿你可得警醒些,今天冯央那个不长眼的惹恼了少主,已经被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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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大概猜到了原因,果然,听见莺儿继续道:“这个蠢货,以为傍上了绿柳就能在少主面前现眼了,还送什么破花,笑死人了!少主能看上他送的东西?”
她嘲笑得很大声,听起来冯央倒霉这件事,让她颇为解气。
阿絮一路上都没出声,快到的时候,莺儿向她使眼色:“你自个儿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阿絮也怕少主大人这会儿还在气头上,自己会触他霉头,不由得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成峤抬头瞥她一眼:“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进来伺候。”
阿絮走了进去,见他正端坐在案后,桌案上放着他的本命剑。
将近黄昏时分,屋子里没有点灯,比外面稍暗一些。成峤已经换下了宗门服饰,只着一身素白色常服,墨黑的发简单束成马尾,没有戴象征少主身份的玉冠。
他抬起一只手,罩在碎星剑上,微微运气,掌心便发出幽微的蓝色光焰,和剑身此刻放出的光芒互相辉映,隐隐发出悦耳的嗡鸣声。
少年的肩背挺直,眉目沉凝,看起来颇为认真。
阿絮知道他是在给自己的本命剑注入灵力,不知为什么,这个样子的少主大人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她在一边跪坐下来,安静地等候。
成峤运气完毕,敛去剑身光华。又随意挥挥手,屋内的灯便亮了起来。
光线一下子明朗,阿絮抬眼看过去,发现少主大人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眸光中带着一丝笑意。
成峤确实心情很好,今日迎战无面君,对方的修为比他高出两个小境界,却在一个时辰之内败于他手。不仅如此,他还顺势突破了金丹中期的境界,步入后境。
对于修者而言,这自然是难得的快意之事。
他向阿絮道:“我赢了。”
唇角微勾,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见阿絮不说话,成峤顿时有些不满,挑起眉头:“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阿絮起先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接触到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忙直起上半身,向他行礼:“恭喜少主大人。”
成峤轻哼一声,勉强算是满意。又打量她片刻,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都瞎忙些什么,连本少主回来都不知道迎接?”
他从前也离开过宗门,可从没说过非要在他归来的时候迎接,阿絮一向是能省事就不多干,免得被少主大人找茬。
这下却又成了一项“罪过”,只好老实认错。
“倒是你救的那个谁,比你殷勤多了。”成峤漫不经心地提起冯央。
阿絮心头微微一紧,悄悄抬眼,去看他的神色,结果却与成峤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低头凑近了些,在阿絮耳边道:“他这回犯我忌讳,是你害的吧。”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阿絮不否认,她确实是故意的。
成峤笑了笑,稍稍转头,呼吸拂在她的脸上:“没想到你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内里一肚子坏水。”说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像是在批评她似的,“你怎么这么坏啊?”
23. 戏青梅
年岁渐长,少主大人已经不太像小时候那样经常捏她脸欺负她了,阿絮一时有些不习惯,但不敢躲。
不过听见他的指责,阿絮倒不是很害怕,因为少主大人真正生气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
成峤见她乖乖巧巧的,也不反驳,便松开她,稍微后退,手搁在案上,随意轻敲几下。
“说说,你为什么要算计那个谁?”
阿絮不知道这阵子冯央的行为是否已经有人报给他,若真要一条条论起来,还挺费口舌。
一想到这人的举止,阿絮脸上便忍不住显出几分苦恼的神色,摇了摇头,很直白地道:“不喜欢他。”
成峤又笑了,像是有先见之明似的:“早就跟你说了啊,不要搭理别的男人,你非要滥好心。”如果是他,一开始就不会管那个人,“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救。”
阿絮倒不后悔救了冯央,毕竟也是一条性命。
她顺便问道:“少主大人是让人将他赶出云渺峰了吗?”
“是啊。”成峤微微低头,正拨弄碎星的剑穗,听见她问,转头看过来,“怎么,你舍不得?”
阿絮摇摇头:“没有。”
……
第二天又是成峤的休日,阿絮一早去上值的时候,他已经起来,正在书房内的棚架前找书。
最近天气好,花匠挑选了一批精心培育的花草送过来,将庭中廊下都装点得生机勃勃,有一种焕然的早春气息。
阿絮像前几日一样,先取了小水桶和瓢,给廊下的花草浇水。
刚浇了两株,忽然发现昨天冯央献上来的那株海棠还在,阿絮有些诧异,不是说这花犯了少主大人的忌讳吗,居然没有被毁掉?
她侧转上半身,透过打开的窗户朝书房内望了一眼,见成峤正拿着一本书,朝书房一侧的软榻走去。
阿絮现在不太确定成峤是不是真的讨厌海棠,但她自己确实是喜欢这种花的。
她放下手里的小水桶,朝那株海棠走过去,还没等靠近,就闻到一阵奇异的芬芳。走近了,俯身一嗅,居然真是海棠发出的香味。
阿絮知道海棠无香,先前冯央提起的时候,说是要弄来一盆“天香海棠”,不同于寻常品种,珍贵无比。
看来他没说假话。
阿絮见这花开得正好,明媚娇艳,心里十分喜欢,怕成峤突然想起来,又给毁了,左右望了望,决定将它挪到末角去,由其他花草遮挡着,不那么显眼。
又回头望了下,看少主大人正靠坐在软塌上,低着头看书。
阿絮悄悄蹲了下来,身子矮过窗沿,抬起双手把那盆天香海棠取下来,两手托着,一点一点往旁边挪过去,直到离开了那扇窗的视线范围,才起身把海棠放好。
期间绒绒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看见她鬼鬼祟祟的举动,金色的瞳孔里透出好奇,“喵”了一声。
“嘘。”阿絮连忙竖起一指,示意它别出声。
……
放好了海棠,阿絮继续给花草浇水。等忙活完,洗了洗手,准备收拾书房。
成峤还靠坐在宽大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书,似乎看得很认真。
软榻靠墙安放,里侧搁着一个软枕,就在成峤手边。
阿絮得把这软枕拿到洗衣房去,成峤挡在那里,她够不着。见他看书入了迷的样子,又不敢出声打扰。
想了想,走到床脚,脱掉鞋子,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准备从侧边绕过去拿那个枕头。
她刚走到软榻里侧,抬脚继续往前,成峤原本屈起的腿突然伸直。
阿絮不防,猛地被绊了一下,“啊”的一声惊叫,“扑通”一下跌倒在软榻上。
虽然不疼,却实在被吓了一跳,阿絮双手支在榻上,撑起身子朝成峤看过去,他还低着头在那儿笑,明显是故意的。
趁他没有看过来,阿絮忍不住瞪他一眼,在心里骂他幼稚。
膝行几下去拿软枕,成峤却又抬起胳膊,好巧不巧的,正压在枕头上。
阿絮没办法了,只好开口道:“少主大人,您能抬一下手吗?这枕头要拿去洗。”
成峤这才慢慢挪开手臂。
阿絮赶紧把枕头拿过来,起身下榻,期间一直盯着成峤,防止他再伸腿绊她。好在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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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无聊了。
……
阿絮从洗衣房回来,又见少主大人下了榻,正坐在桌案后,还是在看书。
书摆在桌案上,成峤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慢慢地翻着书页。
看她进来,勾了勾手:“过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给我捏肩。”
“是。”阿絮走到他身后,开始捏他一侧的肩膀。
捏着捏着,视线忍不住落在那本书上。少主大人都快看一上午了,有这么好看吗?
似是注意到她的举动,成峤发出一声嗤笑:“你看得懂吗?”
阿絮微微鼓腮,有些不服气。她起早贪黑地学了几个月,简单的书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少主大人看的这本好像是讲志怪故事的,并不深奥,她能看懂大概意思。
成峤没再说话了,于是阿絮一边给他捏肩,一边跟着偷看这本书。
不一会儿,她也被深深吸引,里面的故事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因而感觉十分新奇。
阿絮原本站得很端正,但因为书离得比较远,看起来稍微有点费力,不知不觉间就微微倾身,离那本书更近一些。
因着她的动作,披在身后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有几捋垂到了成峤身上。
阿絮看得认真,但毕竟识字有限,阅读的速度也就很慢。
她没有发现那本书就停在她看的那一页,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翻动。
而成峤的视线不知何时已从书上移开,他低着头,把阿絮垂落的长发绕在自己指尖,一圈又一圈的,有些出神的样子。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阿絮和成峤同时抬头望去。
来人是无涯峰的师兄,与成峤相熟,故而没有通报直接就过来了。
程无因还在门外的时候,就看到屋内两个人的情形,想到成峤素日是不肯触碰仆役侍从这些低贱之人的,因而有些震惊。
但他很快就掩去面上神色,笑着走了进去。
阿絮认得来人,像从前一样去为他准备热茶。
成峤把面前的书合上,推到一边,向程无因道:“什么事?”
24. 落星阁
程无因在桌案右侧坐下来,笑着道:“一回来就听说有个散修登门挑战,竟还是颇为有名的无面君?”
成峤一只手接过阿絮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摇摇头:“名过其实。”
阿絮捧着另一杯茶递给程无因,后者接过,道了句:“多谢。”
他没有喝,客气地放在桌上,继续向成峤道:“这人此番败于少主之手,想来是没脸再自称什么仙门英杰了。”
成峤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问起程无因这阵子出门历练的事。
“唉,少主快别提了。”程无因叹了口气,“原本一路就没什么收获,好不容易到了长风泽,小师弟偶然发现一处珍稀秘境,天杀的,碰上落星阁的人了!”
成峤略一挑眉:“你们没打过?”
程无因面上现出几分赧色,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小声道:“他们太凶了……”
“落星阁……”成峤回忆了一下,“这门派也就他们那个大师兄强一点吧,他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听到成峤的评价,程无因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稳住。
整个修仙界,落星阁的地位几乎与清源宗齐平,实力自然强劲,成峤所谓的“强一点”的落星阁大师兄,是在他之前也被誉为修行天才的一个人物。
至于两个宗门之间的恩怨,则是由来已久了,主要是因为两派都是剑修为主,同道见面分外眼红,一来二去的就结下了不少梁子。
“陆观云是被逐出师门了,不过我们碰上的不是他,是他原来那个小师妹,玉虚真人的关门弟子。”程无因道。
“哦,”成峤想起来了,“那个哑巴?”
程无因又差点被茶水呛到:“少主,虽然我也不喜欢落星阁的人,但那是玉虚真人的弟子,论理咱们也得称一声师姐。”他忍不住提醒,“您在外边千万别这么叫人家,叫玉虚真人听见了他老人家要打上山门的。”
“而且,荀师姐的哑疾也已经治好了。”
成峤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也没有反驳程无因的提醒。
程无因知道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心里有数的,也就没有多说。话题又回到长风泽一行。
“他们真的太凶残了,一路上就盯着我们,但凡发现点儿什么就跳出来抢,跟八辈子没见过宝贝一样!”程无因气得咬牙,“这不,害得我们只能空手回来。”
听着他的抱怨,成峤丝毫不同情,哂笑道:“还不是你们因为太弱,若是本少主在,落星阁的人能出得了长风泽?”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程无因道,“咱们宗门年轻一代里,能打得过荀师姐的也就只有少主您了。”
他顺势请求道:“下回历练,求少主务必让我跟着您,我不想再被落星阁的人打劫了!”
成峤这才反应过来,他这师兄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笑着问阿絮:“我答应他吗?”
