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夫妇改命记》
1. 第 1 章
林絮穿书了。
案发前一晚,她洗完澡刚躺在床上准备享受美美的周末,谁知正当她点进小说打算追完结后,带教突然给她发了好几个文件并配文两天内做好四个法律检索报告,还特意嘱咐“周一上班交”。
Excuseme?
说好的周末不加班呢?就可着我这个实习律师薅是吧?
她有心想发一大段国粹来表达自己的愤懑,但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句“好的”,谁知那边很快回了俩字:
很好。
——好你个大锤子!
林絮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高考凭借十分优越的成绩进入了一所在全国都排的上号的政法大学,通过司法考试后,又凭借着一份十分漂亮的简历进了一家在A市小有名气的律所。
她是被福利院供养出来的,迫不及待的想做些什么。
林絮想的很美好,等过了实习期后,就开始跟着师傅找案源、跑单子、挣大钱……在她的计划中,区区实习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毕竟人大学四年又不是没有相关的经验。
直到她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林絮的带教,周章!
除开这一层身份外,这人还是大她四届的直系师兄。
按理说,有了这一层关系在,一般人的实习期不说一路生花、大放异彩,但好歹能指望一下顺风顺水吧?可事实恰恰相反,她被这位师兄欺负的相当之惨,像今天这种搞突然袭击的任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林絮认为,对方这是在报她大一有眼不识泰山之仇!这一茬提起来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暂且按住。
收到周章发来的消息后,林絮先是无能狂怒,揪着枕头在床上一顿撕扯吼叫,再是认命地拿起电脑然后花了三个小时鼓捣完一份报告。
做完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霓虹灯光透过出租屋的窗户,打在不远处的电脑上。
林絮眯着眼调出和周章的通讯界面,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跳动,隔空出完一顿气后,又老老实实地全部删完。
她这才心满意得地刷起屯了好久的小说。
其实她之前不怎么看网络小说的,倒不是看不上,只是迫于现实原因,林絮直到大学时才有了一台属自己的手机——还是二手的,其功能效用可想而知,更别说去接触其他的电子娱乐。
整个大学期间她都处在一种十分忙碌的氛围当中,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追赶着她努力些、再努力些。
《大内第一女首辅》是她在跟着周章实习的第二周发现的,其本质是本披着大女主外衣的狗血琼瑶剧。
大概故事说的是一位商贾庶女不甘嫁人的命运,女扮男装考取功名,因长相妍丽被点为探花,成功混进官场,先后与同窗、王爷和皇帝暧昧周旋,在各路有权有势的男人追捧下成为禾国的第一位女首辅,最终拒绝前文所述对象,和一位乖巧听话、一心只有女主的小奶狗相伴一生。
但纸包不住火,女主女子的身份被禾国的傀儡皇帝发现,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皇帝答应帮其遮掩身份——作者没说,只用“彻夜长谈”四个字便模糊了过去。
皇帝这时已经对女主产生了欲说还休的好感,为了让心上人在将来身份暴露时不至于被政敌要挟、保护她的人生安全,傀儡皇帝不顾执政太后的威胁,毅然创设女官,给女主留了条后路。
感天动地哇!(鼓掌jpg.)
可惜了,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却只拿了个深情男二的剧本,最终在一次针对女主的刺杀活动中“英勇就义”,赚足了不少读者的眼泪。
但林絮要的就是这份结局!
Why?谁让那皇帝和她曾经的师兄、如今的带教同名同姓呢。
简直不要太爽好吧!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现实生活中碍于各种无法说出口的理由不能直抒胸臆,但放在网络上,她可就要重拳出击了。
《大内第一女首辅》连载期间,林絮不止一次地在评论区中留言,跪求作者把“周章”给往死里虐!狠狠虐!不知是作者认同了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皇帝的最终的结局确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为此一些读者还特意跑到她曾经的评论区骂她。
林絮本人是无所谓的。
但是!她只是想找一个代餐YY一下周章的惨状啊,她也承认这种想法的确有些恶意,但同时也显得她很窝囊好吧!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不过是看点小说寻求些心理安慰好让自己晚上睡觉做个好梦而已,怎么就……怎么就还给人干到另一个次元生活了呢!那她考上大学迁的户口算什么?
算她太努力了?
“哎”林絮躺在院子里的一架藤制摇椅上,仰头望天,无奈叹气。
意识刚清醒的那天,世界像是按下了播放键,窗外的鸟鸣声和簌簌的雨落声齐齐闯进她的脑海,突兀又陌生。
她生活的A市高楼林立、车流不息,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就跟不要电似地亮着。出租屋外永远是来来回回踢踏不停的脚步声和不懂安静的喇叭声、刹车声。
这样原生态的动静也只在以前福利院的夜晚才可能接触到,有那么一瞬间,林絮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不久,一道清脆的少女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姑娘,辰时了。”
诚实?我还守信呢。林絮嘀咕,却在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屋里进人了!
眼皮瞬时撑开,青色的纱幔陡然撞进视线,她机械地向右转头。
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穿着复古、扎着俩小辫儿的女生定定地站在床头,嘴角的微笑跟世界名画似的。房间布置的十分古意,林絮一眼就看见了斜对面不知是什么木料制成的置衣架,上面挂着几件汉服爱好者一定会喜欢的衣服。
她重重闭上眼,而后迅速睁开——场景没变。
林絮又在被子下掐了把腰间的肉:
“哎哟”她疼得一叫。
“世界名画”表示很紧张:“姑娘这是怎么了,身体可是不适?”
……
何止身体,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心理上的!
在“世界名画”,也就是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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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的帮助下,林絮花了半天的时间确定了一件事——
她穿进了《大内第一女首辅》这本书里。
整合完已知的消息后,摆在林絮面前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当朝刑部尚书王流之女,禾国执政太后王婼的嫡亲侄女,目前非妓非奴、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很受家中长辈的疼爱。
坏消息是,这位王姑娘背后的靠山在一年后就会倒台,届时男丁流放北境修筑工事,女子充作军妓非诏不得解脱!
林絮盯着天边那泛着橘色的大团云朵,蹬了下摇椅的脚踏,继续放飞思绪。
原身名叫王瑛,小说中的路人甲,林絮不记得她有在什么剧情中出现过,但她背后的王家——小说中的黑恶势力可值得唠一唠。
作者可能参考了太原王氏这一历史望族,王瑛背后的王家便是与其相类似的家族,在书中可谓是要声望有声望、要钱财有钱财,特别是在二十年前王家出了个皇后后,其气焰更是如日中天,便是权力,到如今也是水到渠成了。
人道是粮仓里还有几颗臭虫,这样一个世家大族又怎会没有几个仗着权势胡作非为的人渣呢?到了小说后期,除了男女主的算计外,王家几乎就是败在了这些“不肖子孙”身上的。
林絮思量着如今的剧情,怕是快到傀儡皇帝坚持开设“女官”,为女主铺路的时候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知道王家最终的结局,林絮倒是十分乐意就这样碌碌地活下去,没准儿等她在这里寿终正寝后,眼一闭一睁就又回去了。
她清楚自己有几斤骨头、几两肉,负担不起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但现下,如果不能在王家倒台前回到现代,想要活命的话——
要么匆匆嫁人避祸,要么……就让这场祸事无法发生。
前者她不愿,后者必然要和女主打交道,甚至与之为敌。
就女主那自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身份属性,林絮对上不就成送人头了嘛!
她这时精神还有些恍惚,穿到书中的第二天,林絮就已经开始想念现代网络社会了。也不知道穿越有没有什么触发原理或者契机,总不能人眼一闭一睁睡个觉的功夫就完成了吧?
那也太草率任性了,就没有什么系统之类的金手指吗?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一阵风吹过,都城刚入秋,林絮感到有些荒凉,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衫。
心念一转,她想起这具身体好像还挺弱的。刚想到这里,林絮就看见刘嬷嬷领着茗画抱着件雪白大氅向她走来。
老人的脸上挤出皱巴巴的笑容,殷切道:“起风了,姑娘仔细些身子。”
林絮不愿让她为难,披好大氅后便进了屋。没过多久,她便接到消息:老夫人要见她。
昨日刚穿过来的时候,她顺着茗画的话承认了身体抱恙的说法,长辈那边便都免了她的礼,想来今天是避免不了的。
去正屋的路上,林絮心里一阵忐忑,担心原身的亲人看出些什么来。
2. 第 2 章
踏进王老夫人院子时,林絮的心狠狠抖了下,两个和茗画差不多的丫鬟站在门外,见着来人后立马掀起厚重的绸布,透过缝隙,她隐约见着里面坐着的人影。
她忐忑的跨过门槛,垂眸穿过一家架约两米左右的高大屏风。
刚在门口的时候,她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进了里间,发现更是其乐融融。
坐在主位的老夫人见着那体弱的孙女,立即招手示意林絮上前,脸上荡起慈善的笑容:“瑛姐儿,到这来”。
林絮乖顺上前,
“身子好些了吗?瞧着清减了。”
坐在一旁的美妇人闻言扑哧一笑,打趣道:“我的老夫人哟,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公子小姐,您见了那个不说句瘦了、清苦了?”
话落,周围爆发一阵大笑,林絮也跟着弯了唇。
笑完后,那妇人侧身安慰老夫人:“这瑛姐儿不同那起子泼猴,经不起念叨。”
王老夫人恍然。
林絮抬起头,这才仔细打量屋子的环境,房间布置得十分庄重,是她上网看见过的中式园林式装修的模样,不过比样图要更加精致复古些,正前方是一个可容纳三人左右的长榻,左右列下皆布置着几张带扶手的木椅。
林絮看不出什么材料,只觉油润浸亮,想必不算便宜。
十几二十来个人陪着站在一旁,竟也不显得拥挤。她走神想:要是自己在现代也有这么大的房子该多好。
王老夫人把她拉在身旁坐下,爱怜地摩挲她的左右手臂。
林絮心中有了底,这位世家贵女想必平日是个温婉的个性。
祖孙两就这样和和气气相互作陪,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女进来禀告,道是王二夫人已经从西侧们进了府,现下正在回房的路上,等洗漱一番便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摆手示意知道后,之前的美妇人,也就是王瑛的大娘笑盈盈撒娇道:
“老祖宗,你看是不是该让厨房准备备着了,叫上些小辈,等弟妹那边已结束,岂不正好?”
“哈哈”王老夫人大笑,“扯什么老二媳妇,我看就是你馋了。”
说着她不轻不重戳了下儿媳的额头,转头吩咐:“去,照你们大夫人的意思准备着,顺便把我灶上的血燕一会分一盅来。”
林絮向外看去,这才发现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了。
大概过了有十来分钟,她听见外面有帘子掀起的声音,衣衫的摩擦声和脚步声随之传来。有妇人端庄而立,眉眼如画。
这就是王家二夫人、王瑛的母亲了。
对于这个女人,林絮心中是有些愧疚的,昨日她刚装病没多久,原身的母亲变过来看了她,神色紧张,眉宇间尽是担忧情态。今日王二夫人出门也是去寺庙为唯一的女儿祈福。
林絮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唯一认可的长辈也只有福利院的院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若能,这个世界还会继续吗?原主会回来吗?
佛说三千世界,林絮找不到她该在哪里。
王二夫人一进门,先是给婆母做礼,再捡了点路上的趣事说给大家。笑语间,林絮默默走到王二夫人旁边坐下。
她抓起林絮的手,放在膝上轻轻拍了拍。
到了晚膳,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热闹十分。
就林絮所见来讲,王家的家庭气氛并没有她想象的严肃,至少后院表面不错,原身的大娘很会哄老人开心,下人们也都福气。
只是她仍有些恍惚。
回到院子时天已经黑了,等林絮洗漱完后,王二夫人又过来看她。
彼时她正躺在榻上,见着人后慌忙起身,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好在王二夫人没有多想,把女儿按在榻上,自己顺势坐下。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小红符,亲切的替自己的女儿戴在脖颈上,道:
“这是为娘求慧能大师得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佛祖定能保我儿平平安安、诸恶退散。”
林絮捏着那不足拇指大小的平安符,申请错愕。
在穿越前,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可不过两天的时间,她的生活就换了副面孔。小时候不曾得到的,现在一下子都有了。
可她受不了未来的结局,也承不了这样厚的情。
王二夫人见她沉默,以为女儿精神不定,道:“瑛儿可是哪里不适?”
林絮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困了。”
此话一出,她立马发现不妥,正要补救,便听见王二夫人的声音传来:“即如此,那阿娘便不打扰了,你早些歇息,让人把被子捂热了再上床,秋夜寒凉,别冷着了。”
“嗯”林絮乖巧点头,道:“那瑛儿明日再去看望阿娘。”
王二夫人温柔一笑,旋即离开。
林絮积极松了口气。茗画进来,疑惑道:“夫人今日怎的只待了一刻钟?”
林絮玩笑:“我平时和阿娘待的时间很久?”
“可不是,姑娘可爱撒娇了,夫人一来,你总要痴缠好一会呢!”
她闻言一愣,解释说:“我今日在祖母那里喝了盅血燕,得早睡。”
茗画不疑有他,立马道:“我去看看棋书把被子捂热没。”
夜深,林絮躺在床上睡不着,怕吵醒外间的人,她小心地翻身,仰面不动。
身下的床可比她在现代的要舒服不知多少倍,她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似掉进云里,好像下一秒就要从高空坠落。
到后半夜她做了个梦,梦见在现代的她被周章给骂的狗血淋头,原因是没有完成那剩下的检索报告。
第二天醒来时,林絮心想:我TM都穿越了,这报告谁爱做谁做!
简单收拾好后,她看着铜镜里俏丽的一张面容,有些想不起自己的脸了。
一旁的茗画见状:“姑娘今日的气色真好,瞧着精神了许多。”
养在富贵人家的小姐,容貌体态自是一番好光景,林絮搓了搓光滑的指尖,捋了捋耳鬓的碎发:“去阿娘那儿吧。”
等到了王二夫人的萝丝院,早得到消息的侍女已经把早膳布置好了。
林絮欢快地叫了声阿娘,说了一堆俏丽话,把人哄得十分高兴。
丫头们侍女们端立一旁,林絮拿起调羹,不确定原身母亲这里有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倒是王二夫人率先开口:“你爹昨日告诉我,太后娘娘闻你不适,想把你接进宫中,让太医给你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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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调理。”
林絮心想:“有权有势的不应该直接让太医过来吗?再说我也不记得原著中太后身旁跟着一位世家小姐啊?”
面上讨了个巧:“姨母这是想我了吧?”
王二夫人弯唇:“就你鬼灵精。”
母女俩正打趣着,一道身形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林絮抬头望去,见来人脸型宽厚,眉峰若立身姿挺拔正气,目光炯毅,唇周蓄满的短胡遮住了他略显深厚的唇纹。
这便是王瑛的父亲了。
见着妻女,王流粲然一笑,故意道:“我来迟了,没留我的份。”
妻子袁宁湘嗔道:“没个长辈样。”
林絮在一旁捧着碗遮住脸上的笑容。
有人立即又拿出一副餐具,王流坐在王二夫人旁边,打量着林絮,点头:“瞧着是比平时精神些,慧能大师当真是得道高僧。”
“明日巳初宫中会派车来接你,今日便让丫鬟们收拾好行装,去陪陪你姨母吧。”
说完这句,他又嘱咐了一些其它事项。
林絮一一应下。
过了早膳,她在丝萝院陪了袁氏一上午,午膳过后才离开。
回到萱茂堂后,老夫人那边遣人送来了一些料子和首饰,茗画说有五匹云锦。
绕是林絮再不熟悉古代文化却也知道云锦有“名锦之首”的美誉,在后来女主身份暴露的情节中,都中贵女嘲笑其商贾之女衣着寒酸,结果却被女主的爱慕者打脸,各种名贵绸缎源源不断地送往女主那里,其中就有十来匹云锦。
让人把东西收拾好,林絮叫茗画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清点,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个红漆戗金芙蓉纹方盒出来。
盒子有上下两层之分,她仔细点了下,下面放置的是一沓沓厚厚的银票,上面两区分别铺满了碎银锭子和金豆子。
小有资产。
林絮抓了几把放进茗画的荷包里用作宫中打点,又从中捡了些金豆子给她。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林絮心中疑虑渐生:按照小说中写的,这王家怎么着也得是类似和珅那样的做派才对,可她看着,王家富贵却不挥霍。
她不由得问自己,问题出在哪里?内心有些怨怼,怪那周章不顾“同门之谊”非得给她布置什么任务,要不然她早就把结局看完了,如今就不会在这里揣测结局走向。
“唉。”
夜深人静,不知又是哪个未眠人心绪不宁。
第二日清晨,宫中来的车架早早便停在了王府正门,林絮拜辞家中长辈后,领着茗画和刘嬷嬷一前一后的出了府。
她当然是走在后面的那一位,这宅子九曲回折的,各种走廊、院子弯弯绕绕,林絮又不是土著,心里门门道道的,像这样跟在带路人后面没把自己绕晕都算是好的了。
等到了门外,入眼而来的便是一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马车,高大的骏马仰起头,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最前面立着一个粉面太监,看着不过二十来岁。
他见着来人,立马弯着腰,脸上荡着笑朝她走来:“王姑娘,这就出发吧”。
林絮扬起一副不谙世事的面孔,不亲近也不高傲,随即在茗画的搀扶下踏上马凳进了车。
真装啊。她这样想。
3. 第 3 章
甫一进去,林絮就闻到了一阵好闻的花香袭来,温柔不甜腻。有糕点放在一旁,她拈起一块,随意咬了口,眼睛一下就亮了!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那一口糕点,又拿起身边准备好了的茶水,惬意地躺在柔软的毛毯上,不见之前端庄稳重的模样。
真真是软玉温香啊——
马车路径一段闹市,她掀起锦帘,好奇地向外窥探。
有商贩挑着货架,沿街叫卖,妇人领着孩子急匆匆不知要往哪里去,老人相互搀着不时交头接耳,她车架所经之处,过往行人皆退避三舍。
林絮向前看,见车轮即将滚过一道高耸巍峨的开放大门,上书“见荣道”。
马车向右改道,往那隐隐可见的皇城中行去。
不多时就到了整个王朝的核心,穿过厚重的宫墙,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后,马车停下。有一台四人抬动的小轿正等在正前方。
茗画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银交给随行太监。
林絮坐上宫中特供的轿子,向王太后宫殿方向行进。
宽阔的甬道,轿子后面跟着大概五六米左右的队伍。
整个宫城运行地井井有条,严密又冷漠,她竭力收敛内心的散漫。就是模拟游戏,也得有玩家的自觉。
半个时辰后,林絮就到了王太后的寝殿——凤章宫。
下了轿,有一五十左右的嬷嬷等在外面,刘嬷嬷率先上前打了个照面,林絮听见刘嬷嬷叫她赵姐姐。
赵嬷嬷向她行了个礼,笑道:“姑娘可算到了,太后在殿中就盼着见你呢!”
