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当江湖行(女尊)》
1. 第一章
永京城的夜已深,更夫敲着梆子在街上巡更,木棍子敲着梆子的声音:咚!咚!咚!咚!
城中一个偏僻小巷处,象姑馆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小倌们在楼里陪着笑,京城里达官贵人都在这里寻欢作乐。
与外面寂静的宵禁时刻相比,这里满楼艳艳,好不快活。
江晚舟坐在二楼的包厢里,旁边的小倌刚倒完一杯酒就要向她这边凑去。江晚舟把酒杯拿起,顺势一侧身,小倌的脸差点贴到桌子上。
“让你陪着就陪着,别那么多小动作。”江晚舟垂下眼将杯里的酒喝掉。
小倌被她轻声训斥了一声,便不好逾矩了,他抬头瞧一眼面前的人,秀绿色长衫,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跟这里的嫖客不一样,她有点好看。
“我好看吗?”江晚舟笑着问。
小倌点头,不敢说话。随后耳畔传来她的声音,“那就不许看我。”声音带着不容拒绝命令的语气,他应了一声低眉顺眼的只管倒酒。
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江晚舟低应了一声,示意小倌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佩剑的黑衣女子,头上戴着斗笠,肃然的站在外面。
江晚舟斜眼看去,然后对着小倌开口道:“你先出去。”
小倌知道是说他,低头一躬身便走了出去。
来人将门关好,对着江晚舟单膝跪下抱手回道:“斋主,属下已安排妥当,可以随时待命。”
江晚舟点头,指尖摩挲着杯沿,“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二更。”
“再等一刻,就开始吧。”
“是。属下先告退。”说完黑衣女子转身走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江晚舟自己一人。她换了个姿势,把胳膊拄在桌子上,手托着腮,静静等着。
辰紫桑趁着夜色带着小仆悄悄溜出了府。今天两个人都一身女相扮装,左拐右转终于找对了地方。两个人在象姑馆门口站定,看着面前巨大的吊牌,深吸一口气。
旁边的小仆有些胆怯的拽着他的袖子,“公,公子,要..要不咱们回去吧。被主君知道了我该受罚了!”
辰紫桑侧头看他,一脸不屑的说:“怕什么!有小爷给你担着呢!况且今天家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她来这等地方作甚!”
小仆还是不太同意他的说法,“可是世女来找小倌不是什么稀奇事啊!公子你是男儿身,这里不是咱们能来的地方,现在京城这么乱,前几天还有几个大人被抓到大理寺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辰紫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整理好衣服,甩着袖子说道:“要回你自己回,我可要进去了!”说完抬脚上了台阶,装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小仆见劝解无用,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馆外除了一个牌子外看起来都很普通,可是踏进门槛后的馆内又是另一番天地。
辰紫桑走了两步,迎面看见一个假山水榭,绿色的青苔遍布整个山体,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假山下一个清澈水坛,若干锦鲤在坛里游动。辰紫桑停下禁不住多看几眼,假山两边时不时的有人走动,看见他两个打量一眼就不再多看了。
辰紫桑长舒口气,看来今天的扮相还是挺成功的。
越过假山,后面是一个六尺高的屏风,上面是刺绣的绢布。辰紫桑仔细一看,屏风上竟然绣着男男女女交合的春宫画面。他脸一红,立刻低头从旁边绕了进去。
一进门去,屏风隔开的天地间便出现了很多人,象姑馆大厅内一个正中央的花台子上,一个小倌正卖力的扭着,花台周围全是人,酒桌旁,人们一边看着一边朝花台处甩两朵花,不多时,花台上周围一圈都是各色的花朵。
辰紫桑第一次见这等场面,有些好奇,看了半晌,才发觉自己站着的位置有些不妥。刚要寻找别的位置,从前面走来一个老鸨。老鸨早就看见他了,他见这位女子的穿着应该是非富即贵,连忙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呀,这位姐姐,有没有相熟的小倌啊?”
辰紫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退后了一步,摇摇头。他身旁小仆见状也是惊吓连连,生怕自家小公子被人占了便宜,他站在辰紫桑旁边,紧抿着唇,盯着来人虎视眈眈的。
老鸨见他可能是第一次来这里,热心的介绍:“哎哟,姐姐还害羞啦?这样我给你介绍几个?保管你玩的舒心!”
老鸨的声音不大,想是为了关照他第一次来的心情。辰紫桑刚想拒绝,一抬头竟看见他姐辰紫飒向外面若有似无的看了一下,虽然目光没落到他身上,他还是吓得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应了老鸨的话,跟着他走了。
象姑馆周围是回廊,辰紫桑跟着老鸨走了几步,到了一座楼梯前。辰紫桑停下脚步,老鸨也扭着腰停下来。离中心远了点,他左右看着,确定辰紫飒没发现他,然后定了定神问道:“这楼梯是通往何处?”
老鸨摇着扇子,轻声笑道:“哎哟,姐姐楼上才是极品绝色哟!包厢里,谁也看不见谁,放心!”说完朝他眨了眼睛,狡黠的看他。
不知怎的,老鸨的话一出,辰紫桑开始紧张了,他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暂时...不...”需要两个字还未说出,回廊外的高台上发生了惊变。马上就传来了酒杯掷地声,桌子掀开的陈闷声,让他们三个不由自主的看去。
不知从哪里来的什么黑衣人将台上的小倌踢了出去,然后朝下面左首的人砍去。辰紫桑脸上变了颜色,霎时惨白,他找寻着辰紫飒的踪迹,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老鸨已经被吓傻了,连声叫喊着,馆内一时乱了套。有几个人竟然朝着回廊的方向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黑衣人。辰紫桑看见那人觉得有些面熟,忽的想起这人好像是兵部的。
兵部的人还在和黑衣人缠斗,两厢都下了死手,兵部的一个人被黑衣人踹飞了,落在了辰紫桑的面前。她脸上都是血,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辰紫桑被吓得连连后退,惊呼起来。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提刀就要走来,辰紫桑左右看着,小仆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们打散了。他慌忙向后面的楼梯跑去,手脚并用的爬着台阶。
一个接一个,后面的人依然跟着。他腿有点软,但还是让自己尽力的跑着。到了二楼,全是紧闭的包厢。辰紫桑已经吓得不行,来不及多想,随便找了个包厢门推了进去。
一个踉跄直接躲在门后面,他蹲在墙角里抱着头,包厢门四敞大开,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谁知这黑衣人就站在门口处,没有动。而是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辰紫桑在门后清楚的听见那黑衣人的刀在地上摩擦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辰紫桑不敢动,他听见楼下刀兵相刃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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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各种人的叫喊声。他全身都在发抖。声音忽远忽近,但是总觉得离他这里很远,这包厢里给他一种祥和的气息,仿佛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辰紫桑的腿蹲麻了,有点支撑不住,哐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闷哼一声。
不知谁噗嗤笑了一声,辰紫桑把手放下,抬头望去,一个绿衣女子坐在他前面的桌子后,拿着酒杯正看着他笑。
她的眼神带有调笑般的意味看他,手里的酒杯转了一圈然后顺势喝了下去,然后抬腿走了过来,辰紫桑吓得想往后退去,无奈后面就是墙,他退无可退。
他见那人往这边走,几步跨过来蹲在他面前,离他很近,两个人面对面看着。
辰紫桑看见她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在他的脖子前盯了半晌,然后低声问:“你是?”话音刚落,门外闯进来一个人,侧头看见她们。辰紫桑正在她的对面,清楚的看见那人提刀即将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面前的这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向后一掷,直没入对方的胸口处。那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倒下了。死的人身下流了很多血,沿着身体侧面沾染了地面。
辰紫桑吓得呼喊起来,他左右挥着手,嘴里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我...”
门外的黑衣人又出现了,看见门内的景象,连忙跪下说:“属下办事不利,没看好人。”
那人说:“没事。拖下去吧。”她的声音很好听,辰紫桑害怕之余还不忘夸了她一句。
黑衣人把死在包厢里面的人拖了出去,辰紫桑能清楚的看见地上长长的血迹,从包厢里拉成了一条直线。
绿衣女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他,辰紫桑只是捂着嘴,他现在死都不想开口了。
楼下已经安静了,悄无声息的。绿衣女子没再管他,只是回到桌子后坐着,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江晚舟看见辰紫飒站在门口,她略一挑眉,那人才进来。
刚开口道:“有劳了。”后面就传出来个声音,“大姐!”
辰紫飒回头看去,今晚本该在家的幺弟竟然出现在这里,她一时惊讶,竟然看他半晌没出声。
不只是她,就连江晚舟也惊讶了,没想到这小郎君竟然是辰家的小公子。
被辰紫桑打断的谈话没再继续,江晚舟看笑话似的看着姐弟俩。辰紫飒走过去,一把揪起他的耳朵:“胡闹,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一向说话平和的辰紫飒此时也不免提高的声音。她是真的后怕,今晚刀剑无眼,万一他有个好歹,她要怎么跟父君交待。
她庆幸,辛亏他躲在了江晚舟的包厢里,要不真是要后悔死了。
辰紫桑被她揪的耳朵生疼,看来自己姐姐是下了大力气了。他自知理亏,不敢再回嘴。自己姐姐平时宠他宠的紧,但今天她的语气,明显是动怒了。
辰紫飒松开揪耳朵的手,对正在坐着的江晚舟抱手一揖,“多谢江斋主今晚的配合,辰某改日一定坐庄答谢,今日我先带舍弟回去了,后会有期。”
江晚舟本不欲多说什么,拿钱办事,替人消灾,你来我往的,没必要加深无谓的关系。她点点头,看着辰紫桑跟着辰紫飒的身后唯唯诺诺的走出去。临走前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瞧见他被辰紫飒掐红的耳朵,扬起了嘴角,她把杯里的酒喝完巧笑道:“有趣。”
2. 第二章
辰紫桑被他阿姐禁足了十日才被允许出门。
这十日,辰紫飒罚他抄写诫文,一步也不许出府,他整日抱着纸笔在桌前哀嚎,即使这样也无济于事。辰紫飒铁了心的要让他认识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他这几日在家,也打听到了些事。
原来那日在象姑馆里,她们是布了人的,兵部的一些人通敌叛国,辰紫飒想要一举拿下,便选了这么个地方。辰紫桑心知肚明,去找他阿姐纯是借口,自己对那个地方的好奇心才是真的,只不过刚好倒霉,正好撞在了这个节骨眼上。
辰紫飒还算有点良心,并没有把这事说与他父君听,要不就不仅仅禁足这十日了。
京中的一些叛乱势力也渐渐地偃旗息鼓,不久之后外面又是一片歌舞盛世。
本来肃穆的京中,像被解了禁一样,又多了些玩乐事来。
于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游乐会又开始了。
这日,辰紫桑被元家小公子元哲邀了去城外溪安园赏花。已是上秋时节,园内的枫树早已染了红,他们一行七八个小公子包了整个园子,坐在枫树下品茶。
辰紫桑一向对这种饮茶对诗的行为没什么兴趣,只不过这几日被禁足的狠了,就出来透透风。
元哲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他低声问道:“诶,我听说你前几日去逛了象姑馆?”
他不提还好,一提辰紫桑就想起那日见到杀人的景象,真是一辈子都想忘了。他斜睨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答道:“嗯。”
其他小公子听见都好奇的凑过来,七嘴八舌的让他讲讲里面是什么样的。
辰紫桑心想:什么样?简直是修罗场,横尸片野!虽然当日他跟着辰紫飒出来时,外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他知道,事情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平和。
元哲见他不说话,催促道:“怎么,还不想分享啊,你可真抠死了。”辰紫桑又对他翻了个白眼,敷衍的说道:“就那么回事吧。”
旁边另一个小公子好奇的问道:“我听说里面的小郎君都特别妩媚,还有...还有那啥的表演,是吗?”
他真挚的眼神看着辰紫桑,辰紫桑不想失了自己的颜面,便顺着他的话点头。
元哲脸立刻就红了起来,他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害羞。辰紫桑反而想起那日的绿衣女子,好像和自己姐姐有点关系的样子。他曾问过,但是辰紫飒一句话就给他堵了回来:“不该问的别问。”辰紫桑蔫了菜。
一行人从日上三竿坐到黄昏时分。辰紫桑喝了一下午的茶,嘴里苦掰掰的没有别的味道,茶香早已散去,只剩下苦涩。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元哲拦下他,“今儿还包了吃食,用过再回去吧。”
辰紫桑看了看天色,然后问身后的小仆:“世女今儿在府上吗?”
小仆想了想忙回道:“今日太女请了几人去宫里,世女也在。”
辰紫桑点点头,然后又坐下了,“那就吃过再走。”
元哲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便着人准备用膳。
京城里的世家小公子嘴刁,包括辰紫桑在内。从他们都是小锦衣玉食的,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所以对吃食特别讲究。
辰紫桑喜甜。他们这几个小公子都知道。所以元哲特意准备了一道从俞南来的甜菜,用沙橘酿成汁做的藕片。辰紫桑尝了一口就特别喜欢,南方的莲藕不似北方的清脆,有种软糯的感觉,他吃着很满足。不过转念一想,元哲这么讨好他,想必也是有什么事要求他。
他边吃边观察元哲,和料想的一样,他这顿膳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
果不其然,刚结束晚膳,元哲就单拉着他到了一边,半点弯都没绕,直接开口道:“紫桑,我想同你询件事。”
辰紫桑盯着他,笑着说:“说来听听。”
元哲左右看看,偷偷的凑过去低声道:“我想拒婚。”
辰紫桑听后惊讶的看他,他是知道元哲已经许给韩家的世女了,这番来这一出,却不知为何。元哲见他的神色,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肯定是吓到他了,他继续说:“不是她不好,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辰紫桑其实是京城这些公子里较小的那个,十九的生辰还未过,对于婚事许配这些事对他来说挺遥远的。辰紫飒算是辰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人,她不提,母君和父君也不提。元哲和他走的算近的,但是却从未知道他心里放着什么人。
元哲迟疑的看着他,他不知道这番话说出来,辰紫桑怎么想。但是他现在急需他的帮助。
“你想让我找家姐说情?”辰紫桑立刻会了意。
元哲脸色有些惨白,他点头道:“嗯,我家里是不会同意的。母君已经早就下了通牒了。”
辰紫桑又问:“韩家世女知道吗?”
元哲摇摇头,咬着嘴唇,“我不敢提,不是她不好,是我的错。”
辰紫桑知道他阿姐这五人姐妹里,韩是金是最小的那个妹妹,也是最受宠的那个。如果他阿姐说的话,也许会有用,但是他现在不能给元哲做任何保证。而且,他感觉辰紫飒是不会同意去当说客的,她早就想让韩是金成婚了。
他想了半天只好点头,“我先试试看,你也想想吧。不过,你知道的,我们的亲事从来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他说这话时若有似无的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安慰他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辰紫桑看天色不早了,留下话后便带着小仆坐马车回去了。他走后,枫园里的小公子们也都散了。
夜幕深深,街上的人不多。偶尔几辆马车走过,车轮滚动搓着地面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而京城里不知哪处小巷,一人走着,不紧不慢。前方不远处有个人不断的逃跑,边跑边回头看。直到那人看不见他了才长舒口气。
拐过不知几个弯,那人停在巷口深处,大口喘气,瑟瑟发抖。
江晚舟轻巧的翻了几个墙头,很快就找到了逃跑的人。她站在屋顶上向下看去,那人直盯着前面的巷口,紧靠在死角处的墙面上,她看的出,那人眼睛中透露出的恐惧。
江晚舟轻轻飞落至下,在她面前站定。对方张大嘴巴,就要哭出来的感觉。
“想跑哪去?”江晚舟沉着嗓子问。
那人不回答,眼睛越过她,向后面看去,然后大声喊:“救命!救命!救命啊,杀人了啊!”
江晚舟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利落的从腰侧掏出匕首,捂住她的嘴,刀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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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擦过她的颈处,血涌如注,那人便没了声音,软软的倒下了。
江晚舟收回手,蹲下用那人的衣角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然后才转过身来。
她看见巷口处站了一个小郎君,正捂着嘴巴,哑声看她。她仔细瞧着,才发现那人竟是辰家的小公子辰紫桑,这下轮到她说不出话来了。
辰紫桑觉得他肯定又要死了,那晚的感觉又来了。为什么她杀人的时候每次都让他碰到。第一次是侥幸,第二次还能有幸运吗?
他觉得自己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哪一晚都挺过来了,偏偏今晚馋的紧,都怪元哲,非得弄什么甜菜,搞得他回城的路上偏要喝糖水。
小仆被他遣去买糖水,他从马车下来,百无聊赖的时候,听见巷子里声音,然后就好奇看了过来,再然后就看见那人杀了人。
辰紫桑全身好似僵住了,不敢轻举妄动。他只好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那个该死的人竟然朝他喊救命,还没等他跑呢,杀人的就转过身来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江晚舟慢慢走近,却没有力气向后跑去。他在想:我是不是要死了,会不会被人发现,我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想着想着,江晚舟已经站到他身前,笑着的眼睛弯弯的看着他:“辰家小公子?”
辰紫桑被迫点头,他觉得尽快承认这个身份也许能让他晚点殒命。
“呵,这么晚出来干什么?”她的话音很轻,好似朋友一样询问着。
辰紫桑瞪大眼睛看她,他觉得现在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丧命。于是他向后退了一步,江晚舟并没有跟上来,然后他又退了一步。对方还是未动,这下他终于有勇气跑了,转过身拼命的跑出巷子,看见不远处的马车立刻奔了过去。
小仆早就买好了糖水正四处张望自己公子,看见他出现欣喜若狂,只见自家的小公子二话没说坐上马车,然后催促着:“快走,快走!”
车夫驾着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两行车辙。
江晚舟从巷子踱步出来,看见远处的马车,禁不住的笑了起来。她目光一转,看见车辙处有个东西,她走上前拾起来,鼓鼓囊囊的,她凑近闻闻,隐隐有股药材的味道。这药包绣的挺精致的,她在手掂量掂量然后揣进了怀里。
这时,她身后落下两个黑衣人,躬身道:“斋主,今日何必要亲自出马?”
江晚舟收回匕首,朗声说道:“无妨,只是想亲自看她死罢了,收拾干净。”说完便跃上墙头,飞到屋顶消失了。
回到辰府,辰紫桑没命似的跑着,直到回到自己的小院才觉得活过来了。惊魂未定,小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吓死人了,什么事?”辰紫桑责怪道。
小仆在门外回答:“回公子,是世女回来了,让小的转告公子去趟书房。”
“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辰紫桑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想出门,又看看身上这身衣服,总感觉沾染了血腥气。他皱着眉思考了半晌,把衣服换掉了。外衣刚解了扣子,他习惯性的摸摸腰间,左右都空荡荡的,他低头一看,常年别在腰间的药包不见了,想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他撇撇嘴,有些可惜,只能再绣一个了。
3. 第三章
辰紫桑去书房时,辰紫飒已经换好常服坐着看书了,瞧见他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书没放下。
辰紫桑走到下首的椅子上,不作声,心里琢磨着怎么和她开口说元哲的事。
小仆进来送完茶后,辰紫飒才开口道:“今日去城外了?”
辰紫桑点头,想必是家仆告诉的。他喝口茶,觉得还是趁着今日兴致,一股脑的说了吧,还未等他开口,辰紫飒又说道:“太女今日同我说,想给你提门婚事。”
辰紫桑浑身一震,感觉好像晴天霹雳一样,他慌忙抬头看她,“阿姐,我弱冠礼还没成呢!”他语气有点急。
辰紫飒听出他的语气,只是问:“你先说你怎么看?”
辰紫桑目光有些发怔,对于这类事他其实是没主意的,但是他就是不想受人摆布,谁不想安安稳稳的找个自己喜欢的妻主嫁了,一辈子相濡以沫。可是,他明白的,他的家世,自他出生之后便是永远摆脱不了的,自己做主的事从来都不作数的。
辰紫飒见他不作声,心知他也是不太情愿的,她长叹一口气,“是三皇女。尹贵君求了皇上,没指名道姓,但是那意思也差不多。太女知道了,先来问了我的意思。”
辰紫桑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家是个豺狼地,他不想这一生都困在高墙内。辰紫飒见他低头不回答,只是用手捏着衣角,看出来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她这个幺弟从来不说让她为难的话。
书房里安静的有点可怕,辰紫桑心知如果自己不开口,他阿姐是不会先说的。为了缓和气氛,他喃喃开口道:“其实,今日是元哲找我有事。”
辰紫飒知他心思,也没继续探这件事,而是顺着他的话茬接了过来:“怎么?”