阿絮原本在一边给他们添茶,顺便听着两人对话,不防成峤突然问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答应吧。”
“行吧。”成峤道。
……
等送走了程无因,阿絮一边收拾桌上的茶具,一边回忆他和成峤先前的交谈,其中他们提到的荀师姐吸引了阿絮的注意力。
和成峤作为清源宗的关注焦点差不多,落星阁的荀欢也是仙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比成峤年长一些,因而出名更早。
阿絮听说她原本也是在外门,因极具修行禀赋,偶然被落星阁的玉虚真人发现,收为关门弟子,自此修为一日千里,隐隐已经成为落星阁下一任阁主的有力竞争者。
可以说是除了碰到过一个人渣大师兄之外,几乎完美的逆袭人生。
阿絮初次听到就羡慕不已,方才又听说程师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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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都打不过她,心中更是崇拜,毕竟在她看来,程师兄的修为也不算低。
听他们的意思,少主大人很快也要出门历练,若是碰上这位荀师姐,少主大人还会赢吗?
她思绪漫无边际的,直到成峤看她走神,手指敲了敲桌案:“在想什么?”
阿絮惊醒一般,抬头看着他,连忙道:“没什么。”
……
许是在宗门待得无聊,成峤很快就和程无因等人下山历练。
阿絮还和从前一样,每日做着自己的差事。
这天卫掌事却把她叫了过去,告诉阿絮,因开春后不久她就要满十三岁了,也是时候接触一些管理事务,学着做云渺峰的管事侍女。
阿絮一开始还有些懵,等反应过来,忍不住激动得小脸泛红。
这代表卫掌事终于认可她,准备提拔她了。做了管事侍女,她就可以和院里的几个姐姐一样,不用做那么多的杂事,少主大人也会对她稍微有一点点的尊重吧?
虽然这尊重也就是无视而已,但阿絮觉得总归要比现在好。
所以卫掌事最后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阿絮重重点头:“我愿意的。”又向她保证,“我一定用心当差,谢谢卫掌事!”
……
从答应了卫掌事起,阿絮完成她吩咐的任务时都格外积极。
要做管事侍女,工作的范围就不仅局限于云渺峰了。清源宗有十二峰四堂,作为少主身边的人,和外界打交道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阿絮最近在学习与其他各峰的往来事项。
这天是要去给无涯峰的师兄送东西,阿絮下了云渺峰,走在路上,斜刺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阿絮惊了一下,转头一看,见是一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年轻弟子,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
那人却开口叫她:“阿絮姑娘,不认得我了吗?”
25. 轻薄意
阿絮有些疑惑,再次转头看他一眼,感觉有几分眼熟,很快想起来,是之前在问水阁教她识字的那两人里的一个。
“有礼了。”阿絮心里有点尴尬,但还是打了个招呼。
“阿絮姑娘这是要去哪儿?”那人跟在她身边,边走边问。
阿絮以为他是顺便一问,便简单回道:“无涯峰。”
她走了一会儿,见这人还跟着,感到奇怪,于是问:“您也是去无涯峰吗?”
那人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好长时间没见着阿絮姑娘了,偶然相遇,忍不住同行一程。”
阿絮顿时起了几分警惕,她跟这个人又不熟,干嘛要同行。
“不必,您请回吧。”阿絮略微加快了脚步,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诶,阿絮姑娘是还在生我的气吗?”那人又跟了上来。
阿絮一头雾水,听见他继续道:“某也是没办法,少主那天那个样子,谁看了能不怕?也是委屈阿絮姑娘了,跟在这样的主人身边……”
原来是说那天少主大人在课堂上羞辱她的事。
阿絮倒没有忘,不过她本来也没有指望那两人会站出来帮她,于是摇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没有生气。”
“真的?”那人高兴起来,“太好了,我还以为阿絮姑娘不会再理我了。”
阿絮见话说得差不多,刚要继续朝前走,这人却又拦住她,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恳求的神色:“那阿絮姑娘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像之前那样,我可以继续教阿絮姑娘识字。”
“之前那样……”阿絮有些犯难,“不行的吧。”
有人愿意教她固然是好事,但是再让她亲他们什么的,阿絮觉得不太合适,而且少主大人也答应了可以教她,不是非得找他们不可。
那人似是失望地垂下了头,整个人有些蔫蔫的:“不行吗,我果然还是太差劲了,阿絮姑娘连朋友都不愿意跟我做。”
阿絮哪里见过男生这个样子,平日在云渺峰待着,环境也十分单纯,再加上这人生得眉目清俊,外表极具欺骗性。
那双眼睛带着恳求和小心翼翼的神色,向她看过来,让她感觉自己真像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坏人一般。
“你不要这样说……我的意思是,之前跟你们的那种交换,是不可以的……”阿絮向他解释。
“也就是说,阿絮姑娘还愿意理我们的,对吧?”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阿絮只想赶紧结束两人的对话,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我能握握你的手吗?”他又问。
“什么?”阿絮没听明白,为什么要握她的手?她摇摇头,拒绝他,“我还有差事要做,不跟你说了。”说着就要走。
这人好像有些急切,几步闪到她前面,拦住了阿絮:“一下,就握一下就好。”
阿絮被他挡着,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他也往右,心里已经有点烦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一把抓住阿絮的手,双手握着,脸上泛出几分潮红,声音都有些不对劲:“对不起,就一下,一下就好……”
阿絮被他吓到了,对方握着她的双手掌心潮湿,令她感到十分不适,全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
她本能地用力一挣,脱开了他的桎梏,拔腿就跑。期间回头望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阿絮,甚至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掌心。
阿絮更害怕了,扭过头,加快了脚步。
……
如果说这一次算是意外,几天之后阿絮再次在当差的途中碰见那人,则让她心里拉响了警铃。
第二次更奇怪,那人不仅要求握她的手,还非要抱她。
阿絮没有修为,躲不过,被他强制着抱着好一会儿。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嗅着,好像她的味道很让他着迷一样。
万幸他说话算话,抱过之后就让她走了。
经历过这两回,卫掌事再让她外出办差的时候,阿絮就十分为难。
她想告诉卫掌事自己遇到的麻烦,但又害怕会招来指责,明明别的姐姐做事就好好的,怎么轮到她就不行了呢。
卫掌事严厉,万一因为这事不让她做管事侍女了怎么办?
阿絮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说。不过这次她长了个心眼,避开了以往走的那条路。
顺利下了云渺峰,又走了一程,眼看就快到达目的地,阿絮终于松了一口气,应该碰不到那个奇怪的人了。
然而拐过一个路口,面前突然出现几个内门弟子,其中就有之前那个人。
阿絮终于明白过来,她是被人给盯上了。
她连忙转身,然而后面也有人,根本就无处可逃。
他们慢慢凑上前来,眼睛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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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挂着奇怪的笑。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竟是个绝色?”
“打扮得太不起眼了吧……”
“真是的,这么个小美人日日在身边,少主就没发现?他该不会是脑子不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大声嘲笑起来,阿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些人平日在少主大人面前都是一副恭敬谦卑、大气都不敢出的讨好模样,私底下居然会这样说吗?
然而阿絮却听见了更过分的话。
“一个炉鼎生的贱种,也配天天端着个少主的架子?”
“不知道在装什么,待在他的云渺峰不好吗,非要出来和我们争,出尽风头,显得他好像多厉害似的!”
“谁说不是,这回跟程无因他们出去,要是能死在外边就好了……”
“是啊……”
听着他们充满嫉妒和恨意的恶毒话语,阿絮身上冒出一层冷汗,害怕得微微发抖。
注意到她的样子,有人笑道:“别怕啊,你应该也是讨厌少主的吧,他对你那么坏。”
阿絮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做什么?”
“啊,本来是想让你当我们的眼线之类的,不过现在更想让你先亲亲我。”其中一人说着,抬手摸了摸阿絮的脸。
阿絮偏头避过,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落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躲什么啊,之前也亲过的吧,我还教你认字了呢。”他贴在阿絮的耳边道。
“有没有跟少主玩过?”有人握住阿絮的手,牵到嘴边亲了亲。
阿絮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看见她的表情,几个人都夸张地大笑起来:“不会吧,我们少主这么纯情啊?”
这下阿絮再傻也明白过来了,是在问少主大人有没有亲过她。
这些人见她一脸单纯的样子,似乎更兴奋了一些,有人捏住她的下巴,凑过来要亲她。
阿絮拼命躲闪,想要脱离他们的禁锢,箍住自己腰身的手臂却更紧了些,勒得她有些难受。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阿絮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她定睛一看,是李延钦,忙大声呼喊道:“李管事!”
那几个人动作一顿,下意识朝后方望去,果然见到李延钦路过,此刻正停下脚步,朝他们看过来。
26. 杀心重
李延钦是宗主亲信,许是忌惮他的地位,那几个人松开了阿絮。
来不及多想,阿絮本能地向李延钦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神色犹然慌乱,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着。
“怎么了?”李延钦问她。
阿絮有些害怕地转头看了那几人一眼,收到他们警告的目光。
这几个人都是各峰长老的亲传弟子,要报复她实在太容易了,阿絮不敢当面向李延钦告状,只好摇摇头:“没事。”
怕李延钦就这么走了,阿絮又急中生智,连忙道:“李管事,前些时日少主的玉佩落在缥缈峰了,我能跟您回去取吗?”
李延钦审视她片刻,最终道:“跟我来吧。”
那几个人看阿絮要走脱,纷纷上前,想要阻拦,李延钦的目光淡淡扫过来。
他衣着寻常,外表亦是儒雅持重,却自有一种威仪。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那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
阿絮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跟在他后面。等离开了那几人的视线,才敢向他道谢。
李延钦如何看不出来方才情形,只消一眼便明白过来,这女孩既是害怕被人报复,也不愿给他添麻烦,这才没有直接求救。
“怎么不告诉少主?”李延钦猜测那些人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阿絮感到为难,潜意识里觉得告诉成峤会有不好的结果,但不知道该怎么和李延钦解释,只好道:“少主大人下山历练了,而且……”
她咬了咬唇,有些难以启齿:“少主大人他……很讨厌我。”
她说话的时候,李延钦正垂目看着她。
眼前的小姑娘比记忆里长大了一些,却还是怯怯的,许是方才受到惊讶的缘故,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澄透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几分惊惧。
他目光里透出些许怜悯:“若少主不在,你再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阿絮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有想到李延钦会愿意继续帮她。
“走吧。”李延钦唤她一声,“送你回云渺峰。”
“谢谢李管事。”阿絮感激地道。
跟在他身后,阿絮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除了小时候见过几次,阿絮后来几乎没怎么和他接触过。这是时隔多年之后,两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
与她平常来往的少年人不同,李延钦是一个完全成熟的男子形象。阿絮不清楚他具体多少岁,外表看起来是二十五六的样子。一身素淡衣袍,整个人清俊挺拔如肃肃青竹。
阿絮早先听说,李延钦刚入宗门的时候,回雪峰的长老就想收他为关门弟子。只是他后来被宗主看中,进了缥缈峰,此事便作罢。
不过近期又传出回雪峰长老大限将至,想要将峰主之位传给李延钦的消息,这个阿絮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云渺峰的结界处,李延钦道:“那几个人,事后我会敲打他们,你也无需太担心。”
“不会连累李管事吗?”阿絮有些担忧。
李延钦笑了笑:“只是几个弟子而已,还没有连累我的本事。”
阿絮顿觉安心,对李延钦也更加感激,再次深深一礼,向他道谢。
李延钦看她进了结界便转身离开。
阿絮走了几步,回头一望,看着李延钦的背影。忍不住想,当初自己选择离开缥缈峰,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吗?
