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特辑[校园]》
1. 初遇
雨安的四月,春雨绵绵,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雨幕中,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乌云层层聚拢着,太阳被遮挡住,一股压抑的气息喷涌而出。
路边行人举着伞匆匆走过,脚步不带停留,似乎这场雨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影响。
磅礴雨幕中,宁诗撑着伞,举着手机,亮着的屏幕显示着通话记录,她垂眸盯着脚尖,伞柄上滴下来雨珠沁湿袖子冰着肌肤,她也没太在意。
“嗯,我在门口。”
她的嗓音很清很冷,就像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
细如银针的雨丝打在她的伞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往后退一步,她的鞋踩上一滩水洼,溅起水花。
不一会儿,有人往她那儿走。
一个戴着眼镜,格子衬衫,黑裤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沓a4纸,纸张边沿被打湿,软软耷拉着。
“宁诗同学。”
下一秒,纤细的手指接过a4纸,手里一空,他暗自打量着眼前,敛着眸,扫着内容的少女。
白色休闲裤,上半身外面套着件灰色针织外套,发尾微卷,及腰的乌黑长发一半耷在胸前,一半贴在背后,肩上背着小提琴包。
碎发被勾至耳后,一双柳叶眼弯弯,眼含秋水般,白皙的脸上淡淡的,没一点表情,看着莫名觉得冷。
宁诗大概看了一眼内容,不紧不慢收回视线问:“这是我父母要求的?”
男人站的笔直,应答着:“是宁先生要求的。”
宁诗挑眉,微不觉察嗤一声。
他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格,不管不顾,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从不在乎她的感受。
这沓a4纸上的内容都是投资方要求她参加什么比赛,如果她真按着这上面的内容做,那么,她和那些被摆在橱窗上面的商品有什么区别。
宁诗掩饰的很好,面前的男人并没发觉异样,她指尖夹着一张纸晃了晃:“行,我知道了。”
等他离开,世界恢复清净,只有雨声淅沥,宁诗用回形针夹住这沓a4纸,抱在怀里,压着胳膊。
暴雨天不太好打车,她出来的晚,等人的那段时间,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一直显示着等待司机接单中,干脆取消掉走回家。
撑着伞往路上走,走到一半看到挡在路中间的路障,忽地想起这条路近期有工程队在整修,行人和车辆暂时无法过,只能换了一条远、她平时不太会走的路。
这条路要经过一个已经荒了的公园,很久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看着给人一种恐怖电影的既视感。
路边泥土混杂着雨水的清香味浓烈,小提琴包的背带压着肩,有些重,她手指勾住背带一端往上提了提。
快走到公园台阶,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几道叫骂声。
“你崽种的,终于让老子蹲到你了吧。”
“不是那么嚣张吗,现在怎么躺这儿了?”
宁诗这才想起,这个公园因为没有监控,很少有人路过这,是周围几所学校不良少年的聚集地。
听着这几道声音,她想了想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之前在学校听过一道传闻,有人路过一群在打群架的混混身边,就被误伤了。
站原地待了几秒,声音慢慢消散,估摸着他们离开,宁诗才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余光瞥见台阶下的古树边,坐着一个人,浑身湿透,看着很狼狈,手臂搭在脸上看不清样貌,从树枝缝之间滴下来的雨水落到他身上。
目光落在他身上湿透的校服,她视线移回自己身上。
雨安一中的?
手机响起在外套兜里响起,拿出来潦草扫了一眼内容,眼皮微抬,神情没什么变化。
[付兰:我和你爸今晚不在家,你自己随便吃点。]
[付兰:我不在家,你别偷懒。]
宁诗扯了扯唇,眼睫压下,手机抄回兜里,径直往那人面前走去。
这里的路有些坑坑洼洼,雨水积在坑里,踩上去是雨水四溅的声音。
那人有点警觉,听到脚步声手臂放下,看着她的目光防备,与此同时,宁诗看清了他的样貌。
湿发耷在眉骨,五官优越,琥珀瞳,单眼皮,被雨水浸湿的校服贴着肌肤,肤色冷白,脸上一道血痕看着刺眼,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
宁诗停他面前,俩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她饶有兴致地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不用。”他神色稍微缓和,声线冷硬,“你走吧。”
宁诗也没太恼,往另外一边看去,那几个混混还没有跑远,能看到很小的背影:“他们是你的仇人?”
她倏地想起今天早上同桌新买了一盒有卡通图案的创口贴,分给了她一张,觉得拿着没什么用,往包里掏了掏,递过去,张开手心:“喏。”
男生一顿,脸上扯着一抹笑,他脸颊一侧有些肿,看着有些瘆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谁?”
“我可是一中出了名的克星,扫把星,接触了我的人都会倒霉。”
宁诗轻笑,把创口贴撕开,猝不及防贴他脸上血痕处,视线重新碰上,她缓缓蹲下身,手搭着膝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音色很冷:“然后呢,有本事克死我。”
林思骁一怔,少女掌心的柔软还有些残留,他半天没发出声音,别过脸:“别多管闲事。”
“嗯?”宁诗扶着膝盖起身,伞柄压在臂弯里,掸了掸手,满不在乎地笑,“我还就乐意多管闲事了。”
话音落地,她撑着伞在林思骁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离开。
这条路是远路,宁诗回到家多耗了一点时间,把伞撑开放在阳台晾着,回了屋熟练锁上门。
小提琴包以及那沓a4纸顺手放桌上,她懒得出门,拉了把椅子坐下,指尖滑动着屏幕,点了个外卖,她伸了伸懒腰,一股懒散劲儿。
外卖还没到家,付兰和宁远沿推开门进来,隔着门还能听到他们聊天内容。
“昨天诗诗老师打电话和我说诗诗这次月考成绩下降了点。”
“这可不行,得和她说说让她拉小提琴的空闲时间督促一下学习,别让她成绩跌到倒数,传出去了对形象不好,影响商业价值。”
宁诗面无表情的将这些话收入耳底,敲门声响起,她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付兰探进来看了一眼,随意开口问:“吃饭没?”
宁诗点头,简明扼要的回她:“吃了。”
“没吃那种外卖就行。”付兰一脸苦口婆心的说,“那种都是不健康的。”
还没等宁诗说话,付兰接着从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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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里翻出一张报名表递给她:“签她,这个比赛当初宁画可是拿了冠军的,当时那些评委可是给了她很高的评价,你别到头来比她差。”
在付兰提到宁画这个名时,宁诗的眼神冷了下去,只不过垂着眼,也没让她发觉。
宁画是宁诗的姐姐。
宁画从出生起就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和她不同的是,宁诗只是她无聊时随口一句想要人陪,而出生的。
宁诗和宁画的名字取自于诗情画意,而她们也像这个成语一样,差了一个亲情。
在六年前,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宁画把唯一的湿毛巾递给了宁诗,而她自己因为吸入浓烟过多没有抢救回来。
后来付兰和宁远沿把对所有的寄托放在她的身上,她也背着琴,模仿着宁画的一切独自走着曾经宁画走过的那一段路。
宁远沿是在付兰走后过来的,他眉毛竖着,有些严厉的看着她:“老师打电话来说你这次成绩退步了几名,已经跌出了百名内。”
“嗯。”宁诗说,“这次是我看题不严谨,看错了道大题丢了分,下次不会了。”
表情诚恳带着歉意,一副认真反省的模样把宁远沿说教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他走的时候没有把门关好,半敞着,嘟囔了一句:“家里就这几个人,有什么好锁的,你有没有认真拉琴我们都不知道。”
等他房间的关门声响起,宁诗才缓了缓,看了一眼手机,外卖已经到了,就放在门口。
宁诗想了想,点进和宁远沿的聊天框,打着字。
[宁诗:学校的沈老师找我有点事,我等会儿回来。]
沈老师叫沈栖穗,是雨安一中的音乐老师,在国外一所很出名的音乐学院毕业,前年因为家庭原因才回一中当了音乐老师,宁远沿一直希望宁诗和她打好关系。
刚入学的时候,学校要求新生表演,她被推上去,也是在这时候沈栖穗听到了她的琴声,觉得是个很好的苗子,时不时会指点一下她。
宁远沿见是沈栖穗找她,也没什么异议,回了她一个“好”字。
宁诗拎着外卖袋,出了小区,轻车熟路绕了几条路,坐在一个广场上的长椅,耳边是震耳欲聋,用音响扩散的歌声,一般在这里许多老人吃完晚饭就会来跳广场舞。
广场边有许多小吃摊,各种香味飘进宁诗鼻腔里,她忍不住多闻了闻,各种小吃混杂的香气勾的她肚子又发出响声。
把外卖盒掀开,看着食盒里毫无食欲的西蓝花炒口蘑,她面无表情的就着米饭塞进嘴里,为了保持健康和外在形象,她很少吃味重的食物。
长椅后有几位看着十六七岁的男生扎堆跑过,脸上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其中一个少年的背影让宁诗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碰上的那个有些狼狈,但长相却让人记忆尤深的少年。
这是宁诗第一次多管闲事,虽然她只是顺手递了一个对她而言没什么用处的创口贴。
脑海里,少年的那句“我可是一中出了名的克星、扫把星,接触了我的人都会倒霉。”还历历在目。
她对学校里的事不太感兴趣,只听见过之前课间前桌聊八卦时提到的那个扫把星,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碰到这种类型的人。
2. 纠缠
昨天校服没有晾干,没穿校服去学校,挨了班主任一通骂,宁诗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去阳台把校服取下来。
雨安是全国著名的雨城,一年四季都是雨季,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校服还有些潮湿,只能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稍微吹一下。
衣服吹干了一些穿上去也有一些不适,穿着有些厚重。
宁诗吸了吸鼻子,背着小提琴包去上学。
雨安一中在国内是出了名的艺考生输送中心,在学校的倡导下,有着各种音乐社团,许多学生平时也会带着乐器去上学,显得她背着也不太突兀了。
宁诗本来没有背小提琴上学的打算,但宁远沿说在学校里可以练,他不知道的是,她压根没有加入社团,哪儿来的地方拉小提琴。
等她走到学校门口,把校卡翻出来,去打卡,打卡机“滴––––”的一声响起,才取下来放回外套兜里。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不过都东歪着西歪着,几个人凑一起,讨论着文理科分班。
她轻车熟路绕过他们,把小提琴往地上一放,踢开椅子坐下,翻着课本。
同桌是个很长相清秀的女生叫虞冉,是班里唯一和她关系好的女生,虞冉支着头凑过来看了眼她的课本:“这么努力。”
宁诗笔尖顿住,她摇头:“毕竟上次排名掉了。”
虞冉一怔,反应过来瞪大眼,有些结巴:“你掉了不也还是一百名!”
“不过我今天碰到沈老师了,上次碰到她还是来问我你为什么不去艺体班。”
宁诗扯了扯唇,在付兰和宁远沿心里如果有一条鄙视链,那么艺术生地位绝对比文化生低,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履历更加丰满,坚持让宁诗学文。
虞冉在抄昨天的作业,笔尖写得飞快,她腾出空指了指桌洞:“诗诗,刚才有人进来给你送早饭。”
桌洞里放着一瓶牛奶和一块奶油味的面包,用纸袋装着,宁诗一眼认出上面的logo,清羽。
一家网红面包店,营销满天飞,每天都在排长队。
虞冉抽空看了一眼,啧啧感慨:“这人还挺用心,这不得排好几个小时。”
宁诗指尖勾上纸袋提手,推开椅子,放在了讲台上。
“你真不要?”
“不要。”
之前收过一次男生的早餐,分给了周围同学,那个男生在学校里到处宣传自己喜欢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宁诗翻了几页课本,合上,丢进桌洞里,弯腰把今天要交的作业拿出来,按着顺序叠一起,放在桌沿。
班级里课代表收作业有着时间顺序,是之前几个课代表抽签抽出来的顺序。
虽然她到现在都理解不了这样做的意义,但总归多了一点清净,课代表不用来问她要作业。
虞冉笔尖快写冒烟,才勉强补完作业,心虚看了一圈周围,没见到班主任那张马脸才松口气。
宁诗支着头,百般无聊转着笔,一只黑色中性笔在她的转动下化成虚影,忽的她停住,中性笔也被丢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随口问了一句:“我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很出名的男生,长得挺帅的。”
克星,扫把星什么的都是封建产物,她从来不信这些,也就省略了这俩个词。
虞冉刚把几本作业叠一起,闻言一顿,在她看来宁诗平时只关心俩样东西,小提琴和学习,忽的打听一个男生,还附赠了一个挺帅的评价,让她觉得有些新奇。
她蹙眉,掰着手指,数着学校里样貌优越的男生:“喻觉知?”
“这谁?”
“上次月考的年级第一。”
“这样。”宁诗不太在意的别过头,视线落在窗外,看着枝丫上停着的小鸟。
虞冉又列了好几个学校帅哥的名字,宁诗都觉得不像。
她脸一僵,有些犹豫,试探性问:“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吧?”
“哪个?”宁诗问。
“就是我们学校很出名的一个扫把星,长得帅但都不太喜欢他。”
宁诗确定了说的这人就是昨天那个男生,她顿了顿问:“叫什么?”
“林思骁。”
宁诗唇角扯了点弧度,漫不经心支着头,她微扬下巴:“这样啊。”
她倒没想到林思骁说的是真的,他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扫把星。
盯了会儿自己的手臂,低下头看了一圈身上,自己今天压根没什么坏事发生。
扫把星什么的,都是扯淡的玩意儿。
“不过。”虞冉话音一转,觉得有些新奇,“你怎么突然打听他了?”
宁诗一顿,回了句:“突然想起来了。”
虞冉压低声线,颇有些神秘兮兮的:“这样啊,你还是不要靠他太近。”
她兀自继续补着:“听说他爸妈就是被他克死的,虽然吧这个传言有点假。”
宁诗轻笑,问:“真有人信?”
没等虞冉接话,前桌的一个男生,把脑袋转过来,插进她们的话题,笑嘻嘻的:“这有什么不信,学校里都传疯了,这还有假?”
宁诗嗤笑一声,课代表过来收作业,她把压在作业上的胳膊移开:“你看着他爸妈死的?”
男生一顿:“没有。”
她笑意又深了些,她长得冷,平时扯着笑的时候看着更加冷。
“那你说什么。”
她在学校里的性格是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这下连着说了好几句,还夹枪带棒,让男生一怔,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虞冉凑过身来,低着嗓音,用只有她们俩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你怎么忽然为林思骁说话了,不过说得好,平时没头脑就爱张着嘴乱说。”
没头脑是前面的那男生外号,以没有脑子张口就瞎说而得名。
宁诗眼睫压下,扫着被她胳膊压着的课本的内容。
她不是为他说话,只是想起刚入学的时候被造谣的自己。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学校论坛里忽然跳出来一个她的外校“男朋友”,声泪俱下的诉说着宁诗不仅绿了他,还花了他不少钱,嚷嚷着让她给他一个交代。
很奇怪,明明证据也没贴一张,仅靠着一段随口就能诌的文字,评论区许多人就为这件事下了定论。
指责她是渣女,拜金女,始乱终弃。
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其他的几所中学也都知道,还翻进论坛看原帖子,评论区里都是铺天盖地、难听到极致的骂声。
后来原帖子不知道为什么不仅删了还道了歉,因为这件事,学校论坛实名有了实名制,在那个评论区,有着许多她意想不到的人。
被拒绝过的追求者,对她友好的女生。
在这个网络渐渐发达的年代,一段冷冰冰的文字就能毁掉一个人的所有。
传播者不会考虑后果,只会满足自己一时的口快。
如果被传谣的人因为这些事去世,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杀人犯,反而是变本加厉的传播着去世的人因为愧疚自己做的事而去世。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能。
他们觉得自己是正义使者,来审判这世间的罪恶。
……
中途下课,她拿着水杯去水房倒开水,路过中间闹哄哄的一个班门口,察觉到身上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顺着看回去,三四个男生聚在教室里的角落,站的歪歪扭扭,校服也穿的不规矩。
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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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间的一个少年穿着黑色短袖,肩膀挺括,松松垮垮靠着墙,听着耳边人的交谈声。
俩人视线在空中碰在一起,林思骁看了眼,别过头和旁边人说话。
宁诗已经听虞冉说过林思骁的情况了,学校里的混混头子,打架利落、狠,朋友很少,都是一些不信封建迷信的混混。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水房走。
……
放学铃声响起,班级里的气氛暗流涌动,都等着台上科任老师放学的示意,几十双眼睛汇在老师身上,平时上课也没这么多人认真过。
科任老师一顿,把粉笔丢进盒子里,用教课三角尺重重敲了敲讲台,连带着台上粉笔灰被震起来,扑了左右护法位置的俩个同学一脸。
“今天的作业是练习册的第十八页啊,放学。”
最后俩个字落下,教室里的同学背着书包,争先恐后跑出教室,一时间只剩下宁诗和几个还在解题的学生。
虞冉揪着发丝,解着题。
“我回去了。”宁诗勾着包带,往背后一提,背上小提琴包。
刚出学校,还没绕几条路,面前站了一排穿着别的校服的男生,挡住她去路,流里流气的。
宁诗往左挪了一步,他们也向左挪,大有你不理人我就不让的趋势。
“有事?”宁诗不耐烦的撩起眼皮,目光锁在最中间,杀马特头的男生。
杀马特头插着兜,朝着她吹了个口哨:“宁同学,怎么放学就你一个人,自己回家不安全。”
宁诗扯唇,敛下厌恶的情绪:“让一下。”
杀马特头八风不动,没有让的趋势,他只是笑:“宁同学,想和你说几句话还挺难啊。”
从几天前这几个外校生就一直在她放学路上等着她,昨天没碰见,本以为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没放弃的意思。
宁诗往后退一步,他们往前走一步,跟的很紧。
周边的人路过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在宁诗想怎么全身而退时,后面一道声音响起,语气很平,声线寡淡:“人家让你滚,听不懂人话?”
杀马特头骂了一句,循着这道声看过去,脸色一变:“你来管什么闲事?”
宁诗没回头,只觉得身旁压下一片阴影,旁边多了一个人站着,她侧头看了一眼。
林思骁肩上搭着条校服,散散漫漫的站着,神色倦怠懒散,眼睫压下,在眼窝投下一片阴翳,他撩起眼皮,有些不耐烦:“赶紧滚。”
杀马特头在他面前吃过亏,有些怵他,语气低下来打着商量:“这宁诗和你也没关系,我好不容易遇到个真爱,你看?”
林思骁扯唇,薄唇轻启,有些嘲讽:“真爱你妈。”
“赶紧滚。”
杀马特头视线在面前俩人身上跳跃了会儿,有些不甘的收回视线:“行。”
等挡着路的那一排人离开,林思骁蹙着眉,看了眼她,看了一圈没什么异常,才松口气:“你?”
“谢了。”宁诗不着痕迹往旁边退了一步。
林思骁往杀马特头那边抬了抬下颌,声线很平,听不出来语气:“他就一附近职高的小混混。”
话音落下,林思骁把身上校服抛给她,盖住了她半个肩,鼻息间是淡淡的烟草味。
宁诗还没问出把校服丢给她是为什么,他就消失在她的视线,紧接着一滴一滴雨砸到手背,越来越大,汇成磅礴大雨,毫无征兆的大雨让宁诗一惊。
林思骁的校服很大,往上边拉挡雨的时候,盖住了整个身,连带着小提琴也被盖住上半段。
找了一个屋檐躲雨,迟迟打不到车,她只能把校服又往上拉了拉,跑进雨幕里,任由雨水冲刷着。
3. 撞见
等她跑回家,哪怕身上用校服盖着,也浑身湿透,浸湿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一股黏腻感,让她觉得不舒服。
抬手把校服摘下来,顺便摸上皮筋,往外一取,乌黑的头发散落,发丝都有些湿,从发梢往下滴着水珠,落在地板上。
宁远沿在客厅看报纸,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在宁诗换鞋的功夫中,他蹙眉问:“你没带伞?”
“嗯。”宁诗换完鞋,把运动鞋踢一边,臂弯里还夹着校服,态度很淡:“昨天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
林思骁这件校服实在是大,和她的身形有些不匹配,为了不引起付兰和宁远沿注意,只能把校服晾在房间窗台上,晾衣服中途,一张银行卡从校服兜里掉出来。
她一愣,弯腰捡起,背面有张纸条,是一串数字,被雨水浸湿,黑色字迹被晕染开有些模糊,勉强能看清。
050505。
宁诗顿了顿,重新把银行卡装进校服兜里,关上阳台门,进了浴室洗澡。
她洗完澡,把小提琴拿出来,一手架着,按着琴弦,另外只手用弓杆拉着弦。
窗外雨声淅沥,雨水一滴一滴砸到遮阳棚上发出很闷的声音。
婉转悠扬的琴声从房间内传出,一直未停,宁远沿坐在客厅,听到这段琴声,满意点了点头。
……
自从遇见林思骁后,这个名字常常出现在耳边,都是在周围学生交谈里出现。
有说今天他又翘课,有说他顶撞老师……
总之没一句正面的话,她看了眼桌洞里叠放好的校服外套,不知道怎么还给他。
他今天翘课,也不知道他班级,除了姓名什么都不知道,压根不知道去哪儿还,在她这儿一直放着也不太合适。
想了想,她侧头问:“你知道林思骁翘课的时候一般去哪儿吗?”
虞冉是个学校里的小灵通,尤其闻八卦的嗅觉很敏锐,她从小都励志要当一位记者。
虞冉一顿,猛然转回头,看了一圈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里,压低音量:“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宁诗一愣,简明扼要概括了一遍:“他帮了我个忙,落了东西在我这儿。”
虞冉一听,了然于心,拍了拍胸脯,扬着下巴,看着有些得意:“我可是一中的八卦通,放学之前包给你打听出来。”
趁着没上课,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清了清嗓子,掰着手指,眼神往天花板瞟:“我刚刚去找了我三班的初中同学。她又去找了她的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又去找了她现在住宿舍的室友,室友又去找了同班同学,同班同学又去找了她的同学也就是林思骁的兄弟。”
“?”
她不知道是该夸她人缘好,还是交际网大。
“等一下。”宁诗被绕进去了,捋了会儿,从里面摘了重点,“所以他兄弟怎么说。”
“就在学校对面那条巷子进去的网吧里,22号桌。”虞冉顿了顿,凑近了点,“你还是别去了,里面很多这几所学校的混混。”
一中挨着职高和另外俩所很差的高中,巷子往里面进点是一条街,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在这边被称为黑街。
“没事。”宁诗说,“我没问题。”
……
这是宁诗第一次来黑街,倒没有像学校传的那样,只不过确实有一些其他学校的,蹲在那儿抽烟。
看到宁诗,其中有人吹了吹口哨,毕竟像她这种人与这里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宁诗脸色没什么变化,微微仰头,一家一家看着招牌,终于在末尾看到了“网吧”俩字,前面的名字已经蒙了灰,不太清晰。
她推开玻璃门,朝着前台走去,前台坐着一个红毛飞机头,耳侧打了一排的耳洞,他低着头打游戏,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游戏声很激烈,伴随着他的抱怨声。
宁诗曲指扣了扣吧台:“你好,请问22号桌在哪儿?”