林絮弯唇,本就俏丽的模样显得更加可亲:“那就请赵嬷嬷快些带路吧”。
宫宇庄重古朴,王太后的宫殿更是如此,见不完的宫女太监在这里相互穿梭,林絮注意到有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圆脸宫女拿着剪钳,对着一丛灌木愁眉。
沿着青石板,路过一颗高大的丹桂树,踏上石阶,林絮提起裙摆弯腰进殿。
她跟着人向左转,绕过一扇落地紫檀雕螭龙曲屏,见着了那“篡权夺位”、“霸道专政”的王太后。
其貌经年有韵,其神灿烂威仪。
林絮思忖着,向她行了个家中小辈的礼,俏皮地唤了声姨母。
王太后宛然,心情很好地招手示意人到自己身边,一番慰语,都是绕着她的身体和王家众人状况发问。
林絮观她神态,直觉这王太后心有郁结。
当然,她可没忘记自己进宫的作用:做着王太后的开心果,于是捡了些小女儿的话哄着她。
一时笑语欢声。
不一会儿,有一十分年长模样的宫女进殿禀告,称皇帝昨日受凉,今日下朝后头疾愈发严重,太医说最好不要见风,暂时离不了宫,等改日身体松快些再来给太后请安。
林絮听见后看向王太后,只能说政治家就是政治家,叫人一点也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王太后嗯声表示知道,笑着对侄女说:“我这养子平日身体健康得很,前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夜里突然发起高烧,太医就差明说准备后事之类的话,索性挺了过来。”
“不然这偌大的江山我该交到谁的手里呢?指望哪些藩王吗?”她哼声嗤笑,又道:“还不如皇帝呢。”
林絮内心OS:不知道交给谁您老人家干脆自己称帝好了,效仿武后,照您如今的年岁,再活个四五十年不成问题,先让我抱个五六十年的大腿!不对,这是架空世界,没有武则天之流的说法。
她端庄道:“陛下洪福齐天。”
王太后笑而不语,林絮内心惴惴:不能这样说?那要我说什么?皇帝你命怎么就这么大,懂不懂审时度势啊?快快自觉嗝屁,好让这往里江山交予我姨母王婼之手——之类的?
这时王太后开口对那宫女道:“你告诉皇帝,让他仔细养着,我这里也不必来的过勤,身体最重要,朝廷还得靠他呢。”
说完这段话,她按了按额角,疲惫道:“本宫有些乏了,苁蓉,你带姑娘去安置吧”。
之前领着林絮进门的老嬷嬷应声答是,林絮行过礼缓缓退出。
王太后拨给她的院落在含章宫的西北角,名唤棠前庭,园中种满了高大的树木,应是海棠,不过她不知道有什么品种。
老实讲,宫中的生活没有她想象中的谨小慎微,这也许跟她背后的靠山是王太后有关,宫中的人对她都很是尊敬。
宫中人员简单,皇帝无子,后妃也不是很多,她过得很是滋润。
不过午夜惊醒间,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信息,但却不得要领。
终于在某一次的太医诊断后,她抓住了那一点苗头。
“你刚才说什么?”林絮死死地看着方太医,震惊发问。
方太医是王太后特意指派过来给她调理身体的人,同时也负责着皇帝的健康。
他神情愣怔,回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不确定重复:“陛下近来莫名染上头疾?”
话落,林絮浑身打颤,内心隐隐有些激动,她克制住向上弯动的嘴角,迫切想一个人待着,于是打发掉方太医:“我感觉有些累了,今日和太医就谈到这里吧,等下次您来,小女再向您请教些有关五脏的法门”。
话已至此,方太医只好拎起自己的药匣起身告辞。
等人离开后,她立即对房里的宫女道:“我有些累了,要去里面休息会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话落,她扭身进了内室。
林絮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激动的在屋里面来回走动,她尽力压低自己的动静,突然很想哭。
皇帝根本就没有头疾!或者说《大内第一女首辅》这本书里,皇帝无灾无病,根本就没有头疼这个设定。
这个“周章”和她一样,是假的!
她这时头脑已经发昏了。
林絮跪坐在床沿边,双手捧面,掩饰住眼底的湿意,心里燃起一丝妄想。
会是他吗?
泪水再也止不住,汹涌地向外流动,她急切的现在就想跑到皇帝的寝宫,大声地询问对方的真实身份。
可是不可以,她做不到,也不敢。
林絮根本不敢去试想另一种结果,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小说中“王瑛”在哪里出现过,按理出生在王家,又被王太后接进了宫中,怎么看都该是有重要戏份存在的,可她就是想不起。
她怕自己所在的世界脱离了小说的设定,王瑛是真的,周章也是真的,她不会有上帝视角,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掌握。
发泄完情绪,她迅速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先要确认皇帝的真实身份,要等确认后,才能进一步明了局势,可那必须要求和那人见上一面。
但是要怎样才能和他接触呢?
林絮静静思索,如今只能等。
她这一等就快到了中秋。这是她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节日,林絮暂时放下了心里的苦闷,拉着含章宫的小宫女聚在一起,琢磨着去外面遥些桂花。
要不说王权集中之地呢,天下财富尽敛于此,就是寒冷的北方,林絮也能看见一些性喜温暖的盆栽名贵花草,舒展着枝条,被宫人精心的呵护在暖房里。
听随行的宫人说,这些花要比人精贵万分。
她们摇完桂花,从另一个方向回宫。
林絮向四处望去,一眼就看见远处有座飞金檐的宫殿,她拉住一个宫女,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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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四处的宫宇,不一会就说到了那个地方。
小宫女回答道:“那是陛下居住和宣召外臣的地方。”
“那那边呢”她随手指了个方向,发问。
“是后妃居住的地方,绕过前面的流水桥,最近的就是容贵人的长春宫。”
贵人就开始掌宫了吗?这怎么和我看的宫斗剧不一样呢?林絮稍微跑偏,然后问:“怎么不见娘娘们来太后殿中请安呢?”
没等小宫女回答,同行队伍中另一个人抢先道:“陛下还没有立皇后,按理说太后执掌后宫,皇妃们都该去请安的,可咱们太后说了,她喜静,不愿看这些表面上的礼仪,便吩咐下去只让后妃在每月二十五来点个卯就妥当了,小姐才刚进宫,还没到日子呢!”
林絮好奇:“那陛下呢?”
“太后对陛下要多些苛求,便说隔两日来看看她,可因着陛下近日身体抱恙,也落下好些天了。”
“清荷!”之前和林絮交谈的宫女出声呵斥,林絮连忙摆手,好声好气:“是我要听的,不给苁蓉姑姑知道。”
出声的宫女名叫香蕖,林絮刚来第一天见到的拿着剪钳的宫女,和她在福利院认识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性格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小古板。
这段时间里,林絮和她关系最好。
香蕖对她道:“青荷嘴上没个把门的,迟早出事。”
林絮叹了口气,心想整个禾国几乎唯王太后马首是瞻,皇帝现今二十三,登基也有十来年了,可到现在都还没有确立国母,只怕这宫里真正对他心怀敬意的人少之又少,也难怪一个小宫女都敢在自己面前当个谈资做宝了。
这一茬很快便被其他话题覆盖过去了,没过多久她们便回到了凤章宫。
林絮开心地跑到王太后的静室,清脆的声音响起:“姨母,我回来啦,你闻我身上香不——”
没等她说完,林絮就看见明亮的房间内,阳光穿过窗弦打在靠右处的男人身上。
他大病初愈,风神俊朗的面容上略带些病容,给人一丝瘦削的脆弱感,偏偏他背脊挺直,浑身上下又透着浓重的矜贵气息。
是个过惯好日子的人。
王太后坐在高位,宠溺地看着满脸错愕的林絮。
林絮抑制住冲动,立马向那男人行了个中规中矩的宫礼:“陛下”。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对话在两人之间产生。
王太后笑着问她:“你刚兴冲冲的想说什么?”
林絮闻言,做小女儿姿态道:“我和宫女们去御花园摇了很多桂花下来,身上被腌入味儿了,想让姨母闻闻香不香。”
“香”王太后肯定赞叹,又问:“怎么跑到外面去了,姨母宫里不是有棵丹桂?”
林絮道:“可是阿瑛很贪,姨母那一棵不够阿瑛玩耍呢。”她走到王太后的身边,笑着说,“这棵丹桂就留着给姨母观赏吧,让它也给这殿里香一香。”
王太后弯唇,用手戳林絮额头,嗔骂道:“贫嘴贫舌”。
林絮快速瞥了眼下面坐着的男人,直起身,正色道:“可惜姨母没有和阿瑛一道,您不知道,花园里的桂花开得可盛了,我就抱着树干那么轻轻一摇。”
她做了个抱树的动作,表情夸张:
“那花朵就这么唰唰唰地往下掉,跟下雨似的,阿瑛以前看过一本杂记,里面有位名唤鲁迅的人作过一篇题为桂花雨的文章,和阿瑛今日所为极其贴切。”
说完她在内心疯狂道歉:对不起了桂花雨的作者,无意替鲁迅先生弄虚作假,更没有篡改您作品署名权的本意,主要是实在是想不起您的尊姓大名了,只好拉一个您那同在九年义务教育局被大众耳熟能详的同事。
4. 第 4 章
窗外,乌云遮住太阳。
男人的脸藏在阴影里,林絮紧紧盯着他,不放过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清冷的内室里,林絮好似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时间没有了概念,也许很久,也许很短,她看见一缕光线率先穿过空气中的尘埃。
乌云散了。
男人嘴角微勾,眉间荡起的笑意恍若晴光映雪。
林絮可耻地心动了,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王小姐博学多识,朕虽没有见过你口中那本杂记,倒是听过一句‘人闲桂花落’,也是应景”。
她瞳孔骤缩。
王太后似是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机锋,抬手托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茶。
“儿臣在这也坐了好一会儿了,就不打搅母后了。”周章起身,理了下身上的服饰,转身离开。
林絮看着冒牌货远去的身影,内心大为叹服:瞧瞧这气势!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竟不似山寨的A货,倒像是专柜里的正版!
正当她还要夸奖时,耳边突然传来重物相击的声音。林絮转头,看向王太后搁置在桌上的茶杯,心道:不好,她别是记恨上冒牌货了吧?
懂不懂低调啊喂!
正当她低头绞尽脑汁替人想遮掩的话术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哼,林絮诧异抬头,却见上座的王太后满脸笑意——
如果一旁的宫女能说实话的话,她一定会反驳道:“太后哪里笑了!?”
但林絮就是能感觉到,王太后心情很好,她进宫这么多天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能明显的在她脸上感觉到除平静外的情绪。
她下意识道:“姨母心情很好。”
王太后不否定,也不承认,却说起了另一件事:“中秋快到了,宫里会办场宴会,届时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来,本宫特许可以携带家眷,已将此事交给了容贵人,你若无聊可去她那里坐坐,她是个容易相与的好孩子。”
林絮心想,宫妃领事,我去瞎掺和什么。
口头上却道:“阿瑛在姨母这里,一点也不无聊。”
“贫嘴。”
从王太后屋里出来,她往宫女们住的方向走,香蕖正在院外和姐妹们一起挑选成色好看的花朵。
见着林絮,她们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做礼。
林絮走近,抓起一把自认为还不错的扔进一边,香蕖眼尖,挑出其中比较萎靡的花朵。
两人抬眼对视,相视一笑。
“姐姐们可记得说好了啊,要教我做桂花糕和香珠。”林絮俏皮道。
香蕖:“桂花糕还好,一会儿挑拣好便可着手,但香珠还得晒干后才可以。”
“没关系,不缺时间。”
一刻钟后,香蕖捧着挑拣好的一罐桂花带林絮去了厨房。她们没有直接做糕点,林絮看见香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怀抱大的双耳陶罐,打开后,闻到一股十分丰富的酸甜气味。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香蕖解释道:“这是苁蓉姑姑五月时做的梅酱,拿来做梅酱桂花淋在糕点上再合适不过了。”
林絮静默的在一边坐着,专注地看着香蕖利落的完成梅酱桂花的步骤。
不知过了多久,忙活完的香蕖转身看向角落里的王家小姐,才想起厨房里还有另外一人。
“王小姐?”
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林絮的思绪,她为自己的走神解释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她在现代最好的朋友——林萍。
福利院有段时间缺衣少食,孩子们晚上又冷又饿,实在睡不着觉,她和林萍就悄悄地跑到厨房打算拿点食物对付过去。提前做好的馒头放在了高高的橱柜里,林萍站在木凳上托着她,两人竟幸运的没有摔倒。
馒头被她们分给了同屋的其他人,后来院长发现追问谁干时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认。
林絮一度以为她和林萍“做得十分干净”,长大后才从院长嘴里知道那天晚上她就在对面楼上看着。
香蕖的侧面总是让她联想到林萍。
“什么人?”香蕖下意识道。
“我朋友。”
林絮的纵容让她暂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哪位千金小姐吧。”
“哼”林絮轻笑,“她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是一根草。”
自己也是,区别就在林萍有人要,而她没有。
香蕖哑然,林絮不欲继续说下去,起身就要离开,就要跨过门槛时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道:“我明日早食过后来拿桂花糕可以吗?”
香蕖肯定点头。
“多谢。”
她出门,看向远处天边,觉得最近的那片云彩甚是可爱,P上一根棍子活像颗橘子味的棒棒糖。
慢慢拐回棠前庭的路上,林絮低声对茗画道:“我之前让你探的路都记下了吗?”
茗画点头,回答:“按照姑娘的吩咐,从凤章宫到元和宫的所有路线都画下来了。”
元和宫就是皇帝的住所,从太医嘴里知道他不同于小说的人设后,林絮就安排茗画去打听具体的位置了,今天跟着香蕖她们出去也让她记住了那所宫殿。
林絮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她看出茗画脸上充满了疑惑,甚至有些对她的担忧,林絮不清楚她和原主之间的相处方式,但这段日子下来,她心里也算有了个底——茗画是值得她信任和交付的。
于是她开口道:“我要去确认一件事,这件事关乎你家姑娘的生死,兹事体大,你要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林絮加重语气:“能做到吗?”