……
回到云渺峰,阿絮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差事还没办!她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向卫掌事交代。
正巧,卫掌事也看见了她,招招手。
阿絮走了过去。
“怎么这副表情,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卫掌事问。
“对不起……卫掌事,我……”阿絮支支吾吾的,努力组织着语言。
卫掌事见她这神情,就知道事情搞砸了。
“算了,这事你不用管了。”她交代阿絮,“少主快回来了,这阵子你就待在云渺峰,别到处乱跑。”
“这么快……”阿絮没有想到。
本来还在纠结怎么和卫掌事说自己不想再下山,这下也不用再想借口了。
卫掌事看她一眼,得知成峤要回来的消息,阿絮脸上看不出一丝欢欣的意思。她的目光沉凝一瞬。
“回去歇着吧。”卫掌事道。
……
黄昏时分,成峤一行人回到宗门。
其他人各自散去,程无因跟在成峤后面,还在聊这一路上的见闻。
成峤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思完全没在程无因的话上。
“有些可惜啊,没碰到落星阁的人,算他们运气好!”程无因想到秘境里的收获,不由得语气激动,“没他们捣乱也好,这么多宝物都归咱们了。”
成峤也在识海里点检自己收刮来的珍奇,想着给那丫头送点什么好。
“不过咱们这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太赶了点,我都快累死了。”程无因略微有些抱怨,不知道为什么少主非要急着回来,即便是在秘境里多耽搁了几天,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成峤就是偶然想起阿絮生日快到了,他也不是特意去记,只是那丫头的生日跟他就隔了几个月,顺便记住了而已。看她整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回来帮她过个生日。
程无因絮叨了一会儿,发现成峤压根没心思搭理他,识趣地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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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嘴,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又走了一程,程无因看成峤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纳闷,走到他身边,问道:“少主,怎么了?”
成峤没有出声,神色冷肃了几分,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假山上。
……
假山后,几个人正扯着嗓子高谈阔论,言语兴奋。
“你也真是能忍啊,光抱一抱就满足了?”一人问。
被问到的人笑了笑:“年纪太小了嘛。”
“你懂什么,小有小的好处。”那人戏谑地道。
“太禽兽了吧?”旁边的人夸张地笑骂。
“没办法,只能再等等了。也是怪了,连李延钦都护着这丫头,近期是很难再接近她了。”
“还等?你不怕被少主捷足先登?”那人颇不赞成,“我还是更想比他先玩到啊。啧啧,你们说他要是发现小阿絮被我们玩过了,会是什么反应?”
“我猜——”一旁的人正要接话,前方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灰白,嘴唇哆嗦了两下,神色惊恐。
其余人看他这样,一脸疑惑,纷纷转过头去,却见本该在外历练的成峤突然出现。
他身上还穿着历练时的深色劲装,神情在暮色里看不分明,见他们望过来,慢慢朝前走了几步,目光将他们扫视一遍,似笑非笑的:“说啊,怎么不说了?”
没有人出声。
“看来是说够了。”成峤的手缓缓抬起,掌心释放出磅礴的灵力。
一柄浑身散发着寒光的利剑在他掌中凝聚成形,带起一阵狂风。
那几人遮挡着扑面而来的风暴,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剑刃上流动的淡蓝色光华,瞳孔刹那间收缩。
“碎星……”
程无因先是震惊于成峤的修为,竟比在秘境里展现出的境界还要高得多。
他呆了一瞬,很快注意到成峤沉黑眉目间的浓重杀意,心中一沉,大喊道:“少主,不要!”
……
天黑后开始下暴雨,窗外一道闪电飞逝而过,带起一阵惊雷。
阿絮被雷声所扰,视线从书上移开,望了望桌上的烛火。
少主大人已经回来三天了,但没有要她去当值。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阿絮隐约听说他是犯了错,被要求在云渺峰禁足。是因为这个,所以心情不好,不愿意见人吗?
她胡乱猜测着,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心绪也越来越不安宁,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合上,放回桌案。
正发着呆,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在外面叫她:“阿絮,少主让你过去。”
27. 指间吻
暴雨还在持续下着,走廊上的行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室内的灯火没有全部点亮,光线有一点昏暗。
阿絮跪在几案一侧,已经有一刻钟了,双腿也有点发麻。
来的时候撑了伞,但雨势太大,还是将她的衣衫打湿了几分。阿絮双手交叠着搁在腿上,掌心能感觉到布料的濡湿。
室内沉闷而压抑的气氛,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抬眼看向几案后的成峤,从他命令她跪下,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之后,他就一直在看书,仿佛是极有耐心似的,等着她的回答。
阿絮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少主大人看来,她总有太多的理由触怒他,尽管有一些她甚至想都想不到。
又过了片刻,成峤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来,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阿絮。
“还没想起来?”他靠得更近了些,英俊的面容上,那双沉黑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需要我提醒你吗?问水阁的那几个人。”
阿絮双眸倏然睁大,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为什么他会知道?
还没有想明白,又听见成峤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阿絮垂下眼睫,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却被成峤钳住了下巴。
“看着我。”成峤命令她,目光里充满了压迫的神色,“说实话。”
阿絮被迫仰头看向他,眼睫微颤,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他们握了我的手,抱了我,还……还让我……”
后面阿絮说不下去了,因为成峤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可怕。
他松开她,手放下去,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鲜明而突兀。
阿絮甚至以为他要打她。
但他下颌紧绷了一瞬,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住怒火,再看向她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做的,重复一遍。”
阿絮听见他的话,呆怔一下,直到成峤皱起眉头:“没听明白?”
“是……”阿絮怯怯应着。
除了初见的那一次,她没见过成峤这么生气的样子,不敢再有丝毫的违背。
少主大人让她重复一遍,她只能在脑海里努力回忆那些人的行为。尽管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先从最容易做到的开始,阿絮从原本弯腰伏跪的姿势,稍稍直起上半身,伸出右手,去够成峤垂在身侧的手。
两个人距离很近,阿絮微一倾身,就摸到他的手背。
指尖刚一触到他的皮肤,成峤的手指立即稍微动了下,幅度很小,阿絮没有注意到。
她将他的手牵过来,两只手握住,忽然想起成峤很讨厌别人碰他的身体,不由得抬眼看过去。
借着案上的烛火光亮,悄悄观察片刻,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异常,才敢低下头去,在他手指上亲了一下。
几乎是在感知到少女唇上温软的一刹那,成峤突然反手握住她手腕。
力道有点大,阿絮疼得吸了一口气,蹙起眉头,下意识地望向他,委屈又不解的样子。
成峤松了手上的力道,平复一下呼吸,眼睛盯着她:“继续。”
阿絮将他的手放开,稍微往前挪了一点儿,直到两个人膝盖相抵。
成峤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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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挺直,跪坐着也比她高出不少。阿絮努力倾过身子,双手从他腰侧绕过去,慢慢将他环抱住。
手臂收紧,身体刚一贴近他胸口处,就感觉到他浑身僵硬,呼吸似乎也停了一瞬。阿絮猜测他肯定是不舒服的,她被那些人抱着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少主大人没有让她停下,阿絮只好继续。
她身量小,跪坐着倾身抱住他的时候,够不到他的脖子,只好略微松开,一只手向上攀住成峤的肩膀,身子也往上挺直,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
阿絮的呼吸拂在成峤的皮肤上,很快那一片就开始充血变红,异样的感觉像潮水般向全身蔓延开去。
剧烈的心跳声在阿絮耳边响起,她也有些紧张起来,少主大人是又生气了吗,为什么喘息得这么厉害?
她有点害怕地松开他,对上成峤的视线,心里更慌乱了,少主大人的目光好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还有没有别的?”成峤又问她,声音似乎比之前低哑了一些。
阿絮不敢不答:“有,他们让我……”
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阿絮只好在少主大人的眼神示意下,重复当时的情形。
她两只手都攀上他的肩膀,但还是有点够不着,只能将成峤挺直的上半身稍微拉低一些,同时倾身靠近,去亲他的脸颊。
少女的气息扑入鼻端,那张青稚美丽的脸越靠越近,这是除了在梦境深处,从未有过的距离。
成峤仿佛已经忍耐到极限,呼吸粗重,面部轮廓紧绷,在阿絮的嘴唇贴近他颊边,仅一线之隔的时候,猛然推开她。
28. 心底事
阿絮被推得跌坐在地上,身形微颤,随即慌忙向后退去。
就在这一瞬间,窗外掠过一道闪电,刺眼的光芒将她脸上的神情照得分明——惊惶而楚楚的样子,不知是在害怕眼前的人,还是那突然炸响的惊雷。
“对不起,少主大人,我知道错了……”阿絮低声道歉。
成峤心中怒意翻涌,几乎要克制不住。要不是程无因拦着,他就不该只是废了那些人的修为,合该把他们全杀了。
他凝视着阿絮,眼神变得冷沉而凌厉,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恨意。
明知道她这是在讨饶,他却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嘲讽道:“别人让你亲,你就亲?你还真是……”
话到嘴边,看到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下贱”这两个字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阿絮却听懂了他没说完的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与无措,双唇微动,想要辩解却不知该说什么,末了,眼圈微微泛红。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成峤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她从小就懂得怎么装柔弱、装可怜。当年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
成峤刻意忽略了心里那一丝本能的怜惜,再次逼近她,质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阿絮拼命摇头,双眸蒙上一层水雾。
“最好没有,否则……”成峤眼睛盯着她,想像以前那样威胁饿她几顿,但又很快想起她早就辟谷,这种惩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语声顿了一下,坐回几案后,平复好不受控制的情绪,不再看她,“出去。”
“是……”阿絮低声应答,连忙起身,几乎是步履仓皇地退了出去。
……
深夜,成峤又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跳狂乱。
暴雨已经止歇,周遭安静得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她,但这次的梦境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下流得多。
他抬手按住额头,感觉到青筋的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因为深夜的迷乱梦境而加速流动。
成峤深吸一口气,许久之后,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从榻上起身,去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后半夜他未再入眠,直到窗外泛出一丝鱼肚白,他才点了室内的灯,没要人伺候,自己洗漱穿戴。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在洗完脸用布巾擦手时,无意中一瞥,透过对面的镜子,他忽然看见了自己在想着阿絮的时候,脸上那种阴郁而扭曲的神色。
成峤愣了一下,镜中那陌生的模样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说的失控感,让他对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了一种深重的厌恶。
……
清晨时分,阿絮该按照惯例服侍成峤起床。
在进门之前,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毕竟昨晚少主大人发了那么大的火。
也是昨晚从书房里退出来,阿絮才知道那几个人因为冲撞了少主大人,被他废去了一身修为。
修者失去灵力,无法再修行,是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少主大人也因此得罪了好几位峰主,甚至闹到了宗主那里。
处理的结果是他被罚禁足。
很多人不服,但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是宗主唯一的继承人。
那几个人对于少主大人的恶意,阿絮先前就已经知道了。从少主大人昨晚对她的逼问来看,他废了那些人的修为也与她有关。
阿絮一直都知道成峤对她有着很强的占有欲,她只能跟他接触,被他欺负,不能和其他人来往密切。这也是她不敢告诉他的主要原因。
事情果然像她想的那样,现在少主大人更加讨厌她了。
阿絮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不能不当差,只好继续敲了两下。
在依旧没有得到应答之后,阿絮稍微提高音调,向里面喊:“少主大人,我进来了。”
“吱呀”一声推开门,走到里间,却见成峤正坐在床榻边沿,看起来已经收拾妥当。
直到阿絮进来,他才像有所知觉似的,抬眸看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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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向他行礼,随即转身,准备收拾木架上的盥洗用具,却在看到前方碎掉的镜子时愣了一下,停住脚步。眼睛里流露出惊讶和疑惑,又转过头去,望向成峤。
“看什么看?”成峤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很冷淡的样子,连眼神都欠奉,直接出了房门。
……
成峤在禁足中,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每日除了在后山修炼就是在书房看书。
卫掌事来向他汇报差事,提到打算让阿絮成为正式的管事侍女。
成峤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随意地翻着书页,头也没抬地道:“随你安排。”
卫掌事继续汇报,成峤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总觉得十句话里有五句话都在说阿絮,心里渐渐有了几分躁意,翻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直到卫掌事说起阿絮生日快到了,问今年怎么过,成峤彻底不耐烦了,眉头一皱,罕见地对她发了火:“不是说了你自己安排?那丫头关我什么事,你能不能不提她?”
