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命真是太苦了》 第一章 师兄,我又拉裤子了 烈日在空,并不灼热,万里云淡,还有凉风徐徐而来…… 祝平安站在山巅微微闭眼,任由头上未束的长发慢慢舞起扫荡脸颊、扫荡鼻梁、扫荡双唇…… 雪白长衫在身后轻微鼓荡…… 山不高! 即便笔直的身躯站在山巅,打眼望去,就在眼前不远还有另一山头直插云霄,便也没有了一览众山小的视野! 难得此时有闲,天地辽阔,这份惬意,就是人生! 就问这世间,何为恣意?何为洒脱? 何谓…… “师兄,我又拉裤子了!”一声带着奶音的哭腔响彻山头! 祝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唉”了一声,再看了一眼万里云淡,快速转身,一边伸出双手,一边抱怨:“八花啊!你又拉,又拉!一天拉几次啊?你还要不要师兄活啊?” “师兄,我也控制不住啊,我也不想拉裤子上啊……哇哇哇……”八花小姑娘,三岁八个月,左手提着裤腰,右手先抹了一把双眼的泪水,再用手背擦了一把鼻子上的泡泡…… 然后,手心带泪、手背带涕的右手,便在肚前的衣服上反复又擦拭了几下! “哎呀呀,哎呀呀呀……讲卫生讲卫生……哎呀!我真没眼看!”祝平安满脸的嫌弃,却还是上前一搂,把八花小姑娘抱在怀中,快步往下山小路走去! 一边走,祝平安还一边教育:“让你少吃点,你看看你,吃得多拉得多,人也长成了一个胖球,大脸盘,大肚子,你这般长大了,谁会要你?啊?你还能嫁得出去?” “师兄我不嫁人的,我才三岁,我不嫁人!哇哇哇……”八花扯着喉咙嚎! “你还想赖我一辈子啊?啊?想得美!我八个师妹,要是都这么赖着我,我还怎么活?赶紧长大赶紧滚蛋,祸害别人去!” 祝平安心里的苦,没人懂,自从他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三年前出门一趟,顺手带回来了八个小姑娘…… 这三年,祝平安每三天就会有一次想自杀的念头。 而今,祝平安也不过十八岁,想想当年十五岁的孩子,面对八个姑娘,那时,大的九岁,小的八个月…… 那天杀的师父,用一个长长的束带把八个小孩串着飞回来了,却是束手无策的状态,饿的不知道喂,拉的不知道洗,蚊子在咬不知道赶,嘴皮都裂了不知道给水喝…… 祝平安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 三年了! “我的命真是太苦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祝平安一边洗着八花小姑娘的屁股,一边摇头叹息! 怨念! 怨念冲天而起!! 洗着洗着,祝平安也扯起喉咙喊:“大花,拿条小裤到溪边来,快点!” “来了,师兄!”声音软糯,却也能穿透山林…… 只在片刻,洗屁股的溪边站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形消瘦,眉黛低垂,鼻翼微尖,双颊发白,一看就是柔柔弱弱,好似久病不愈…… “麻利点麻利点,大花啊,你真是林黛玉转世的啊,裤子拿来,把那脏衣服搓洗了,快!”祝平安那是真麻利,一个三岁八个月的姑娘,在他手中翻转腾挪,擦屁股,穿裤子,扎腰带,放地上…… “嗯……”大花小姑娘声若蚊蝇,慢慢往溪边流水旁蹲下,先撩裙摆,再勾腰背,蹲下之后,下巴就放在了双膝下,拿起沾满粑粑的小裤子放在溪水中来回晃荡…… “走,自己回去……快走!”祝平安驱赶着已经喜笑颜开的八花。 “师兄,什么时候吃晚饭啊?”八花没有动,张着无辜的大眼睛在问。 “等我洗个手就去做饭,回去回去!”祝平安抬手去赶。 “好,师兄做饭喽,师兄做饭喽……”八花小姑娘转身蹦蹦跳跳就走,沿着上山的小道快步而去。 那上山的小道一眼不见尽头,祝平安只顾洗手,也不多看,似乎丝毫不担心一个不到四岁的姑娘该如何上得这座山林…… 洗着洗着,祝平安把双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还洗不干净了,这么臭,你们八个人,就八花的粑粑最臭……饭桶,真是个饭桶!” “师兄……我以后会更多多的帮你……以后八花都由我来洗……”大花的声音依旧如蚊蝇嗡嗡,但她心疼师兄,师兄这三年的苦,兴许她懂得。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饭也不多吃,瘦得跟竹竿一样,一阵风来就能吹倒……你这般身体,这般性子,林黛玉都比你强上几分,将来怕是活不长久!枉费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这么大!” 祝平安语气越发严厉。 “师兄,你每次都说林黛玉,林黛玉到底是谁啊?”大花已经在搓洗着小裤子的裆部,一边搓一边皱眉,也是师兄说得没错,八花这粑粑是真臭不可闻! “你管她是谁……”师兄没什么好口气,这一天天的做不完的事,八个小屁孩,事事都火急火燎,哪里还有什么耐心…… 当然,三年前的祝平安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摆烂,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能不多做事就不多做事。 至于林黛玉到底是谁,这方天地中,大概也就祝平安自己知道了! 大花似乎也习惯了师兄这般口气,她说了一句:“师兄,你昨晚教的功课,我都会了……” 还是大花知道怎么安慰师兄,这话一说,祝平安的语气立马就好起来了,满脸欣慰:“不错不错,不枉师兄我用心教你!” 说完,祝平安又把手闻了闻,好多了,起身:“洗好衣服赶紧回来,我先回去做饭!” “嗯~”大花姑娘放在膝盖上的头点了点,声音却只有一点点。 上下山的路其实很远,只见白衣似雪的笔直身形跨步而去,一去十几丈,再去已入林! 山巅之上,小院一间,厢房七八,孩童们在院里玩耍,笑声哭声一片,只见白衣进门,所有人转身去看…… “师兄,二花打我……” “师兄,四花的课业还没做完,你快看啊,她没做完就出来玩了……” “师兄,八花又拉裤子了……” “什么!?”祝平安一声惨叫! 想死! 现在死! 马上,立刻! 第二章 师父,我想跳崖 八花瘪着嘴,豆大的眼泪已然夺眶在走,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祝平安,奶声奶气:“师兄,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是想着又要吃饭了,感觉肚子还不怎么饿,我想让肚子饿,一想就又……拉了……” 祝平安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扫视一圈,然后,双脚一蹬,身形拔地而起,人已悬浮在空,一个激射,空中只留一个残影,人已消失无踪。 他跑了! 山后有一处不高的悬崖,悬崖三四十丈,半崖之间有一处岩洞,洞里干爽洁净,有石桌石椅石台等物…… 石台上盘坐着一个白袍女子,女子宝相端庄,如仙似神,闭目如山,仿佛时间空间都在这女子身边凝固一般…… 霎那间,女子似有所感,微微睁眼,洞口处恰好进来一人,正是祝平安。 “师父,我受不了了,今天就得死,我的命真是太苦了,真想跳崖,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祝平安走到石台旁站定! “平安,你又来了,三五天你总该来一次的,师父也不知如何劝你,当初为师只是顺手从人牙之处救了人,带回来也只说让你看管个三两月,自有人来接她们走,唉……人家来接人走了,你却又舍不得让她们走了……而今却是怪谁……” 女子慢慢松弛着盘坐的双腿,从石台上站起,往石桌的茶壶走去,一步一动,优雅非常,走动之间,还有清香淡淡,这清香竟也能让祝平安心神略安,当真是那不食人间烟火仙子。 “师父,怪谁?不都怪你吗?你不把她们带回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三年了,你知道我这三年都是怎么过的吗?你又不管不顾,你只当是甩手掌柜……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祝平安只想吐槽。 “你十八了……”师父声音带着一种惆怅,手在倒茶。 “那……我当初才十五呢,难道不是个孩子?现在十八了,那我也要想着娶妻生子之类的事情了,世间各门仙子无数,我也想着要讨个才貌俱佳之辈,现在带着八个拖油瓶,谁敢跟我?” 其实来这里,祝平安就是想寻半刻的安宁,眼不见为净。 听得这话,师父转头看向祝平安,上下打量着,似有一种叹息:“是啊,你也长大了,时光如梭,想起十三年前,为师便也是顺手从河里捞到了你,也是想着看管三两月让人接你去别处,那时候你哭着喊着不愿走,寻死觅活的,为师才留了你在身边……便也是这般把你养大了……转眼间的事,转眼间你长大了,转眼间,她们也会马上长大的……” “师父,我哪里要你养了?我那时候虽然五岁,但平常了也不吵你闹你,自己能拉能睡,还为师父洗衣做饭,我多好养!我多孝顺!”祝平安大概是心里不平衡。 听到祝平安这话,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竟然真泛起了一些笑容,一笑犹如阴雨放晴天,犹如寒冬百花开…… 旁人看了这一幕,定是要呆愣的,祝平安却从小看到大,习惯了,只道:“师父你还笑,自从这些拖油瓶来了之后,我连与师父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我的命真是太苦了,想着还要养她们许多年,毋宁死也!” “为师不愿说穿你罢了,为师不愿留她们,你非要留,为师不愿收徒,你非要她们跪地磕头来拜,是你自己觉得这山上的日子孤寂,是你自己想要有些人气,而今有了人气,你却还不愿了。”师父说着,拿起茶杯递给祝平安。 “好好好,都是我,都怪我自己,都是我自作自受!哼……若不是从十岁开始师父就闭关不出了,我能这么寂寞吗?” “呵呵……”师父笑得微微一颤,摆摆手:“好了好了,心思舒畅了就上去吧,你可以不吃饭,她们还要吃饭呢,你要是真不愿了,魏青山大概又要来了,你让魏青山把她们带走就是了……” 话语间,有一种温柔,有一种调笑。 “哼,魏老头不是好人!”祝平安转身就走,到得洞口又是一跃而走。 留在洞里的仙子,微微又笑…… 山巅小院里,哭声笑声依旧交织,八花不在,大花也不在,大概是大花又带八花下山去洗屁屁了。 一帮拖油瓶见到祝平安,又开始叽叽喳喳…… “师兄,三花先打我的,我才还手打她的……” “师兄,我功课做完了,你看,你看看……” “师兄,她功课都是抄我的,她躲起来抄的……” “没有……” …… 唉……做饭做饭……大锅饭! “二花,来烧火,看着灶!” “三花,择菜!” “四花,把凳子都排排摆好……” 锅铲翻飞,油光四溅,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拿筷子拿筷子,大花来添饭分菜!” 一张大长桌,排排坐好,大花带八花吃,七花钻桌底找筷子,六花用脚踢五花,五花开口要告状…… 祝平安拿起巴掌往桌上一拍,严厉说道:“谁不好好吃饭,屁股开花!” 顿时安静不少,大概是师兄在打屁股这件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真打! 满场只剩下呼噜呼噜呼噜的吃饭声音,犹如圈里的猪在拱食! 忽然祝平安抬头看了看天空! 随后,天空中才传来声音:“祝小子,有没有留点剩饭啊?” “没有!”祝平安语气依旧不耐烦。 人影出现在了祝平安身边,一个老头,满头白发,但既不弯腰也不驼背,反而气质非凡,头顶发髻一丝不苟,颌下胡须根根分明,道袍在身,脚步矫健,却是双眼有神。 “祝小子,你也太记仇了,不过就是当初我抱着你要走而已,你也咬了老道我一口,这还不能扯平了?这么多年了,就没有一个好脸色!” 来人魏青山,人称魏无算,街头摆摊算命六十载!他吹牛逼说天下之事,无事不算,无算不准! “哼!”祝平安连起身迎接都没有,自顾自扒着碗里的饭。 还是大花懂事,起身:“魏爷爷先坐稍等,我去给您盛饭。” “哈哈……还是大花懂事,快去快去,还别说,祝小子做饭倒是有几分手艺……”魏青山自顾自搬来座椅,大喇喇坐在祝平安身边。 也听魏青山继续说道:“祝小子啊,你也是真偷懒,哪有给小姑娘这么起名字的,大花二花七花八花……小时候也还罢了,长大了叫她们如何见得人去?” 祝平安也懒得答话,只顾吃,大概是因为事多,早吃完了,还得洗碗,洗碗了还得上课,上完课就得安排洗漱,早睡早起了,还有早课…… 第三章 老头莫要装死 祝平安不理人,魏青山也不觉得无趣,乖巧懂事的大花盛来饭菜,递来筷子,魏青山接过就吃…… 还有祝平安的催促声:“吃快点吃快点,谁慢了,屁股开花!” 众多小姑娘闻言立马赶快去扒拉饭菜,还有八花奶声奶气:“我最会吃了,我最能吃了!” 祝平安当然吃得最快,碗筷一放:“三花洗碗!” “嗯!”三花点着头。 祝平安已然消失在小院里,再一次站在了山巅风口,任由清风拂面,浮生再偷片刻闲…… 一个脚步慢慢靠近,开口:“祝小子啊,大花,早夭之相也……” “又他妈乱算命!”祝平安骂人了,什么就早夭之相!这说的是人话吗? 魏青山嘿嘿一笑,却又有悲色:“此子天资绝顶,奈何慧极必伤啊!” 天资绝顶这话不错,祝平安早就知道了,这句“慧极必伤”,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他心里其实知道,魏青山说的对,大花真就是林黛玉的命。 “还是老道带她走吧……”魏青山慢慢说道。 “又说这话,又说这话!你这个老头当真不为人子!”祝平安继续骂人。 “不能再拖了……” “你来就为这事?”祝平安问着。 “也不算吧,此来,有要事见公主!”魏青山站在了祝平安身边,与祝平安一样远眺着苍穹万里。 “别称公主了,这世间哪里还有宁九韶这个公主?不过是个害人不浅的称呼罢了,大宁王朝没了六十载,一甲子了,还复什么国?好好自在的过一辈子不行吗?” 祝平安语重心长,真心在劝,劝这些榆木疙瘩,劝这些狗屁倒灶。 却也气得魏青山须发皆张:“你这小子,当真没有一点尊师重道之念,岂敢直呼师尊长辈大名?我辈大宁子弟,无不以复国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这小子不思为师效力,竟还敢出此不忠不孝之言,老道若是气性来了,必将你杀之而后快!” “魏老头,你问过我师父吗?你问过她真的想复国吗?她不过是被你们裹挟着身不由己,你魏老头游走世间,不知多少乐趣,她呢?为了你们的大志大业,东躲西藏,日日枯坐……甚至身边不敢有任何亲近之人,压抑自身,压抑一切情感……她活得很苦很累,你知道吗?” 