“他不想嫁。”辰紫桑说完便禁了嘴。他懊恼的想怎么来来回回就扯不开婚嫁了。
辰紫飒眼皮一跳,怎么今日都是婚嫁这档子事,她把书放下,看着正低头的辰紫桑,缓缓开口:“你去告诉元家小公子,这事我也无能为力。”想想还是加重了语气,“如果不想看着元家倒了的话。”
辰紫桑听见他阿姐的话,立刻抬起头看她,惊讶的眼神传过去,对方没接收,他看了半天长叹口气。
“我知道了。”说着他站起身来,作揖告退。
辰紫飒拧着眉心,头疼的狠。
转眼到了年底,阳汝关大捷,持续了半年的战火终于被熄灭了。
京城一片祥和喜庆,连带着除夕夜也过的顺顺利利。
而后,京城里发生最大的喜事便是谢家的小将军娶亲。那日京中热热闹闹,满城的鞭炮声,辰紫桑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听着响声,发呆了很久,许是羡慕吧。
辰紫桑和京中的小公子是不便去谢家的主宴上的,只等第二日,谢家正夫办的复宴,世家名门的正夫公子们可以参加的宴会。
复宴在谢小将军的自己府上办的,正好应着新迁府的喜事一块办了。
辰紫桑收到帖子的时候还在考虑要不要去。一来他同这个阮家的公子不甚熟悉,二来他也不喜欢这样场合。太拘谨了,说个话都得绕着弯子。
正犹豫时,元哲也邀了他一同去,说有个伴。他心知元哲是为了探他口风,也好,说了心里也舒口气。
出门着装前,他选了半天,看见绿色的长衫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见得人,心里一阵狂躁,心跳的砰砰厉害,不知是被她杀人吓得,还是被她动作惊得。比较半天还是选了件宝蓝色的长衫。
新迁的谢府门庭若市,今日京中几乎所有的宫廷侯爵正夫公子们都到了。只能说谢将军果然是荣宠正盛!
辰紫桑随着父君的车辇到了地方,在门口就见到了元哲,两个人并排走着,偷摸说些悄悄话。
元哲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说话有气无力的,辰紫桑看着都不免有些心疼,只得拉着他到旁说。元哲充满希冀的眼神看他,倒叫他不好开口,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对他说:“那件事我问过阿姐了。”他停了一下,向他摇头,元哲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没什么希望了。
他眼神瞬间就暗淡下去,辰紫桑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安慰他继续说道:“其实韩家世女挺风趣的。”元哲咬着唇不作声,辰紫桑怕他想出什么离奇的想法,只好抛下一句狠话:“阿姐说,如果你不想元家倒了,就只能...”
元哲霎时就懂了,他点头,苦笑着说:“我懂了,紫桑谢谢你。”说完就走进去了。他走的有些不稳,想是被刺激到了,也许还有这辈子命定苦果要自己尝了。
流水的席子,来往的礼客。复宴是真的无趣,辰紫桑坐在座位上看主桌上的谢家正夫,云淡风轻,待人有礼。在座的所有人都听说过他的事迹,赐婚,被拒婚,然后跑去了边关,情定。
辰紫桑突然明白了,也许这就是两情相悦吧,两个人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无可挑剔的身世背景,结合了。
万里挑一对,说的就是她们吧。
宴会上有些闷的慌,辰紫桑自己先跑了出来,把腰间的药包放在鼻尖上使劲儿的闻了闻才感觉好些。他闲转了一会儿,就在花园里逛了逛,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低头摆弄着药包。
过了一会儿,听见了脚步声,再抬头一看,竟然是谢家正夫阮弘澜。
他俩相对望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
辰紫桑看他的脸色,问道:“是席上太闷了?”
阮弘澜点头,他坐了小半天了,笑的脸都僵了,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透口气,看见坐在花园旁的小公子,就走了过来。
阮弘澜于礼还是说了句:“你是辰家的小公子?”他的声音很温柔,丝毫没有一点架子。
辰紫桑忙站起来做了一揖:“辰紫桑,字清鲁。”
阮弘澜嗯了一声,就坐在他旁边。他是知道这个小公子的,辰家拿他宝贝的紧,他见过几次,听说过他的一些顽劣事迹。
两厢静默,辰紫桑不知怎么就问出了一句话:“成亲好玩吗?”
阮弘澜愣了片刻,忽的笑起来,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不好玩,很累,很繁琐,很讨厌!”
辰紫桑转头看他,疑问道:“那为什么?”
阮弘澜随后面上一红,看着远方,柔声说:“但是成亲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啊,再苦再累都能坚持的。”
辰紫桑了然,在旁点点头。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竟然就这么熟稔起来。
日头未落,谢家的复宴就散了。宾客们都一一走出了府门,辰紫桑跟着父君拜别了阮弘澜,就回了府。
自从那日后,辰紫桑就和阮弘澜熟络起来,有事没事就串一串门。辰紫桑喜动,阮弘澜喜静,阮弘澜临字描画,辰紫桑就在旁看着。
这期间,辰紫飒又提了一次关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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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婚事,辰紫桑突然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逃不过了。心里有些慌,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嫁。
这日,辰紫桑到了谢家时,谢湛恩还未出门,看见他还打趣道:“哟,辰小公子来的倒挺勤啊,不如我差人给你收拾间屋子住下,天天陪着我家澜儿吧。”
辰紫桑哑然,只得稍稍退一步,“不必了,多谢小将军。”
谢湛恩显然是不想这么快放过他,又继续说道:“我听二姐说你要许人家了?”
辰紫桑心里已经不止对她翻了多少个白眼了,但是面上还是镇定的回道:“可能是吧。”
谢湛恩刚想继续说,阮弘澜已经从室内走了出来,见她还未出去,问道:“你不着急了?”
谢湛恩对他吐了吐舌头,“这就走,这就走。对了,晚上我带你吃好吃的,空着肚子等我。”说完长腿一迈,甩着衣摆向外走去。
阮弘澜让辰紫桑进去,看出他心里有事,轻声说:“你今天突然找我是有事?”
辰紫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的点头,认真道:“有,我想求你件事。”
过了不久,京中便传出谢将军要回边关的消息。
出京前,皇上设了宴,为谢将军送行。辰紫飒回到府上的时候已是深夜,想起今日皇上不经意的几句话,后背就有点发凉。
途径辰紫桑的小院,早已熄了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二日,她起了早,站在京城城门上和太女一起送谢将军出城回关。
谢湛恩这次回边关带的东西并不多,两辆马车,十几个人骑着马,只有阮弘澜坐马车。长街两边都是夹道送行的百姓,甚是壮观。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见,辰紫飒有些惆怅,目送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看不见队伍的身影了才回去。
辰紫飒回到府里,想着和辰紫桑谈一谈,小仆面色赧然的回道:“昨日小公子说有些不舒服,今日的吃食都不用准备了,小公子在院里休息。”
辰紫飒知他可能是老毛病犯了,也就不多深究,只是嘱咐道:“多盯着点小公子,有什么事及时报上来,晚间看着如果不行的话请郎中来吧。”
小仆应声,躬身后退出了房间。
相安无事到了晚上,辰紫桑把自己关了一天都没出屋,辰紫飒有些担心,只好自己亲自去看看。
她走进辰紫桑的小院,今日比往常安静,才酉时,都不点灯,实在不多见。
院里的小仆早就没了影,她抬脚跨过院门槛,径直走向了他的房间。
辰紫飒先是敲了敲门,没人应,她好脾气的轻声说:“紫桑,开门是阿姐。”
无人应。
她又说:“我听说你今日不舒服,是哮喘症发作了吗?”
室内室外都很安静,只有辰紫飒一个人的声音。她觉得事情有点不对,顿了片刻,伸手一推,门吱的一声敞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她向后喊道:“来人,把灯给我点了。”
身后小仆迅速的把室内的灯点着,辰紫飒走进去四处张望,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床上鼓鼓的,她掀开一看,竟然是两个枕头排成了人的形状。
辰紫飒有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翻看辰紫桑的桌案,竟然看到一封信,只写了几个字:出门散心,勿念。辰紫桑气急败坏的把纸一扔,怒吼道:“去,把近卫兵统领给我找来!”
4. 第四章
六月蜀中,大热。
许是近河江的地区,闷热的天气夹杂着湿气。此时的荷花开的正盛,城外的岸边停落一排排乌篷船,隐在荷花间,船夫躺在船里头等着生意。
午后的蓉城里,地面被太阳晒的滚烫,街边的小贩们都打蔫的坐着,时不时来个客人,却连赔笑的心情都没有。
江晚舟坐在豫满楼的二楼平台上,听着小曲,品着茶,余光偶尔的扫着楼下,好像在等什么人。
舞台上的小曲儿唱了一首接一首,唱的她兴致都要没了,吵闹的紧。
不知道是第几首小曲儿结束,江晚舟终于在楼下的街上看见了她要等的人。
辰紫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楼上的人盯着,他在小贩的摊子上左看看,右瞧瞧。什么都新鲜,这蜀中虽热,但是却比京城好玩的多。
他雇了辆马车走了七八日才到了蜀中,沿途停停走走的,见识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本不想拐到西边的蓉城,但沿路听江湖人说过这几日会有武林大会,正是在蜀中的蓉城举办,好奇心作祟,便放弃了去俞南,改道来了蜀中。
这一路为了怕被查到,去个地方就要换辆马车,辰紫桑几乎把他从小到大的小伎俩用了个遍。离京城远了些,他才觉得活过来了。
刚进蜀中地界,关于武林大会的消息就多了起来,他换好了女装,给车夫递了银子,在进蓉城之前便让马车先走了。
辰紫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地方,他在城外的渡口处仔细看了很久才进城。他在街上随便找了个凉茶摊,坐着歇会。就听见后面一桌几个江湖大侠絮叨一些江湖事。
大侠甲:“诶,你说这次这个七曜斋参加武林大会是为了什么?”
大侠乙:“老盟主这次是要交权给她女儿,七曜斋这次参加是来立威的吧?”
辰紫桑竖起耳朵听着,这个七曜斋他一路上听了不下百次,看来是这次武林大会的焦点。他想到这几日听到关于七曜斋的信息,理了个关于七曜斋大致的脉络:
这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不少,最恶名昭著的是一个叫七曜斋的杀手组织。
这组织的首领是个人人喊打的女魔头,武功高,脾气坏,心眼多,还杀人不眨眼。
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甭管你是好人坏人,跟人结怨了,那人若是出钱找到了七曜斋,你就别想活。
这女魔头被传的神话了,江湖人也对她都是恨之不及,历来武林大会都不会在蜀中举办,可偏偏今年老盟主要交权的时候选择在这里办,恐怕也是存着别样的心思。
好多人猜测七曜斋会不会在大会上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整个蜀中都是七曜斋的地盘。然而女魔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概应承下来,而且还会参加。
辰紫桑喝了口凉茶,听着后面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准备走了。他一站起身,头突然晕了下,紧接着便是心闷,他慌忙拿起腰间的药包闻起来,过了一刻钟,才觉得胸口好多了。
闻着闻着他便发现药包里的药味淡了许多,他想起从京城出来还未换过,他怕药材失效,决定当下先找家药房买点药材比较好。
辰紫桑整理好衣袂,刚走出凉茶铺子不远,就看见了江晚舟。
他呆愣了片刻才知道自己是要跑的,然而对方根本没给他机会,一个闪身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江晚舟上下打量他,他手紧紧的拽着肩上的包袱,很紧张。穿着女装,真没想到这小郎君打扮起女人来也画的惟妙惟肖的,就是有点不阴不阳的,看起来别扭。她清清嗓子,好笑的看他:“跑什么?”
辰紫桑心想,不跑留着做刀下魂吗?不过转念一想,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她也做不出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他先是退了一步,才小声回答:“害怕。”
江晚舟噗嗤乐了出来,“你怎的来这?”
辰紫桑不想回她实话,也不想说话。他忽的转了话题,“我想找个药坊。”
江晚舟没明白他突然的问话,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抻着脖子问:“什么?”
“我想找个药坊。”辰紫桑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
江晚舟盯着他,内心在斟酌他话里的真实性。辰紫桑见她不回答,自己逮到机会,抬脚就要越过她走去,江晚舟这时开口道:“我带你去吧,这地方你不熟。”
辰紫桑不想与她有过多的纠缠,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想找借口走掉。奈何江晚舟已经站到他身侧,还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容他拒绝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走。
蓉城与永京城最大的不同就是街道。
永京城的街道以中轴线为主,两边呈对称状,街道东西南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而蓉城的街道却是以曲折闻名,城里有很多桥,什么安顺桥、三眼桥、会廊桥大大小小穿梭在城里。桥下有很多乌篷船,如若出城可以坐着船从水路一直到城外。
江晚舟在前不疾不徐的走着,仿佛像是带他逛蓉城一样。辰紫桑趴在桥边的栏杆上,看着下面的乌篷船路过,有些欣羡。江晚舟回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刚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辰紫桑跟着她在一家很大的药坊门前停下。
他看着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曜山堂。辰紫桑指着名字问:“这是最大的?”
江晚舟点头,辰紫桑先走了进去,江晚舟紧跟其后。
药坊前厅很大,求医的人络绎不绝。药坊里的小伙计们都专心的干着自己的活计。正前方一个正打着算盘的人见到他们,目光停留在辰紫桑身后的人身上,她刚要上前作揖,被江晚舟制止了。那人看看江晚舟,又看看辰紫桑,心下明白了。
祝泉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辰紫桑面前,恭敬的问:“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呢?是看病,还是抓药?”
江晚舟背着手站在他身后,辰紫桑第一次被人叫着姑娘,有点反应不过来,江晚舟轻轻推了他一下,“问你呢。”
“啊。”他反应过来,忙把腰间的药包打开,给那人看:“劳烦帮我配一副这里的药材。”
祝泉接过药包,掏出几味药材看了看,然后便回道:“稍等,马上就配好。”
“有劳了。”
江晚舟凑过去看那药包,和她那日在京城捡的几乎一样。她忍不住手放进怀里,那日捡的药包还在,只不过失了药香,已经无味了。
两人就这么等着,江晚舟突然问他:“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找你?”
辰紫桑怕回答错了被灭口,只好摇摇头。
江晚舟笑着,也不绕弯直截了当的说:“你阿姐让我来寻你回京。”她接着说:“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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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日回去吧。”她只当他年龄小,发了脾气离家出走,却不知他背后的原因。
辰紫桑低着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我不想回去。”
江晚舟沉默,辰紫桑却知道她的手段,回去肯定是必然的了,但是他还想争取多一些自由的时间。
江晚舟轻叹一口气:“别让你阿姐担心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能不能看完武林大会再走?”辰紫桑鼓起勇气说道。
“武林大会?你还对这个有兴趣?”江晚舟惊讶的看他:“那地方你去不了。”
辰紫桑并不泄气,继续说:“我听很多人都在说这个,我没看过,特别想看。”
江晚舟觉得他说出这话时一定是挣扎了很久,但他肯定不知道看这会也是需要英雄帖的,她一看他就没有,纯是想去凑热闹。她面无表情的看他,倔强的,不屈的显而易见。
“武林大会还有好几天呢。”江晚舟还是说了出来。
“我...我...想等。行吗?”辰紫桑突然抬头看她,那眼睛马上就要充满了水汽,他乞求的目光给了她一击。
江晚舟心忽的像被手指捏紧了一样,咚咚的跳的厉害。她心里骂着自己:江晚舟,你都多大的人了,竟然对一个小郎君心软了。
“也行,那你这几天得听我的。不许乱跑,我得保证你的安全。”江晚舟退了一步,反正回京也不差这几天。
辰紫桑听到她答应了,有些高兴,一时忘形,扯着她的袖子高兴的说:“我保证!我一定听你的话!”
江晚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不过他女装扯她袖子的动作吸引了厅里的人注意,她咳嗽了一声,小声说:“那你一会儿先把男装换回来。”
辰紫桑抿着嘴应了一声。
这时,祝泉拿着已经配好的药材走了出来,她把药包递给辰紫桑:“已经配好了。”
辰紫桑开心的接过药包,左右摸着银子。上下摸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知哪里去了,他此刻有些慌张,不知该怎么办,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
江晚舟发现他的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辰紫桑哭丧着脸,实话道:“我钱袋没了。”他脸垮了下来。
江晚舟乐了:“我还道什么事呢,没事先赊着,是吧掌柜的?”
祝泉嘴角一抽,眼皮跳了两下,连忙笑着说道:“可以的,等姑娘找到钱袋再还也是可以的。我们曜山堂经常劫富济贫的。”
江晚舟:......
辰紫桑对此非常过意不去,执意要写份欠条。祝泉拗不过,只好让他写了。
江晚舟看着这场景,已经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她冲祝泉点点头,后者才安心的收好欠条。
走出曜山堂,辰紫桑也不知去哪里找钱袋,他背着包袱,不时的往上抬肩,江晚舟从他的肩上勾这包袱,然后转到了自己肩上,“走吧。”
辰紫桑站在她后面,也不说走,他盯着她的后背。江晚舟见他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辰紫桑绞着衣角,低声说:“我叫辰紫桑,字清鲁。你呢?”
江晚舟走了回去,凑近他耳畔轻声说:“江晚舟。无字。”
辰紫桑听清她的名字后,眼睛慢慢放大,她...她竟然是那个江湖人人喊打的女魔头江晚舟?
5. 第五章
江晚舟看他愣住了,也止住了脚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辰紫桑脸上冷汗都吓出来了,他指着江晚舟,“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他生怕自己被吓的再说什么刺激到她,三个你字说完就捂住了嘴巴,只是瞪大眼睛看她,简直不敢相信。
他现在心跳的极其厉害,脑海里胡乱的想着:我看见过她杀人,她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把我灭口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阿姐啊,父君啊,母君啊,来救救我,我回去嫁人好不好?
江晚舟看他神色不对,脸色惨白,关心道:“你没事吧?用不用再回去看看?”她指着后面的曜山堂说着。
辰紫桑还是不敢说话。
江晚舟想了会儿,忽然就明白了,想必是这小公子在沿途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不好的传言,现在正怕的紧。
“你害怕我?”
辰紫桑诚实的点头,怕,他真怕的要死了。
江晚舟乐了出来,“放心,我答应辰紫飒了,会把你平安送回去。我决不食言。”
辰紫桑听到他阿姐的名字,稍稍放下心来,他把手拿下来,还是带点怀疑的眼神看她:“我怎么相信你?”
江晚舟耸耸肩,无所谓的说:“要不你怎么来的药坊?”
辰紫桑想想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他提出:“你能不能把阿姐给你传的信什么的给我看看,我才安心。”
江晚舟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赞同道:“也行,不过在我家,我拿给你?”
辰紫桑想都没想点头答应,江晚舟此时就觉得这个小公子胆儿也挺大,她又问:“这就不怕我了?”辰紫桑咬着唇,他心想自己都能在她手底下跑两次,估计第三次也能跑掉吧。
江晚舟也不再逗趣他,她转身,留下话:“走吧,我带你去玩玩。”
蓉城的城内城外有大大小小的渡口,连着每个河岸,就像一个水城。
辰紫桑跟着江晚舟在一个小渡口停了下来,下面拴着一艘小船,圆拱形的竹篾棚,很矮。船夫躺在里面,脸上盖着斗笠。
他是第一次见这种船,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水。京城在内陆,即使有游船也是那种庞大的皇家船只,他只坐过一次,觉得无趣。
江晚舟瞧他眼睛看的都直了,模样看着生动有趣,她朝下面的船夫吼了一声:“船家,能走吧?”
船家听见声音,忽的坐起来,斗笠摔在了一边,忙回道:“即刻开船。”
江晚舟转头对着辰紫桑说:“走着,带你坐回乌篷船。”
江晚舟脚尖轻巧一点就安稳的落在了船头,船夫见怪不怪,反倒是辰紫桑长大了嘴巴。
江晚舟朝他伸手,“来,我接着你,别怕。”
渡口处有几个向水处的台阶,上面荫满了青苔,辰紫桑小心翼翼的一阶一阶走。江晚舟的手一直伸着,他不想抓,不料踏着最后一阶时,青苔遇水变得滑腻的台阶一下子让他没站稳,他脚下踉跄,身子前倾,眼见着马上要入水,江晚舟手臂换个方向,一把抱过他,辰紫桑脚步一轻,腾空几秒然后落在了船上,自己还扑在江晚舟的怀里。
姿势看起来有点暧昧,江晚舟没反应,倒是辰紫桑脸上有些发热,耳根红了。他挣脱的要从她怀里出来,几下没挣脱开,船有些晃。
江晚舟低声说:“再动,船就要翻了。”
辰紫桑浑身一僵,不敢乱动了。
江晚舟将他拉开些距离,扶他坐在竹篾棚里面,然后对着船头喊道:“船家,大慈寺。”
辰紫桑坐定后便不再言语,江晚舟侧了身,让他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辰紫桑很快便被水上的景象吸引住了。乌篷船慢慢的摇着,从各式大小的桥洞中穿过,两边水上人家,不时传来大人的叱责声,小孩的吵闹声,岸边挑水声,让他听的心旷神怡。两岸相对不宽,好似伸手就能碰到一样,他往前坐了一点,想要看的更多。
江晚舟也不说话,偶尔发呆,再看一看他。这小公子真是看什么都好奇,看来也是在京城憋久了。
水路可直通城外。出城路过的最后一座桥叫三眼桥,算是蓉城比较出名的主桥。桥边还立着名字。
辰紫桑看的兴致起了,忘了旁边这人还是刚才他害怕要死的女魔头了,他眼睛看着前面的三眼桥,手指戳了一下江晚舟,好奇的问道:“这桥为什么叫三眼桥?”说完自己还思考一番,“难道是三个桥洞?可是这有九个啊?”