卫掌事闻言,沉默一瞬,识趣地闭上了嘴。
成峤发完脾气,自己也觉得这样迁怒于人没意思,扔下手里的书,起身走了出去。
……
阿絮从卫掌事那里得知,她很快就可以升任管事侍女了。只不过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学习,得稍微再等一阵子。
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阿絮顿时感觉又恢复了元气。
“可是……少主大人那边……”
听见她的疑问,卫掌事道:“这阵子少主心绪不佳,你暂时不用近身伺候,先学着料理峰上的事务吧。”
“是。”
这样的安排正合阿絮的心意,差事又轻松,又不用担心触了少主大人的霉头。
接下来的日子,阿絮都在跟着卫掌事以及其他姐姐学习,许是年纪小,学什么都快,阿絮到后面已经有了几分驾轻就熟的感觉。
等到成峤的禁令解除,他又开始了无涯峰与回雪峰的学习、修炼,且不再让阿絮随行。
虽然同在云渺峰上居住,两个人却可以好长时间都不打照面。
29. 君子意
虽然不用再做洒扫之类的杂务,但每天成峤出门之后,阿絮还是会抽出一点时间,给他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尤其是那株天香海棠,阿絮格外喜欢。这株海棠不仅有异香,连花期都比寻常品种要长很多,到现在都还开得繁盛,在阿絮的精心侍弄下,叶片润泽,花朵娇艳。
成峤在休息的日子,偶然到廊下透气,一眼便看见了这株被阿絮安放在角落里的海棠。
他走了过去,抬手轻碰了下海棠柔美的花瓣。
不远处,阿絮和卫掌事正站在一起,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两个人都是侧身朝向成峤,所以没看见他。
成峤知道这些时日阿絮在跟着卫掌事学习,她总有本事轻易讨得别人欢心,不过是亲自带了她几天,现在就像个娇娇小女儿一样,望着卫掌事的神情满是亲近依赖。
偶尔转头看到他,春日海棠般清丽的脸上笑容顿收,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似的。
凭什么?
……
阿絮领了差事,依照卫掌事的吩咐去找和她交接的侍女姐姐。
走在路上,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絮眼睛一亮——季大哥,他怎么到云渺峰来了?
季云真当然早就看见她了,就在她望过来的同时,抬起一手朝她挥了挥。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阿絮本想上去打个招呼,但来来往往都是人,便抬手指了指前面的院子,示意自己还有事,一会儿再聊。
季云真了然地点点头,从容地自她旁边走过。
等办完差事,阿絮回到之前那个地方,果然见到季云真还在那里。
天色将暮,周围已经没有人,季云真这时正抱着剑靠在树干上,看见她,站直了身子。
阿絮小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仰头问道:“季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侍卫轮转,这个月我被调到云渺峰。”季云真道。
“原来如此。”阿絮点点头,心里有几分高兴,她在清源宗里认识的人不多,对于季云真,阿絮是真心感激的。
碰巧两人现在都在云渺峰当差,阿絮迫不及待地向他分享自己快要当上管事侍女的消息,言语间带着满满的欢欣和雀跃。
季云真笑着听她说完,也点点头道:“恭喜。”
去年在路上碰到的时候,季云真就听说她已经成功辟谷,现在她在云渺峰也即将得到晋升,看来日子是比小时候要好得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因阿絮得回去喂猫,便向他别过。
……
阿絮每天的工作不是很忙,在完成自己的差事之后,她会抓紧时间学习自己随身带着的书。卫掌事和几位侍女姐姐都知道,不过也没有管她。
最近看的这本书却有点难,阿絮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盯着眼前的书页,好一会儿,认输般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本是卫掌事前两天拿给她的,阿絮感觉有点超出自己现在的能力范围了,又没有人教她,想着要不先放着,将以前学的再复习一下。
正发着呆,身前忽然投下一片暗影,阿絮抬头一看,是季云真。
“在想什么?”季云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
阿絮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在看书,但我看不懂。”
季云真笑了笑:“给我看看。”
阿絮把书递给他,向他道:“我本想自己学,但是这一本感觉连能下手的地方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办。”
季云真低头翻了翻:“自己学?那这本可能不太合适。”他问阿絮,“这是学堂的书吧?”
阿絮点点头:“应该是问水阁的课本。”
“那就对了,这个本来就需要先生教。”季云真把书还给她,“可以换一本更浅显些的。”
阿絮又犯难了,这个已经是卫掌事特意照顾她,帮她找来的,她怎么好挑三拣四的,再去找人家换呢?
看她表情,季云真问道:“怎么了?”
阿絮将自己的为难之处告诉他。
“就这个?”季云真不以为意,“我还以为怎么了。一本书而已,我帮你找一下。”
“可以吗?”阿絮眼睛顿时一亮,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带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谢谢季大哥。”
……
季云真很快送了阿絮一本新书,因之前阿絮提到过自己的学习进度,所以季云真送的这一本刚好能接上她之前学的那本。
到了下值的时候,季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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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准备返回住处。路过庭院时,看见走廊的风灯下,阿絮正靠着廊柱低头看书,纤柔的身影在昏黄的风灯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
季云真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阿絮抬头一看,笑着唤他:“季大哥。”
季云真道:“每次见你都在看书,有这么喜欢?”
阿絮摇摇头:“也不是喜欢。只是我识字晚,想多学一些的话,只能抓紧时间。”
“这样。”季云真顺便问起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识字的。
“去年冬天。”阿絮答道。
“嗯?什么时候?”季云真转头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阿絮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答道:“去年冬天。”她也看着季云真,“怎么了吗?”
“没事。”季云真笑了笑,“只是你学习的速度太快了,让我有点惊讶。”
阿絮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她跟别人不一样吗?
季云真看她的表情,估计阿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阿絮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正好手上这本书也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她问季云真,可不可以教教她。
季云真接过来看了看,很快给出解答。
他讲得简单明了,但关键之处都能解释透彻,阿絮心中的疑惑油然而解,脸上不禁扬起微笑,再次向他道谢。
“以后……我还可以向季大哥请教吗?”阿絮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功利了,别人好心帮忙,她却得寸进尺,难免担心季云真会嫌她烦。
但在季云真面前,阿絮觉得自己是放松的,不会像在少主大人身边那样,心里那根弦始终绷着,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而且他还会时不时地夸她聪明,阿絮从记事以来,只有母亲这样夸赞过她。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季云真忍不住笑道:“当然,随时都可以。”
他目光柔和,仿佛阿絮的求助在他眼中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见他答应,阿絮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喜悦。
投桃报李,想着他方才为自己讲解许久,应该有些口渴了,便合上书,向季云真道:“季大哥,这里离我屋子不远,你要不要去喝杯茶?”
30. 试破冰
听见阿絮的话,季云真愣了一下。
暮春的晚风在此时轻轻吹过,吹得廊下的灯笼略微摆动,少女鬓边的碎发也被拂到颊侧,贴在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
许是有点儿痒,阿絮抬手拨弄一下,将鸦羽般的碎发抿至耳后。迎着灯笼的光亮,可以望见少女灿若晨星的眸子,正含笑看着他,眼神清澈。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在这样的夜幕时分邀请一个年轻男子到她的房间,是多么不恰当的一种行为。
季云真想提醒她,转念又想到阿絮平日里来往的都是云渺峰上的女孩子,似乎也没有防范的必要。他若主动开口,反倒有可能让两人之间的相处显得尴尬。
于是他轻咳一声,笑着道:“我不渴。倒是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阿絮闻言,微微偏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色,是有些晚了,便没有强硬邀请他。
刚要道别,却见季云真指了指她手里的书:“要是有不会的,随时再来问我。”
这是怕阿絮以为他之前是敷衍她,季云真才又重复一遍。
阿絮明白过来,心里再没有丝毫的顾虑,脸上绽出明显的笑容,重重点头:“嗯。”
……
天气晴好,安置在南窗下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摞一摞的书,阳光穿过窗外浓绿的树荫,斜照在桌案上。
成峤听完卫掌事的汇报,没有说话。
卫掌事便安静地等着,好一会儿,忽然听见成峤开口,语气淡淡的:“你手底下那几个侍女,是不是也要向你禀报?”
卫掌事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克制住面上的轻微笑意,向成峤道:“今天还没让她们回过话,我现在让她们过来?”
“随你。”成峤不置可否。
……
阿絮被叫到书房的时候,还有点儿懵。看见几个管事姐姐也一起过来,就和平时向卫掌事汇报的时候一样。
只是,为什么这次会在少主的书房?
阿絮一面听着其他人的回话,一面悄悄抬眸,朝对面桌案后的成峤望了一眼。
他穿着常服,姿势散漫地靠坐在圈椅上,一只手撑着额头,眉眼低垂,视线似乎落在眼前的虚空中,看起来并没有在听卫掌事等人的对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是侧身相对,阿絮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脸颊,随着年岁增长,面部线条越发清晰而深刻,这样不发一语的时候,常常透出一种冷淡的感觉。
很快轮到她了,阿絮稍稍回神,和往常一样向卫掌事汇报了自己的差事。
回话结束,几位侍女都在卫掌事的示意下退出书房。
阿絮跟在她们后面,刚要迈步,卫掌事却拦住了她,从她身边经过,低声吩咐道:“你留下。”
阿絮诧异地望她一眼,还不等发问,卫掌事的身影已经出了房门。
书房里只剩下了阿絮和成峤。
……
在阿絮跟着那些人一道进来的时候,成峤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扫了一下,随即在她发现之前,迅速地收回。
已经一个多月了,两个人没再说过话。这当然是他刻意躲避的结果。
之前那个雨夜的肌肤相触,似乎诱发了他内心深处某种难以启齿的欲望。自他身上产生却又不受控制,那种陌生又难堪的感觉,搅得他梦里都不得安生。
这一个多月避着她,成峤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同时也找到了答案。
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他到了这个年纪,难免会对男女之间的身体接触产生反应。——书上是这么说的。
现在她在他面前,两个人之间隔着距离,他不就好好的吗?
一切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成峤这样想着,便抬眼看向阿絮,命令她:“过来。”
熟悉的语气,阿絮几乎是本能就要上前去,但想到她现在已经不再担任他的贴身侍女,脚步便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看她这样,成峤不知为何没有生气,反而眼睛里漾出些笑意,挑眉看着她:“阿絮姑娘,我现在是支使不动你了吗?”
他这话一出口,阿絮险些脸上发烫。什么意思啊,说得她好像什么猖狂小人一样。
再怎么说他也是云渺峰的主人,阿絮哪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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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的,只是这人一个多月没搭理她,现在又表现得和之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阿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少主大人有何吩咐?”阿絮走到他对面,等着他的指示。
南窗的日光倾照在她身上,女孩的周身仿佛是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光芒,更加显得面上肌肤光泽莹润,一双眸子净若秋水明空。
成峤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半天才问:“之前拿给你的书,看到哪儿了?”
先前成峤教她识字的时候,偶尔得了闲,就会这么问她。
阿絮随口答了。
成峤的目光在她袖口处扫了扫:“拿来给我看看。”他知道阿絮是随身带着书的。
闻言,阿絮便伸手解了袖中的兜带,将那本薄薄的书拿了出来,隔着身前的桌案,双手递给他。
成峤接过,随手翻了翻,感觉有点奇怪,又翻到封面看了看。微微皱眉,这本书他没见过。
想了想,可能是卫掌事给她寻来的,毕竟这段时间他一直没理她,也不让卫掌事向他汇报任何关于阿絮的事。
拂去心头那点疑惑,成峤将她的笔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能指摘的地方。
他只好自己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之前阿絮有不明白的地方,都是自己主动问的,哪会等到他纡尊降贵地垂询。
所以他这么一问,阿絮还真有些不习惯,微怔一下,随后摇摇头:“回少主大人,没有。”
她之前已经向季云真请教过了,目前确实没有困惑的地方。
她答得干脆,成峤倒被噎了一下。沉默一会儿,手指在书页上摩挲着,低着头没看她,尽量语气自然地问道:“后面有没有什么想学的?”