祝平安不是不懂魏老头这份执念,但许多事情,几代人了,师父宁九韶都没见过大宁王朝长什么样子,一个女子,复国? 那是人能干得来的事? 这么一意孤行干下去,最后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何必奔着那个下场一去不返? 魏青山忽然大手一挥,有些手舞足蹈起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如今时机就要到了,大争之世将至,复国有望,我辈又岂能无动于衷!老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一辈子!你这小子懂什么?” “是啊……我不懂!你会算命,你会算天机……天机可有一线?”祝平安眼神瞟去,带着嘲弄。 魏青山又是大手一挥,却又欲言又止…… “哼哼……”祝平安冷笑! “天机岂能与外人道哉!你非吾辈,不可尽言!要知,天命可改,天机可改!”魏青山不激动了…… “改吧……你去改吧……”祝平安摆摆手,示意魏青山……滚蛋! 魏青山没滚,而是沉默片刻,说道:“大花,此番我带走,头前与你说了数次,而今再也拖不下去了。” 祝平安不言…… 魏青山等着…… 许久,夕阳只有最后一丝血红…… 祝平安终于开口问:“当真能活?” 魏青山郑重其事点点头:“能,但也看造化,只念她自己天资无匹,劫数自渡,老道师门天一道,修的就是造化之功,若是在天一道不成,那这世间便也无法了……” “也就是说……不能万无一失?”祝平安再问。 “这世间之事,哪里有万无一失的?你为何事事都要万无一失?如此修业,岂能得道?祝小子,你真是枉来人间走一遭!” 魏青山实在不能理解祝平安这样的人,在魏青山看来,祝平安才是那真正天资世间无匹,天生早慧通天,事事信手拈来,从来无往不利! 当初魏青山想着把五岁的祝平安带到天一道去,想着振兴道门,想着传承衣钵,想着将来为大业培养一个举世无双的助力…… 奈何奈何,这厮竟是这么一个性子,没有一点所谓逆天而修的气势…… 祝平安其实心中有一句话:什么枉来人间走一遭,老子已在人间走两遭了! 这话祝平安没说,只道:“为何这世间就求不得万无一失?你每日与人算命,趋吉避凶,不也就是这个道理?” “胡说八道,当真胡说八道!”魏青山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祝平安显然什么都懂,但非要说这种懂装不懂的话语。 “唉……谈一手?”祝平安问了一语。 “不谈……”魏青山摇头,却又看了看祝平安,莫名又点了点头:“那就谈一手吧……” 小院正厅,这是一间雅致的小厅,有诗有画,有琴有棋,有笔墨飞舞,有翠绿点缀,这其实不是祝平安的正厅,这是公主殿下宁九韶的正厅。 横和竖,有十九道,手谈一局。 十二岁的大花侍奉茶水在旁,十一岁的二花学棋,愿意学,愿意看。 布局不过片刻,魏青山已然喃喃有语:“又是这般,又是这般,定式非定式,棋理非棋理……老道实不愿开这一局……” “你不是说这世间没有万无一失吗?这十九道亿万变化其中,你算尽天下事,何以算不尽这一局棋来?”祝平安问着,依旧嘲弄。 “妖孽如你,天不由人!”魏青山骂人,抓耳挠腮在骂,他算尽天下事,怎么可能又算不来一局棋?纵横天下六十载,何人在这十九道里赢过他魏青山? “哈哈……” 时代变了,人力有穷时!谁让人间走了两遭的祝平安与人工智能背过谱呢?围棋,从某一刻开始,其实就有了“正确答案”,许多定式不过是人力算不尽的浪费棋子,许多棋理慢慢也不那么有道理了…… “落子,继续下,老头莫要装死!”祝平安在催,不外乎继续嘲讽。 不下了,哗啦啦投子认负,魏青山抬头看着祝平安,问了一语:“祝小子,你能不能算算,为公主殿下算算,这天下之事,这大宁之事,是否有那一线?” “你那掐指转罗盘摆蓍草的骗人法子,我不会……”祝平安微微抬手,一旁的大花开始在棋盘里分出黑白子,各自入棋盒。 “老道教你!”魏青山很认真。 “不学!”祝平安摇头,起身,喊了一语:“该上晚课了!” “师兄,来了来了……”屋外院内,大呼小叫一片。 老道未起,精气神陡然有些萎靡,看着慢慢被收拢的黑白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定睛再去看收棋子的大花,看了许久…… 第四章 无伤,就是没病 厅内聚了八个小姑娘,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三岁八个月,每人一个小凳小几,笔墨纸砚其上,个个端坐肃静,看着祝平安。 平常里的晚课都是这般模样,只是身为“老师”的祝平安今天似乎有些心情不好,皱着眉头扫视众人,看来看去,目光停留在了大花身上。 停留片刻,祝平安开口:“二花今天复习微积分入门,三花把之前学的函数知识再温习一下,四花你三角函数还有很大问题,五花好好把昨天的二元一次方程再看看,六花把鸡兔同笼那个问题好好思考一下,七花背一背乘法口诀,八花是个饭桶,最傻,先把你那几根手指头数清楚……大花,你跟我出去走走……” 说着,祝平安已经出门而去,大花怯生生跟着在走。 还在厅内未走的魏青山见得祝平安出去了,连忙起身在众多小姑娘身后转来转去,他不是第一次见祝平安教的这些东西了…… 最初加减乘除那些东西,魏青山不以为意,后来,魏青山就开始震惊了,什么方程函数的,什么微积分,这些东西当真是让魏青山惊为天人…… 魏青山什么人? 号称无所不算,无算不准,天下就没有他魏青山这么能算的人! 但他竟然看不懂这些东西到底是何物,若不是魏青山身负大志,他甚至真想久住在此,拜个师父也能接受。 他不止一次的问祝平安,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祝平安还真就认真答过这个问题,开慧之法也! 说,人之智慧,本有天赋天资使然,但也并非没有增长之法,天资聪颖之辈,学此法便也更加聪敏过人,天资愚钝之辈,学此法,亦可脱离愚钝找到智慧。 此法乃探究万事万物根本之法,万事万物,万变不离其宗,乃逻辑思维之根本,研究世间所有事,不外乎此法也! 没什么,就是科学,就是一切的智慧与科学,其本质,就是数学。 为什么有人聪敏,为什么有人愚钝,有人能看透事物本质,有人却浑浑噩噩,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逻辑思维能力上的区别。 所以,祝平安给八个师妹上的晚课中,数学就是重中之重,其他文学艺术之类次之。 这世间修炼修业之法,最看重的就是悟性,各大宗门收徒传业,找的就是悟性高深之人,悟性是什么? 其实就是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就是逻辑思维的能力! 为何这世间宗门难觅良徒? 也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训练逻辑思维的办法,唯有都去追寻那些凤毛麟角的天生资质,哪怕追求到了那些凤毛麟角,成才的也并不多,这是一种无奈! 当然,这或许也是这个世界的平衡,不然世间大能满地跑,个个有排山倒海之能,那这方世界也受不了! 祝平安有一句更直白的话语,智商是什么?能学数学的人,受过数学训练的人,智商就不会低。 没有受过数学训练的人,学不来数学的人,智商就一定高不到哪里去。 嗯……祝平安上辈子,就是一个标准的高质量理工男。 大花,是祝平安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天生智慧绝顶,后天更是训练得当。 十二岁的小姑娘,竟然早就开始学习极为高深的数学了,从数列到微积分,从解析几何到线性代数,当真是一点就通,一通就透。 如今,更是开始学习数论、微分几何、拓扑之类的知识,连祝平安这个老师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姑娘的悟性与智慧,似乎已经超脱了这个世界的范畴,就如她的早课,来自大宁王朝皇室的传承功法《宁神诀》,习练不过三年,学起来毫不费力,其中深奥皆是一点就透,早已能吞吐天地之朝气,一呼一吸可见其形。 本以为这般朝气入体,能治愈大花早夭之病,奈何这小姑娘是先天不足,此劫难消! 山巅之上,身形瘦弱的大花站在祝平安旁边,实在教人怜惜不已。 祝平安只叹气…… 大花站在一旁,风忽然大起,大花时不时还被风吹得摇摆几下,祝平安微微伸手揽住小姑娘的肩膀,问了一句:“大花,你得活下去啊……” 大花听得出祝平安语气里的悲伤,似乎在开解祝平安:“师兄,若是天命如此,那便是我的命,师兄不必过于悲伤,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死得早晚而已,我不难受的,师兄也不必过于悲伤……” 祝平安很是生气:“哼!我如此用心教你,你如此不舍昼夜去学,你若是就这么死了,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大花已然落泪,却还安慰:“师兄,我从小受苦,父母见我多病,早早发卖,牙人见我体弱卖不出价钱,待我不如牲畜,我只当是不该为人,不如当个牲畜得好,直到遇到了师兄,我才知道为人的好,遇见师兄,便是我此生的意义,最有意义的意义……死而无憾的意义!” 祝平安依旧是批评:“你不过十二岁,何必如此懂事?” “师兄……”大花也伸手抱住了祝平安,她知道,师兄在悲伤难受,师兄越是悲伤难受,便越要安慰师兄! 祝平安伸手拍了拍大花的头,慢慢说:“明天早课之后,你随魏老头去吧,她能救你的命,你得活下去,要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多感受生而为人的美好!” “我……师兄……”大花想拒绝! 祝平安知道大花要拒绝,直接打断她的话语:“你如今大了,不乖了?敢不听话了?” “师兄,我没有……我……”大花泪水连连,抱着祝平安的手更是使劲去抓。 “你只管去,天一道修的就是造化之功,你缺的就是先天造化,你不去拜他历代祖师牌位,天一道也不会允许魏老头传你真言,魏老头看中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是用此拿捏与我,想给他天一道找一个将来的扛鼎之人,为兄想得许久,其实也未尝不可,天一道乃天下道门魁首,你去了,好处多的是……” 祝平安说出了内心真实所想,再舍不得,孩子也是要长大的,也要为孩子未来考虑,给孩子们一条人生大道,天一道,其实是一个好去处。 “师兄,我更想陪……” 祝平安再次打断:“你若渡过此劫,有道在身,人生长久,百十年不过弹指间,何况区区几年?我答应你,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一定出现在你面前!” 祝平安话语结束,低头看向不到自己腋下高的大花,等着大花的答复。 沉默许久…… 大花忽然问:“师兄可记得我的名字吗?” 祝平安忽然脑子一抽:“记得的……怎么能不记得的……我记得以前问过你的,还说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是啥来着?这几年事太多了,忙得脚不沾地的……我……” 尴尬了…… 其实就是最初见面的时候问过一次,然后祝平安随便就取了个大花来作为“标记”,一直叫大花,哪里还去想着大花是有大名的…… “师兄,我名江无伤……你可记住了,出门了,我就不能叫大花了……大花只能是师兄叫的……”大花声音依旧不大,却有些颤抖。 “好好好,师兄记住了,江无伤,唉……多病的名字啊……”祝平安显然猜得到大花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 无伤,就是没病……大概就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师兄,我想把名字改了,可以吗?”大花微微抬头,看着祝平安,睫毛在抖动。 “改什么?挺好的,无伤,多好。”祝平安有些意外。 “祝无伤,可以吗?”大花期待着。 “啊?嘿嘿……也挺好的,祝平安,祝无伤,咱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坏人!”祝平安嘿嘿笑着。 “祝平安……祝无伤……”大花轻声重复着……似乎名字里就是一种幸福。 “回吧,回去你检查一下师妹们的功课,师兄还有其他事情……” “嗯……” 第五章 平安只是年少顽皮 后山崖壁的山洞之中,魏青山正在大礼拜见大宁公主殿下宁九韶。 宁九韶早已起身来扶:“魏叔不必每每都如此大礼!” 魏青山依旧下拜叩头再起:“君臣大义,礼不可废!” 宁九韶无奈的摇摇头,唯有转身坐回石台,端庄姿态,面色沉稳。 魏青山站定,躬身再拱手一礼,才开口:“殿下,老臣此来,有大喜之事,刚刚探得消息,北境达旦九部已然一统,漠南漠北尽拢扎古大汗麾下,来日必将南下,篡国之贼北境难安也,老臣数月之前还去了西北,西北十六国也多有脱离之意,起兵不远。南疆各部还在联络之中,西蜀也出雄才,已然听调不听宣。大争之世必至,大宁复国之机就在不远!” 宁九韶听着,微微点头,脸上并没有多少惊喜之色,只说:“魏叔辛苦了……” 魏青山连忙再拜,咬牙切齿:“家国大业,不敢言苦!只恨赵贼不灭!” “魏叔需要我做什么呢?”宁九韶问着。 魏青山答道:“殿下如今,只需要继续隐藏,万万不可暴露行踪,赵贼依旧在对殿下大肆搜捕,只要殿下安全,待得来日时机一到,老臣与诸多大宁义士准备日久,只需殿下高举大旗一呼,必然应者如云!复兴家国,指日可待!” 宁九韶依旧只是点点头,这些话她也不知听了多少次,只说:“我明白了,多谢魏叔这些年如此用心!” “老臣世受皇恩,岂能不报!”魏青山说着,已然红了眼眶,好似又要下拜。 却是洞口走进一袭白衣,传来了嘲弄之言:“也不知你这老头还能活几天,一个道士,不好好修道求长生,每天打打杀杀,难怪如今道门日渐衰微,原来是弟子不孝所致……” 魏青山哪能不来气,转身斥责:“家国大事,你一个外人,岂敢来探听?” 却是石台上的宁九韶见到祝平安走进来,面色上微微一松,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接了一语:“魏叔,无妨的,平安是自家人,他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既是自家人,却又为何不为大宁国仇家恨出力?每每不着边际,处处嘲弄之言!”魏青山来气,此时他显然严肃非常! “魏老头,我不是喜欢嘲弄你,你来汇报工作进度也无可厚非,但你每次来说的这些话语,你家公主都听厌烦了,要不你就别来这么勤快了,下次真的天下大乱了你再来,怎么样?你布局天下,谋算天下,你家公主也帮不上忙,她也只能每天躲躲藏藏……” 祝平安是真心疼师父,这哪里是人该过的日子? “你小子懂什么?如今之局,殿下安危最重,唯有殿下安全,才有将来大业。