她看见茗画郑重其事地点头,放了心。
夜深,林絮换上茗画的衣服,悄悄推开房门,她双手握着一盏宫灯,右手还把着一段桂枝,屏声敛气。
轻车熟路地从含章宫出来,林絮便熄了宫灯,藏在宫墙的阴影里,寻着月色沿着早就确定好的道路向元和宫的方向行进。
夜晚的皇城十分冰冷,一阵夜风闯过,林絮拢紧衣衫,手握原主母亲袁夫人给的平安符,脑子里尽是些以前听到过的“中式恐怖”的故事。
“平安符保平安,看在身体还是那个身体的份上,拜托一并保了吧。”
好在一切顺利,大概两刻过后她便到了目的地。
元和宫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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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在等乘月而来的客人。
林絮吐了口气,低头走近宫门口,没等宫人呵斥,便将手里一直拿着的桂枝递给守卫,道:“烦请公公通融些许,将此物呈于陛下,陛下定会召见。”
说罢,她又从荷包里抓了把金豆子分于他们。
“你且等着。”其中一人收了东西,掂量着重量,捏着嗓子转身撂下一句话。
林絮吐了口气,抬头看向四周,宫殿两侧分别有四根两人合抱粗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盘绕着形态各异的龙形雕塑,眼睛处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盈盈色光,龙头齐齐朝着正殿大门。
林絮不期然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心下一哆嗦,转动脖颈朝向别处。
正当她目光上移看向出檐下的套兽时,余光里发现先前进殿的太监已跨门而来,前面还跟着一个拿拂尘的。
林絮对比两人的穿着和走位,得出结论——拂尘是他们的上司,类似大总管之类的。
拂尘大约四十来岁,走近后先是上下扫视林絮,再是侧身让路示意她进去。
她猜这人把她当成了妄想攀上高枝一步登天的小宫女。
不过也是,夜深人静的,任谁遇见这样的场景都难免会联想到旖旎之事。
林絮跨步进殿,环视一周后没看见想找的人。拂尘这时走到她的右侧方,抬头示意跟他走。
那是皇帝的书房。
林絮终于见到了他——冒牌货坐在长案后面的椅子上,一手支在太阳穴附近,一手搭在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上面发出轻声。
他只在林絮进来的瞬间短暂掀开眼皮,随即重新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桂花。
哪来这么厌世?林絮心想。
拂尘站在远处,轻声回禀:“陛下,人带到了。”
冒牌货这才抬起头,坐直身子,吩咐:“都下去”。
话一落下,拂尘连着其他在旁侍立的人立马弯身退下。
他们动作的声音十分迅速轻巧,林絮从里面感受到一些迫不及待。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还要看多久?”
……
林絮看向他背后的烛火,少顷终于开口:“人道是四喜之一为‘他乡遇故知’,我想知道,你是谁?”
冒牌货闻言靠向背椅,没有向她反问,利落回答:“我是周章”。
林絮闻言就要张口,喜悦还没来的及在脸上显现,就听那人补充道:
“我要没记错的话,皇帝是叫这名儿吧?”
“周章周章,回鸾驾而周章,是个好名字。”
冒牌货像是没看见林絮眼中的失意,自顾自的夸赞起了原著皇帝的姓名,故事是架空的,可作者却基于史料给原主取了个好名字,对照上最终的结局又是另一份唏嘘。
林絮这才清醒过来,内心自嘲:
是啊,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不过一时钻了牛角尖失了理智而已。
冒牌货看着她,道:“既然来了这里,就该忘记以前的身份,才好不让人抓到一丝一缕的错处,你说是吧?王瑛小姐”。
5. 第 5 章
林絮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眸,开口:“那你知道王瑛和周章的结局吗?”
“你说,我听着。”
她被对方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了,像是在看一个不知轻重的孩子,林絮不觉加重语气:“我们都会死!而你,你会万箭穿心而死。”
周章轻笑,站起身,绕过长案走到她前面,居高临下道:“你不想死。”
“你乘夜而来,又是这一身打扮,找我做什么?要合作?还是求安慰?”
林絮抬头撞进周章的目光里,很想大方的告诉他:对,我就是不想死,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结盟,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为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但她却无法理直气壮,周章有句话说对了,她的确是抱着一丝侥幸来找他的。
如果他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林絮一定将人大骂一顿出出气,也会更加开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章率先打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林絮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全部告诉他,顺便交代了自己为什么会怀疑他的原因。
“不对。”听完她的口述后,周章果断吐出两个字。
“哪里不对?我还没有看完这部小说,但是结合作者提前透露出来的信息你我的死亡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周章重新坐回去,道:“知道这半个月来我为什么会头疼吗?”
他没有等林絮开口,自顾自回答:“刚来那天,我从这具身体里看到了很多的片段,这些片段前言不搭后语,前一秒他还困在泥淖不得解脱,后一秒出现的却推翻了之前的不幸。我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发了几次疯。你刚才说这个国家被王太后把持着,可我却从醒来后的记忆力发现并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真相是什么?”林絮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
周章拿起一旁的毛笔,在砚台上润了下笔,林絮走上前。
“就我所看到的,这两个人十分关键。”说着,他在纸上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王婼,另一个是周谦。
“三王爷?”王婼她还能理解,好歹书中着墨较多,可这个周谦……
“他就是个疯狂迷恋女主的闲王啊。”
“不”周章否定道:“他是只黄雀,你我的死就是他造成的。”
林絮沉默。
“他想要取代他”,对方重新落笔写下皇帝的名字,然后将周谦与皇帝相连,笔尖一转,又在王婼和周谦之间画了一条线:“但她不同意”。
说罢,林絮抬头发问:“你说周谦是黄雀,那谁是螳螂?王婼?”
“认真点。”周章看向她,重申:“我说了,王婼是皇帝这边的。”
一瞬间,林絮好像回到了课堂,严厉的老师正在教训不听课的学生。
“应该是其他藩王,目前不清楚,不过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林絮的大脑正在飞块运转: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周章所言和她所知的几乎差到天南海北,但无论是哪一个,他们的死亡都是定好的。
要夺权的实际没心思,最简单的反而最复杂。
她死死地盯着周谦两个字,好像要盯出一个洞来,突然,她福至心灵道:“按照一般言情小说的套路来讲,女主都会有一个在身份、地位上都高她不少的男主角,我之前就疑惑女主的升官速度为什么会如此之快,简直就像开了绿灯一样,会不会就是三王爷在背后帮她?他就是男主,男主和女主早早联手了,她用美人计迷惑皇帝,让皇帝为她当箭而死,而男主则帮女主除掉王家这个政敌,达到双赢的局面?”
这是林絮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说法。
“不无可能。”
一声滴答声从角落中传出,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敲击声,犹如金石相碰。她寻声看过去,注意到房间隐蔽处有一落地大物,通体雕花,庄重古朴,就像旧时代的落地钟。
这倒是提醒了林絮,她在这里的时间够久了。
周章看着人往外走,在她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林絮突然顿住,转过身来。
他听见远方传来声音,轻且怨:
“对了,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她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弯了长案上的焰火,明明灭灭的光线打在男人英俊的脸上,林絮看见他轻启薄唇:
“哦,你叫什么?”
“林絮。”
回去的时候她仍拿着之前的宫灯,同样的路,同样的黑,却没有之前一个人来时的恐怖。
身后跟个两个小黄门,林絮走在前面,乐观的想:冒牌货显然比自己更适应现在的身份,也许他们两个人可以组个队。
但他看起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穿来之前是走阴郁那挂的?也可能是从原身那里收到的片段太多,太混乱,导致他脑子不清醒,头还有些痛?
改天问问方太医看看脑子吧。
很快她便回到了凤章宫,离宫大约十米左右的一个转角,小黄门便自觉止了步。其中一个生得十分秀气,看着很是机灵的走上前对她道:
“奴婢们就送到这里了。”
林絮颔首作谢。
等她蹑手蹑脚回到棠前庭时已是四更天了。
“这才多久,我竟然也记得住这些时刻了。”她笑了笑,随即轻轻推开房门。
“姑娘,是你吗?”茗画小心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林絮应声,愕然道:“还没睡?”
一团拇指大的火焰在黑暗中出现,茗画点燃备在一旁的蜡烛,神情欣喜。
她恍若劫后余生般哽咽道:“我还以为姑娘出什么事了呢。”
林絮走进,用衣袖替她揩了揩额间的冷汗:“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姑娘……”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你家姑娘快困死了。”她一边夸张道,一边解开身上的衣服,然后拉着茗画和自己一起躺在床上,调戏人的话张嘴就来:“小美娘快快来暖床。”
“姑娘!”
茗画羞得面颊泛红,恍若天边飞霞,动作拉扯间渐渐忘了自己快要哭了这一回事。
屋子又重新暗了下来。
两个女孩子躺在床上,一时无言。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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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仰面看向窗幔,突然就对茗画有了好奇,于是她把曲肘把手搭在头下,侧过身用气声问:“茗画,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她看见对面模糊的轮廓线。
茗画:“姑娘五岁那年的冬天,今年是第十年。”
“这么久了啊。”林絮感叹道。
在现代医疗技术愈加先进的背景下,人类的平均寿命也不过七十岁左右,十年,几乎就占了一个人生命的七分之一,更遑论在一个高烧就能要了人命的古代社会。
如果王家最终没有倒台,她能活下来的话,茗画不出意外还会继续陪在她的身边,还会有第二、三、四个十年,她一生都将浪费在自己身上。
可林絮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王家如果倒台,府上的丫鬟小厮一个也跑不掉。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胸闷,于是试探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王家呢?”
话音刚落,林絮就听见茗画突然起身的动作,幅度之大,吓得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听见茗画期期艾艾的声音传来:“姑娘不想要我了吗?”
“我——”没有。不等她说完,林絮就听见一大段表忠心的话。
“我的命是姑娘给的,要不是姑娘心善看我在雪地里冻得挪不动步,好心将我捡回王家细心养着,如今哪里又能找的到我呢?茗画得姑娘救助,捡回一条烂命,对外说是卖身给王家的女奴,可只有自己知道,这日子过的和公侯小姐一般无二。”
“有哪个奴婢自称‘我’的,又有哪个体面人家的奴婢敢和主子同榻而眠?也就是姑娘不把我当奴做婢,拿我做妹妹疼。”
“姑娘若是生出赶奴婢走的念头,茗画自会乖乖照做,可一旦茗画离了姑娘,便好似花儿没了土、鱼儿没了水一样,是活不成的。”
这一长串的话下来,林絮莫名有了种负心汉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要抛下家里的糟糠夫转而拥抱高富帅似的。她打住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茗画,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
“放心,姑娘怎么会不要你呢?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也不行。”
“你好霸道哦。”
茗画扭身躺下,林絮好像听见她在被子里吸了口气。知道自己把人惹哭了,她转念一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其实是想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离开王家,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姑娘怎么有了这么个念头?”茗画显然是被震惊到了,不过还是认真回答了她:“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的性命、名字都是姑娘给的,茗画离不开姑娘。”
真是个粘人的小妖精。她想。
“茗画——”林絮正想说些其他的话,却在开口那一瞬间猛然意识到什么。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有很多,最低级的就是我和你早上都吃了早饭,高级一点的便是我们都是在七点钟吃了面条且都加了香菜。
林絮不觉得自己能和原身拥有跨越时空的默契,也不认为她能拥有出神入化的演技。
那么,为什么偏偏是她睁眼就想到的“名画”,又是什么让周围的人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6. 第 6 章
林絮生病了。
也许是晚上的风太大,也许是发现了什么。不过谁知道呢,在冒出怀疑后的当晚她就发烧了。
一旁的茗画率先发现了她的异状,林絮酡红着脸,身上发着热汗,嘴里含糊地说着热之类的话,被子却是捂得紧紧的,不用伸手试温都知道这人发烧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王太后亲自在一旁等着。
“回太后娘娘,王小姐这病是邪风入体外加思虑过多所致。”方太医颤颤巍巍起身作揖。
王太后坐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床上的病人儿,问道:“半日之内可降得下温?”
“臣必全力以赴。”
林絮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也不知道来自长辈的关心。
她陷在混沌的梦境中,现代和古代的时间线交错着,让她挣扎不得、解脱无门。
院长的办公桌下,黑色的桌布拖在水泥地上,缕缕光线透过桌布的空隙,将狭小的空间染成沉闷的暗红色。
她和林萍藏在里面,互相抱着——“猫”朋友正在这栋楼里挨个寻找她们的身影。
有脚步声从外面过道传来,两个孩子屏气凝神。下一秒,有人推开了被特意掩上的木门,接着是院长的热情的声音。
“张小姐,坐沙发上吧。”
她们这才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于是抱的更紧。院长正在招待客人,她们不能给她添麻烦。
被称作张女士的女人礼貌道:“谢谢”。
那声音真好听啊,好像一阵风似的,轻飘飘刮进了林絮的脑海里,她想,那一定是位和院长一样漂亮的阿姨。
一阵嘈杂的塑料翻动声传来,她意识到院长在拿一次性水杯,接着是热水壶倾倒的声音。
“福利院没什么好茶,我这里只有些白开水,还得张女士担待些。”院长略显局促的声音隔着桌布传来。
“林院长那里的话,我也不是什么多么娇贵的人。”
林院长附和。少顷,张女士开口:“林院长是个好人,我和先生在报上看到您登载报上的消息时,还以为又是哪个利用孩子博取同情心的无良商人呢,毕竟你也一定了解过,一般来讲全是女童的福利院会比其他福利机构更容易藏污纳垢,更别提这还是你自己办起来的。”
“您和您爱人也是好人,不然也不会联系我了。”
“嗯”,林絮听见张女士轻声笑了下,然后开口:“所以我们都是好人。”
一阵善意的笑意在两人之间爆发。
四岁的林絮不太理解她们之间的对话,不过她觉得张女士有句话很对,林院长的确是一个好人,她给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很多的床,又给她们取了独一无二的名字。
她们很快就出去了,林絮和林萍商量着换一个地方继续躲“猫”朋友,不知道为什么,“猫”朋友一直没找到她们。她们好像自发放弃了这一娱乐活动,林絮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又过了过久,手挽手的林萍消失了,青白瓦片的建筑中慢慢只剩下她一个人,林絮独自站在二楼过道中,惶惶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上面朝向天空大声呼喊:“院长——”
“林萍——”
“林逢——”
“……”
你们都去哪儿了啊?
她孤单的站在空旷的黑暗中,将自己蜷缩在无人踏足之地,没有人能看见她眼眶中的泪水。
“喵——”一声细弱的猫叫声钻进她的耳朵里,林絮小心抬起头,黑暗正在慢慢瓦解,随即而来的是越来越清脆的童声。
“阿瑛,你怎么这么胆小啊哈哈哈!”
阿瑛?那是谁?林絮疑惑。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生得十分漂亮可爱的小男孩笑着向她跑来,拉起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拽起身。
她不觉和这个男孩儿一起跑了起来,手里突然多了个风车,随着他们的动作快速转动。
混沌迷蒙中,林絮听见自己开口:“阿谦,今年你生辰我要进宫给你做蛋糕!”
“好!”
林絮眼皮微动,想看清画面中的“阿谦”,却在逼近的白光中慢慢模糊视线。额间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她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精味,熏熏然坠入更深的梦境中。
“方太医,你来告诉本宫,阿瑛为何仍在昏迷之中!”
方太医立在王太后面前,额间冒汗,小心斟酌道:“这,按理王小姐本该在午后醒来才对……”
“那为何至今不醒!”
“或许是因为小姐体质较之常人比之不足。”
王太后冷声道:“本宫没记错的话,阿瑛的身体一直是你在调理的吧?”
“……是”
在王太后不断的发问责令中,方太医的腰不觉愈来愈低,正想着该如何度过此关时,床幔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女音:“姨母……”
王太后闻言立马噤声,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行至床榻边。
宫女们掀起床幔,林絮陷进柔软的床榻之中,苍白着脸宽慰道:“您被为难方太医,他已经尽力了,是阿瑛不争气。”
“好孩子”,王太后给她掖了掖背角,慈爱道:“别想太多,会好的。”
她轻轻点了头。
方太医上前给她把了次脉,又重新开了道药方。
王太后在这守了将近一天一夜,被林絮和苁蓉姑姑劝着离开了。
房间里很快就空了下来,有宫女从端进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隔老远都能闻见中药的气息,靠近她唇边,林絮竟不觉得苦涩难闻。
茗画一边给她喂药一边心疼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林絮打趣:“是我受这苦又不是你,你哭着个脸做什么?”
“我心疼姑娘嘛,明明之前已经好很多了,这都多少日子没发作了,可自从三王爷离开京都后,你这病就隔三岔五来上一遭。”
林絮一顿,旋即开口:“我并是因为我弱,和他有什么干系?”
茗画撅嘴不言。
很快药便见了底,林絮躺下床,说自己还想睡一会,让茗画连着房里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她这一通忙活下来,窗外已是破晓。林絮看向外面的方向,不觉感到一丝茫然。
不过短短半个多月,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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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的时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梦里找不到的院长和伙伴冥冥中也在预示着什么。
结合着梦里和身边人的反应,林絮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
王瑛就是她,她就是王瑛。
“阿谦”也就是周谦,王瑛在很小时候就认识他了。
她无力的陷进床榻里,慢慢推测出这些信息,却不知该怎么称呼自己。
能忘掉就好了。
她如是想,再次把自己丢进沉睡之中。
她这一病,便耗去了四五日的光景,被太医诊断彻底痊愈的那天,林絮难得的才出了趟门。
御花园风景正好,她坐在秋千上,摩挲着胸前的平安符,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后日就是中秋宴了,她已经从王太后那里知道了具体会有那些人会来。
原著中,皇帝会在中秋宴过后正式提出发展女官的决策,然后遭到部分大臣的反对,最后在王家别有用心下顺利推行。
才怪。
剧情已经一塌糊涂了,谁也不能保证原来的情节具体会发生什么。中秋宴仍在,重要角色却换了个壳子,林絮在这时候有些理解冒牌货之前的态度了。
她仅仅只是想起来一些片段就莫名低迷,更别提冒牌货一股脑接收了原主全部的记忆,在这种情况下,人还能记住自己就很好了。
不过命还是很重要的。
茗画在一旁捡落下来的树叶,林絮看着她,还是想见一见冒牌货。
她思忖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只十分精巧的青瓷小哨。这是冒牌货在她夜里离开前给的,说是只要吹响它,藏在暗处的皇家暗卫就会现身,用人还是传话皆随她意。
林絮看着哨子,抬起头看向四周,心中疑惑。
皇家暗卫们都是藏在哪儿的?怎么确定吹响后在我面前的人数?我只要一个,万一来一双怎么办?但如果我要很多的个暗卫,却只出现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心中的困惑有很多,林絮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于是支开茗画小心吹了下手里的哨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哨声并不如她想象中的清亮明显,而是发出一阵沉闷神秘的声音。
不过几息的时间,一个体型健硕、身着劲装的蒙面男人就出现在她面前:
“王小姐。”
青年出现的无声无息,林絮还没来得及感叹传说中的轻功,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一个暗卫?”