江晚舟被他戳了一下,发呆的魂儿瞬间回来,她愣了片刻,随后解释道:“听说,很久以前,二郎神在这渡过劫,不知道真假。”
听她这么一解释,辰紫桑恍然大悟,“哦,对,二郎神有三只眼!”
江晚舟笑了一下,没搭腔,辰紫桑继续看着。
出了城,水路沿东方向。
城外的岸边和城内的岸边有很大的不同,这个时节,正是荷花开的正盛。城外的岸边沿线长满了荷花。水路两个方向,一个是东北的大慈寺,一个是东南的巴城。
船家变了方向,朝着东北处划去。
辰紫桑眼前顿时开阔,不似城里的狭小河道,这边的河道瞬时加宽,水波粼粼的。远离的蓉城,吵杂声音渐小,都是船桨扑打水面的声音。
不多时,船快到了大慈寺的入口。是一片荷花地,中间敞开了一段水路,两边尽是荷花,辰紫桑看着几只往来的乌篷船从水路过去,转头问道:“这是去那个大慈寺的地方?”
江晚舟嗯了一声,辰紫桑又指着边上停靠的船问:“她们在干什么?”
江晚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旁边的荷花丛里有成熟的莲蓬,忙对着船家说:“靠边稍停一下。”
船家迅速的把船靠着荷花方向停下,江晚舟身后一够,摘了几个莲蓬,然后摆手,船又走了。
辰紫桑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只见她把莲蓬一掰,抽出里面几个绿色的小球,剥了皮,递给他一个白色的瓤,“尝尝。”
辰紫桑往嘴巴里放了一个,嚼了几下,舌尖尝出了甜味。他砸吧砸吧嘴,还想吃。
江晚舟给他剥了几个就有点不耐烦了,把莲蓬往他身上一扔,“自己弄。”然后又开始发呆。
辰紫桑也不恼,自己一边剥一边吃,到了大慈寺的渡口,竟把几个莲蓬吃的七七八八的。
江晚舟还是先上了岸,这次辰紫桑倒不矫情了,扶着她的手臂从船上下来。刚把她们送上岸的船,很快就来了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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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紫桑看着乌篷船划走的背影,无意识的脱口道:“一会要是没船了怎么办?”
江晚舟听见了却没回,只是让他跟上。
大慈寺是蜀中香火最旺盛的寺庙。每日从蜀中各地赶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常年供奉的香火也让这附近变得生机勃勃。原本这寺庙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野寺庙,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修缮后,香火就旺了起来。
辰紫桑在渡口处向前望去,大慈寺建在山上,从这到寺庙也要走半个时辰。不过来往的香客很多,三三两两的在路上,路直通山上,两边都是树林。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走着,走到寺庙的山门下,辰紫桑抬头看见那写着大慈寺,接着便是修葺好的台阶。
进了大慈寺,人便多了起来。不过上山拜佛基本都是午时前,像她们到这已经将近酉时了,香客出的多,进的少。
上香的大殿外站着两个僧人,见到江晚舟双手合十作揖,然后便不再多说了。辰紫桑觉得她可能是常客,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进了殿前,他就看见一尊金色大佛坐在高台上,高台下点着长烛灯,然后便是一个功德箱。殿内两边还供了好多佛。辰紫桑一个不认识,他在京中就很少拜,只知道一些简单的规矩。
佛旁站着僧人,江晚舟站在蒲团前,手一伸,那僧人便立刻递上三炷香。她又回头看他,眼神像是询问他要不要,辰紫桑连忙摆手,他其实不信这个。
江晚舟没说话,只是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手里捏着香,对着佛拜了三拜,闭着眼,嘴里呢喃着什么,看样子很虔诚。然后站起身,把香插在了佛前的香炉上,扑了扑衣摆,对他说:“走吧。”
辰紫桑跟着她绕过大佛,走到了后面,他很奇怪那僧人竟然不制止。
然而他想的还有,这个女魔头是不是杀生太多了拜佛减轻罪孽,他忍不住问道:“你信佛?”
江晚舟摇头,“不信。”
“啊,那你拜什么佛啊?”
“替死人赎罪。”
辰紫桑:....
转过了大佛,有一处小门。江晚舟带他穿过门向后走去。辰紫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敢跟着她乱逛,可能现在他尚存些勇气吧。
小门后面只有一条路。
辰紫桑看不见尽头,那边雾里缭绕的。
江晚舟走的并不快,辰紫桑也能跟上。穿过了雾林,一座七角玲珑塔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是身在雾里,这塔看起来有些恐怖。辰紫桑不敢走了,他拽着江晚舟的袖子,怯生道:“还...还是不去了吧?”
江晚舟语调上挑,嗯了一声,辰紫桑咽了口口水,说道:“看着有点渗人。”
江晚舟挑眉看他:“你胆儿这么小?”
辰紫桑听她这么说,立刻反驳道:“谁...谁说的?我连离家出走都敢,这有什么!”他说完还挺起了胸膛,装作很不怕的样子。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啊?大慈寺不是已经逛完了吗?”
“我家。”
“啊?你家?”
“嗯,江府。”
辰紫桑愣怔在原地,江晚舟顺势牵过他的手,轻声道:“不怕,有我。”说着便拉着他走了进去。
6. 第六章
江晚舟没有骗他,辰紫桑在塔下面还真的看见塔楼上大喇喇的江府的牌匾。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几下,实在想不出什么心态的人能把府邸建成塔楼状。
江晚舟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一样,有点洋洋得意的自夸道:“怎么样,不错吧,多气派。”
辰紫桑彻底无语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大慈寺到玲珑塔,这一道辰紫桑都没看见什么人,进了塔里面,也是阴森森的,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他手瑟缩了一下,江晚舟感觉到了,但她懒得解释。
塔里面陈设很简单,也可以说是没什么陈设。进去的大厅一眼望到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辰紫桑观察着,看见从厅中侧面蜿蜒出一座石梯,绕着塔内的墙壁转圈向上。每一层都有个门。
江晚舟牵着他从楼梯上去,走了几层直到他转的晕了才停下,推开石梯前的木门,里面是一个简单寝室。
“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晚膳时我叫你。”
辰紫桑应了声,还不忘说:“那个我阿姐的信。”
江晚舟哦了一声,“晚膳给你拿来。”随后又说:“换男装。这身不好看。”说完转身就向上走了。
辰紫桑两手空空,包袱早不知让江晚舟拿哪去了,他慢吞吞走进去,环顾一圈,就在床上看见了一身行装,叠的板板正正放在那。
他撇撇嘴,心道这人还挺讲究,他走过去把衣服散开,是件墨绿色的长衫,他摸了摸布料,薄薄的,滑滑的,他拿脸蹭了蹭衣服,感觉舒服极了。
看来蜀中的衣服和京城也不一样。他挺喜欢,这几日穿着女装他把自己闷的跟一个粽子一样,而且怕被人看出喉结处挡的严严实实,呼吸都有些困难。
辰紫桑迅速的褪下衣服,把男装换上,但是腰间的带子总是扣不紧,尾端够不到后面的扣子,只能垂着。
他把腰间的药包别好,然后又看向屋子里唯一的窗户,走过去推开,外面是树,雾气,看起来有点吓人。他只掩了个缝隙,感觉胸口不怎么闷了才坐回去。虽吃了莲蓬,但甜甜的味道勾起了他的食欲。刚才被吓的不觉的饿,这会儿闲下来肚子开始咕咕叫着。
所幸没等多久,就有个小仆敲了门,“公子,斋主请。”
辰紫桑站起身整理下衣服,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独眼的女子,躬身在等他。他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转到了别的地方,他觉得盯着人看不礼貌。心想:这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
“公子,请随小的来。”
辰紫桑跟她下了楼,但不知是几层,停在了一个木门前,小仆侧身站着,“斋主在里面等。”说完便退下了。
辰紫桑轻轻推开门,江晚舟坐在一个长桌前,上面摆满了吃食,她反而拿本不知是什么东西看着。听见动静,抬头看他,眼睛眯了起来。江晚舟觉得这样的辰紫桑看起来顺眼多了,比他那个什么也不像的女装扮相好看多了。
她朝他一抬下巴,示意他坐在她旁边。辰紫桑见状,慢慢坐过去,手一伸,“信。”
江晚舟哼了一声,从桌上拿着一封手信交到他手上,“给。”
辰紫桑迫不及待的打开,仔细的看着,只有几句话,但确实是他阿姐的字迹,意思是重金求江晚舟寻人。还附了一张自己的小像。
江晚舟翻着账本,看了一会儿,听旁边没声了,开口道:“看完了?”
“嗯。”
“那信给我吧。”
辰紫桑不想给,毕竟上面还有他的小像,江晚舟不给他机会,倏地抽走了信。
“诶,还我。”
“不行,这是辰紫飒给我的。”
“你留着也没用了吧?”
“谁说的?我靠这封信领钱呢!”
“你!”
“怎么?”江晚舟觉得逗他真是有意思。
辰紫桑不说话了,拿起筷子就吃,他饿了,没力气吵。
这顿饭显然不是很对他的胃口,桌上虽然菜多,但全是斋菜,白白绿绿的一点荤腥都没有。不过还好桌上有道甜食拯救了他,别的他也不吃了,就逮着那道菜吃。
江晚舟见他只盯着一道菜,心知他是不喜欢吃素,不过没办法,他这个斋主就只吃素。
那道甜食马上就被辰紫桑自己消灭掉了,他摸着肚子,嘴里回味着甜味还想吃。
江晚舟放下账本,询问道:“还想吃这个?”
辰紫桑迟疑着点头,还想吃。
江晚舟朝外面喊道:“那个梅汁桑葚再来一盘。”外面人得了令,便没有声音了。
辰紫桑指着盘子留下的梅汁好奇的问:“这叫什么?”他刚才有点没听清。
“梅汁桑葚。”少吃点,小心舌苔染上色,江晚舟嘱咐他。
辰紫桑看不见自己的舌头,但觉得江晚舟这事不会骗他,应了一声就安静的等着甜菜。
不一会儿,菜就被小仆端了上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笠,跟那日他在象姑馆看见的人一样。
对方见到他也是一愣,随后脸色恢复平静,对着江晚舟抱手躬身道:“斋主,今日的功德银已经收好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账本双手奉上。
江晚舟接过来,刚翻开一页,那头吃着桑葚的辰紫桑好奇的问道:“功德银?大慈寺的功德箱里的?”
黑衣人看了看江晚舟的表情,自己不敢回答,安静的站着。
江晚舟也不看了,放下东西反问:“怎么?”
“你竟然拿人家的功德箱的银子,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还有没有道德心啊?”他桑葚也不吃了,染着深蓝色的舌头张口就喊。
江晚舟脸色倏地就冷了下来,黑衣人紧抿着唇,确保自己不笑出声。江晚舟斜睨了他一眼,黑衣人便默默退下了。
室内就剩她俩,江晚舟反而靠在椅子上,轻松的看他:“那你说,我有没有道德心?”
“没有,你就是个女魔头。”
江晚舟眼角一抖,沉声说道:“这大慈寺都是我修缮的,功德箱是我放的,银子为什么不能拿?”她的语气分明压着火气,但碍于辰紫桑的身份,她尽量保持镇定。
辰紫桑被他怼个正着,觉得这事她做的不妥,但又不知找什么原因反驳,硬着头皮喊:“你都多大了,还干这种不道德仁义的事。”
江晚舟觉得他的反应真有点好笑,她倾身离他近了些,眼角却看不出什么笑意,严肃的说道:“我杀人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喝奶呢,你跟我说道德仁义?”说完她站起身,拿起账本走了出去。
江晚舟回到自己的房间,气的摔掉了账本,感觉还是怒火中烧,又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都推到地上才感觉好些了。
都多少年了,没这么动怒过了,她坐在椅子上,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她也不是当初那个毛躁的人了,现在却被一个小郎君轻巧的一句话堵的心烦气躁。
她静坐了一会儿,感觉气消了许多,看着满地狼藉,眉心又开始跳。正想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道:“进。”
祝泉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回身关上。她进来一看,地上全是东西。江晚舟坐在那拧着眉心,面色不郁。
祝泉挑了个干净的地方站定,对着江晚舟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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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主,明日的巡账已准备妥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呈了上去,“斋主,这个已经给您装好了。”江晚舟示意她把药包放桌子上,眼睛没看她,只是盯着桌角看。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祝泉抱拳退下去,离开前让小仆去收拾江晚舟的房间。
辰紫桑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房间,那盘桑葚到底没吃完,想到江晚舟那阴郁的模样,他就是心再大也不敢再在那屋子待了。
他合衣躺在床上,转头看着还在烧着的烛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把药包摘下来放在枕头旁,闻着药香才感觉喉咙处松快了许多。这一天赶着路,坐了船,上了塔,说不出的疲惫感。迷迷糊糊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辰紫桑全身被衣服闷着,难受的醒了过来。他看着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有点无奈,正想着怎么能换一件,刚好门外小仆敲了门,“公子醒了吗?”
辰紫桑坐起来,尽量把衣服扯平,“醒了,进来吧。”
小仆把门推开,又进来几个人,抬着一个木桶,后面的人提着热水。
辰紫桑后退一步,有点摸不准现在什么情况,“这是要干什么?”
小仆利索的把他床上整理好,放下一叠衣服,木桶安置在屏风后面,为首的人低头躬身道:“请公子沐浴更衣,斋主交待过了。”
辰紫桑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是有点不太好,正合他意,身上闷着汗也不舒服,他应承下来。等他们都出去了,他才慢慢的解衣沐浴。
江晚舟差了人问了好几次,辰紫桑终于从木桶里出来了,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一身清爽的穿戴好。
辰紫桑下楼,就看见江晚舟一脸不耐烦的站在厅里等着,她今日穿的紫色衣服,头发比他之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规规矩矩。辰紫桑还未走到她眼前就被发现了,她一回身,他打量她的眼神便被抓个正着。
江晚舟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腰间顿了一下,然后走了上来。辰紫桑往后退一步,她就前一步。
“你...你要干什么?”
江晚舟不屑的眼神看他,手扶着他的肩一把将他转了个身,辰紫桑手推不开,被迫背对着她。
“你别乱来,我喊了啊。”
江晚舟哼了一声,手伸到他腰间,环了过去。辰紫桑梗着脖子不敢乱动,目光看向前方,腿好像有点软。
江晚舟的手在他腰间摸索了一会儿,辰紫桑感觉他的腰带松了然后又紧了起来,然后江晚舟把腰带重新绕了一圈,将腰带后面的盘扣系上了。
还未等辰紫桑开口说话,江晚舟已经收回手往外走去了。
江晚舟带着辰紫桑走了另一个门,他一出塔,就看见门口的一辆马车。江晚舟率先坐了进去,辰紫桑在外面瞪着车,也不动。
江晚舟等的急了,掀开帘子便问:“站在那干什么?上来!”
辰紫桑被她一吼,心里的小委屈涌了上来,他可怜巴巴的回答:“我上不去。”
江晚舟看着马车的高度,对天翻了个白眼,天可怜见的,谁知道这个小公子这么矫情?感情他们京中公子出门还得配个马凳子?
无奈之下,江晚舟只得妥协,再不出发可就晚了。她摆手让小仆过来,沉声道:“去拿个马凳子来。”说罢,帘子放了下来,沉默的等着。
辰紫桑就安安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马凳子放在他面前,他抬脚踏了上去钻进马车里。
车厢里的江晚舟靠在墙壁上不言语,但能看得出她脸上的愠色。辰紫桑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事,也不敢问一会儿去哪,只好闭紧嘴巴。
7. 第七章
七曜斋巡账。顾名思义就是把七曜斋下的所有商铺收入及支出的账本统一进行检查。
七曜斋这几年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是它斋下养了不少铺子,从药坊到茶楼,布铺到饭馆,大大小小布满了蜀中地域,就像江晚舟带着辰紫桑去的曜山堂便是其中一处。
一月一查,便是七曜斋的规矩。
马车穿过了密林,从山上走到了山下,在一处大园子面前停下。
车一停下,江晚舟闭了一路的眼睛倏地睁开,她侧头看了一眼辰紫桑,那人正扒着窗板向外看去。察觉到后面的目光才恋恋不舍的转回头。江晚舟没理他,掀开帘子先下去。
“出来。”
辰紫桑依然跟着,马凳子早就准备好了,他慢慢的踩上去,再抬头看,江晚舟早就走了进去。
旁边的小仆扶着他,轻声的说着:“公子,斋主说你可以在园子里逛逛,她有别的事忙。”
辰紫桑站定仔细认真观察着园子的周围,树林环抱,别院门上没有牌匾,他左右看了几眼,确定真是无名的院落。
不过相比江晚舟那个阴森森的塔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穿过洞门向里面走去。
待到他走进去,才真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偌大的荷花池修葺在别院中间,池中一个小桥连着远处的路。远方有一座三层的宅子,辰紫桑哑然,暗自腹诽:这么好的地方才带他来。
地方是大,相比在京中的辰府而言有很大的不同。辰府上的院落基本都被隔开,看不到什么开阔的地方,而这个院落一眼都能望到头,平地起波澜的感觉。
他不敢乱走,问了旁边的小仆:“这里都能去?”
小仆躬身回道:“斋主说只有前方的主楼禁止通行,其他的地方都可。”
辰紫桑明白了,今天女魔头肯定在密谋什么事,不想让他听见吧。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他望向前面的荷花池,隐隐看见里面的莲蓬,想起昨日舌尖上甜滋滋的味道,心里有些痒痒。他走近看,在池边抓到一个,摘还是不摘之间选择,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想摘就摘。”
辰紫桑被吓了一跳,手立刻松开向后看去,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女子站在他身后,笑着看他。
“用不用我帮你?”那女子继续问。
辰紫桑手藏在背后,装作自己没有兴趣的样子,他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正想着怎么回答,那女子已经走到荷花边,指尖捏着杆茎一折,莲蓬就到了她手上,“不够我再折。”
辰紫桑伸出手接了过来,道谢的话还未出口,远处疾跑来一个小仆,不是找他的,而是对着他眼前的人躬身道:“段坊主,斋主已经在催了。”
段琼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把手里的账本递给小仆:“你先传过去,我马上就到。”
小仆在她和辰紫桑之间看了一圈,才接过账本回去。
段琼来了兴致,见辰紫桑一直看着莲蓬,厚着脸皮问道:“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
辰紫桑以为她能很快就走,他也不想告诉她名字,“刚才多谢,你不是要去前面,赶快去吧,我要走了。”说完拔腿就跑。
段琼看他远走的身影,轻笑一下,向主楼走去。
江晚舟到的时候,所有商铺的掌柜的早就等候多时了。往年从不迟到的江斋主今日破了例,众人不免小议了一番。
江晚舟也没解释,先是接过祝泉递过来的香,在财神爷前拜了一拜,插好香后,低头看见了功德箱,想到昨晚上和辰紫桑吵起来的由头,面色一沉,突然有点不痛快。
她坐在主座上,祝泉见差不多了,准备点卯。
点了一圈,众人都高声应着。
“豫满楼,段琼。”第一遍没人应。
祝泉余光看了一眼江晚舟,接着又喊了第二遍:“豫满楼,段琼。”第三遍还未喊出,江晚舟沉声道:“她今儿又迟到了?”
祝泉尴尬的看着她,江晚舟摆摆手,说道:“算了,开始吧。”
众人默声,纷纷拿出准备好的账本,走出了主厅。
主厅前的宅院里,摆放着一个九尺长桌,每个位置上放了同样的砚台、笔、纸。
祝泉站在长桌前,看着所有坊主把账本依次放在每个砚台的旁边,然后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其中一个位置空着,祝泉眼皮一跳,刚要喊,门外传来段琼的声音,“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大家都抬头看她,神色很正常,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
祝泉咳嗽一声,示意她安静点。段琼从桌子旁走过去,直接到了主厅。
江晚舟抿了口茶,抬眼看她,“怎么,在哪个小郎君的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段琼摸着头嘿嘿了两声,“今日的船都满了,我等了好半天。”
江晚舟白了她一眼,“你还能找几个借口?自己有船还用坐别人的?”她接着说:“赶快滚过去,所有人都等着你。”
段琼很快就滚回了桌旁,她看了一眼面前的账本,竟然是曜山堂的。再看着桌旁其他人,都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段琼暗自对自己扇了一巴掌:下次不能再迟到了,容易审的都被人抢了去,这个曜山堂的账本谁都不想碰,太复杂,关键是账还多。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段琼丧着脸对着账本发呆。那边祝泉已经开始准备:“上茶。”
十几个小仆鱼贯而入,在每个坊主前放下一杯茶。祝泉把身边的香炉点上香,大家看到香点上了,各自打开面前的账本看着。
一炷香过去,段琼看的账本才看了一小部分,她抬头看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过半了。她长叹一口气,心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一炷香烧成了灰,祝泉重新又点了一炷,桌上的茶水也换了好几盏。
江晚舟盯着外面的情况,又想起了辰紫桑,不知他在外面玩什么呢。她招手让小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小仆就匆忙跑出去了。
段琼仔细的看着,总算看到了最近的日期,心想终于要完事了,结果账本最后一张纸上只附了一个欠条,日期是昨天,上面写着药材价格,总和,但是却是赊账的。欠条的落款名字叫辰紫桑?莫不是祝泉的小情人?