眼前些许困难,算得了什么?成大事者,必然要受常人之不能受,来日登基为帝……” “好好好,登基是吧?行行行……我知道你与前面那座九宫山上的人关系甚笃,我可听说最近前面那九宫山上可不太平了,这地方还能住多久?是否要搬家了?” 祝平安现在住的地方,其实是九宫山旁的一座小山,那九宫山上是剑道宗的山门,也就是每次阻挡祝平安仰观万里苍穹视线的那座高山,山巅铜鼓顶上住着剑道宗掌门清微真人,也是道门大能。 但最近,九宫山上发生了大事,清微真人的一个天才弟子叛出了山门,听说是为了掌门传承之争,这位天才弟子了得非常,杀了师兄,伤了师父,跑了,带着一大批弟子一起跑了。 临走之前还放话,过段时间伤势好了,定然打上山门…… 宁九韶能在这九宫山附近住这么久不被人发现,便是受人遮掩之恩,九宫山上发生的事就在前几日,魏老头应该还不知道。 果然,魏青山一听,面色立马大变,问道:“九宫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祝平安把事情一说,魏青山立马再问:“清微伤势如何?” “听说……也只是我下山买菜的时候听说,清微老了,那天才逆徒太强,给他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也听说啊……清微厉害是厉害,但毕竟是真的老态龙钟了,都已经在安排掌门传承了,伤势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那逆徒年轻力壮,虽然也有伤,想来不需多久就会好,到时候打上山门,清微老头怕是顶不住……” 祝平安依旧是戏谑的语气。 魏青山微微皱眉,一时不语,先看了看公主殿下,又看了看祝平安,眉头更是紧锁不松,内心必然也盘算无数…… 连带宁九韶也有些皱起了眉头,心中大概在想是不是真要搬家了,她显然是不愿搬家,从小到大,不知搬了多少次,每次搬家,身边亲近之人就会少几个…… 父亲就这么搬没了,母亲也这么搬没了,兄长也搬没了,弟弟也搬没了……其他亲族家眷就更不用说了。 好不容易搬到了这里,一住十几年,以为安生了,日子似乎有了一种安宁与安全感……这种感觉,实在不愿再失去…… 祝平安这个没有心的人,还在戏谑开口问:“魏老头,搬吗?可有想好新位置?要我说啊,就搬得远远的,海外孤岛啊,南疆尽头啊,或者北地绝境啊,搬去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那就再也没有这么多事了……” 其实,祝平安也不是戏谑,他心中真这么想。前朝余孽,非要留在这方土地干嘛? 如今大赵为天下正主已经六十年了,也是太平天下,按照祝平安对某一个世界的历史了解,这种情况,哪里还有能复国的?几代人都过去了,百姓还能记住谁? 哪怕天下有可能会乱,但世间总有雄主,就算乱了,也没有可能轮到前朝余孽再起。 这就是一条死路! 尽管祝平安戏谑嘲弄着,但魏青山却依旧严肃非常,他想定了许久,也不管祝平安的胡说八道,郑重开口:“祝小子,九宫山之事,稍后老道会亲自去过问清楚,老道有一事相求与你,还望你看在殿下的份上,万万要答应下来!” “我不答应!”祝平安不等老头说事,直接拒绝! 哪怕祝平安拒绝了,魏青山依旧自顾自说:“九宫清微乃是殿下安危重中之重,此番若真是有如此大敌,清微若是不能敌,那老道我实在是一时半刻请不出大能之辈前来护佑,老道我近来也久留不了,早已约定了要事要往达旦九部走一趟,九宫山门安危大事,殿下万万不可显露行踪,还望祝小子你能护佑一二,如此才能保得殿下无忧……” “你这老头倒是想得好,我哪里有能力护佑得住清微老头?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可答应不了你,到时候真有大敌而来,我就带着师父赶紧跑,到时候跑得远远的,你也别怪我……” 祝平安摇着头,闭着眼,这他妈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一个十八岁的小年轻,怎么去护一个道门真人? 魏青山微微叹了一口气:“唉……世间之事何其难也,老道我又何其难也,老道我一生求人不多,祝小子,你我这十几年来,总该有几分情面吧?哪怕你我情面不多,大花将来也要在我门下,这般岂能不是大情分?何必如此无情?” “我无能为力!”祝平安斩钉截铁,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出得洞中。 留得魏青山摇头苦笑:“这小子,实非良人!” 唯有宁九韶微笑摇头:“魏叔,你自去吧……平安只是年少顽皮,他知道事情轻重的,想来这些年,魏叔你也知他性子,放心就是。” “嗯,殿下,老臣明白的,唉……只可惜祝小子这般天纵之才,偏偏不愿与咱们一心谋事,不然该是多大助力……”魏青山每每面对祝平安,总是有一种抓心挠肝的难受。 “兴许……这般……也好!”宁九韶轻声一语。 好? 哪里好?怎么好? 魏青山没明白这于大业好在哪里? 第六章 师姐要去治病 天色微明,八个小姑娘已然落座山巅风口,面对即将到来的朝阳,吐纳着玄而不明的所谓朝气…… 祝平安只是在一旁站着,微微闭眼,似乎他并不吐纳什么…… 还有一个饭桶八花,学着师姐们盘坐闭目,闭不得一时半刻便睁眼左右去看,口中喃喃自语:“还不吃早饭,人都要饿瘪了,哪里有什么朝气灵气,哪里有?我怎么感觉不到?什么鬼这是?” 再看大师姐二师姐口鼻微动,似乎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来去,八花又自顾自念叨:“假的,都是假的,吃饭吃饭快吃饭……” 啪! 一个大巴掌看似很使劲呼在了大花的脑袋上,还有呵斥:“饭桶,好好早课!” “哦,师兄……哇哇……痛死人了!”八花扯着喉咙就哭,此乃绝技! “唉……你你你,你先回去,赶紧走,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你到正厅的葫芦里倒两颗甜药丸先垫垫肚子……” 祝平安真是无奈,就好比班里有个学渣,宁愿她上课睡觉,也不愿她打扰同学。 “走喽……”八花等的就是这句话,拍着屁股就起来了。 她这辈子与大花等人不一样,记忆里就没有受过苦,以前八个月大的她也记不住什么苦不苦,只知道肚子饿要吃,她能记住的就是在这座山上被所有人疼爱着…… “只能吃两颗,可不得多吃。”祝平安叮嘱着,显然那葫芦里的药丸也不是普通药丸,那是魏老头千辛万苦弄来的好东西。 “知道的师兄,上次吃了三颗,可把我难受死了,再也不敢多吃了……”八花这是吃一堑长一智。 朝阳刚起,朝霞万里红遍! 远处直插云霄的山顶之上,有一老道慢慢御风而来,由远及近,好似天上仙人下凡尘。 那老道慢慢落在了祝平安身边,正是魏青山,从九宫山巅而来。 他,来带大花走。 大花已然睁眼不再吐纳,只看向魏青山,也看向祝平安,泪水就落,忍都忍不住,连忙去擦,擦也擦不完。 魏青山负手而立,开口:“清微倒是无性命之忧,但伤势怕是难愈了……” “这事我可真不管……我没有这个能力知道吧?”祝平安再次拒绝。 魏青山不多说,只道:“老道我走了,有机会啊,你也来天一山转转,天一山好景甲天下,必不失望!” 这回,祝平安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大花,祝无伤! 大花忍了又忍的泪水还在擦,嘤嘤在泣,泣不成声,也是无言…… 魏青山抬手招了招:“大花,走吧……” 大花只去看祝平安,祝平安却也在挥手示意大花走…… 大花方才起身,只低头,只掩泪…… 魏青山走得几步,伸手牵住大花的手,从山巅迈步,一步就已在远处虚空之中,烈风在舞,还有裙摆随风…… 祝平安转头:“我去做早饭,你们好好练功,做好了喊你们吃饭……” 说完祝平安也消失在了山巅,山巅还有六个小姑娘,早已不在练功,都远远望去,个个泪水连连…… “二花,大师姐就这么走了?离开我们了?” “嗯,师姐要去治病……” “师姐有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师兄说的,大师姐去几年病就会好……” “我要是想师姐了可怎么办?师姐对我最好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想师姐……” “我也想师姐!” “我也想,呜呜……” “二花,师兄以后是不是也要这么离开我们?” 二花小姑娘,虽然只有十一岁,却已然亭亭玉立,比所有小姑娘都高,比大花都高不少,但却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她慢慢站起,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座小院,说道:“嗯,师兄以后也会这么离开我们,师兄将来要结婚生子,师兄最喜欢那些宗门里的仙子了,师兄现在只是有我们这些拖油瓶,没办法,不然他早就去找那些仙子们了……” 二花这话,其实是祝平安说的,祝平安每每烦躁之时,就会说这些胡言乱语…… “二花,你说的也是,师兄真是命苦,他都十八岁了,却还没有见过几个女子,别的男人,十五六岁就已经结婚生子了,师兄十八岁了,还是孤身一人,可苦了师兄……”接话的是三花。 十岁的小姑娘,上山的时候七岁,懵懵懂懂见过俗世的世面。 却听九岁的四花开口:“都是我们害了师兄,都是我们拖累他,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帮师兄多找几个那些宗门的仙子,让师兄妻妾成群,让师兄子嗣绵延,让师兄幸福!” 还有一个九岁的五花,她与四花是双胞胎,她连连点头:“对,姐姐说的对,得给师兄找仙子,师兄最喜欢那些好看的仙子!” 六花八岁,最是灵动,手一举:“我以后就嫁给师兄了!一辈子都跟着师兄!不离不弃!” 二花闻言来气:“六花,你是不是又偷看了师兄的话本?你识字了不起?啊?识得几个字你就敢偷看师兄的书,打死你这个坏东西!” 真打,抬手上前就是照着脑袋拍! 六花哇哇就哭:“你看得我就看不得?我就是在你枕头下面找到的!” “胡说,胡说八道!我才没看,我随手拿来的而已,我本来是找棋谱的,拿错了而已!”二花气不打一处来,接着打。 七花七岁,还有点傻乎乎,人也是呆头呆脑的模样,还问:“什么书,我也想看!” “没有什么书,哼!”二花走到一旁,气呼呼坐下,闭眼,练功。 …… 远处院子厨房里,正在做早餐的祝平安忽然一惊,连忙起身往姑娘们的卧室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我说呢,我刚买的小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有家贼偷东西!气死我了!” 搜! 一本,两本,三本……都找到了…… 《霸道师兄爱上我》、《受不了,绝情师兄后悔了》、《师妹,你等等我》 妈的,这是小姑娘看的东西吗? 这东西看多了,还不成了个恋爱脑?小姑娘变成恋爱脑了还了得? 唉…… 都怪九宫山上的那些宗门女弟子不学好,这都写的啥玩意,祝平安虽然看完了不少,但都是批判性的看! 还有,九宫山上那些男弟子都没有手吗?不会写字吗?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小说都不会写吗?让祝平安一个大好男儿,只能看这种糟粕! 都是什么弟子,都是什么传承!剑道宗出大乱,不冤枉! 妈的,摊的鸡蛋饼糊了! 第七章 我保你一条老命 “回来吃饭了!”祝平安一声呼喊,这声呼喊的精髓,大概来自祝平安记忆深处的老母亲! 八个……七个小姑娘排排坐好,再次开饭,今天的鸡蛋饼是糊的,但勉强能吃。 吃得小姑娘们一个个嘴角歪斜,却也不敢说话。 唯有八花坐在祝平安身旁,吃得依旧很香,吃嘛嘛香。 忽然,天空中传来数道破空之声,咻咻咻…… 一道道人影在空中闪现,皆是身穿道袍,脚踩飞剑,姿势潇洒。 不用说,这是九宫山上剑道宗的弟子在御剑疾驰!这般场景,若是被普通人见了,必然高呼仙人临世。 但这个程度的御剑之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这是许多宗门都有的基本操作。 帅是真的帅! 平常其实也多见,但今日一见,祝平安就很是来气了,先抬头看了看,然后就骂:“他妈的小黄毛,屁本事没学会,就学会耍帅了!” 二花也抬头在看,听得师兄骂人,问:“师兄,什么是小黄毛?” “小黄毛,就是……你看到头顶那些人了没有?驾照都考不了的年纪,只会拧油门,都不是什么好家伙,你看他们,还自以为很帅呢,在我看来,都是街溜子而已,你们可别被这些人给骗了,都是没什么能耐的傻子才这么显摆……中看不中用家伙,懂吗?” 祝平安在……防止恋爱脑,给恋爱脑做预防! “哦……师兄,御剑之术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御剑术就是傻子学的,但凡高明之辈,谁御剑啊?啊?你看师父御剑吗?师兄御剑吗?那个魏老头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明之辈,但他也还可以,他都不御剑来飞。你们想想,这些御剑的,是不是傻子?” 祝平安大概……是看不得别人在他家门口耍帅! “哦,师兄,我懂了,御剑术是傻子才学的!”二花点着头,她真懂了。 “对了,赶紧吃饭,吃完二花你洗碗!” “好!”二花点着头,又抬头,天空中又有一个咻了过去,二花抬手一指:“看,又一个傻子过去了!” 祝平安点着头,微笑,欣慰,孺子可教也! 几下吃完早餐,祝平安起身了,咻一下,也消失了,没御剑!凭空消失了! 片刻之后,九宫山铜鼓顶上,一袭白衣出现在了一座大殿门口,出现得太突然,大殿远处值守的小道还没来得及发现他,他就已经走进了大殿之中。 进殿之后,白衣少年打眼一看,巨大的神龛之上牌位无数,长明灯火在燃,油灯香气笼罩,神龛之下,一个老道盘坐闭眼。 老道双眼不睁,已然开口:“来了?” “清微老头,麻烦你以后严令宗门弟子不得御剑在我家头上飞来飞去,特别是男弟子,女的倒是还好……”白衣少年铁青着脸。 老道清微方才有些诧异睁眼:“宗门弟子本就神通不多,但凡赶路也唯有御剑而行,不能御剑,这是为何啊?” “你不用管什么原因,就是不能在我家头上飞!让他们绕路!”祝平安心中有尴尬,因为他忽然知道了自己养的几个师妹好像开始偷摸看言情小说了。 这言情小说还是清微老道麾下女弟子写的,那里面的男主角,动不动就御剑而行,就是这么一个骚包模样。 必须得防一手! 清微老道自是不解,便道:“你家有贵人,本就避人耳目在那处,若是如此区别对待,也怕有心人猜测起疑……” 清微老道说的有道理,九宫山旁住了一些人,这是正常的,住一些修炼之人也正常,若是忽然不准弟子在某一处御剑,那就是区别对待,岂能不引起旁人的疑心,哪怕没疑心,就是引起一些好奇心也不好。 