她下意识地向四周查看,没再看到其他人。像是对她的内心有所察觉,来人解释道:“小姐身边就属下一人。”
林絮隐约有些明白了。
她看向来人,问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暗卫点头,下一秒却又摇头,林絮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了。
“大部分时间都在。”
私密时间离得很远。
林絮直接对他说:“你替我给陛下传个话,就说我太阳落山之时想见他,就在斜飞阁。”
斜飞阁是专门供皇子们的娱乐之所,按理说人多眼杂不是会面的好地方,但由于皇帝没有子嗣,那里便空了下来,拿来碰头正好。
7. 第 7 章
林絮以为,等暗卫把话传到冒牌货身边后,他怎么着也得寻个好由头才好前来相会,少不得要让她多等一些时间。可等到她提前到斜飞阁才发现,那人已独身一人长立于此。
她大病初愈,出门前茗画从柜子里斗出一件雪白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时,林絮还笑说她过于紧张。可当她寻阶而上,看着尽头处一身单薄玄黑袍的周章时,却有种把身上大氅脱下来系在他身上的冲动。
秋风中,男人负手站在萧瑟的殿宇中,金黄色的树叶在空中打了个转,旋即划过他俩之间。
林絮走近,问:“你等多久了?”
“很久。”
她以为周章会回一句“刚到”、“不久”之类的客气话,毕竟这是人类社交中常用话术,哪怕来人真的等了很久,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
她不由的为自己辩解:“我已经算提前了”。
说罢,便越过人走向一旁的石桌,俯身扫过落在石凳上面的树叶,然后坐下。
上面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林絮给自己和周章一人倒了杯茶。
“你怎么想的?”
她问。
周章坐在对面,举起杯子:“你约的我,我来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
说完仰头饮尽杯中液体。
林絮看着他,道:“你想做这个皇帝吗?”
“想”,男人诚实回答:“三宫六院,权柄在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哪个男人不想?”
林絮说你可能会没命,周章回答那就想方设法活下去。
“结盟吧。”林絮率先提议,她也想活下去。
“好啊”,男人一口答应,随即发问:“你想怎么做?”
林絮愣怔,却是一阵沉默不语。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心里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只是憋着这么一个想法,让她拿出一本经来是没有的。
周章没有催促,仍是气定神闲的坐在对面。林絮看着他,鬼使神差说道:“我去做官吧”。
“什么?”男人貌似没有听清。
好似拨开云雾,林絮想王家无论如何都和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脱不得干系,她身为其中女眷,如果放任自己游离在外,最终等待自己的必定是一死,倒不如借着剧情顺势而为,将自己投入漩涡中心,兴许还能给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于是她肯定地大声回答:“对,我去当官!”
周章看着她,问:“确定了?”
“确定了。”
“那都是千年的老狐狸。”
“总比等着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乖乖受死好吧。”
两人就此说定。原书中皇帝为了保心上人出此一策将自己架在文武百官的对面,如今他们打算走剧情受到的阻力恐怕也是相差无几。
林絮没有把自己就是王瑛的结论告诉周章,除了还没有完全想起记忆外,她觉得自己还是得有些秘密好。
当官也不是相当就能当的,任何职位最初的遴选都避免不了考试,女官也是。
虽然最初提出的时候禾国并没有很多女子响应,但条件还是摆在这里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做些什么,比如让人给自己多找些书看看,这些日子她已经把基本能用的繁体字给认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研究一下应试技巧了。
于是她问:“你能给我找些科举考试的资料吗?”
“比如?”
林絮耐心举例:“权威学说、历年科举考试真题、状元学霸解答……”
之类的。
没等她挨个说明,周章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想你得先解决个问题。”
“什么?”她被打断了话也不恼,虚心求教。
“你身为世家贵女,王家会同意吗?”
林絮斩钉截铁回道:“他们会同意的”。
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哪怕是在窥见自己身份之前,她也对王家众人有种莫名的信任,总有种无论自己做什么他们也不会反对的直觉,这种直觉在王二夫人的身上尤其的明显。
但她没法对冒牌货明说。
不过周章好像对此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们之间并非是那种刨根问底的关系,就如同林絮也没有纠着他问为何能这么轻松就不引起身边人的怀疑,调动皇帝的资源给她派了个暗卫。
现在正是昼短夜长的时节,他们在这里坐了大概半个时辰过后,林絮之前见着的拂尘弓着身缓步进来,正式打断了这次会面。
她转移视线,看见茗画正在阶下安静的等待,于是便起身告辞,走之前没忍住对周章说:“你下次出来还是多穿点吧,这里可没有空调暖气”。
说罢也不管周章脸上的莫名和一旁拂尘疑惑不解的眼神。
第二天她就从暗卫那里拿到了自己点名要用的教材,林絮大致翻了翻历年科举的内容,发现基本都是围绕着为政管理和农业发展的话题,变化不大。
不过看禾国国名也能知道,这是一个十分重视农业生产的国家,她的头有些大。
如果可以,她很想将现代的杂交水稻直接带来,到时候凭借这一功绩便可以架起通天梯,这可比她幸幸苦苦备考要来的简单,但这显然不可能实现。
正在她在屋里托着腮做着白日梦的时候,刘嬷嬷进来告诉她王太后唤她到凤章宫主殿。
于是她只好暂停做梦,转移阵地。确实如最开始进宫的由头,王太后对她不可谓不好。
自她进宫以来,各种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用在了她的身上,是真把她当成了瓷器娃娃来对待的。林絮两世为人,记忆中还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内心对王太后便多了些亲近,所以每次受传召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动身。
当她到了主殿的时候,王太后正坐在上位,下面站着一排排举着托盘的宫女。
林絮粗粗扫了一遍,托盘上都是些彩绣罗裙和金银首饰,想来是给她准备的。
苁蓉姑姑眼尖,不等林絮走近便上前将她迎了上去,林絮走到王太后身边行礼坐下。
甫一近身,王太后便拉着她的手,示意林絮看向下方宫女,道:“看看,可有喜欢的,明日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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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阿瑛就是那最耀眼的明珠”。
林絮走下去转悠了一圈,很快回到王太后身边,娇憨道:“姨母的目光也太好了,阿瑛刚看了看,竟个个都喜欢的紧,实在是挑不出了,要不姨母帮帮阿瑛吧?”
王太后被她哄的开心,道:“哪能这么随意,时间还早,你去里间把这些都挨个试上一试,到时候不就知道喜欢那套了吗?”
林絮哑然,最怕的还是来了。她在现代几乎很少打扮自己,学生时期最常见的装扮是学校统一发放的校服,后来上了大学后基本都是休闲一类的服饰,哪怕是毕业进入律所穿的最多的也是职业装。
她不认为在这样的发展下自己的审美能有多么的好,所以一直追求简单普通的套装,对一些过于鲜亮和华美的服饰向来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来到这里后,王家小姐的身份让她在衣食住行上面的变化过于彻底,不管做什么都有下人服侍,尤其是在日常穿行上面,在林絮记忆中,她这段时间的衣服几乎是一天一套,就没有重复的!
不过好在都是些常服,不算特别的华丽。可王太后今天让她挑选的这些衣裙林絮不消想都知道是该多么的繁琐复杂,更别说几十套衣裙摆在面前让她选。
选择恐惧症要犯了好吧!
她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脑海里迅速想出了一百个拒绝的说法,却被王太后一个示意苁蓉姑姑的眼神给打断。
茗画联合几个小宫女和着苁蓉姑姑含笑捂嘴将她推进了里间。
平均每套一刻钟的时间,整个下午几乎都耗在了试衣上面。
“这套太俗了……”“换一个头面。”
“把那串珊瑚珠拿来带上。”“转一圈看看?”
王太后:“不行不行,这件素了些,红色好,衬气血。”
林絮:“……太招摇了”。
不知过了多久,试到林絮都已经麻木了,直到两个宫女把一套鹅黄色衣裙呈现在她面前。
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只是一眼看中了。
一层层衣物往上套,直到最后一层轻盈的披衫覆盖完成,林絮微微抬高手臂,左右扭身看了眼四周,终于舒了口气。
这场“奇迹换装”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不出她所料,当她从里间出来后,明显看到王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苁蓉姑姑在一旁衷心夸道:“这套衣衫真是衬得小姐温婉可人。”
“走两步看看。”王太后发言。
随着林絮的移动,众人这才发现裙摆处用金线绣了桂花,金线藏在织物经纬线中,煞是精巧,不由得赞叹:“妙哉!”
林絮伏在王太后膝下,撒娇道:“好姨母,就这件吧。”
王太后拨了拨她一旁的碎发,从托盘中取出一对捻金梅花钗插在林絮发髻上,细细打量一番,随即点头微笑,满意道:“不错,既有女儿家娇美,又不失贵女的端庄。”
林絮眼神一亮:这是定下来的意思了。
随即回到里间换上了原来的衣衫,再次出来时外面就只剩下了王太后及其亲信。
8. 第 8 章
贵人的宴会很奢侈。
这是林絮对有钱有权人的刻板印象。当她跟着王太后跨进明辉宫这个国家客厅时,刻板印象便成了真。
琉璃砖瓦,翡翠玉器,环佩金钗,美人金酒……入目之处彩绣辉煌,香气盈鼻,神仙宫阙莫过如此。
没有太监的唱唤,王婼甫一现身就是全场的中心,连带着跟在后面的林絮也惹得众人注意。周章端坐在上首,领着文武百官向王太后行礼。
林絮一路随着王太后行至副位,那本该是后宫女主人的位置,不过皇帝无后,谁会在这时候出来跳脚指责其心可居?
“诸位平身。”王太后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向起,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边。林絮站在下方,惊讶于建筑师的绝妙手艺。
既是宴会,便少不得安排些肥蟹佳肴、桂香菊色、歌舞足蹈,林絮跪坐在软垫上,兴致勃勃的欣赏前方的美女胡姬,正当她沉迷于美酒佳人时,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周围来回逡视,她抬头,陡然撞进斜前方一双莹润含情的双眸中。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一位头戴白玉冠,腰系鹅黄带的月白袍男子正挤眼相看,他生的十分讨喜,一脸福团相。
林絮微微愣怔,脑海里一道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高高的风筝悬于天边,被细线桎梏的尽头,是一个蹲在墙角默不作声的小男孩儿。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猜想就便是那三王爷周谦了。果不其然,在一旁忙着摆弄蟹八件的茗画注意到了两人的交流,近身道:“姑娘,三王爷在看你呢。”
林絮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干脆扭头看向前方卖力表演的舞女。看着看着,眼神便向四周查探,她想看看书中的女主长什么模样。
彩衣翻飞间,轻盈的布帛在眼前不停的招手,勾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林絮在各类诱惑中来回扫视,终于将视线定格在对面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上。她坐在靠后的几排,非仔细探寻不可瞥见,但只需要一眼,便能将来者的视线牢牢禁锢。
真是一位神仙般的玉人。林絮莫名文青一把,她有些理解了那些为其色相着迷的男人。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美貌之于女主是一件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她看向端坐在上位的周章,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男人先行移开视线。
茗画将仔细剔好的蟹肉全部呈在一方琉璃盏中,放置在她的正前方,叮嘱道:“蟹肉属寒,姑娘过个嘴便好”。
此时离宴会开始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林絮拿起一旁的酒杯,侧身笑着对茗画道:“你知道人生最大的憾事是什么吗?”
名画眨动着可爱的眼睛,虚心求解问:“是什么啊?”
“莫过于美食当前,却要克制,而我却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天生不懂这些。”说罢,一口饮尽杯中液体,而后向琉璃盘举箸,不一会儿便解决了那一盘。
见她这一举动,茗画微动着嘴唇正要劝解,却终究停了动作。
正是酒酣畅饮之时,一个看着就一脸酸腐气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的眼光中起身举杯,用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向上首的周章道:“今日中秋,蒙圣上恩德忝列于此,听闻今日宴席实乃容贵人一手操办,诸事劳心,贵人有功,只是宴欢之事,终究不是贵人这等身份所应插手的。”
一语落罢,有人诧异地看过去,也有人举着杯子掩饰嘴角的笑意。
发话这人是礼部侍郎青全俊,平日就爱揪着老祖宗传下来的那等礼仪之事说三道四,恨不得把着《礼经》来约束周围所有人的行为,知道的是以为他老毛病犯了要扶礼正仪,不明白的还道是他要让皇帝给贵人抬身份或者是逼立皇后呢。
谁都知道皇上自成年登基后便后位空悬,这些年百官们就这一问题上了不知道多少奏章但最终都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包括但不限于立皇后于国不利、国师推演时机不对之类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暂时没有立后的想法,虽说一国无后实在荒唐,但朝政都被王太后把持着,再多一件荒唐事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准皇帝不立后正合太后心意呢。
偏偏这个青全俊不识眼色,平日上朝念叨几句也就罢了,非得在这时掰扯。
“哦?”周章挑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爱卿以为,要何种身份才能插手?”
“皇后够不够格?不如朕现在就下圣旨,封容贵人为皇后如何?”
话落,众人立马跪身俯首,坐在嫔妃席位的容贵人也做低头状。
青全俊:“臣惶恐!”
不知何时奏乐作乐的歌姬悉数退场,林絮抬头看向周章,为自己的这位盟友点赞!瞧瞧这气势,可真够唬人的!
青全俊:“圣上明鉴,立后之事不可率性而为,还望圣上三思。”
一旁的王太后这时也看够了戏,不紧不慢道:“好了,今日不过是场寻常小宴,只谈玩乐不谈政事,诸位大臣可卸下肩上的政务。”
说罢,转头抚慰周章:“皇帝快快收了刚才的戏言吧”。
周章笑说:“母后好没道理,儿臣这不是遂了青卿的意吗?又怎是戏言?”
青卿二字惹人遐思,林絮看见那酸豆腐抖了抖肩。
王太后出来打圆场:“便是圣上要册封哪一美人儿做皇后,也得要按规矩先立册书,再报吏部制仪,哪能儿戏。”
“母后说的是。”周章点头赞成,而后补充:“只是这样,倒显得朕这皇帝当的好没面子,说出去的话也没人当回事。”
说这话时,他轻轻扫过下面一众跪着的大臣,一字一句道:“真是好没意思。”
众臣连道不敢,除封后外,帝王之令莫敢不从。
“既如此,不如……”他像是一时兴起似的,开口道:“增设女官吧。”
明明是戏谑的语气,众臣却恍若耳边炸开一道惊雷,脸上先是震惊,再是迅速爬起满分的不可思议。
“万万不可啊!”
众臣惊呼。
他们摸不准上面的心思,只好用实际口号来表达反抗,青全俊一脸愣怔,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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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王太后不明白这是哪一出,迟疑唤道。
周章指尖叩桌,不解道:“怎么?这也不行吗?”
大臣只做垂怜状。
“那这样吧。”他随手指向一个宫女,林絮与他四目相对,缓缓扭头,只见香蕖一脸惶恐的模样,周章道:“你,做朕的皇后。长顺,现在就去拿纸笔,这月二十办仪式,晚上就先入主凤鸾宫。”
他一副我很好说话,还不快快跪下谢恩的模样逗得诸位大臣想吐、林絮想笑。
御史台的见状就要挺身驳斥,却在动作前被皇帝陡然阴恻恻的神情吓住,琉璃杯碎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周章狠声呵斥道:“长顺!”