段琼心想终于能抓到个祝泉的把柄了,曜山堂从不赊账的,她这般大胆的做法,够她喝一壶的了。
她拿起朱笔,圈着页数,折了个角。然后合上账本。
江晚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外面的小仆也走进来,对她低语一句。江晚舟笑了下,让小仆退下了。她走到厅前,站在上首,低头看下面坐着的人。
祝泉后退一步走到了台阶下。江晚舟开口道:“有问题的就说吧。”
坊主依次把有问题的账本呈上来,江晚舟一一看后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封账了。轮到段琼了,她狗腿的递上账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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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舟看她就觉得肯定得有事。
果不其然,她翻开段琼折好的那页,辰紫桑的字就出现了。祝泉看她脸色变了,稍一垫脚看见了欠条,段琼朝她吐舌头,赶紧说道:“斋主,曜山堂从不赊账,欠条有问题。”
祝泉看到江晚舟的表情,不似那么生气,毕竟这人是斋主自己领来的。她不会有什么事。江晚舟把折角的页码抚平,递给祝泉,“封账吧。”
“啊?斋主,这个没问题啊?”
江晚舟点头,“是我允许的。”
段琼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祝泉在一旁挑衅的看她:让你能!
所有小仆将封账的箱子抬了出去,江晚舟看差不多了,说道:“休息一下吧,准备用斋。”
江晚舟说完就走出了主楼,留下其他人等着开斋。
她走出拐了几个弯,就在荷花池旁的回廊处看见了辰紫桑。他低头手里拨弄着什么,她走进一看是莲蓬。不只他身边是莲蓬,地上也都是莲子的皮儿。
辰紫桑听见走步声,立刻抬起头,有些局促的看着地上他的杰作。十分不好意思的说:“呃..我一会收拾。”
江晚舟看他一眼,不屑的说:“你?你会吗?”
辰紫桑听她的语气,就想到昨天功德银的事,那种无所谓鄙视的眼神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不知从哪里的火气冒了上来,“你别瞧不起人啊,扫个地有多大点事啊?”
江晚舟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昨天的憋着的闷气总算抒发了出来,她不欲多争辩,转身说:“开饭了,一会吃完你再打扫,我会找人盯着你的!”
辰紫桑背后朝她扮了个鬼脸,心里骂她千百遍,但还是小跑跟着她身后去用膳,毕竟人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嘛,出门在外,就要能屈能伸,他早就摸透她的脾气了,就属那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人。
祝泉带人着手布置用膳的东西,段琼在她旁边转悠了半天,祝泉有点心烦,忍不住说道:“有完没完?又屁快放。”
段琼搓手,看起来有些猥琐的表情说着:“你那个欠条跟斋主啥关系啊?”
祝泉猜到她就要问这个,但是她不想说斋主的闲话,含糊的说:“一个看病的人,没银子而已。”
“哦?你觉得我会信?”段琼眯眼说。
祝泉敷衍道:“那你自己问斋主啊?上我这讨什么消息。”
“废话,我要是敢,我还问你干嘛。”两个人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祝泉看她没事干,尽想这些,指着她说:“去,让坊主们入座了。”
祝泉抬头这天,刚才还艳阳高照的,这会儿被不知哪飘了几朵云遮住了,倒是感觉凉快些。小仆们在院子里忙着布餐,长桌上已经摆满了斋菜。正看着,江晚舟带着辰紫桑走了进来。
祝泉现在已经对这个小公子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刚才段琼问的也正是她疑惑的,在江晚舟身边这么多年,她还真没为什么人破过例,还未来得及多想,江晚舟已经指着她说道:“加把椅子。”
辰紫桑看着祝泉的脸,越看越熟悉,猛地想起是昨日药坊的掌柜,他指着她说道:“你,你不是那个掌柜的吗?”他看刚才江晚舟对她吩咐的模样,瞬时就明白了。
他把手换了个方向,指着江晚舟,“那个是你的药坊?那你还想收我钱?我竟然还写了欠条!”
江晚舟瞅了他一眼,正色道:“一码归一码,欠了钱还是要还的。”
8. 第八章
祝泉发誓,今日的斋饭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苦闷,最惊险的一次经历。
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辰紫桑的身上,底下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猜测他的来历。
江晚舟不在意,辰紫桑也是。他自小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是没被人指指点点过。他就是有良好的心理素质,任凭对方怎么好奇,他自岿然不动。这时候,他就很感谢以前阿姐对他的教育,想到阿姐,他好像想念京城了。
段琼见到他时,嘴巴张的尤其大,刚才她还想调戏一下这个小郎君,以为是牧景带来的。没成想这个小郎君竟然是斋主带来的,嗯?她还要不要存点邪念?
想着想着,她忽的明白了什么,回想刚才看的欠条,然后抬头看向祝泉,祝泉觉察到她的视线,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段琼恍然大悟,这个小郎君是那个写欠条的人。叫什么来着?她认真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他叫辰紫桑。
江晚舟坐在长桌的主座,左边是辰紫桑,右边空着。隔着一段距离才是其他坊主。
每人的膳食都已经分配好了,菜色都一样,一共是二十八道小碟。辰紫桑盯着碟子里的菜,还是青菜,他真怀疑这个江晚舟是不是把蓉城所有的青菜种类都摆上面了。
不过从这些斋菜里他竟然找到了昨晚吃的梅汁桑葚,脸上大喜,立刻拿起筷子去夹。他放在嘴里抿了几下,品着甜汁才咽下去,刚想再夹,就发现大家在看他,她们的表情带着惊恐。看他的这些人里也有小郎君,他摸着自己的脸,没觉得沾什么东西了。
祝泉站在江晚舟身边,低头看她表情,也没什么恼怒之色。反倒是辰紫桑旁边离他较近的一个小郎君凑过来,轻声的说:“斋主还没动筷,你先等等。”辰紫桑听后立刻尴尬的放下筷子,这些时日在外待的有些忘了京中的公子礼了,平时他不是这样的。
江晚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刚才他吃东西的时候她在想要不要介绍他的身份。转念一想,他的身份有点特殊,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她也不好交待,索性就这样吧。
她拿起筷子,对大家说:“吃吧。”随着她话音落下,众人提筷开食。
江晚舟看着菜碟,把那盘梅汁桑葚拿起来,放在辰紫桑的面前,没有别的话。辰紫桑轻声说:“谢谢。”
“嗯。”
席上的人都安静的吃着,辰紫桑只把桑葚吃到空碟,其他的就吃了几口。他早早就放下了筷子,歪着头发愣。江晚舟见到他面前剩的食物,突然沉声道:“不许剩。”
辰紫桑不满的看她:“吃不下。”段琼倒吸一口气,心知他要完蛋。
江晚舟斜眼看他,“今天不吃完,晚上就没有饭。”她今天就想治治他挑食的毛病。
“你!我就不吃能怎么样?”
“那试试呗。”江晚舟对祝泉说:“晚上不许给他饭。”
辰紫桑看她面前的碟子,已经空了很多,其实二十八道小蝶看起来吓人,但每碟的菜量基本两口就完事。辰紫桑本就不喜欢青菜,昨天吃的就这个,今天还是这个,他馋肉馋的咬舌头都好几次了。肚子一直处于未饱的状态,光吃甜的也满足不了。
这会儿江晚舟的态度让他很不爽,非常想跟她叫嚣:“哼,走着瞧!”他站起身就要走。
“你别忘了,刚才说要打扫回廊的,既然你吃完了,现在就去吧。”
江晚舟唤了一个小仆,声音抬高着说:“给他拿把扫帚,在旁边盯着,不打扫完不许走。”
辰紫桑气的手指着她,“你个女魔头。”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静默的看他。
段琼有点看不过去了,忙推了下旁边的牧景,悄悄说:“你去把那个小郎君拉开,把斋主气个好歹,咱们也得完蛋。”
牧景哆嗦一下,他看斋主的脸色确实阴沉下来,他脖子一缩,连忙拉着还在和江晚舟对视的辰紫桑,“这位公子,我带你去吧。”说着轻轻一带,就拉走了辰紫桑。
辰紫桑说完就后悔了,他看见江晚舟的脸色转瞬就阴郁了,他后背已经起了冷汗。正好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个台阶,他赶紧顺坡下驴,匆匆离开了主楼。
江晚舟尽力保持着平静,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她挥挥手,“继续。”她说完就提前离了席。
辰紫桑走在前面,牧景在后面跟着。走了两步,辰紫桑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没事了,你回去继续吃青菜吧。”
牧景无所谓的回答:“我也不爱吃,正好能躲出来。”
辰紫桑听他这么一说,连忙附和着:“是吧,这哪是人吃的啊?”
牧景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听到,才敢回答:“嘘,小点声。”
两人笑了起来,辰紫桑借机问道:“你叫?”
“牧景,放牧的牧,景色的景。”他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辰紫桑还未开口报自己名字,便被走出来的小仆打断了,“公子,这扫帚是斋主让我带给您的。”她又看向牧景,继续说道:“牧坊主,斋主说让你回去把膳用完。”
辰紫桑同情的看着他,没想到还是没逃过。牧景点头就往回走,留下辰紫桑拿着扫帚。
回廊下的莲子皮儿一点都没动,辰紫桑拿着扫帚,不是很得要领,他之前见过的小仆扫的时候都很简单轻松,怎么到他这连握着都费劲。
本来还有点聚堆儿的皮儿被他胡乱一扫四散开来,旁边监督的小仆脸皮一抽,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来实在看不过眼了,才大着胆子建议:“公子,你可以只往一个方向扫的,这样聚的快一些。”
“啊,是吗?我看他们扫的时候动作都很大啊?”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按着小仆的建议做着。很快,皮儿就聚在一起,辰紫桑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件大事一样。
扫完了,他也不想立刻回去,坐在回廊边。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很快就完全遮住了阳光,再停几秒,雨点就落了下来。
起初雨势不太大,辰紫桑想等雨停了再回去,没成想雨势非但不小,反而越下越大。雨点敲着地面噼里啪啦的,枝头上的叶子都被打的垂了下来。
回廊和主楼还有一段距离,他和小仆都被困在了回廊处,冒雨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万一被淋湿了,离回去还得等一会,非得着凉不可。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小仆愣了一下,忙回道:“公子不知吗?咱们今日是要在别院住下的。”
“啊?没人跟我说啊?”辰紫桑愣住了,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也罢,相比那个阴森森的塔楼,他还是喜欢这,要是能多住几天就好了。
他在回廊等了好一会儿,雨景看的都烦了,也没等到雨停。这时,雨中有人打着伞过来。辰紫桑看到满心以为是江晚舟,结果那人走进,他才发现是祝泉,就是那个药坊掌柜的。
祝泉走到他身边,看见立在墙角的扫帚,然后看见地上的垃圾已经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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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是干什么?”辰紫桑语气不太好。
祝泉也不恼,有礼的回道:“斋主让我来看看公子打扫的怎么样。”
辰紫桑撇撇嘴,“咋,还来监视我啊,看完了吧?小爷都打扫完了。”
“嗯,那我先走了。”
辰紫桑见她要走,连忙叫住她:“诶,你不是来送伞的?”
祝泉愣住了,脚步停下,“斋主倒没吩咐过。她说让你在外面冷静冷静。”
这下轮到辰紫桑吃惊了,他上来了脾气,哼了一声,背过身也不看她。
祝泉无奈的摇摇头,只好打着伞再回去报告,她让那小仆也走了,留下辰紫桑一个人冷静。
江晚舟坐在书房里,眼睛看向窗外,外头的雨下的挺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刚才祝泉进来回报,说辰紫桑还在回廊下。让他冷静其实也是一时的气话,没想到他还真就不回来。
江晚舟看着阴沉的天儿,叹口气,对着外面的小仆说道:“给我拿两把伞来。”
还未到回廊,她就远远的看见辰紫桑背着身,胳膊放在廊下的凭栏上,侧脸枕在上面,闭目养神。
江晚舟走到他身边时,辰紫桑一点都没察觉。他待着乏了,听着雨声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
江晚舟低声道:“冷静好了吗?”
辰紫桑听见熟悉的声音,微眯着眼睛,回头就看见江晚舟正冷眼看他。他立刻转醒,脸上还有口水,他蹭了蹭,一摸还发现脸上已经枕出印子了。
江晚舟憋着笑,把伞递给他,“走吧,回去。”
辰紫桑也不知怎么的,许是被罚的有些生气,冷静不下来,他推开她递过来的伞,“哼,我不用。”说着就自己往前走进雨中,顶着雨向主楼走去。
江晚舟愕然,不曾想这小公子脾气还真不小,她也没制止,收回手里的伞,打着伞跟在他后面。
辰紫桑回到主楼已经被浇的像个落汤鸡,他站在主厅里,浑身打着哆嗦。江晚舟后脚就到,使了眼色,小仆忙引着辰紫桑去他的房间。
辰紫桑浑身湿透,也不敢坐在床上,只好在凳子上等,不一会儿,屋外便来了一行人,热水、换洗的衣服都安放妥当后退了出去。
辰紫桑费劲的脱下湿透的衣服,泡在热水里才感觉活过来了。洗完后,他便钻进被窝里,又睡着了。
晚膳时,江晚舟果然没有再叫他,祝泉在旁有些担心的说:“这小公子午膳便没怎么吃,晚上再不吃的话身子受不了吧?”
“饿他几顿就好了,一身京中公子哥儿的习气。”
祝泉收到,便不再劝。
辰紫桑是被饿醒的,他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并没有点灯。
他摸索着坐起来,屋外的雨早已停了,被雨势浇灭的还有闷热。他脑袋有些发胀,江晚舟也没让人叫他,还真是要饿死他。
辰紫桑推开门,此时屋外静悄悄的。他想觅点食,偷偷摸摸的找着伙房。
拐了几个弯,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正停下找路,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辰紫桑身体一僵,回头看,发现不是江晚舟,莫名的松口气。
刚从江晚舟书房出来的段琼看他鬼鬼祟祟的,便问:“你要去哪?”
“我想找点吃的。”他说的声音有点小。
他说完,肚子还适时的咕噜的叫起来,段琼听见了,笑起来,凑过去问:“想吃肉吗?”
9. 第九章
辰紫桑被段琼拉着出了主楼,走到侧边的偏楼处停下。辰紫桑望了望里面,院落不是很大,但是感觉很热闹。
辰紫桑向里看去,灯火辉煌的。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段琼不答反问:“你想不想吃点好吃的?”
辰紫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我现在好饿。”
段琼作势要拉他的手,辰紫桑觉得不妥,意识到后,手向后撤了一下,段琼扑了个空也没觉得尴尬,继续说:“那你跟我走。”
辰紫桑跟着她走着,很快就到了一间房门前,门关的严严实实,两个人站在门前,辰紫桑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嘈杂声。段琼敲了五下门,两声慢,三声快。等了一小会儿,里面有人给她们开门。
又是屏风...辰紫桑想起上次象姑馆的屏风,没敢仔细看。他直接绕过屏风,见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呆了。
里面聚了好多人,听到他的脚步声都转头看他,手上的动作都停住,愣了半晌,有人喊道:“谁把他带来的,万一跟老大告状怎么办?”没人理她,这人也就喊了一声,然后其他人就哄笑道:“快点,一会要是把老大招来,就彻底玩不了了。”大家都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没再管辰紫桑。
辰紫桑见的这些人都是白日在吃斋饭时看到的人,此刻不知为什么都聚在这里。
几个人围在一起吆喝着,有掷骰子的,玩桥牌的,打马吊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匪徒窝,这些人和他白日看的人不一样啊?此时只有一个词形容她们比较贴切:道貌岸然。
最让他惊讶的是,那个叫牧景的小郎君侧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塌上,穿着轻纱衫,肤白的小腿漏在外面,膝盖弯着,领口低,他手里拿着水烟,抽了一口,懒洋洋的样子,但看起来很享受,辰紫桑看着一缕烟从他嘴里吐了出来,说不出来的妩媚感。他要是女人,早就受不了了。
而其他人不以为意,玩着自己的。辰紫桑看了一圈,这里面没有那个药坊的坊主。
这么一看,她们这一群人和江晚舟一样没有一个正常的。
段琼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是刺激不小,他笑着解释道:“你别害怕,咱们一个月就聚这么一次。”
她不说还好,一提反而让辰紫桑清醒了一些。这些人跟江晚舟一样,都是江湖恶人,他不能放低警惕。不过他现在脑袋混沌,根本不能认真思考。
段琼在他耳边轻声蛊惑:“我给你拿个鸡腿?是不是馋了?”
听到鸡腿两个字,辰紫桑的嘴里就开始分泌唾液了,他不停的咽口水,眼里想象着全是鸡腿的样子,他见段琼从旁边的桌案上拿了个碟子过来,上面是一个烤熟的鸡腿。
辰紫桑找了个椅子就坐着啃起来,只要能吃肉,也顾不上这些人是不是坏人了。
牧景发现了他,吸了两口水烟,从踏上起身,施施然的走过来,手里拿着烟杆,坐在他旁边。
奇怪的是,辰紫桑并没有闻到很浓的烟味,反而有种淡淡的香。能接受,这个味道不至于让他胸闷。
“吓着了吧?”他的声音响起,辰紫桑咬了口肉边点头边吃。
“呵,都憋坏了。斋主性格孤僻,平常也不近酒肉食色,我们可受不了。每月巡账时就在这边厢房玩会。”
辰紫桑疑问道:“她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天下哪有她不知道的事呢,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疼我们,就由着我们闹。不过每月的斋菜这个肯定逃不掉。”他又抽了一口,对着前面云里雾里的。
辰紫桑想想也是,他阿姐找她寻自己,不也是很快就找到了吗?
“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啊,辰紫桑。我叫辰紫桑。”
牧景听到他的名字愣了一下,然后瞬间瞳孔放大,他指着辰紫桑冲着人群大喊道:“诶,他是辰紫桑!”他指着辰紫桑,眼睛却是看向前面的人。然后像看稀罕物一样盯着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
他的声音突然放大,所有人都停下来。辰紫桑被吓了一跳,他嘴里还叼着肉,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兴奋,辰紫桑现在成了整场人的焦点。
段琼倒是好奇的看牧景,“怎么?”
牧景转了一圈手上的烟杆,讥笑道:“哦,对,你不知道,哈哈,老大怕你嘴碎,都没给你任务。”
段琼脸色不太好看,尴尬的说:“哼,要不是我嘴碎,你们能听到那么多江湖八卦吗?”
此时,正掷骰子的一个人解释道:“前段时间,京中辰家的小公子说是离家出走,找了老大寻人,给的不少,我们几个便被分了任务,就是这个叫辰紫桑的。”
段琼听她解释完,才明白,牧景在旁兴奋的问:“你来几日了?”
辰紫桑咽下嘴里的肉,回答:“昨日才到。”
“嗯?老大亲自接的你?”牧景好奇的问道。
“江晚舟?是吧。”
“没想到这小公子能被老大亲自看着啊,怎的还不送回去?”牧景看向前面还在玩的人。
辰紫桑没等那人回答,自己先说了:“我其实想看武林大会,江晚舟答应我的。”
牧景听见连忙捂住他的嘴,也不管他嘴上还沾着鸡腿上的油,“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别叫她名字,不吉利。”
辰紫桑扒拉开,乐了出来:“你们都这么编排她的啊?”
众人被他说得有点尴尬,也不管他了,开始玩自己的。
辰紫桑吃了个鸡腿有点饱了,他好奇的向那边玩的人看去,正巧见一个人输了骰子,把自己腰上的腰牌甩了出来,“喏,老子还能赢回来!”
辰紫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
段琼无缘无故错过了一个遇见小郎君的机会,心里愤愤不平,正见着他对前面的东西感兴趣,二话没说,拉着他到桌前,轻声询问:“想玩吗?”