关心则乱,关心了师妹,忘了师父! 白衣少年祝平安却也有自己的道理,只道:“清微老头,终归也是瞒不住的,此番你落难了,我得来,我不就住那里吗?” 清微老道闻言就笑:“魏道长说你口中不愿,但必然还是会来,果然如此啊,他说你是那心口不一之人,自然会来相商此事,哈哈……” 祝平安脸色一垮,懒得理会,只说:“承蒙你的照顾,这些年也麻烦你不少,吃的喝的用的,我看不惯魏老头那人,但看你还是顺眼的。这事得一个商量,你说怎么办吧?” 祝平安要护佑九宫剑道宗这件事,其实也麻烦,但凡祝平安一出手,这天下皆知剑道宗里有一个年轻一辈了不得的人物。 那这人物就得有个来头,是个什么身份,什么跟脚,哪里出来的?学的哪门绝技,出的哪个师门? 否则,别人就会调查,一调查,这九宫山就住不得了,这前朝余孽公主宁九韶就得跑了! 所以,这事,得编!还得编合理! 清微老道笑着开口:“魏道长老谋深算,事无巨细,岂能不备?他已然交代过了,说你定然是不愿当我的弟子,所以啊,你给我当师弟,乃是我那十几年前寿终正寝的小师叔之子,一直在九宫山旁不问世事苦心修行,此番宗门有难,我便招你来支援!如何?” “这岁数上……合适吗?”祝平安问着,清微老道至少得百十来岁了吧?他的小师叔,能有这么年轻的儿子? “合适,我那小师叔,天下皆知的风流之辈,道法上无甚大能,但百岁还能御女,说是他的儿子,旁人岂能不信?”清微老道笑意盈盈,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真麻烦!还得改个名吗?”祝平安头疼,没事给他找个爹,这能心里舒服? “不必改,就叫平安!他姓平!你隐去一个祝字即可!”清微老道与祝平安显然很熟悉。 不过,这九宫山上数千人,祝平安也就与清微老道熟悉,这也是事密之缘由,面对师父宁九韶生死之事,祝平安从来谨小慎微! “编得挺好……”祝平安点点头,满意了。 “不过,你不通我剑道宗之神通绝技,若是一出手是那贵人绝学,怕是容易露馅……”清微老道眯着眼笑,这句话大概也是出自魏青山之口,或者是清微老道与魏青山商量过的话术。 祝平安冷眼一瞟:“你这有什么神通绝技的……一些破把戏,拿几本书来,三五天的事!” “好!”清微大喜,显然早有准备,从座下蒲团处一掏,三本书就递过去了,又道:“只管学,只管改,你想怎么学就怎么学,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祖宗之法随你改!” 祝平安伸手一接:“我保你一条老命!但你也别打我的主意,你这山门,我不想要!” “无妨无妨,顺其自然……”清微老头微笑点头,手微微捋着颌下胡须,仿佛有什么老谋深算…… “走了!”祝平安已然转身而去,背后传去一语:“记住,往后不准九宫山上的人在我家头上御剑乱飞!特别是男弟子!” “好说好说!”清微老头眯着眼在笑,一直目送祝平安走出大殿,消失在大殿门口。 然后清微老道从蒲团上爬了起来,也不急着疗伤了,口中只道:“今天有大喜,喝两盅……嗯……不准男弟子御剑?女弟子似乎可以?十八啊十八,好年华!” 第八章 行,师兄想办法! 天一山,不高,山清水秀,还有俊险,在中原腹地之处,却也可以一览众山! 上山,需步行,自古而来的道理,以虔诚! “大花,天一山快到了,咱们先去拜了各代祖师牌位,如此也就入了门……只顾急着赶路,倒也忘记问,你可有大名?” “有的,大名祝无伤……” “祝……无伤?也好!到得此处,只需安心!” “嗯……” 一个老道,一个小姑娘,山间林深,小道蜿蜒…… “无伤,老头我有几门本事,最拿手不外乎天算之法,这你是知晓的,打斗次之,但老头我一手烈阳飞剑,那也天下无匹,还有书画道乐黑白子……这个也……咳咳……也算天下无双……你愿学什么?” 不知为何,头前几句魏青山本来很是自得,说到书画道乐什么的,就好似少了几分自信…… 只听轻轻一语:“都学……” “都学?也好……道家天一这一脉,《黄庭经》是你此来目的,是你生死攸关所在,这不必说,只等拜了祖师牌位,再禀明纯阳天师即可,其余的,便是分个先后来学……” 魏青山边走边笑边捋胡须,还频频点头回望身旁小姑娘,能得这个弟子,实在是满意非常,只等他一样一样来教,便是这等弟子,教起来必然也是一种享受。 “一起学不可以吗?”依旧声若蚊蝇…… “一起学?”魏青山有些诧异,显然他还没有真正进入师父的状态,还没有真正对自己这个弟子进行充分的了解。 “嗯……师兄说我学什么都快,天下的事情,只要我愿学,都可信手拈来,师兄还说十八岁就来看我,我怕学慢了,待得师兄来了……不满意……” “诶……那小子有这么重要吗?”魏青山如今有了衣钵传人,但却总有一种可能会……得不偿失的感觉! 大花小姑娘不答话语…… 魏青山无奈,摇摇头,只问:“你师父不重要吗?” “师父?师父挺好的,她对人都挺好,从不苛责……是师父救了我的命!” 这句话听得魏青山心中稍定,收这么个衣钵传人,自然也有私心,私心不外乎复国大业,既然小姑娘懂得救命之恩,将来自当用命以对……如此,也不算什么得不偿失了! 得教,好好教! “往后啊,老头我好好教你本事,便也是你师父了!自也会对你疼爱有加,山中但有何事,不必隐忍委屈,皆当来寻为师……不论有理无理,为师万事皆可为你出头做主!” 魏青山似乎也想争取点什么,只见昂首挺胸,眺望山巅连绵宫庙,大概也有点自信在胸。 “嗯……”小姑娘每每这么一个鼻音,总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柔弱,总能让人起几分怜惜怜悯。 魏青山回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似也是勉励。 九宫山旁,无名山头,炊烟袅袅…… 又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当真日复一日,这又哪里是一个少年小伙能坚持得下来的? 只奈何但凡有一顿不做,也就有八个咕咕叫的肚子在饿…… 灶里大火还在添柴,锅中热油滚烫在翻炒,灶台旁站着二花,她一边添柴火,还得一边翻书来念…… 小姑娘声音清脆:“……其体成阳,则三脉猛进,周天再始,则激流分湍……” 祝平安一边翻飞着锅铲,一边开口:“什么鬼东西……少阳一走,本就经脉鼓胀,还要三脉猛进,这般看似激荡,却非长久……这有速成之嫌……但凡速成必有后患……” “师兄,改吗?”二花脆声去问。 “加柴火……”祝平安一边翻炒一边思索。 “哦……” “得改,你来学这个,小姑娘家家的,一旦长久,必然学成个暴走萝莉,实在不美,剑道宗之法,本就取一往无前之剑道,刚烈之道本也是正道,并无不可,但内里调息,必不可也同此道,改……” “改成……其体成阳,则周天再始,激流分湍,再三脉猛进……如此就张弛有度了……妥了!” 灶台上皆是菜肴,笔也搁在灶台之上,二花取笔,蝇头小楷就在正文间隙。 只等二花笔一停,祝平安抬手:“圆盘,上菜!” 二花也忙,放了笔,放了书,又去取盘,随口也问:“师兄让我学这些,莫不是想让我去剑道宗?” “啊?”祝平安一边盛菜,一边答着:“倒也有这般想法,那清微老头在算计我,魏老头也同流合污……一个不想失去剑道宗这个助力,一个想着给自己找个衣钵传人,你师兄我命已经够苦了,不想再去给人出工出力,反正你年幼,到时候搪塞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是……师兄,我不想去什么剑道宗,师姐去了天一道,将来必是不可限量,若是真要学些其他的本事,我……自也有念头……” 十一岁的二花小姑娘,有心思了,有想法了,也有主见了,性子也完全不同大花柔软。 “嗯?你什么念头?”祝平安自是意外的,祝平安向来都是家长看孩子的心态,陡然发现孩子忽然长大了,这就是一种意外。 是啊,这二花,都会偷言情小说看了……便是长大了! “师兄,我愿去珞珈学宫……我小时候就听说,天下的学问,天下的本事,都在珞珈学宫……” 二花,亭亭玉立,有一种飒爽,她身上完全没有一点扭捏姿态。 “行!师兄想办法!”祝平安一口答应,其中宠爱不必多言。 但这事,还真为难,更麻烦。 天下之大,百道争鸣,无外乎北有未名,南有珞珈。未名学宫乃天子脚下,珞珈学宫自就是江湖之远。 要去这种地方,不外乎“关系”二字,是高门子弟,是大能之传,百家争鸣之道场,终归与一般普通人没有关系。 显然,祝平安也没这关系…… 但二花开了这口,祝平安就得办到。 其实祝平安也等着这一天,养八个师妹长大成人,却又怎么可能养一辈子。便是等着各人有各人的去处,各人有各人的未来,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大概大花二花也懂这个道理,这是懂事,这就是长大了! 更知道师兄过得苦! 第九章 我若死了,你不要难过 吃饭,晚课! 祝平安有些难受,大花走了,二花也要走了,养得好好的白菜…… 懂事的懂事了,不懂事的还在挨戒尺…… 一个个上了课,留了课业,时候也就不早了,祝平安又站在了山巅风口仰望宇宙。 二花轻步而来,主动问:“师兄,来一局吗?” 祝平安享受了片刻闲暇,转头:“行!” 厢房里,熟睡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正厅里,热茶焚香,黑白交替…… “学得快啊……”祝平安不知是欣慰还是惆怅。 “是师兄教得好,那些棋谱过于陈旧了,这定式之法,许多都不过是浪费步数,倒也不知外面的人学棋都是怎么学的,若都学这些陈旧之法,那真是迂腐至极……” 祝平安摇摇头:“倒也不可轻看这些定式,皆是千百年来人们总结出来的智慧,这些智慧都是伟大的,有那些定式,才有棋之一道,更也是入门之道……你若去了珞珈学宫,万万不可轻看世间之人!” “嗯,我记住了!”二花点着头,听得进去。 祝平安忽然灵光一闪:“我倒是想到了带你入学宫的办法……” 二花嘿嘿一笑:“师兄,其实是我想到的……” “哈哈……”祝平安懂了,他刚才做菜的时候还在想着这麻烦事怎么弄,还想着要不要去找一下清微老道或者魏青山,有这两个老家伙来封推荐信,入学珞珈学宫应该不难。 没想到二花自己早就想到办法了,还特意不说穿,而是变着法子来提醒祝平安。 “那就明天吧,快去快回,清微老头要不得十天半月就得靠人护着了……” 祝平安不是心急,而是周全。清微老头的事,最多十天半个月了,到时候祝平安轻易走不开,再想送二花走,那就不知要等多久。 “师兄,这么急吗?我……”二花不比大花,不会轻易落泪,但这不舍,依旧写在脸上。 “师兄要事在身,若是此时不去,不知何时了。” “哦……那我去拜别师父……”二花已然起身,没有那些娇柔做作姿态。 “不急,这盘棋下完!”祝平安抬手压了压,拿起温度正好的茶水吃了一口,皱眉,绞尽脑汁…… 二花在这棋之一道,已然可以让祝平安吃力非常。 夜已深…… 棋子一颗一颗落入棋盒! 二花去拜别,崖壁半空,飞身而入就拜。 端庄枯坐宁九韶,只微微睁眼,不等多言,只说:“你自去就是了……” 这小小山头,宁九韶即便身在洞中,只要她想,哪有什么声音能不入耳? “弟子几年就归……还望师父保重!”二花兴许想听几句师长之语。 只奈何宁九韶没有那些话语:“你自去过你的日子,归与不归都可,昔日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过于挂怀,你我师徒情分本也牵强,更不必多念……自去就是。” 二花无言,唯有再拜,抬头看一眼这位心性淡薄的师尊,慢慢退出山洞。 二花一走,一个白影就出现在洞内,埋怨一语:“十一岁的小姑娘,正是要人宠爱之时,师父何必如此无情?” “我所言,皆是事实,我本也不愿收她们为徒,是你让她们跪拜言师,我也不必他们报什么救命之恩,各自有命各自去就是了……” 宁九韶边说边起,往石桌而去,像是习惯了,但凡祝平安来了,便该去倒一杯茶水。 祝平安深吸一口气,也是苦恼,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师父,本不是这般心性凉薄之人。 若是真这般心性凉薄,祝平安自己又岂能在她身边十几载? 若真是这般心性凉薄,宁九韶又何必时时听着山头院子里的各般动静,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宁九韶皆是一清二楚。 若真是这般心性凉薄,祝平安每每来看她的时候,岂能感受不到她面容上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微笑? 若真是这般心性凉薄,宁九韶习惯性递过来的这般茶又算什么?哪里有师父给徒弟倒茶的道理? 更不用说这十多年来,宁九韶对祝平安的认真教诲与关心,还有那许多许多的包容……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师父宁九韶,不愿与任何人有太多的情感纠葛,不愿身边有任何亲近之人。 因为她的亲近之人,从来没有好下场,都得死! 哪怕是她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 也如宁九韶所愿,身边这些人,最好都各自有命各自去,不必回来了。 也许,除了祝平安吧…… 祝平安也是“各自有命各自去”为好。 但…… 其实也赶过祝平安,祝平安要死要活要留! 后来,似乎,也有舍不得…… 似乎,全都是纠结。 既想……又不愿……既不愿……又想…… 人,终归不能真的无情! 这种纠结,祝平安太清楚不过,也太想让宁九韶转变一下,人活着就是日子,日子就是人活的,哪里能不活这么个日子呢? 祝平安喝茶,落座石凳,也看着师父宁九韶落座一旁…… 宁九韶想与他说话,但宁九韶向来不主动开口。 “我这辈子,当是不走了!生死,也就这般了……”祝平安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嗯……”这个鼻音不是柔弱,而是无奈。 “师父你也走不了,你有血海深仇……”祝平安这一句也是无奈。 祝平安不知道多少次嘲讽嘲弄魏青山,或者开玩笑……说要带着宁九韶离开…… 但祝平安更知道,一个人真的有那血海深仇,看着父母兄弟死在眼前的血海深仇,这是一种绝望,宁九韶一直就等着某一刻,生死搏命的那一刻! 也许不一定是手刃仇敌,兴许也是死便罢了。 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嗯……”这一声,显得无畏,且无欲无求。 祝平安想给宁九韶的人生带去一点意义,可惜,找不到。 “若是有那一日,师父死了,终归有个收尸人……”祝平安今日话语都是莫名其妙。 “不必去收尸……只是一个落幕罢了……”宁九韶微微有些动容,却好似在劝说。 祝平安抬头,月光从洞口洒进来一线,落在宁九韶脸颊一侧,洁白的脸颊汗毛微微,还有睫毛轻轻颤动…… 目光慢慢转过来,是一瞬对视,发髻不高,两边还有青丝垂落,落过肩膀,落过胸前,搭在小臂…… 青丝一动,带着目光也走,有一刹那的悲伤,还有话语:“平安,我若死了,你不要难过……你常说喜欢那些宗门仙子,要娶妻生子,你要好好活,带着妻妾子嗣……你也说你想好好过日子,愿享天下之福……你多娶妻妾,多生儿女……如此,大概便也把伤心事能忘了……” “好!”