后面要学的一个章节,确实有点难,所以阿絮已经和季云真约好了,明天下值后他会教她。
听到成峤发问,阿絮便又摇摇头:“不敢劳烦少主大人。”
成峤几乎听见了自己咬牙的声音,抬眸看着她,偏偏她却毫无知觉。
“出去。”他感觉自己又要发火了。
31. 心意错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季云真明日就要结束在云渺峰的当值。
阿絮为了感谢他,特意亲手编织了一个剑穗。
她观察过,侍卫巡逻时都会佩剑,不少人的剑上都有剑穗,但季云真的没有,所以阿絮打算送他一个。
两人约定在后山见面。阿絮今天下值早,便先到了。
等得无聊,阿絮从袖中取出编好的剑穗。
穗子是用黑色的丝线编成的,上方缀着一枚小小的玉石,是阿絮用攒了好几个月的灵石换来的,不算名贵,但应该多少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意。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阿絮还以为是季云真,转头就要叫他,结果却看见了成峤的脸,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少、少主大人……”阿絮睁大了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见鬼的表情。
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成峤悄没声儿地拍她肩膀,本来就是存着吓唬她一下的心思,故而看她一脸的惊讶,倒也不奇怪,甚至还有几分得逞的意思,嘴角微微勾起。
视线扫到她手里的剑穗,成峤一把拿过来,低头看了看,很自然地道:“给我的?”
她身边用剑的人就他一个,也不怪成峤会这么想。
但听到他的话,阿絮双眸瞪得更大了,嘴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成峤抬眸扫她一眼,仿佛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冷沉下来,眼睛盯着她:“给谁的?”
“给……给少主大人的。”此时阿絮的求生欲战胜了良知,唯恐成峤再像以前那样折腾她。
怕他不信,阿絮的头脑飞快地转动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有了,前些时日卫掌事提醒她,少主大人的生辰快到了。当时她没在意,现在刚好能借用一下。
“是想要等到少主大人生辰的时候再送的,现在送了的话,到时候就不知道再送什么好了……”阿絮手指揪了揪衣角,努力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哦。”成峤没再怀疑,手里拿着剑穗,流苏在指尖随意甩了甩,“有什么好送的,你全身上下哪样东西不是我的?”
阿絮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是不打算要,刚准备拿回来,却见成峤反手就把剑穗收了起来,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没办法,回头再给季大哥送点别的吧。
阿絮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瞥到西沉的日光,暗道不好,和季大哥约定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
两人再继续待在这里,一会儿季大哥过来,叫少主大人看见,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阿絮一想到这里,焦急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
“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成峤问她。
阿絮连忙瞎编:“午后忽然感觉有些闷,便想着下值后来后山透透气。”
她说起谎来还是很不自然,悄悄深呼吸一口,才仰起头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继续道:“少主大人,时候不早,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成峤瞥她一眼,见她唇角上翘,努力攒出一丝笑意,双目晶莹地望着他,只是那夕阳余晖里微微波动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心绪。
“行,回去。”成峤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在她前面。
阿絮跟在后面,然而没走两步,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面前的成峤身高腿长的,步调却不紧不慢,半天也没走出去多远。
阿絮心里着急,脚步本能地快一些,走两下就感觉要踩到他脚后跟,硬生生地又停下来,郁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就不能走快点吗?
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成峤转过头,恰好看见她眉头微蹙的表情。
“怎么了?”成峤似乎笑了一下,问她。
阿絮本来还不好说出来,见他发问,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您为什么走这么慢啊?”
成峤微微挑眉:“有吗?本少主看这后山风景不错,就想着欣赏一下。”他的视线在阿絮身上扫了一下,“怎么,你很着急?”
阿絮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抓着他的话头赶紧转移道:“说起风景,我知道有个地方很不错,少主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为了增加说服力,阿絮连忙补充道,“就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到。”
再耽搁下去季大哥真要来了,阿絮也等不及他答应,上前两步,拉一拉他的衣角,眼神带点哀求地看着他:“走吧,少主大人……”
成峤忍着笑,扯回自己的衣角,轻抬一下下巴,示意她带路。
阿絮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他往另一条岔路上走,这下绝不会撞到季云真了。
两人行走在山道上,两旁的草木在暮色与晚风中轻轻摇曳。
阿絮的裙摆被路边的小枝勾了一下,她脚步微顿,将裙摆解救出来,双手微提裙裾,免得再被勾到。
忽然想起来,少主大人是为什么出现在后山来着?
因阿絮是头一回送他东西,还主动牵他衣角,拉他去看风景,成峤都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了。
本就是特意来寻她,听其他侍女说看见她往后山来了,他才找过来。
听见她问,成峤便通知她:“从明天开始,你继续当我的贴身侍女。”
“什么?”阿絮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声音也有点大,手里微微提着的裙裾放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成峤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怔了一下,随即脸色有点不好看。
阿絮也意识到了,连忙放缓了语气道:“先前不是说不让我当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成峤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理所当然地反问。
阿絮有些急了,微微涨红了脸,和成峤对视:“是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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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亲口说的,说少主大人不用我伺候,让我学着料理云渺峰的其他事务。”
“哦。”成峤没有否认,但又接着道,“说的是暂时吧,这都过去多久了。”
阿絮觉得他简直不讲道理,哪有马上要升职了又给人薅回去的?但又不能跟他争,只好委婉地道:“同时做少主大人的贴身侍女和峰上的管事侍女,我恐怕胜任不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放弃管事侍女的职位,不让早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他了。
但成峤显然是不会如她的意,反倒将问题抛了回来:“那你选一个?”
阿絮头都要大了,照他的行事风格,她敢不选他吗?但终究不甘心,袖子里的手绞拧几下,半晌后,才低着头道:“我继续做少主大人的侍女……”
成峤轻哼一声,目光里透露出几分满意,抬腿继续朝前走。
阿絮却有点蔫蔫的,想到这一个多月的美好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心里不甘又有点埋怨。
正好成峤又问她:“做管事侍女就那么好?”
阿絮嘴唇微嘟:“自然啊,管事侍女不用做杂事,大半时间只用动脑子,将事情分派好就行。”
她心里有点怨,说的话也就不那么客气。再加上两人有段时间没接触,阿絮在朝夕面对他时的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听见她的话,成峤也很自然地道:“以后杂事你不想做可以不做。”
阿絮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我做什么?”
成峤对上她的视线:“自然是伺候本少主。”
阿絮明白了,基本上就是给他端茶递水,可能还有捏肩捶腿,这本来就是她之前差事的一部分,区别就是以后只用做这些。
这样的话倒也不算累,可以接受。
看他今天这么好说话,阿絮趁机又道:“本来这段时间卫掌事带着我做事,月钱也是按照管事侍女的分例发放的……”
成峤笑了笑:“要钱是吧?”转过头,看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嗤了一声,“多少年都改不了你这穷酸性子。”
“行不行,少主大人?”阿絮跟在他身边,继续追问。
“行。”成峤似乎受不了地道。
两人又走了一程,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天色也暗了几分。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得愈发狭窄,终于在一个陡峭的山坡前戛然而止。
成峤站定,抬眼望了望前方,却只见浓密的树林,再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迹象。
四周也都被厚重的树冠和幽暗的山影遮挡,静谧得只有风穿过枝叶的轻响,阴森鬼气的,哪来什么美丽风景?
两人一路上七扯八扯的,阿絮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带到这儿来了,正有些心虚地眨眨眼,向成峤看过去。
少主大人的视线也转了过来,落在她身上,长眉一挑:“你耍我?”
32. 山有魈
阿絮也编不出别的话来了,只好老实认错,说自己记错了地方。
虽然少主大人一副很无语的样子,但看起来似乎也懒得跟她计较,拂了拂袖,转身沿原路返回。
等再次经过先前和季云真约定的那一片区域,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早就过了两人相约的时间。
阿絮趁成峤不注意,偷偷四处张望一下,没有看见季云真的身影,心里一松,想着明天再去为他送行好了。
从这里回到住处还有一段山路,昏沉沉的夜幕下,阿絮渐渐连脚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怕崴到脚,她不敢走得太快。山路两侧都是幽深茂密的古树,一阵风吹过,层层暗影随之摇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阴森而诡异。
不知为何,阿絮总觉得有些害怕,望了望道路两侧的团团黑影,声音微颤地道:“少主大人,我怎么感觉这林子有些吓人?”
她说着,脚步也加快了些,紧跟在成峤后面。
成峤头都没回,语气淡淡地道:“山魈而已。”
阿絮顿时头皮发麻,还真有东西啊?这下她连那黑影都不敢再看了,生怕那些东西会突然从林子里蹿出来咬她一口。
她跟得紧,一不小心真的踩着了成峤的脚后跟。
成峤停了下来。
“对不起。”阿絮赶紧道歉。
成峤转过头,眉梢似乎跳了一下,看见她的表情,啧了一声:“至于怕成这样吗?那东西又不吃人。”
然而阿絮不是修者,这辈子都没跟妖邪精怪之类的打过交道。唯一一次还是小时候砸了他的头,被他关起来,用邪祟吓唬了好几天。
她不害怕才怪。
阿絮瑟缩着,本能地靠近眼前的人,寻求安全感。面前这个人若不是成峤,只怕此刻她已经吓得扒住对方胳膊不放了。
“你走前面。”似乎是怕阿絮再踩他,成峤示意道。
这也正合阿絮的心意,她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双手下意识地环抱住身体,星子一样的双眸警惕地睁大,边走边左右张望。没走两步,又转过头提醒成峤,小声地央求他:“少主大人,你走近一点……”
成峤早就习惯了她胆小的样子,但她眼下的表情还是让他有点想笑。同时她那求助的语气,望向自己时眼睛里流露出的祈盼,又让他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愉悦感。
他甚至想着要不要真的放点山魈出来吓吓她。视线落到她纤薄的肩颈处,算了,她这么弱,回头再给她吓出点毛病来。
想着事情,成峤的脚步便慢悠悠的,那边阿絮还在殷殷地看着他,成峤便走快了些,语气散漫地回她:“知道了。”
……
终于顺利地下了后山,阿絮看见远处的灯火,顿时感觉得救一般。
跟着成峤瞎转了一圈,她已经累得不行了,匆匆向他告退,很快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成峤被宗主召去缥缈峰,没让阿絮陪着。
趁这个机会,阿絮匆匆去见了季云真一面。
因他马上就要离开,阿絮只好简短地和他道别,告诉他,自己昨天不是故意爽约,同时表达了没能准备礼物的歉意。
季云真笑了笑,安慰她:“本来我也没想要什么回报,别放在心上。”
阿絮答应着,不过心里还是想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补上。
……
阿絮重新成为成峤的贴身侍女,作息基本和他保持一致。不过他真正需要她做的事倒也不多,所以每当他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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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时候,阿絮便会在一旁看书。
时光如流水,又是一年冬去春来,阿絮现在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会写一些简单的文章。
但她最近却陷入了忧愁之中,原因是绒绒生病了。
这只猫陪伴了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现在已步入暮年,且一天比一天衰老,动作迟缓,曾经灵活生动的金色眸子如今也变得浑浊。
阿絮看着那团窝在日光下的小小身影,纯白的毛发已失去光泽,略显稀疏,尾巴低垂着。她试探着叫了它一声,从前一声轻响绒绒便会警觉地回头,现在却没有回应。
阿絮难受得想哭。
成峤从外面回来,正看见她抱膝蹲在门口,垂着头的沮丧模样。
“怎么了?”他抬脚上台阶,边走边问。
阿絮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成峤:“少主大人,能不能救救绒绒?”
成峤脚步一顿,回头看了那只猫一眼,摇摇头:“算了吧。”
他走进屋子。
跟在成峤后面的侍从走了过来,蹲在阿絮旁边,低声劝说她:“这猫不是灵兽,人类修炼的灵力是无法让它延续寿命的,你看开些吧。”
卫掌事曾用灵力帮绒绒治过病,阿絮还以为在寿命方面也有一些作用,原来没有吗?