辰紫桑又好奇又胆小,这些他在京城里见都没见过,要说赏花他还能道出一二来,这等玩乐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段琼让盛莺给让了位置,一把拉下辰紫桑坐着,自顾自的说起规则:“其实这掷骰子极其简单,主要就是猜大小。”
辰紫桑摆摆手,拒绝道:“可是我没钱。”
牧景在他后面笑出声,“我们不赌钱,那多无趣啊,我们堵牌子。”
“什么牌子?我好像没有。”
在座的人都上下打量他,盛莺开口道:“诶,带小公子玩玩,你不用牌子好了。”
辰紫桑来了兴趣,段琼继续解释玩法,玩了几场下来,还真赢了几局。辰紫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笑过了,他觉得这些人肯定是对江晚舟怕的紧,表面上正经肃穆的,背着她却混不吝的。
玩了一晚上,辰紫桑心中那口闷气散的差不多了,约莫到了亥时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了也不点灯,摸着床边就躺下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辰紫桑只觉得头脑不清醒,脑袋很疼,身上有些发冷,冒着虚汗。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昨晚淋了雨着凉了。起来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儿。
小仆在外面高声道:“公子,斋主已经在外面等了。”
辰紫桑跟着小仆浑浑噩噩的走到马车边,马凳子就在眼前,他一阵恍惚踏了个空,手没扶稳,身体旋即扑倒在马车,下巴重重磕在了木板上。砰的一声,响声挺大。
辰紫桑脑袋迟钝,不觉得疼,他只是看了一眼车厢的门帘,生怕这个时候江晚舟掀开看到他的囧相。这个时候,虽然身上难受,但是他还想要点脸,不想失了颜面。
盯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他自己慢慢再踩上凳子,扶着上了马车。坐进去的时候,发现江晚舟和来时一样,闭着眼不看他,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声音一样,拿他当个透明人。
辰紫桑也没力气考虑这些,他现在只想快点找个床躺下。他背对着江晚舟靠着车壁,马车这时候动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悄无声息,江晚舟听着脚下车轮转动的声音,然后微睁着眼,她看见辰紫桑虚靠着车壁,背对着他,马车颠簸一下,他的身体就来回晃荡一下。
她心里冷哼一声,随后又闭目养神。
到了塔楼门下,江晚舟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小仆在外面喊道:“斋主,到了。”
江晚舟睁开眼,没动,她想等辰紫桑先下去。
她不动,辰紫桑也没动。她有点奇怪,沉声道:“怎么,不想下车?”
辰紫桑像没听见一样,姿势没变,只是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江晚舟用手碰他肩膀,“差不多得了啊。”
这不碰还好,辰紫桑的身体动了一下就要瘫倒在地上,江晚舟眼疾手快伸手去接,手碰到他身体,一股热气传到手心上,辰紫桑的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虚汗。她连忙把手覆在他额头上,很烫。
江晚舟轻拍他的脸,“辰紫桑,你怎么发热了?”
辰紫桑没有力气回答,他现在已经是烧得半昏迷状态了。
江晚舟横抱他下了车,径直走向塔楼里。外面的气温比塔楼里的要高,辰紫桑一进到塔楼里,浑身瑟缩了一下,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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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舟的怀里钻的更紧。
江晚舟长叹口气,抱着他到房间,转身吩咐小仆道:“去请祝泉来,然后打盆凉水来。”
“是。”小仆收到指令,立刻跑出去办。
躺着的辰紫桑并不老实,许是换了地方,他有点察觉到,在床上躺着来回动。江晚舟见他闭着眼眉间紧皱,嘴张开大口呼吸,然后手伸到喉咙处,感觉像是谁掐着他一样。
江晚舟不知他怎么了,看他手往腰间,似乎要找什么。她忽的明白了,把他腰间的药包解开,在他鼻尖上方悬着。
辰紫桑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鼻子一直在吸气,好一会儿才把手从喉咙那移开。人也躺的安稳了,没再乱动。
江晚舟怕他再感觉到不适,手就一直拿着药包没离开他的鼻尖。
祝泉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江晚舟还颇有耐心的吊着药包,时不时的换只手。
祝泉把手掩在嘴上轻咳一声,江晚舟回头看见是她,忙让开了位置。
祝泉号完脉,检查了他下巴上的红肿,又回头看着坐在那边的江晚舟,心想:这是老大亲的?狐疑的眼神看的江晚舟不明所以。祝泉想了想还是指着辰紫桑的下巴问:“这红肿了,是怎么弄得?”
江晚舟现在想不到祝泉心思转了多少个弯,她如实回答:“上马车的时候摔得。”
祝泉心里骂了自己几百遍,脑袋怎么尽想着没谱的事,可能她被江晚舟这几日对这个辰家小公子的态度影响了,觉得一直清心寡欲的江晚舟应该做点什么禽兽行为。
她镇定道:“我给小公子包扎一下吧。”
“好。”
祝泉包扎完,接着说道:“小公子无碍,应该是着凉了,吃几服药,养几日就好了。”祝泉打开药箱,配了几服药,递给小仆去煎。
江晚舟点头,见祝泉欲言又止的,她看向她,“还有别的事?”
祝泉回道:“斋主,唐悦松今早送了英雄帖。”
“嗯,知道了,你先走吧。”江晚舟又喊住她说道:“你前日给他配的药包里的药再配几副。”
“是,我配好命人送来。”
“嗯,去吧。”
转眼间,屋子就剩她俩,江晚舟走过去,把帕子放在冷水里拧干,然后覆在他额头上,辰紫桑舒服的哼了一声,然后不知怎么的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就要往脸上贴。
江晚舟见他生病,也不想太使劲挣脱,只好顺着他的意思。
辰紫桑脸庞贴着她的手心,感觉丝丝凉意舒服极了,翻了个身,彻底枕在了她的手心上。
江晚舟坐在床边的姿势并不怎么好受,她弓着腰,迁就他,时间长了就有点酸。她只好坐在地上,手臂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小仆很快煎好了药,江晚舟把手抽了回来,辰紫桑哼唧一声,感觉到不开心。江晚舟轻声对他说:“辰紫桑,起来喝药了。”
辰紫桑紧皱着眉,似乎不太愿意起身。江晚舟让小仆先下去,小仆把门关好,江晚舟才把辰紫桑扶起来,辰紫桑身子虚,根本坐不直。
江晚舟无奈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辰紫桑的侧脸无意识贴在她的颈窝处,江晚舟觉得自己也有点热。
她定了定神,拿起药碗,舀一勺,送到辰紫桑的嘴边,像哄孩子一样说:“乖,喝一口就好了。”
辰紫桑受蛊惑般嘴巴张开了缝隙,江晚舟趁机把药送了进去,辰紫桑只抿了一口,呢喃里带着撒娇的语气:“不喝,太苦了。”
江晚舟轻笑了一声,轻声哄道:“喝完了,我就奖励你颗糖。”
辰紫桑听见糖,脸上紧张的表情放松下来,还是张开嘴等着她喂。
一碗药只喝了半碗,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无论江晚舟说什么好话,他便再也不喝了,江晚舟只得作罢。
到了半夜,辰紫桑本来要退下的热又烧了起来。江晚舟只好守在旁边不停的换帕子降热,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么伺候人的时候,这么尽心尽力,不知是单纯的看他可怜,还是为了向辰紫飒交待。
她正自嘲的时候,听见辰紫桑小声呢喃着什么。她凑过去听,待到听到内容时,立刻哭笑不得。
辰紫桑烧着还不忘骂她几句。
“阿姐、父君、母君我好难受啊,我想回家。这个江晚舟太坏了,她不给我吃肉。”说着说着眼角竟然还掉了几滴泪。江晚舟现下还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给他送回去就没这么多事了。
辰紫桑反复嘀咕着这句话,过会儿便没声了,看来是睡沉了。
10. 第十章
辰紫桑第二日悠悠转醒,睁眼便看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在自己鼻尖不远处,他集中看,才发现是他的药包,此时正用一根绳子吊着,他轻轻一闻,药香就沁入了心肺。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但是嘴里苦涩,他侧头看,发现江晚舟竟坐在桌前看书,一下把他吓得在床上向后推。
江晚舟听见了响动,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书放下走了过来。她先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确定已经退热了,才说:“感觉好点了吗?”
她的声音有点过于温柔,倒让辰紫桑不怎么想带刺的回她,虽然这回他能生病,全拜她所赐,当然也是自己作,这点他得承认。
他不想回答,把被子往上拉拉,挡住下巴,刚触到被角就感觉一阵刺痛。他伸手摸了摸,发现有纱布,江晚舟见状先说道:“你昨天好像磕到了。”
她一提起,辰紫桑就想起昨日摔得大马趴,其实有点丢人,他不欲多提,江晚舟也就不继续问。
辰紫桑等了半晌,还是怯生生的问:“我破相了吗?”
江晚舟无奈的看他:“没有,只是肿了,涂了药膏的。”
“哦,我想看看。”
江晚舟心想伺候人怎么这么麻烦?头一次被人这么使唤,心里有点堵,不过她心里是这么想着,腿脚还是去拿了个铜镜给他。
辰紫桑躺在床上,把手伸出来,拿起铜镜看着,镜中的人脸色惨白,下巴上一个厚厚的纱布贴着,说不出来的诡异感,他丧着脸把镜子还给她,也不说话了。
两人都不想提起前天淋雨的事,江晚舟是觉得自己其实是没什么立场惩罚他的,毕竟他是上宾,是辰家的小公子,她应该礼遇。然而他总是做一些违背常理的事,不知怎么的就想管他更多。
辰紫桑却是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他想到江晚舟当时已经好声好气的来送伞了,他应该跟着她给的台阶下的。
毕竟,让一个江湖人人惧怕的女魔头亲自送伞是一件很骄傲的事,如果他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吹嘘一番。
两人怀揣着心事,安静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仆在外喊道:“斋主,药熬好了。”
“进来吧。”
小仆把药放下就出门了,江晚舟突然就想起昨日她喂他药的情景,脸上有点不自在,很快恢复正常,冷着脸说:“起来吃药了。”
辰紫桑从小就不爱喝药,他小时身体不好,还有哮喘症,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所以全家拿他宝贝的紧,每次吃药的时候总是糖块哄着,蜂蜜供着,他下意识的就问:“有糖吗?”
江晚舟被他一问,有些愣怔,怕昨日她喂他药的时候被他想起,她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又不像知道的样子。她才放下心来,她朝外面喊道:“拿几块糖来。”
辰紫桑心知这药是躲不过去了,他慢吞吞的支撑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
江晚舟拿着药碗走过来,“喝吧。”
辰紫桑盯着黑的发苦的药,胃里一阵绞痛,嗓子想呕。他试图讲条件,江晚舟并不答应,他最后说:“那给我个汤匙不过分吧?”
江晚舟被他磨叽的心烦了,吼道:“没有,你不喝,我就给你灌下去。”
辰紫桑身上带着病气,但并不妨碍他嘴巴毒,倔强劲儿上来了,立刻甩脸色,“你要是敢灌我,我就去找我阿姐告状。”
江晚舟被他一刺激,脸色不好看,她突然凑近,扬起嘴角,威胁的眼神看他:“好啊,你随便告。”说着就拿起药碗,捏着他的鼻子,迫使他张口呼吸,接着苦涩的药汁就涌了进来。
辰紫桑被迫喝着药,嗓子来不及吞咽就又来了一口药,喝的他呛着咳嗽,江晚舟把所有的药都灌了进去,最后碗底只剩了一些药渣。
辰紫桑呛得眼泪流了出来,嘴里的苦涩,连到了心里,他紧抱着膝盖,脸埋在里面,呜咽的忍住不哭出声。
江晚舟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失态了,这不是平时的她。她把药碗丢在地上,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有点疼。
这时小仆把糖块送了进来。她看着碟子里的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站了一会儿,把碟子放在他床边,就走了出去。
辰紫桑听见她走出去的脚步声,门关上后才慢慢抬起头,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他低头看见床边的糖,伸手捏了一块放在嘴里,甜蜜的滋味瞬时化开,却冲不散可怜和委屈。
此后一连几天,辰紫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也不去,每日定时定点会有小仆送来饭菜,还有药。辰紫桑也学乖了,兴许是不想再经历那日被灌药的滋味,每次都憋着一口气喝完。
病后的第二天,江晚舟让人送了些书,都是一些江湖趣事,他倒也看的津津有味。,更不想出屋看江晚舟那张倒八辈子霉的脸。
他躲在房间里想了很多,到底还要不要为自己这份好奇心留在这。他虽然不似京中大多数的公子那么娇气,但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从遇见江晚舟起,他这份贵气在她面前一文不值。他第一次从心底开始对一个人产生惧怕的心理。
辰紫桑养了几日,终于完全康复了,但还是不想出去面对江晚舟,这日他听见窗外有马车的声音,便打开去看,但只看到马车走的背影。
小仆来送午膳时,他不经意的打听了下,原来是江晚舟一早下山进城了。
辰紫桑哦了一声,吃了两口淡的跟水一样的菜,就没胃口了。他遣走了小仆,自己在房间转悠了几圈,看着桌上的书,决定自己去找几本看看。
他悄悄的推开房门,外面静悄悄的。
他向上又向下瞧着,最后决定还是向上去。
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越向上越暗。也不知走了多久,看了好多门他推开都不是放书的地方,正想着要不要回头去下面,就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到塔顶了,只是这塔顶最上面也有一扇门,和他住的房间门不一样,这是一扇铁门,门上面刻着一只白虎,眼睛好似活了一样,正看着自己。
辰紫桑心咯噔一下,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后背发凉。他又害怕又好奇,这扇门还真跟他见过的都不一样。在他好奇心驱使下,还是向着上面走去,
他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里面烛火通亮,他顺着往里看去,一个高台前,放着好几排的灵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台前只有一个蒲团。辰紫桑跨过门槛走进去。那牌位上并没有名字,都是无字牌,每一个都是。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些灵牌就那样出现在眼前,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江晚舟到了城内后就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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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泉。两个人商量了一些事,祝泉忍不住问道:“辰小公子的病好了吧?”
江晚舟点头,这几日他一直躲在房间,小仆每日禀报他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好了。
祝泉又壮着胆子继续问:“斋主,不如我们把辰公子送回去吧?”她心想这小公子才在老大这待了几日就生了场大病,别到时候送回去的时候出什么差错,辰家可饶不了她们。
“也好。”江晚舟想了片刻,觉得送回去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说完了辰紫桑的事,江晚舟问她:“唐悦松把地点定在哪里?”
“城北的演武场,还向我们借了宅子。”祝泉说的演武场是城北郊外一处练武之地,但其实是属于七曜斋的地界,江晚舟合计了半天,这演武场都荒废挺长时间了,也不知唐悦松从哪里知道这地儿是七曜斋的,前几日递了消息,指明了就想借这个地方。
江晚舟嗯了一声,随后说道:“那就借给她,她需要什么就尽量配合。这几日蓉城开始人多起来了,你们注意点,有什么情况立刻报给我。”
祝泉躬身道:“是。”她又想起什么说道:“老大,你准备带谁去?”
江晚舟嘴角噙着一抹笑回答:“我自己。”
“这,有点危险。”
“无妨。”江晚舟不欲再说,她站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回头问道:“段琼在哪?”
祝泉想了想回道:“今日衙内的师爷嫁儿子,估计去吃喜宴了。”
江晚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走了出去。
她坐在马车上在城里转了几圈,也不想回去,车夫问:“斋主,咱们回去吗?”
江晚舟闭着眼沉声道:“去豫满楼。”
车夫嘚儿的一声,驾着马车朝豫满楼走去。
段琼坐在衙内的后院里,顶着大太阳,喝喜酒。
真不是她不满,这蓉城的官衙真是扣到家了,哦,应该说这个师爷抠到家了,好好的喜宴不去酒楼摆,非在官衙后院摆桌,一群人一边笑嘻嘻的敬酒,一边心里骂着祖宗十八代。
段琼有点坐不住了,看着那边师爷带着她儿子的妻主敬酒,离她这中间还有七八桌,她脑袋就翁的一声炸开了,越等越烦躁。她这一桌人都跟她的想法一样。好不容易捱到了师爷来,可算喝了杯酒,露个脸。
酒杯一放下,她就起身偷摸的离开了,再待一刻她就得疯。
骑着马从官衙回到豫满楼,还未下马,楼内的小伙计就跑了出来,牵过马的缰绳说道:“掌柜的,江小姐来了,在包厢等你。”
段琼听后立刻跑了进去。三下两下飞奔上楼,推开包厢的门,江晚舟正坐在那儿喝茶。
段琼也坐了下来,倒了杯冷茶一口灌了进去。江晚舟好笑的看她:“怎么?喜宴没给你水喝?”
“嗨,别提了,那个大傻子,为了省钱,在官衙里办的,一点遮阳的都没有,大太阳晒得我都要暴毙了。”
江晚舟忍不住乐了出来,“上了多少银子?”
段琼算了算:“加上祝泉的两百两纹银,没给太多。”
江晚舟嗯了一声,段琼见她今日来的蹊跷,忙问道:“老大,你今天来找我有事?”
江晚舟喝了口茶,说道:“嗯,你借我个厨子,我带回去。”
11. 第十一章
辰紫桑待在这间屋子里一会儿,慢慢开始感觉到不安,周身被烛火的热气包围着,他渐渐有些喘不上气,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他慌忙拿起药包使劲儿闻了两下,熟悉的药香让他心理放松了些。
好奇心作祟,他又走进了几步。每个无字牌远处看都是一模一样,仔细看却发现正中间的两个牌位比其他的大一些。这些灵牌在烛火的映衬下阴森森的,烛光照着牌面,他能看到自己的轮廓。他后背有些发凉,正想着要不要离开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看够了?”江晚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辰紫桑听见声音立刻回头,见是江晚舟,她斜靠在门边,抱臂看他。他习惯性的后退躲着,不想却撞到了高台,上面的灵牌摇晃两下掉了下来,碰触到地面,啪的一声。辰紫桑脸色不好,他低头看,还好只掉下来一个。
他全身哆嗦了一下,直觉这些灵牌肯定和江晚舟有些关系,然而江晚舟背着烛光,他看不清江晚舟脸上的表情,但他想她现在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他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要捡起灵牌。
江晚舟冷哼一声,随后说道:“你把我娘摔地上了。”
“啊?”辰紫桑觉得自己好像咬到了舌头,此时说什么好像都是大不敬的话。他磕磕巴巴的“我”了半天,笨手笨脚的把灵牌摆回原来的位置,还细心的用袖子擦了擦灵牌。
辰紫桑见江晚舟没说话,他便又说道:“我只是想找点书看。”
“书阁在下面。你倒是胆大,门上的白虎都吓不住你?”江晚舟的语气不似那么生气,反而有种打趣他的感觉。
辰紫桑也不回答,他自知理亏,这是江晚舟家里的祠堂,他还大不敬的把人家娘亲的牌位弄掉地上了。
“你要是觉得愧疚就拜一拜,保佑我娘晚上不来找你!呵,拜完了下来,我带你去找书。”说完江晚舟转身走了。
辰紫桑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但没有她的祠堂好像又回到阴森的感觉。他回头看着这么多的牌位心里还是瘆得慌。
他想了想,还是跪在了蒲团上,对着江晚舟娘亲的无字牌双手合十的说:“辰紫桑今日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拿些供果好生供着,阿弥陀佛。”说完他还恭敬的拜了一下,“晚上就不要来找我了,我病气刚退....”
辰紫桑走出屋子,见到江晚舟没走远,而是就在他下面的台阶上。江晚舟见他出来了,戏谑的问:“真拜了?”
“嗯。”辰紫桑不信佛,但是还是挺信鬼魂之说的。
江晚舟似笑非笑的看他,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江晚舟目光从他眼睛移到了下巴上,那里的纱布已经没了,消肿了,只是还有点青紫。惊觉到自己有些愣怔,她回过神往下走去,辰紫桑连忙跟上她。
“那天,是我太失礼了,抱歉。”江晚舟背着他说道。
辰紫桑惊讶她会主动来道歉,心里释然多了,他盯着她的后背说道:“我也有错,是我太任性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江晚舟没作声,辰紫桑像邀功似的说道:“我这几天都有乖乖的喝药,全喝了。”
“嗯,我知道。”江晚舟轻笑了一声,不过辰紫桑并没有听到。
两个人的内心都产生了变化,可能是江晚舟的先妥协让她们已经降到冰点的关系又缓和了,就好比江晚舟在她们之间扔了个烧红的木炭,而辰紫桑又在上面扇了一把火,这块冰便渐渐融化了。
江晚舟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屋子,推开,里面摆满了几排书列,所有书册码的整整齐齐。
辰紫桑一进去就闻到浓烈的纸墨香,他瞪大眼睛看着,每一本都好似很有吸引力一样。其实辰紫桑并不太喜欢看书,只不过这几日看的一些江湖小册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指着前面的书,睁大眼睛问:“里面有我这几日看的关于江湖的书吗?”
江晚舟点点头,然后走向最里面的一列书,从左边到右边划了一个范围:“喏,这些都是,你自己翻翻吧。”
辰紫桑依言走去,挑了几本看起来有趣的打开看,他看书,江晚舟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江晚舟开口道:“明后日收拾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回京。”
辰紫桑缓慢的抬起头,她的话让他脑袋有些空洞,他这几日是有想过回去,可是就在刚才江晚舟道过谦之后,他突然不想走了,他还有武林大会没看呢。
“我不走。”辰紫桑坚定的看着江晚舟说。
辰紫桑以为江晚舟能苦口婆心劝他或者命令他,结果都没有,江晚舟只是回了一个字:“好。”
辰紫桑:.......