林絮之前见到的拂尘此时连忙道是,转身就要有所动作。
“陛下!”众臣齐声疾呼。
开什么玩笑,一国之母竟是位随手点的卑微宫女,哪怕皇室的荒唐事已经足够多了,但如果传到敌国国内,国家威严何在?民间也只会道他们尸位素餐、尊卑不分。
事到如今,也有一些人看了出来,上头那位并非一时兴起,不过是借着这个时机将设立女官一事提了出来,就算没有青全俊这一茬皇帝迟早也要露出意图。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不免怨恨上了青全俊,如果没有他这一事,也许众人还有机会竭力阻止,没准还能博个文臣死谏的美名,哪里像现在一样面临“二选一”的困境。
已经有人调转话头称赞皇帝英明之类的。
确定了选择,夸人的话捻手就来,在坐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若是存了心的要讨上面的人开心,自是不在话下。
之前还一脸阴郁不快的男人听了下面人的恭维,脸色霎时多云转晴。
长顺弓着腰谄媚的在一旁问道:“皇上,这纸笔……”
松弛的皮肤在他两颊挤出一道道沟壑,长顺话里问着周章,眼神却盯着下方的官员。
百官见状纷纷摇头,生怕皇帝不肯揭过立后一事。
如果皇帝铁了心要继续,他们可没把握阻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在众官期待的眼神中,周章终于大发慈悲了一回,摆手示意事情作罢,群臣这才长吁一口气。
下一秒,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失,大殿又是一番仙乐繁花的模样。
林絮端坐在下方,看着这场由冒牌货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内心大为叹服。她不由得揣测盟友在现代的真实身份,内心闪过千种猜测,但都不得其解。
她往王太后的方向看去,见其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想起刚才她对周章立皇后顺着朝臣阻拦,但却不见对女官一事有半分微词。她想,王太后应当也是赞同的。
她这样想,不知一些官员也是如此猜测,有人甚至脑补是王太后暗示皇帝如此行事的。
厌恶太后一派的愤愤不平。
宴会后期,无人在意的角落,去岁在殿前被钦点为探花的妍丽“公子”一脸感激地看向上方矜贵不凡的男人,双颊飞红。
却在下一瞬神情灰败。
9. 第 9 章 林·
快要结束时,三王爷周谦起身做礼,扬言要为皇帝舞一段剑,经周章点头同意后立即由侍卫呈上一柄长约三尺的剑。
周谦大笑:“好剑!”那场景,林絮这辈子都不会遗忘:
男人的动作行云流水,衣袂翻飞间,阳光自天窗洒出,于半路投射在冰冷的铁器上,恍惚间以为是隆冬时节的月光。移形换步时,一道剑光在林絮面前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闭上眼,耳边是众人惊呼的声音。
睁开眼,林絮正对周谦剑尖所指之处。她看着他,只见男人嘴角微勾,手腕轻轻抖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又回到大殿中间。
剑乃百兵之君,凡握此物者皆不由自主约束己身,周谦此人生得端方儒雅、气度不凡,如此一来给人的观感更添君子之风,可他方才的动作又略显得轻佻放荡,更是衬得人潇洒多情。
席上的公子小姐莫不为之倾倒。
表演结束,林絮看见不少大臣连连点头。
周章不紧不慢地抬手鼓掌,不吝夸赞:“皇弟的表演甚是精彩,只是刀剑无眼,切莫意气,还是慎重些好。”
周谦回道:“皇兄说的是。”
已经有人将目光频频放及林絮身上,她今日随着太后一起进场本就惹人注目,周谦刚才此举,无意又将她推上众人视线中。
本朝男女之风开放,再加上王太后早些年摄政的因素,到如今更是放松,贵女之间也常常出门相交,往来相处中不免对上双方家中的男性,若是两方看对眼了,自有向父母亲族表达求娶之意的人。
因此,朝堂官员常有联姻之势。
私下中,已有人在猜测林絮和周谦之间的关系了。
谁让王家那姑娘从小出入宫闱,与皇室关系甚是亲密。皇后之位说不定就是留给她的,只是她如今虚岁不过十五,而高门大户中疼女儿的往往将其留至十七八岁左右。
没到时间罢了。
越分析,百官们越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看林絮的眼神简直就是对未来国母的目光。
只是这三王爷又来凑什么热闹?他难道不会审时度势吗?竟敢去撩拨王家小姐?难道太后另有打算?
众人疑惑,却不能发作,只是端着酒杯向上首的人遥祝恭贺。
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结束之时不过未正,林絮提前离了席。她还是高看了这副身体,不过是贪杯多饮了些果酒而已,便是醺醺然的状态了。
“健康是堪忧的,酒量也是没有的。”她内心腹诽。
她待在明辉宫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静静醒神。头脑发昏间,脸上传来有一阵没一阵的瘙痒感,她蹙了蹙眉,那恼人的感觉便一下消失了,但只要她眉梢舒展,瘙痒感便重新出现。
她不耐烦的挥手抓挠,如此反复几次后,对方仍乐在其中。
“欺负人没完了是吧!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林絮生气了,后果不严重。
她气汹汹地睁开眼,撞进一双水目含情眼。周谦笑眯眯地看着呆愣状态中的林絮,温柔道:“舍得醒了?”
林絮脑子一片空白,从榻上起身,干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
转眼却看见一旁憋笑的茗画。
“我看你走了,就没心情继续呆在那里了。”周谦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将它递在林絮眼前:“好看吗?我从封地上一个小摊贩那里淘到的,知道你喜欢。”
林絮看了过去,只见他宽厚的手上躺着一团雪白的动物毛发,被人十分巧妙地做成了某个形状。
她接过手,没看出个具体。周谦解释道:“你说你喜欢仓鼠,可我也不知道仓鼠长什么样,就买了那白狐皮照着松鼠的模样做的。”
林絮看向男人的手,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针眼。
“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周谦愉悦的翘了翘嘴角,捻了捻左手指尖,随手搬来一个凳子坐在离林絮三步远的地方,上下打量林絮,道:“你又长高了,等到腊月就是你生辰,我为你准备了份大礼。”
林絮听着男人自来熟的话,头脑有些混乱:眼前这个话痨会在未来要了她和冒牌货的命?真的假的?
他看起来和自己感情相当不错,不像是能动手害她的。
林絮内心天人交织,有两个小人不停的打架吵嘴,一个说她该相信冒牌货,毕竟他们两人是老乡;一个又说万一冒牌货知道的都是假的呢?毕竟他刚醒来的时候脑子还不清楚,在记忆里看错了人也不一定。
两个小人打的厉害,她一时分不清个对错。
也许是久久没等到女孩的回应,周谦渐渐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絮感到为难,看向一旁的茗画,道:“你先出去”。
茗画看了看两人,思虑片刻后说:“我就在外面,姑娘有事喊我”。
“我能让她有什么事?”周谦呛了她一句。
等房间里救他们两个人后,林絮摸了摸他给的玩具,轻轻说:“我不记得你了”。
话音刚落,周谦陡然起身行至她身前,抓住林絮的肩膀,神情急躁:“你说什么?”
“我说”,林絮一字一句强调:“我不记得你了,我失忆了。”
周谦纠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失忆了?是不是有人害你?”
林絮拨开他的手,道:“没有人害我,只是生了一场病,烧糊涂了,醒来就不记得一些事了。”
“那就是那些婢女们不上心,怠慢你了。”
“我父亲是刑部尚书,母亲是国公嫡女,当朝太后是我姨母,谁能怠慢我,谁又敢怠慢我?”林絮盯着他的眼睛,仔细解释:
“你不要迁怒旁人,你若与我亲厚,便是知道我的体质,怨不得旁人。”
周谦深深喘了口气,起身踱步,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不知道。”
男人猛然扭头:“你想做什么!”
什么我想做什么?林絮内心疑惑,面色不改的继续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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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他行至林絮身前,弯下腰正视她的双眼,林絮莫名有些心虚,转念一想自己目前确实不记得和他的事情,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进宫前没的记忆还是进宫后?”
林絮问:“这和我进宫的时间有什么关系?”
周谦正正道:“当然有。前些年你就说要做官,我笑你异想天开,开国以来从未有女子入仕的情况,你却说没准某天就会开设女官呢?但朝堂被你姨母捏在手中,百官们也不会同意,你身子又不怎么好,这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可今天,皇兄突然就提起了,甚至在百官面前定了音。”
“你从小就不喜欢皇兄,认为他性格阴晴不定不如和我相处起来轻松,因此几乎不与他交流。我确定,你决不可能和皇兄透露你想进朝堂的想法。今天这事也许有人会以为皇兄背后有太后支持,可我却看的出来,这是他自导自演的,他算准了有人会拿容贵人说事!”
“如果你是进宫前失忆,根本不可能向他透露创设女官的想法。”
周谦垂下眼睛,短暂停顿,而后徐徐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但如果你是进宫后,那你一定和皇兄交谈过,然后没的记忆。”
“明明都说好了,等你及笄后就随我去封地,我们远离朝堂纷争。我会和你共享权力,造福百姓、泛舟碧波,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絮看着他,心头一揪,仿佛看见两个少男少女相互许诺的情形,她有心为自己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自己确实不记得了。
她能推测出自己在很早的时候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却不幸遗失了一段记忆,只能以谎言来面对曾经的故人。
周谦道:“你和皇兄做了什么交易吗?”
不,没有。林絮在内心回复。
他这是认定了林絮是在进宫后没的记忆。
林絮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更加合适的理由,借此消除周谦心里的怨恨。
结果没等她想出来,茗画就探出脑袋小声道:“姑娘,有人从这边来了,是夫人。”
林絮无措地看着男人,道:“要不暂且按下此事,我没几天也要出宫了,咱们日后再议?”
周谦深深看了她一眼,梗着脖颈道:“我等你出宫,到时候好好聊一聊,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就算想不起来,自己也能一遍遍复述他们之间的情谊。
说完转身拂帘离去,从另一道门躲避。
茗画进来,蹙眉道:“三王爷怎么脸色不好啊?”
她下结论:“姑娘和他吵架了。也是,当初不声不响就离开了,姑娘不要给他好脸色。”
林絮累的直揉额上太阳穴,没空理会小丫头的吐槽。她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料想是王二夫人,于是起身整理身上的衣物,背着门静等人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耳边便传来珠帘晃动的声响,苁蓉姑姑的声音格外明显:“姑娘好些了吗?”
10. 第 10 章
林絮闻声立马起身,脸上挂着笑容,用实际行动告诉来人“她没事,她很好”。
母女俩相遇,免不得互诉思念。你来我往地交谈过后,林絮早先面对周谦的紧张早已荡然无存。袁氏抚上她的脸颊,泪眼汪汪。
女儿呆在皇宫里,她却连半句瘦了的话都说不出。
在袁氏伟大的母性光辉下,林絮认为自己的心灵得到了进化。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啊。”她不由感叹。
林絮下意识地蹭了蹭王二夫人的手,姿态眷恋。她先前虽然一直都在糊弄周谦,但有一句确实真的,她的确快要出宫了。
昨日试完衣裙后太后告诉她的,大概就在这几天。
宫中冷清,王婼也想有人能多陪自己几日。
袁氏知道后自是喜不自胜,她这女儿从小就体弱多病,孩提时为了调理身体,早早地便被接进宫中,几乎就是在太后身旁长大的,直到后来调养得卓有成效,加之年纪稍大不适合继续待在宫里才又重新接回了家中。
她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早早地就被丈夫投入军营,和女儿又是聚少离多,因此常常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儿女亲缘淡薄,不然缘何解释?
袁氏替林絮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温柔道:“阿娘等你回家”。
“嗯嗯”,林絮点头。
今日中秋,王家晚上还要在自家府里一起过节,宫中非令不可逗留,就这一会时间过去后,已经宫女进来催促袁氏离去了。
袁氏最后拍了拍林絮的手,立身就要离开,抬手卷帘时突然停下来嘱咐:“平安符可在身上?”
“戴着呢,就没有取下过。”她掏出脖颈上的红绳示意给人看。
“那就好。”言毕,利落离开。
等人彻底没影后,林絮又独自在屋里坐了会儿。
一场中秋宴将皇帝要增设女官的决定定了锤,但她知道这条路绝对不会坦荡。人与人之间天生就不平等,女人和男人就像两个天然的派系,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不停地争夺种族的话语权,在过去几千年的历史中,男人胜了。
到了现代,被迫沉睡数千年的女人清醒后想和男人一样拥有从政的权力都是难上加难,更恍若是在千百年来都是男人掌管世界的封建社会。
那些官员嘴上答应的好,刚开始可能会瞧不起她们,对她们不以为意,可一旦她们即将站住脚跟,官员反应过来有人要挑战自己身为男子的权威后,必然会想出千百种恶毒的方法让他们的计划夭折,届时他们的怨毒将成为最大的黑手。
林絮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生命只有一次,为了自己的小命,为了光明的未来,拼了!
她陡然起身,行步间却是一个踉跄。
“不是,这门槛不长眼啊!谁准你这么高的!”林絮怒斥,转身回踩碍她事的门槛:“叫你欺负我!”
她转身,却看见茗画一脸揶揄的模样,又是一阵泄气:“你今天怎么这么爱笑?当心抽过去”。
茗画眉心舒展,道:“就是在想,姑娘总算有了一些之前的活泼气,这段日子姑娘常常忧思,看着揪心。”
是这样吗?林絮心里疑惑,面上不置可否。
大臣们这时已经离开的七七八八了,她向跟着自己的暗卫打听了下,知道周章在自己寝宫中会见吏部的官吏。
“那等他闲下来后你再告诉我。”林絮这样叮嘱楚茎。
“楚茎”是暗卫大哥的名字。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到了黑夜迫近的时候。林絮疑惑什么会要开将近一个下午?不考虑考虑打工人的感受吗?虽然那些都是领着皇粮的国家公务员,但好歹也得给人喘息的机会啊?
有没有自觉遵守法定节假日的意识啊?哦,也是,禾国还没有认识到这个欸。要给冒牌货提一提休假这个问题,别等到时候命保下来了,人却猝死在岗位上了。
宫人们把一张巨大的檀木长案抬至凤章宫正殿前的空地上,君臣宴乐过后就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宴会了。不同于早上的客套拘束,此时要更加放松些。
长案上早早摆上了新鲜的瓜果糕点,旁边架起了简易的火灶,上面有一方十分平整的石板,有宫人将腌制好的肉类放在上面。
原始的石板烤肉,林絮吃的津津有味。
十五的月亮正当圆,林絮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抬头望天。霎那间,一道尖锐的鸣叫声直冲云霄,红黄色的火光在黑幕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尾焰,旋即在半空中炸开一团巨大的黄色烟火。
更多的鸣叫声相继爆发,月光下,无数姹紫嫣红的烟火纷纷显现。
林絮一时失了语,脑海里闪过一段画面:漫天烟火下,两个小孩躺在阴影里,看着满城颜色。
眉目间,能窥见是她和周谦。
王太后见她迷魂许久,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阿瑛?”
林絮下意识应了声。
“怎么还看入迷了。”
林絮微笑:“因为很好看。”
记不清有多久没见着这样的情形了,不算她不记得的时间,上次见着这么繁盛的烟火表演应该是在小时候还在福利院时。等到后面颁布禁烟令后,她就再没见过了。
她正感慨时,香蕖从身边经过,捧着一翡翠琉璃盏放置她前面。林絮定睛一看,是刚做好的桂花糕,每一块雪白的桂花糕上都淋着金褐色的梅酱桂花,煞是好看。
林絮迫不及待地用手捻起一块送入口中,首先是一股浓郁的梅子香和桂花香,然后才是糕点特有的米香,最后通过咀嚼丰富的香气在口中碰撞,交织出一中复杂的、不能言说的美味。
“好吃!”林絮朝香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香蕖害羞一笑:“小姐喜欢就好”。
迅速吃完手里糕点,林絮又拿了一块,一旁的王太后看见后,提醒道:“糕点不宜克化,切莫贪多”。
林絮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王太后摇头一笑,不再出言。苁蓉姑姑这时走来,道:“容贵人遣人来问,太后要不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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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各宫妃嫔?”
王太后道:“不见,今儿又不是二五,赏赐早也放了,还见她们作甚?”
“行,那奴婢就去回了她们免了礼。”
王太后似是精神不济要回寝休息,林絮见状就要起身扶她,却被王太后摆手拒绝。
她走后,林絮又待了会儿,上空的烟火此时已没了之前那般的密集,隐隐有些疲态。
林絮酒足饭饱后也生了困,吩咐宫人们都把东西收下去后也慢慢溜达回了棠前庭。
将要到达大门时,她注意到有烛光透过槛墙上菱花窗,林絮不喜欢有人进自己房间,所以有吩咐过宫女们不得随意进入。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里面有人。
轻轻推开大门,绕过屏风,周章端坐在书案前翻动上面的书籍。
林絮惊诧:“你怎么在这儿?”
周章看向她:“听暗卫说你找我,来问问是什么事,顺便找老乡过中秋。”
“你不怕被人发现?”林絮走上前抽走他手里的书,捋平后小心放在旁边,道:“是有一件事。”
她看向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男人,认真道:“你在宴会上为什么要指着香蕖?”
“香蕖?”男人睁大双眼,无辜道:“好土的名字,是谁啊?”
林絮下意识反驳:“哪里土了,带香的荷花!”
说罢反应过来,“就是你威胁官员说要封为皇后的女子。”
“哦”,周章恍然大悟,无所谓道:“我随便指的一个。”
“真的?”