祝平安点着头。 宁九韶慢慢起身,走向石台,坐了上去,并未闭目,而是看向洞口月光,脸上起了几分决绝。 第十章 纵横黑白十九道,天下男儿尽低眉! 夜已太深,山巅风愈来愈大,吹得白袍炸裂作响,林间皆是巨人在摆。 祝平安就站在这里,大概师父也知道他站着这里! 大赵!六十年大赵! 昔日,大宁朝堂孤儿寡母,赵家趁势而起,一瞬间乾坤倒转,臣子为君,君王逃窜…… 有幸忠烈之辈护佑,孤儿君王日日不忘复国,忠烈之辈生死奔走,这一走六十年,孤儿君王死得可悲,膝下也不过走脱了最后一丝血脉。 这事吧……当故事看,不过唏嘘几语。 但真入其中,只有无力,无力回天。 祝平安思索了无数次,思索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这国怎么才能复? 天下读书人,早已是大赵的官,只奔走在大赵的考场里。 天下带甲百十万,本就是赵家的兵。 天下世家大族,都得了赵家的妥协与利益。 六十年大赵,正是蒸蒸日上之时! 那未名学宫,人才辈出。朝中来去,更是花团锦簇…… 赵家自己,本也是武道绝顶。 你问祝平安怎么办? 没办法! 千百年来,这些轮回之事,本就是这个规律,起起落落,有盛有衰! 魏青山不断的说祝平安不出谋不出力,车轮滚滚之大势,人力何以能为? 祝平安早已下了定论,复国之事必败,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成功的可能性。 奈何他在这个圈里,得看着这些人如飞蛾扑火。 当初若不识,该是多好…… 天边鱼肚在白…… 二花在院里指挥着众多师妹穿衣洗漱…… 八花依旧在哭:“肚子饿饿,要吃饭饭……” 二花也不多言:“正厅葫芦里有师兄的甜药丸,你先吃两颗垫垫肚子……” 不得片刻,早课开始了,祝平安身边坐着一排小姑娘…… 待得众人坐好,皆入心定,祝平安转身回去做早饭。 三下五除二的熟门熟路,鸡蛋饼,黄牛奶,小咸菜…… 打包了一些东西,回到山巅,祝平安抬手一挥:“走吧……” “师兄,你牵着我的手……”二花不舍,但不纠结,只是再多看几眼那座小院,多看几眼师妹们。 牵着手,脚步在虚空中跨去…… 今日有云海,翻腾来去,阳光一洒,便是万里金光! “师兄,我没事得空就回来看你!” “好!” “师兄,八花昨夜没尿床也没拉裤子……” “好!” “师兄,我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名满天下,珞珈仙子!” “真的吗?” “必然如此!” “但我不喜欢仙子,我喜欢……先生!” “珞珈先生可不好听……” “那我想想!” “好,你想……” 楚有大江,横贯天下,一宽七八里,滔滔不绝,奔涌无尽! 珞珈学宫,镇江口之波涛,贯青史之往来,天下南北,以百道而大同,江湖再远,不可悖逆! 船在岸边,来往过客无数,珞珈学宫耸在平原一高处,俯瞰大地宽广。 台阶上几百,可见门额,立柱如青山,两角似飞挂,传闻上古此处有神落…… “这门真他妈大……”祝平安很是粗鄙,与此一比,九宫剑道宗,那真是乡里人的地方。 “师兄,咱怎么办?”二花问着,这办法是她想到的,但具体怎么操作,小姑娘十一岁,还有点不知所措。 “跟我走,咱们去准备准备!午后再来,要给这珞珈学宫来点震撼!”祝平安自然是手到擒来。 午后! 珞珈学宫门口广场之上,来来往往尽是羽扇纶巾之辈,也不乏佩剑而行之青衫,偶尔几个女娇娥坐车进出…… 此处有一股青春之气,朝阳初升,热烈而起! 一张矮几忽然横在广场正中,矮几之上摆了棋盘十几道,左右棋盒再置! 矮几内外有蒲团,里间蒲团上跪坐一少女,少女淡蓝衣裙在身,发髻却是简单往头顶一拢,木簪一别,竟是男儿发髻模样。 细看一下,这少女无面,有轻纱遮挡面容,唯有双眼炯炯有神,带着锐气,又仿佛睥睨…… 少女在蒲团坐好,身后有一青年白衣,那白衣手中拿着一根卷起的旗杆! 两人如此模样,已然引来不少侧目,但也并不多观瞧,这珞珈学宫,何等古怪之人古怪之事都不缺,有才的多,搞怪的也从来不少。 却听“轰隆”一声……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赶紧寻找声音来源! 也有人定睛一看,微微咂舌…… 原道是那站立的白衣青年用竹竿把地面厚重的青石板给捅穿了,如此方有这般响动! 若是用兵器捅穿珞珈学宫门前的厚重青石,那自然是此人武力超群,值得称道,但要赔钱。 但有人用竹竿把如此厚重的青石板捅穿了…… 这…… 原道是立旗子,旗子一展! 众人止步,满场哗然! “好大口气!” “何方人物,竟敢在此猖狂!” “这是欺我学宫无人?” “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学宫不知多少智计无双之才,区区女孩童,竟也敢如此放肆……” “此来搏名乎?这手段,珞珈学宫面前,怕是搏不来大名啊,只会贻笑大方而已,到时候反倒成天下笑柄……” 哗然之声不绝于耳,蒲团上坐的少女不言,身后站的青年不语。 只有那大旗无风在扬,上书两行大字:纵横黑白十九道,天下男儿尽低眉! 咱也不是说非要搞什么男女对立,咱就是……实力不允许低调。 “小女娃,岂敢如此轻看天下男儿?” “是后面那小子指使你的吧?别听人骗,赶紧回家,免得脸面无处放……” 片刻,人山人海聚集而来,珞珈学宫,本就不是凡夫俗子能来之处,凡夫俗子之外,自然也多是有礼有节之人,至少表面上有礼有节…… 在此处搏名声的,在此处搞怪的,不少。 但从未有见过如此……甚至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哪里有女子这么说天下男儿的? 连进出门口的车架都停了下来,那旗子实在太打眼了,车架里多是女儿身,今日见怪事了…… 但好似也……让人有点莫名的激动…… 若是真有这般女子,能让天下男儿尽低眉…… 姐妹…… 这似乎也太…… 能行吗?是真的吗? 却听一语笼罩而来:“无需多言,只管执棋!” 这声如洪钟,竟能在天空中来去激荡……整个珞珈学宫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皆是抬头看天。 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大事了? 怎么回事? 学宫门口,已然有那学子把折扇一收,几步往前,把前衣一挑,跪坐而下:“便来会会你这小女娃,好教这大风闪了你舌头!” 这天下热血男儿,血气方刚,哪里受过这种气? 第十一章 这学宫棋院之中,再无高手乎? “请!”这是二花小姑娘在学宫门口的第一句话,依旧脆声,带着英气。 “猜!”男儿热血在此,话音不善,伸手进棋盒里抓出一把棋子。 猜先! 小姑娘摆子两颗。 执黑! 星位落子! 人群已然聚起,挤成一片,只奈何棋盘太小,容不得太多人近前来观瞧。 忽然人群之外,起了几声呼喊:“大先生来了,快让路……” 一个老头在簇拥之中穿过人群,路过之处,尽是躬身拱手见礼之人。 那老头身形微胖,身材不高,头戴方冠,脚步有力,也不管周遭行礼之人,只是快步近前。 先抬头看大旗,再打量一下旗杆旁的青年,又低头看了看要让天下男儿尽低眉的小姑娘,如此方才再看棋盘…… 棋盘不过来去二三十手,老头眉宇一皱,又看了看小姑娘,再看了看青年,问了一语:“学宫内一坐?” 青年摇头:“就在此处!” 老头再问:“不知何方高徒,哪家大才?” 青年可不尊敬人,礼也不见,话语也没多少尊敬,只说:“我,你不必问,这小姑娘嘛……九宫山剑道宗高徒!” 老头有些生气,这青年太没礼貌了,但低头一看,面色又变,只道:“别丢人现眼了,处处不得,臭不可闻……” 骂人了,有气就要骂人,骂自家学宫弟子学艺不精。 本也应该骂那旗杆青年无礼,但也知青年当真好生了得,出处必然不凡。 热血男儿满脸尴尬,起身与大先生行礼:“学生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下去吧……”大先生摆摆手,再看旗杆青年,自我介绍:“老朽暂代学宫大执事,管的就是学宫这些狗屁倒灶的杂事,今日阁下声震学宫,叨扰无数,不免无礼……” 旗杆青年面带无所谓的微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就是要叨扰无数,只说:“无礼有礼,也看这珞珈学宫有没有点能让人尊重的实力,我这小妹啊,学棋三年,只听闻珞珈学宫之大名,非要来试试深浅,她说要是珞珈学宫当真名副其实,那就拜在此处进学,若是名不副实,便更要让世人皆知!以免误了天下人!” 真没礼貌,完全挑事,挑衅! 大先生心中早有怒火,但低头又看了看棋盘,刚才与这小姑娘下棋的热血男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是棋院后进良才,当朝观文殿大学士陈卿真之子陈灏,一年前更得举人在身,这两年正是名头在起之时。 便也是这般身份,所以才第一时间跳出来要为学宫出头…… 没想到二三十手来去,布局已然处处受制…… 小姑娘这手棋艺,完全……陌生!按理说开局定式,虽然有许多变化,但来去之间,不外乎那些定式框架…… 大先生眉头已然深锁,陈灏下得也没什么大纰漏……以陈灏的棋力,也不可能在布局之时就如此捉襟见肘…… 大先生再抬头看了看那杆高旗,其实也是在想怎么应对这件事,是发怒起来……把这两人当闹事一般赶将出去? 别看学宫以文见长,但学宫从来就是能讲道理就讲道理,讲不了道理就讲物理的地方,这大先生学富五车的,那也是有一双好拳脚…… 别说大先生了,那陈灏名门子弟,也是家学不凡,君子习六艺,干起架来也是把好手。 “这棋还下不下了?”旗杆青年一副看不起人的笑脸,真是欠打的模样,话语更是欠打。 在场无数学宫弟子,见这人如此不尊重学宫,如此不尊重大先生,早已个个义愤填膺,若不是大先生在前,此时只怕早已要物理交流一下了。 打小姑娘非君子所为,但打小姑娘身后那个旗杆青年,那岂不是热血青年该干的事? 大先生是真为难,要是动粗吧,不合适,人家上门来下棋,你动手打人家,这传出去…… 不动粗吧,这旗杆青年是真的惹人发怒!唯有动粗才能解得了心头之恨! 只听那跪坐少女还有话语:“这学宫棋院之中,再无高手乎?” “我来会会你!”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众人也纷纷转头再让路。 那中年人先与大先生一礼:“大先生,我来看看……” 大先生见得这中年人,心头一松,微微点头:“你来!” 中年人乃学宫棋院教习李鼎,也是棋院如今的中坚力量,棋力极佳,天下但凡数得出名字的高手,他皆有往来,其中胜胜负负,也是常事。 李鼎低头看了看棋盘,也是皱眉,棋力高低,到了一个境界,本就没有完全无敌之说,哪怕天下第一人,在高手之间,总有胜败,只在胜多败少而已。 头前陈灏,显然也已初入高手之列,所以面前这局棋,对于李鼎而言,其实有点吓人。 李鼎跪坐而下,开口:“来人记谱!” 李鼎显然态度极其严肃,所以才要人来记谱,不论胜败,他都得把这一局棋的棋谱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因为今天所见,是昔日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 只待众人一听李鼎之言,个个面色就变,在场之人,但凡懂得下棋的,不论是业余爱好还是专精此道,都懂得一个道理。 棋院教习李鼎说要记谱,但凡记谱,必然就是要复盘,也就证明这局棋必然不简单! 原来,这小姑娘小女娃娃,竟真是这般高手? 难道? 她真的是想要天下男儿尽低眉?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噱头…… 一时间,人群之中,嗡嗡作响…… “学生来记谱!”说话的是陈灏,他这回是真低眉了,自信心大受挫败,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下成这样,这已经不是服气不服气的问题了…… 这是人生大受震撼! 却听陈灏也往人群在喊:“劳驾劳驾,取纸笔来!” 学宫最不缺的就是纸笔,要多少有多少,哪里都有,取来的纸笔,一大堆,显然想记谱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再看那旗杆青年,舒服了,轻声一语:“二花,得认真努力了,这家伙不好对付,要处处小心谨慎。” “嗯,我一定认真下!”二花点点头。 二花话音一落,一旁陈灏脸面一红,羞红……心想,难道刚才这姑娘竟是没认真? 二花还抬手作请:“先生请!” 李鼎先正襟危坐,微微点头,也抬手:“姑娘请!” 第十二章 你配嘛你? 一时间,整个广场,忽然鸦雀无声,还有许多人都往这广场聚集而来,显然都知道广场这边出了大事。 近前到了,却听一片无声,也多闭口不言,只抬头看那旗杆大字,也大致猜到头前在做什么。 再看人群,竟然由内而外开始传着小纸片…… 然后也起了议论之声:“此飞压定式,黑棋直接飞了……这……” “此处白棋本可大利,这么几手,如此……” “再看,你看,局势已开,黑棋竟不被压……” “这么一飞,对杀下去,白棋难以再纠缠了啊,应当脱先……” “这小女娃好生骇人……” “人太多了,真想往前去看看……” 人群中心,此时围拢的皆是专精棋道之人,他们不断看着思索着,更是一步一步把谱记下来了。 越记越是心惊,这小女娃时不时来一手,初看不解其意,不得多久又恍然大悟,从布局开始,得利无数…… 众人真想开口说话,更想立马与人好好交流印证几番,许多棋,当真有一种迫不及待验算几番的冲动…… 却又怕立马验算其中错失了下一步的精彩…… 矮胖大先生手已不自觉在捻自己的山羊胡,正襟危坐的李鼎更是频频扶额。 再看小姑娘,其实也不轻松,时不时吞几下口水…… 连带那一直带着笑容的旗杆青年,此时也在皱眉,他心中也有急,有一种巴不得自己能帮着下手的冲动…… 倒也不是没有那种密音入耳之法,但实无必要,也容易被人识破,眼前这位大先生可不是易于之辈,今日是给二花建立信心的时刻,下棋也讲道心,一旦道心不起,终究难成大器。 若是今日是祝平安帮忙赢的,来日二花怕是永远难以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发挥稳定。 祝平安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二花要在这里久留,来日二花再遇李鼎,必然永远心怀怯懦。 好在,形式对二花有利…… 马上,二花又得一小手,先尖顶,再打入…… 祝平安看得连连点头,节奏很对。