她无计可施,只能接受绒绒即将离开的事实。
但她没有亲眼看到绒绒的死亡,它消失了。这是动物的某种本能,它们会在濒临死亡时,寻找一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静静等待生命终结。
又过了一些时日,阿絮才渐渐习惯没有绒绒的生活。
这天照常去当值,成峤看着书,忽然问她一句:“你多大了?”
阿絮闻言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33. 许长生
阿絮来到云渺峰之后的第一个生辰,是在母亲去世后不久。
那时待她友善的青禾姐姐也被赶了出去,她承受着云渺峰所有人的孤立,以及成峤时不时的恶意欺负,日子过得很艰难。
生辰那天,她正跪着擦洗地砖,低着头,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双锦靴。
抬头一看,少主大人正站在她面前,抱着手臂,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过一会儿,他开口道:“听说今天是你生辰?”
阿絮愣愣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看你这么可怜,就帮你庆贺一下好了。”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扔到阿絮怀中。
阿絮下意识接过,低头一看,是一副宝石手钏。五彩的颜色,很漂亮,她不清楚是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道很贵重。
少主大人在她旁边半蹲下来,视线和她齐平,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怎么样?我对你还是很不错吧,是不是很感激我?”
阿絮轻轻抬眸,和他对视一瞬,又迅速垂下了眼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总是在欺负她之后,又做出一副看不过眼的样子,象征性地给予她一些施舍、恩惠,还要求她感恩戴德,好像她现在的艰难处境不是因为他一样。
阿絮压下了心里冒出来的负面想法,低声向他道了谢。
少主大人很满意的样子,大发慈悲地免了她当天的活计。
在这之后的每一年,所谓的生辰礼物似乎也成了一个惯例。虽然那些东西阿絮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去年是个例外,少主大人历练回来,因为问水阁的那几个人,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搭理她。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少主大人是很清楚她的年纪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但阿絮愣怔一下之后,还是很快回他:“十四岁。”
少主大人“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枚药丸,对阿絮道:“把这个吃了。”
阿絮盯着他手里那枚漆黑滚圆的药丸,一下子想起从前辟谷时吃下的那枚含真丸,还有当时那种难受的感觉,令她想想都觉得后怕。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她本能地摇摇头,看向成峤。
刚想问清楚,少主大人却已经不耐烦了,倾身过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迫使她张开嘴巴,另一只手把那枚药丸往她嘴里一塞。
阿絮的喉咙“咕噜”一滚,药丸就被吞了下去。她睁大了眼睛,抬手捂住脖子,眼睛里闪过慌乱和不解。
好一会儿,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她才松了一口气,将手放下。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药丸好像有一股血腥味,阿絮嫌弃得小脸微皱,有点想吐。
成峤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普通的一枚延寿丹,凡人吃下去可以増寿五年,也不会有什么难受的反应。不过他为了增强效果,用了自己的血做药引,可以让她延寿二十年。这会儿看她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成峤放下心来。
“少主大人,你给我吃的什么?”阿絮问他。
成峤又转过头去研究修炼秘籍了,听见她问,头也没抬地道:“毒药。”
阿絮在他身边七年,已经差不多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尤其是他这么明显和敷衍的胡说八道,她鼓了鼓腮,不说算了。
……
这日晨起后,阿絮洗完了自己的衣服,便去整理成峤的书房。
他今日有问水阁的课,且因为之前的事,没有再让阿絮接送了。
到了中午,阿絮忽然感到腹部隐隐作痛,渐渐地越来越没力气,头脑也有点昏昏沉沉的,忍不住靠着书架略作歇息。
绿柳过来找她,正看见她闭着眼睛、脸色发白的样子,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绿柳走到阿絮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感到明显的发烫。
阿絮睁开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肚子好痛。”
绿柳愣了一下,随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阿絮转过身去。
阿絮不解,还是照她的话做。
转过身,在阿絮后面,月白色的长裙上果然沾着些许红迹。
绿柳笑了笑:“没事,我们小阿絮这是长大了。”又附在她耳边解释一番。
阿絮听着,脸颊不禁微微发烫,但还来不及羞涩,腹部的钝痛又袭了过来,她身子一弯,险些站不住。
“快回去歇着吧。”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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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催她。
阿絮点点头,强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躺在榻上,下腹的钝痛一阵紧过一阵,阿絮蜷着身子,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忍不住发出细细的呻吟声,到最后竟是疼得晕了过去。
……
成峤来到阿絮屋子的时候,里面站着好几个侍女,除了绿柳之外,其余也都是和阿絮相熟的。其中一个正换了热的汤婆子,轻轻塞到阿絮的衾被里,让她捂着肚子。
阿絮还没有醒过来,双目紧闭,小脸苍白,微微汗湿的碎发紧贴在额头上,纤细的眉深深蹙起,脆弱又可怜的样子。
“她怎么了?”成峤问。
屋子里都是些女孩子,并不好跟他直说。还是绿柳斟酌了一下,将阿絮的情况告诉他。
成峤听完,眉头微皱:“每个月?”他转头看了眼榻上的阿絮,吩咐道,“去请江先生来。”
侍女们一脸诧异,她们已经向少主说明这是女子正常的生理现象,有些人是会在这种时候感到不适甚至疼痛,也没见有谁因为这种事要去请医师的,更何况是去请宗门内医术超绝的江先生。
但愣怔一下之后,抬眼觑见少主神色,绿柳反应很快地回道:“奴婢这就去。”
江无崖很快被召了过来,得知自己是为一名侍女诊治,他也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如同对待宗门的峰主长老一般,尽心进行了初步诊疗。
阿絮还昏睡着,这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了江无崖和成峤。
江无崖观察完阿絮的情况,起身向成峤道:“这位姑娘是自幼体弱,气血本亏,致使血脉不畅,经水不利,所以初次行经便腹痛难忍。”
“怎么治?”成峤直截了当地问。
江无崖捋了捋颌下苍白的胡须:“凡人之躯,若是善加调理,补足气血,应当能够慢慢恢复。”
“不过,此法见效颇慢。”江无崖道,“依老夫愚见,还是让这位姑娘引灵气入体,从根本上锤炼体质为好。”
成峤摇摇头:“她没法修炼。”
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成峤就知道她是炉鼎体质,没有办法将灵气炼化,连后来辟谷都得用他的丹药硬灌。
江无崖沉思一瞬:“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成峤闻言,霍然转头看向他。
34. 双修法
阿絮的体质与寻常炉鼎不同,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且擅长观气术的人才有可能看出来。
江无崖医术独绝,也是在方才近距离观察、诊脉之后,才弄清楚了阿絮的情况。
寻常的炉鼎无法将体内聚集的灵气炼化,只能作为修者与天地灵气间的媒介,辅助修者修行。
而阿絮不同,她可以利用修者体内已经炼化的灵气,将之夺为己用,以此为契机进行修炼。待踏入筑基期后,便可以像普通修者那样,以天地灵气为修行源泉了。
当然,在此之后继续使用他人灵力也是可以的,且效率更高。
而供阿絮使用的修行之法,简单来说便是双修,分体内和体外两种。
体外双修更适合初学者,且安全性较高,所以江无崖向成峤建议了这个法子。
“不过,灵力若是外放,难免会有损耗。再加上这位姑娘未曾修行过,在尚未完全掌握关窍的情况下,能将对方散逸的灵力吸收十分之一便算不错。”江无崖这样提醒道。
“知道了。”成峤又看一眼榻上的阿絮,向江无崖道,“请先生将法子写下来,稍后我会自行研究。”
江无崖依言而行。
他是经过多少事的人了,从一踏进这间屋子起,就看出了少主对这位姑娘的心思,是以直接建议他用双修的法子,将这位姑娘带上修行一途。至于将来如何,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而之所以将体内双修之法隐去不提,除了安全性较低之外,更多的是因为这种方法需要男女双方身心深入结合,江无崖见两人年纪尚小,且少主性情实在说不上多好,怕会误了这小姑娘。
也是医者仁心。
……
这日成峤该去回雪峰修炼,阿絮跟在他后面。
出了院门,却发现没有侍从随行,且走的也不是去回雪峰的路。
“少主大人,我们是要去哪儿?”阿絮略感奇怪,在他身后问。
成峤没有回她,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顿,很快将她甩在了后面。
阿絮看着他的背影,满心不解,还是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来到后山,刚一站定,阿絮就看见一身宗门常服的成峤立在前方,微微低头,抬起双手,似乎是一个结印的动作。
随即周围的空气微微波动,一层淡蓝色的光幕扩散开来,渐渐散至数十步外,最后形成以两人为中心的一道屏障。
“是结界吗?”阿絮有些惊奇,向四处望了望,最后看向成峤,“少主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成峤也转了过来,目光落在阿絮身上:“教你修炼。”
阿絮呆了一瞬,双眸微微睁大,感到难以置信,有些磕巴地道:“可、可是……我好像不能修行……”遇到的所有人都这样告诉她。
“试试呗。”成峤没多说,指了指一旁的草地,示意她,“到这儿打坐。”
阿絮很听话地走过去,模仿他平时打坐的样子,身姿笔挺而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成峤也在她对面坐下来。
“从哪里开始?”阿絮不禁有点儿期待,微微屏住呼吸,心也开始砰砰跳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成峤的目光里充满了紧张。
成峤当然要比她自然得多,他已经把江无崖教授的法子研究透彻了,这会儿便直接道:“你先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周围气息变化,如果能感觉到,将这股气息引导至体内丹田处……”
还没说完,阿絮刚闭上的眼睛就睁开了,澄透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正望着他。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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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峤微微挑眉。
阿絮有些惭愧的样子,眼睫轻眨,小声地道:“丹田……是在哪儿?”
“……”
大意了,成峤光顾着做自己这边的准备工作,完全忘记了阿絮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修行的人,当然也不具备任何理论知识,他有点儿后悔没带一本修行基础的书来。
他沉默着不说话,阿絮心里更紧张了。
方才少主大人开口教她修行,阿絮面上镇定,实则内心已经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这是她只敢在梦里偷偷妄想的情形。
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成为修者,像宗门的其他人那样御风召雨、摧山断江,天地万物如在股掌之中,那一种自由而肆意的样子,不禁生出无限向往。
然而少主大人的一段话还没说完,她就听不懂了,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羞愧的同时,又生出几分焦急,怕少主大人嫌弃她笨,不愿意教她了。
阿絮再顾不得许多,连忙收了打坐的姿势,改为跪坐,倾身向成峤靠过去,在他旁边央求道:“少主大人教教我吧。我知道丹田是人体某个部位,就是不知道在哪儿。”她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几下,问成峤,“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少女穿着薄薄的浅粉色春衫,尚在发育之中的青涩身体隐藏在春衫之下,因她的动作,成峤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她身上扫视片刻,又立即移开。
目光落在她绸缎般的青丝上,半边的长发绾成了双鬟髻,上面缀着与衣衫同色的细细飘带,正随风轻轻飘向他这边。其余青丝则柔顺地披垂在身后,在她倾身靠过来的时候,瀑布一样自肩头垂落。
成峤的视线略微上移,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美丽眼睛,压制住心头的渴意,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确定要我教你?”