林絮下意识地怀疑。香蕖和林萍长得太像了,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里,她总是下意识地把她当作林萍。本来她打算出宫时向太后讨了她,让香蕖跟在自己身边,不用再受宫役之苦。
可周章却公然在宴会上将香蕖暴露在众人面前,经此一事,她再想把香蕖带在身边便需多加思量,如果以后有人在她身边注意到了曾经引起皇帝注意的宫女,从而将她卷进危险中,对香蕖而言绝不是件好事。
人都是有私心,她在这里把香蕖当作对林萍的一丝寄托,于是便希望她能一生无虞、长命百岁。如果今天周章指向的是其他的女子,林絮也不用如此质问他了。
毕竟她未来带在身边的是香蕖,不是青荷之类的。
看着女子仍旧存疑的模样,男人再次解释:“我当时就往周边看了一圈,最后下意识地停在了你的方向,刚好就看见她了嘛,随手就指了。”
“可我旁边还有其他人。”林絮不由得加重音量。
周章脸上也带了气,皱眉道:“她刚好走上来了。”说完起身掸了掸衣袖,作势就要离开。
林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其实已经相信了男人给的解释,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没有理由针对一个无权无势不起眼的小宫女。
周章经过身旁时,林絮闻见一阵清苦的中药味,她心头一缩,下意识地拽住男人宽大的衣袖,道:“对不起”。
11. 第 11 章
“噼啪”一声,烛台上发出一段短促的爆鸣声,林絮分神之中似乎看见一只小飞蛾冲进了火光中。
她抬起头,向周章重新说了句:“对不起”。
足足高出她一个肩膀的男人倏尔从鼻腔中发出短促的一声哼笑,随即转身回到书案前,大刀阔斧地靠着椅背坐下:“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没生你气”。
林絮逢迎道:“对对对,你最大方”。
周章闻言挑眉。
林絮就这样直直地看过去,两人对视,不过几秒就莫名其妙地扭头笑了。
“好像在玩木头人。”她说。
“嗯”周章应和,又补了一句:“平局”。
林絮随手从旁边扯了软垫铺在书案对面,掀裙坐下。如周章所言,他好像就只是单纯来找自己这个老乡过中秋而已,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的都是些转头就忘的现代日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两人都没有去打听对方在现实生活的真实身份,林絮偶尔也会有些身在迷雾中的感觉。
面前的男人肉眼可见的英俊沉稳,从他的行为来看是一位有经过良好教育的青年,但她有时也能窥见些不同于表面的郁郁。
因此她对人下了个结论:冒牌货是个十分有吸引力的男人。
尤其是在深夜。
就在她快招架不住周章第N次直勾勾的眼神时,搅得的人一池春水的男人终于舍得起身离开了。
林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叫住了就要离开的周章,转身从里间拿出盏宫灯交予他手上。
宫灯繁复美丽,柄上还雕着不知名的花纹,实心檀木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在暗夜里发出莹润美丽的光芒。
周章接过来,扬眉看向她,戏谑道:“我是贾宝玉吗?”
林絮给了他一个白眼,重重关上了门。
没有得到美人的好脸色,周章也不恼,把着和他气质十分不符的灯柄,在盈盈光晕中噙着笑沿另一条路出了凤章宫。
林絮站在窗弦旁,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光团,等到彻底不见后才回到房间坐下。茗画悄悄进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林絮听见人进来的声音,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轻飘飘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茗画,不要问我”。
她微张着嘴,神情茫然,习惯性点头,然后又退下了。
林絮好笑地看着人的背影,将自己用力地扔在床上,闭上眼。
“真像个人机。”
中秋过后的第三日,林絮就坐回了进宫时的轿子按照之前的路线出了宫,按茗画和刘嬷嬷口中所言,抬轿的也还是那个。
到宫门交接的地方,王家派人来接她的马车就停在甲辰门不远处,上车之前,她转头看向宫中的方向,视线短暂停留,然后踏上马凳。
马鞭破空声传来,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挂在车角的铃铛开始晃动。
队伍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她从宫里带出的赏赐。
茗画和香蕖坐在一起,撺掇她回府做糕点给她吃。
“我跟你说,你做的可比什么云记糕点铺好吃多了,回头咱也开一个,赚个盆满钵满!”
林絮放松地靠在车壁上,看着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茗画正开心着,突然看向她问:“那姑娘,香蕖做什么啊?”
“额”,林絮假装思索,然后道:“跟你一样做我的贴身大丫鬟,负责给我暖床什么的如何?”
“那我要上半旬。”说完快速对香蕖道:“下半旬你来。”
香蕖显然还在疑惑中。
昨日苁蓉姑姑突然把她叫到身边,然后问自己愿不愿意去伺候太后侄女。她十岁就进了宫,先在浣衣司待了三年,又在尚膳司蹲了两年,一个运气好才到了太后处领了个闲差,今年是她在宫里的第六年。
她早已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自然是知道哪有奴才挑主子的说法,上头问她意愿与否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识趣。
可她原本以为只是从凤章宫殿主殿调到棠前庭而已,那里能猜到这样就出宫了。按照规定,宫女们要到二十五岁经内务府统一安排后才能出去。
她从一个牢笼掉进另一个土坑,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当然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小姐也要暖房丫鬟吗?
她不理解,于是答了句:“好”。
“哈哈哈”茗画捂嘴笑出了声,对林絮稀奇道:“她当真了”。
林絮严肃点头。
马车已经进入了闹市,她放任另外两人玩笑,轻轻掀开帘幕的一角,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的人土风情。天子繁华地,街道自是宽敞明亮,更别说百姓见着马车上标志性的王家铜铃,纷纷自觉退让。
“还是有时间自己出来逛逛吧。”她这样想。
突然,宽阔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家驾车的马夫熟络的将马车赶至街边。在林絮的视线中,没一会便瞧见两匹飞驰的骏马向她们的方向行来,很快便擦肩而过。
茗画凑了过来,嘴里奇怪道:“谁啊?这条街不是严禁人策马疾驰的吗?胆子这般的大,咱家少爷去岁领了军功回京都没这样的待遇。”
林絮怔怔的看着远去的信使,心里想完蛋了。
刚刚打马而过的是自开国以来就设立的信马史,广泛分布在全国各地,主要用来传递战况和各郡州的紧急情况、自然灾害之类的,是官方自建的情报网。
他们如今这样违反政令,只能说明其身上有足以如此对待的重要情报。
没想到书里王家的劫难就是从这里拉开序幕的。
林絮急急催促马夫:“快,快回府!”。
马夫得到主家指示,迅速动身催促马儿。
林絮坐在阴影之中,拼命回忆原书剧情。若她没记错的话,信使此时带回的是位于北边的皇家陵园倒塌,民间传谣皇室将亡的消息,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和其在百姓当中的声望,满朝震撼。帝王大怒,先是重罚负责的工匠,再是着令中央大臣前往查清谣言的出处。
乍一看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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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件事,但却成为后面压倒骆驼众多稻草的中的一根。
修筑陵墓的工匠中,有一位名叫阿尧的人,是王家二房大公子,也就是她同胞兄长王琅在江湖上认识的至交好友并亲自举荐进里面。过于具体的林絮不清楚,只知道在后面王家被判“谋反”之罪时,阿尧便是致使皇陵倒塌的罪魁祸首,成为了王家为了篡权合理化的一步暗棋,将王家牢牢地钉在了乱臣贼子的柱子上。
林絮心想不管怎样都得把阿尧从里面摘得干干净净。
马夫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马车的速度提到了最大,但由于这条路线限速,说快也快不到那里去。
等她们到了后,林絮迅速下了车,提裙就跑。
只留下茗画徒劳在后面追赶。
守门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向主家问好,便只见一道豆绿色的身影倏忽而过。接着是经常跟在大小姐身边的茗画和另一个陌生的标志姑娘。
林絮急匆匆的跨进门槛,凭着一股意气跑了一分钟后突然想起来一件尴尬的事情:她不认路。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懊恼:“该等一等茗画的”。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有人扯了扯她扎在发上的发带,林絮抬头,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和冒牌货一样高大的男子噙着笑宠溺的看着她,不同于周章的清瘦,这人生得高大魁梧,浑身敛着一股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血气,从其周身气质来讲,这会给人一种不好惹、难以相处的感觉。
但偏偏他脸型生得又十分流畅柔和,温柔看向她的神情又淡化了他身上的凶煞之气。
下意识地,林絮脱口而出:“哥哥!”
男人咧开嘴:“知道我今天回来?”
“不知道。”林絮乖乖摇头。
男人一脸伤心的模样:“啊?我还以为你着急见我呢,不然怎么跟急了眼的兔子似的。”
这倒是提醒了她,林絮抓住王琅的紧实的手臂,道:“阿尧!”
“阿尧?”王琅疑惑:“你找他?”
“对!”
“可你不是让我把他推荐给王太守到治县去修筑水渠了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絮:嘎?修水渠?我叫的?
王琅疑惑地看向她:“你不记得了?”
林絮大脑宕机了一两秒,然后迅速否认:“我记得啊,当然记得!我只是,只是突然有些想他了!”
王琅看向她的身后,意味不明道:“想他?”
林絮死鸭子嘴硬:“对!”
一声冷哼声从她背后传来,林絮梗着脖子转头,看见离她五步远的周谦双手抱胸,双眼平静的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林絮问。
“哎”王琅一手圈住她的脖子,道:“我亲爱的小妹,当然是你兄长我邀请三王爷来的啊。”
“就是有点奇怪,我帖子上明明注明是申初。”他抬头望天,道:“这,午时不至吧?”
王琅放在她右肩上的手轻轻抖动:“小妹,奇怪不?”
12. 第 12 章
有那么一瞬间,林絮希望王琅能向她表演一个原地消失。如果说“哥哥”只会添乱的话,那么她认为作为王瑛的她根本就不需要。
比如现在,好不容易追上她的茗画和香蕖到达后,林絮正要借机离开此地,却被王琅一个扣肩钉在了原地。
“那啥,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阿瑛聊聊。”
王琅看着自家小妹,一脸慈善,然后招呼这一旁的刘谦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林絮被劫持着,边走边求情:“哥,松手吧,疼。”
“我这小身板哪能受得了你的手劲。”
王琅不为所动。
穿行之时,二房的奴仆看见自家公子揪着小姐不紧不慢的穿过走廊,被纠的那个死命掰住男人的手,但却怎么也逃不出。
“你放开我,我会走路!”林絮大叫。
周谦跟在旁边,好心提醒:“令希兄如今还生着气呢,我劝阿瑛还是识趣些为好”。
“生气?我又没惹他,他生哪门子气?我才是最应该生气的那个好不好?”
林絮心想,自己这才第一次见王琅,怎么可能得罪人?笑话,她最会审时度势的好吧!
她这样想,便睁大眼睛看着王琅,像是只炸了毛的幼猫。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笑。很快,王琅便把人拎回了自己的地盘,吩咐小厮关好了院门。
林絮被他一阵提溜,中途也有所猜测。等自己被人强势地按在木凳上,王琅面无表情地让一旁站立着的中年男子给她看诊时,就知道了症结所在。
林絮朝周谦的方向看去,恶狠狠道:“你说的?”
下一秒,王琅一个爆栗弹在她的额上,林絮痛呼,却听见王琅无情的声音传来:“瞪他也没用,如果不是。”
林絮揉了揉额角,没再和他呛嘴,乖乖把手伸了出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王琅和周谦都一脸严肃的盯着眯着眼细细探索的医者。良久过后,周谦率先开口:“大夫,可有诊出异常?”
那男子看林絮一眼,然后起身对他们摇头道:“除了身体稍显虚弱外,王姑娘并无大碍,也没有如这位公子猜测的中毒之状”。
他抬手向周谦示意。
林絮在男子起身后便抽回了手臂,没有理会在场的三人。她其实已经对失忆之事有所猜测。
也许是因为冒牌货的到来,这个世界接收了两个异世之魂,她的灵魂受到周章的冲击从而导致她丧失了之前在这里的所有记忆。但这个理由显然不会说服关心她的两人,于是她开口:
“都说了,我只是因为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而已,你能不能别把人想的这么坏,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我不信。”周谦喃喃道。
林絮正要开口,却被王琅一个眼神治住。他拍了拍周谦的肩膀,安慰道:“白大夫是我麾下最有力的军医,师从医圣张万龟,是值得信任的人”。
白芥呵笑:“令希谬赞了”。
周谦回过神,双手交叉手心朝内,右手大拇指覆在左手拇指上面,微微颔首询问:“记忆可会恢复?”
“也许就在某一日,自然而然的,王姑娘就能想起来了”。
周谦明显不死心,看着林絮想说些什么,但都被王琅给拦住了。最终关于记忆的问题还是卡在了这里。
林絮突然想起十分重要的事情:“你没告诉爹娘吧?”
“你猜?”
“你肯定说了!”林絮指着王琅脱口而出。
其实这样也好,她想至少比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模样轻松多了。
王琅一个这时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等房间里就剩他们三人时,林絮故作不舒服咳了两声,道:“那个,我能问问咱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什么什么情况?”王琅故作疑虑:“是指你有刑部尚书的爹?国公嫡女的娘还是当朝太后的姨?”
“不是,你有完没完了,还要阴阳怪气多久?”林絮不满,转而恼火的对周谦说:“还有你,你俩的关系就这么好?要不要跟复读机似的什么都跟他说!”
盛满茶水的杯子被轻轻推至她面前,周谦道:“消消气”。
这么一同闹腾下来,那俩男人才勉强像个正常人能和她平心静气地交谈。
两个男人言简意赅的把他们相识的事都说了一遍,林絮才找着了方向。
按周谦的描述,林絮是在五岁进宫那年遇见了大她三岁的周谦,那时他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的小可怜——书里有介绍——是林絮主动和他熟络了起来。两年后先帝驾崩,王皇后遵遗诏拥立周章为帝,但却以新皇学问欠缺不足以支撑国事为由阻止其亲政。
周章登基后的第四个月,王婼又以宫中富贵,难免让皇子们养成贪图享乐的性子,不利于未来辅佐新帝,于是将他们都赶到了皇城东面的清廷所,明面上是去除身上的骄奢气,实际也算是一种变相押禁。
毕竟当时除周章外,还有一位已经成年许久的皇子,难保起不会动什么歪心眼。
既是为了去除骄奢淫逸的习惯,清廷所中的生活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那时的周谦不过十岁,在林絮的特意照拂下看着要比之前健康了许多。可进了清廷所后,便迅速消沉了下去。
当林絮终于出宫后去看望他时才发现这人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瘫在墙角,一旁同行的王琅于心不忍,在林絮的请求下将他悄悄的带回了王家。
王婼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但周谦就这样站在了王家身后。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已经成年的皇子从来到清廷所后就对彼时已是太后的王婼心存怨恨,但苦于所内人多眼杂不敢多嘴,便将怒火发泄到了和王瑛关系比较好的周谦身上。
查清事情后的两兄妹心里感到十分愧疚,王瑛卯足了劲要补偿他,为此还特意向王婼求情让周谦离开清廷所,王婼当即便问她该如何处置周谦。
那时他刚满十岁,皇宫不能回,人也还没到能立府的年纪。别说到了,就他那位早已成年的哥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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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年不也是在皇宫被压得死死的?王太后不久前才将人都拘了起来,如果放了一个周谦,那被关着的其他人又作何解释呢?
她不可能为着侄女的一个玩伴任性行事。
王瑛告诉她:“那就让周谦和哥哥一起。”
于是这件事便就此敲定了下来。
王流带着周谦在朝廷上公然上了一道奏折,其中详细载明了其愿意投身军队的决心,其志之坚明,昭昭可见。
太后允了,周谦正大光明的从清廷所走了出来,然后又随着王琅东征西战,就这样活了下来。去年秋天敌国在南边犯境,周谦领着三万兵卒在前尘桥一地大败敌军,年前回京后才有了开门立府的权力。
林絮听完,对周谦又有了一些心疼。
像是知道女子心中所想,周谦揉了揉她的头顶:“好了,等你想起来就不会难过了”。
林絮没有拨开他的手,对他们说:“我回来时在街上看到信马史正策马往宫中的方向,你们有得到消息吗?”
“哟,你还记得!”王琅讥讽。
林絮狠狠咬紧后槽牙,忍了下去:“我是失忆,不是傻”。
周谦道:“有所耳闻。”
林絮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微微张口,一息停顿后才说:“夏初之时,前往北肓就藩的大皇兄在离京之前自告奋勇的领了修筑皇陵的差事,皇兄原本并不打算允了他,可后面不知怎么回事又同意了,就着令工部派能工巧匠一同前往北肓。”
“其中本来有阿尧,可你知道后就让令希兄给他换了个地,我们只道你不想让他去做那没用的事,可前不久我们从大皇兄封地路过,途径一家酒楼时才得知好好的皇陵突然就塌了,坊间还传出了皇室将亡的谣言,同时一种名叫‘叫魂’的巫术在当地渐渐流传,一时人人自危。”
林絮沉思,和书中的剧情大差不差,只不过……
“叫魂?”有这个环节吗?作者你是不是修文了?!
所谓叫魂,在她那个时空基本是指一种在晚清时传播的妖术,据民间传言,施行者可以通过对受害人的毛发、名字施术,从而使其虚弱得以窃取其灵魂精气。
林絮问:“只在北肓吗?”
“目前被我控制在了当地。”王琅道。
“必须得尽快遏制其蔓延。”
王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问:“如果不呢?”