但心中又有担忧,二花年幼,每每对弈,收官时总有毛躁的毛病,收官秩序也至关重要…… 高手过招,哪怕得利之局,也容易错失几手导致满盘皆输…… 显然,祝平安并不知道李鼎是何方人物,但若是去问魏青山,魏青山必然会说李鼎乃是当世顶尖十来人中的一员! 今日此来,祝平安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托大。 棋之一道,还真不是学习了一个系统新思路就真能立马碾压世人,因为这十九道,变化实在太多! 得了许多小利,也并不能确保必胜。 二花已然吃力非常,甚至开始有些紧张……这是经验不足,平常都是下闲棋,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脸面与尊严在下,自不一样。 祝平安得帮她,所以开口:“二花,要不歇息片刻?喝点茶水吃点东西?” 二花回头看了看师兄,她心思灵通,自然知道师兄用意,点点头:“嗯,想饮些茶水……” 李鼎其实也困难非常,他今天是大受震撼,他这个老师傅真的有一种被“乱拳”打懵的感觉,当然不是说二花的棋下得乱,而是说二花的棋路,当真是他此生闻所未闻。 所以应对起来,必然也就战战兢兢、思前想后、谨小慎微,每一步,都比平常考虑得更多更久,总怕哪里出了纰漏…… 因为,但凡出过一个纰漏,李鼎这般高手就会不自觉陷入这种自我怀疑当中。 人在巨大的自信与巨大的不自信之间,往往距离很短。 李鼎已然开口:“来人备些茶水,当有待客之道。” 待客了! 此时,祝平安与二花成了客,还不是一般的客人,是贵客。 大先生也不比刚才了,持续震惊之余,还加了一语:“速备点心吃食来!” “二花啊,起身走动一下,久坐气血不畅,气血不畅,便也脑袋不清明……”祝平安尽一切能办法帮着二花。 二花听话起身,左右走动几番,深深呼吸,微微舔嘴唇…… 这局棋,暂停了。高手对局,停顿也是常态。 刚一暂停,人群中议论之声骤起,便是在场之人,但凡有几分棋力,人人都看得出来,李教习与那小姑娘之战,那小姑娘竟是占了上风! 当真骇人听闻,不可想象。 再看那小姑娘身后的旗帜上的话语:纵横黑白十九道,天下男儿尽低眉! 旁人都在小声与左右议论棋局走势,更是议论这小姑娘下法如此陌生,棋力如此恐怖。 唯有陈灏,时不时看一眼手中棋谱,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来去走动的小姑娘,似又怕被小姑娘察觉,连忙又收回眼神,却又忍不住再去看一眼…… 小姑娘一袭淡蓝裙摆,一个男儿发髻,除了亭亭玉立,实在也看不到什么,唯有那双眼有神,再看…… 这小姑娘当真不矮,但看那眉宇之间,又多青涩非常…… 是的,陈灏在猜,猜这小姑娘年方几何? 十四?十五? “嘿,你这小黄毛瞎看什么呢?” 这话自然是来自旗杆青年! 小黄毛是什么,陈灏不知道,但有人说瞎看什么,陈灏立马心虚不已,连忙低头解释:“失礼失礼……一时好奇一时好奇……别无他意。” 祝平安能是什么好人?语气已然不善:“离我家二花远点,听到没有?但凡让我在她身边看到你,必然打断你的狗腿!什么棋力,也敢胡思乱想?啊?你配嘛你?” 这话吓得陈灏连忙起身作礼:“误会误会,小生万万没有胡思乱想……” “别解释,你们这种小黄毛,我还能不知道!记住我的话就是!”祝平安不是开玩笑,说到做到,但凡让他撞见了这小黄毛在二花身旁跟着,一定打断腿! “小生省得,小生明白!万万不敢叨扰!”陈灏已然心虚过头,谁让他偷看人家小姑娘被抓个正着?这是君子能做的事? 热血少年,其实太好拿捏!自尊受挫的热血少年,更好拿捏! 唯有大先生在一旁看得连连摇头,心中只念: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第十三章 你这小黄毛,看完棋赶紧滚蛋 不争气的东西再也不敢抬头了,本也是意气风发之辈,挥斥方遒少年,今日也不知为何如此不争气…… 茶水点心来了,走动几番的二花再次落座,吃点东西,喝点茶水,显出几分少女的轻松随意。 而那李鼎却丝毫不放松,一直在看棋盘,他有一子,迟迟未落,此时棋局暂停了,那更是要思前想后慎之又慎,已然失势不少,不可再有不慎…… 下棋,盘外招也是招,而且是很重要的招。 如此对比,更显得二花信手拈来,而李鼎捉襟见肘!在李鼎的感受里,更是如此,自己应对得吃力非常,处处失利,那小姑娘竟是轻松无比…… 这也是压力! 二花还未到想这些的年纪,这盘外招,是祝平安在玩。 还有祝平安的话语:“多吃点,吃饱了有力气!你正长身体,不比这些老头,他们最能熬了。时候还早,不急……” 二花点头:“嗯,师兄,我不急的……” 大先生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又看了看祝平安,一对师兄妹,也就是说这个欠揍的小子应该也来自九宫山剑道宗? 清微老真人弟子? 也未听说清微老真人膝下有这般一对弟子? 大先生显然能感受到祝平安修为深厚非常,更能猜到刚才在天空激荡之言出自他口,且也看祝平安在学宫门口如此有恃无恐…… 再看这小姑娘,虽然不知真正底细,但内在修为也是了得非常,棋力更是不可想象…… 清微老真人麾下…… 诶? 就在头前,似也听说九宫山上出大事……清微膝下五徒赵安世带大批弟子叛出宗门,还打伤了清微…… 难道眼前这个旗杆青年就是赵安世? 不是不是,因为大先生曾经见过赵安世,虽然时间很长了,但大先生也记得赵安世不长这个样子。 赵安世何许人也?他乃是临淄王世子,这里面涉及一个许多人都知道的密事。 天家赵氏,安排了许多皇家宗室子弟往各处宗门拜师学艺,此乃毒士龚彦博昔日进献皇帝之策,许多人称之为:皇室入江湖。 其目的在许多高人眼中是不言自明,显然不是什么偷师学艺之类的,而是天家想更好的掌控江湖,大概也因为如今这天家得位不正,不安感太强,便要想方设法掌控更多的东西。 昔日这位临淄王世子就曾经想拜入珞珈学宫,但被珞珈学宫婉拒了,之所以拒绝得了,也因为这位世子实在不是个读书做学问的人。 后来这世子才拜入了剑道宗,至于他为何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叛出山门,原因也不用多言,不外乎有恃无恐。 至于背叛的原因,更简单,想要宗门传承,清微老道不可能给。哪怕这位五徒赵安世修炼一道再如何天赋异禀,其家中资源再如何培养,清微老道也不可能把掌门传给他。 至于为何他还能带着大批剑道宗的弟子一起反叛?原因也简单,哪里都少不了逐利之徒! 大先生脑中快速过了这一堆乱事,再看那旗杆青年,越发疑惑,有此辈在清微真人膝下,又怎么可能让清微被弟子打伤? 难道说这旗杆青年真不是剑道宗弟子? 那这小姑娘出自剑道宗,为何又称其为师兄? 大先生也不乱想了,开口直问:“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祝平安此时目的差不多达成了,不必玩那些噱头把戏了,直白答道:“剑道宗平安!” “哦?不知平小友与清微真人是何关系?”大先生再问。 “那老头是我师兄!”祝平安惯于目无尊长。 “怪哉怪哉!”大先生不是不信,是不解,清微老真人怎么能有这么年轻的师弟…… 但也不好多问了,除非旗杆青年自己愿意说,这个“怪哉怪哉”就是引导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但旗杆青年不接招,就是懒得说。 大先生也无奈,又问二花:“小女娃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棋力,这份天资,冠绝人间,不知如何称呼?” 大先生这么一问,有一个叫作陈灏的热血少年忽然也不自觉抬头了,但就抬了一下,立马又低头。 “晚辈叶一袖。”二花答着,不知多久没有用上这个名字了。 “哦……好好好,好姑娘!”大先生点着头,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就是问问而已。但称赞发自内心,真是个好姑娘,真是有冠绝人间的天资! 这份天资,不拿来读书治学,那真是可惜了…… 反倒是陈灏不敢出声地嘟囔一语:“叶一袖……” “啪”,李鼎落子了。 二花面色立马一正,坐好,两手指夹一颗黑棋,不言不语。 “收官不可急躁,定要多想多看,处处要顾……”祝平安最后提点着,便也是平常教导二花的语气。 大先生又起几分诧异……莫非?这个平安棋力更胜叶一袖小姑娘? 棋院教习李鼎这般人物,在这位叶一袖小姑娘手下已然如此,还有人能更胜这小姑娘一筹,那实在是不可想象…… 这……不可能吧? 大先生心想,我也活了八十有六,在这名满天下的珞珈学宫也是有一号的人物,这世间还有什么奇事是他没见过的? 今日莫不是真要开得这般眼界? 若非此时棋局还在,大先生真忍不住要开口问个详细。 却是忽然听得李鼎开口:“此局……认负,最后一点希望已然无有,再无余地了……” 李鼎话在说,头却不抬,依旧不断在棋盘上扫视来去,话语虽有落寞之感,但人看起来却有激动之色! “先生,承让!”二花微微躬身,口中呼出一口大气,吹得遮面的轻纱舞动而起…… 有人在侧面偷看她,顿时看得一呆,却也惊骇,惊骇这少女年岁比他想象的还要小得多……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痛苦! 却又听呵斥:“你这小黄毛,看完棋赶紧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 人一心虚,真是无法,小黄毛陈灏,连忙起身:“失礼失礼,当真失礼……这就走这就走!” 真滚蛋了! 祝平安人是骂了,但担忧更多,自家好白菜怕是真被猪给盯上了! 看了看正在起身的二花,祝平安又释然不少,二花不知得了自己多少“教诲”,这种不争气的癞蛤蟆肯定没戏! 第一十四章 珞珈学宫棋院叶一袖 一直盯着棋局的李鼎,显然正在现场复盘,手不断在比划,口中还有喃喃之语。 不知谁人一语轻传:“竟是李教习败了……” 随后人群一片骚动,处处都在言李教习败了。 也有人说:“开局不利,中盘苦苦支撑,败得不意外啊……” “这还能不意外?你可知李教习何许人也?你可知李教习的对手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儿……” “我不是说败给那女娃不意外,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我是说棋局发展不意外……” “真不知那女娃儿何许人也?竟如此骇人……” “前面传来说是九宫山剑道宗的弟子,叫什么……叶一袖……” “叶一袖?” “对对对,是这个名,叶一袖!” “今日之事,怕是要名动天下了!” “也是教人汗颜,你看那旗上所言,纵横黑白十九道,天下男儿尽低眉,唉……竟是当真天下男儿被一个小女子比下去了不成?” “不必如此气馁,李教习虽是棋道绝顶,但能与李教习媲美的高手也有不少,不一定都输这女子……” “是啊,再说了,还有那甲子神算魏青山呢,那才是昔日公认的棋道天下第一人,虽然他二三十年不与人对弈了,但若他一出手,想来定能为我等男儿争这一口气!” “对对对,倒是把他给忘记了,叶姑娘今日旗号过于托大……甲子神算若是出手,叶姑娘当是不敌的……魏青山从来算无遗策!” “听你们这么一说啊,我今日心里好受多了……” 人群中心,大先生拍了拍李鼎:“李教习啊,回去再复盘吧,如此多少显得无礼!” 李鼎闻言,恍若惊醒,连忙起身一礼:“抱歉抱歉,姑娘棋力之强,远胜我也,头前失礼!” “不敢不敢……皆是侥幸!”二花也连忙一福。 二花这话不假,还真有侥幸成分,这一局,胜在一个让人措手不及,若是来日与李鼎多下几局,李鼎必然不会陷入今日这般境地。 “岂能是侥幸?此局中,姑娘大智慧!”李鼎是真感受到了大智慧,不接受二花的谦虚。 二花嘿嘿一笑,只转头去看师兄。 师兄也不让二花失望,直接夸:“今日不错,心神日渐平稳,毛躁的毛病也克服得很好,来日必然更上一层楼!” 二花立马显出几分傲娇,微微抬头挺胸,眼神俯视左右,心中比蜜还甜。 也听李鼎又言:“本以为我棋力至此,已然笑看天下,未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闻道,实乃生平幸事,如长夜得灯火,从此还有去处可求啊!幸甚!便是把此局棋谱带与诸多同道,必也能羡煞众人!” 这话听在祝平安耳中,立马把这李鼎高看几分,这般人,真纯粹! 纯粹的人,值得敬佩! 大先生立马接了一问:“不知叶姑娘棋道师从何人?竟是如此不同凡响?” 大先生所想,这小姑娘必然不可能无师自通,这下棋之法,定有出处,也猜这出处近在眼前。 “回先生话语,皆是师兄平日无事教授的……”二花说话间也看向祝平安。 大先生是震惊的,但也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李鼎更是双目一睁,盯向祝平安。 祝平安心中一惊,大事不好,有麻烦了! 祝平安连忙开口:“珞珈学宫诸位,我家二花这面旗,可立得服气?” 李鼎老实人,点头:“在珞珈学宫,自是立得,叶姑娘面前,我李鼎已然低眉了!学宫棋院之内,叶姑娘必无敌手!” “好,那就让这面旗立在这里!除非哪一日这天下间能有好男儿败了我家二花,这杆棋才能拿下!”祝平安造势搞噱头的手段,实在不必说了。 大先生脑中不知想得多少,连忙来问:“那不知往后有此道高手约战,该往何处去寻?” 祝平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还要拿捏一二,只说:“自往九宫山去就是!” 矮胖大先生动了脑筋,再说:“九宫山路远,不若就趁此机会让叶姑娘在珞珈学宫摆擂,珞珈学宫乃天下文气所在,陆路水路便捷,消息灵通非常,这旗帜在此一立,必然高手云集而来,平小友,如此岂不美哉?” 珞珈学宫想要什么? 祝平安懂! 老实人李鼎立马接话:“是极是极,叶姑娘定要多留,如此也好多多讨教一二……” 祝平安面色上,都是为难,只问二花:“师兄还有要事,久留不得,二花,你怎么想?” 二花早已得过嘱咐,也是面带为难之色,只说:“师兄定夺既是。” 大先生见此,便是又道:“平小友若是有何担忧,尽管说来,珞珈学宫非旁处可比,诸般事物,应有尽有。” 祝平安在为难犹豫之中开口问:“我家二花吃食挑剔……用度不凡……” “好说好说,黄鹤楼最好的厨子只管来招待,用度上不外乎银钱罢了,能用得多少,衣食住行,皆是小事。”大先生手在胸脯上拍。 “我家二花修为一般,天下凶恶强人无数……”祝平安担忧非常。 嗯?修为一般?大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打量了一下小姑娘,这能算一般? 也无妨,大先生再拍胸脯:“老朽我治学一生,但拳脚颇熟,天下高人无数,能稳胜我之人,不多!何况学宫中还有其他大能之辈,平小友只管放心!” “我家二花……年少心思单纯,你这珞珈学宫的少年,花花肠子太多,不免被人欺辱欺骗……”祝平安反正就是担忧。 