啊?他内心想了百八十种可以留下的理由,都没用上,他还真是没想到江晚舟怎么答应的这么快,就好像...像知道他能留下来一样。
江晚舟开口问完就后悔了,祝泉劝她送回辰紫桑的时候她是想着答应的。这几天两个人闹的不愉快,她觉得辰紫桑是个隐形的炮仗,一点就炸。她磨了很多年的耐性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等到他拒绝后,她心里却是松口气的,这个结果,其实她很满意。
辰紫桑看着她,眼睛又垂下,他摸排不准她的心理,索性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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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晚舟见他挑了几本书后便来回溜达,知道他是待不下去了,她看了眼天色,忽而说道:“今晚不要在房里用膳了。”
辰紫桑看书,下意识的回道:“好。”江晚舟笑起来,“走吧。”
辰紫桑收拾好,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等待开饭,江晚舟还是拿着账本看。过了一会儿,小仆便把今日的晚膳端了上来。
辰紫桑看着面前的菜色,怎么说呢,今日的膳食绝对和他在这吃的任何一顿都不一样。白白绿绿的少了,直到小仆端上来一碗梅菜扣肉,他睁大了眼睛盯着那碗肉才知道哪里不同了。
今天有荤菜!他立刻转头看向江晚舟,后者没有察觉般,还是在看着账本。
难道江晚舟转性了?她开始吃肉了?不对吧?他还看着,满桌都是肉香,滋滋的往他鼻子里钻。他忍住了嘴里的口水,手没有动。江晚舟这时放下账本,拿起筷子,“吃吧。”
辰紫桑手快的先夹了块肉,上次那个鸡腿没等回味就生病了,他这两日吃的太清淡,他都怀疑自己都能去大慈寺当僧人了。他咬了一口肉,酱料的香味就在舌尖环绕,他一连吃了好几块,终于满足了肚子里的馋虫。
吃的正欢,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看向江晚舟,她还是吃青菜,并不碰这些荤菜。辰紫桑心想:难道这些荤菜都是她给自己准备的?不管了,自己要赶紧吃,要不可能就没下顿了。
江晚舟见他只盯着肉菜,也不说什么,她吃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继续看账本。
可能是最近清淡的饭菜吃的太多了,辰紫桑吃了几块肉就觉得有点腻,吃的太急,胃里隐隐有点向上呕的感觉,他强压着嗓子的不适感,看见江晚舟面前的青菜,忍不住去夹了一口。
江晚舟看见连忙问道:“嗯?不是喜欢吃肉吗?”
辰紫桑有点尴尬,他的手停在她面前的盘子上,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有点腻。”
“哦?”
“嗯。”辰紫桑应了声,连忙收回筷子,把青菜吃进肚子里,感觉清爽了很多。
江晚舟叮嘱道:“少吃些荤菜,没坏处的。”她语气带着宠溺的味道,辰紫桑听后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但是对他很受用,他是吃软不吃硬的。
“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了,你既想看,我便带你去,不过你要老实点,不能乱跑。”江晚舟加重了后面的语气。
“真的吗?我要不要扮女装?男儿身会不会很麻烦?”辰紫桑睁着眼问。
江晚舟上下打量他,又想起那日见他扮女相的模样,立刻摇摇头,“没那么多规矩。”
12. 第十二章
江湖中盛传一斋二门三派。
一斋自然是七曜斋,二门分别是十方门、赤阳门。三派分别是水月剑派、青炎派、点星派。
五大名门世家在江湖中是由中原几大势力渐渐归并形成。早年间有一破岳山庄也归属中原强势名门,可惜十几年前一招覆灭,从此江湖只剩这五大家,中原其他小门派便依附于她们。
五大掌门在江湖中地位不可小觑。武林盟主便由大家从五大名门中选出,有能力者居之。现由青炎派的掌门唐悦松执掌,这次的武林大会虽是以比武为缘由,但实际上是推举新盟主。
七曜斋只是一个杀手组织本不在被邀行列,近些年它在江湖中的地位虽为人诟病,并不被江湖中人所认可,这次唐悦松却力排众议邀请七曜斋参加,仅仅是因为她们需要蜀中的这个演武场。
蓉城北郊的演武场是块奇地。
蜀中多雾,常年湿气重。演武场所建之地便在北郊的重重茂林之中。
当年江晚舟在决定建它的时候选址颇费了点心思,她的本意是想利用这地让手下们减少一些懒惰习气。常年跑江湖的武功是第一傍身长技,需精进而非荒废。
演武场上不只有论剑台,还在茂林中设置了很多障碍类的比试场地,就建在雾气缭绕的茂林中,困难重重。江晚舟建成之后有一段时间发了疯的让所有人去练习。结果她一时兴起之作,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至此,演武场便荒废了。然而这块奇地不知怎么的就被人发现了,七曜斋的名号在上面大喇喇的刻着,一些名门子弟也会偷偷的去那练功,江晚舟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派人阻止,久而久之,这个演武场的特殊就被很多人知道了。
于是,这次唐悦松跟她借了这地儿她一点也不稀奇。前一年她便有退下来的心思,年岁大了,她想把这摊子交给她那还算成器的女儿唐芷佟,但是这几年各大门派也都是人才杰出,并不只她家独大,想要让自己女儿顺利接管盟主位置,便想了些旁门左道。
江晚舟没想到,她一时兴起的东西竟能让唐悦松惦记这么久。这几年唐悦松私底下有事没事的递两个请帖邀她,应该就是示好。不过江晚舟都没去,那种宴会说起来并不适合她。
祝泉说唐悦松把比武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五开始,比三天。
江晚舟扒拉手指头算了算,这三天有点多余,除了那五家门派,其他的都算是小喽喽,而她们七曜斋纯是去围观的,人家压根没让她们人上场。
这也是那唐悦松老狐狸算计过的,所以这是她定在蜀中的第二个理由,这演武场七曜斋的人太熟悉了,即使她们被邀请可以在论剑台比试,输了也就罢了,赢了肯定会落人口实,脸皮再厚的人也不能当这个盟主。
段琼坐在祝泉对面,看她手指飞速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认真算着。她翘着个二郎腿,椅子上跟有针一样,坐着不老实,一个劲儿的来回动。
祝泉当看不见,段琼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说道:“老大真要自己去?”
祝泉嗯了一声,手还在拨弄着,突然手顿了一下,“还有辰公子。”
段琼也不动了,直看向祝泉:“老大还真带他去啊?我觉得有点危险。”她想到这次武林大会,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虽然这次是在蜀中,但是我总觉得她们来者不善。”
祝泉也停下来看她,赞同的说道:“嗯,但我觉得老大应该已经洞悉到了,她这几日让我截了几封唐悦松往来的信,想必上面应该是有什么,不过她没让我看。”
段琼听到最后一句,气的只翻白眼,她站起来,冲她喊道:“你傻啊,你不会偷偷看?”
祝泉把手边的账本扔到她脸上,“废话,我那点伎俩被抓到就死定了。老大不让我看也是为我们好,你可消停的吧。”
段琼被砸的有些晕乎,但还是立刻捡起账本,狗腿的捧着送到了祝泉的眼前,“算算日子快到了,不如我去扮个小仆混入其中?”
祝泉点点头,“也行,你跟盛莺商量商量,她也有此意。我在城内候着,还有你看好那个辰公子,我怕他生了什么变数,不然对辰家不好交待。”
“前几日我跟老大说想把辰公子送回去,老大答应了,结果昨日跟我说不用了,我真是有点担心。那辰公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任性起来老大都架不住,真希望这场武林大会赶快结束,再拖几日,谁都说不好能发生什么事。”
段琼想起巡账那日辰紫桑的模样,心里有点痒痒。她想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老大和这个辰公子没什么关系吧?”
祝泉狐疑的看她,“怎么?”随即她继续打着算盘算账,“那件事不解决,老大是不会有儿女情长的,你我都知道。”
段琼了然,但她好像对辰紫桑产生了一点微样的情愫,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这几天辰紫桑的兴致越来越高涨,期待着武林大会的到来。他和江晚舟关系缓和,有时也能正常的聊一些有趣的话题。辰紫桑觉得江晚舟也不那么可怕了。
七月初一,大慈寺礼佛。
这天是上香的大日子,一早寺内的钟声就传进了辰紫桑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听着钟一声一声的响着,还真有点尘世浮华的感觉。
他坐起身来,想起昨晚江晚舟提起的初一礼佛,表示他感兴趣可以带他一看。
他揉揉脸,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收拾完毕。
今日江晚舟穿的白色梅花纹纱袍,束发簪了一只碧玉簪,看起来就像仙人一样。辰紫桑看她衣服上的花纹,再看看自己的,一个样子,只不过大小不同。
两个人从辰紫桑第一次进的门走出来,走过那条路,还是从大佛后面的小门走了进去。
僧人引着她们到了一间静室,辰紫桑见已经有很多人坐在蒲团上等着。
辰紫桑小声的问:“这是要干什么?”
江晚舟沉声道:“听经。”
辰紫桑记得他父君经常听着劳什子的玩意儿,也知道京中城郊有位诵经的大师颇有名望,他便问:“哪位大师?”
江晚舟回道:“静虚。”
“没听过。”其实她说谁他都不知道,只不过象征性的问问。
江晚舟没开口,似乎在等他说话,她只是看他,眼神带着询问的意思看他:要不要听?
辰紫桑从没听过这些东西,反正今天也没事,便向她点头。
两个人找了邻近的蒲团,坐下。没过多久,偌大的静室坐满了人。
辰紫桑好奇的看着,这些人穿着都很素净,各种人都有,他左右打量着最前方的高榻上,摆着一方桌,点着香,放一本经,还有一杯茶。
过了一会儿,寺中的钟声响了三声,随后从静室的后面走出两行僧人,围着她们坐下,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单独走了进来,辰紫桑想她应该就是静虚了。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串珠。她身形瘦削,走路有些摇晃,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她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辰紫桑总感觉从哪里见过她一样。
静虚在高榻前站定,居高临下的扫了一圈在座的人,目光从左面转到辰紫桑这边,看起来有点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辰紫桑看见她的目光,心想:难道是看我吗?他又看向旁边的江晚舟,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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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静室里的檀香味就浓烈了起来,每个僧人都在身旁点了香,拿个木鱼放在了旁边。静室的门关了起来,静虚坐在了榻上,抿口茶,开始转着佛珠。
木鱼的响声有规律的响起,辰紫桑很认真的听着。静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很清楚。
辰紫桑听着听着,这些他熟悉的字眼就听不明白了,木鱼敲得太有规律了,就像催眠一样。他闭着眼打盹,意识清明又突然睁开,来来回回,最后眼皮还是止不住的要合上。
江晚舟坐着也觉得无聊,她转头想看看辰紫桑听得怎么样,结果就看见辰紫桑闭着眼,身子已经有些倾斜,江晚舟手臂都伸出来准备要接住的时候,他竟然又睁开眼,正了正身子,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认真的听着。
江晚舟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她觉得辰紫桑肯定坚持不了多久,果不其然,过了一小会儿辰紫桑的身子又斜了过来,这回他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接斜到了江晚舟的手臂上。
辰紫桑感觉到身体位置不对,突然睁眼,就看见江晚舟的脸在他眼前。
他慌忙坐起来,一本正经的听着。江晚舟凑过来,悄悄说:“走吧,再听下去估计你就彻底睡着了。”
辰紫桑有些尴尬的看她,想想确实是有些丢人。
静虚还在上面诵经,没停。
江晚舟和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在门口辰紫桑的精神头又回了过来,“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
江晚舟笑出声,“去大佛前拜拜。”
两个人又到了大殿前,许是上次功德银的事,辰紫桑见佛前的那个功德箱面上就有些不自然,看着总是回事。
上次他没拜佛,想起过几天武林大会,还是拜拜求个平安。江晚舟递给他一炷香,这回江晚舟倒是站在他旁边看他。
辰紫桑拿着香看她,“今日你不拜?”
江晚舟回过神来,“啊,这几日没杀人。”
辰紫桑:.....
辰紫桑非常虔诚的拿着香,跪在蒲团上,认真的说着,呢喃完毕,他拜三拜。从蒲团要站起身来时,发现功德下面漏出一个书角,那册子隐在箱底,不知怎么漏出一个角,如果不是因为这,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辰紫桑伸手去掏了出来,站起身翻开,江晚舟看他拿着册子,“看完就放回原来的位置。”
辰紫桑听她这么说,应该是知道这册子是干什么的,便问道:“你知道这个?”
江晚舟看他翻了几页,辰紫桑见上面都是名字,他傻乎乎的没多想,自言自语道:“啊,这是捐功德人的名字吧?”
辰紫桑又翻了几页觉得没意思,刚想合上,就看见一个名字很熟悉,他认真回想,宋岚斌,在哪听过呢?
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终于想起这个宋岚斌是兵部的,去年象姑馆里兵部被刺杀的人里就有她。他突然抬头看江晚舟,江晚舟察觉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辰紫桑指着宋岚斌的名字问:“阿姐说她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晚舟收回他手里的册子,慢慢走到功德箱下面,把册子塞了回去:“这里只有死人名字。”
辰紫桑不解,江晚舟继续说道:“如若有一天,你有想杀的人,就写在这上面,我便替你杀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好似杀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平常的事。
辰紫桑听得背脊发凉,他连忙摇头,双手来回摆动:“我...我可没有。”他想转移话题,江晚舟却噗嗤笑了出来,“我杀人很贵的,你得备足银两了。”
辰紫桑冷着脸,一下子觉得这人又变得很可怕。
13. 第十三章
唐悦松看过手里的信笺后,抬手将信送进了烛火中,短短的片刻,信笺便成了一团灰烬。
唐芷佟见母亲面色不郁,担心的询问道:“母亲还在担心什么?”
唐悦松思考半晌问:“江晚舟今日还未出现吗?”
唐芷佟回道:“女儿派人去打探过了,江晚舟是傍晚酉时才到的蓉城,现下找了间客栈,随她一起的还有个小郎君。”
唐悦松:“就她们两个?”
唐芷佟沉声回道:“是,就她们两个。”
唐悦松有些不放心,还是叮嘱道:“明日就要比武了,你早点休息吧。”
唐芷佟一揖:“好,母亲也是。女儿先退下了。”唐悦松拧着眉,摆了摆手。
唐芷佟走出书房,站在门口许久,她左右环顾着这间宅子,虽说是属于七曜斋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正因为是七曜斋的,却让母亲一直坐立难安,总是怕出差错。
唐芷佟叹口气,往自己房间走去,路上竟碰见了七曜斋下的祝泉,对方见是她也有些惊讶。
两人打了个照面,面上都很有礼节的作揖。
祝泉把今日要招待的名门世家都安顿好准备告辞,却不想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这几日多谢七曜斋招待了,让江斋主破费了。”
祝泉客套的回道:“哪里,斋主说了,需要什么尽管说。不过我们这宅子空了好久,环境不似唐大小姐在关中的府邸,还请多担待。”
“习武之人,不讲究这个。”唐芷佟说的一本正经,倒让祝泉眼皮跳了两下,也不知是谁带着好几马车的行李,就连被褥都是从关中带来的。
祝泉面上笑着,心里却在腹诽,唐芷佟不欲多与她说话,两个人各自揣着心思便道别了。
武林大会的前一日,辰紫桑随江晚舟进了蓉城。
和上次不同,辰紫桑觉得城里城外热闹许多。
穿着不同门派各色服饰的江湖人士进进出出,辰紫桑就看了不下十种颜色。但是他能根据人数多少判断出哪家势大,哪家微小。
因为这的江湖盛世,就连城里有些偷盗之事都少了很多。
武林大会当日,城外万人空巷,几乎都挤在了演武场处。
百姓们也只是凑个热闹,大多是住在城内的武林人士赶往城北。
江晚舟牵着两匹马在客栈楼下等,辰紫桑磨磨蹭蹭的终于穿戴完毕。辰紫桑走出客栈门口,便看见了江晚舟牵着的银色马,兴奋的上前围着好几圈看着,江晚舟把缰绳甩给他,“走吧。”她利索的翻身上马,等着。
这边辰紫桑接过缰绳就呆愣在原地,他并不看江晚舟,眼珠子乱转。
江晚舟见他不动,以为他是爬不上马背,轻咳一声问道:“让人给你拿个马凳子?”
辰紫桑听见她的问话,更觉得窘迫,他顿了顿,还是说道:“其实,我...我不会骑马。”
江晚舟已经不知道脾气应该怎么发了,她试图让自己呼吸平稳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辰紫桑回呛道:“你也没问我啊...”
好吧,她忍了!江晚舟抬眼看看时间,有些晚了,她连忙叫人准备马车。这回车前还未来得及准备马凳子,辰紫桑便被江晚舟一提肩到了上面,辰紫桑心忽的飞的很高,然后又落下。
演武场前几日被祝泉找人重修过,周围的荒草,碎石也早清理完毕,就连演武场的牌匾也被重新刷了漆,看起来也有八成新。
马车甫一停下,辰紫桑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的。
演武场门口铺着红毯。红毯尽头搭着一个高棚,上面摆放了很多酒桌。
高棚正对着是一个圆形的石台,周围用栅栏围着,有一处入口四五个台阶。台边竖着一个幡,上面写着:论剑台。
辰紫桑看着进去的人,女子男子都有,还真像江晚舟说的,并不需要扮成女相。
正看着,不远处走来了十几个郎君模样的江湖人士,穿的衣服花色都一样,鹅黄色的长衫,头上梳着统一的发髻,每人腰间都佩着剑。虽说是男子,但看起来武功颇高。像仙子一样,飘飘然的走了过来。
他有些好奇,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还向他点头打了招呼。
辰紫桑觉得很稀奇,回以微笑后,便问江晚舟:“这怎么这么多男子啊?”
江晚舟看了那边的人,然后回道:“赤阳门,全是男子,掌门都是。”
辰紫桑显然好奇的不得了,他竟然问:“我也能加入吗?”江晚舟听后用鄙夷的眼神看向他,“听说他们有个至阳的武功,专门和女子媾和,吸阴气。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引荐。”
辰紫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当我没说。”
江晚舟在前头走着,辰紫桑跟着。他目光回到江晚舟身上后,就发现这时候场外周围除了来围观的百姓,其他江湖中人都在看她们,那眼神还有些不屑,鄙夷。
江晚舟浑然不觉,只是往前走着,走路的步伐沉稳,并没有因为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而感到不适和紧张。辰紫桑反而有些浑身不自在,他快走两步,与她并肩,低声问:“她们为什么那么看你啊?”
“你不说我是女魔头吗?”江晚舟戏谑的朝他眨下眼说道。辰紫桑反而有种吃瘪的感觉,这话看来还真不能乱说。
江晚舟径直走向高棚,五大门派已经就位,都在上首。五位掌门见到她,都微微颔首。江晚舟瞥了一眼,并不回礼,众人心有气却不好发作,都看向首位的唐悦松。唐悦松捋了捋鬓间的细发,笑着说:“江斋主,别来无恙啊?”她眼镜微眯着看她,然后又上下打量辰紫桑,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移。
江晚舟摆摆手:“不用管我,我就蹭杯茶。”
点星派的掌门秦茵就喊了个“你”字便被唐悦松安抚下来,“罢了罢了,江斋主这回出了不少力。”
旁边的人拍了拍秦茵的肩,秦茵忍了口气,便不作声了。
江晚舟带着辰紫桑挑了个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开场惯例便是盟主致辞,又臭又长,江晚舟和辰紫桑都不喜欢。唐悦松说完了规则后,竟然最后说了感谢江晚舟的话。
众人的目光转向江晚舟身上,江晚舟好似没感觉一样,没表情。
唐悦松得不到回应,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
随着一声锣鼓响声,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比试一开始,几个人便跃跃欲试。辰紫桑坐的地方里论剑台倒还近,看的挺清楚。
他不明白这些招式,只觉得耍剑耍的还挺好看,起码比京城里的戏班子跳来跳去的看起来吸引人。
只不过前头想比试的都是些小虾米,几招之后就有落败了,实在是看不过瘾。辰紫桑刚开始兴致缺缺,几个回合后就有点无聊了。
台上不知哪家门派的剑士撑了几个回合,斗败了几个人守擂守了很久。辰紫桑抬头看去,那人颇有些傲气的站在台中央,大声的喊道:“还有谁要来战?”
台下安静了一会儿,江晚舟嗤笑一声,辰紫桑想挖苦她几句,就见他这边一位紫衣女子足尖一点便飞身到了台上,直直的落在了那人的对面。
“在下水月剑派林嫣请赐教。”说着便抽出随身佩戴的一把佩剑,剑身从剑鞘抽出时一束寒光映出,剑锋隐隐有铮铮的声音。
辰紫桑只觉得那人好看极了,在台上时,紫衣随风飘扬,发上扎的白色绸带随风飘荡,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
林嫣面前守擂人见是她,心里有些发憷,但表面上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输人不输阵,她回声道:“李天月接战!”
李天月率先发难,刀尖径直刺向林嫣,林嫣向左侧身一退,刀尖划过她的身前,林嫣顺势将剑柄尾端顶到李天月的刀身,李天月被她的内力震了一下,刀身的力气带着她的手掌向右侧翻过。
林嫣并没有等着她的下一次攻击,反攻上前,剑身敲到李天月的后背,并未伤人。
李天月被她的剑身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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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内力一震,身体向前倾,差点摔倒。
堪堪稳定后,李天月回头,动作稍慢了一步,林嫣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再动作大一点,剑身就会擦过她的脖颈。
当下胜负可见,沉嫣两招便击溃了李天月。她收回剑,抱手回礼道:“承让。”
李天月脸色有些不太好,她勉强站起身回礼,便要下台,辰紫桑见几个人已经围到李天月周围了,扶着她慢慢回去。
辰紫桑偷偷问江晚舟:“那人。”他指着还在台上的沉嫣,“就敲了两下,这么厉害?”