35. 倾城色
阿絮重重点头,生怕答应得晚了他就反悔了。
成峤让她坐回去,阿絮听话地后退,恢复了打坐的姿势。
“闭上眼睛。”成峤道。
阿絮依言而行,双眸刚一合上,就感觉一层轻柔的布料覆上肌肤,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本能地睁眼,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长睫无意识地颤了颤,触到眼前的布料,带来细微的痒意。
“少主大人?”一片黑暗中,阿絮不安地唤他一声。
“嘘。”成峤放低了声音,似乎是在安抚她,“蒙上眼睛你才能专心。”
而实际上,在阿絮看不见的地方,成峤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眼前的少女身姿端正,面容微肃,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莹白如玉瓷的肌肤泛着青春的光泽,浅粉色丝带遮住了那双比星光更灿烂的眸子,往下是小巧而挺翘的鼻,花瓣一样的嘴唇正微微抿着。
成峤的视线从她光洁莹润的额头,慢慢往下,抚过阿絮的每一寸肌肤。
这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此刻端庄严肃的神情像是小神女一般,正一无所知又清楚明白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仿佛造物的恩慈。
他当然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那会吓到她。
长久的沉默中,阿絮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她似乎感觉到成峤靠得很近,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再加上什么都看不见,这种直觉愈发明显。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试探着道:“少主大人……”
成峤无声地笑了,后退一些。
……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成峤接下来正式开始教导她引气之术。
阿絮闭着眼睛,感觉成峤的手指在自己身上轻点了几下,告诉她对应穴道的位置。由于动作很轻,只是略点一下便很快移开,阿絮没有感到不适。
她依照成峤的教导,凝神感受周身气流的变化,渐渐的,感觉体内涌入一股陌生的气息,流动的同时,隐隐有一种温热感。
阿絮激动得心头一跳:“少主大人,我感觉到了!”
成峤同样闭着眼睛,向外释放灵力的同时,低声提醒她:“将这股气息引导至丹田处。”
阿絮连忙收神,尝试捕捉方才的那丝灵力,然而没等她的意念靠近,那股气息就消散了。
她有点慌,成峤感知到她的心绪,催动术式,将散逸的灵力再次聚拢,向她输送过去:“别急,多试几次。”
阿絮再次稳下心神,重新尝试,终于在第三次成功地将成峤的灵力引导至丹田处。
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成峤睁开眼睛,略微讶异地看她一眼。
“接下来继续引导丹田处的灵力,按我教你的穴位顺序,沿经脉流动,向周身循环。”
天地间的灵气进入修者的体内,得到炼化,即为灵力,成为修者自身的力量。而成峤输送给她的灵力就是已经炼化过了的,所以阿絮只需要完成周身循环,将其吸收即可。
成峤能看出来阿絮的悟性不低,他今日释放出来的灵力已被她吸收了五分之一,比江无崖预计的要高不少。
等到阿絮能够熟练完成灵力的循环与吸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行,今天就到这里。”成峤说完,起身收回周围布下的辅助阵法。
回过头,阿絮也刚好站起身来,正抬手取下眼前的丝带。一阵风吹过,少女的黑发、轻衫,连同手里的丝带都轻轻飘荡着,美丽澄澈的眼睛正含笑望着他。
成峤的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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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
好在目前这所谓的体外双修,只是需要他释放灵力即可,不然他恐怕是要走火入魔。
……
先前灵力在周身循环的时候,阿絮既新奇又忐忑,指尖微微发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踏上了修行之途。
直到将那股灵力吸收,全身都像是被涓涓细流滋润过,暖意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她才真正感觉到了那股力量,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雀跃与满足。
兴奋到极点,连一向讨厌的少主大人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阿絮没有忘记感谢他,在成峤将结界收起来之后,她快步上前,很高兴地向他道谢。
少主大人的反应淡淡的,阿絮没有在意,仍是很开心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下山。
走到半路,阿絮从兴奋之中回过神来,突然想到,少主大人是为什么教她来着?
她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成峤:“少主大人,您是要收我为徒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甚至语气都更恭敬了点。
成峤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他可没兴趣乱|伦。
不是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阿絮实在好奇,继续问道:“少主大人,那为什么突然教我修炼?”
成峤语气淡淡的:“还不是因为你太弱了,来个月事都能疼得晕过去。”
他边走边道,神情自然,只留下阿絮愣在原地,脑子里轰的一下,血色涌上了脸颊。
天哪,没人跟她说这事少主大人都知道了啊,他还当着她的面说。
阿絮在内心尖叫,感觉脸上烫得要烧起来,偏偏他跟没事人一样,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朝前走了。
阿絮在后面气得跺脚。
36. 玉山倾
阿絮一向勤奋,在习得引气术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夜半无人的时候,也尝试着独自修炼。
但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收获,体内的灵力似乎还是那么多,没有增加的迹象。
奇怪,是因为缺少少主大人的引导吗,还是需要那个辅助阵法?
她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是从成峤那里汲取来的,以为自己是和其他修者一样,进行的是常规的修炼。
对于新学到的东西,阿絮总会抱有极大的热情,是以每到修炼的日子,不等天亮,她就会兴致勃勃地来到成峤的房门外,等少主大人起来教她。甚至比她之前上值的时间还要早。
而成峤刚睡下没多久,还处于深眠之中。
成峤自己对于修行之事并不怠慢,将自身灵力传给阿絮之后,短期内会有不少损耗,便要另外再找时间修炼回来,所以每天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原本体外双修是对双方都有增益的,阿絮在从成峤那里获得灵力的同时,反过来也可以助他修行。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她进入筑基期后,目前的阿絮并不具备这项能力。
阿絮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算算已经到了成峤早起的时辰,里面却还没有动静。
她上前两步,将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听,房内还是很安静的样子。
阿絮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门框,开口唤道:“少主大人,你醒了吗?”
连续敲了好一会儿,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拉开,成峤穿着中衣出现在她面前,看起来很困的样子,衣衫稍微有点凌乱,领口微敞,头发有几缕垂在额前。
“敲什么敲?”成峤眯着眼,眉头微皱,对门外的晨光似乎有些不耐,目光里带着一点还未清醒的茫然。
阿絮没见过他这样,仰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少主大人,时间到了,我们该去修炼了。”
成峤抬手扶住门框,另一手懒懒地揉了揉额头,看着阿絮,似乎笑了下:“以前伺候我也没见你这么勤快。”
他转身回了房间,阿絮也跟了进去。
从阿絮长到十来岁以后,伺候成峤早起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差事。理由是阿絮作为他的贴身侍女,有她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少主大人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阿絮觉得就是成峤看她稍微长大了点,经得起更多折腾了,才将关于他的差事都一股脑地派给她。
眼下房间里就只有阿絮和成峤两个人。
成峤穿衣是不要她伺候的,所以阿絮一进去便直接准备盥洗的物事,顺便等他自己穿好衣裳。
从盥洗的小室出来,成峤却没动,仍穿着白色的中衣坐在床榻边,头微微点着,看起来又快要睡着了。要穿的衣服还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少主大人,你不穿衣服吗?”阿絮走过去提醒他。
成峤听见阿絮叫他,醒了过来,低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衣架:“你帮我穿。”随即站在那里等着阿絮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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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虽然纳闷,但看他一副困得要命的样子,还是照他的话做。将衣服取了过来,站在成峤面前。
他个子高,即使配合地张开手臂,阿絮将里外的衣服都规整地套到他身上,还是费了些许力气,时不时地就要踮起脚来整理一下。
至于衣服的系带之类的,更是麻烦得要命。成峤的衣服乍一看很普通,和寻常的宗门服饰没有什么不同,但细微之处的特殊设计却很多。
阿絮是第一次帮他穿衣,所以整个过程都是磕磕绊绊的,摸索着弄了好一会儿,到后面甚至有几分着急。
成峤却一直很安静,仿佛耐心十足的样子,但因为时间过长,困意和疲劳再次袭了过来。
阿絮站在他身前,个头只到他肩膀,两人挨得很近。正低着头整理外衫系带的时候,成峤忽然整个人往她身上倒。
阿絮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两只手将他环抱住,只觉得面前的人像玉山一样压在了自己身上,沉沉的。
“少主大人,没事吧?”阿絮看他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太好,提议道,“要不今天先不练了?”
成峤不知道醒了没有,仍旧抱着她,头挨着阿絮的肩膀,呼出的热气一阵阵的,喷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有点痒。
阿絮瑟缩着躲了下,实在是压得太紧,她有些难受,忍不住再次开口叫他。
成峤这才将她松开,站直身子,对上女孩似乎含着担忧和不解的眼神,轻笑一下:“没事,现在好了。”
37. 花下欢
这是阿絮开始修行后的第二个月,正是春梅已谢、夭桃盛放之时。
云渺峰的后山就遍植桃树,在隔了几天之后,晨雾初消、日光倾照的时辰,阿絮和成峤再次来到往常修炼的场地。
蓝天白云之下,满眼都是开到极致的绯然桃花,美得就像是一个仙境。阿絮在云渺峰这么多年,还没有仔细欣赏过此处的景色,乍然一见,眸底尽是惊艳之色。
在成峤布阵的时候,她漫步于桃林中,仰首看着枝头上夭夭灼灼地盛放着的花朵,风吹过,落红如丝雨飘落,阿絮不禁伸手让花瓣落入自己掌中。
正沉醉间,成峤已布好结界,转过来看见阿絮心情颇好的样子,便不急着催她:“你是要玩一会儿,还是先修炼?”
阿絮恍然回神,当然还是修炼重要。
她连忙小跑几步,来到成峤面前。
“少主大人,我最近感觉体内的灵力有所波动,似乎比从前充沛许多,而且总像是要冲破什么屏障一般……”阿絮向他描述自己的情况。
成峤并不意外,示意阿絮和自己一起打坐,语气轻淡地道:“应该是要突破了。”
阿絮坐不住了,双手撑在草地上,倾身向他靠过来,像是寻求确认一般,双眸盯着他:“当真?”
“骗你做什么。”成峤有点好笑,下巴轻抬,命令阿絮,“坐好。”
阿絮赶紧恢复打坐的姿势,闭上眼睛。
在像以往的修炼那样,再一次吸收一波灵力,并进行过几次循环之后,阿絮忽然感到丹田处热流奔涌直上,带动经脉中的灵气也随之躁动,她不由得眉心微蹙,额上也渐渐沁出一层细汗。
但很快,似乎是被什么引导着,周身的灵力循着一个方向,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带起一股无形的气流,令她的衣衫猎猎作响,周围飘落的花瓣也随之上下翻飞。
紧接着,灵气波动猛然停滞,阿絮身体微微一震,周围的气流瞬间平静下来。许久,她缓缓睁开眼,澄澈的双眸愈发清明。
她步入了炼气期。
阿絮呆坐片刻,才敢确定自己是真的突破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和身体,由于还没有彻底稳固境界,周身隐隐有些许灵力外溢,和少主大人的一样,是淡蓝色的。
阿絮兴奋得语无伦次,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围着成峤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我突破了”,欢欣的劲头比刚开始修行的时候还要强烈。
成峤当然没有她那么激动,阿絮修炼的进度本就是他一手掌控的,有这个结果可谓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但看她这样,还是很配合地抬手击掌:“厉害厉害。”
倒是有人夸她学东西快,但阿絮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在修行一途也能这样进步神速。
难道她是修行奇才?
不不,应该是少主大人教得好,阿絮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他是实打实的天才。
正漫无边际地瞎想着,阿絮听见成峤道:“你自己再修炼一会儿,把境界稳固住。”
“嗯嗯。”她乖巧地答应着,一面重新打坐,一面看成峤起身。他走到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再次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闭目憩息。
阿絮按照成峤的吩咐,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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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的灵力都收拢调顺,稳固住炼气的境界。
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头顶,明亮却不炽烈,是正正好的春光。
成峤还没有醒过来,他最近好像总是又累又困,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在桃树下小睡了这么一会儿,漫天飘洒的绯红花瓣已经落满他的浅色衣衫,连乌黑的发上也沾染了好些。
阿絮倒没有心思欣赏他的睡颜,她现在非常心痒,很想尝试一下自己的力量。
很久之前还在外门的时候,阿絮偶然看见有人来清源宗挑战,还没等进入宗门,就被一位长老拦住。
两人打了起来,那位长老一掌将宗门外的一座山峰劈成两半,深深震撼了当时年幼的阿絮。
她现在的实力是怎样的呢?