前台有些不耐烦,头也没抬,食指指向角落的一排:“那儿。”
这家网吧有俩层楼,22号桌那排的连桌就在楼梯旁,是一个很清净的地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声音:“操啊,骁哥你快蹦上来啊。”
随后,是一道很淡的声音:“急什么。”
宁诗顿住脚步,视线落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俩个小人正往天上飞,她觉得有些熟悉,蓦地想起来。
这是4399小游戏里的屁王兄弟,涂彩小人崩着屁刚飞到上面一层。
这里面劣质香烟的味道混杂,打游戏的声音叠在一起几乎快掀翻屋顶。
宁诗稍微走近了一点,喊他名字:“林思骁。”
他没动的趋势,骨节分明的手一直摁着键盘,不停点着,宁诗耐着性子又继续喊了一遍。
他旁边的男生,摘下耳机,不耐烦的看过来,看清宁诗后,他一愣,反应过来,推了下林思骁的胳膊,示意他往后看。
林思骁一边摘着耳机,一边往后看,看到宁诗,他摘耳机的动作顿住,眉心微动:“你来这儿做什么?”
宁诗把折好、抱在怀里的校服递给他:“还校服。”
校服递出去,她准备往外走,被后面的声音喊住:“等下。”
林思骁把校服以及耳机丢键盘上,踢开椅子追上来,滚轮椅子原地打了个圈儿,对上她的眼神,他解释:“这里不安全,我把你送出去。”
“行。”宁诗没拒绝,从网吧门口,一路走来身上汇聚了一些让她觉得不太舒服的视线。
路上很安静,林思骁低着头像在想什么,快出黑巷了,他才开口:“以后尽量别来这里,不太安全。”
宁诗轻笑,但不语,俩人视线触及,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长相,雨天第一次见那会儿,他有些狼狈,只依稀看得清原本样貌。
他很高,至少要宁诗仰着头,五官属于宁诗见过最优越的,清冷类型的,眼型上挑看着更加淡漠,长得跟学校里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似的。
宁诗干脆利落的一声:“行。”
送出黑巷,周围来来往往穿着校服的学生经过,都带着好奇打量着黑巷里面,偶尔眼神掠过她。
宁诗侧头,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往回看只看到高大落括的背影。
……
第二天她也没有在学校看到林思骁,只从学生交谈里知道了他因为旷课,被强制停学了几天。
当天放学时,她和虞冉家不在一个方向,刚出校门就各自往反方向离开了。
还没走几步,路又被挡住,只不过这次是杀马特头一个人,她脚步顿住,给付兰发了条消息。
[宁诗:学校有点事,晚几分钟回来。]
手机收起,她才抬眼:“有事?”
杀马特头搓了搓手,腆着笑,鼻头顶着一颗大痘,他没察觉,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动作:“我知道前面你拒绝我是因为我旁边有人,现在就我一个人,我俩好好聊聊呗。”
“行啊。”宁诗唇角一挑,漫不经心的笑着,往前面的子巷抬了抬下颌:“去前面聊聊啊。”
子巷就在黑巷的旁边,俩边道一直都是通的,直到前几年才被堵上。
杀马特头有些兴奋的跟着宁诗,脑海里不停幻想着和宁诗谈恋爱后的场景,嘴角压都压不住。
刚进子巷,宁诗脚步顿住,回了头朝着杀马特头,仰头看了一圈没摄像头,也没人。
手按着肩,稍微活动了一下,没等杀马特头开口,一拳带着厉风砸到他脸上,他没反应过来,瞪着眼。
他刚挥着拳,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你他妈––––”
宁诗抬腿,往杀马特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他被踹倒在地,她脚尖踩在他肩上,稍微用力往下压,居高临下看着他:“自找的。”
杀马特头不可置信瞪着眼,想起身,肩膀却被压着,手也抬不起来,只能干瞪眼,面前这个看着像仙女,内心里就是尼玛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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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旁边堆积着的木箱后,蓦地响起笑声,在安静的子巷里,格外的清晰。
宁诗有些警惕的回头,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杀马特头:“谁?”
那人从木箱后走出来,逆着光,暖光打在他的脸上,晕染的有些模糊。
宁诗不太确定,“是你?”
“嗯。”林思骁指尖还夹着烟,他曲着指掸了掸烟灰,轻飘飘扫了眼地上装死的杀马特头,唇角扯出点弧度:“疼不疼?”
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宁诗怔住,林思骁抬了抬下颌:“你的手,刚才那一拳挺用力的吧。”
手上一点微弱的疼蔓延,有些没力气的垂着,确实是疼的,本来她不打算这样做,被传出去了,指不定付兰和宁远沿要怎么说她。
但眼前这个杀马特头实在烦,拒绝了一次又来一次。
“不过。”林思骁话音一转,带着点笑,意味深长,“你这俩下,练过的?”
宁诗点头:“算吧。”
她想起今天听到他的消息,看着他坦荡的模样,丝毫没受影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被学校退回家了?”
林思骁一愣,把烟头杵在灰墙上碾了一圈,顺手丢进垃圾桶,他漫不经心嗤一声:“传的还挺快。”
他低下颈,把外套连帽戴上,连帽压的碎发压着眼,又往下拉了拉,大半张脸被遮着:“你家在哪儿,送你回去。”
顿了顿,林思骁似乎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补了一句:“这人很记仇,我怕他找你麻烦。”
外面已经没什么学生了,只有车辆来回路过,风一阵阵刮着。
出了子巷,林思骁还没离开,垂着眼看着地。
宁诗轻笑,饶有兴致问:“所以你这算什么?”
“保镖?”
“乐于助人?”
“还是骑士?”
林思骁没回答这句话,他跟着笑,笑的很浅,脸颊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很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整张看着寡淡的脸,就像被什么融化了,添了点鲜活。
“笑什么?”
林思骁止住笑,风把他的碎发吹着,刮着鼻梁骨:“只是觉得你和学校传的挺不一样。”
“或许吧。”宁诗别过头,似乎也觉得是这样,没吭声了。
“欸。”林思骁顿了会儿,喊她,“你叫什么?”
宁诗没侧头:“宁诗,诗名满天下的诗。”
这话换来林思骁的低笑,他微微低头,身子也弓着,俩人视线平行触碰在一起,他唇角微扬:“我文盲。”
宁诗收回视线,落在另外一边,语气不急不缓:“诗句的诗。”
快到小区,林思骁顿住脚步,扫了周围一眼,微微抬了抬下颌:“这几天高天可能还会找你麻烦。”
宁诗应下:“行。”
从杀马特头坚持不懈堵她这点就能看出来,这人面子大于天,被自己落了面子,肯定想找补的。
他在原地没动,直到宁诗进了小区门,才离开。
宁远沿还没下班,付兰在厨房里一边炒菜,一边打电话,一推开门就听到她音量加大显得尖锐的声音:“三姐啊,我家诗诗比赛又拿了奖。”
“对啊,就是天赋没她姐姐高。”
宁诗扯唇,低下头换鞋,小提琴随着她低着的动作,往肩下滑落,包带掉到手臂上面的一截。
她踢开挡在中间的鞋子,扶着快掉的小提琴往肩上拉,没停顿的进了自己房间,门关上。
宁诗把小提琴放桌上,她半躺在床上,腿交叠踩着地,手臂压在脸上,无意识的耳边响起林思骁的那句。
“只是觉得你和学校传的还挺不一样。”
对上林思骁,她偶尔会不自觉的袒露真正的自己,说不出来理儿,只是从第一面开始就觉得他很熟悉,似乎见过。
她不该这样的。
她应该继续和姐姐一样,她是被姐姐救下来的,应该为了姐姐而活。
4. 偶遇
第二天放学,宁诗才知道,他所谓的送就是在远一点的地方跟着她。
她回头,视线落在和她差着几米远距离的林思骁。
“……”
林思骁是下周一才回的学校,在朝会上,一片片昏睡之中,校长在主席台上操着一口方言夹杂的普通话讲的慷慨激昂,洪亮的声音通过音响在操场每一个角落响起。
“我们雨安一中自建校以来,学风都优良优纪,但是除了个别人。”
他战术性停顿了一下。
“高二四班的林思骁无顾旷课,视校规校纪为摆设,因此记个过。”
宁诗抬眼,朝着四班的方向看去,在他们后排他极为明显,肤色冷白,抬眼看着主席台,没什么情绪变化。
注意到她这边的视线,林思骁侧头,俩人视线隔着几个班对视上,他朝着她轻笑,挥了挥手,打了招呼。
耳边,虞冉还在喋喋不休和她八卦。
宁诗收回视线,偶尔附和着虞冉漫不经心的应几句声。
朝会解散,操场上的人一窝蜂散开,校园骤然变得闹嚷,人流拥挤,时不时和人撞到。
宁诗和一些嘴贱的男生擦肩而过,还能听到他们嬉皮笑脸的声音:“宁诗,你那校外男朋友分了没啊。”
虞冉有些忿忿不平,拳头攥紧,回怼着:“你们有病吧?”
她侧回头,安慰着:“诗诗,那群人就会耍点嘴皮子,别听进心里。”
宁诗也没太在意,这句话反反复复从高一听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想出新花样,都听腻了,她摇头:“没听进心里。”
她们没回教学楼,拐了个弯去了学校超市,里面人很多,人都聚这儿,有些发热,额头沁了点薄汗。
虞冉拉着宁诗到饮料柜那儿,打开柜门,她蹲下身头也不回,熟练的去拿黄色包装瓶的小茗同学:“还是这个口味吗?”
从这果茶上市后,宁诗就格外喜欢喝,各种口味试了一遍,最后发现自己就好青柠红茶口味的。
她接过饮料,杯壁有一层水雾,刚碰上,手心被濡湿了些。
收银台排队的人还挺多,从收银台,一直排到第二个货架,宁诗和虞冉绕了道去排队。
幸好收银台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让她俩卡着上课铃回教室,前脚刚进教室,后脚老师从前门进来。
时间卡的刚刚好,虞冉松了口气,把饮料瓶放桌上,感叹了一句:“我们俩这时间卡的刚好啊,晚回一秒就要被撞上。”
这节课是地理课,地理老师是学校的老教师,管得严也是学校出了名的,每次一有人迟到,后面一个月,在她的课都必须得去后面站着。
课上,宁诗听的昏昏欲睡,强撑着精神听,几门学科里,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地理,每次听着,就想睡觉。
她手支着头,另外一只手没自觉的在课桌上划了个旋儿。
……
学校里的公共区域是划分好了,每个班级都有专门负责的地方,班级里又是分成小组,每周轮流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
这周轮到宁诗她们组,班里人比较多,算下来一个学期只需要打扫三四回。
她们班负责的区域是快靠近学校后花园的后门,后门是基本快荒废的门,也没有装监控,就一扇生锈的铁门。
班里的男生一向挺乐于助人,没让女生拿簸箕和扫把,宁诗手空着,虞冉和她手挽手的去班上负责的公共区域。
最开始虞冉和她手挽手,她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想推开,但后来也赖不住虞冉赖着,现在也习惯了。
一个男生把簸箕和扫把丢地上,宁诗弯腰捡起一把扫把,朝着铁门那边走,那儿有条小道,门在小道后面。
这里没什么人来,垃圾很少,基本都是一些占着这里没监控来抽烟的学生留下的烟头以及烟灰。
刚走几步,她脚步顿住,视线落在门旁边几个少年里最中间、显眼的那个。
脸部线条干净利落,穿着藏青色冲锋衣,衬的他皮肤更加冷白,一股锋利的气质。
林思骁?
里面站了好几个男生,宁诗拎着扫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想了会儿,还是进去,垂着眼扫地。
“宁诗?”很清冽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
宁诗现在已经能听出来林思骁的声音,她没抬眼回了一句:“嗯。”
林思骁似乎被呛到,连着咳嗽好几声,余光瞥见他抬腿踢了旁边人一下,力道很轻。
“骁哥踢我干嘛?”
林思骁没说话。
紧接着。
“哦。”其中一个少年应下。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在旁边响起,渐渐走远、消失,视线里多出一双运动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给我吧。”他手递过来,袖子被他挽上去一截,露出的手臂经络凸出,手腕骨上一颗黑痣。
不得不承认,林思骁的手也是极为好看的,指节骨瘦削分明。
林思骁朝着刚才他们站的地儿微微抬了抬下颌,脸色没什么变化,声线平缓,不疾不徐:“我们自己搞的,麻烦你们不太行。”
到最后宁诗还是没把扫把给他,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心里过意不去不说,被别人看到也麻烦,况且,这一片公共区域对比其他班负责的区域,相对来说比较干净了。
林思骁也没强求的意思,他轻笑:“成。”
宁诗把头发扎起,露出雪白的脖颈,敛眸扫着地,忽地她想起这个点儿快到下午第一节课了,随口问了一句:“快上课了,你不去?”
林思骁薄薄的眼皮抬起,漫不经心掠过她一眼。旁若无人地点烟,他吐出烟:“你觉得我属于会老实上课的?”
烟味混入她的鼻腔里,宁诗抬手扇了扇,嗤一声:“老烟囱。”
林思骁指尖一顿,食指曲着,他反应过来笑着:“骂我呢。”
宁诗没回答这句话,她把这片地打扫完,拎着扫把和簸箕,往其他人那儿走,他们也正好打扫完。
林思骁盯着她往教学楼走的背影,蓦地笑了,垂眸看着才吸了一口的烟,只觉得兴致阑珊,把烟熄灭丢进垃圾桶,回教室。
他在的四班是年级里最乱的班级,里面聚集着的都是中考买进来的关系户,没人能管,很乱。
林思骁把他座位旁边的椅子踢开,插着兜坐着,从桌洞里翻出魔方把玩着,脚踩在椅子杠上。
前桌侧头,朝着他“吁”了一声,手撑在桌上微微起身看了眼他手里被拼成同一面的魔方问:“骁哥,你认识宁诗啊?”
闻言,林思骁手上动作止住,他蹭的抬头,心虚瞪他一眼,警告着:“不认识,今天我和她聊了几句的事儿也别让那几个说出去了。”
前桌叫做池栖岳,是高一刚开学他被几个高三男的约架,当时这个学校和谁都不熟,只有林思骁帮他,从那天起他就死心塌地的和林思骁开始玩。
池栖岳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另外只手拍了拍胸脯,仰着下巴:“放心吧,肯定完成。”
林思骁挑眉,把魔方丢进桌洞,砸出一声闷响,伴随着他的声音:“行了,快上课了,你好好听。”
……
放学的时候,宁诗熟练的侧头,往旁边的街道瞥,前俩天站着那人的地方,已经空了,视线继续往旁边挪。
林思骁提着件校服外套,似乎没注意到她看着,往天上抛又接住,反反复复,宁诗饶有兴致地挑眉,收回视线,顿住脚步:“那个。”
林思骁动作一顿,抛在天上的校服直直落在他的肩:“怎么了?”
宁诗摇摇头,她唇角挑起,压下,阖上眼又睁开:“他应该不会来了,所以不用送我了。”
林思骁也干净利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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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下:“行。”
没等宁诗说话,他转身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时,宁诗才抬脚继续往家里走。
……
后面的一周宁诗没有再看见过林思骁,也只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偶尔捕捉到他今天在学校干什么,俩个班的距离一整个长廊,也很少能见到他。
周末那天,晨光从窗外撒进来,房间门外响起一阵一阵敲门声。
宁诗缩在被窝里,眉头蹙着,实在受不了,阖着的眼睁开,双眸里带着困倦,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付兰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上面还附了点油渍,她皱眉上下打量了一圈:“你这样别让外人见到了,赶紧起床收拾一下,中午去见人。”
宁诗把门半掩着,门在门框里摇摇欲坠,她坐会床上看了眼时间,七点零八,离她定的闹钟还差半个小时。
她拍了拍脸,起身进了浴室,捧了一抔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她彻底清醒。
想着等会儿要见外人,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碎花连衣裙,手腕上的黑皮筋咬在嘴里,动作利落的扎了一个丸子头,觉得不合适,又取下皮筋,还是扎了一个半扎发型。
梳妆台上放了一个白色盒子,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发饰,随手挑了一个发夹别在脑后。
吃了早饭,就要开始练琴。
快到中午,付兰推开门,她已经换好衣服,耳垂上是珍珠耳饰,一身红色的西装包臀裙,只看了一眼宁诗收回视线,把琴重新放回包里。
付兰上下扫了她一眼,忽地皱眉,上前一步把她的外套扣子扣上,这才退了几步,手腕上戴着块表,她看了一眼:“快到时间了,走吧。”
目的地是在一家私人会所,从大门往上看,门口挂着的门匾,蓝底,手写字,旁边的俩根柱子看着金灿灿的。
推开玻璃门,宁远沿把预约信息递给服务员看。
服务员领着他们径直穿过走廊,停在中间的一个包厢前,微微弓着身,手臂抬起:“先生,就在这间。”
她推开门,里面的包厢环境一览无余,很明亮的环境,后面摆放着长方形鱼缸,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西装革履,看着威严,后面站着一位同样黑西装的男士,大概率是助理,
宁远沿和付兰从进门开始脸上堆着笑脸,带着谄媚,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时的傲慢和清高:“王总你好。”
王总从电脑上收回视线,落在她身上,这股视线让宁诗不是很好受,一种就像衡量商品价值的眼神,他问:“这就是宁诗吧,果真和你们说的一样。”
宁诗察觉到手臂被拐了一下,她扯出笑,打着招呼:“您好,我叫宁诗。”
落座后的谈论不需要她参与了,她漠然的坐在一边,偶尔夹一筷子的菜,宁诗就像和他们划开一道天然的界限,远离着他们。
他们交谈声落在宁诗耳边,毫无顾忌地说着她的优缺点,探讨着她的商业价值。
宁诗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攥紧,垂着眸盯着裙子的碎花,她起身推开椅子,淡笑:“我有点不方便,失陪一下。”
离开了包厢,周围变得清净,她倚在门上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裙子,看了一圈四周,找到厕所的标识牌,往那边走。
还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人,她抬眼,林思骁有些错愕,外面套着黑色连帽卫衣,里面的白色衬衫领从衣领里翘起。
宁诗一怔,反应过来,顺着他背后看去,几个陌生男子围在他后面,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思骁摇头,竖着手指抵在唇边,他想了想收回手问:“你现在有空吗?”
宁诗一愣,随后摇头。
“抱歉了。”林思骁隔着袖子拉着她的袖子一角,带着她跑出大门,拐了几条马路才松开。
宁诗在原地喘了口气,看着周围几乎没人的街道问:“你拉着我来这儿干嘛?”
5. 父母
林思骁一怔,垂眸,在空中视线和她碰上,他语气很平,带了些犹豫:“因为,你挡着我了。”
“……”
“?”
宁诗的表情在短短一秒钟变幻了一下,她皱眉:“后面那些人是谁?”
林思骁从兜里拿出烟盒,正要打开,被她止住,对上视线,宁诗淡声:“可以不抽吗,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倒不是宁诗态度强硬,毕竟是他先拉着她跑到这边,到底这个条件他应该是能接受的。
林思骁把烟盒放回去,这边的街道直通郊区,车辆多,行人少,整条马路加上他们俩就零星几个人。
马路俩边有护栏,宁诗脚尖抵着上面的杠,也没吭声的意思。
林思骁趴在上面,额前碎发被吹的乱起,脸色有些不好,看着更加清冷疏离,就像自己站在雪山顶上,注视着脚下的一切。
良久,他开口了:“刚才的是我的家人。”
宁诗对他这些不太感兴趣,也只是随口一问,敷衍着应答:“这样。”
林思骁指尖轻敲着铁质护栏,发出碰撞的声音,视线投在对面的绿化带上:“抱歉啊。”
宁诗反应了会儿,才把这句道歉的话联想在刚才没问就拉着她跑出会所上,她也不是很介意,本来今天的饭局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漏个面。
她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答着:“没事。”
林思骁顿了顿,又继续说:“上周我没让他们去那里抽烟了,你应该好打扫多了。”
宁诗蹙眉,他一提起才忽地想起自从那天后,不仅是林思骁,他周围的那些男生也没有见过了,花园后门那里干干净净的。
她说:“这样啊,难怪觉得好打扫了很多。”
宁诗侧头看着他,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指尖无意识在护栏上打了个圈,侧脸干净利落,极为好看的。
林思骁和她想象中的几乎判若俩人,从第一次见面他的样子实在狼狈,她便一直觉得他和外面的混混没什么俩样,接触后只觉得他有时过分的冷漠,又莫名的热心肠。
她想到他经常不去学校的传言,也就顺嘴问了句:“听说你经常不去学校?”
林思骁抬眼,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唇角不轻不淡的扯出弧度:“你也信听说?”
宁诗蓦地笑了,他们俩或多或少都是谣言的受害者,她摇头:“所以,来询问了。”
还没等林思骁说话,她想起俩人第一次见面,少年那句阴恻恻的话,接了一句:“你不是说之前是灾星来着?”
林思骁一顿,手收紧,垂下眸,等着她下一句话。
宁诗唇角扬起点弧度,很浅,没让人察觉:“但是我没出什么意外,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林思骁呼吸短暂一滞,沉思了片刻,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不讨厌我?”
“嗯?”宁诗侧头,稍微仰头看着他,“为什么讨厌你?”
“没事。”林思骁笑着摇摇头,脸颊一侧的梨涡再度浮现,让她多看了几秒才收回视线。
宁诗看了眼时间,已经出来了好几分钟,手机息屏握在手里,朝着他晃了晃:“行了,我走了。”
回到会所包厢,他们刚好谈论完,宁远沿见她推门而入,脸上明显划过一道不悦,似乎是念着这儿有外人,才把火气压下去。
宁诗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拉开椅子坐下,听着他们的攀谈。
期间王总偶尔会问她一些问题,宁诗扯着笑给他解答这些问题。
这场饭局结束,他旁边的助理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王总沉吟片刻,才把目光看向宁远沿:“宁先生,你女儿是很优秀,但毕竟现在还小,我们还需要看一下。”
“你也知道,娱乐圈不缺漂亮的。”走前,他撂下这句话。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宁远沿瞪了宁诗一眼,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气打不出一处来:“让你刚才中途离场,现在好了吧。”
宁诗嗤一声,踢开椅子,力度过大,椅子被踢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她眉毛挑起,有些嘲讽的意味:“这就是你说的,我姐姐的恩人?”
宁远沿一时语塞,指着宁诗的手指颤着,脸憋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副暴烈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能给她一巴掌。
付兰拍着宁远沿的背,给他顺着气儿,一边拍一边皱眉指责:“他好歹是你爸爸,怎么能这样和他说话?”
宁诗抬眼扫了他一眼,这个她所谓的父亲,长得斯文气,但偏偏性格与斯文挂不上钩,脾气差到没边。
她今天本来都没有来的打算,但偏偏宁远沿说今天见的这个人,是宁画的恩人,是因为他看出来了宁画有拉小提琴的天赋,宁画才会拉小提琴。
但今天的饭局里没有一句和小提琴挂钩,从头到尾都是说她如果出道了要怎么包装,能有什么资源。
即使宁画在世的时候,她因为还小,许多关于她的事知道的也不算太清楚,但怎么想也知道宁画不会就像今天,像商品似的,被别人肆意打量。
宁诗把碎发勾至耳后,抬眼打量着这对夫妻,唇角挑起:“我回去了,你们随便。”
话音落下,她没有停顿往外面走,后面宁远沿的骂声在耳边环绕,她只当没听见。
……
刚出会所的门,宁诗解开手机锁屏,准备打车,不经意抬头间,和一人视线撞上。
他唇角漾着弧度,手里把玩着打火机,跳出来的火舌光在冷淡又疏离的的脸上跳跃,看着多了一些温暖气。
林思骁停在打火机上的手移开,朝着她迈了几步,低下颈看着她,低声问:“你家里人呢?”