大先生连连摆手:“无有此事,天大的误会,万万无有这般事,你看……” 大先生自己左右看了看,把李鼎一拽:“你看李教习,何等君子人物?从来不曾有过什么花花肠子,李教习发妻,更是乐理大家,平小友若是不放心,便教李教习夫妇专门看护,如何?” 李鼎立马点头:“好,如此甚好,我私下里也懂些剑舞,我以性命担保,必然不出什么欺辱欺骗之事!刚好我还有个女儿也如此年岁,两人还可做个伴……” “如此……如此,二花你看……要不,你就在这里留些时日,见识见识天下同道之辈?”祝平安要的,都有了。 二花也点着头:“嗯,我就是不舍师兄……” “没事就回来看我……无妨的!”祝平安拍着二花的头,安慰着。 这回该大先生要东西了,他开口:“嗯……叶姑娘是剑道宗高徒,到我珞珈学宫来,不若任个棋院客座教习之职?如何” 教学生下棋是其次,今日这名动天下的大旗立在这,天下间此道高手必如过江之鲫而来,十来岁的少女打遍天下无敌手!尽使男儿此低眉! 借问少女何人? 珞珈学宫棋院叶一袖! 二花自然要谦虚:“晚辈年少,不过十一,万万不敢误人子弟……” 十一? 大先生瞠目结舌,他猜过年岁,以为至少十四五六了……没想到才十一岁! 李鼎更是目瞪口呆,这也太小了点吧……输给十一岁的小姑娘?脸上已然发热。 再听左右,一片惊呼之声,个个双目圆睁…… 大先生今日是震惊麻了,习惯了,反应极快,连连在说:“十一好,十一极好,达者为师嘛,无妨无妨,可为客座教习,便是当个正儿八经的教习又何妨?” 十一为什么好? 噱头这种东西,不怕惊死人,就怕不惊人。 未名学宫又算什么?此番之事一出,珞珈学宫在天下间的名头,必压未名一头! 借着这十一岁的小姑娘,更是要把未名学宫的名头往地底下踩! 这回,只等未名学宫的棋院来人了。 大先生盯着祝平安的脸在看。 祝平安为难纠结之中,终于点了点头:“也好,暂时就如此吧!” 大先生情不自禁两手一拍:“好,快快入学宫之内落座,快!请!” 未想祝平安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大先生看我来气,这便别过,来日再会……” 大先生对祝平安是有点来气,这小子完全不是好人,不懂礼貌,不遵师长,说话难听,人难伺候,鬼心眼子还多…… 但被说穿了心思,大先生也是稍稍有些尴尬,笑了笑:“小友误会了……” 祝平安也不理会,只是又拍了拍二花的脑袋:“师兄走了,你多保重。” “师兄……”二花伸手去拉祝平安的衣袖。 “你不是那般多愁善感的人,天长日久,相会还多,也不必送,也不必悲……”祝平安捏了捏二花的手背。 “嗯……”二花放开了那衣袖,看着。 看着祝平安一跃而起,凌空就去……还有清微老道一条老命岌岌可危…… 大先生也看着,轻声自言自语:“英雄出少年啊!剑道宗怕是没这份底蕴……出得这兄妹二……” 二花打断了话语:“大先生先请!” “好好好,一起走,入学宫去!” (书友大才们,收藏、票票、投资,拜托了!爱你们!) 第十五章 天生九品 一时间,珞珈学宫大门口,人潮攒动,今日之事,众人亲眼见证,便是到得哪里,也是一辈子不可多得的谈资。 今日见证之事,千百年来只怕也是独一号。 学宫门口,不知停留了多少车架,车架之内本是各般达官显贵家的女娇娥,平常从不愿过多见人,此时却都掀开车帘来看! 甚至有许多丫鬟小厮替主人往人群里挤,只为去看一眼即将名动天下的奇女子,看完之后也好回来与自家主人形容一二。 一处车架内,两个闺中密友正一脸惊奇对谈。 “十一吗?当真十一岁?莫不是听差了误传的?把十七说成了十一?” “真是十一,适才我也不信,反复着人去探听!” “人常说巾帼不让须眉,今日才见,巾帼竟有如此力压须眉之辈,你看那旗帜还在,天下男儿尽低眉!当真教人神往!” “梦姐姐莫不也想有朝一日让天下男儿尽低眉?” “谁家女子又能不想呢?” “梦姐姐,你是敢想,我却是不敢想!” “哈哈……我倒是想见见这位要让天下男儿尽低眉的叶一袖了,想来定然是位不同凡响的妙人!与她为友,当有大益!” “好好好,梦姐姐,我也想认识认识,咱们一起为闺中密友再好不过!必然有趣,往后在这学宫里,那些男子岂不都看傻了眼?” “唉……你这妮子,脑袋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是早早嫁人去算了!” “我倒是愿嫁,但如今男子,哪里入得眼?我要嫁,便嫁给文武双全的不世英杰,他得有趣,还要俊朗,还要还要……懂得疼惜人,还要……” “等着吧,总有一天,天上自然给你掉下来一个……” “那梦姐姐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哼……男子?要男子作甚!只恨不生为男儿身!” “哈哈……那我知道了,梦姐姐是要女子,你看我怎么样?你看我美不美?梦姐姐若是男儿郎,我便嫁给你了,哈哈……” “你怕是皮痒痒!” “错了错了,梦姐姐我错了,快快停手……” …… “我便是男子,也不能娶你这般胸脯硕大、脑袋空空的痴人!” “梦姐姐,也听说那十一岁的叶一袖还有一个师兄,一起来的,说话间就凌空而走了,听说也是了不得的高人!” “小小剑道宗,哪里能出得这么多高人?” “真的,真是高人,好似叫作平安,名字倒是寻常,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却也说那叶一袖的棋艺都是他那师兄教的,还有大先生对他也客客气气的……他还几番把那陈家才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把大先生气得不轻,大先生恼怒非常也不发作……这般岂不是高人?” “听你这么一说,有趣!得找个机会试一试叶一袖的手段了,当真来自剑道宗?” “梦姐姐,那剑道宗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我听闻剑道宗也是有鼎鼎大名的!出得几个大才有什么意外的?” “你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我只懂天上掉下个如意郎君,我就等着我的郎君,行了吧?” “走吧走吧,今日纵横家的课不能误了……” “唉……最不喜欢的就是纵横家的课,学不来那些鬼心眼子!” “那你还来学宫作甚?回家等出阁就是了。” “家中不也无趣吗?还不如出来走走!” “那就不要废话了!” …… 九宫山旁的无名小山中,还有六个小姑娘嗷嗷待哺,虽然祝平安临走之前多留了几顿饭菜,但也架不住有吃完就拉的直肠子饭桶不断偷吃…… 急着赶路回家的祝平安显然是猜到了这一点,九宫山其实与珞珈学宫距离并不远,有船走水路来去,三日便可一个来回,所以二花才说没事就会经常回来看看。 显然,天一山就远了,远在北方千里之外,大花也就不可能没事回来看看了。 水路下船,再走陆路疾驰,不必两个时辰,祝平安就已经回到了山巅小院。 才刚进门,十岁的三花小姑娘焦急的声音就传来了:“师兄,你快来看看啊,八花怕是病了,浑身发烫得厉害!” 祝平安脚步在走,口中在骂:“不省心的玩意,怕是又贪嘴了!” 走进一间偏房里,几个小姑娘都围在床边着急不已,三岁八个月的小胖墩正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口中也在喊:“师兄救命,师兄救命!” 祝平安熟门熟路,上前拎起八花,手掌贴在八花腹中,轻轻抚摸着:“贪嘴,就知道贪嘴!与你说过无数次,甜药丸一天只能吃一次,一次最多只能吃两颗!” “饿饿,师兄,我饿饿……”八花哭唧唧在解释…… 祝平安转头看了一眼三花,三花连忙解释:“师兄,我在下面条,我面条还没煮熟,她就这样了……我都按着师兄的吩咐把那葫芦挂在房梁上了,哪知这厮能从柱子爬上去……” 祝平安叹气摇头,这他妈也是个奇景,一个三岁八个月的胖墩小姑娘,能从柱子爬山房梁! 也是这甜药丸真不比寻常,是魏青山花费巨大的力气寻了无数灵宝,请他师兄天一道纯阳天师亲手炼制的体豆丹。 这东西是顶饿,但主要不是用来顶饿的,其用处在于拓宽经脉,强大体魄,加速修炼。 当然,这玩意也不是魏青山用来送给祝平安与八花的,而是送给公主殿下宁九韶的,宁九韶“天性凉薄”,所以送给祝平安了,祝平安自己又用不上,最终给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八个小花,其他人都吃得不多,八花永远饿,吃得最多。 祝平安抚摸着八花的腹部,慢慢揉慢慢揉,当然也要用点手段。 八花慢慢也就不哭了,立马转笑:“舒服了舒服了,师兄一摸我肚子就舒服了……” 祝平安不仅在帮八花化解这体豆丹,也在帮八花好好检查一下体内情况,也纠结了,体豆丹吃了这么久,好处颇多,坏处也不少。 要说好处吧,不必多说,八花虽然还未真正感受到气息入体,但八花已然天生通脉,不仅心宽体胖,更是经脉宽大而坚韧! 但凡有朝一日气息入体,八花必然天生九品! 坏处…… 八花这辈子修为的巅峰,大概就在十八岁左右,身体发育成熟之后,就再也不得进境。也就是说,八花在十八岁左右能修炼到什么地步,这辈子就永远是这个地步了。 倒是祝平安也并不有什么可惜的感觉,就这直肠子饭桶的秉性,这样也好,人就是三岁看老,八花本就是吃饱喝足当咸鱼的人,如此也适合她,不必如何努力,便有自保的能力,关键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何为努力。 第十六章 庸俗之辈也 搞清楚了三岁八个月的八花身体情况,祝平安也无悲无喜,慢慢收了手。 只待祝平安手一收,八花嗷嗷就叫:“师兄师兄,快揉快揉,还要揉,肚子痛……” “好了,起来吧!”祝平安有气无力,还得做饭呢…… “那师兄,我要骑马马……”八花爬起来了,抓住祝平安的手臂就往他肩膀上爬。 祝平安也懒得管了,任由八花爬上他的肩膀坐好,也听着八花在肩膀上咯咯笑,他在上山前的码头上卖了些鱼,今日吃鱼,红烧,炖汤,干煎…… 兴许也来点花活,松鼠桂鱼。 厨房里热火朝天,而今烧火配菜的任务到了三花身上,四花五花一对双胞胎准备用具…… 一个老头忽然出现在了厨房门口,迈步走了进来,众多小姑娘对这种突然出现一个人或者突然消失一个人的事情,都见怪不管了,但还是纷纷转头去看,因为小姑娘们都不认识这老头。 当然,祝平安是认识的,笑道:“老头,这么怕死啊?” 老头也不怒,嘿嘿笑:“死倒是无妨,就是这剑道宗还没有找到托付之人啊,此时还不能死!” 显然来人是旁边九宫山顶的清微老道,人称清微真人。 “你这算计人的主意,不会成!”祝平安也不抬眼看人了,只看油锅,手中锅铲翻飞不止。 “这怎么能是算计人呢?我剑道宗怎么说也是世间有一号的,内外弟子数千之众,进则有弟子服侍,出则有弟子服劳,走到哪里也得被人称一声仙道人家,如此基业,怎么能说是算计呢?这是得了天大的好处!这般好处,不知多少人抢破头……” 清微老道是会劝人的。 “你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本就有八个拖油瓶,好不容易只剩下六个了,你倒好,又给我送几千个拖油瓶来……谁要你就给谁……” “这叫什么话……这个这个……”清微老道被怼得有点难受,他知道祝平安是真看不上他这剑道宗,或许“看不上”不对,是嫌麻烦。 但清微老道就是要给,剑道宗如今是真要没落下去了,九宫剑道宗几百年前是如何崛起的?就是一个不世之姿横空出世,而今清微老道不愿剑道宗就此没落,不外乎再来一个横空出世…… 这种事本是可遇不可求,天有眼,这不世之姿忽然就出现在身边,这谁能顶得住? 好在,清微老道今日也是有备而来,依旧有笑:“小子,你每天备菜煮饭,多辛苦,我给你寻了一个好厨娘,绝顶的手艺……” “门外那个?我还就不信了,论做菜,这世间还有好过我的手艺?”祝平安这个不服啊,他身怀八大菜系之理论,十几年来日夜不辍之实践,这世间真论手艺,还能有谁? 清微老道回头一语:“冬欢,进来!” 进来一个姑娘,十七八岁,身材不是很高,气质却不凡,面容姣好非常,关键是大,相当的大…… 清微老道这般操作,一看就是老谋深算过的,男人懂男人! “见过师祖……”这姑娘微微低头而来,看起来恭谦非常,但那表情上都是不忿,不爽,不高兴。 好端端剑道宗天才弟子,要来伺候别人,谁能高兴得起来? 哪怕师祖把事情说出花来,傲气仙子也只有个被逼无奈! 祝平安肩膀上的八花也在打量,口中有话:“这姨姨真漂亮!” 傲娇仙子白眼差点上了天,谁是姨姨? “冬欢,露一手!师祖也在这里吃一顿……”清微老道含笑盈盈,男女之事嘛,通常很简单,处着处着就干柴烈火了! 冬欢抬头,看着灶台边的祝平安,倒也有一眼打量,身形……算高大挺拔,人……算好看,有那么一眼的俊朗。 就是……肩上坐个小胖墩,腰间系着围裙,一手翻飞着锅铲,一手拿着鱼盘…… 完全与少女要怀春的对象不搭边! 庸俗之辈也! 被逼无奈啊,冬欢开口问:“不知有些什么材料?” “喏,都在这,都备好了,其他的没有了。”祝平安也不抬头,主要是红烧鱼烧好了,得起菜了。 起完菜,三花顺手一瓢水进去,洗锅。祝平安也放了锅铲,在解围裙。 “瞧好了!”这是清微老道的话语。 还别说,这厨娘冬欢还真麻利,接过锅铲,先舀水洗锅的水,左右看油盐酱醋…… 祝平安走到清微身边,清微老道开口:“这几年,冬欢都在老道身旁伺候,当真是舍不得……” “得了吧,就这么点小恩小惠,你愿给就给,你给带走,我也不一定看得上,洗洗衣服还行……”祝平安这辈子做不来好人。 那厨娘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祝平安,她心中就想问一句,这烦人的家伙到底是谁?用得着师祖这般真人如此讨好? 便是皇家子弟赵安世,师祖也从来不假辞色,何以偏偏对这小子如此? 伺候师祖这般长辈,冬欢是尽心尽意心甘情愿的,偏偏还要被逼无奈来伺候这么一个烦人小子…… 这道理也说不通! 论身份地位,还能有比皇家天骄更高的? 再说,师祖真人也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 却听师祖,还在阿谀奉承:“洗洗衣服就洗洗衣服,终归落个情分,既是人情……是吧……哈哈……” “以前你怎么不知道弄点这般手段来?”祝平安笑问。 “以前是怕有心人乱猜,这不最近少了些担忧吗?也是最近才通了些窍吗?嘿嘿……”清微脸上的笑,有一种我懂你的感觉。 祝平安岂能听不懂这老头通什么窍?面色一垮:“你小瞧我也!” “嘿嘿……”清微老头只顾笑。 祝平安脸上只有黑线,迈步往外走去,就赌一个气,偏偏不能让人在这种事情上小瞧了。 清微也跟到了院中,捋着白胡须笑:“花无重开日啊,人无再少年!年少不知苦,老迈何能为……” “道士都是你这样的吗?” “道法自然尔……道士随心……当道士挺好,当然,天一道不好,他们规矩多,你看魏青山,着实苦命……不过,哪怕是天一道,随心的也不少,没人管你……逍遥啊逍遥……” 清微老道差点就要唱出来了…… 第十七章 你帮老道选一个 清微与祝平安慢慢走出了院门,显然是有正事要谈,调笑是调笑,打趣是打趣,正事还是要谈…… 刚走出院子,祝平安肩膀上坐着的八花忽然一语:“老头你秃顶……” 清微尴尬一笑:“没几根杂毛了…… 祝平安拍了拍肩膀上的八花,示意别插嘴,开口:“那赵安世果真如此天才?” 