林絮看着他,认真道:“会有一场灾难,人心的灾难。”
不要小瞧了“叫魂”之术,在学者的研究中,它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巫术之说,而是妖术,一种通过放大人心中恐惧,从而搅乱社会治安的妖术。
王琅:“那得先查清巫术的源头。”
“可以查查那些工匠。”
“你是说,它和皇陵倒塌是有一定联系的?”两人问。
“八九不离十”。
这时有人提出疑问,林絮看过去,周谦看着两兄妹,斟酌道:“你们确定要管?”
13. 第 13 章
此话一出,兄妹两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林絮问:“你不想让我们管。”
“为什么?”
周谦回答:“这件事怕是有皇兄的手笔。”
“皇兄”向来是他用来指坐在明台上的那一位。林絮听罢,意识到是之前的悲催男二。
王琅把话挑明:“阿谦是否查清了什么?”
周谦举起茶杯,低头凝眉做沉思状,好一会才抬头,道:“我离京前皇兄曾召我入宫彻夜长谈,言语间对大皇兄颇为不满。”
林絮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事,结合周谦所说,再加上大王爷周宁刚领了命就出事来看,十有八九是上位者为了铲除异己所为,但是……
“这也太狠了吧。”
如果真是皇帝所为,其最终目的一定是彻底解决掉周宁,周宁身为他的手足,自然是非谋反之罪不可诛。
怎样才能让一个尊贵的人走上谋反的路上?要么让他飘飘然认为自己天命所归;要么让他惶惶然断定命不久矣,背水一战。
只一个皇陵倒塌顶多治他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并不能达到一劳永逸的结果,可加上从他封地传出来的谣言以及来路不明的妖术,足以让天子震怒,若是再来个有心之人在周宁耳边煽动一下,他不免走上第二条路。
林絮慨叹道,这是把人往谋反的路上逼啊,也不怕一个不小心玩脱了。
另外两人听罢,集体沉默,显然和她想的一样。
王琅道:“注意言行。”
林絮扯了个嘴角,不置可否,却在下一瞬间反应过来原身是想一箭双雕,借着这件事把周宁拉下马,然后又把事情推到一个和王家有紧密联系的小小工匠上,为日后解决讨伐王家埋下伏笔。
真是好一个黑心帝王。
林絮狠狠灌了杯水,心想自己当真是和“周章”犯冲,现实里给她找事也就算了,到了这里又给她埋雷,还得是自己英明,提前把阿尧给摘了出去,不过原身现在也没见了人,想来也法给她使绊子了。
但王琅和周谦都不知道皇帝换了个芯儿,林絮想了想,还是开口:“不管怎么说,先把巫术给控制住吧”。
至于另外两件事,就交给周章了,
话已至此,两人也只好接受了皇帝要迫手足的事实,王琅拍了拍周谦的肩膀,安慰道:“你和宁王不同,皇上会记得你立下的功劳和苦劳的。”
这话他说的心虚。若此世太平周谦做个富贵闲王倒还好说,可偏偏敌国在南,这几年周谦跟着他在身边立下诸多战功,其在军中的声望早已今非昔比。帝王若全身心地信任他,也不会在平凡召他回京。
周谦莞尔一笑,肯定道:“我相信皇兄。”
林絮看着他,垂下了眼眸,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周谦闻言,想出言挽留,却被王琅打断:“快走快走,不想看见你了。”
林絮轻哼,利落转身,只留下神情黯然的周谦坐在原地,目光怔怔。
“别看了”,王琅手指微勾,在桌上响亮的扣了两声:“人都走远了”
林絮出了门,四处看了看,正准备随便找个人问问路时,后面跟来一个小丫鬟喊住了她。
“大少爷让我来护送小姐”
王琅这个兄长做的十分细致,林絮回去的路上,倒有些好奇自己在失忆前和他们的相处了。
丫鬟像是知道她不识路的模样,步子行的极慢,林絮得以有空慢慢辨别周遭环境。时隔半个多月再次回到这里,或许是知道自己就是王瑛,她对这里的一切到多了些亲切和熟悉,踩在干净的石板上心情也比以前澄澈明了了许多。
等到她的宣茂堂时,小丫鬟才屈膝退下。
茗画和香蕖大老远就看见了她的身影,立马拥了上来。
林絮此时无心多言,只想好好泡个澡缓解下坐马车的疲劳,于是众人又将她带至早已布置好的里间。
她不习惯沐浴时旁边有人,便让其余人全都退了下去。伸手试了试水温,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野,林絮熟练的解开裙衫衣带,跨步走进浴桶中,缓缓舒展身躯。
水里加了不知名的香露,她捡起浮在浑白汤水上的花瓣,鼻翼翕动。
林絮把头磕在桶沿处,闭目深思。
热水好像沁透了她的身心,林絮整个人懒洋洋的,思绪无限蔓延。她在想刚才的对话,周谦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清廷所的那两年他对王太后和周宁就毫无怨言吗?他本应该拥有尊贵的地位权势,却依靠着王家活到现在。
他内心真的就无所波动?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相信皇帝吗?如果她是周谦,怕是会心怀仇恨的狠狠报复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
一刻钟过去后,茗画估摸着水也该凉了,于是在屏风外提醒林絮。
她恋恋不舍地从桶中出来,擦干身体快速换上里衣。这副身体说不上健康,但也绝不孱弱,为了保持目前称得上稳定的身体素质,更多时候林絮都要注意一下细节。比如不能着凉,不能熬夜,不能贪嘴之类的。
当然,这些她都是选择性的来遵守的,就拿不能贪嘴来说吧,简直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无理要求!人活那么长的时间里,如果不能尽兴,岂不是白走了人世一遭!
不过太医说的其它要求她倒是能做到,林絮心中也有了安慰,自欺欺人完成度相当的高。
换完一副就要离开的时候,她余光中看见了被自己放在置物架上的青瓷小哨,想起出宫前周章告诉自己楚茎也会跟在自己身边的话,停顿两秒后把它攥在了手心里,让人给她找了条红绳,串上和袁氏给的平安符戴在了一处。
洗漱完后,她便先去了袁氏那处请安,却被告知袁氏昨天下午回了趟娘家,如今还没回来。林絮心里奇怪,按理说她今日回来的消息应该早就传了回王家才对,按袁氏疼她的表现来看,这时应该在家才对。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觉得自己多心了,谁说母亲就一定要围着孩子转,没准袁氏就是想家了,回去看看,然后在娘家。
于是掉头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有些时候没见自己的这个孙女,甚是高兴,照例把她留下来吃了饭,林絮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把人哄得乐不开支。
用完午膳,林絮便告了辞,慢悠悠的溜达回去,然后睡了个午觉。
等醒来后,不过刚到申时。她申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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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背处有些酸涩。一直候在外面的茗画听见她起身的动静后很快便进来了。
林絮打了个哈欠,看着她身后,随口问道:“怎么不见香蕖?”
茗画递过来杯温热的清水,道:“夫人回来听见你从外面带回来个人后,便让她过去了。”
林絮接过来润喉,“阿娘回来了?”她重复,随即开口:“回来多久了?”
“你睡熟后的事了。”
茗画接过林絮递过来的杯子,听见她说:“那我去找阿娘。”
说着她就从床上下来,本来想让茗画跟自己一起,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不过茗画倒是直接问了出来:“姑娘不带我吗?”
林絮拨了下她的耳铛,笑着说:“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乖啊——”
“要是实在闲不住的话,你就让你手下的虾兵蟹将把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书都放院子里晒一晒,今天天气还不错。”
说完随手从置衣架上拿起自己脱掉的外衫,重新披上。袁氏的丝萝院她当时来回走了两遍,如今倒还是记得清楚。
她脚程很快,袁氏房里的人见她来了后,直接让她进去了。
林絮进了里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袁氏下方的香蕖。袁氏见着女儿,立马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将人揽在怀中。
林絮乖乖地偎在她怀里,听见袁氏怜惜的声音传来:“你说你,什么都瞒着我们,要不是阿郎来告诉我,做母亲的都还不知道女儿出了事。”
林絮道:“大夫说以后会想起来的。”
袁氏一时没了动静,只除了她搭在林絮背上的手还在间或轻拍。几息过后,她听见袁氏身边的嬷嬷轻声劝慰的声音。
林絮疑惑的抬头,却看见袁氏噙满泪水的眼睛,她当即心慌失措的抬手想为其擦掉的脸上的泪痕。下一秒,一滴泪水猛然砸在她的手背上。
林絮立马双手并举托在袁氏的下巴处,逗她:“我给阿娘接住,听书上说‘美人泪’最是养肤,看阿娘这模样,应该能有一捧”。
袁氏闻言,当即泪也不掉了,指尖轻点林絮的额头,道:“没大没小”。
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带着笑意。林絮环住她的腰,做小儿姿态,问道:“阿娘怎么把香蕖叫道这里了?”
“你来这就是为了这个宫女吧?”袁氏吃味酸道。
林絮爽快承认:“一半一半吧”。
“你到坦诚。”
“我不想骗你嘛。”
袁氏看向底下乖巧站立的香蕖,心里还算满意。她本来今天早上就该回来的,只不过娘家那边的嫂嫂舍不得,强留着她用了午饭。她一回来就听见门房告诉她阿瑛今日带了个新面孔回府。
她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还以为又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小姑娘,想着把人带自己面前看看,让人去查查身份。谁知等人往自己面前一站,她就认出来了是那个在中秋宴上成为众矢之的的小宫女。
她从小养尊处优,闺阁时被父兄捧在手心上,出嫁后在婆家过的也舒心,虽然没有遭遇过大波大浪,但也不是什么糊涂愚钝之人。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宫女是被皇帝推出来做了靶子。
14. 第 14 章
扯完香蕖的事后,林絮又待了一会儿,她想回自己院子去,毕竟还有好些资料得看,得抓紧时间。但袁氏显然不这么想,虽然从儿子那里不幸得知一场高烧让女儿的记忆有所损失,可祸兮福所依,现下正是培养母女感情的大好时机。
于是她对林絮道:“还有几月就是你十五的生辰了,昨日你舅母还提醒我得提前准备好笄礼,毕竟年岁一到,阿娘的瑛儿也到了能议亲的年纪了。”
本朝女子十五岁便可以嫁人了,她身为世家贵女,若是王家存了心要多留几年,也是十分容易的。因此,袁氏也只是在揶揄几句,想看看女儿的反应。
林絮听见后,觉得正是一个坦明的好时机。于是也褪去了故作的几分痴态,道:“女儿不想早早就嫁人”。
没等袁氏说话,她就抛出下一句:“我想做女官。”
袁氏像是没反应过来,重复林絮的话:“做女官?”
“对!”林絮肯定答复:“皇上在中秋宴上已经宣布了,具体是怎么考核的应该也快要通知下来了,也许就在这几日,总归不会太久。”
袁氏自然是知道那天堪称闹剧的场面,可她万万没想道自己的女儿也动了心思。
“不行!”她下意识的拒绝。
林絮没有问为什么,她或许能理解袁氏作为母亲的一片爱护之意,可她行于世间,绝不会因为旁人的阻拦便放弃自己预想已经规划好了的路。
袁氏看着女儿清凌凌的目光,是那样的伤心,她似是知道其中的决意,但还是不死心:“非得如此吗?”
林絮重重点头。
“可你的身体——”林絮打断她,只回了简单一句:“我可以的”。
她一定可以的。袁氏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于是松了口,将矛盾丢给了自己的丈夫:“你爹同意我就不拦着”。
“当真?”林絮开心问道。
“当真。”
此话一出,林絮当即起身就要去找王流,却被袁氏拦下:“你爹还没回来呢,不急一时。”
哦,还没下班啊——林絮心想。不过半刻钟后,她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香蕖自她来了后就退了出去,见状,立马跟在林絮身边。
林絮看着她,安慰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香蕖心里明白,自己如今不过是借着和王家小姐的好友有几分相似,被她纳在了羽翼之中,因此哪怕林絮再三告诉她不必过于小心却还是改不来了谨小慎微的习惯。
今日被袁夫人招至丝萝院时,她本以为免不了一顿磋磨敲打,谁知却是她杞人忧天,林絮这时的安慰又让她更绝熨帖。
她不竟心里幻想:也许真如姑娘所言,她会保护自己。
林絮完全不知道香蕖心里的九曲回折,只觉她好像相通了什么,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回到院子时,果不出她所料,茗画根本就闲不住,正叉着腰指挥院里的小丫鬟把她那些书全部摊开晾在院子里。
林絮拍了拍香蕖的肩,道:“你就先和茗画一起吧,有什么不懂得就问她,有什么缺的尽管来找我”。
“现在,你就是我院子里的一等大丫鬟!”
给众人介绍完新成员后,林絮便回房专心学习了。除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些和她差不多的同龄人,基本不认生,拉着香蕖各种提问。
林絮伏在书案上,偶尔会抬头透过纱窗看向外面嬉笑的众人。
阳光从窗弦处不断地移动,颜色逐渐变得橙黄,林絮下意识地偏了偏脖颈,接着便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咔崩声。下一秒,低沉的男声在房间在不远处响起来。
林絮惊得身体一颤,快速想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被茗画打开的窗户——那是她为了让房间更加亮堂和通风打开的。
周谦站在逆光处,高高竖起的马尾顺着风的方向扬起几缕发丝,像是染了色。
林絮端坐在原处,保持搦管状态:“你还没走吗?”
周谦盯着她,回答:“就是要走了,过来看看你。”
“看完就离开吧,你在这里不合适。”
她是半点面子都没有给他留,周谦听后,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愠怒,负气离开。
说完,林絮只来得及看见他飘逸的发尾。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传来,她这时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于是掷笔起身出了门。
谁知刚一踏过门槛便见着了倚在门框的王琅,他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林絮重重闭眼,不忍看他:“无聊不无聊了。”
林絮自己就是个现代人,骨子里就没有男女大妨那套的思想,但她确实不想应付周谦,于是就搬出了刚才那套的说辞,却没想到王琅就在外面。
王琅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好奇问道:“真和他生分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听了他的遭遇后会心疼不已呢。”
他话里难掩酸意。
林絮走到庭院里的那架秋千上,坐上,良久才开口:“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王琅做洗耳恭听状。
林絮能猜到,在过去模糊的时光中,她和周谦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亲密的。她会心疼那个在宫中吃不饱穿不暖的小男孩,会怜惜在清廷所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落魄三皇子,会同情被迫上疆场奋力厮杀的少年将军……可知道是一回事,切身带入又是另一回事。
周谦对她有情,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样回应的,可能就像他所说的那样:等王瑛一及笄,两人就成亲,然后去随他去封地。
也许这是她从前为了保命应下来,也许是其他。
“他说我答应了他,以后陪他去封地。”林絮轻轻开口。
王琅对此并不惊诧,一阵见血道:“你反悔了?”
林絮沉默不语。王琅朝她走近,缓缓坐在她的旁边,抓起秋千旁边的绳子,轻轻晃荡。她听见男人沉稳的声音传来:“反悔就反悔吧,咱家和他又没有婚书,怕什么”。
他语气甚是狂浪。
林絮疑惑问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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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知道吗?”
“哼”王琅哼笑:“就你那看重人的模样,咱家谁不知道?不过大家都没挑明罢了,外面那些人也只当爹当年于心不忍。”
“不过小妹,万一那天你记起了所有的事情,但阿谦却早已远去,你不后悔?”
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他是打心眼里的疼,但在军中和周谦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来对待的。更何况两人也算青梅竹马,曾经的情谊做不得假,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两人能够相伴如初。
王家的权势已经够大了,外人眼中看着千好万好,就是本族宗人也多是不可一世之徒。可他知道,繁华背后隐藏着潜在的危机,如今不过全仰着姨母在宫中坐镇。等到有朝一日皇帝完全掌握政权,就是王家灾难降临之时。
父亲安排他从军的深意也在此。如果小妹嫁给了三王爷,只要他们去了封地,依小妹和阿谦的心性和才能,必能安稳一世。
这是他愿意看见的。但他没有向林絮挑明,而是说出了“反悔就反悔”的话。
她靠在王琅宽阔的肩膀上,坚定回道:“我不后悔”。
“好!”王琅爽朗的笑出声,夸道:“不愧是我妹妹”。
“那咱们就毁了这约定,改天我去和阿谦说。”
林絮解决掉了一桩烦心事,心里压着的大石一下就被人给撬开,灵台都清明了些。
兄妹两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盘枝错节的粗壮大树旁,立着一个本应早已远去的身影。他侧身藏在树干旁,不知道站了多久、听了多少,看不清脸上神色。
他靠在树上,手里提着一提油纸包着的蜜饯,嘴角在一瞬间抽搐,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林絮莫名有些心悸。这时王琅问她:“听人说,你想考女官?”
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林絮点头:“对啊”。
“也好。”
“你不反对吗?”
王琅无所谓道:“反对什么?王家又不是护不住你。”
林絮啧啧称叹,这底气,真足、真霸气!