宁诗手指还停留在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打车软件的首页,她滑动着屏幕,目光落在上面:“你怎么知道我和家里人来的?”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忽地,从上方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宁诗顺着这道声音抬头。
林思骁止住笑意,朝着她后面抬了抬下颌,简明扼要的:“喏。”
他指的地方是会所门口,俩个看着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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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的女生被保安拦在门口,耳边落下他的声音:“这儿不让未成年单独进。”
“行了。”林思骁把手机拿出来,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实在没车我送你吧,就当刚才没顾你的意愿就拉你跑出去的赔偿。”
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况且打车也要等一段时间,等会儿宁远沿和付兰追上来,还要一起搭着车回家,她至少现在不想和那对夫妻说话。
林思骁家里的车停在不远处,他开了后座的门,自己上了副驾驶,等宁诗上车,他把车窗摇下来,侧头和司机报了宁诗小区的名字。
说话间,随手把兜里的空烟盒扔在与他相隔不远的垃圾桶里,烟盒形成一个抛物线,准心恰好的丢进里面。
车缓缓的进入车流,朝着宁诗家里开去。
……
她家在另外一个区,从高架上过,就快了很多。
林思骁特意让司机停在离小区大门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和小区隔着一道宽敞的大马路,周边车流量急湍。
宁诗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间门关上,把小提琴拿出来,架在肩上,有些重,压的肩膀难受,但也习惯了。
过几个月就到了小提琴比赛,这段时间一直在演奏需要表演的曲目,生怕到时候出了岔子。
宁远沿和付兰是晚上吃了饭,外面天已经黑了,才回来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敲门声紧接其后。
宁诗把琴放在床上,不紧不慢的去开门,门口站着付兰,她把头伸进房间看了一圈,狐疑的问:“刚才回来的时候,听隔壁邻居说见你从一辆豪车上下来。”
闻言,宁诗一愣,她不认识车牌,也不知道林思骁那辆是什么车。
宁诗扯了扯唇,随口打发她:“打的车,可能是别人体验生活。”
付兰没急着走,拉着她的手,教训了好半天,话里话外都是说宁诗今天怼宁远沿不对,惹得宁诗皱了皱眉。
她耐着性子,敷衍的附和了几句,才把付兰熬走,房间门关上,周遭又恢复静谧,宁诗靠着门,视线落在阳台上。
房间里少女低低的一句叹息响起,宁诗阖着眼,脑海里是宁画躺在病床上,周围是刺耳的哭声,以及那对夫妻歇斯底里的模样。
这操蛋的日子。
操蛋的父母。
宁诗莫名觉得有些烦闷,打开阳台门去透气,那儿有张椅子,坐上去,手搭在椅子扶手,视线跳在最远处,一个体育馆那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那儿溢着,听说是有明星在这儿开演唱会。
手机在兜里响起,隔着薄薄的休闲裤震动了一下,一点酥麻的感觉瞬间蔓延。
宁诗拿起,打开一看,虞冉发来的消息。
[虞冉:诗诗,老师说要下周一早上要背哪篇课文来着。]
[宁诗:48页。]
虞冉是个爱打游戏的女生,每次都要打玩游戏才会认真学习,她的原话是:“一天不打,浑身没劲儿。”
网有些不好,消息框前面的圆圈转了又转才发出去。
6. 朝会
周一的朝会宁诗没有去,班主任递给她一个文件夹,托她去办公室拿给沈栖穗,千言万语叮嘱着一定要亲手送到。
这会儿办公室里的老师基本也都在操场上,一眼望去,视线越过几张摆着厚摞摞的作业本的办公桌,角落里的一张空荡荡的办公桌显得格外突出,那儿坐着个年轻女人。
宁诗小步迈过去,把夹在臂弯的文件夹放桌面:“沈老师。”
沈栖穗在看电视剧,手机夹在支架上,上面播放着最近很火的古装剧。
闻言,她把电视剧暂停,看了眼递过来的文件,随手丢一边去:“诗诗,你来的正好,你觉得这个女主身份是不是就只是个普通人?”
宁诗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我觉得不是,第一集就有伏笔了,女主离开后,镜头对着仙界停留了会儿,应该是仙界的人。”
沈栖穗眼里闪过讶异,她把屏幕摁熄,拿起文件夹过了一眼,放进手边的收纳盒里:“想不到你也会看这种?”
倒不是宁诗会看这种剧,付兰每天晚上也在电视机前看这部剧,音量开的很大,她有时候路过会顺带看一眼。
宁诗唇角勾起,把另外一个话题拉出来:“沈老师,你上次问我的那件事,我想明白了。”
“我已经报名国际比赛了,就不去你推荐的那个了。”
沈栖穗一怔,不太赞同的看她,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国外的都太卷了,我怕你承受不住。”
宁诗也知道,从高一认识起沈栖穗就待她极好,除了屡次三番的来劝她去艺体班专心搞音乐外,其他都很好。
但付兰和宁远沿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如果真强硬的不听从他们的话,指不定能发什么疯。
宁诗摇摇头,对上沈栖穗的目光,她声线放柔了一些:“没事的,总要去参加那个比赛的。”
话说到这儿,沈栖穗也不太好劝,摆了摆手也就由她去。
刚出办公室门,迎面来了一个男生,长得清秀,周遭一股书生气。
那个男生看见宁诗样貌一怔,失神片刻,下意识喊住她:“同学。”
宁诗脚步一顿,回头:“有事吗?”
男生反应过来,白皙的脸瞬间涨红,有些窘迫的摇摇头,带着歉意温声说:“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
宁诗回了教室,几张课桌旁的地方放了几摞厚厚的课本,她抬脚跨过那几摞书,坐回座位。
操场里还在开朝会,隔着一栋教学楼,都还能听见教导主任批评林思骁的话,声音里蕴着怒气,哪怕没在操场,也能想象到教导主任拉着个长脸的样子。
教导主任是她们班的班主任,平时严谨得很,连上课喝口水都要管,在他的观点里,喝水都是对科任老师的不尊重。
因为脸很长,又喜欢拉着个脸,恰好姓马,班里同学亲切的给他取了一个外号。
马脸。
他批评的话术基本和上课批评她们班上同学的一样,从“我觉得惊讶”开头,“我很愤怒”结尾。
这些话倒着念,都能知道下一秒要说什么了,时代在进步,就他还是老一套。
宁诗听的耳朵有些起茧,伸手揉了揉耳朵,把桌上还有来得及收拾的上节课的课本收桌洞里,背上小提琴,朝着教室外出去前,喝了口水。
刚迈出教室的门槛,和迎面上来的林思骁对视上。
现在已经是换成校长讲话了,耳边是夸奖上周去参加比赛获得优异成绩的同学。
“你怎么在这儿?”宁诗纳闷,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坦然自若,压根没有被全校批评的觉悟。
操场虽然离她所在的教学楼只隔了一栋楼,但雨安一中很大,来回也需要好几分钟,上一秒教导主任还在批评他,下一秒人就出现在这儿。
林思骁无所谓的笑,掸了掸肩头沾上的墙灰,朝着她比了一个1的手势:“你班主任的话是最多的啊。”
确实,她马脸的话是学校里公认的多,每周学校领导是换着上台的,在学习以及各项任务都繁重的一中里,学生们都喜欢他上台讲话。
每次讲完哪怕后面的校长把自己的话减短,也会推迟几分钟上课。
宁诗没应这句话,侧头看了眼这条走廊的尽头,目光稍侧,看回他:“你不应该从左边的楼梯上来?”
俩个班隔的远,她班级的位置在右边楼梯。
林思骁眼尾挑起,扯唇,低头看她:“我从哪个楼梯走。”
“––––凭我的心情。”
神特么凭心情,在宁诗看来,这是单纯闲的没事干,正常人谁特地绕路走这边的楼梯。
林思骁目光落在她肩后背的小提琴上,一顿,转而低笑:“你这是?”
“这是。”宁诗顿了顿,指了指对面教学楼后的操场:“我去上体育课。”
林思骁轻笑,薄唇轻启,带着一点调侃:“上体育课背个琴,真行。”
他没有走的意思,停在宁诗面前,挡着她的道。
半会儿,林思骁往旁边让了一步,挪了个道,随即他的声音响起:“我送你,这儿不安全。”
“?”
宁诗欲言又止,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视线稍侧,落在教学楼外,空空荡荡,萧条寂寥,鬼影子都没一个。
这儿又不是什么枪林弹雨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危险。
“不用了。”
“不过。”宁诗抬眼扫了他,嗓音很淡,夹杂了一些疑惑:“你怎么,连续俩周朝会都被批评。”
“嗯?”清冽的尾音上扬。
林思骁把手插兜,他没穿校服,宁诗也没见过他穿校服,顶多是一件外套穿上,穿的松松垮垮,干净青春的校服被他硬生生穿出别样感。
忽地,他出声:“不好意思。”
随着话音落下,手腕隔着薄薄的校服被他锢住,一道力拉着她往教室门后去,宁诗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已经站在门后,冰凉的门抵着她的鼻尖。
林思骁已经不在旁边。
她正要把门推开,外面突兀的交谈声响起。
“你哪个班的,怎么不去开朝会?”
“去了,不过提前回来了。”
“……”
“叫什么名字?”
“林思骁。”
一阵窸窸窣窣、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从教室外传进来,清晰的传进宁诗耳边,她手还僵在门上,那块儿被捂的有些暖,顺着手心传递到全身。
平缓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有了些变化,身上温度更加灼热,宁诗睫毛颤了颤,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外面的脚步声散去,门被推开,林思骁回头瞥了眼已经走远的学生会:“刚才学生会上来检查。”
一句话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为什么突然拉她去门后躲着。
宁诗这才想起,朝会时都有学生会的来检查,如果班上有没去的学生,会被记录下来,下周朝会上会点名批评这些学生。
也就是说,他下周、连着三周都要被批评。
“林思骁。”
这是宁诗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很简短的三个字,却意外的锋芒,让他整个人愣了愣,眉眼微垂。
宁诗脖子有些酸,他实在是高,哪怕她身高一米七也得仰头看他,揉了揉脖颈道:“你下周又要被他们在主席台上说了。”
林思骁顺着低下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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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是平淡的,这句话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水潭里,起了一点波澜,他挑唇:“你怎么觉得的?。”
一句话轻飘飘抛给宁诗,她摇头,接了这个话:“这没什么,而且我怎么觉得的不重要。”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林思骁哂笑一声。
校园忽然变得闹嚷,从操场陆陆续续回来一些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从楼上看密密麻麻的,再转头,林思骁已经不在这儿了。
宁诗已经习惯他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只留下一道很干净好闻的味道。
……
她们班上的体育老师,基本都是让她们跑一圈操场,再做点热身运动,就结束,也不用下课前集合。
所以,宁诗会趁着这点时间,去没人的音乐室拉会儿琴,尤其是过段时间还有演奏会。
小提琴被放在树旁边,怕被泥土弄脏,特意在外套兜里装了一点纸巾,把瓷砖上的泥擦干净,瞬间透亮。
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周边本来聚着的学生朝着各自班上队伍走去,以及伴随着一些陌生的抱怨声。
“又要上这破体育课。”
“上次围着操场跑了八百米,我回了家腿都在打颤子。”
宁诗朝着班级队伍去,她长得高,在班上女生里很拔尖,位置在女生的第二排、队伍的边边。
体育老师吹了口哨,环视了一圈班上的人,把音量加大:“女生为首,跑一圈。”
每次一到跑步,班里的男生就跟脱缰的野马,不知疲倦的朝着前面闷头跑,每次都是女生为首,但跑着跑着,男生队伍跑到前面去了。
宁诗体能不太好,在队伍尾巴吊着,气喘的急,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了一层薄汗,身上一股闷热。
虞冉步伐放缓,停在她身边,有些担心的问:“诗诗,没事吧?”
宁诗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没事。”
跑完这一圈,就是做热身运动,随着体育老师一下一下吹口哨,宁诗在空中摆着手臂,漫不经心的应付着。
很快,热身运动结束,宁诗背着小提琴包和虞冉说了几句话才朝着音乐教室去。
周遭时不时会响起个别班的朗读声,偶尔抬头也会看见,在空荡的走廊里,有些被赶出教室的学生,趴在走廊看风景。
刚走上四楼,宁诗扶着快掉的包带,和几个女生撞上,她视线掠过她们,没什么表情。
其中最中间的女生拦着她,微微扬着下巴,打量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宁同学,听说你不打算来艺体班,是怕了么?”
“代时薇。”宁诗嗤笑,对上对面女生的目光,仗着身高优势,从上而下看:“我是你,我现在已经在反省为什么上次的恒生小提琴比赛只拿了个尾巴名次。”
她和代时薇的关系,还得回溯到初中,那时她和虞冉还有代时薇是班上玩的最好的。
干净澄澈的友谊沾染上利益,从此变得浑浊,不知道何时,代时薇疏远她和虞冉的同时周边也响起了许多质疑声,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谣言。
直到高一那场浩大声势的造谣,论坛改成实名制,宁诗也在评论区看到,好几条指责她的长评,皆出自于代时薇。
俩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彻底被斩破,从此俩人之间就像隔了一道沟壑,永远站在对立面,她光明正大的带着小姐妹有事没事找宁诗刺俩句。
代时薇脸色一变,由青转而黑,垂在裤缝中的手倏地转紧,她压低声音:“宁诗,你别太得意。”
宁诗扯了扯唇,绕过她们朝着音乐教室走,这一年多她也没搭理过代时薇,偏偏人总跑跟前示威,一副把她当成死敌的模样。
7. 姐姐
本以为林思骁今天不会在学校,因此在学校超市看见他时,宁诗短暂错愕了一下,很快敛去,恢复以往冷淡的模样。
林思骁周围有一个男生,看着挺眼熟,似乎好几次看见他和林思骁站在一起,而周围,也汇聚了一些学生,不过离他俩很远,走近还能听到窃窃私议声。
“那个就是林思骁啊?”
“长得确实帅,但听说从生下来都克死了自己的家人,离他远点吧。”
“脾气好像也挺坏,之前见他在外面逮着一个男生抡。”
宁诗轻飘飘扫了一眼,朝着林思骁那边过去,后面的虞冉不停喊着她名字,看了一眼,咬唇,只好跟上。
林思骁漫不经心听着池栖岳,正笑着,对上一双眸子,他顿了顿,也没搭话的意思。
宁诗停在他和池栖岳的中间,没看他,目光锁在冰柜上:“让一下。”
等他们俩人让开,宁诗朝前几步,打开冰柜,熟络的弯腰拿出里面的俩瓶小茗同学,耳边落下林思骁的声音:“这个好喝?”
“嗯。”宁诗把冰柜门关上,另外一瓶递给后面愣神的虞冉,“挺好喝的。”
宁诗转身时,俩人外套拉链无意间碰撞在一起,发出很清脆、细微的一声,她默不作声收回视线,朝着收银台走。
结了账,快走到教学楼下,虞冉往周围看了一眼,松口气,问道:“你和林思骁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问题,换成是之前的宁诗回答,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不熟,但现在,她难得犹豫了一下,思绪有些乱,她扯唇:“说一两句话的关系。”
虞冉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果茶,摇头晃脑评价着:“以前没近距离看过就觉得林思骁帅,刚才近距离看了一眼发现更帅。”
宁诗没否认这点,毫无疑问的是,林思骁所有的配置是顶尖的,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都能吸走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
“不过。”虞冉捏着吸管下面一点,在杯子搅着,“我觉得他和你挺像的。”
宁诗哼笑一声,把吸管拆开,插进果茶里,难得出神。
那些尖锐、刻薄的语言不算小声,他肯定一字不落的听见了,而似乎这些也没影响他,更或者他是压根不在乎。
宁诗认识他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些天,只有初遇那天狼狈了点,其他时候就更像把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联一一斩断,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倒是第一次见到。
这样的人。
...
放学时,她没有回家,编了一个借口给付兰发去,打了车去当地的公墓园。
中途路过一家花店,她让司机停车,下车去买了一束洋桔梗。
这是她的习惯,依稀记忆里,宁画很喜欢洋桔梗,整个人身上透露着孤独忧伤的气息,她没法在墓前一直陪着宁画,只能拿一束洋桔梗代替着。
宁诗把洋桔梗放在墓前,把干枯的雏菊推到一边,这束花不知道是谁放的,总之每次她来时都有,她蹲下去,抱着膝,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她喉咙有些发涩,这张照片她记得很清楚。
是宁画拿了全国类的奖项,主办方要宣传,给她拍的照,这张照片她笑的不仅很甜美,而且是悉数不多的照片里,唯一笑的一张。
因此,宁诗抱着手机,央求了付兰和宁远沿好久,才让他们放弃另外一张照片,用的这张。
时间更替,主办方已经把这张照片删除,这张照片的彩照被火烧没,就连墓碑上的照片,也是从主办方官网上保存下来,给打印店印下来的。
宁诗指尖不停抚着上面的照片,和她小声的说着没来看她时,一直忙着练琴,现在才抽出空来。
拉小提琴这段路是孤独的,她以前还有宁画,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在这寂寥的世界,拉着琴。
小时候总是不懂宁画为什么总是喜欢看着窗外,周身是别人不懂的孤独,明明性格很温柔,但所有人都说她性子冷淡,不讨喜欢。
到现在,走着她这条路后懂了,又或者更甚,就像把自己困禁在高塔里,和外面的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那些曾经对宁画“不讨喜欢”“冷淡”的评价,落在了她的身上,就像在前进的路上,背负着巨大的包袱。
“咔哒––––”
耳边一声突兀的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起,宁诗警惕地回头,下意识把小提琴包藏在身后,循着声音看去。
林思骁怀里抱着三束雏菊,黑色卫衣脱下,换了套更加清爽阳光的衣服,和在学校里的他截然不同。
“你?”宁诗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思骁把俩束雏菊放在面前的俩块墓碑上,剩下的一束雏菊,他垂眸思索了一下,稍微犹豫的放在宁画的墓前。
新鲜的雏菊和旁边干枯的雏菊有着鲜明的对比,这下之前的疑问得到解答,宁诗问:“这束花是你放的?”
这一排的墓都靠着一棵树,上面积着一些从树上掉下来的落叶,他动作熟练的清理掉这些落叶,垂着眸:“是我放的,我买花的那家店老板是个老人,所以我每次买花会多买一束。”
宁诗在心里朝着他面前的墓主人道了歉,试探性的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长相文雅的男人,眉眼和林思骁有些像,照片下是名字。
林城运。
宁诗反应过来这是林思骁的爸爸,另外一块墓应该是他的妈妈。
她哪怕来过这里很多次,也是头一次遇见林思骁,头一次知道这么巧,他父母的墓碑居然挨着宁画。
“这儿。”林思骁顿了顿,抬眸看着他,那双眸里很平淡,但似乎又藏着点隐喻:“是你的家人吗?”
宁诗敛眸,提及这个问题,她睫毛颤了颤,别过头冷声:“是,她是我的姐姐。”
一时之间,周围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远处守墓人听着收音机的声都能落入耳边,微风带着树叶簌簌晃动,天上的白云接替成乌云,带着一点阴郁的气氛。
一颗雨珠落在头顶,随后是毫无征兆地倾盆大雨,因为这场突发的大雨,所有诡异的氛围被搅乱,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忽地,一件外套披在宁诗的身上,盖住头,耳边落下他的声音:“不好意思,又要冒犯了。”
林思骁抓着她的手臂,带着她朝着墓园外面跑,风声在耳廓边放大,雨珠扑在她的脸上、扑进眼里,异物感的进入让她觉得难受,只好用袖子挡着脸。
公墓外边有一个荒废了的公交车站,虽然现在没人使用过,但好在遮阳棚是完好无损的,雨水一颗一颗打在铁质棚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宁诗身上盖着件外套没有淋太湿,反观是林思骁,雨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淌,顺着下巴往下低,发梢也滴着水珠,看着好不狼狈。
她侧头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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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里拿出一包纸巾,扯了几张递给林思骁,他接过随意的擦了擦,碎发被捋到后面,五官深邃冷淡。
下雨天不太好打车,宁诗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一直显示着等待司机接单,空气潮湿,没由头的烦躁涌上心头,她把手机闭掉,塞进兜里。
林思骁把纸巾全部揉成一团,顺手丢进一边儿的废弃垃圾桶,底边还有一个破洞,刚扔进去,纸巾团从洞里滚出来,他沉默的和纸巾团对视了一秒,伸脚踢回垃圾桶。
“你不用打车。”林思骁把手机拿出来说,“我叫司机来接。”
这儿离市区算比较远,宁诗拿出剩下的纸擦了擦塑料椅的脏污,一层层厚厚的灰被擦去,椅子从深蓝褪成原本的浅蓝,她想了想又往旁边挪了一步,擦了擦另外一边。
把纸丢进垃圾桶时,纸从下面的破洞滚出来,宁诗敛眸给它踢了进去。
卫衣被打湿紧紧贴着肌肤,宁诗受不了这种黏腻感,只能揪着卫衣领微微往外扯,感受到棉质卫衣的脱离,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袖子被卷到胳膊,手腕上一串鲜红色的红豆手链衬的肤色更加白皙,俩者颜色相互碰撞,显出鲜明的对比。
“不过,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这里。”林思骁习惯性指尖夹着根烟,没点燃,手指晃动,烟也随之而晃成虚影。
他顿了顿,继而补充了一句:“还以为像你这种会直接回家。”
“嗯?”宁诗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随意的答着,“有时会来,我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儿。”
林思骁轻笑,抬眸扫了眼放在椅子上的小提琴,似乎是随意的问:“天天看你背着,是很喜欢小提琴?”
“喜欢?”
这句随口一问的话,像是某种力量不断滋生,拽着她,把她拉回小时候的某段记忆,那段被埋上一层遗忘灰尘的记忆。
最开始学拉小提琴的时候,她总是拉不好,小性子上来就想放弃。
宁画只是笑笑,重新把琴托在她肩上,把她另外只手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琴弦放进她手里,语气温和:“言言你喜欢小提琴么?”