“是李天月太弱了。”她说的一本正经,倒让辰紫桑不好判断。怎么说李天月也守了几个回合的擂,就被这人轻巧的两下逼退了,这个界定不太好判断。
林嫣目送李天月离开后就直挺挺的站在擂台上,她也不说什么话,就等着。
李天月都被打下去了,一般人也无心再上台比划了,也有一些人上去过了几招便被打退下来。其他人也不尝试了,只等着看戏。
辰紫桑发现林嫣虽然在台上,但是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位置,他发现了好几次,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着,那头是上首的位置。结果还未等他猜想其他,那上首的位置便走出一个人,还是位郎君。
他穿着鹅黄色的罩衫,脸色不是自然的白皙,有些病气的惨白。他走路很慢,目光也是看着台上的,辰紫桑心想:这病恹恹的状态也能比试吗?
林嫣看见他走出来后,期待的目光更深,然后眼神却又期待变成了担心,柔情似水的直盯着他。
那郎君走到擂台下,竟是走着台阶上了擂台。辰紫桑惊呆了:为什么不是飞上去?
江晚舟在旁哼了一声,说了一句:打不起来。
辰紫桑看她,江晚舟给他一个看着吧的表情,便继续喝茶。辰紫桑还在回味她的话,转头看向擂台。
那郎君站在了林嫣的对面,轻轻的一礼:“在下赤阳门郁子航请赐教。”说完两人便相对站着,谁都没有动。
大约对视了片刻,林嫣笑了起来,躬身行礼:“是在下输了。”说着便飞下擂台,回到自己门派的位置。
辰紫桑:???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完了?感情眼神也能杀死人吗?莫不是刚才江晚舟所说的吸阴气?他捉摸不透,台上的郁子航也不作声,站了一刻,喊道:“赤阳门弃了。”
众人:......
周围观擂的人讨论声越渐大了起来。
“这...这也行?”
“诶,我听说这个水月的大师姐和那个赤阳门的小郎君有私情。看来是真的了。”
“这也太儿戏了!”
“这唐盟主怎么也不表态?”
“人家掌门都没说什么,咱们还是不要多嘴了。”
林嫣回到位置坐好,目光转向郁子航的身上,郁子航知道她此时一定在看他,然而他并没有勇气回看。回想刚才自己的举动,觉得自己有点疯狂。他镇定的喝口茶,手却有些抖。
“子航,要是觉得不适,先休息一下。”赤阳门的掌门郁逸尘关心的说道。
“也好。”郁子航觉得自己应该暂时离开一会儿,林嫣的眼神让他很不自在。
擂台上又回到了一些小鱼小虾的打斗场面,三两下就解决了一场比试。辰紫桑看了一会儿有些疲劳,他想在周围转转。
江晚舟沉稳的坐在她旁边,只是喝茶,偶尔瞄了两眼台上的比试,接着就发呆。他看向周围,擂台附近的人围的越来越多,上首那些名门互相敬酒恭维,像极了他在京城参加的皇宫宴会。他实在坐的有些困顿,他看向江晚舟,讨好的说:“呃,我想出去走走。”
江晚舟知他早就坐不住了,看他坐在那椅凳上来回扭着,毕竟小孩心性,她回道:“别走远。”
辰紫桑答应了一声,江晚舟怕他回来晚了,末了补了一句:“一会儿就有好看的了。”意思是早点回来。
辰紫桑满口答应,临走前揣了两把瓜子,笑嘻嘻的走开了。
14. 第十四章
辰紫桑一走,江晚舟周身冷冽的气息更浓,刚才还有几个想要上前搭腔的人,更是不敢靠近。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唐悦松,发现她也在看她,这回江晚舟便不再不理,两个人同时端起一杯茶,隔空对撞下,一饮而尽。
唐悦松见江晚舟身旁的小郎君溜了出去,便招来旁边的小仆低声说了几句,小仆转身跑了出去。江晚舟见状并没有说什么,辰紫桑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
辰紫桑不敢走的太远,这演武场周围人烟稀少,他心里害怕,只得在周围转悠。
演武场不远处就连着一片宅子,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宅子门外好多树,他站在下面向上看,树枝上开了很多淡红色的绒花,清淡的香气不时的传了过来。他伸出手,拽了两朵,手指拨弄了几下。
“这树叫合欢树。”背后传出了声音。辰紫桑转过身,竟是刚才擂台上的小郎君——-郁子航。
“合欢树?”辰紫桑发出了疑问。
“嗯,花期很短,但是很好看。”郁子航轻声说着,也摘了一朵放在手心上,拨弄两下后,放在鼻尖轻闻着。
“我家里却没有,只有桂花。”辰紫桑遗憾的说,这味道比起桂花的味道清淡不少,他喜欢闻。他想起每到京城桂花开放时节,他总要窝在家里躲着味道,闻久了桂香,他要犯病的。
郁子航听见他说桂花,好奇的问道:“桂花是什么味道?比起这个呢?”他声音若有若无,气息很弱。听起来就是个病恹恹的公子。
辰紫桑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能形容桂香,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词都形容不出来,“嗯,反正比这个浓烈,每年开的时候我在家里关着门都能闻到。”
“呵呵,那看来桂香的味道我也可能不喜欢。”郁子航抿嘴笑了。辰紫桑看着他,想起刚才他和那个叫林嫣在擂台上的事,好奇心被勾了出来,他忍不住说道:“我刚才在台下见你和那个林嫣小姐在台上。”
郁子航抬眼看他,在等他继续说。辰紫桑掩饰好奇地表情,手上又多了些小动作,他又揪了两朵绒花,紧张的继续说:“你俩有事?”
辰紫桑知道自己问这话有些唐突,毕竟与这小郎君并不相熟,只不过搭了两句话,他就自作主张问了这些问题。
“嗯,算是吧。可惜我配不上她。”郁子航的声音有些怅然,没想到出来透口气,还遇上这么个好奇的小公子。
“哪有什么配不配的?我听说江湖人不都是很随性的吗?”辰紫桑无脑的说着。
郁子航笑出了声,并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我见你是随着江斋主来的?”
辰紫桑点着头,突然想起江晚舟刚才与他说的关于赤阳门的事,忍不住好奇的凑过去:“小郎君是赤阳门的?”
郁子航愣了一下,随后颔首回道:“是。”
辰紫桑睁大眼睛又问:“你们吸阴气吗?”他说的时候想到江晚舟说的男女媾和的事,脸禁不住的红了起来。
郁子航听后也耳根发烫,嗔声道:“胡说!哪有这等事,都是她们谣传的。”
“哦,好吧。”说完两人都有些尴尬,毕竟这等污秽的事说出来,他们脸皮薄,禁不住害羞起来。
两人谈了一些别的,显然是辰紫桑活泼些,他把在京城里一些好玩的事都与郁子航分享。郁子航对这些事很感兴趣,有时候说道兴趣高的事,还会追着问。
“对呀,我们这时候会有花灯节呢!还能猜灯谜,特别好玩,等你有闲暇时间,可以去京里找我。”
“是吗?等我好些了,我就求娘亲。”
“嗯。”
辰紫桑把瓜子拿出来,摊在手心上,“吃吗?”郁子航看着瓜子,摇摇头,“我娘不许我吃这个。”
辰紫桑有些同情的看他,“你知道吗?我看你现在就像看到我小时候的样子,我那时也是什么都不能吃,连个荤腥都不能碰,后来病好些了,我就见到喜欢的不管不顾的吃,直到吃恶心了,便再也不碰了。”辰紫桑很平淡的说着,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他剥开一个瓜子瓤,递给郁子航,讨好的说:“尝尝,一个没关系的。”
郁子航接过来,放在嘴里,牙齿捻着,淡淡的五香味道。他还从未吃过这样的零食,眼巴巴的瞅着辰紫桑还想再来一个。
辰紫桑问:“好吃吧?我这还有好多呢,我再给你剥一个。”
两人嬉嬉笑笑,时间过得也快。
正说着,走来一人,对着他们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她的声音很轻柔,和刚才在擂台上的不一样。
郁子航转头,看见林嫣站在她身后,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慌忙站起身想拉着辰紫桑离开。
辰紫桑不敢挣扎,只好随着他一同站起身,林嫣挡在了他们面前,眼睛只看着郁子航,话却是对辰紫桑说的:“这位公子,麻烦能给我留点时间吗?”
郁子航咬着唇,面无血色,显然是在隐忍。辰紫桑并不想他为难,他立刻笑着回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林嫣抱手回礼:“多谢。”
辰紫桑轻拍郁子航的手背,随后便离开了。
郁子航也不看她,低头拽着袖子,手心还握着两朵绒花。
林嫣看了半晌,来时想了很多,但开口却问:“身体好些了?”
郁子航:“嗯。”
“我最近再寻紫灵芝,但那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我在尽力找...”
郁子航抬头看她,苦涩的摇着头,眼睛有些发红,“那等东西我母亲也在找,哪有那么容易。”
“我可以的!”林嫣有些着急的说,她欲要继续说,被郁子航打断,“我们缘分已尽了。”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泪珠从眼角低落,“就此别过了。”说着转身跑走。
林嫣怅然若失,伸出的手臂还未来得及拦下便停在那里,她并不甘心。
江晚舟眯着眼看辰紫桑从外面走回来,心情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辰紫桑走到江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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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坐下,见擂台上还在缠斗,看一会儿觉得还没有和郁子航聊天有意思。
擂台上此时比武的正是点星派的大师姐秦岺与十方门的兰字辈的曹兰釉,两人均是各自门派的佼佼者。在擂台上已经打了十几个回合还未决出胜负。
十方门擅长使刀,与其他门派的长剑不同,刀本身就落于剑身,在比武时便要更加小心。
十方门每个子弟需过成人礼后,由掌门赐刀,同时刀柄会刻有自己的名字,便是认了主的,终身不可丢弃,一旦丢弃随身佩刀,会被逐出师门。
曹兰釉的刀柄古朴,刀尖却微微向一处弯曲。这把弯刀虽不及秦岺的剑一半长,但贵在轻巧,刀柄一转,不需太远距离就能转方向,适合近身缠斗。
秦岺向后退了几步,剑尖才堪堪变了方向,曹兰釉抓住这个时机,刀身直接格挡住她的剑,一掌逼退了秦岺后,左右两步上前,手掌击下秦岺手腕,秦岺吃痛,手一时松开,长剑应声掉地,曹兰釉立刻将刀身横亘在她身前,扬头问:“认输吗?”
秦岺脸上并不好看,曹兰釉的话有点挑衅的味道,但她的剑已掉,自身也没有能力反抗了,只好点头,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走下擂台。
曹兰釉肩膀上扛着刀,笑嘻嘻的看着台下。十方门掌门严令羽洋溢着高兴的笑脸,颇为自豪。
江晚舟目光转回来,看着辰紫桑忙活着剥瓜子,瓜子在他手上三两下就开了,他剥开并不立刻吃,而是把它们放在茶盖上堆了一堆。
江晚舟看了一眼辰紫桑,然后又瞧一眼那堆瓜子瓤,不知怎的就被那堆瓤吸引住了,她眼疾手快的拿起杯盖就把所有瓜子瓤一股脑的倒在了自己的嘴巴里,嚼了两下感到无比满足。
辰紫桑没拦得住,手里攒了一堆瓜子皮就扔到了江晚舟的身上,急急的吼道:“你给我吐出来!”
江晚舟装傻充愣,“你这不是给我剥的吗?”辰紫桑气的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我什么时候说是给你的了?”
“那你不吃留着干什么?”
“我要一口气吃啊,你赔我,你给我吐出来!”说着也不管周围人,上前就要扒开江晚舟的嘴。江晚舟也不躲,看他扑过来,挡了两下,就赔笑道:“没了。”说着还“啊”的一声张嘴给他看。
辰紫桑一下丧了气,肩膀垂下去,头也耷拉了,江晚舟心想倒忘了这小公子娇气了。她连忙拿起桌上的瓜子,低声下气的说:“我给你剥行了吧?”
辰紫桑听见后,抬头看,江晚舟已经剥了两个瓜子了,瓤还是放在茶盖上。他见她态度还算不错,又提了要求:“这些都给我剥了!”
“好好好!都给你剥了!”江晚舟说着便专心剥起来,她不知道她的语气在别人听来是有多么宠溺。辰紫桑空了手,托着腮侧头看她。
两人自顾自的嬉闹,丝毫没在意周围人看过来的异样眼光。
唐悦松坐在上首,也向她们看去,这个小郎君,好像对江晚舟挺重要。
15. 第十五章
曹兰釉一口气守擂到最后,唐芷佟屈居第二。这一场比下来,唐悦松的脸色不太好看,唐芷佟单膝跪在地上,被曹兰釉拿刀逼着认输的时候,唐悦松的脸寒如冰霜,降到了冰点。
江晚舟拍掉手上的瓜子屑,只看了一眼唐悦松,就知道这个曹兰釉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不过唐芷佟倒没看出有什么遗憾的,认输认的很干脆。
武林大会的第一天,曹兰釉彻底出尽了风头。
曹兰釉站到了最后,直到唐悦松宣布第一天比武结束后,才终于从论剑台上下来。
这下十方门的严令羽可算在唐悦松面前长了回脸,周围的人都在说着恭喜,曹兰釉回到位置上,严令羽和颜悦色的轻点头。
“明日还有密林比试,大家都做好准备,哦对了,今晚江斋主还为我们准备了酒宴,各位当赏个脸。”唐悦松说着,但最后一句话明显带有嘲讽的意思。
辰紫桑听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莫名的感觉到一些不舒服,什么叫赏个脸?感情江晚舟还上赶着让你们吃吗?他这边气的呼呼的,转头看江晚舟,她还在剥剩下几个瓜子。
“诶,你不生气吗?她们用你的,吃你的,还这么说。”
江晚舟把瓜子瓤放在杯盖上,然后拿起杯盖递给到他眼前,“这有什么?我这有什么菜你不是知道吗?”
辰紫桑想起那白白绿绿的斋菜,忍不住乐了出来,也对,这些菜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吃的。
他心安理得的把杯盖上的瓜子瓤一口吃掉,还有点吃不过瘾,不过桌上的瓜子都被江晚舟剥完了,他也不好再要了。
“一会儿还得吃晚饭,你少吃这些。”
“那你都剥了,我不吃岂不是对不起你。”
江晚舟哼了一声,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总是不管说什么都是他有理。江晚舟没反驳,坐了一会儿,祝泉从后面走了过来,走到桌前,向她行礼道:“斋主,晚膳已经备好。”
“嗯,你去说吧。”
辰紫桑还在想今晚能吃些什么,江晚舟已经站起身来,“今晚我们住在前面的宅子,先去吃饭吧。”
祝泉准备好的晚宴便设在宅子里,段琼端着盘子站在一旁,只等祝泉令下便上菜。她还未做过这等事,不一会儿盘子就端的有些累了。
她稍稍活动下脖子,侧转两下竟发现辰紫桑正盯着她张着嘴。
辰紫桑见她这副打扮,也算识相不敢大声张扬,只是小声问:“你这是变装玩耍?”
段琼一口气憋在胸中,差点咳不出来,她越过他看去,江晚舟已经落座了,她慌忙说道:“当没看见我。”
辰紫桑觉得她可能有什么事,也不再管她,转身坐在了江晚舟旁边。
他观察江晚舟的表情,她眼睛那么尖,不可能看不见段琼,但现在表情却无异样。
辰紫桑正想着,迎面看见了郁子航,他跟在一群小郎君后面,走的并不快。看见他也朝他笑笑。辰紫桑见他没什么事,也稍稍心安。
祝泉在旁伺候,虽然江晚舟并没有坐在主座,但祝泉站在旁边,主场的感觉就来了。
“开膳。”祝泉高声喊道。
两侧小仆把准备好的膳食放到桌子上,大大小小排满了整张桌面。可惜,都是素餐。
祝泉又说道:“由于我们七曜斋向来是以素食为主,多请大家谅解。”
江晚舟也没管那些事,提着筷子就吃。辰紫桑见她开吃,自己也开始吃。
唐悦松盯着面前的膳食,还真是没什么胃口,在关中基本都是羊肉牛肉的主菜。她看向其他人,大多都对膳食不满。
秦茵率先发难,声音不大,但在座内力深厚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江斋主可真是小气的很,这等膳食也能拿出来?”
众人窃窃私语,谁都没动筷。
整场也就江晚舟和辰紫桑吃的欢快。辰紫桑已经渐渐习惯这些素菜,最近江晚舟不知抽什么风总做些荤菜,连吃了几天的肉菜有些腻歪,这下看见了素菜反而觉得更加对胃口。
段琼站在她们后面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吃着,想笑又只能憋着。她又看向那边的秦茵,江晚舟没回应她,她硬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无处使力。
唐悦松也不说话,她就等着这些憋不住的,看不惯七曜斋的人挑头。秦茵见唐悦松不说话,当是默许,于是立刻站了起来,“你...你们太目中无人了吧?江晚舟,我们能来,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辰紫桑嘴里塞着菜,看她愣住了,江晚舟依然我行我素,吃的很是优雅。辰紫桑有些忍不住,总觉得江晚舟只能自己吼她,她不该忍。
辰紫桑咽下嘴里的东西,砰的也站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就连江晚舟也停下看他。
“觉得不好吃,就自己出去吃。好吃好喝,好地方供着,在这做作的给谁看?”辰紫桑押了口茶,继续说道:“别给了枣儿就得挑点毛病出来,我告诉你,我们江晚舟也不惯人毛病。”
“噗”江晚舟喝的茶都吐了出来。他这最后一句听着有点别扭。好像也再说他自己?
秦茵斜睨他一眼:“不知这小郎君是哪门哪派,报上名来。这儿哪有你什么事?”
辰紫桑回的理直气壮:“我凭什么告诉你?”
秦茵指着他:“你...你...你。”
唐悦松见事情闹的差不多了,忙打着圆场,“大家和和气气的,这次是我的疏忽,我并不知道江斋主这斋坊里只吃素。毕竟我们现在在蜀中,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
辰紫桑听着有些不对,他转头看唐悦松,“什么叫在蜀中好说好商量?你是怕蜀中的人能吃了你们不成?”
江晚舟看辰紫桑气的不轻,那替她打抱不平的劲儿倒让她心下一暖。她有时习惯沉默,喜欢背后做事,还从未有人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她说话,她看着辰紫桑一句一句回怼的样子,她心里竟有些欢喜。
“知道什么叫叨扰吗?”辰紫桑越说越来劲儿,秦茵佩剑都扔到了桌上,气急败坏的看他。
唐悦松说了两句也不再说了。江晚舟站起身来,自然而然的牵起辰紫桑的手,“是江某考虑不周,明日就改菜色。”辰紫桑听她说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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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再吼了。
“祝泉,明日添些荤菜。江某先告退了。”说着便牵着辰紫桑走了出去。
两个人离开后,场面又骚动起来,秦茵指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吼道:“她们就这么走了?”说完她便拿着佩剑也走出门,被一个小郎君噎的说不上话来,属实有些难堪。这饭是吃不下了,她一走,点星派的众人也随着离开。
剩下附属点星派的几个门派也纷纷的离开。反倒是赤阳门和水月剑派吃的最踏实。郁子航目睹了刚才一幕大戏,那个小郎君可真是厉害,就连郁逸尘都笑了。几个人都私下讨论刚才的事,反倒是唐悦松安静了下来。
唐芷佟见她若有所思,问道:“娘亲在想什么?”
“这个小郎君你去查查什么底细,这般闹腾,江晚舟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反而轻描淡写的略过去了。”
唐芷佟点头:“是。”
江晚舟牵着他走了一会儿,出了宅子。
辰紫桑一把甩开她的手,就要回去再论,“这帮人真是欺负人,我还吃了好几天的斋菜呢,就让她们吃一顿就叽叽歪歪。”
江晚舟合着他感情是为自己忍受了这么多天的素菜感到不平。她提着他的衣领,辰紫桑便被拽回了原地,江晚舟也不松手,他就挣扎的向前走。
跟个小孩子闹架一样。
“你放手!我再回去理论!”
“我带你吃些甜食,要不要去?”
她的话说出来,辰紫桑顿时不吵闹,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站着,眼巴巴的看她,点头点的跟鼓点一样快,“要,要去。”
“不过要骑马。”江晚舟想了想说道。马车毕竟动静太大,不方便。
“成啊,你教我吧。”辰紫桑答应的很快,然后跟着江晚舟就像马厩走去。
马厩里有很多马匹,小仆见江晚舟来,躬身道:“斋主,赤电在里面。”
“嗯。”
辰紫桑见到赤电,好像是早上江晚舟骑上的那匹。他又看向周围,没有看见那匹银色的马。
江晚舟已经牵着赤电走出来,她向他招招手,辰紫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江晚舟让辰紫桑站在她身前,辰紫桑背对着她,突然感到腋下伸出两只手,紧紧的撑着他的手臂,江晚舟的气息在他身后,他感觉后颈上江晚舟的呼吸打在上面。
腋下她的手有些热,然后他突然被她撑起来,脚下腾空,江晚舟在他后面说:“腿cha开坐上去。”辰紫桑照做,倏地便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他死命的拽着缰绳,生怕自己掉下来,身后一沉,江晚舟也利索的翻身上马。
江晚舟没给他发表感言的机会,在他耳边轻声说:“坐稳了!”