“不过朝堂也不是那么好进,我估摸着有的磨,那群官员不好糊弄,免不得要使些绊子。”
“好事多磨,慢慢来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想到什么说什么,林絮觉得有个哥哥的感觉还挺不赖的。
或者说,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王琅这一待就到了天黑,林絮要留他用饭,王琅本来都坐下了,结果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传话来,说王流要见他,现下正在书房等着。
两人相对视,都想到了今天早上进都城的信马史,料想是皇陵的事。
王琅苦笑,只道这顿饭得改到下次,说罢就要离开。却见林絮也跟着起身,说:“我跟你一起。”
“你去做什么?”
“我去听听。”
说着也不管王琅的意见,抱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王琅拿她没办法,也由着她去了。
这家里就没人能管住她。
15. 第 15 章
王流的书房在前院,途中会经过一片湖,其中的枯荷早在她回来前就被下人们打理干净了,夜色笼罩下的水面闪耀着寸寸光芒,像被人抖动的布料。
见着两人,王流也不惊诧,只是着人关了窗,不让夜风进来。
林絮坐在一旁,旁观父子两的对话。听王流说,信马史那边的的消息一传来,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
御史台的苏大人趁机写了道折子,已经递交了上去,明早的朝堂有的闹腾了。
如果是其它工程倒塌还可以用“办事不力”搪塞过去,可皇陵不是件小事,更何况皇陵的选址是由上一位国师经过推算后确定的,风水自不必说。现今出了这件事,皇室自然着急。
得有人来担责。
“那群工匠后日就会押解进京,刑部得了消息,要在五日内查清谣言的源头。”
“五日?”王琅沉声道:“根本不可能。”
王流看向这个从小就被自己投入军营的儿子,问道:“你知道什么?”
兄妹两互相看了眼对方,而后将从周谦那里的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王流。王流是个聪明人,立马就猜透了其中关窍。
“这——”王流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惊诧。
林絮坐在一旁不说话,低头在想周章还不知道之前和周谦的对话。他会怎么做?是顺势解决掉宁王?还是推到那群工匠身上去?
隔着衣料摸上贴在胸口处的哨子,茗画给它编了个很好看的结。戴上去的一瞬间凉得她一抖擞,现在已经带上了主人的体温。
离开前王流叫住了她,对她说:“明年开春,吏部会整理出一批女官考核的标准,刑部可能会留出一个空缺,到时候你要是愿意就试试。”
林絮闻言,粲然一笑,回了声好。
王琅把她送了回去,然后也离开了。林絮进屋后让当值的人都下去,旋即坐在书案前,随手拿了张纸,就着还没干的墨给周章写起了信。
夜静悄悄的,林絮小心的推开门,走到比较偏僻的地方,她向四周看了看,把哨子从衣领中抽出来,犹豫地吹了一下。
还没有到落叶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哗啦哗啦的叶片抖动声传进她的耳中,林絮笼在斗篷里的身子站得笔直。
她等的男人慢慢从阴影中显现出来。
林絮把信递给他,说:“得麻烦你们了。”
她说的是“你们”不是“你”。楚茎丝毫不意外林絮会猜着他还有接头人。
送完信,林絮才真正放了心,她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才动了动胳膊回屋睡觉。
第二天没多久她就听说了朝堂发生的事,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消息一传来大臣们就纷纷将此时推到了宁王身上,有人公然上书抨击宁王贪婪无度,暗中昧下修筑皇陵的款项,导致皇陵修缮不成反遭倒塌。工部侍郎随即应和,称宁王领命不过短短几个月,便从工部支走了千两黄银。
总结下来就是,宁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关于随之传出来的留言,大部分人都不敢直接冒头,只一句“无稽之谈”便糊弄了过去,也有一小撮人将矛头指向了王太后,话里话外都说她前几年专权,若不打压,谣言或将一语成谶。
周章责令宁王即刻进京,限刑部五日内查清流言的尽头。
令林絮意外的事,竟没有人理会“叫魂”的事情。她去找王琅,却被告知人在天亮前就出了门,小厮也不知道他的去处。
林絮想了想,将自己简单收拾了下,以一身不起眼的装扮从后门悄悄出了门。只带了茗画一人。
出门后,林絮迅速融入人群里,她随意找了个方向,沿着路专往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凑。
酒馆茶楼、戏台脚行,大凡是三教九流所聚集的地方她能转的都转了。到下午累得实在走不动时,两人随便找了个馄饨摊坐下休息。
“姑娘”,茗画出言,小声问道:“你是要打听什么消息吗?”
林絮咽下一个比较小的馄饨,心道,看来古往今来做生意的都懂得意思意思,这馄饨包的,馅料还没她半个个指节多,不过这面皮倒还细腻顺滑。
她舀了勺汤顺了下口,回到:“是啊,你是知道什么渠道吗?”
茗画听完当即说:“姑娘你忘了卫五娘了吗?”
——她还真不知道。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家姑娘已经失忆了。就在她们说话时,林絮余光间看见一个十分高挑的身影正向她们方向走来。她扭头去看,下一秒对面就坐着一个身着男子服饰的女人。
她五官端正秀丽,若是着红妆,定是位身姿绰约的美人,林絮又仔细看了看她,发现这丽人的皮肤略显干燥粗糙,虽在皮相上略有瑕疵,可于她周身爽朗的气质又是别一番韵味。
来人嘴角含笑,林絮面色不显,却听的茗画喊道:“卫五娘,好巧啊,我和小姐正说到你呢!”
卫五娘?林絮心里重复,再一次把视线投在来人身上。卫五娘歪头,倒向茗画一边,道:“小画儿,你家小姐怎么跟傻了似的?”
“你才傻了。”林絮下意识反驳。
卫五娘看向她,没说话。茗画也把头凑近,小声解释:“嗯,怎么说了,姑娘现在不记得睨了。”
“什么!”卫五娘大叫,引得周围人驻足回头。
林絮挥手:“小点声儿”。
“阿画,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絮叹气,再一次希望自己能够记得以前的事情,短短几天,她已经给不下五六七八个人解释她失忆的事情,她都快吐了。
于是茗画又事无巨细的将原委解释了一遍,五娘听罢,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都到这里了还不来找我,之前在楼上看了你好几眼,都不见你理我,原来是烧糊涂了”。
说完又补了句:“跟傻了没什么区别”。
林絮听罢,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双眼,真诚问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哼哼”,她意味不明的怪笑:“自己想”。
林絮看向茗画,却见她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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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她。
卫五娘拿过她的勺子,在她碗里胡乱搅弄一番,道:“这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家今日的饭菜还不错,算我请你”。
说着往桌上放了一块碎银,招呼人离开。卫五娘带她走进了对面一家装潢特别豪华的酒楼里。
“你家干什么的啊?”林絮走上楼,被带进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包间,屋内燃着香,有两位体态纤细的侍女正好布完菜,见着来人后行礼退下。
桌子临窗,林絮坐下一个探头就能看见下面的街道。
“我家是行镖的。”
下意识的,林絮就想到一部电影《龙门镖局》,下一秒就听见卫五娘道:“叫龙门镖局”。
“噗——”的一声,林絮口中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森么?龙门镖局?”
“对啊”,卫五娘不解,问道:“不霸气吗?”
林絮呵呵一笑,这可太霸气了,没见我都惊呆了吗?
这一茬很快久过去了,她们也没有食不言那一套,席间没在出现什么意外。饭毕,卫五娘先问:“听茗画说,你们今天逛了整整一下午?”
林絮点头,如实道:“想在百姓中听听有没有什么消息从北边传来”。
卫五娘看向她,一阵见血道:“你是想听宁王封地的消息吧”。
林絮:“你知道?”
卫五娘给提起面前的茶壶给林絮空了的茶杯倒了半杯茶水,而后不紧不慢道:“一个月前,我父亲收到一个委托,让兄弟们押送一批寿礼前往宁王封地。队伍一路向北,紧赶慢赶在前一天赶到了目的地,做寿的主人是当地有名的布商,为人甚是好客,于是留他们参加宴席”。
她略微停顿,喝了口茶润嗓,然后继续道:“主人请了一个戏班子,正是酒酣耳热、锣鼓喧嚣之时,为首的伶人突然一个踉跄倒了地。你知道,做那一行的戏一开锣,无论发生了什么,就得把戏给唱完了,不然就是自砸招牌”。
“那后来呢?”林絮追问。
卫五娘重重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那伶人有心无力,最终还是将主人的场子给搞砸了”。
可想而知,做寿那户人该感到多么晦气。
卫五娘接着说:“班主为此大怒,当即将人轰下了戏台,本欲挽尊换另一位,主人心善愿意再给一次机会,谁知这新上来伶人竟同先前那位一样,唱到一半便也倒地不起。”
“主人意识不对,当即命人将宴席围住,派大夫前来查看,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林絮听完,只觉其中有鬼,一个还能说是意外,可接连下来都出了问题就只能是认为操纵了。
她问:“最后怎么处理了?”
“哼,那班主是个黑心的,见得罪了主人,再加上经此一事戏班在本地的名声也臭了,便将那两个伶人打了一顿扔在大街上,随即便收拾东西离开了。第二天兄弟们收拾好行头就回程了,结果在城外一座破落的庙宇歇脚时看见了奄奄一息的两人,便将人领了回来。”
16. 第 16 章
卫家镖局位于都城西北角方向,从米字型的主街一支调转分叉,走进巷子的深处即可看见两扇高大的红门,门口有两只石狮子,匾额上书潦草四字,依稀能认出“龙门镖局”。
此处和王家宅院几乎成对角相望。
从谈话的过程中,林絮就直觉意识到卫五娘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提到了两个伶人的事情,其中必有深意。所以在知道人还在卫家时,她就顺势提出了过来看一看的想法。
从正门进来就是一方宽阔的地坝,其中设有各类各样练武器材,正有些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人。林絮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卫五娘身后,见她习以为常的和众人打招呼,其间快速吩咐下几件事。
“哼。”
走神之际,林絮听见前方传来卫五娘的讽笑。她抬头,对上卫五娘似笑非笑的眼神:“有趣,这装相的模样倒还和以前一样”。
林絮心虚,面上扯了个假笑。如今对于旁人而言,她就像一个七岁小儿,脸上藏不住事。
好色又不是她的错,谁让那些男人大庭广众下不好好穿衣服的,她已经很有教养了好吗!
卫五娘也不啰嗦,穿过一道走廊便将她带到了伶人居住的厢房:那两人伤势太重,现下正还卧床修养。
早有消息传了过来,林絮到时,厢房大敞着。还没进门,她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重的中药味。林絮皱眉,心想班主真不是个东西。
屋内,两个身形纤弱的男人横躺在床上,见着她们,下意识就要起身,被跟着卫五娘的一个男人止住了。
五娘坐在八仙桌旁,示意林絮自己问他们。
林絮本以为见着的是两个娇滴滴可怜的女人,谁曾想竟是两个清秀异常的男人,其中躺在左侧榻上的更是万分——干净。
她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们究竟为何会被赶出来?”
林絮在路上想了很久,对班主狠心赶人一举实在不解。按理说,就算他们演砸了主人的宴席,班主打一顿泄气也不至于将人赶出去,毕竟在这里人力就是资源。她之前以为他们是女人,便有三分不解——比起赶出去,直接将人卖给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岂不更是划算?
等她见了人,知道这两人是男的后,那些不解便有了十分。站在客观角度来看,在这里男人要比女人有用多了,就算不留在身边,班主也可以将其转手给其他人。
保不齐有人好另一口呢。
细想班主的种种行为,简直不正常的过分,比起单纯的泄愤,更像是急于甩脱两个会给他招致不幸的污秽。
两人靠着软枕对视,左边那个开口道:“因为我们都中了巫术”。
“叫魂?”
他惊讶道:“小姐知道?据我所知,在我们被带离宁王封地前便有人封闭了这个消息,我们也是混在恩人队伍中才侥幸没被发现。”
卫五娘身旁的男人出声道:“你管人从哪里得到消息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虚弱的乔安无奈地看了那人一眼,而后继续说道:“大约半年前,宁王封地主城涌入了一批僧人,最初他们只是在城里化缘,也有一些前往深山古刹求得一席安身之所。后来有了消息,原来是他们原来的地方发生饥荒,灾民只好北上寻求乞讨,队伍中有几位野僧,灾民便动了心思,竟是全都入了空门。但我朝对这些僧人道士都有严明的规定,必须由户籍地统一造册分入当地的寺庙”。
“所以等宁王到了北肓后,立马下令把那些人逐出去。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宁王又改了主意,将他们其中较为健壮的都收编进了修筑皇陵的队伍中。”
林絮追问:“那那些不怎么健康的呢?比如妇女、孩子。”
乔安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回答:“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林絮闪过一丝疑惑,旋即反应过来:那些灾民里根本就没有妇女孩子。
为什么没有,是被那些人卖了还是……林絮不愿接着想下去。
她说:“所以巫术是从那些灾民中传出来的?”
乔安点头,又快速摇头:“我是听别人说的。被抓进修筑皇陵的人中,有一个是从南方靠近沚黎过来的。”
沚黎是和禾国的敌对国,国人多信奉巫蛊之术。
“那人本来是跟着家人来探亲的,谁知中途遭遇不测,最终只剩下他一人,就跟着队伍来到了北肓,被宁王抓走。”
乔安继续说:“他被抓后从衙役那儿得知自己到了皇陵,便起了用陵墓中的龙气为他不幸去世的家人借运的念头,可要行此巫术必须得用一个生人的毛发作引,然后用黄符将其压在算好的地方,这样才能把借运的人身上的霉气转到对方那里,所以他便从同行中选中了一个人。”
“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霉气的容器,那沚黎人本是暗中悄悄行事,但不知怎么的就被人给发现了。”
“后来便是皇陵倒塌,砸死了一些工匠,被抓的灾民趁机出逃。之后坊间就出现了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说皇陵倒塌时,有大量的黄符混着泥土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有人在用巫术害人,要想不中招,就要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林絮听完,倒吸一口冷气。
要想施展叫魂之术,就得有对方的头发,可头发这种物件每天都在掉落,是容易又不那么容易获得的一种物什,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没有被别人拿去,是以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人拿来作法。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自身身体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咳嗽,难免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被人下了术,慢慢的,怀疑也就变成笃定。为了尽快摆脱不可掌握的处境,人便会替自己寻找一个容器。
就算身上的病很快便会好了,他也会认为是自己转运成功,从此深信不疑。
在场的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林絮转过身看向卫五娘,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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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男人相通后朝着乔安急急问道:“你说你们中了术,那你们可有对其他人下手转运?”
卫律青显然是质疑他们对镖局中的人施术。
“没有!”另外一个人大声回复:“我们虽贱,但也不会恩将仇报。”
乔安看向她们,重复道:“没有,也不会。”
林絮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看了卫五娘一眼,然后出了门。这时已是黄昏,林絮估摸着自己也该离开了。
她看向卫五娘,真诚地道了句谢。林絮清楚,过不了多久,北肓便会成为一个巫术泛滥的区域而后陷入混乱。
神鬼迷信之事,百姓向来都是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林絮乘上卫五娘给她准备的马车,往王家赶去。
卫五娘站在门口,看着马车逐渐消失。不多时,卫律青站在她的旁边,道:“不留王姑娘吗?”
她摇头,简单说了下林絮如今的情况。卫律青和她刚开始知道的一样,很是震惊,喃喃道:“怪不得,难怪她今日都不怎么和大家说话,原来是都忘了”。
卫五娘伸了伸胳膊,拍上男人的肩膀,道:“别再为难那个乔安了”。
“我哪里为难他了。”卫律青不服。
她轻笑:“你跑江湖这么多年,怎么就忘了唱旦角的几乎都是男的?”
“自己没眼力见就不要拿别人撒气,很不君子的。”说完,她掀袍进了门。
话说林絮上车后,便立马往王家方向赶,到半路时,正好遇见了也往回走的王琅。林絮连忙喊住了人。
王琅听见动静后,很快就锁定了她的方向,他疑惑道:“你怎么还在外面?”
林絮简单说了一遍今日的事情,然后告诉马夫把她送到这里就行了。对方应该认识两人,短暂思索后便决定打道回府。
兄妹两并排而立,步履闲适地回家。一阵风吹过,林絮肩上多了一件藏青色袍子,王琅的声音传来:“下次出门让茗画随身带件披风,后面只会越来越冷。”
林絮乖乖应好,又解释道:“今天本来没想待这么久。”
回府时林絮听下人们说王流刚下值,恢复后饭也没吃就往书房去了,林絮知道后决定去找他却被王琅拦住:
“你先回房休息,我去给爹说。”
他语气难得强硬,林絮看着他,点头同意。和王琅分开后,林絮让茗画望风,迅速钻进一个隐蔽的假山中,随即从脖颈处扯出联系楚茎的哨子。
哨声神秘且悠远,林絮很快便见着了他。
“你能接近我爹的书房吗?”她问。
楚茎点头,然后听到这位王家小姐的吩咐:“你去帮我听一下我爹和我哥都说了些什么。”
说完,楚茎便离开了。从假山中出来,林絮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上面一点的位置,端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回屋后,她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方油纸包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