想起这个被尘封的小名,她的心忽地被揪起,一时之间只觉得空气似乎稀薄,呼吸紧促了起来。
那时的她是怎么说的。
似乎是皱着眉认真思考,随后干脆利落的应声,话里话外都是对未来的期盼:“我喜欢小提琴,喜欢用它拉出来的声音,我以后想当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手。”
那时的她是真真切切的喜欢小提琴,渴望着能有一天,她拉出来的小提琴声能让所有人听见。
后来,火灾的出现,似乎“言言”也在那场火灾里消失,现在的只是宁诗,一个分不清自己因为什么而拉琴的宁诗。
宁诗扯唇,把思绪敛回,答的话模棱俩可:“走到这一步,喜欢或者是不喜欢没区别。”
或许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哪怕找到了心中的答案,也不会轻松,只会觉得更加喘不过气。
失去本心的人,不配提及喜欢。
“你呢。”宁诗将话题抛给他,“你在学校被他们避之不及,会难过么。”
林思骁闻言只是笑,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眸子,她慌乱一瞬,很快镇定下来。
他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这不是还有人信我。”
林思骁把手里的烟折的弯弯曲曲,攥在手心里捏紧,低声道:“宁诗,你是唯一。”
8. 挡水
“唯一从头开始相信我的。”
外面雨声滴滴答答,遮阳棚下,宁诗靠着椅背,懒懒散散的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这没什么。”
她和林思骁可能都是不太爱说话的性子,一时之间陷入寂静,周遭只有雨水四溅的声音,以及平缓的呼吸声。
宁诗的手支在椅子沿,上面的一层凸起磨着掌心,她盯着从遮阳棚缝里滴下来的雨水,想了想她把手机拿出来,点进微信的二维码界面,递到林思骁的面前。
周遭太过安静,她感觉到身边的人原本平缓的呼吸变得稍微凌乱,她挑眉又递过去了点,解释着:“你家和我家应该不是一个方向,送我太麻烦了,我把车费转给你。”
林思骁一愣,反应过来轻笑,把手机递出来扫码,随着扫码成功“叮--”的一声,他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算的还挺清楚。”
宁诗不太喜欢欠别人的,有一种把自己的把柄落别人手里的感觉。
所以在那几个男生没缠着她时,她就提出不用让林思骁跟着她的想法。
宁诗瞥见他申请了好友,手机已经被她装回外套兜里,也就没有再拿出来同意好友。
她忽地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校服,取下来递还给他:“谢谢,你披上吧,别感冒了。”
黑色轿车从远处行驶过来,停在他们面前,黑色西装的司机把车门打开,拿着俩把伞过来,递给了他们。
林思骁率先撑开伞,给宁诗开了车门,自己钻进了副驾驶,系安全带的空隙,余光看了眼后排的宁诗,视线刚触及,又收回。
宁诗支着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滴,留出一道道水痕,将窗外的世界晕的模糊。
到了小区对面的马路,宁诗放在车门上的手顿住,抿唇:“我借一下你的伞,上学的时候还你。”
话音落地,她把车门打开,把伞支开,微微弯腰下了车,雨水顺着后领滑进她的后颈,刺骨的冷蔓延。
林思骁把车窗打开,冷风裹挟着雨水扑了他一脸,他挥了挥手:“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
到了家,宁诗把伞撑开晾在阳台支着,家里没人,估摸着又跑到哪个牌馆子打牌,之前宁画赚的钱足够他们夫妻俩吃一辈子了,所以他们不上班,每天除了玩就是玩。
他们不在家,宁诗也清净的自在,把房间门关上,不留一丝缝隙,她坐在床上,解开手机锁屏,点进微信。
最下方的通讯录上有一个红点,点进去引入眼帘的是林思骁的头像,一只黑猫,眼睛圆溜溜的,趴在一本敞开的书上看着镜头。
黑猫向来都是有争议的,有一批人说不吉利,全身黑漆漆的,关缩在角落都让人觉得瘆人,又有一批人说这是吉利的象征。
旁边是他的ID,一个单词,in。
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下一秒跳进聊天框。
上面显示着。
你已添加了林思骁,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宁诗又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钱转了过去,想了想低头打字。
[宁诗:谢谢。]
正想退出聊天框,对方的消息弹出来。
[林思骁:不用。]
随后他把转账收下。
宁诗最终还是没有退出聊天框,犹豫了一下,点进他的朋友圈,空空荡荡的一片,视线上移,头像框下面的签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天空越黑,星星越亮。
宁诗没太弄懂这句签名的含义,这句话指的是他么。
纠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把手机丢一边,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些。
把倚在床沿的小提琴拿起来,托在肩上,视线落在柜子里的一排金灿灿的奖杯上,她深呼一口气。
……
这场雨是在半夜停的,温度也随着这场雨压了一些,前一天莫名觉得热,今天却觉得冷,雨安的天气向来是这样怪异。
宁诗和虞冉在走廊上走,她听着耳边虞冉和她吐槽的数学老师。
走廊上许多人来来往往,有些人无意识和她擦过肩,宁诗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他天天自诩自己记性好,结果怎么把我卷子带三班去了,还要我亲自去拿,还好有你陪我。”虞冉说到这儿,从忿忿不平到眼泪汪汪,恨不得抱住宁诗。
她们班原来的数学老师请了孕假,学校临时让其他班的数学老师来授课,水平很好,是校长嘴巴磨破皮才说来的。
授课水平被校长吹的谁看了都要脸红,本来都将信将疑,但教了她们班后才认可了水平是真的高,只不过没那么夸张。
但除了有一点。
这人记性有时候特别差,虽然天天把记性好挂嘴边,但来上课三天俩头要重新倒回去拿小蜜蜂。
虞冉总结:“也许这就是上帝给他开了一扇窗,又关了一扇门。”
三班教室在楼上,放眼望去都在埋头苦学,之前她听虞冉说过,高一下学期转来一位特别卷的学霸,不仅聪明还用功,再加上班主任对学风的严谨,这个班的平均分每次都排第一次。
她们俩在后门踌躇了半会儿,宁诗琢磨着快上课了,才去敲了敲后门,朝着坐那儿的一个写卷子的男生道:“打扫一下。”
男生循声抬头,俩人视线触及,都愣了愣,宁诗皱眉,隐约记得似乎在哪儿听过,又想不起来。
宁诗指了指前面的讲台:“我有张卷子被原老师落在你们班讲台了,你可以拿给我一下么。”
男生应下,推开椅子朝着讲台走,在上面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他多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才返回来递给她。
递卷子期间,他忍不住问:“你叫虞冉?”
“嗯。”宁诗怕惹上麻烦,顺着他这句话回。
男生弯唇朝她笑,摸着后脑勺:“我叫喻觉知,虞冉同学你好。”
宁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她检查了一遍卷子,卷面很整洁,没有被人恶意涂上墨水,以及中性笔的痕迹。
宁诗把卷子夹在臂弯,和虞冉往回走。
等走远了,虞冉才扒着她的手臂,八卦的问:“你和喻觉知认识?”
“喻觉知?”宁诗皱眉,在脑海里扒了半天都没扒出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她轻轻摇头:“不认识。”
虞冉幽幽看她一眼,叹口气,她简直对宁诗这金鱼的记性快跪拜了,她解释:“就之前你向我打听林思骁的时候,我说的第一个男生,那个年级第一。”
说到这儿,宁诗模模糊糊的有印象了,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口应了句:“这样。”
以前记性是不差的,但后来自己把整个世界和她划了一道屏障后,对什么都不关心。
渐渐的,记性也越来越差。
宁诗想到打发喻觉知的话,又想起刚才虞冉一直在走廊护栏上趴着,应该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
宁诗把卷子递给她期间道:“对了,刚才喻觉知问我是不是叫虞冉,我说是。”
她一向不太喜欢招惹麻烦,怕后面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干脆也就说了。
虞冉瞪大眼,她滴溜着眼珠子,啧啧感慨:“有些人巴不得让学霸知道她名字,你怎么和别人反着来。”
“之前有个女生,成绩中等,被学霸知道名字后成绩直接破百了。”
“挺玄。”宁诗挑眉,她伸手轻轻戳了戳虞冉鼻梁骨,眉眼微弯:“不过我现在不就年级前百。”
虞冉皱着脸,伸手捂鼻子,她的话从五指微张的缝传出,闷闷的:“忘了你是个勤奋派。”
一阵凉风从俩人中间钻过,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虞冉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上,抵着鼻尖,她吐槽:“这鬼天气,明明都快入夏了,早知道今天不穿这么薄了。”
宁诗早上看了今天天气,现在也不算特别冷,侧头视线往外抛去。
无意间发现楼下熟悉的身影。
林思骁今天穿的厚,一个连帽微绒卫衣,黑色宽松牛仔裤,帽衫戴着,宁诗还是认出来了。
旁边是马脸,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大概能猜出林思骁现在才来学校。
不过,他似乎经常这样,迟到早退,或者干脆不来。
……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宁诗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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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保温杯打算去水房接水,路过厕所,耳边却响起尖锐的声音。
紧接着手被一股力往后一拽,熟悉的干净气息瞬间包裹住她,鼻尖撞上宽阔的胸膛,从头顶传来一阵略微急促的呼吸。
她微微抬眸,对上林思骁,才发现他身上被打湿了,朝后看,后面的水管子往外喷着水,脚边全是水滩。
林思骁别过头咳了好几声,嗓音格外的哑,带着点鼻音:“你没事吧?”
宁诗反应过来,她上下打量一眼,才发现他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你感冒了?”
林思骁愣了俩秒,随后轻轻点头,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宁诗看了眼他身上被淋湿透的衣服,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初见,也是这样,发梢滴着水,浸湿的衣服贴着肌肤。
再三犹豫后,她也顾不上周边有人往这儿看,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想了想解释道:“你借了我那么多次。”
言外之意就是,你借过我,我也借给你,就这样扯平了。
林思骁摆了摆手,声音寡淡,他眼皮也没撩:“不用了,今天冷。”
话音落下,他又咳了好几声。
宁诗见状,也只能重新把校服穿回去,她没注意到后面的林思骁瞳孔稍稍放大。
林思骁给宁诗挡水是她没想到的,明明他自己也在感冒中。
如果没有他挡住那股水,估计现在她特别狼狈。
宁诗上课琢磨了一天,不停用按着按动中性笔,“咔哒咔哒--”的声音也没停过。
她还是为了还清林思骁今天的这个人情,放学时找了个理由和付兰说会晚一点到家。
刚放学,宁诗就往学校附近的药店跑,她走到柜台问:“这儿有没有感冒药。”
店员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全部放在玻璃柜台,和她一一介绍功效。
宁诗最后选了冲泡调剂,付了钱,刚出药店门,她冷的往袖子里缩了缩。
她低头给林思骁发消息。
[宁诗:你在哪儿?]
[林思骁:网吧。]
这边儿附近只有一家网吧,就在黑街里,得到准确的答案,她把手机放回外套兜里,朝着里面走。
前台收银员这次没有在打游戏了,宁诗想了想问:“林思骁在哪儿?”
前台一愣,指了指里面的位置:“他在22号桌。”
依旧是上次的那个位置,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宁诗看去,就看到他电脑屏幕上显示着。
老爹汉堡店?
宁诗扯唇,扫了一圈周边的枪战游戏,在这里4399的小游戏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他还真是独树一帜。
宁诗看他戴着耳机,估摸着喊也听不见,上手戳了戳他肩胛骨。
林思骁转回头,惊讶了一瞬,顺着往下看才发现提着一袋感冒药:“你怎么来了?”
宁诗把药袋往上提,晃了晃,放他桌上:“感冒药。”
“你特意买的?”林思骁喉结滚了滚,整理了一下措辞,“太麻烦你了。”
宁诗收回手,眼睫垂下:“我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整抬脚想离开,却被后面的声喊住,回头才发现林思骁原本寡淡的脸上多了些红晕,他没看她:“你要不要玩?”
往后面的电脑看,上面已经退出了游戏界面,停留在4399主页上。
宁诗本想拒绝,手机却响了几下,拿出来看发现是付兰发的消息。
[付兰:今天我们不在家吃。]
[付兰:你随便整点。]
指尖停留在键盘上,她回了一个简短的嗯,等发送过去,她拒绝:“不了。”
林思骁顿了顿,忽地笑出声:“你不会?”
明明知道这句话是激她的,但她还是上套了:“谁说我不会,来。”
宁诗察觉到面前的林思骁短暂的松口气,他拉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点进双人小游戏区域,指尖在鼠标上滑动:“你玩哪个?”
她支着下巴,看了一圈,上面的游戏各种各样差点看花眼,随口调侃:“你还挺喜欢玩4399。”
9. 打架
林思骁嗤笑一声,薄薄的眼皮懒懒掀起,他按了按鼠标界面跳转,他轻哼一声:“还行吧。”
他点的是森林冰火人,小学时上计算机课宁诗也爱和旁边的人一起搭着玩这个游戏。
键盘被林思骁斜了一点,往宁诗那边推了一点过去,他挑眉,往椅背一仰:“来。”
宁诗手微微曲起,放在键盘上,摁着W键戳了戳,响亮的一声键盘音响起。
进入游戏,宁诗操纵的小冰人和林思骁操纵的小火人各自往一边跑。
宁诗皱着眉,有些不太熟练的操纵着,她似乎五年级之后再也没有玩过这种小游戏了,她听着旁边林思骁的提示。
“你站开关上。”
“你把石头挤第二个开关上去放着。”
宁诗照着他的提示玩了会儿,渐渐的玩通了。
耳边是一些陌生男音打游戏的骂音,以及一些小情侣谈恋爱的腻歪声,宁诗和林思骁俩个人脑袋快凑的到电脑里面去了。
她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往后缩了一下,侧眸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思骁,发现他玩的专注,没有注意到她,松了口气。
宁诗低下头看了右下角的时间期间,她没注意到电脑屏幕里映出的林思骁嘴角微微上扬。
发现已经有些晚了,她蹭的起身,把小提琴包重新背上,敲了敲电脑桌面:“我走了,不早了。”
林思骁起身,推开椅子:“我送你。”
“不用。”宁诗摇摇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的趋势了,“我自己能回去。”
……
林思骁回家已经是晚上了,天空已经黑完,他半倒在沙发上,手边电话响起一遍又一遍,他不耐烦的打开挂断。
电话挂断,几条微信消息跳出来,看着上面的内容,林思骁嗤一声,打字给那头的人发去。
[不回老宅,别烦我。]
手机被他往旁边一丢,就着微弱的月光,林思骁看到茶几上的绿色感冒药包装,他顿了顿,把药袋拎着去开灯。
走进厨房,他拿了一包药出来丢在大理石台上,弯腰从柜子里找出杯子。
调好药,用搅拌棍匀了匀,仰头打算一口气把药喝完。
这个感冒药有些发苦,喝进去的第一口他眉头微微蹙起,看着黑乎乎的药,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全部喝完。
他把杯子洗好放柜子里,擦了擦还有着水渍的手,朝着沙发上走。
恰好电话再度响起,看到来电人那刻,林思骁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接了电话。
“奶奶?”
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阿星睡了没?”
林思骁笑着,放缓语气,作势打了一个哈欠:“刚睡,毕竟不早了。”
奶奶在那边笑的很开心:“明天我不用出摊了,我要和宋二姐去集市买东西,你不用来了,安安心心上课吧。”
林思骁和她嘱咐了一些话,在电话挂断前急匆匆补了一句:“奶奶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钱不够打电话给我,我来给你结。”
奶奶笑笑:“不用了阿星,你的钱毕竟是你家里人的,给我用不太好。”
……
这周六宁诗要去琴行换一根琴弦。
她从以前就习惯去一家琴行,那里的老板和宁画也很熟,有一些关于宁画的事都是老板告诉她的。
老板坐在收银台看琴谱,宁诗开门走进去,门撞到风铃响起一阵很清脆的声音,老板顺着声音往门看,有些惊讶:“小宁你好久没来了。”
宁诗把小提琴从肩上褪下,把拉链拉开,将里面的小提琴拿出来放在台上,指着上面的一处断裂:“这儿昨天我给弄断了。”
老板把头凑过来看了一眼,“嚯”一声:“这儿啊,我来弄。”
他后面的墙上还挂着许多从这里出的学生得了奖的照片,其中就有宁画和宁诗的照片,老板特意把俩张照片挂在一排。
顺着宁诗的目光看去,老板轻笑:“你们俩姐妹还真是有天赋。”
提及这个,宁诗有些嘲讽的扯唇。
天赋吗。
里间都是小孩子在这儿学琴的,宁画死后,宁诗也是在这儿学的琴。
这儿有些吵闹,所以宁诗一般会去外面走一圈,透透气。
宁诗把空包找了一处空地,她顺手把碎发捋到耳后,朝着老板笑了笑:“谢谢你啦,陈叔。”
陈叔弯着腰在找工具,闻言也只是不太在意的摆摆手:“小问题。”
宁诗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这里了,这边有个空的大院,据说在几十年前这个大院是个很闹嚷的地方,最后随着时间的变迁里面的人也渐渐的搬走了。
大院最中间有一张圆桌,旁边是几张圆椅。
走进去,俩边的居民楼已经没有一点人气存在,外边墙上是爬了一些藤蔓,墙皮也开始脱落,颜色显灰。
宁诗把从琴行顺的报纸撕成俩份,一份垫椅子上,一份垫桌上。
记忆里小时候陪着宁画来换琴弦,她也喜欢跑这儿来待着,现在也没有变,只不过少了陪伴的人。
想起宁诗,脑海里汇成了一个画面。
家里被大火侵袭,火舌舔舐着家具,木质家具被烧的“噼里啪啦”响。
宁诗脸色一变,双手撑着头,鼻尖冒出了点冷汗,她拍了拍脸,微弱的痛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正打算拿出手机看看往年国际比赛的选手录像时,空寂的大院里响起一声突兀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宁诗身后有一个大的板子挡住她,她身子微微朝旁边倾,顺着声源处看去。
林思骁攥着一人的衣领,把那人往墙上一下又一下的砸,他平静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些隐隐约约的暴怒:“你他妈在说一遍?”
从宁诗这儿看去,他眉毛皱起,脸色阴沉,平时寡淡的脸也紧绷着,一副暴怒模样。
宁诗看着这样的林思骁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他,毕竟林思骁在她面前实在是称的上温顺。
平时也挺乐于助人,爱玩点4399。
“我说--”被砸的人扯出笑,他似乎丝毫没觉得疼,“你--”
话还没说完被宁诗打断,林思骁看到后面的宁诗,暴怒瞬间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慌乱:“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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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他手还没有松开,注意到宁诗落在手上的视线,林思骁松开那人的衣领。
宁诗扫了眼半躺在地上,面目狰狞,粗喘着气儿的男生,她收回视线,颇有些认真道:“你再打要把他打死了。”
林思骁垂着眼,密而长的睫毛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他声音很小,像是挤出来的:“知道了。”
宁诗叹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听着后面没有脚步声,她没回头:“不走?”
林思骁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她,又重复了一遍第一个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宁诗指了指另外一边的琴行,简明扼要解释了一遍:“换琴弦。”
她带着林思骁去了刚才的圆桌,俩指夹着垫在桌面的报纸,丢在另外一个圆椅上垫着:“坐吧。”
林思骁坐在他的对面,也是第一次,宁诗直直面对着他,她支着头,视线不着痕迹的挪开。
他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刚才吓到你了吧?”
宁诗反应过来他是说刚才他打架的事,她勾了勾唇,指尖在有着疙瘩的圆桌上打圈,随口应了句:“还好。”
她顿了顿,稍微犹豫后又问了句:“你认识那人?”
林思骁拳头握紧,藏在袖管下的手臂青筋爆起:“他是我--”
“亲戚的弟弟。”
从上次在会所遇到林思骁躲他亲戚就能猜测出,他和家里边关系并不好。
宁诗视线稍侧,对上他的视线,她轻笑“这样啊。”
她本来就是很温柔的柳叶眼,但其他五官生的清冷,现在笑起来眼弯着,让林思骁看着有些恍神。
他清咳一声,别过视线:“我和他关系很不好,所以--”
后面半句话林思骁没有说,但宁诗大概懂了他的意思,或许后半句话是所以才和他打架。
宁诗点了点头,她想到从那天网吧分别后的俩天都没有在学校看到林思骁,又问了句:“你感冒好点没?”
那天他本来就有点感冒,后来又在水管爆裂时给她挡水,也不知道现在好了一点没。
林思骁说:“我回去把药吃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风卷着纸巾在周边地上刮着,这儿很安静,只有院外时不时传来几道声音。
宁诗把袖子往上卷了卷,左手的彩色护腕吸引了林思骁的注意,他指了指:“这是?”
她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把袖子拉下来一些挡住护腕:“装饰。”
宁诗太过于紧张,在拉袖子过程中,指尖划到手臂,留下一道痕。
“装饰”这个借口实在拙劣,林思骁察觉到,他皱皱眉,也没有揭穿的意思,顺着回答:“这样啊。”
他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诡异,他想了想话题,试图缓和此时的气氛。
“你过段时间要去参加小提琴的比赛?”
宁诗每次参加比赛前都要被学校在论坛大肆宣传一次,拿了含金量高的奖也会在学校门口拉横幅,上面写一些让她觉得很尴尬的话。
她没想到林思骁也会知道。
宁诗顿了顿道:“嗯,下个月。”
10. 走廊
林思骁指尖在桌上触了触,他默不作声看了她一眼,支着头,神色冷淡,似乎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
他把视线收回,清了清嗓子,简短的回复了一句:“嗯。”
宁诗蓦地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思绪在心中流转,她叹口气,秉着他帮过我,是个好人的心理关切问了句:“你伤到没?”
林思骁一愣,抬眸看着她,平静的眸里多了一些波澜。
宁诗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你伤到没?”
林思骁这下反应过来是说刚才他打架的事了,他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没有。”
“你在关心我?”过了会儿,他又继续说,但语气是放缓的,像是经过犹豫后才说出来的。
宁诗这下多分了点视线,打量了他一眼,她眨了眨眼,又收回:“毕竟你帮过我那么多次。”
她摁了摁手机右侧,屏幕亮起,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她起身垂着眼看林思骁,嗓音清泠:“林思骁。”
“从某种意义上我很佩服你,所以保护好自己。”
从她这儿看去,林思骁衣领翘着边,头发被他揉弄的有些毛躁,盯着桌面的某处角落,一副失落小狗模样。
宁诗微微叹口气。
她实在没有立场劝他少打架什么的,但刚才亲眼目睹他狠戾的样子,莫名想到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狼狈,也就下意识这样劝了。
林思骁眨了眨眼,身子动了动:“嗯。”
宁诗觉得,虞冉那句话是对的,她和林思骁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甚至可以说是同一种人。
现在的她或许不知道,在说出这一句话的这一刻,她已经有了从象牙塔跃下的想法。
……
宁诗拿到琴回家后,刚推开门进去,付兰脸上蕴着怒气,大步流星朝她走去,把一个相框递给她:“你怎么还放着这照片!”
她在换鞋,没拿稳相框,直直掉在地上,“砰--的一声。”
宁诗踩着鞋,捡起来把相框翻了一面,看清内容后她所有话都咽回了喉咙里,只惊讶的盯着上面,说不出一句话。
是宁画高中时拍的入学照,付兰不让她留着宁画照片,只能偷偷藏在房间,没想到被发现了。
付兰气打不出一处来,上手往相框一拍:“问你呢!”
她拿的本来就不稳,没有征兆的一拍,相框这会儿又掉地上,上面的木质边角有一块碎裂开,宁诗的理智在这一刻也随之碎裂。
“这是我姐。”宁诗音量拔高,她赤着眼,看着眼前这个被利益熏染的母亲,指着这个家的某处,吼着:“这是她家,凭什么我不能放着照片?”
如果不是曾经亲眼见过付兰和宁远沿对宁画的宠爱,她都会觉得付兰不爱宁画。
付兰没想到宁诗会突然发脾气,这么尖锐,她语气放缓,也没刚才的那股咄咄逼人劲儿:“诗诗,我是怕看到你姐姐会太伤心了。”
宁诗稍微回过神,理智回笼,她越过付兰的肩,只简短留下一句:“失态了,抱歉。”
房间被付兰翻的乱七八糟,甚至衣柜也没放过,裙子、裤子被丢在床上地上摊着,除了另外一个柜子的那些象征着荣誉的奖杯。
宁诗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弯腰把衣服拾起,重新挂回衣柜。
挂好,宁诗刚坐在床上,把小提琴包拉链拉开,拉到一半,手机振动了一下。
虞冉发来的消息,以及□□她被拉进了一个群聊。
雨安三中校友群。
宁诗诧异挑眉,先点进微信看虞冉的聊天记录,那边先是一串感叹号,然后才是说的话。
[虞冉:我把你拉进学校的交流群了,你快去看。]
群聊里有个功能是可以开匿名聊天,就像在网上裹了一层厚厚的衣服遮挡自己,聊天记录是他们的为所欲为的畅聊。
[宁诗和林思骁怎么扯上关系了?]
[我去,她不是那么傲吗,怎么看的上林思骁。]
[林思骁父母不是有钱,一大笔的遗产等着他继承,宁诗看不上人,也看的上那笔遗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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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是一阵哈哈哈。
他们说的是那天在厕所门口,宁诗把自己外套脱给林思骁的事,她那天之后见没人说,没想到现在才说。
在学习压力重的高中,似乎在学校只有八卦才是唯一的乐趣。
消息栏又弹出一条消息。
[虞冉:诗诗,你没生气吧?]