她手覆在他的手上,一起握着缰绳。驾!驾!两声,赤电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这是辰紫桑第一次骑马,这种畅快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他像孩子一样开心的喊起来,他背靠着江晚舟,她的胸膛温热,辰紫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江晚舟见他高兴,马鞭子落得更快了,赤电像风一样,飒飒的朝城内跑去。
16. 第十六章
京城有名的叫糖水,蓉城有名的是奶冻。
每年只有盛夏这段时间才会有的甜品。本来江晚舟是不知这些的,前几日听段琼说起这,便想起辰紫桑似乎对甜的东西颇为喜欢,正巧赶上进城了,她便想着带他来尝尝。
这奶冻用的是母牛产下的新鲜牛奶,煮沸后,在冰窖上冻上一日,出来成型变成了奶冻。一日做不了多少,江晚舟已经订好了,只等她带着辰紫桑去尝。
辰紫桑坐在包厢里,一连吃了好几个,牙有点被冰到,他还是一边嘶嘶的龇牙,一边忍着吃完。
江晚舟见状忙劝他:“吃那么多,牙一会受不了了。”
辰紫桑头也不抬,继续吃着,“这个真的很好吃,京城都吃不到。”
“等你下次来蜀中,我再请你吃。”她说到这时,辰紫桑蓦地想起之前他答应过的,武林大会结束后,他就要被送回京城了。
想到这,他就有点泄气,回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他没忘,他逃出来是为了逃婚的。他不想嫁到皇家,不想嫁给那个三皇女,不想就这么后半辈子就这么了了。
他推开瓷碗,没了胃口。江晚舟挑眉看他:“不吃了?”
“嗯。”他趴在桌子上,一点精气儿神也没有。
江晚舟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也没打扰他。日头渐渐落了下去,两个人就坐在小店里静默着。
辰紫桑趴着无趣,侧头看江晚舟。其实她也挺好看的,虽然总是凶他,但有时候也很温柔。辰紫桑的视线在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脖颈来回转动,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嗓子有点干。他忽的坐起身来,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心里说着:你这个小淫贼。
这声响倒吓得江晚舟一愣,她看着他脸上的渐渐显出的红掌印,不解的问:“你扇自己干什么?”
辰紫桑摇摇头,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的想法,回避她的眼神说:“脸上痒。”
江晚舟:......
两人在城内呆了一个时辰才赶回去。
晚间,辰紫桑习惯性的摸摸腰间,本该在的药包却不见了。他有些着急,回想今天可能掉落的地方,总是心有不安,他悄悄走出屋子,看着旁边江晚舟的屋子还点着灯,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打扰她,决定独自去寻找遗失的药包。
他绕了一圈,也未见药包,时辰渐渐晚了,他不好再找只好怏怏的回屋子。
江晚舟就在辰紫桑隔壁,她听见旁边关门的声音,也未在意。这边祝泉向她禀报今日她们离席后的情况。祝泉说到唐悦松时,如实回道:唐悦松嘴上虽不说,但看得出来对江晚舟颇有怨言。
这些事都在江晚舟的料想之内,她低声吩咐道:“明日把密林的暗哨都撤了,唐悦松心思缜密,被她发现的话可能就辩解不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祝泉有些为难,“斋主,这样我们就被动了,万一她们....”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江晚舟已经了解她的意思了。
“都是冲着我来的。”
祝泉回答是,便默默离开了。
江晚舟吹熄了烛火,合衣躺在床上,旁边似乎也没动静了。她安心的闭上眼,等着明天的到来。
一晚上,江晚舟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蒙蒙亮的时候,外面便夹杂了一些吵闹声。江晚舟起身,祝泉的敲门声却先至。
祝泉还未等她应许便推门进来,江晚舟见她表情不太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祝泉低声回答:“秦茵死了。”
江晚舟愣怔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你去给盛莺捎个口信,按我之前交待你的去说。让盛莺回城内传信儿。”
祝泉回道是,江晚舟继续说道:“我先去看看,你交待好盛莺就回来。”
“是,属下先去找盛莺。”
“嗯。”
江晚舟在房间里停了片刻,回想了昨日与秦茵有关的种种,总觉得少了什么事她还没说。
那边比较重要,江晚舟还是先去看了秦茵的尸体。
秦茵死在了房间内,身上都是刀尖乱砍的伤口,毫无章法,但是数量很多,衣服已经被刺破很多洞。
她流了很多血,尸体周围都是,但是鲜血已经干涸了,只剩下暗红色的血泥,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江晚舟到达秦茵的房间时,五大门派主事的人都已到齐,秦岺和一众点星派的门下弟子跪在秦茵尸体前,哀伤的哭嚎,其他人都在叹气安慰。
江晚舟出现在门口,所有人见她自动让了两边的道路,点星派的弟子听见动静见到是她,恨恨的眼神盯着她似要穿出个窟窿一样,江晚舟并不在意,稳步走近。
唐悦松见到江晚舟有礼的一揖:“江斋主,你来了。”
江晚舟上前查看尸体情况,被秦岺众人吼道:“江斋主,就不必假惺惺的了。”
江晚舟讥笑一声,“好歹让江某看看贵派掌门怎么死的吧?这么早给人定罪可不是名门名派的作为。”
“哼!”秦岺冷哼一声,但还是让了位置。
她眼睛瞥向秦茵的尸体,秦茵双目紧闭,脸上并没有痛苦的神色。即使这么多伤口,流血而死的情况下,脸上表情也很平静,这说明秦茵定是先昏迷不省人事,才被人杀害的。
尸体并没有被挪动的痕迹,应该是都在等她这个宅子的主人来。江晚舟围着尸体走了一圈,也未发现什么重要信息,她看向跪着的秦岺,“能否让江某把茵掌门的尸首挪动一下?”
秦岺看向身后的师妹们,大家都没反对,她便点头应允。
秦茵被挪走,身下的东西立刻就显现出来。
待她看清是什么后,江晚舟的瞳孔瞬时放大,压在秦茵身下的不是别的,正是辰紫桑的药包,熟悉的花纹,颜色与她身上的药包别无二致。
她为了印证,伸手想去拿,却被唐悦松抢先了一步。她拿起药包,打开看,里面几味药被她拿了出来。江晚舟确信无疑,在场的除了她不会有人再有这个药包。而她之前拾到的药包还好好的在怀里,那这个一定是辰紫桑的了。她想着刚才遗忘了的一件事,猛地想起,辰紫桑她还没交代好。
她忽略的是辰紫桑昨日与秦茵吵架的事,她刚才脑海细细过了一遍自己与秦茵,却忘了辰紫桑这档子事。
唐悦松高声问道:“这药包是哪位侠士的?”大家窃窃私语,都开始讨论起来。
江晚舟装作无意的退后一步,却不料辰紫桑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凑热闹,眼睛先见到自己的药包,此时就在唐悦松手上,他立刻喊道:“诶,你拿着我的药包干什么?还我!”
他喊完这句话,大家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他身上,点星派的众人像要吃了他一样看着他。辰紫桑被她们的目光吓住了,见到江晚舟就要往她身后躲去。江晚舟面色一沉,此时想要叮嘱他也晚了,她看见唐悦松的表情看起来像得逞了一般。
唐悦松见到辰紫桑主动承认,她立刻问了一遍:“小公子,你说,药包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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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辰紫桑再愚钝,此时也觉得场面有些诡异,他不敢再说。江晚舟替他回道:“唐盟主,我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秦岺声音转了个调子,尖声道:“误会?哼,江斋主,你想包庇你的小郎君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杀人就要偿命!”
辰紫桑听得云里雾里,杀人?他哪敢啊?他又看向里面的尸体,赫然是昨日与他争辩的人。他紧紧拽着江晚舟的袖子,身子有些发抖,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这些人误会成凶手了。
唐悦松手里攥着药包,不怒反笑说:“不如,请这位小公子说说他的药包怎么会掉在茵掌门的房间里?”
江晚舟沉默,辰紫桑不知怎么回答。
身旁的祝泉上前一步躬身道:“其实,祝某刚进此屋时,便闻到一股异香,斗胆问下,茵掌门是否有燃香的习惯?”
秦岺站起身,“我师父多年燃香,这是众人所知的。”
祝泉:“这香里掺了别的东西,应该是水息香,闻者是会让人昏昏欲睡。”
秦岺:“哼,这不正好,这位公子看起来并不会武功,将师父熏睡后,便乱刀砍死。”
祝泉:“你!”没想到她本欲引出这事有蹊跷,没想到弄巧成拙,倒让她们抓了把柄。
江晚舟看向唐悦松,恍然大悟,她本以为唐悦松会拿她自己做文章,她也早做了准备。却不想,这老狐狸拿辰紫桑开刀,她明白唐悦松的想法,脸阴沉的可怕,正巧昨日辰紫桑与秦茵刚大吵一架,这么一来,杀死秦茵的凶手很自然的就会落在辰紫桑的头上。
行凶之人必定知道辰紫桑不会武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秦茵这样的死法看起来合情合理。昏迷之下的人,凶手可以安心的行凶。
江晚舟又看向唐悦松手里的药包,那药包只有些脏污,却没有血迹,还有种可能便是凶手等秦茵完全死透了才把药包放在她身下,血迹被衣服吸收,也干涸了,并不会立刻沾染到药包上。
那么究竟是谁捡走了药包呢?她想昨晚辰紫桑出了门必定是去找药包里。她有点恼自己,自己要是当时陪着的话,也许还能有些线索。
想到这,江晚舟一瞬间想带着辰紫桑硬闯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辰紫桑不可能一辈子背着杀人的名声,硬闯这样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唐悦松见江晚舟不说话,知道她再想办法保住辰紫桑,不容她思考的时间,她立刻开口道:“从表面看,还有这个物证,确实是这位公子的,但也不能立刻断定他就是凶手,江斋主,不如我先叫人把小公子看守起来,待等我们查明真相,再还他一个公道可好?”
江晚舟还想说什么,唐悦松已经摆手让人抓了辰紫桑,辰紫桑被迫离开江晚舟旁边,挣扎着吼道:“不是我,我没杀她。”
江晚舟强忍心中的怒火,她手攥紧拳头,凶狠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向抓着辰紫桑的人,那人被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江晚舟走到辰紫桑身边,柔声安慰道:“信我吗?”她的语气坚定,抚慰的眼神只看着辰紫桑。
辰紫桑回望她,听到她的话出奇的安静了下来,他眼含着泪,点头,闷声说:“嗯,我信你。”说着,他转身跟着人走了出去。
待到辰紫桑离开视线后,江晚舟眼神立刻变了样。她的目光在场上的人逡巡一圈,眼里含着刀子。她眼皮一抬,看着唐悦松,“来吧,我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杀的秦茵。”
17. 第十七章
入夜,蓉城内一偏僻小巷深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牧景惊醒,旁边的人咕哝两句手臂拢着他并没有松开。
牧景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他仔细听,每次连着五下,两声慢、三声快。他立刻坐起身,边上的人也悠悠转醒,“找你的?”
牧景嗯了一声,“你躺着吧,我去看看。”说着他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他轻轻的关上屋子里的门,走到小院门处,拨开门栓,门一开,盛莺站在门外,焦急的看他。盛莺只撂下一句:“出事了,去别庄,什么也不要带,你屋子里的人暂且留在这不会有事的。”
牧景咬着唇,心里有些不舍,他回头看去,那人早已起身,站在屋门前静静的看他,眼眸里有许多不舍,但却未拦他。
她回身进屋,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走向牧景,递给他。
牧景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那人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边理着发尾,边说:“去吧,我在这等你。”
盛莺不忍再看,转身走到巷口的马车前等他。牧景自诩在她人前一直是一副高傲的模样,在她面前,他却只是一个温柔的夫郎罢了。
牧景走的很决绝,一直走到底,连个回头都不肯给。他故作坚强,在盛莺面前硬挤出一个笑容:“现在怎么样了,老大呢?”
辰紫桑已经困在屋子里四五个时辰了,从早上到夜晚,除了按时送来的膳食的人,他再未见到江晚舟。门口把守的人很尽职尽责,与江晚舟有关的人一律不许探望。
辰紫桑有些担心,他慌乱的在屋子里乱走,连灯火都忘记点燃。
他枯坐几乎一日,什么时辰也并不全知,暗黑的房间里坐着有些憋闷,但他也不想点灯,他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除了相信江晚舟,谁也不信,他知道她一定会还他个清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靠在桌上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微挣双眼,然后便见到门外守卫的人影悉数倒地。他心咯噔一下,害怕是有人要来灭口,他闪身拿起烛台,抵在门后静等。
门外的人轻轻推开门,慢慢走进来,辰紫桑握着烛台的手心已经出了细汗,他抬手刚要朝那人砸去,随即被扼住了手腕。
“是我,郁子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相谈甚欢的郁子航。
辰紫桑收回手直直的盯着他,郁子航转身关了门,拉他坐在桌前,左右检查着:“没受什么伤吧?”
辰紫桑摇摇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问完后立刻又解释道:“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郁子航制止住他越来越大的声音,低声说:“我知道,不过现在外面情况不太好,我听娘亲说她们今晚要对江晚舟动手。”
辰紫桑听后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他喃声说道:“都是为了我。”
郁子航同他继续说:“今日我听说此事赶来时你已经被抓走了,后来我见江晚舟和唐盟主她们争辩,那样子是要杀人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要再次查看茵掌门的尸体,一直到今夜。”
虽然郁子航说的轻描淡写的,但是辰紫桑却怎么也无法安心,他继续问:“今夜会怎样?江晚舟武功很高的!她什么也不怕!”
郁子航拧着眉,凝重的看他:“紫桑,虽然我不知道你与江晚舟什么关系,但此事我不想你受伤害,如果你现在出门告诉点星派,是受她指示杀的人,她们不会为难与你的。”
他听后倏地站起身来,激动的说:“这不可能,莫须有的事我为什么要认?我更不会嫁祸于他人。”
郁子航像看傻孩子一样看他,黑暗中他的表情不清,但每字每句都在暗暗维护江晚舟。
辰紫桑恍然明白,这些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甚至是自己粗心丢的药包都恰好让每一个杀人的环节合情合理。她们是冲着江晚舟来的,却在他身上做文章。他不知江晚舟会不会舍弃他,他不想堵。但他想起最后她的那句“信我吗”,莫名的让他此刻安了心。
郁子航见他执迷不悟,也不再劝,“我听娘亲说,现在这个宅子并没有七曜斋的暗哨,江晚舟不知怎么把那些人都撤了,只有你们三人,你留在这很危险。我必须把你送走。”
辰紫桑想拒绝,如果他走了,这就坐实了杀人的事实,不只他,就连江晚舟以后可能更难在江湖立足了。他想拒绝,郁子航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一样,连忙接道:“江晚舟活不了,秦岺她们就等着收网,如果江晚舟一人,她可能跑,但是带着你,她根本跑的机会都没有。”
辰紫桑一屁股坐下,手抱着头,痛苦的呜咽,为什么总是让他抉择,他难受,心疼,如果不是自己一定要看什么武林大会,可能事情并不会像这样这般发展到不可收拾。
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就是自己的任性,什么也不顾的性格造就了今天的事态。从前在辰家有人护着,他从未经历过这些打打杀杀,未经历过这些腥风血雨。
就是这样的江湖,旁人看起来忠肝义胆的大侠义事却与上不得台面的官场事别无二致。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不谙世事的光明面,从不知这等龌龊事给他上了沉重的一课。
郁子航的话说的很对,他就是个拖油瓶,到处拖人后腿,如果他在,江晚舟会来找他,她还答应他阿姐会安全的送他回去,这是她不能背弃的信义。
他站起身,走到水盆前,匆匆用冷水胡了一把脸,眼神瞬时变得清明。
“好,你带我出去吧。”
郁子航惊讶他的转变,但未多说什么,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俱是一惊。
还未等两人有所反应,哗啦一声,门被推开。林嫣站在背光处看他们。
郁子航手一哆嗦,差点把佩剑甩到地上。林嫣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站在郁子航旁边的辰紫桑,无声的叹口气。
她回身把门关上,方向对着郁子航。
郁子航见到她已经是很惊讶了,他刚才还说话很顺溜,这会儿见到林嫣反而磕磕巴巴的问:“你...你...你来干什么?”
郁子航找了位置坐下,颇为无奈的说:“晚间,我去找你,你不在,我猜你在这。”
郁子航立刻护住辰紫桑,身子挡在他前面,壮士般的说道:“你不许告状!”转而语气便撒娇似的说:“当没看见我行不行?”
林嫣被他的语气弄得呆愣了半晌,他好久都没有这般同她说话了,愣怔间忽然回过神,“你俩太磨叽了。”她不知从哪里弄套衣服,看起来是她门派弟子的衣冠,扔给了辰紫桑,“就这么出去,太危险,先换上。”
郁子航一拍脑门,啪的一声惊住了林嫣,郁子航推搡着辰紫桑,“对对,快换上。”说着他走到林嫣眼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快呀,我把她眼镜捂住了,她什么也看不见。”林嫣眼睛感受着郁子航手心的温度,心里忍不住骂道:小傻子,本来也没点灯火,上哪看去?
辰紫桑当下也不矫情做作了,很快就换好了衣服。
郁子航这才明白林嫣是要帮他一起把辰紫桑逃出去,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林嫣只觉得一股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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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传了过来,耳畔有些酥痒。
“谢谢你。”郁子航悄悄说着。
林嫣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欢欣雀跃,她沉声道:“跟着我就好。有事我担着。”
林嫣把门口两人点穴定在原地,看似还在守卫一样,她回头看他俩,“今晚都去围江晚舟了,这边估计不会有人来。”
辰紫桑听着有些不舒服,但是还是点了头表示知道了。
林嫣带着他俩绕过几个守卫,辰紫桑尽量把头放低,郁子航就很随性的走在林嫣旁边,偶尔路过的巡夜的人见到并不为奇,两个人这对苦鸳鸯的事众多门派也都知道,虽然今天大部分人都去围剿江晚舟,两个人忽然出现,她们也只当是小情人背着人偷偷幽会罢了,并未多想。
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宅子的后方。辰紫桑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任何刀尖相向的声音。
他想着便把这疑问的事说了出来,林嫣背对着他,考虑半晌还是回答道:“找你们之前我去见了江斋主,她求我带你出去,只给我半个时辰,她能拖到你离开。”
郁子航有些诧异,江晚舟求她,恐怕不只这么简单,按林嫣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找江晚舟的。
“你去找她?”郁子航问。
林嫣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她答应给我一株紫灵芝。”
这下轮到郁子航说不出话来了,究竟还是为了他啊。
三人都静默了,林嫣刚带着两人走出宅子,辰紫桑就听见宅子内几个人大声呵斥的声音,他听不清,但他知道江晚舟在和人厮杀,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舍,他内心祈祷江晚舟一定要安全的出来。
穿过演武场,三个人奔向远处的密林。黑暗中的雾气并不明显。走了约莫几里,后面并没有人追来。
辰紫桑向前望去,一眼便瞧见远处拴在树上的马,正是昨日他坐过的赤电。
江晚舟这人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她替他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铺好了后路。辰紫桑感到舌尖有股苦涩的味道,这般欠她的要什么时候还?
林嫣把马解下来,递给他缰绳,“江晚舟说你不会骑马?”
在这般紧张的情况下,郁子航竟然乐了出来,“那要这马干什么?”
林嫣从怀里拿出一段麻绳,辰紫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林嫣,只听她说:“江斋主让我把他捆在马背上。”
郁子航、辰紫桑:......
林嫣系的的绳子并不紧,只是保证辰紫桑在赤电颠簸的时候不掉下来即可。辰紫桑两腿夹着马肚子,两只脚腕被绳子绑在了马腹处。
林嫣教了一些他驾马的简单技巧:“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如果马跑得快了,你掌握不住平衡,立刻俯下身抱住马脖子,死命抱住就行。”
郁子航点头,这是他学骑马时,林嫣教过他的。
“马鞭子不要甩太急,这马的脚程很快,江斋主说它识路,很快就会到你熟悉的地方了。”
辰紫桑坐在马背上,轻声回答:“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将来如若有事,就来找我,我尽力帮你们解决。”
林嫣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反正她是为了紫灵芝,江晚舟已经答应给她了,她就做好此时这件事就好。反而是郁子航恋恋不舍的说道:“紫桑,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答应我,会带我去京城看看的。”
辰紫桑嗯了一声。林嫣怕郁子航心里郁结加重,忙插话道:“好了,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说着便一拍马屁股,赤电倏地窜了出去。不久消失在密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