阿絮想实践一下,目光落在了正在桃树下补觉的成峤。
得益于她还不错的记忆力,阿絮的脑海中浮现出曾在回雪峰上见过的场景,那些弟子们对练的招式,她都还记得一些。
阿絮脚步极轻地绕到成峤后面,看他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心下一定,手中稍稍运起灵力,同时脚下移动,动作飞快地旋至他身前,伸手向他脖颈处探去,预备将他擒拿住。
然而还没等挨到他的衣边,成峤闭着眼睛就抓住了阿絮探过来的右手,随即一个使力,阿絮惊呼一声,天旋地转一般,被他压在了铺满落红的地上。
因着两人的动作,满地的花瓣也被拨弄得扬起又飘落。
“偷袭本少主?”成峤嘴角微勾,看着身下少女一脸慌乱的样子,轻笑出声,“再修炼几辈子吧。”
39. 不可说
卫掌事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少主去了执衡院,好像是去找阿絮。
若是无事,少主总爱和阿絮待在一起,这是众人早就习惯的事情。
这会儿少主回来,却是一个人,卫掌事略感诧异。
在将整理好的公文递给成峤后,卫掌事便立在一边,等着他看完后给出指示。
安静的书房内,铜漏的声音持续而清晰,卫掌事不由得略微出神。
她是在成峤五岁那年、他母亲去世之后来到他身边的,那会儿少主已经开始修炼,也能够照顾自己,所以两人谈不上有多亲近。
宗主虽是他父亲,却一心扑在飞升上,从未对少主有过一丝的看顾。生母又是身份低微的炉鼎,貌美却柔弱,自然是护不住他。
卫掌事在来到云渺峰之前,就曾听说这位少主过得并不好,很小的年纪,就在和那些同龄弟子的争斗中,养成了一副恶劣的性子。
但当她亲眼看到年仅五岁的成峤用灵力封住了一个同门的经脉,并命人将其扔进遍布妖兽的试炼山谷时,还是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成峤也正像她所想的那样,在母亲去世后,因无人管束,性情愈发的桀骜、偏激,令卫掌事时常怀疑他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
直到他遇见阿絮。
这个女孩似乎对少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自她来到云渺峰,少主在修行之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这当然并不奇怪,阿絮美丽而聪慧,又有着坚韧的性子,除了出身低微之外,卫掌事甚至认为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孩,虽然她并未明显表露过对于阿絮的喜爱。
至于少主对于阿絮的感情,其实也不难看出来。他大部分的举动,是想要吸引阿絮的注意力。有些行为在卫掌事看来,甚至称得上是讨好。
令卫掌事想不明白的唯有一点,少主从前与阿絮相处,无论是要求她服从自己的命令,不许她旁人亲近,还是在赏赐她之后,要求得到她的感谢,都会很直白地讲出来。
换句话说,他会本能地向阿絮索取。
这一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卫掌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要细细追究,她只想得起来最近的两件事。
一则是延寿丹。
修者尚且要靠经年累月的修炼,不停地突破境界,才能不断延长自己的寿数,更何况凡人之寿本就自有定数。由此可知増寿一事是极其艰难的,那延寿丹放在修真界,也算至宝。
二则是最近少主教导阿絮修炼一事。
起初她发现阿絮身上的灵力是直接从成峤身上汲取的,甚至怀疑少主是不是疯了。但他表现得过于平静,卫掌事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反应过度,她按捺了下来。
而以上这两件事,少主都没有告诉阿絮。这是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卫掌事发现成峤已经看完了桌案上的公文,正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一旁的碎星上。
这剑是下午的时候阿絮从剑架上取下来,想要看一看,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卫掌事将自己的疑惑道出,问成峤:“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听完卫掌事的话,成峤没有转头,目光仍落在自己的本命剑上,剑首挂着黑色的穗子。
他忽然想起午后在执衡院,两人对视的那一眼,阿絮看向他时的眼神。
成峤沉默了一瞬,抬手理了理剑穗:“有什么好说的?”
……
少主大人的冠礼很快就要到了,阿絮也越发忙碌起来。
这天清早去了一趟内务堂,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季云真。他似乎没什么事情,正四处闲逛的样子。
“季大哥,”阿絮上前和他打招呼,“听说你升任了琼华峰的侍卫长,怎么看起来这么清闲啊?”
季云真笑了笑:“下属爱忙,事情都扔给他们了。”
阿絮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没有当真。
两人有些时日没见面,阿絮很雀跃地告诉他自己已步入炼气期的消息。
季云真修为不低,当然已经看出来她体内蕴含着灵力。但他与之前的成峤一样,都以为阿絮是不能修行的,所以乍一看有些惊讶。
但转念一想,云渺峰不是普通地方,那位少主有法子令阿絮得以修炼,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暂时打消了猜疑,微笑着向阿絮道:“恭喜。”
“对了,季大哥,我能找你帮个忙吗?”阿絮唇角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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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含期待地看着季云真。
季云真点点头:“你说。”
阿絮道:“之前我一直在练习引气之术,现在也能够顺利地调动体内的灵力,但却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是不敢再去招惹少主大人了,所以便想着来季云真这里碰碰运气。
季云真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我倒是想答应你,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阿絮很是意外,立即抛开先前的话题,问道,“季大哥要去哪里?”
“随便哪儿吧。”季云真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之前一样,四海为家,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散修。”
阿絮好像还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来历,从两人认识起,他就和自己一样,在宗门内当差。所以阿絮听说他要离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走呢?”阿絮呆呆地问。
她的表情有点可爱,季云真忍不住笑了:“之前我是被人追杀才躲进清源宗的,现在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人没准都死了,所以我也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那琼华峰长老呢?他会同意放你走吗?”阿絮听说琼华峰长老对季云真很是赏识。
许是成长经历不太一样,季云真和阿絮的想法也很不同,他笑着摇摇头:“干嘛要他同意?我收拾好行李,抬脚就走了。”
“还能这样吗……”阿絮声音很低地喃喃道。
“什么?”季云真没听清,略微靠近一些,问她。
阿絮恍然回神,连忙摇头:“没什么。”
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甚至没顾得上和季云真道别,转身向着云渺峰行去。
……
傍晚时分,季云真刚收拾完,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的时候,突然看见阿絮出现在院门外。
他是独自居住,这院子也是不久前升任侍卫长的时候,上头分给他的。
按理说阿絮不应该知道他的住处,所以季云真一看到她,略感惊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刚从石凳上站起,阿絮就向他跑了过来。
暮春的黄昏中,少女的青丝披散在身后,长长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奔跑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蹁跹的蝶。
39. 不可说
卫掌事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少主去了执衡院,好像是去找阿絮。
若是无事,少主总爱和阿絮待在一起,这是众人早就习惯的事情。
这会儿少主回来,却是一个人,卫掌事略感诧异。
在将整理好的公文递给成峤后,卫掌事便立在一边,等着他看完后给出指示。
安静的书房内,铜漏的声音持续而清晰,卫掌事不由得略微出神。
她是在成峤五岁那年、他母亲去世之后来到他身边的,那会儿少主已经开始修炼,也能够照顾自己,所以两人谈不上有多亲近。
宗主虽是他父亲,却一心扑在飞升上,从未对少主有过一丝的看顾。生母又是身份低微的炉鼎,貌美却柔弱,自然是护不住他。
卫掌事在来到云渺峰之前,就曾听说这位少主过得并不好,很小的年纪,就在和那些同龄弟子的争斗中,养成了一副恶劣的性子。
但当她亲眼看到年仅五岁的成峤用灵力封住了一个同门的经脉,并命人将其扔进遍布妖兽的试炼山谷时,还是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成峤也正像她所想的那样,在母亲去世后,因无人管束,性情愈发的桀骜、偏激,令卫掌事时常怀疑他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
直到他遇见阿絮。
这个女孩似乎对少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自她来到云渺峰,少主在修行之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这当然并不奇怪,阿絮美丽而聪慧,又有着坚韧的性子,除了出身低微之外,卫掌事甚至认为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孩,虽然她并未明显表露过对于阿絮的喜爱。
至于少主对于阿絮的感情,其实也不难看出来。他大部分的举动,是想要吸引阿絮的注意力。有些行为在卫掌事看来,甚至称得上是讨好。
令卫掌事想不明白的唯有一点,少主从前与阿絮相处,无论是要求她服从自己的命令,不许她旁人亲近,还是在赏赐她之后,要求得到她的感谢,都会很直白地讲出来。
换句话说,他会本能地向阿絮索取。
这一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卫掌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要细细追究,她只想得起来最近的两件事。
一则是延寿丹。
修者尚且要靠经年累月的修炼,不停地突破境界,才能不断延长自己的寿数,更何况凡人之寿本就自有定数。由此可知増寿一事是极其艰难的,那延寿丹放在修真界,也算至宝。
二则是最近少主教导阿絮修炼一事。
起初她发现阿絮身上的灵力是直接从成峤身上汲取的,甚至怀疑少主是不是疯了。但他表现得过于平静,卫掌事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反应过度,她按捺了下来。
而以上这两件事,少主都没有告诉阿絮。这是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卫掌事发现成峤已经看完了桌案上的公文,正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一旁的碎星上。
这剑是下午的时候阿絮从剑架上取下来,想要看一看,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卫掌事将自己的疑惑道出,问成峤:“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听完卫掌事的话,成峤没有转头,目光仍落在自己的本命剑上,剑首挂着黑色的穗子。
他忽然想起午后在执衡院,两人对视的那一眼,阿絮看向他时的眼神。
成峤沉默了一瞬,抬手理了理剑穗:“有什么好说的?”
……
少主大人的冠礼很快就要到了,阿絮也越发忙碌起来。
这天清早去了一趟内务堂,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季云真。他似乎没什么事情,正四处闲逛的样子。
“季大哥,”阿絮上前和他打招呼,“听说你升任了琼华峰的侍卫长,怎么看起来这么清闲啊?”
季云真笑了笑:“下属爱忙,事情都扔给他们了。”
阿絮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没有当真。
两人有些时日没见面,阿絮很雀跃地告诉他自己已步入炼气期的消息。
季云真修为不低,当然已经看出来她体内蕴含着灵力。但他与之前的成峤一样,都以为阿絮是不能修行的,所以乍一看有些惊讶。
但转念一想,云渺峰不是普通地方,那位少主有法子令阿絮得以修炼,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暂时打消了猜疑,微笑着向阿絮道:“恭喜。”
“对了,季大哥,我能找你帮个忙吗?”阿絮唇角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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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含期待地看着季云真。
季云真点点头:“你说。”
阿絮道:“之前我一直在练习引气之术,现在也能够顺利地调动体内的灵力,但却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是不敢再去招惹少主大人了,所以便想着来季云真这里碰碰运气。
季云真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我倒是想答应你,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阿絮很是意外,立即抛开先前的话题,问道,“季大哥要去哪里?”
“随便哪儿吧。”季云真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之前一样,四海为家,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散修。”
阿絮好像还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来历,从两人认识起,他就和自己一样,在宗门内当差。所以阿絮听说他要离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走呢?”阿絮呆呆地问。
她的表情有点可爱,季云真忍不住笑了:“之前我是被人追杀才躲进清源宗的,现在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人没准都死了,所以我也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那琼华峰长老呢?他会同意放你走吗?”阿絮听说琼华峰长老对季云真很是赏识。
许是成长经历不太一样,季云真和阿絮的想法也很不同,他笑着摇摇头:“干嘛要他同意?我收拾好行李,抬脚就走了。”
“还能这样吗……”阿絮声音很低地喃喃道。
“什么?”季云真没听清,略微靠近一些,问她。
阿絮恍然回神,连忙摇头:“没什么。”
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甚至没顾得上和季云真道别,转身向着云渺峰行去。
……
傍晚时分,季云真刚收拾完,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的时候,突然看见阿絮出现在院门外。
他是独自居住,这院子也是不久前升任侍卫长的时候,上头分给他的。
按理说阿絮不应该知道他的住处,所以季云真一看到她,略感惊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刚从石凳上站起,阿絮就向他跑了过来。
暮春的黄昏中,少女的青丝披散在身后,长长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奔跑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蹁跹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