[宁诗:不至于。]
自从论坛实名制后,很少有人会在上面聊天,几乎都在群聊里,用着匿名马甲肆无忌惮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
这周是期中考,校园里难得死气沉沉的,一直为了考试而准备,走廊栏杆边堆了许多书,这些都是学校要求让学生把书搬出去的。
宁诗把自己所有书放进箱子里,才放到外面。
上个月考试的时候,隔壁班有个男生把书堆外面,结果第二天来发现自己的书好几处损坏的痕迹,上面还留下一道特别大的干了的水痕。
查监控发现是另外一个班的女生路过时,被几个在走廊推推搡搡的男生推倒,水杯里的水以及她被推倒,书封被那女生胳膊的一股力给搓开。
在那周朝会学校领导特意说了这件事,还批评了那几个在走廊打闹的男生。
从那件事起,宁诗怕自己的书也遭殃,索性在门口买了一个箱子,下面有滚轮的,推出去也不太废力,还安全。
马脸让她把考号给贴在桌上,贴到一半挤胶水瓶太过用力,一点胶水挤在手背上,一股黏腻劲儿。
宁诗临时托了学习委员继续贴考号,自己走到厕所去洗手。
其他学生此时正在自己的教室忙活,打扫卫生,走廊现在没人。
路过一个楼梯间,迎面上来俩个男生,慢悠悠的扶着扶手上楼,一点儿没有迟到的慌张感。
宁诗一愣,手背垂下,胶水顺着往下淌了点儿,淌到指缝,指尖张都张不开。
林思骁看见他,先诧异了一下,然后挥挥手:“真巧。”
池栖岳在旁边笑的一排大白牙露出:“宁诗同学你好。”
11. 考试
话音落下,池栖岳面目扭曲了一下,整个人往下弓,发出一声嘶的声音。
他不满的转回头,用眼神质问林思骁为什么无缘无故掐他,罪魁祸首慢吞吞收回手,眨了眨眼,挪开视线。
将这些小动作收入眼底的池栖岳:“……”
真把重色轻友演绎的淋漓尽致。
宁诗疑惑看着他们,随即往他们教室方向看了一眼:“你们才来?”
池栖岳注意到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立马秒懂旁边人的意思,心里虽然泛嘟囔,但还是连连摆手解释:“没有没有,刚才碰到你们班主任被训了一顿,才来晚了。”
闻言宁诗笑了笑,马脸确实唠叨,尤其是对学校里表现不太好的人。
林思骁目光凝在她垂着的手背上的一点反光的水渍,低声问了句:“你是去?”
宁诗低头看了眼,才反应过来胶水已经滴到指缝,她难得慌乱了一下,走前只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手间了。”
她走的很快,刘海在眼前胡乱扫着睫毛,有些眨眼,指缝中的粘稠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索性厕所离这儿不太远。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手指在上面打圈式的搓,宁诗垂眸,认真的冲洗着,冰凉的指尖从手背轻轻滑到指尖。
洗完手,宁诗甩了甩沾着水渍的手,扒在手背上的水珠被甩至地板砖,最后消失。
她默默背着语文老师压的那首古文,一边念一边出门,刚走出去,她背的古诗文被全部咽下去,面前投下了一片高大的阴影。
林思骁敛眸,对上她的眼神,睫毛轻轻颤了颤,像吃透了她的心思般:“我来是想问问你在哪个考场。”
“三考场。”宁诗比了个3的手势,觉得就自己说了有点吃亏,又反问了句:“你呢?”
“一考场。”林思骁身子都笑的颤了颤,慢吞吞的继续补充后半段:“不过是倒数的。”
“……”
也是。
他一个一周凑不齐一天课程的人,能指望他上哪个考场去。
回到教室,他们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已经坐在教室里安静的复习了。
宁诗发现她的桌子已经被了给转了一圈,桌洞朝着前桌,桌壁对着自己,她视线转了一圈都不知道是谁给她转的。
忽地,她整个人僵住,瞳孔微微放大,不可置信般,撑在桌面的手指收紧,力度过大,指节骨微微泛白,她上前一步,顿住。
耳边落下同学的交谈声。
“你这海报上的人是谁,长得这么好看。”
“我姐几年前喜欢的一个明星,听说当时特别火,火到大江南北都知道。”
“我当时虽然小,但还是对我姐天天哼她的歌有印象。”
“只可惜在六年前突然就没音讯了,可惜了。”
前面几排上坐着的俩个女同学,其中一个拿着海报,有些微微泛黄了,但上面的人依旧清晰可见。
手里拿着巧克力,穿着黑色的裙子,头发盘着,温柔的眉眼露出。
这是宁画。
她从有记忆开始时,宁画就步入了娱乐圈,靠着小提琴天才少女的名号一炮而红,从此家里从家徒四壁到别墅。
那时候宁画的歌在大街小巷一些时髦的店铺都能听到。
宁诗心沉下去般,攥成拳头垂在裤缝中间,指尖掐进手心肉里,留下鲜明的痕迹。
如果没有那场火灾,如果不是她。
那么,宁画现在应该继续在聚光灯舞台闪闪发光,而不是在偏远郊区里的墓园里。
她身子晃着回到座位上。
记忆里有关宁画的一切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都让她喘不过来气,像进入了一片空间里,周边都是荒芜以及干涸。
但。
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抬起头和外面的林思骁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他靠在外面,微微歪头,像是无声的询问着她怎么了。
刹那间,一股暖风袭来,不是特别明显,但她置身于荒芜里,却感受到了这股暖意,周边枝丫开始不断冒出。
宁诗眨了眨眼,眼里划过茫然的情绪。
他怎么会在这儿。
再抬眼看去,外面的他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些在搬书的学生。
只剩下一些同学的窃窃私语声。
“林思骁来这儿干什么?”
“不会真是年级群说的那样吧……”
……
周遭同学捂着耳朵背书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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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比较好,太阳从云后冒出来,阳光透过树枝倾斜进来,落下星星点点的斑驳。
虞冉从水房接了一杯开水回来,刚把保温杯放下,拉着椅子朝旁边挪:“刚才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帮你把桌子给移了。”
宁诗抬眼看了看挂在教室前面的挂钟,快到考试时间了,她垂眼翻了一页书:“我看你没在教室,以为别人给我移的桌子。”
虞冉闻言笑了笑,她戏谑的直冲她挑眉,打趣道:“谁敢碰你桌子啊?”
“之前不有个人碰了你桌子,把你桌上的杯子弄倒了,然后被人传出去说你因为别人碰你桌子就挨骂了。”
“?”
宁诗听到这个荒谬的传言,她脸上一阵匪夷所思,抬起手打量了一下,问着:“我在别人眼里就这个形象?”
抱着书的语文课代表从旁边路过,听到她们的交谈声,不由得插话:“你在其他班眼里就这个形象。”
虞冉谨慎的东看看细看看,没看到班主任那张马脸后,松了口气,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张海报,小心翼翼的展开,放在桌上。
双手合并,虔诚的闭上眼,嘴巴一张一合。
周围太闹了,压根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等她睁开眼,宁诗看了看那张孔子的照片,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你这是?”
虞冉颇为认真的解释道:“我要从现在开始,每考完一科都要拜一拜,直到考完地理。”
地理对于她们俩来说都是最难,学着最犯困的科目,是她们的学科克星。
“地理拜孔子?”
“……”
……
考完这场,已经到中午吃饭,虞冉和宁诗不想去食堂,就在门口随便找了一家饭馆。
刚出校门,门口站的一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是那天撞见和林思骁打架的男生。
倒不是她记性好,实在是他那天太过惨烈,印象也就深刻了点。
宁诗皱眉,和着虞冉绕过了他。
虞冉还在和她说哪家饭菜难吃,哪家好吃,宁诗听的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头,时不时附和一句。
忽地,后面传来一道男声,夹杂着戏谑以及玩味的意思。
“喂。”
“宁诗。”
12. 相信
宁诗脚步顿住,她没回头,对上虞冉担忧的眼神给了一个安抚的笑,嘱咐了一句:“你先去,我没事。”
不怪虞冉瞎担心,实在是后面男生的朋克穿搭太过张扬,耳朵打了一排耳洞,带着墨镜,外套搭在肩上,晃着腿。
等虞冉走后,她才回头,她实在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因此语气很淡:“有事?”
林熙北把嘴里的糖嚼碎,手里糖棍随手一丢:“喂,听说你和林思骁关系很好?”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没礼貌的语气惹得宁诗微不觉察的皱了皱眉。
林熙北没察觉到宁诗的表情变化,他依旧抖着个腿,慢悠悠道:“林思骁可是个克死父母的野种,谁靠近他都会倒霉,你不怕你被克了?”
这句刺耳的话落在宁诗耳里,她微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着调的男生,和林思骁三四分像,但做人却达不到林思骁的三分之一。
这句话有些耳熟,她忽地想起和林思骁见面的第一天。
她想,她终于知道林思骁为什么那天会说这样的话,估计着他的好亲戚没少在其中运作。
“这样。”宁诗勾唇,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她眼尾微微上挑,“你是他儿子?知道这么清楚。”
她这句话太过尖锐,惹得林熙北有些发火,他“喂”一声,作势往前走一步,指着她:“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啊。”
宁诗往后退一步,才掀起眼皮看着他,注意到他身后来的人:“关你什么事?”
林熙北还想说话,后面突如其来一股力道,他没有防备的直直摔在地上,脸磕到石头,尖锐的刺疼让他尖叫起来。
林思骁垂眸,注意到校门口的摄像头,以及一直注视着这里的保安,他把准备往林熙北身上踩的腿收回:“你挺闲。”
宁诗冷眼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往吃饭的街走,林思骁跟上,喊她名字:“宁诗。”
等她脚步顿住,林思骁小跑跟上,他缓了缓气,过了半会儿,才听见他低声道:“林熙北说的你不要相信。”
半天没等到宁诗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别信他。”
宁诗被他这样逗得浅弯了唇角,她点头:“我没信。”
就算林思骁不说这句话宁诗也是信他的。
林熙北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自然不可能去信流里流气的林熙北。
与此同时,在他们俩面前停下一辆车,车窗降下,露出一个陌生男子面孔,他朝着林思骁招手,笑着:“骁骁。”
林思骁皱眉,他侧头:“你先走吧。”
宁诗在俩人之间视线跳转了一下,大概猜出这人和林思骁的关系,别人的家事和她无关,兜里手机不停响着,应该是虞冉在催她了。
林思骁看着她逐渐走远,变小的身影,才往前迈了几步,眸光不耐,等那人开口。
后排坐着林熙北,他捂着被石头划破的脸,愤恨的盯着他,眸光狠厉,一副看仇人的模样,像是要把他盯穿。
“今天家宴,你要回来么?”林城谦注意到其中的暗流涌动,清咳一声,缓缓道。
闻言,林思骁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的目的:“你们把丢孤儿院的时候把我当家人了?我爸留给我的东西你们一毛也拿不到。”
林城谦拳头攥紧,手臂青筋凸起,他将心里那堵横冲直撞的火忍下去,语气再度温和:“骁骁,你怎么把二伯想成这样的人?”
“只是看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有些担心你。”
林思骁懒得看他这一出虚与委蛇的表演,直冲冲打断他:“你有这功夫,不如关心关心你儿子。”
他放缓语调,扯出一点笑,笑意不达眼底,显得嘲讽:“毕竟,在学校门口那么多人面前摔了一跤,可真难看。”
林思骁知道林熙北好面子,这句话肯定会惹得他发火,但林思骁就直接说了。
果不其然,后座本来玩手机的林熙北立马瞪眼,把手机一丢,扯开安全带,想下车门理论,却发现人已经走了。
人走了,林城谦也不装了,脸色淡下来,直勾勾盯着林思骁离开的身影,微眯了眯眼:“小熙,脾气静一点,你这样怎么能拿到那笔遗产。”
贪婪,虚伪,狠辣。
这些人性最扭曲的思想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
餐厅离学校不远,价格不错,味道也好,深受附近学校学生的喜爱,眼下这时间,里面不同颜色的校服掺杂,红的,绿的,远看就跟看红绿灯似的。
虞冉手撑桌面,朝着在门口的宁诗不停挥手,目光太过炽热,也或许是她太过突出,让宁诗一下就看到。
她走过去坐下,看了眼菜色,清淡,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有营养以及没胃口。
宁诗在门口耽误的时间有点久,在等待的功夫里,虞冉已经给她擦了碗和筷子,都放在对面那边儿。
还没吃下一口,面前停了个人,是喻觉知,他和二人疑惑的目光对上,手摸着后脑勺,腼腆的笑笑:“店里边儿没位置了,我可以和你们凑一桌吗?”
虞冉难以置信的咽下一口饭,她把自己的碗里边靠了靠,人也往里靠,腾了个位置:“你坐吧。”
宁诗坐在对面,将虞冉这看到学霸就双眼放光的眼神,有些无奈。
虞冉对喻觉知的学霸光环深信不疑,尤其是现在正撞上考试,她恨不得立马掏出三根香出来点上,对着人拜一拜。
她也就不停和喻觉知说着话,太过热情,惹得喻觉知有些无措,只呆呆的,一板一眼回着她上一个问题。
最后,虞冉真诚看他:“同学,可以握个手吗,今天下午考政治历史。”
宁诗手撑着额,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干脆挡着眼。
在学和不学之间,虞冉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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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璧,选择了玄学。
喻觉知收回手,帮服务员把盘子上的面端下来放面前,热气腾腾的,葱花撒在上面,看着勾人胃口。
他拿着筷子,一顿,忽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女:“虞冉,我前几天找你班主任要了成绩单,看了眼你的成绩,用不用我帮你补一下地理?”
旁边的虞冉闻言,一大口饭呛进气管,她猛地咳了几声。
她才想起之前宁诗说的,她用了她的名字和喻觉知说话。
宁诗也才想起来这茬,她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摇头:“不用。”
她拒绝的语气太过生硬,惹得虞冉冲她眨了好几次眼,接收到虞冉的眼神的暗示,宁诗放缓语气,补充一句:“你好好学习。”
喻觉知悻悻点头,他想说什么,对上她淡漠的眼神,话全部噎回肚子里。
虞冉没察觉到中间的气氛,用公筷给宁诗夹了好几个菜,一边夹一边道:“多吃点,下午好有精力考政治历史。”
宁诗笑笑,夹了一口饭和菜放进嘴里,吞下去后才回:“你先多想想自己的吧,上次考试你分数下降被喊到办公室挨了一顿说,你忘啦?”
她上次也下降了些名次,但马脸似乎顾着她为学校带回了不少荣誉,也就放过了她,不然她也得在办公室昏昏欲睡听着马脸的唠叨。
一说到这个,本来有些恹恹的虞冉立马提起神,她想到当时的场景手臂直冒鸡皮疙瘩:“马脸实在太能说了,就因为我名次下降了,他就从上次考试排名说到我高考最后说到我人生最后一段终点。”
宁诗对虞冉这句话深有体会,她哪怕没挨过马脸的说教,也偶尔去办公室找其他老师有事的时候,在旁边听一点马脸的唠叨。
“不过。”虞冉忽地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遇到的林思骁,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看了眼旁边吃饭的喻觉知,最后脑筋转了转,“上次我在办公室碰到那个了,他也在挨骂,而且被骂的很惨。”
不知为何,明明她说的是“那个”,宁诗却立马懂了指的是林思骁,她眨了眨眼,盯着碗里:“他不天天挨骂。”
很多次看到他不是在挨骂,就是在挨骂的路上。
虞冉想了想,觉得说的也有道理:“好像也是。”
喻觉知被“那个”“他”这些词弄的一头雾水,但他也很自觉的没有问,而是安静的低头嗦面。
虞冉又问:“你语文考的咋样,我们对答案的时候你都没有对。”
她们出来的晚就是因为虞冉在班里拿着试卷对答案。
为了保证正确,一般都会先在试卷上写,检查觉得差不多后才把答案腾在答题卡上。
宁诗说:“还行,不是很难。”
话音落地,她感觉到身上落下一道炽热的视线,以及旁边落下的虞冉的提醒:“你看,外面。”
宁诗顺着视线看去,和窗外的林思骁对视上。
13. 成绩
林思骁这边儿刚到饭店,他一坐,支着头,点了根烟叼嘴里。
池栖岳刚好打完这一把游戏,输了,嘴里骂了一句,他把手机放下,抬手扇了扇烟味,等那股味儿散去:“骁哥,干嘛去了,这么久。”
林思骁把烟夹在指间,呼出口白烟,冷嗤:“在门口遇到个挡路的。”
能被他这么称呼,池栖岳都猜到是谁了,他上半身往桌上一趴,懒洋洋的:“果然被元姐喊住谈话后都没什么好事。”
元姐是他们班班主任,特别爱说教,总是爱留班上的刺头谈话,但是刺头多,也就每次找其中影响最大的。
也就是林思骁和他。
其实他俩对于班里其他人已经算很规矩了,奈何林思骁的名气是学校里最大的,所以天天逮着他们不放。
池栖岳想起什么,抬起头问:“今天元姐说你这次考试如果答题卡还是全空,就做好天天去办公室的准备吧。”
林思骁听着他说话,随手把牙签倒出来一根,手摁着牙签顶端,往下一压,牙签断掉,他眉心一跳,嘶一声:“她真这么说?”
这招是元姐新想出来的,治其他人没什么奇效,但偏偏对他有效,他每次被喊进办公室听着就像唐僧念孙悟空一样。
脑袋疼。
俩人谈话间,旁边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看到林思骁很新奇,欣喜的喊了一句:“骁哥,没想到今天能碰到你。”
林思骁冷冷淡淡“嗯”一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背:“我还有事,你和栖岳一起吃,账挂我身上。”
话音落下,为首的男生笑意更甚,摩擦着掌心:“这怎么好意思。”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实际屁股已经挪到座位上,眼睛滴溜盯着菜单。
林思骁扯唇,垂下充满嘲讽的双眼,出了餐厅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在一家家常菜餐厅门口他顿住脚步,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女。
她低垂着眼,碎发一丝不缕的全部勾到耳后,安静的吃着饭,时不时抬头和同伴说话,嘴角扬着点弧度,看着乖顺。
而她对面的旁边坐着一个男生,长相清隽,一直悄悄盯着她。
林思骁认识这个男生,是从转学来一中后,一直稳居第一的喻觉知,就连他班上,下课间都有不少女生讨论他。
忽地,少女侧眸,和他冷不丁对视上,视线在空中响起摩擦。
林思骁呼吸一滞,看了一圈,这周围还有许多同学,他收回了挥手打招呼的想法,只是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宁诗短暂怔愣后,也点了点头,等他离开,她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吃饭。
她吃完手边这碗饭,看着空碗,蓦地没了胃口,把筷子放碗上,扯了张纸:“你们先吃着,我要回班里复习了。”
话音落下,她已经起身往外走。
餐厅离学校并不远,也就几分钟的距离,她吃饭吃的快,除了餐馆离有人,街边已经空了,大多数都在吃午饭。
刚走到走廊,迎面和林思骁撞上,他短暂怔愣后,扬唇笑:“吃完饭了?”
宁诗有些困,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上来复习下午要考的。”
林思骁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止住,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宁诗觉得好笑。
她睡意散去些,挑眉,意味不明的问:“你想说什么?”
林思骁挠了挠头,在纠结半会儿下,他低声问:“你和喻觉知关系很好么?”
话音落地,他意识到这句话有些不妥,赶紧补了一句:“我随便问问,你别当真。”
“不熟。”宁诗皱眉,“也就说过一俩句话。”
她隐隐绰绰觉得,她说完这句话,眼前的少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抬眼观察他的表情,却依旧寡淡,就像真只是他说的“随便问问”。
俩人站走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了几句,直到从楼梯下传来马脸和其他几个领导的声音,俩人才散去。
……
期中考成绩出的很快,宁诗排名又回了原来的位置,她盯着有自己名字的那一排,往年级排名那块儿看去。
年级排85,比上上次进步了俩名。
宁诗松口气,继续帮虞冉找着她的成绩,周遭围着许多人,个个170往上的身高,对于虞冉来说很高了,她看不到只能让宁诗帮忙看。
找到虞冉那一行,看清排名那一刻,本想直接告诉,但周围都是杂音,也就在虞冉面前比了俩个数字:“89名。”
虞冉心里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想,她感慨:“真是不枉费我上个月又学又拜啊。”
宁诗有些无奈,俩人从人堆里挤出去,杂音全部被甩至后面,她抬手戳了戳虞冉的眉心:“你上上个月天天看小说打游戏到凌晨,第二天就打瞌睡,成绩能不下降么。”
虞冉揉了揉被戳的有些痒的眉心,小声嘟囔:“我记得你上次月考也是因为考数学时睡觉去了才导致数学成绩下降了些。”
宁诗的成绩一直和虞冉都差不多,从初中到高中基本都在一个考场,只有中间偶尔有一俩次会因为成绩下降或者上升导致去了其他考场。
提及上次月考,宁诗脸上划过一抹异色,不自然的转移话题:“这次你不会被马脸说了。”
谈话间,一人风风火火的朝着她们走来,看到宁诗果断把手里的答题卡塞到她怀里,离开前有些歉意留下一句:“同学帮我把答题卡拿到四班去。”
宁诗低下眼睑,看着压着胳膊,沉甸甸的一沓答题卡,听到是几班时,她瞳孔微微放大,印象里这是林思骁所在的班级?
她抬头,和旁边的虞冉面面相觑。
虞冉指了指她的卷子,又看向刚才离开的老师的方向,那里早就没了人影,她一言难尽:“她?”
对比之下,宁诗冷静许多,她平静的猜测出了给她答题卡的缘由:“估计是闹肚子,中途没看到四班的学生,看到我就顺手给我了。”
虞冉抬眼扫了面前的少女一下,碎发全部捋在耳后,一股清冷气,看着就像在学校里除了学习对其他没有任何心思的好学生。
宁诗看了下还有多久上课,发现还有好一会儿,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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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来回,叹口气:“我去送,你回教室。”
虞冉本想跟着宁诗一起去,毕竟上次去拿试卷就是宁诗陪同她的。
这个想法刚出,就被宁诗冷漠的打回去,她说:“回去复习吧,你今天不是又打瞌睡没认真听。”
“我笔记在桌里,你翻出来看吧。”
虞冉闻言欣喜的抱着宁诗的胳膊,手指在她校服袖上打圈,一脸羞涩,夹着嗓子,用最甜腻的声线:“你真好。”
宁诗一言难尽看她,毫不犹豫按着她的头,把她推开:“回去吧。”
……
她快步往四班去,停在这个她从没踏足过的班级,宁诗沉下气,正打算找窗边的人。
本来吵闹声成一团的班里,忽地安静下来,视线全部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不适,皱了皱眉。
安静几秒后,班里不约而同的开始起哄,声音几乎快把屋顶掀翻,她抿唇,本来想把答题卡塞窗台就抽身离开。
但面前落下一道落括的身影,是林思骁,他似乎刚睡醒,侧脸还有一道压出来的红印:“你来这儿做什么?”
后面的池栖岳拿着教学三角尺用力在讲台上拍,扬着嗓子:“别吵啊,吵什么?”
起哄声渐渐变小,宁诗把这沓答题卡递给他,简明扼要的说明:“你们班的答题卡。”
林思骁接过,眉头拧作一团,他纠结的声音落入她的耳边:“元姐居然会把答题卡交给不熟的人。”
他转头朝着后排的几个男生招手,把那沓答题卡一人分了点儿,吩咐道:“拿去发了。”
其中一个男生刚走几步,看到手里摆在第一张的答题卡上的名字,又退回来几步:“骁哥,这你的。”
林思骁狼狈的把答题卡藏住,这期间还悄悄看了眼面前的少女,见她似乎没看到,才松口气。
其实宁诗看到了,但是他收的速度很快,只依稀看到后面的大题,每道题都写了,但都很简短,只写了四五排。
宁诗来了心思,把手放在窗台上:“你这次考了多少分?”
肉眼可见的,少年身形一僵,他自暴自弃的把答题卡递给宁诗:“你觉得能多少?”
宁诗觉得答题卡是一个很私密的东西,她手依旧放窗台,没有接,但他递过来的那一面刚好是后面大题。
前面的一道很简短的大题,他的“解”写的很飘逸,能感觉到写这题时自信。
但随着题越来越难,后面的“解”越写越端正,甚至连笔画都一笔一笔写出来的。
虽然每道题都写满了,但答案就像是从题上的信息搬下来的。
宁诗弯唇,伸手止住他递答题卡的动作:“不用了,随口说说,你收回去吧。”
林思骁把答题卡收回,叠起来,随手放一边的桌上,课桌的主人似乎敢怒不敢言,也只能任由他放着。
他笑笑:“你这次考的很好。”
“你看了?”宁诗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关注成绩榜的事,也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成绩,毕竟自己也是一下课就去看成绩,也算很早知道了。
14. 紧张
林思骁低下眼睑,颇有些不好意思,嗓音清润:“嗯,你成绩很好。”
“还行。”宁诗听见他这话,觉得有意思,蓦地笑了,“成绩比我好的有太多了。”
她从来不认为她成绩算很好,顶多是中等偏上,听夸她拉小提琴拉的好的多了,还是头一回听见夸她成绩好的。
但从记忆深处里扒,似乎宁画这样夸过。
那是在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破天荒的三科主科都拿了满分,当时兴高采烈的回家,付兰反应冷淡,只是勉强说了句:“挺好的,再接再厉。”
她坐在别墅门外的小板扎,一直抱着那张成绩单等宁画,那时候的宁画已经是在国内很出名的明星了,行程多,等到晚上才等到。
宁画看着她的成绩,揉着她的头,哪怕自己眼里充斥着疲倦,也依旧耐心温柔:“言言成绩真好,真聪明。”
记忆在脑海里不停的转换,最后构成眼前的少年模样。
干净、纯粹的。
微微挑唇笑着,清冷的眉眼融化开来,就像那雪山上的皑皑白雪化开一样变得柔和。
谁能想到这人会是学校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林思骁见宁诗一直盯着他身上的某一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耳根涨红,飞快的眨了好几下眼,别过脸,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嗯?你在想什么?”
宁诗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拉出思绪,她微微挑唇,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林思骁又轻笑,看了周围一圈,才微微低下颈,带着笑的嗓音:“行,快上课了,回去吧。”
“我走了。”宁诗抿唇,简短留下一句话,就离开。
……
比赛就在成绩出来后的第三天,地点是在美国的一处歌剧院。
付兰和宁远沿给宁诗在学校请了假,就立马飞去美国。
在飞机上时,宁诗咬着唇,手攥成一团放在腿上,周围什么声音似乎都听不见,很不安的模样,但她确实不安。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这个赛事也是让宁画被娱乐公司看中的地方,从这个比赛结束后,宁画就签了公司,进了娱乐圈。
而且那次,几位评委也对宁画赞赏有加,甚至有个很出名的乐团向宁画发出了邀请。
宁诗害怕自己达不到宁画的标准,如果达不到,那她离宁画的梦想永远隔着迈不过去的沟壑,看着像一步就能迈过,实际隔着很远的距离。
下了飞机,就要去看礼服。
在这方面,付兰和宁远沿一向很大方,挑的也是很出名的礼服。
新中式旗袍,整体是翠绿色的,腰身绣了几朵荷花,看着莫名添了一股温婉气,头发被盘成侧马尾,上面别了一朵花。
宁诗平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稍微侧眼,就能看到付兰和宁远沿在和化妆师商量自己的妆造,她微微勾唇。
这俩人只有在这方面才显得殷勤,其他时候人影也看不到一个。
无聊时,打开手机,把飞行模式关闭,开了流量,上方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
是林思骁发来的消息。
他前面发了几个表情包就没发了,等过了一会儿。
[林思骁:你现在就去比赛现场了?]
宁诗刚想打字,指尖触上屏幕时她猛地顿住,稍微回头看了眼没关注这里的付兰和宁远沿,她才微微松口气,打字。
[宁诗:嗯,试礼服。]
对面秒回,发了一个呲牙的表情包,莫名有些滑稽感从冷冰冰的手机传出。
宁诗被逗得微微眼弯,她意识到后,又重新调整表情,成原来淡漠的模样。
她坐在旁边的等候椅的软垫上,光着的脚踩着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再看手机时,和林思骁的聊天框下方已经弹出来了俩条白色的气泡框。
[林思骁:好。]
[林思骁:宁诗,旗开得胜。]
第二条消息是在第一条消息发送成功后隔了几分钟才发的,宁诗看着他的消息,眉心微微一动。
[宁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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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机,后面的付兰刚好走到她后面,付兰看着她光着的脚,眉头蹙起,似乎很不悦。
“宁诗。”付兰语气不好,“妈妈和你说过的,在外面注意形象。”
……
比赛当天,宁诗在后台看着前面人的表演,她终于意识到了曾经偶然听到的一句话。
天才只是一个门槛。
优雅、动听的曲子在前面那些选手用琴弦,一点一点拉出来,有时是激昂的,有时又像那深山中的小溪流水一般清澈。
宁诗在后台听着,垂下有些落寞的眼,齿尖默默磨着下唇,轻微的刺疼感从唇中蔓延至神经。
前面那名选手的背影不禁和印象里宁画的背影,让她不由得想起宁画在这场比赛获得金奖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小,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当时的宁画一直在哭,泪水从她的下巴一直滴到当时小宁诗的肩上。
这是宁诗第一次看到宁画爆发出情绪,从一开始她就是自持的,对小提琴胸有成竹。
能从全世界的佼佼者胜出,从这一点儿看来,宁诗觉得自己现在的程度完全达不到宁画。
越是这样想着,她越紧张起来,整个人都不安,耳边焦躁的已经听不到琴声了,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喉咙般。
从她获得第一个奖项的时候,亲戚们都夸宁远沿夫妇命好,宁画去世了,没想到一直在边沿位置的宁诗也有天赋。
但只有宁诗知道,她不是什么所谓的天才少女,能走到今天,都是脚踏实地,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琴弦断了又断,奖项拿了一个又一个。
她刚刚只和伴奏团合奏了一次,紧张是难免的,默默的在空中演示着要演奏的那首曲目。
手机清脆的消息的铃声在空寂的台后,突兀地响起。
宁诗一惊,把本来面朝桌的手机翻了一面打开。
在锁屏界面,显示着林思骁发来的消息。
[林思骁:如果紧张的话,就偷偷的朝观众席上的第三排的中间看。]
15. 金奖
宁诗看着这条消息一愣,下意识的用手将帘子往上勾,整个大厅只有台上有灯,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一片,她蹙着眉照着林思骁的话往那个方向看去。
看清林思骁的那刻,她眨了眨眼,随即是茫然,更多的是不解。
[宁诗: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市里,也不是国内,而是隔了太平洋的美国。
她看到,林思骁唇角似乎微微上扬,没有看台上,而是低头打字,屏幕上微弱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林思骁:主办方认识我爸妈。]
宁诗看着这条消息,轻抿唇,她知道林思骁父母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出了意外双亡,她想了想打字。
[宁诗:抱歉。]
[林思骁:没事,不用道歉。]
轮到宁诗上场前,她深呼吸一口气,阖着眼,脑海里构建出宁画当时的模样,睁开眼时,眼神是锋利的。
观众席上有许多知名音乐家,宁诗手心沁出点汗,她紧了紧拿着小提琴的手。
将小提琴托在肩上,琴弦举起时,忽地,和观众席上的少年对上眼神。
他没有看手机了,微微弓着腰,手支着头,双眸亮晶晶的盯着自己,仿佛只看得见她。
宁诗挑唇,开始和伴奏团一起演奏。
这首曲子不长,但宁诗却觉得过得很快,她是紧张的,怕和金奖错失,这样会证明着自己永远不能替宁画完成梦想。
表演结束,林思骁心怦怦跳的快极了,呼吸也急促起来,耳根似乎有些烫,周围叽里呱啦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英语。
他不会说英语,也不懂小提琴,只能拿出手机点进翻译器软件,一字一字的敲出一句话,询问旁边的人。
“宁诗的琴声怎么样?”
旁边金发碧眼的男子笑,目光颇为暧昧的在台上正鞠躬的宁诗和林思骁俩人身上跳跃了下,也用翻译器回他。
“非常好,上次见到这种琴声的还是在很久之前,也是来自你们国家的少女。”
林思骁听到艾奇的这句话松下口气,靠在椅背上,唇角止不住上扬,意识到后他强压下那股笑意,简短丢下一句:“OK。”
……
在比赛的最后,主办方宣布了宁诗就是本次比赛获得金奖的选手。
在一片掌声中,宁诗接过了鲜花和奖杯,连连道着谢。
付兰和宁远沿开心的唇角都压不下来,止不住的一直捂嘴笑,也不管现在国内是几点,直接和别人打了电话汇报着这次宁诗的比赛结果。
宁诗刚推开后台休息室的门,听到付兰洋洋得意的炫耀话,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住,随即默默后退一步关上门,将这些让她觉得厌烦的话隔绝在门后。
她不知道去哪儿,只是随意的在走廊上逛着,当视线定在最前方的一个女人身上时,她脚步顿住,反应过来,小跑上前喊住她:“你好,菲尔特。”
菲尔特脚步停住,看着后面的少女,纳闷的单挑眉,视线停在她怀里的奖杯上几秒后又挪开:“哦,你是这次的金奖选手。”
菲尔特是宁诗喜欢了很久的一名小提琴手,同时她也偶然在一次指点过宁画的小提琴。
宁诗压下心里的兴奋情绪,强装镇定的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宁诗。”
菲尔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想后恍然大悟,轻笑:“你是宁画的妹妹?”
宁诗“嗯”一声,垂下头,抱着奖杯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把奖杯放在地上,将小提琴举着递过去:“我喜欢你很久了,可以在琴声上给我签个名吗?”
不止是因为菲尔特是她的偶像,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当时宁画被她指导回来后,和宁诗笑着分享,眼里和语气都是藏不住的欣喜:“诗诗,她真的很厉害,有朝一日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聊完,宁画看着光秃秃的琴身,还有些懊悔,没有让菲尔特签名。
闻言,菲尔特摇头,果断拒绝:“抱歉,不能。”
“为什么?”宁诗没想到她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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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的追问着,“我这次演奏的不好吗?”
菲尔特指了指她手里的琴,话语和她的双眸一样犀利,一针见血:“与我而言,你永远比不上宁画,你的琴声里缺了一点东西。”
宁诗不知道是怎么样走出去的,反反复复的想着菲尔特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缺了什么东西。
撞上一堵人墙,熟悉的干净气息涌进鼻腔,宁诗猛然回神,和来人在空中视线相撞,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简短扫了一眼,不正经的吹口哨:“冠军怎么在这儿梦游?”
宁诗抿唇,往后退了一步,没回应他的话,垂着眼看脚尖,碎发也垂下来挡住视线,看不清神情。
林思骁察觉到她的异常,微微歪头,蹲下身仰头和她对视,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宁诗张了张嘴,又将话全部咽回去,她觉得这种事没必要和林思骁说,归根结底,她和林思骁连朋友也称不上。
“没什么。”宁诗的声线又恢复平静,简明扼要的留下一句:“我走了。”
准备离开时,她却被一股力拉着,牵扯着她转身。
“抱歉。”林思骁收回手,将越界的那道线重新摆放好,“只是想问你怎么了?”
“看着你的状态不太对。”
“没什么。”
简短的话题被宁诗果断的结束,林思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放她离开。
还没回休息室,付兰和宁远沿手里拿着她的小提琴、鲜花还有奖杯,看到她快步上前,不满的指责:“你干什么去了?”
“奖杯是能随便乱丢的?”
“说话。”宁远沿没有听到宁诗的回复,上手推了一把宁诗的肩,“听不懂?”
宁诗的身形晃了晃,她心不在焉的点头,强扯出一抹笑:“抱歉,我不舒服,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
见她脸色是真的不太好,宁远沿夫妇才止住声,只是埋怨看了一眼,嗔怪:“小小年纪的,身体和老年人一样,动不动就不舒服。”
16. 疤痕
宁诗获得金奖的事,被学校知道后,去学校那天,宁诗看着校门口上挂着的横幅眨了眨眼,别过头,当没看见。
刚开始她的名字被挂在学校门口时,是觉得尴尬的,后面逐渐就习惯了。
宁诗落了好几天的课程,只能用着在学校的空闲时间补回来,基本下课都泡在办公室,每次吃饭也是随意吃了点就走了。
星期一时的朝会上,宁诗被校长表扬了,在台上说的神采飞扬,操着口雨安方言不停夸着宁诗,台下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讲台,周围接二连三的视线投过来,也只当没注意到。
下一节课本来是上数学,但临时通知教职工要开会,老师叹了口气,把书本合上夹在臂弯里,走前嘱咐了句:“好好自习。”
宁诗把数学书合上丢桌洞里,倦怠的揉了揉脖子,往后靠,背抵着后桌,这段时间不是学习就是练琴,加上睡觉一直做噩梦,现在精神也提不起来。
虞冉担忧的侧头看了好几眼,把桌里的暖袋放在她腿上:“你要不睡一会儿?”
宁诗本来阖着眼,感受到腿上突如其来的温热,立马睁开眼,听到她的话,往腿上看,一个粉色的兔子暖袋放在腿间。
“不用了。”宁诗拿起来看了一眼,纳闷问:“这都快夏天了,你暖袋还在学校?”
虞冉笑笑,冲她挤眼,揉着肚子,语气恹恹的:“姨妈来了,专门拿来学校捂的。”
宁诗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把暖袋贴在她肚子上:“你捂着吧。”
虞冉这几天一直忙着写上周数学老师发的那套试卷,也没闲工夫和宁诗扯家常,眼下快写完了,她伸了伸懒腰:“诗诗,国外怎么样?”
宁诗想了想,老实回答:“还行,不如国内。”
至少她是这样觉得的。
虞冉趴在桌上,用手指在桌面画圈,嘟嘟囔囔抱怨:“你上周不在,老吴又发疯,说为了提高我们班的数学,每周都要多加一套试卷。”
“她怎么不猜猜为什么我会在文科班。”
“上周我一个人写试卷太难熬了,给你发消息又回的慢。”
“时差不一样。”宁诗笑笑,把桌洞里的纸袋递给虞冉,里面装着一些巧克力,“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回来的时候在超市里看到的。”
虞冉的郁闷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她把巧克力倒出来,塞进桌洞里,给宁诗抛了个媚眼:“爱你,诗诗。”
“吃你的。”宁诗拆了一颗巧克力,趁她说话,眼疾手快塞她嘴里。
虞冉的话逐渐变得呜咽,她捧着脸:“这个巧克力真好吃。”
“不过。”虞冉把巧克力咽下去,“你真的好厉害,那可是国际奖项欸。”
虞冉没察觉到宁诗脸色的异常,自顾自继续道:“你那么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了。”
“是吗?”宁诗笑笑,说完,她低头把那套试卷翻出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顿了顿,又合上:“我出去上个厕所。”
宁诗看了一圈,找到班长位置走过去,敲了敲桌面:“我去上个厕所。”
班长在写作业,听到宁诗的声音,推了推眼镜,抬头看了眼挂钟:“早去早回。”
得到应允后,宁诗转身朝外走,她自然不去厕所,只是随便诌了理由想出教室透气,从国外回来后,基本上都没什么休息的,除了练琴就是赶学习进度。
还有这几天一直在纠结的,菲尔特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和宁画对比,她到底缺了什么。
宁诗烦闷的踢了一脚墙,只当是泄气了。
抬头时和对面一脸惊讶的喻觉知对视上,她重新垂眼,刚越过他的肩,喻觉知看了圈周围,诧异问:“你怎么在这儿?”
宁诗脚步顿住,闻言不冷不淡回应:“上厕所。”
喻觉知更诧异了,往厕所方向看去,离这儿有好几分钟的距离,怎么看都不像是上厕所的。
他把诧异吞回肚,怀里抱着一本深蓝色的活页本,外面是半透明的书封,他犹豫了半天,最后递给宁诗:“给你。”
宁诗接过,随意翻开书封,上面是很清隽的字迹,就像喻觉知长相那样。
很简短的俩字。
虞冉。
宁诗挑眉,忽地想起她一直和喻觉知说她叫虞冉,又往后翻了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这是?”
喻觉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白皙的脸上染上一点绯红,看着腼腆:“这是地理的笔记,我整理了一下。”
宁诗粗略扫了一下内容,只能说年级第一不愧是年级第一,笔记很详细,标注也很整洁,看着都赏心悦目。
她确实需要地理笔记,但也不想白拿:“多少钱,我发给你。”
“不用不用。”喻觉知连连摆手,“你觉得有帮助就好。”
简短的话题以宁诗收下为告终。
……
“诗诗要不要去洗手间?”虞冉终于写完试卷,送了一大口气,把笔一丢,侧头问。
宁诗还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她眼睛有些酸胀,也就答应:“好。”
最近雨安气温逐渐升高,穿着校服外套已经很热了,宁诗干脆把外套脱了,穿着校服短袖,白皙胳膊上的护腕格外显眼。
洗手间旁边是水房,几个女生并排从里面出来,中间的代时薇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间是耀眼、自信,只不过在看到宁诗那一瞬转为厌恶。
宁诗只是冷淡的别过头,仿佛压根不在意代时薇。
代时薇见她态度这么冷淡,气势冲冲,噔噔上前,几乎是咬牙切齿:“拿了金奖你很得意是吧。”
宁诗嗤笑,懒懒掀起眼皮:“嗯,确实挺得意的。”
代时薇的怒气在这一刻全部涌出,她伸手抓着宁诗的衣领,另外只手按着她的肩胛骨,把她往墙上怼。
力道很大,宁诗只觉得背后的骨头都被墙碾磨着,细微的疼痛随着神经不断泛开成剧烈的疼,她生理性泪水泛出,眼尾一点泪在阳光下看着晶莹剔透。
这边的动静很大,惹得许多人围观,但却没有一人出手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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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时薇抓着她肩的手指不断收紧,指节骨泛白,她咬牙,声音压低,只用俩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凭什么所有的好事全被你一个人占了。”
“初中的时候是,高中的时候也是。”
“凭什么!”
“我明明不比你差。”
说到最后,她声音接近哽咽,已经听不清是什么。
宁诗冷眼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声线冷淡:“代时薇。”
“不要看别人的光鲜亮丽,而是看背后的黯淡无光。”
“别人背后日复一日的努力不该被你一句话轻飘飘抹去。”
宁诗盯着代时薇,一字一句将这些话捋好说出来,她从来不是天才少女,也不希望别人用一句天才少女就将她全部的努力抹去。
准备离开时,旁边响起一阵突兀地声音:“小心!”
反应过来时,手臂一阵灼热传递,疼的她闭了闭眼,护腕被打湿,再抬眼,代时薇手里拿着水杯,盖子在另外只手里。
宁诗嗤笑,慢慢往前走,她和代时薇距离不断拉近,代时薇咽了咽口水,往后面退了几步,距离无限被拉开。
“代时薇。”宁诗抬手,手臂在她跟前晃了晃,“护腕的位置,眼熟么?”
在代时薇刚准备说话时,俩人中间隔了一堵人墙,冷冷淡淡的模样,只不过看着代时薇的眼里莫名多了些戾气,看着瘆人。
林思骁收回眼,指了指她的护腕:“取下来,用冷水冲一下。”
见宁诗没动的趋势,他直接上手,把护腕扯下来,没有了护腕的遮挡,白皙手臂上突兀的疤痕一览无余,林思骁愣住,手指还勾着护腕。
宁诗反应过来,急忙捂住那块儿疤痕,但已经晚了,周围的人几乎都看到她手臂上延着往上攀延的疤痕。
周遭响起一些讨论声,都是在说她的疤痕看着骇人。
被她努力遮挡的东西全部被人看见,宁诗一把夺过护腕,往林思骁脸上砸:“你满意了吧?”
……
宁诗在后花园废弃的门边坐下,她没有去上课,也没有请假,直接旷课,双腿蜷起,抱着膝,脑袋埋着。
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什么都要求最好,在手臂被烫伤留了疤痕后,小心翼翼的藏着,生怕被人看见。
没想到今天,这道疤痕会暴露在别人眼前,想到那些人议论的话,她的头埋的更低,压根不想去教室,只想一个人藏着。
“宁诗。”
一袋药和一道突兀地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林思骁单膝跪着,把药全部倒出来,递给她:“涂手的药。”
林思骁眼睫轻颤,几乎不敢和她对视,嗓音晦涩,抿着唇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滚。”宁诗抬眼,用着最平缓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赶紧滚。”
“对不起,宁诗。”林思骁声音更低,几乎是快听不见了,“你把药涂了。”
“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真的对不起。”
17. 举报
宁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抬头的,只看见周边空无一人,很安静,连稀稀拉拉的风声的都能听见,地上是林思骁带来的药袋。
她指尖顿了顿,抱着双臂的手不自觉收紧,指甲掐进肉里,留下淡淡的月牙状的痕迹,睫毛轻颤。
宁诗知道自己不该乱发脾气,林思骁也是无辜的,只是她性格太过偏执。
对于常人而言可能这些伤疤暴露并没什么,但她不一样,对于她而言,伤疤暴露就好像自己伤害了宁画留下来的东西。
她是宁画用生命救下来的,而自己却因为一次善意留下了伤疤。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久远又熟悉的声音,渐渐的放大最后清晰听见:“言言你的皮肤好好。”
那道狰狞、蔓延在手臂上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甚至可以说丑陋励志,和她清冷的外表完全搭不上边。
手臂上被刚才灼热的烫水的余温似乎还在,碰一下就疼的慌,宁诗抿唇,把头发全部束起,随后将那袋药拎起来,全部倒在怀里。
宁诗拿了药膏涂抹在手臂上,很湿软的触感,她睫毛颤的更厉害,最后平静的将药全部塞回口袋。
就这样吧。
她和林思骁就这样吧。
反正也不是一路人,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就算真的成为了朋友,到最后也会分道扬镳。
宁诗提着药袋,路过一个垃圾桶时顺手准备往里扔,在指尖松开塑料袋细绳时,却猛地怔住,最后收回手,药也没有丢。
算了。
宁诗垂眼。
直到放学,宁诗依旧像沉浸在个人世界里,周围人都对着她手臂上的那道疤痕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虞冉在心里对代时薇恨的不行,又对宁诗很担心,她现在这幅模样实在称不上正常。
上课中途,虞冉忍不住一直侧头看宁诗,惹得台上的老师发怒,把教尺猛地拍桌上,大怒道:“虞冉,宁诗脸上有花啊?”
宁诗收拾书包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微微挑唇,把小提琴背在背后,声线平静道:“我没事。”
语气和表情依旧是像往常那样冷漠、平静,如果不是她脸色发白,或许谁也看不出来她的异样。
后面的时间里,宁诗很少和林思骁撞见,只是从周围同学谈论里知道他这段时间没有旷过课,上课意外的积极。
而她也继续和以前一样,在学校学习,回家练琴。
周围确实多了一些对她手上疤痕的声音,有是可怜的,有的是落井下石觉得活该的,但和她没关系。
在有一天早上,宁诗刚来学校,还没有把作业和小提琴放下,就看到桌上平躺着的护腕,似乎是洗了一遍,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干净气息,和某人身上的味道叠合。
宁诗拿着护腕,忍着心剧烈跳动的慌乱,将护腕戴上。
……
这天,宁诗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刷试卷。
“宁诗,马脸叫你去办公室。”旁边一道声音忽地响起,她被吓了一跳,笔尖用力往前划,卷子被划破一个小口。
宁诗把笔放在桌上,推开椅子起身,随口应道:“嗯,好。”
一路上,心跳的很快,心底发慌,第三感告诉她似乎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推开办公室的门,马脸正一脸严肃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看到宁诗进来,把桌上的所有作业放在一堆随手推一边去。
“马老师。”宁诗道。
马脸没应,低头看了一圈,拉了张椅子过来,伸手示意宁诗坐,等她不解的坐好,这才慢慢道:“有人举报,你和四班的那个林思骁在谈恋爱。”
宁诗一愣,她和林思骁快一个月没说话了,怎么会有人把她和林思骁往一块儿说,甚至还是谈恋爱的这种说辞。
马脸见她没吭声,以为这件事是真的,语重心长道:“宁诗啊,先不论你和谁谈恋爱,现在就单说你谈恋爱这个方面。”
“你们都还小,十七岁的年纪,心智没有成熟,也没有见过广袤的天地。”马脸意识到宁诗和普通学生不一样,顿了顿,纠正话里的不妥,“你可能见识过,但林思骁没有啊。”
“可能现在喜欢你,但以后遇上更好的呢,这样也会伤害到你。”
马脸絮絮叨叨的,不停和宁诗说着自己的看法,看起来很想把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从悬崖拉过来。
“我对林思骁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但从平时看到他在学校里的一些行为,觉得他也不算什么良人。”
“迟到、旷课、打架,几乎每周都被通报批评,身上背了好几道处分。”
宁诗摇头,把椅子推开起身,语气平缓:“马老师,我和林思骁没有谈恋爱,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而且我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没有?”马脸一愣,抬了抬眼镜,把自己拍摄的监控录像回放拿出来给宁诗看,“那这是?”
手机里显示的前端时间,厕所水管爆炸,林思骁给她挡水,她把外套给他的照片。
宁诗扯唇,虽然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只能夸这那人是真挺有心思,事情发生了这么久才举报。
“那天水管爆炸,人见义勇为。”宁诗语气平静的阐述那天,“我总不能看着别人因为我感冒吧?”
马脸想了想,想起来那天确实水管爆炸了,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得知这是一场乌龙,他尴尬的摆手:“那就行,你回去上课吧。”
离开办公室,打开门,她和准备进门的林思骁擦肩而过,林思骁诧异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而宁诗则没有停留,把门关上。
学校办公室隔音不是很好,宁诗背着门,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交谈声。
“你和宁诗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真的?”
“嗯。”
聊天简短的结束。
宁诗没急着离开,不自觉陷入沉思,连里面交谈声结束她也没有发现。
毫无征兆地,她倚着的门猛地打开,力道很大,她没有防备,一下就往前摔了一下,幸好反应的很快,站稳了。
林思骁的手还搭在门把上,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只觉得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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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走也不是,思考了半晌,迟疑道:“你,没事吧?”
宁诗摇头,淡声:“没事。”
“抱歉。”林思骁低声,自暴自弃般将心里的话一股脑抛出来,“这次是我害的你被喊去谈话了。”
宁诗在林思骁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她缓慢的抬头,唇角挑起,语气依旧淡漠,听不出来语气:“和你没关系,不用道歉。”
林思骁指了指她的手臂,犹豫道:“你手还疼不疼。”
宁诗知道他指的是那天被泼热水,她浅笑着摇头:“不疼。”
在宁诗抬脚准备离开时,林思骁反应过来,豁出去般,喊住她:“宁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听一听你手上那道伤疤的来历。”
“介意的话就算了,是我唐突了,抱歉。”
宁诗停住脚,她回头,本来打算拒绝的她,在看到身后林思骁。
逆着暖光,五官优越,眉目间一股清冷气,罕见的规规矩矩穿着校服。
鬼使神差下,她答应:“放学说。”
……
放学的时候,宁诗没有急着离开,编辑了消息发给付兰,他们估计在玩,也没有理她。
虞冉走前,背着书包停在教室门口,看着往常本来现在已经离开教室的宁诗还坐在位置上,迟疑道:“诗诗你还不走?”
宁诗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随口就诌:“马脸有事喊我,你先回去。”
等虞冉离开,她拿起手机才发现林思骁已经给她发了消息。
[林思骁:抱歉,刚放学。]
[林思骁:你走了吗?]
[宁诗:教室。]
[林思骁:等我。]
宁诗把手机放下,往后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出神,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同意和林思骁说这件事。
只是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答应了,把人鸽了也不太好。
俩种思绪在心里不断的碰撞、争执间,林思骁从教室外进来,他拉开前桌的椅子坐下,朝着宁诗:“抱歉,刚才老师拖堂。”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学校里臭名远扬的混混一本正经说着老师拖堂,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宁诗勾唇:“没事。”
“不过。”宁诗话音一转,面露疑惑,“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手上疤痕的来历。”
林思骁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眼里像是星河流转,在昏暗的教室里显的亮晶晶:“因为,我想向你道歉,但不知道怎么道歉才最真诚,所以我想知道这道疤痕的来历。”
宁诗错愕了一瞬,整理好表情,她觉得脸上烧烫,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快落下,天空是火烧云,看着浪漫至极。
“那天泼我水的叫代时薇。”宁诗从不相信任何人,也坚信着“没有人会一直在身边”的道理,但她看着眼前的林思骁莫名觉得是个能诉说的好对象。
她理了理以前的事,将自己的情绪也整理好。
“我和她还有虞冉也就是我的同桌,在初中时关系特别好,好到全校人都知道我们是铁三角。”
18. 过往
“她们俩应该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代时薇也是拉小提琴的。”
“我们俩一起在初中时参加了许多比赛,只不过最终都是我拿到奖。”
“友谊也是在这个时候多了条裂缝。”
说到这儿,宁诗语气多了些嘲讽,她支着头,沉浸在自己的那些回忆里,原本以为这些心里的伤疤在经过岁月的洗涤后,已经淡化,但忽地想起来后。
原来还是有点痛。
林思骁听的很认真,他碎发稍长,挡住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吭声,宁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至少这段友谊里有一段时间是快乐的。”林思骁颇为认真的道,他不知道代时薇和宁诗的过往,但他知道宁诗,所以很肯定的说了这句话。
听到“快乐”这个词,宁诗微微勾唇:“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不快乐。”
现在她们俩人每次正面碰上都是针锋相对,谁能看出来曾经她们关系很好。
但林思骁说的没错,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是快乐的。
那是初一刚开学了,那个时候宁画已经去世好几年,她断绝掉所有玩乐的想法,身心都投入到小提琴里。
她刚入学时设想过自己的初中生涯,大概率会是自己一个人度过,但没想到教室中间的座位是三张桌子,而她被分到中间坐去。
左右坐的则是代时薇和虞冉,代时薇是率先和她说话的,看到她桌上摆放的一本琴谱,欣喜又惊讶:“欸,你也会拉小提琴?”
小宁诗抿唇,冷漠又矜持的点头:“会一点。”
代时薇微微挺起胸脯,拍了拍,有些骄傲道:“别人都说我拉小提琴有天赋,以后我们俩一起拉琴!”
对于这个自来熟,宁诗觉得莫名奇妙,自然没有答应这个要求。
她在学校几乎忙着学习,很少碰小提琴,初中的时候每周四下午也有社团课,宁诗也没有报名,导致代时薇从来没有听过宁诗拉琴。
直到她们俩人同时去参加雨安的青少年小提琴比赛,那也是宁诗第一次参加比赛,她拿下了第一名。
而代时薇第二名。
排名公布时,她的表情一瞬间破裂,宁诗有些担心的看她好几眼,偷偷的伸手扯了扯代时薇衣角,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你怎么了?”
代时薇摇头,迅速整理好表情,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好厉害,还那么谦虚的只说会一点点。”
宁诗的那道疤是初二时留下的,代时薇那天心不在焉的,打水时也不自觉的出神发呆,学校里饮水机是个大铁皮,水没烧开时,热水口是不出水的。
她自己连打开了热水口的开关也没有发现,右手心在出水处摩挲着,快烧开水时她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依旧在出神。
宁诗看到了,喊代时薇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复,无奈之下只好自己伸手拽了拽她。
返回教室时,她依旧心不在焉,教学楼的楼梯最上面的台阶很高,稍不注意就会绊倒。
很不巧,俩人刚路过楼梯,其中一个女生嫌楼上水烧的慢,索性跑到楼下去接热水,刚喝没一口,就被上面那层台阶绊倒。
热水连着杯子一同往代时薇身上倒去,宁诗眼疾手快把水杯接住,里面的热水滚出来泼了她一手。
当时代时薇和那个女生都吓了一跳,连忙把她带到校医务室处理。
宁诗是疤痕体质,热水泼到的地方都留了疤痕。
再后来,是让宁诗记忆犹新的那个高一军训结束。
代时薇面对宁诗的质问,很干脆利落的承认:“对,我是在论坛骂了你。”
走前,代时薇依旧是笑的,只不过笑意不达底,看着讽刺极了:“所有人都说你宁诗是天才少女,说同样是好朋友的我却达不到你的半分。”
“每次比赛永远都是你占在上风,你知道当我听见别人可怜的我的声音时,我的心情吗?”
宁诗拳头握的很紧,她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也不是什么天才少女,但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习惯冷淡,不懂得怎么挽留,再加上骨子里的傲不允许她低头。
俩人的现状也就成了这幅模样。
宁诗讲到最后的声线依旧平缓,就好像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一个说故事的人。
“宁诗。”林思骁喊她,俩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微微弯唇,眉眼间看着温和,“你没有任何问题。”
“真正的朋友是和你患难与共的,会在你伤心时陪你伤心,在你获得荣耀时,由衷为你高兴,而不是在你落难时再踩你一脚。”
“她不值得。”林思骁得出结论。
“抱歉。”林思骁有些愧疚,声音越来越低,“我当时不知道你手臂上有道疤,也没有经过你的允许直接上手取了你的护腕,真的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你听完了么。”宁诗心跟着一颤,她忍着涩意,“听完了就走。”
林思骁点头,“听完了。”
天色也快变为暗色,高三生的下课铃也打响,宁诗和林思骁一前一后走在校园内,风卷着灰吹着。
林思骁一直跟在宁诗身后,不用问就知道,这人又要送他。
这是俩人隔了一段时间的放学一起走,宁诗心头泛起没由头的紧张,就连走路也僵硬起来,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看着和平常无异。
她在心里不断唾弃着自己真没出息,只不过是一起走段路而已,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林思骁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去前留下一句:“等我一下。”
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俩瓶小茗同学,一瓶递给宁诗,接过时,指尖和他的掌心相碰,暖意顺着指尖相递,她猛地心一跳。
“谢了。”宁诗拧开瓶盖,她看着林思骁手里的那瓶小茗同学,话音一转,“不过你也喜欢喝?”
“不。”林思骁仰头喝了一口,把瓶盖旋紧时,才慢吞吞补了一句,“不过想试一试。”
……
宁诗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因为昨天在小区门口,她要离开时,林思骁说的那句:“宁诗如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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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当你的朋友。”
“所以不要纠结去过去,不值得人的人就应该被忘记。”
想到这儿,宁诗脸有些烫,她烦躁的往桌沿一磕,手抱着头,心里骂了林思骁好几句。
异常的举动吸引了虞冉的注意,她眨了眨眼,一边伸手碰了碰宁诗的额头,一边摸上自己的额头,嘟囔着:“也没发烧啊。”
“……?”
宁诗冷漠的拍开停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我本来就没发烧。”
她顿了顿,思考着要不要把自己心烦的事和虞冉说,想了想,委婉了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她认识了一个人,不熟但又经常碰见,那个人和我朋友说如果可以他也想当我朋友的朋友。”
虞冉一脸一言难尽,扫了她一眼,毫不留情戳破:“你这朋友就是你自己?”
“不是。”宁诗下意识否认,她一脸淡定的重复:“真的是我一个朋友。”
虞冉只能依她:“好好好,真的是你的朋友。”
“所以,你朋友是什么想法,是想和那个人做朋友还是什么?”
宁诗一愣,她思考了一下,有些犹豫:“她就是在纠结。”
原本以她的性格来说,是可以当场了断的就告诉他:“我不需要朋友。”
但当时林思骁说出那句话后,对上他的双眸,却怎么也说不出心里的话,心里的俩种想法互相在打架般,她只能头一次狼狈的逃离。
虞冉握着宁诗的手,弯唇笑着,她们俩人认识了好几年,从初中到高中,自然是知道宁诗什么性子。
不爱和别人交谈心事,对感情看似很淡薄。
但其实不是这样,她在高一时也曾看到宁诗看着和代时薇的合照,眼眶有些红,照片上淌着滴泪。
所以在宁诗和她谈论心事时她很开心,虽然方式很笨拙,别人一眼都能看出来,她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自己。
“宁诗,如果你的那个朋友不愿意的话肯定当场就会拒绝,而不是犹犹豫豫。”
“而且能让你朋友犹犹豫豫,那证明那个人足够好。”
所以遇见幸福就请抓住吧。
虞冉知道宁诗说的那个人就是林思骁,在她看来,这个学校里也就最近林思骁和宁诗走得近了些。
宁诗抿着唇,思绪混乱的她理不清,心里就像有一块石头堵着,她抠着桌沿的一处凸起:“我让她想想。”
理智告诉她,如果自己和林思骁搅在一起,肯定会对自己有所影响,但感性又告诉她,林思骁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很适合做一个能听烦恼当树洞的朋友。
朋友少的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的宁诗沉默了一下。
“他确实挺好。”宁诗回答了上一句话。
虞冉不了解林思骁的为人,也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不算什么好的人。
但如果能对宁诗好,对于她而言,林思骁就算很好的人了。
她看的很透彻,林思骁和宁诗绝对有故事,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会有故事。
19. 吵架
周六,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投在宁诗身上,她眼睫被刺的轻颤,翻了一圈,最后捂着眼起身。
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付兰在外面打了一宿牌才回家,这引起宁远沿不满,俩人正发生着激烈的争执。
宁诗一脸平静,她早就习惯了这俩人时不时的争吵,只有在关于利益方面才会出奇的一致。
昨晚睡得并不好,醒来到现在心依旧是虚的,仿佛哪儿空了一块儿,整个人都没底儿。
宁诗洗漱完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把手机拿起对着桌面上昨晚熬夜写完的作业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虞冉。
拍完又顺手把草稿纸上的内容拍下来发过去。
这次的作业内容很难,是某个高考大省出的题,虞冉写到凌晨都还在解,到最后一题时给宁诗发消息问写了没。
宁诗自然是写了的,本来想发过去,但看了眼时间,快俩点了,就催促虞冉睡觉,明早写了发给她。
都发过去后,那边一时半会儿没传来动静,估计是现在还在睡,毕竟才早上七点,想着想着,宁诗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没知觉的画了好几个匪夷所思的图案。
在家里待着也是闷,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小小的偷懒一下——今天早上就暂时不拉小提琴。
雨安新修了一个公园,宣传是靠着河边的休闲圣地,很适合夏天时去那里玩乐,只不过比较远,离市区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距离。
她本来是不知道,还是班里有人拿着宣传单折纸飞机,飞到她桌上,展开看了才知道原来新修了个公园。
说动就动,她走到门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已经没声音了,或许是回房间睡了。
宁诗换好衣服,打了个车,就往楼下走。
临河公园确实像宣传描述的那样,幽静、一股大自然的气息,俩条宽大的石子路中间是一条河,往下是瀑布。
夏天的时候,在傍晚,可以在这里自主烧烤。
宁诗去租了一把有靠背的摇摇椅,她坐在上面,感受着大自然的最深处。
她来的时候还拿了一本书,是泰戈尔的《飞鸟集》,书封已经有了褶皱,还泛黄,很明显的使用痕迹,这是宁画以前爱看的诗集。
宁诗随意的翻看了一页,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合上,在这一点儿上就能看出她和宁画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对于她来说,看这些枯燥乏味的书还不如去看悬疑类比较刺激的书籍。
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伴随着震动,她拿把书放在背后,把手机拿出来,摁亮屏幕,本以为是虞冉的消息,但看清联系人后,她微愣。
[林思骁:在家么?]
[宁诗:没。]
[林思骁:好。]
……
临近中午宁诗才回家,刚打开门,付兰迎上来,手里还抱着文件夹,着急忙慌的问:“你去哪儿了?”
宁诗弯腰换鞋,抽空简短回复:“透气。”
付兰松口气,这怪异的举动让宁诗心里升起疑问,他们夫妻俩平时不怎么会管她,只要好好的学习和练琴,其他时候都任由她。
怎么今天就突然问她的行踪了,但她懒得纠结,觉得和她没什么关系。
付兰把手里的文件分成一张一张递给宁诗,语气强势,不容拒绝:“这几家娱乐公司你选一家,然后去面试。”
宁诗看也没看,果断拒绝:“不去。”
“宁诗!”随着付兰暴怒的一声,几张a4纸也分散掉落在她身上。
几张a4纸带着厉风朝她扑来,宁诗条件反射闭上眼,任由那些纸落在自己身上,睁开眼时,她扯唇,眼神凉薄:“我不会借着小提琴进入名利场的。”
“难道姐姐进娱乐圈也是像现在这样,被你们逼迫?”
宁画就是顶着小提琴天才少女进入的娱乐圈,有一段时间还遭受着嘲笑,说她用着小提琴天才少女的名号进娱乐圈,却从来没在公共镜头下拉过琴。
对于她而言,音乐是纯粹干净的,她已经玷污了小提琴和音乐,不能任由继续玷污。
不想被资本打造成小提琴天才少女,为他们收割金钱,宁诗是这样想的。
宁诗预料到付兰下一步动作,打开门跑出去,鞋也没来得及换,还穿的拖鞋。
她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延着墙身缓缓蹲下,刚才的一番争执抽空了她所有力气,浑身上下都是虚脱的,站不稳。
今天从醒来到现在都还没吃饭,肚子饿的咕咕响,已经瘪了,她叹口气。
还没从今天发生的这档事抽离,头顶倏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浅浅的笑意:“你蹲着干嘛?”
宁诗抿唇:“没。”
林思骁一愣,也跟着半蹲下身,手搭在腿上晃着,他试探性猜测:“不会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吧?”
见宁诗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化,他笑意敛住,自问自答:“这样啊。”
“没地方去?”林思骁又挑唇笑,他手撑着腿起身,低头看着少女,伸出手,“跟我走?”
在后来回顾这段岁月里,宁诗才发现,在这个时候之后,林思骁已经成了她最重要的去处,不是唯一,但是最重要的。
*
林思骁家里就在市中心新修的小区里,住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从地下车库驶出来的车都是几百万以上的。
他家里很宽阔,落地窗延伸到地面,采光也很好,就算不开灯,整个房间也是通亮的,装修是典型的黑白简约风。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在玄关处上,那里有着一个拼装小屋,里面立着几个小人,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孩,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她眼眸沉了沉,视线别向弯腰找拖鞋的少年,身形清瘦,整个人半匿在唯一的阴影处里,另外一半分割在自然光下。
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习惯自己和世界分割,没想到家里会放着这样的玩具拼图。
宁诗还踩着从家里跑出来时的那双拖鞋,一时之间尴尬的找不到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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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是她头一次独自来异性家里。
她默默的有些后悔,就不该来这里的,她宁愿自己找一家咖啡厅待着,或者在街上没有目的的游走都比在这儿好。
林思骁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踢给她,穿上意外的合脚,原以为他的拖鞋自己穿着会大很多,没想到他家里会备着一双码子小的拖鞋。
“家里空,没什么好招待的,随便坐。”林思骁走到开放式厨房,倒了俩杯水放茶几上。
他家里没什么活人生活的气息,东西也少的可怜,死气沉沉的。
唯一的只有阳台外栽种的一盆紫罗兰,在这个简约风构造中看着独树一帜。
林思骁拿出手机,划了划,轻啧了一声,索性放弃,直接递给宁诗:“我没吃饭,你也顺便吃一点?”
“不--”拒绝的话刚说出口,肚子不争气的响声瞬间在整个客厅蔓延,宁诗耳根腾的红了,她夺过手机,自暴自弃点了一份冒菜,还是加麻加辣的那种。
林思骁笑的直不起身,嘴也合不拢,感受到宁诗的凝视,他清咳:“点好了?”
宁诗把钱转给他:“嗯。”
林思骁点好外卖,把手机丢一边,这才认真打量宁诗,见她脸色不好,顿了顿问:“和家里人吵架心情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她一个字都没说,但林思骁就好像笃定了她和家里人吵架,一副吃透了她的模样。
“算了。”林思骁把手机又拿出来,拇指摁着音量键,看着屏幕里显示的音量调到最高,他点进一个视频,没有征兆地声音吓了宁诗一大跳。
他把手机丢一边,很有分寸感的隔着外套捂着宁诗的耳朵,闹嚷声瞬间变小,只有耳边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捂住了就听不清了。”
宁诗没搞懂林思骁是干嘛,只见他松开手,嘴角弧度上扬,朝她笑着。
……有病。
但下一秒,宁诗瞪圆眼。
是啊,为什么她要把别的声音影响,把耳朵捂好,坚定的朝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路走不就行了。
如果杂音不断,那她捂着耳朵往前跑。
她会进入娱乐圈,但不会用小提琴手这层身份进入,等她完成宁画的夙愿,就会进入娱乐圈,宁诗要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宁画会去看心理医生。
这是宁诗在收拾宁画遗物时偶然发现的,她那个时候还小,不懂心理疾病,也不懂心理医生,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后来某一天她想起来,翻出来后认真看了一遍,是写着宁画名字的心理诊断单,纸张已经被放的陈旧,但还是能看到宁画的轻微抑郁症。
这也是宁诗将自己塑造成和宁画一样,走一遍她的路的其中之一的原因。
宁诗要看看,到底是遇到了什么,能让那样好的姐姐确诊轻微抑郁。
林思骁把外套脱下,同时也露出他手臂上的一块刻在血肉上的刺青,是一段意大利文。
Vicinoallestelle。
20. 娃娃
宁诗顿了顿,索性装作没看到,慢吞吞的挪开视线。
她其实是不太理解刺青的,倒不是封建糟粕,而是觉得像刺青这种纹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搭上后面一生。
宁诗兜里手机不停响着,是付兰给她打的电话以及发的消息,她轻飘飘扫了一眼,随手往旁边一丢。
外卖到了,敲门声响起,林思骁去开门,提着外卖进来,刚好听到她的电话铃声,随口一问:“不接?”
宁诗别过眼:“不想接。”
林思骁倏地笑了起来,把外卖袋拆开,推到宁诗面前:“吃吧。”
宁诗打开透明食盒,扑面而来的香气勾的她肚子又咕咕叫,看着里面的红到透底的红油,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后悔点冒菜还是加麻加辣了。
只是一时兴起才点的冒菜,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辣了,细算一下大概从初中以后都吃的很清淡。
林思骁把食盒盖掀开,察觉到她久久没有动筷,凑近她:“你不会是吃不了辣吧?”
宁诗被这句话一激,蓦地抬头,在这一瞬间她顿住了,和对面少年的距离咫尺之间,灼热的呼吸也交织在一起,属于他的气息瞬间覆盖住她,她往后退了一点:“谁说的?”
她的过激样逗得林思骁笑着,人倒在沙发背,胸腔不断的起伏,他止住笑意:“嗯,我瞎说的。”
看宁诗一直心情不佳,林思骁沉思了一下问:“要不要今天出去玩?”
“还是说等你吃完你就要回家?”
宁诗摇头,电话一直不停的响着,让她觉得压抑,如果现在回去肯定又要和付兰吵一架,还不如自己在外面透透气,顺便等付兰也冷静一下:“出去玩吧。”
她也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就破例一次,当给自己放次长假吧,等后面她会加倍补回来的。
这里离附近商场比较近,也是新修的,生意很火爆,里面人山人海的,在五楼有一家电玩城,里面很多娃娃机,各种各样的娃娃,可爱的、丑到极致的都有。
宁诗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侧头看旁边的林思骁,眼神依旧往前,压根没有转头看一眼的意思,估计也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俩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电玩城门口,里面来来往往很多人,有些行人会把视线跳在他们俩身上,又快速的挪开。
宁诗还穿着拖鞋,她反应过来,往后缩:“你先进去,我去买双鞋。”
林思骁也没有进去,带着她随便找了一家女鞋店:“选吧。”
这里的女鞋样式实在太多,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看都看不过来,眼花缭乱的,她抿唇一双一双看着。
其实可以随便买一双凑合穿,但她对自身一向要求高,也不喜欢将就。
林思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着她挑,最后走她面前蹲下:“你选吧,我去买奶茶,你喝什么?”
宁诗不喜欢喝奶茶,但他的目光殷切的让人无法忽视,在经过俩人无声的眼神争执中,她败下阵:“冰美式。”
林思骁颔首表示知道了,起身朝另外一边走。
宁诗继续低头选鞋,选好一双,准备去付钱时,被店员告知已经有人付过了。
对上她诧异的眸子,店员解释:“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付过了,还付多了,这是找的钱。”
宁诗接过找的钱,说了声谢谢,出店门时她看了一圈四周,发现没有林思骁的身影,于是一边低头给他发消息,一边往他刚才离开的方向走。
但咖啡店和奶茶店也没有他的身影。
宁诗想,不会是半路遇到仇人被拉去挨揍了吧。
虽然林思骁在自己面前挺像个样,虽然不像好学生,但至少不像爱招惹是非的,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听见那些人的话。
“你崽种的,终于让老子蹲到你了吧。”
“不是那么嚣张吗,现在怎么躺这儿了?”
宁诗叹口气,见林思骁还没有回复,又给他打了几通微信电话,一直没有接听,她干脆把手机放回兜,一处地方一处地方的找。
刚走到一个卫生间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她一眼就听出来了是林思骁的声音,带着隐约的怒意。
他们在洗手间门口,林思骁用手禁锢着那人的脖子,手臂青筋爆起,手指不断收紧,尽管看不到被掐的人的脸,但她立马反应过来是林思骁的那个亲戚。
“林思骁!”宁诗喊他,嗓音清透,穿过无数的思绪,将他的理智带回来。
林思骁回过神,把手松开,后退一步:“抱歉,咖啡撒了。”
宁诗这才发现自己踩在一摊褐色水摊上,估计这就是她的咖啡,幸好鞋子没有沾染到咖啡,她摇头:“没事。”
“我们走吧。”
林熙北趴在地上,不停的干呕着,刚才的窒息感让他现在都是虚脱的,他强撑起身,对着全程没有看自己的少女:“你叫宁诗是吧?”
“听说才拿了冠军,你爸妈知道你和林思骁这种人混在一起?”
宁诗听到这话,她顿住脚步,冷眼看他:“像你这种人,才是最垃圾的存在。”
最后出去的时候,林思骁打了一通电话,让人把这里处理干净。
宁诗问:“你怎么和他撞见了?”
“不小心就撞见了。”林思骁扯唇。
但事情不是这样的,而是刚才在自己回来时收到了一条陌生消息。
[哥,我也在商场里。]
喊他哥的人没有,只有一个爱恶心他的,那就是林熙北,林思骁眉心一跳,回他。
[?]
后背被人一拍,林熙北脸上挂着笑,从后面走过来,睁着眼:“刚才我也看到宁诗了。”
“你别说,她长得真顶啊,要是我去追他,你愿不愿意当媒人?”
后面就出了这一档事。
林思骁打开手机,才发现宁诗给他打了电话还发了好几条消息,他诧异了一下:“抱歉,刚才调的静音没听到。”
宁诗摇头,无所谓笑笑:“没事。”
她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喝咖啡,所以在林思骁提出再去买一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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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断拒绝了,示意他往电玩城走。
刚才随便一瞥看到了虞冉很喜欢的一个动漫IP的娃娃,于是兴起了抓娃娃的兴致,虽然她也没有抓过,但想着这种应该不太难抓。
林思骁主动去买币,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框,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的游戏币,她一时凝噎:“你买这么多?”
“多吗?”林思骁一脸无辜脸,他耸肩,简明扼要的:“我俩不是都不会抓娃娃,多一点有备无患。”
宁诗觉得好像是挺有道理,上手抓了一把游戏币,找到刚才自己看到的机子,把硬币投进去,操控着遥控杆左右晃动。
机器夹子很松,往左边操纵一下就不停的晃,宁诗找到一个角度,就按了开关。
夹子抓到娃娃,刚抓起来还不到一秒,在俩人炽热的视线中,娃娃掉了下去。
“……”
林思骁差点笑出声,但收到宁诗平静的眼神,他强忍住笑意,主动给她找补:“这爪子也太松了吧,本来你能抓上来的。”
“我来吧。”他又说。
“你会?”宁诗向他投了一个明显不信任的眼神,她还记得林思骁刚才说他们俩都没抓过娃娃的话。
林思骁挺直胸脯,语气笃定:“刚才观摩了一下别人怎么抓的,很简单。”
宁诗还是不相信,但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他让了个位,林思骁也往旁边移,俩人的手臂是贴着的,都沾染上对方的气息。
林思骁的手修长,骨感分明的,握在遥控杆上,宁诗咂嘴,这人还真是从头到尾配置都是顶尖的。
他很快调整好角度,果断的按下按钮,然后就看到爪子和娃娃擦肩而过,只有娃娃的衣领动了动。
“……”
林思骁清咳一声,又投了游戏币币进去,重新操控遥控杆:“意外,这次肯定能。”
“嗯。”宁诗很真切的看他,“好。”
下午的时间渐渐流逝,走了好几批顾客,宁诗等的直犯困,她看着筐里的游戏币从满满当当到零星几个,再看娃娃机里面,依旧和来时的数量一样。
“林思骁。”宁诗语气凉嗖嗖的,带着质问,“你真的会抓娃娃?”
她把林思骁往一边推,自己投了游戏币,看着娃娃机里面:“我来吧。”
刚才她闲得无聊,在网上搜了教程,发现掌握了方法还是很简单的。
宁诗最后选了一个横放的娃娃,在肚脐眼的地方按下开关,娃娃被爪子抓住,最后升到空中,落到机口处。
随着娃娃机响起一声清澈的机器音,最顶头亮起,显示着英文。
Victory。
宁诗弯腰把娃娃拿出来,往空中抛,又接住,自顾自道:“还真挺简单。”
想到旁边的少年抓了很久都没抓到,她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僵硬的转身,思考良久,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可能你和这个机子犯克。”
她实在不会安慰人,更甚至没有安慰过人,尤其是读高中以来,她一直秉持着“和我没关系”,“随便”的理念。
21. 朋友
初夏来的格外快,临近期末考试,学校里的学习氛围越来越浓,蝉鸣声复苏,随着从教室里传来的书声鸣叫着。
宁诗这段时间为了期末考试一直在准备,甚至去书店多买了一本习题册。
班里也终于换了位置,宁诗还是和虞冉同桌,只不过换去了靠着走廊的位置,一转头就能探出窗。
前排的同学换成了和宁诗,虞冉相对熟悉的俩个男生,虽然也只是在高一下册时,厚着脸皮来找宁诗聊了俩句,最后被宁诗敷衍的结束话题。
付详兴致勃勃的伸着脖子,从前排聊完,又习惯性的往后转,打算和新后桌聊天,一转头,对上宁诗无波无澜的双眼,他扯出笑:“好巧,你怎么坐这儿了?”
宁诗没说话,倒是旁边的虞冉替她道:“你一直忙着聊天,能知道个什么?”
付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但他毕竟是以交际花而出名的人,也就转移话题:“虞冉,今晚我们那儿有个聚会,你来不来?”
“不去。”虞冉果断拒绝,充满鄙夷,“你们一群大男生的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
付详“嘿”一声,腆着脸冲她神秘的笑笑:“隔壁班那俩主人公今天在场哦。”
虞冉本来已经趴桌上打算补觉了,闻言她立马弹起来,吃惊之下是跃跃而试:“真的假的,他们俩也在?”
听着他们的加密语言,宁诗皱眉,她算着手里边的题,题目上有个“林”字,看着看着,她忽地想起林思骁。
宁诗反应过来一惊,飞速合上练习册,又打开,紧盯着那个字,但他的身影又再度浮现在脑海,她晃了晃头,想把他摇出去,却引起旁边正在热聊的俩人的注意。
虞冉惊恐,脑袋飞速转动,最后联想起前几天看的一个新闻——一名女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大患上精神病。
她把这个新闻和宁诗叠合在一起,连忙上手搭上宁诗的肩,用力晃了晃,还不忘问:“诗诗,你怎么了?”
宁诗被晃的头晕眼花,看面前的虞冉都成了俩个影,她忍着晕眩,抓住虞冉的胳膊:“别晃,晕。”
在这一刻,宁诗感觉到了地球的正在自转,看什么都是花的,她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的吐出俩字:“谋杀。”
虞冉羞愧的眨了眨眼,她搅着手指,说话也结巴:“这不是,这不是我担心你嘛。”
“突然就不停的在晃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失心疯了。”
听到最后的“失心疯”三个字,就像一下戳到了宁诗的尾巴,她支着头,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
她确实疯了。
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宁诗干脆把练习册合上,丢进桌洞里:“刚才你们说的那俩个主人公是?”
这下轮到付详和虞冉愣住了,俩人面面相觑之后,付详哆嗦着嘴,最后总结:“果然,学习多了人就疯了。”
“……”
虞冉悄无声息抬手拐了他一下,轻咳一声:“上周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三角恋。”
“隔壁班的一个女生通过他们班的男生认识了二中的一个男生,然后女生和二中的男生谈上了,但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女生又和他们班那个男生暧昧上了。”
“就上周五放学的时候,二中的男生还来找隔壁班的男生打了一架,现场状况可激烈了,你居然不知道?”
宁诗飞快的在脑海里想了一遍,茫然的摇头:“不知道。”
她细想了一下上周五她在干什么,似乎是放学了有事,要往琴行赶,路上碰到了林思骁。
想起他,宁诗脸一热,她眨了眨眼,努力的将林思骁从自己脑海中挤出去。
……
放学后,宁诗没有回家而是打了车去琴行,老板给她发消息说有急事,让放学立马去,她一刻也没有耽误。
如果没有说是急事,她或许会慢慢走路去,就像和以前回家一样,这就是属于她的一种休息,只有在这个时候大脑才可以彻底放空,这也是她三番五次拒绝宁远沿说配个司机的建议的原因。
老板看见她来,把手里忙着的活儿放下,带着她往里间走,里面是学琴的地方,她有几年没有进来过了,以往来也只是在外面短暂停留一下。
教室外有一条长椅,上面坐着一个模样二十几岁的女生,长发披散,看着清秀极了。
老板冲她打招呼,手微微用力,把宁诗往前推,哪怕察觉到她的抗拒依旧没有停止动作:“小陶啊,她妹妹来了。”
被叫小陶的女生抬起头,她站起身,走过去牵住宁诗的手,一脸欣喜:“你就是画画的妹妹宁诗?”
在小陶喊出“画画”这个名字时,宁诗的思想戛然而止,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指尖颤了颤,尾音也是颤的:“你认识我姐姐?”
小陶察觉她脸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摸了摸她的额头,继续笑着:“我和你姐姐是好朋友,在同一个琴行学琴的,你姐姐人呢?”
宁诗总算明白了老板叫她来的目的,原来宁画的死连她最好的朋友也不知情,直到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她不知道付兰夫妻是怎么公关的,那时的宁画红遍大江南北,有一天突然就在公共之下没有了音信,除了知情人以外没人知道。
太过离谱了。
宁诗用力,脱离小陶的禁锢,手捏着下摆,最后闭着眼,亲手将对面女生的幻想撕了个粉碎:“姐姐她,死了。”
小陶肉眼可见的愣住,随即声音止不住的颤,胸腔剧烈起伏,鼻尖酸胀,不死心的重复了一遍:“死了?”
宁诗点了点头,给这个话题下了最后的判决:“九年前死的。”
小陶忍住泪意,把宁诗拉到旁边的空教室:“怎么死的。”
“火灾。”宁诗靠在墙上,提及这个话题心止不住的抽痛,空气像是一瞬间被吸干,呼吸不过来,“她唯一的生机给了我。”
脑海里那段记忆重新浮现,宁诗没忍住,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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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滚烫的泪水从下眼睑滑至下巴,眼眶朦脓。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流出:“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天不和他们出去,要在家里写作业,她也不会留下来陪我,也不会最后把唯一的湿毛巾给我,自己吸入杂粒过多而死了。”
小陶抿着唇,她蹲下身抱住宁诗,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怀里女生的背,柔声安抚:“不要自责,画画知道了心里也会难过的。”
“她可是很喜欢你的,每天都在我面前提及你,说自己有个很优秀、漂亮的妹妹。”
“所以不要自责,也不要哭泣。”
宁诗的泪意来的汹涌,裤腿被打湿透,脆弱、破碎,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哭了。
只是小陶和宁画实在太像了,像的她几乎在这一刻看到了宁画。
宁画死后,她故作坚强,义无反顾走着这段她没有回头的路,从做了决定开始,她已经孑然一人,注定没有依靠。
但那些曾经在每个时候、每个夜晚,被刻意压抑住的情绪,在看到和宁画相似又交好的小陶,那些情绪全部迸发。
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没有那么坚强,也不喜欢现在的孑然一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只有做饭百分百相似,她才有机会接触到曾经宁画的那条路。
她已经死了太久,死的时候她也太小,没有任何能力,只有这样,她才能搞清楚宁画身上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才会出现那张诊断单。
想到这儿,宁诗止住泪意,回抱住小陶:“你知道我姐姐有--”
“抑郁症吗?”
小陶又愣住,随后轻轻摇头:“你姐姐太过于让人摸不清底了,尤其是被星探挖掘之后,关于她的我只知道有个妹妹。”
其实宁诗也猜到了,但是她不愿意放过每一个可能性。
“这样啊,抱歉了,刚才失态了。”宁诗的理智回笼,通过自然光线,她看到小陶身上颜色变深的那一块儿水渍。
小陶笑,只不过唇角弧度很僵硬,像是刻意的:“你现在长大了,没有人会怪你的,放轻松。”
她没有说的是,恢复理智的宁诗太像宁画了,冷漠而又平静,没有一点烟火气,仿佛透过她就看到了当初的少女。
“橙橙,我进娱乐圈真的没有办法。”
“希望我的妹妹不要走上我的这条路,我要好好保护她。”
如果当初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无论宁画说什么,她都不会怒意上来大吵一架。
她从来不会想到,冷漠的少女背后会得心理上的疾病。
小陶走时和宁诗加了联系方式,并且和她约定,如果知道了宁画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她。
宁诗没有慌着回家,而是靠在电线杆短暂的休息,她不想这幅样子回去。
与此同时。
“宁诗。”随着声音的落下,温热的指尖也落在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干掉的泪痕。
22. 冲突
几乎是下意识的,宁诗抬起头,眼角还泛着泪,呼吸也是颤抖的,她努力平复呼吸,别过头:“有事?”
林思骁顿了顿,看着她眼角的泪花,呼吸加重,一字一句缓慢地道:“别哭了。”
不得不说,林思骁实在太过了解她了,她最讨厌的就是在自己情绪失控时一直听见别人问怎么了,但他从开始到现在也只说了一个“别哭了。”
这三个字重重撞着心房,引起惊天巨浪,心里崩着的弦在这一刻有了断裂,她咬牙,拼命把泪意憋回去,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再度暴露出自己这么脆弱不堪的样子。
林思骁拿出手机,随意问:“吃饭没?”
她没吃饭,从刚放学就去了琴行,在那儿又耗了会儿时间,直到现在,肚子也有点轻微的饿了的动静,宁诗抿唇:“没。”
“成。”林思骁拇指滑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收回兜里,双手顺势揣兜里,“吃饭去?”
宁诗把手蜷起擦了擦早已干涸在脸上的泪痕,她现在状态不好,回家一眼就会被看穿,想到这儿,她也就答应了:“嗯。”
额前碎发也因为刚才的事被摩擦的凌乱,没有整理,乱糟糟的任风吹着,吹着凌乱的思绪,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走前,她理了理碎发。
林思骁带她去的是一家很普通的餐馆,在街上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但店面很整洁、通亮,在白炽灯下木质桌子发着亮。
老板走过来,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宁诗一愣,随后乐呵呵的笑,语气熟络:“小骁,交女朋友啦?”
林思骁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宁诗,她显然没在听,眼神定在餐馆的某一处,他摆手解释:“不是,就学校的同学。”
“这样。”老板意味深长的挑眉,把围裙挑起来擦了擦手问,“还是老样子?”
林思骁没有答话,他转头等宁诗的回答,一下子之间,连带着周遭空气也冷下来。
宁诗支着头,察觉到周围的变化,她回过神,“啊”了一下,等老板又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后,她才漫不经心点头:“别太油的都行。”
俩人坐在一起,没来由的燥热,不知道是热空气的影响还是什么,林思骁喉结滑动了一下,起身坐到对面。
也是在这个时候,宁诗才看到,他短袖下那一截手臂,原本以前偶然一瞥到的那串英文刺青不见,转而的是很长的一块儿疤痕,显然是洗过刺青后留下的疤痕。
宁诗一愣,她指了指那块疤痕:“你这是?”
林思骁低头看了眼疤痕,不以为意的扯唇笑:“把纹身洗了,留下的。”
“为什么要洗?”她本对别人的事是漠不关心的,但这次她眼皮却莫名跳动了好几下,心里是慌乱,也就追问他
他顿了顿,扫了宁诗好几眼,最后低下头,低声:“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弥补,那干脆把纹身洗了感同身受一下。”
宁诗鼻尖一酸,她别过视线,声线冷硬:“不用这样。”
在这一刻,她慌乱了,就好像本来一直坚定走在一条路中,有人突兀地出现,用柔和的方式将她拉到另外一条从未探寻、陌生的路。
而且对于那件事现在想起她也不怎么生气了,从疤痕暴露那一刻开始,只是偶尔会有几道议论的声音,从头到尾好像只有她一个人陷在那场执拗中。
林思骁笑笑,他把手臂往阳光处抬,意味深长:“嗯,虽然早就想把这个纹身洗了,这次你生气只是个契机。”
听到这话,宁诗的心才放心沉下。
她受不起,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好。
很快,菜端上来,放满半桌,宁诗把筷子和碗擦了擦,这才低头认真吃饭。
吃饭途中偶尔她会抬头打量对面的林思骁,看着他随着眨眼、闭眼而颤抖的鸦睫,思索着到底为什么会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从见的第一面,她没想到今天会在一张桌上吃饭,只有彼此,周围再无其他人。
想了半会儿,她索性不再想这件事,顺其自然吧,就让它和他。
吃完饭,等林思骁结完账,听着在餐厅里响起清脆的支付音女声,宁诗在心里算了一下,主动a了一半的钱发给林思骁。
顺便往上翻了翻俩人的聊天记录,翻了俩下就到顶了,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她放学等林思骁。
他们二人似乎熟也不熟,很奇怪的关系,能坐一起吃饭,甚至去过他家,但或许是性格原因,俩人聊过的天都很少。
但这种关系让宁诗觉得很舒服。
……
气温逐渐升高,六月初都热到极致,踩在操场上都站不稳脚,觉得烫极了。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转着,风速均匀,坐在底下吹着压根没什么感觉,实在热的不行的时候,就会去厕所洗手处洗个手,顺带洗一下手臂。
宁诗刷完一个单元的数学题,已经热的不行,额头都沁着汗,校服领口也被打湿,她放下笔:“去厕所么?”
校园里女生之间都有个传统,那就是喜欢结伴儿上厕所,而宁诗是个例外,从放下笔的那一刻,她没转头都感受到了虞冉灼热的目光,她只能顺带问虞冉一句。
虞冉兴致勃勃的答应,穿过宁诗的手臂缝挽住她。
宁诗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流从水管流出,她捧了一抔水洗了洗脸,这才冲着手臂,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夏天,厕所总是校园里最凉快的地方,阴凉阴凉的。
正准备把水龙头关上,忽地,一道尖锐突兀地声音传入耳内。
“付之画为什么退圈了?”
“最近她有首歌火起来了是吧,还挺多人怀念,求她回来发新歌的。”
“我翻到贴吧一个久远的帖子,说她被包养了,现在估计正在豪门当阔太呢。”
“而且她成名时也没成年吧,谁知道怎么火的。”
话音落下,说话的二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笑的刺耳极了。
付之画是宁画的艺名,过了这么久,听到这个名字,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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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还是猛地一跳。
几乎是在这一刻,仅存的理智被冲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宁诗走过去,冷眼看着里间谈论的俩人,确定了是谁说的那句话后,她拎着那人的衣领,把她抵在墙上,往后用力地怼。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冷的几乎掉冰碴,直直注视着说话的女生。
女生到现在还是懵的,哪怕她和宁诗从未接触过,也听说过这人傲,对什么都看不上眼。
反应过来,她伸手推搡了一下宁诗,毫不客气:“喂宁诗,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是付之画的粉丝吧?”
这句话将宁诗的理智拉回,她松开女生的衣领,留下一句“抱歉”,便匆匆离开这儿,她没回教室,转而去了后花园废弃门那儿。
出人意料的是,本来荒凉的门那儿站着一个人,身高腿上,懒散靠着生锈的铁门,嘴里叼着一根燃着的烟,黑色短袖衬的皮肤更加冷白。
往下看,手臂上那道微微突起的疤痕格外明显。
是林思骁。
他一双长腿微微交叠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长得本来就冷,不说话更加冷。
和宁诗对视上,林思骁把烟掐灭,扇了扇身上的烟味:“你怎么来了?”
宁诗本来心里就有一股火气憋着,忍不住冲他:“我想来就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管我?
林思骁一愣,忽地笑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胸腔也跟着颤,他笑意止住,拇指往下压着唇角:“谁又惹我们宁公主生气了?”
宁诗没心情纠结他对自己的称呼,只自己缩成一团,也不在乎林思骁怎么想了。
反正自己落魄的样子也被他撞见过无数次。
她自暴自弃的想。
旁边压下一道阴影,紧接着是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浓烈的烟草味滚入鼻腔,她很轻地皱了下眉头,余光瞥到,林思骁在她旁边坐下。
他的一双长腿曲起,身子微微向前倾,手搭在膝盖上,太阳大,刺得他眯了眯眼:“要不要和我说说刚才发生什么了?”
“打架。”宁诗的头埋在臂弯,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闷着,也含糊不清。
“打架?”林思骁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又打量她好几眼,不确定的追问了一句,“你?”
宁诗重新抬起头,她有些热,解开衣领扣子,露出锁骨线条:“准确来说,是我单方面挑事。”
“那。”林思骁笑着,扬眉,“那个人是做什么事,还是说什么话惹到你了。”
“我又没有说事情缘由,你还挺相信我,万一是我无理取闹呢。”宁诗觉得无聊透顶,伸手拔着旁边草坪上的杂草,她听到这话,手顿住,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年。
林思骁嘴角含笑,很坚定、果断的点头,“嗯,相信。”
“我不相信你,相信一个陌生人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清脆,就像风铃般,又像一阵不疾不徐的微风,抚过她跳动剧烈的心脏,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增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