清微点点头:“要论天资,老道座下十几亲传,赵安世当真鹤立鸡群,昔日里临淄王亲自带他上门来拜,拒绝不了啊,也是怕强硬拒绝了,反倒惹人起疑,要说起来,这些年老道也从未真正对他如何教导照拂……” “已然九品?”祝平安再问。 “九品中!”清微语气有些惆怅。 “那按理说也打不伤你这老头啊……”祝平安疑惑。 修炼有九品,一三五七九是为大障,一品是凡人与修士的障碍,天下人亿万,能感气者极少,感气就入品了。 三品便是高人,来去如风,力大无比,拳脚崩石。 五品,已然是高手,动则摧枯拉朽,静则罡气环绕护体,那些能修御剑之术,能御物御剑而起,便要有此大能方可。 七品,已然能展神通,气起万物,是为通灵,灵就是万事万物之法。此般大能,是那些所谓天才毕生追求,一动风雨雷电而起,凡夫俗子见了,必称仙人。 七品,也是绝对大多数大才一辈子的尽头。 因为一旦破得九品大障,那就真是浑然天成了,修行有能者,抬手间翻江倒水,浪遏飞舟! 清微老头就是那九品上的大能,按理说,不该被赵安世所伤。 清微老头解释着:“那赵安世乃天家子,天家本是骁勇辈,其神通不凡啊,一杆大戟,真有搬山之力,老道天资差一筹,实难以败他……” 清微老头说出了一个事实,同样九品之人,各自神通之能差别甚大。 要问九品之上可还有境界? 当然有,九品之上,佛有金刚,道有天象,儒有立言,纵横有鬼谷,兵有天策,墨家有非命,阴阳有通宇…… 各家有各家之能,一过九品,说一句神仙手段也不为过。大家之外还有许多小家,若出得绝世之才,也能有此般手段。 再往上,只有传说了,不知其能也! 如今天家姓赵,以兵家崛起,昔日篡夺之人赵毅,其就有天策之能,世人言为神将。 也可见赵安世家传大戟之术是何等神通! 要问祝平安是哪一家?也许……咸鱼家,摆烂家! 嗯……正儿八经来说,祝平安自小习大宁皇家《宁神决》,不在百家之列,在另外一个维度,乃“道”之所在,上古王道! 上古王道之外,也有霸道,有一江东族姓,项家,可惜似乎几百年不闻了。这一道,听闻以战力而言,天下无匹。 要问祝平安王道如何?也不如何,他也没深入研究,道家他也略懂,反正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不算精,也不知道精不精,纯属咸鱼摆烂家。 九品赵安世,还有一个老爹临淄王,临淄王显然也是皇家九品。 祝平安问了一语:“赵安世拜在你门下多少年了?” “十三年……”清微老道答着,却又道:“你是想问他年岁吧?三十三!他入九品那年,三十,也是那年,他与老道说要接这剑道宗之衣钵……” “那他还是个直白之人,直接开口要!”祝平安笑着。 按理说这种事,你就该孝顺,听话,仁义,友爱……哪里有直接开口要的? 忽然祝平安心中一念,十三年?这个年数也有点意思,为何? 因为大宁余孽公主宁九韶就是十三年前逃得一命,躲到了九宫山旁,也是那一年在水里捞到了祝平安…… 祝平安又问:“皇室子弟入江湖这件事,莫不也是那一年开始的?” 清微老道点着头:“你想的是对的!” “哦……”祝平安不多言,他明白了,皇室子弟入江湖这种事,不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掌控天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搜寻大宁王朝最后一个余孽! 也是警告、告诫天下之人,让众人不敢轻易收留这般余孽。 想到这里,祝平安再看一眼清微,心中多少有些感动,即便这种情况下,这老道终究还是让宁九韶住在了九宫山旁,遮掩十三年之久,还是在赵家子弟的眼皮子底下。 但祝平安还是说:“即便如此,我终究还是不能接你这剑道宗……” 清微面色微沉,很是严肃:“这般是为何啊?终归有个理由吧?那赵安世对你而言,又算得什么?他三十岁入九品,你十七岁入九品,他与你比,天壤之别也。若是你不接老道这剑道宗,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九宫山门从此空无一人?就看着老道麾下数千弟子往后都在临淄王府成了走狗?此道门之悲哀……” “我若接了,终有一日真相大白,剑道宗不免是个满门灭绝!”这才是祝平安真正拒绝的理由。 终有一日,他师父宁九韶要赴死走一遭,终有一日,祝平安会以宁九韶之徒的身份也陪一遭……那一日,祝平安若是九宫剑道宗的掌门宗主,这剑道宗又是个什么下场? 清微闻言一愣,看向祝平安,说:“魏老道不是说……不是说你此生打死也不可能与他是一路人吗?不是说你……” 祝平安微微一笑,笑得洒脱:“当然,我与他不是一路人,我从未想过这什么复国之事,奈何,我家师父终究要去寻这一死,我总要去收个尸吧,终究不能让我家师父尸首教旁人亵渎了……” 清微沉默了…… 他想错了,他以为祝平安求的是人生逍遥之乐…… 因为祝平安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事事求个洒脱自在!这般人,太适合传承九宫剑道宗了! 没想到,祝平安有执念! 清微不语,只是叹了一口气,按照祝平安所言,只待那有朝一日,祝平安有能有几分活路? 一人,何以与一国敌?哪怕神仙下凡来,亦不可能! 清微不多言了,许多事情的结局……只问:“还有六个,你帮老道选一个?” 退而求其次了! 清微老道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祝平安教弟子的能力,也非常人可比,甚至世间无有人能比,他是邻居,又是高人大能,岂能不知道祝平安身边八个小花那每日非同寻常的进境? 就说祝平安肩膀上坐着的这个三岁八个月的小胖墩,一眼不凡,体魄之强,虎豹不可比,三岁出言,能说会道,小心思通透非常。 只可惜下手晚一步,那大花早夭之相,非他清微老道能解决。但那二花,应该早下手,哪知眨眼间,竟然被珞珈学宫给得手了。 还好,还有六个,哪怕眼前这个八花,也行,十分行! 第十八章 聪慧知礼、轻重有度 清微老道眼神在八花身上来去几回,定睛不转…… 八花被老头盯着看,连忙伸手保住师兄的头,说道:“师兄,快看,这老头怕是对我起了歹心……” 祝平安笑道:“他是想要你去给他家打长工。” “不要不要,我这辈子都要留在师兄身边,师兄疼我,这老头可怪!”八花越发抱紧了祝平安的脑袋。 清微老道面露尴尬,脸上连忙露出一种慈祥老爷爷的微笑:“丫头,老头我是好人,不信你问你师兄……” 祝平安摆摆手:“八花就算了,她这辈子啊,大概是混吃等死的命……将来成长有限!接不住你家数百年的基业,到时候指定败家无度。” “那……你来选……”清微老道真不客气。 “也是个前程吧,送走一个是一个,何况这么近呢……”祝平安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院。 从院门看进去,能看到厨房排油烟的窗户,窗户里有一个小姑娘正添柴火…… 就她了! 祝平安抬手一指:“她!” 清微老头不答话,而是转瞬间到了灶台旁三花的旁边,先是上下打量,再是伸手…… “你干嘛?干什么?”三花大惊,连忙去躲。 三花性格不比大花二花,她就是一个最正常的邻家小姑娘,小家碧玉,懂事且内向…… “丫头别怕,老道是好人,是你师兄的……好友,无事无事,老道摸摸,摸摸手臂就行!”清微老头有一种心急火燎,许也是时间不等人…… 倒也不是说清微老头就要死了,而是说这件事若是落在三花头上,那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老头得带回去教,得好好教,得陪着看着她成长,得等到她能独当一面,才能放心而去。 这个时间不会短,老头算不了天命,不知自己天命几何,就只能只争朝夕! 听得老道说自己是师兄的好友,三花转头从窗户里望出去,望到师兄,见师兄轻轻点头,三花才伸出手臂去。 清微老头一把抓住,浑身气息外溢,一股清风倒是沁人心脾,让人舒服,随后清微老头回头一语:“祝小子,就这个,就这个!” 又送出去一个,哪怕就是邻居家,祝平安也不高兴,直接转头不去看了。 清微老头立马来到祝平安身边,只说:“真不知你是如何教的,三年而已,内里涓涓细流,章法得当,不疾不徐,全无瑕疵……” 祝平安头一抬,这句马屁很受用,只道:“智慧,智慧很重要,人只要开慧,万事不难!” “不得反悔了,今天老道就带人走!”清微老头生怕祝平安反悔。 祝平安不作声,又回头去看了一眼继续添柴火的三花,三花似有所感,也正来看祝平安,两人眼神一接,祝平安躲了一下。 三花便也低头去看灶内的火…… 似乎,三花也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就这几天,大花跟人走了,二花也走了,大概就是轮到自己了。 她轻轻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双眼…… 是那个老头吗?话语里说什么九宫剑道宗,就在前面那座高山上,近,很近……终究比大花二花好…… 这就是师兄说的前程吗?各人有各人的前程,各人有各人的命…… 再添一把柴火…… 添完柴火,三花起身也在吩咐:“四花五花,座椅都摆好了吗?碗筷都摆上了吗?” “好了好了……” “喊师兄吃饭了……” 师兄听得见,自己回来了,走进院里,直接落座,也把肩膀上坐着的八花放了下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坐着…… 昔日里,三花也享受过这个待遇,坐在师兄的腿上,让师兄抱着吃饭。 菜在上…… “松鼠桂鱼呢?”八花问着。 “今天换了厨娘,没有松鼠桂鱼了……”祝平安答着。 “师兄,我最想吃松鼠桂鱼了,每次都是师兄下山才有得吃……”八花撇嘴,其实是埋怨。 “尝尝新厨娘的手艺……”祝平安真是一个审视的态度,也不等清微老道,自己先拿筷子,一样菜来一口。 然后,慢慢皱眉,又轻轻点头。 “如何?”清微老道也落座,直接问,还抬手把厨娘冬欢招到了一旁站定。 “这鱼汤,不行,下水之前没煎足火候,下的水也不是开水,所以鲜味不足,腥味还有些许残留,下次改进……这干煎的鱼块,还成,外焦里嫩,只是外边调料比例不对……能吃!” 祝平安其实是点头了的,算是基本认可。 但这番评价厨娘却不爽,虽然不说,但表情可见。 清微老道嘿嘿笑着:“坐,冬欢也坐,一起吃饭,往后啊,你就留在这里了,师祖可不是赶你离家,无事啊,你尽管到山上耍一耍,与往常一样!你最是聪慧知礼,诸事都轻重有度,你会喜欢这里的……” 有两句话大概是说给祝平安听的,比如“聪慧知礼、轻重有度”,祝平安这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久住此处必然就会接触到,一般人清微是往往不敢安排来的,这冬欢姑娘显然是经过考验的,所以才敢带到此处。 祝平安闻言也就点了头,抬手一指:“嗯,以后你住那间。” 多个洗衣做饭的也挺好,比如这三天送二花去珞珈学宫,家里若是一个人照应,八花也不至于多吃了几颗体豆丹…… 厨娘冬欢愿意吗?不愿意,但也没办法。 三花端着饭碗,偷偷看老头,老头很慈祥的笑,也看三花。 三花看师兄,师兄不笑,脸上有不舍,却点着头。 三花知道,这老头是世间少有的大能之辈,一步可跨虚空下山来……与师兄一样,一步就能消失于天地间…… 十岁的三花,也知道自己有一个万万不能对外人道的师父,她懂得很多,她七岁时就懂得很多了,见过人间最疾苦,也经历过人间最疾苦。 只是三花还想与师兄学很多,想学师姐们会的微积分…… 只听师兄说:“三花,你也一样,在山上不舒服你就下来,想家里了你也下来,这老头不敢为难你的……” “嗯……”三花低头,扒拉着饭菜。 饭还在吃,只听得空中忽然回荡起了急促的钟鸣之声,巨大的铜钟嗡嗡作响,回荡在天地之见。 不好! 第十九章 师父,您老伤势还没好吧? 不好! 这是剑道宗召集同门应战迎敌的钟声! 清微老头立马放下碗筷,起身往九宫山顶望去,再看了一眼祝平安,清微老头便拔地而起,激射而出,人影已成一个黑点在空中! 祝平安也微微皱眉,放下腿上的八花,左右看了看,叮嘱着:“都不要乱走,三花你看着他们,师兄去打架,打完坏人就回来!” 三花看着师兄,点点头:“师兄放心,我一定看住他们!” “师兄,我也要去打架,我要去看师兄打架!”能说这话的,除了八花这个直肠子饭桶,也没别人了。 还有一人起身,厨娘冬欢,只听她说:“宗门有大敌,身为弟子,我也当速速赶去支援!” 祝平安斜眼瞧了一下:“你去做什么,你在这里看着这几个小家伙就行了。” “生死之时,岂能趋避!”冬欢义正言辞,说话间就往外去,她能御剑,但今日没背剑出来,唯有赶紧快步赶路。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八花抱住祝平安的小腿。 祝平安叹了一口气,抬手一捞,把八花夹在腋下,人已消失。 七花在原地吐槽:“八花真是个滚刀子,最贯耍无赖,师兄太心软,总是任她闹……” 三花左右招呼:“吃,吃饱了把碗一起洗干净,把厨房收拾好,晚课若是师兄不得空,我给你们上……” 双胞胎姐姐四花担忧问道:“师兄说去打架,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坏人……” 妹妹五花怼人:“你乱担心,师兄肯定打得过坏人!师兄如果打不过,还有师父呢!师父肯定要帮师兄打!” 话音落下,小小山巅崖壁中的石洞里,终日枯坐的白衣从石台站起,往洞口走去,却并不真走到洞口,隐藏着身形,只用视线望向高处九宫山巅…… 无悲无喜……却又目不转睛。 九宫山铜鼓顶,宫庙连绵,大殿头前广场之上,各处是惊慌失措左呼右喊的人…… “慌乱什么?”一声呵斥来自清微真人。 惊魂失措的人群果真有序不少,呼喊之声也没了,反而有几分有条不紊,这剑道宗,底蕴还是有的。 从山下台阶而上,人群数百,头前一个,身穿金甲熠熠,手持一柄大戟,比人还高,此人显然就是九宫剑道宗掌门第五徒、临淄王世子赵安世。 此人身后,跟着数百人,皆是道装打扮,人人身后背剑!这些人已然随着赵安世背叛了师门,也许,他们也觉得自己将来才是剑道宗正统! 那赵安世嗓音如雷:“师父,您老想好了吗?这剑道宗还有谁能比得过我?我若为掌门,剑道宗必将再次崛起,江湖之中,可当第一,道门之内,必为魁首!您老是如何想不开呢?” “逆徒,背叛师门,不忠不孝,欺师灭祖,还想要正统?痴心妄想!”清微老道连连呵斥。 有些事,真是想不到,他昔日拒绝不得这个赵家临淄王世子,只当是收个徒弟教育着,将来得了本事,就会自己回家去,不可能在剑道宗久留。 哪里知道,世间竟有直接找师父要宗门的,更没想到还能与师父动手争夺宗门的,这事,必然也是天下之笑柄…… 但又如何?天下人笑是笑了……谁人又能阻拦呢?不过只当唏嘘悲哀罢了…… 说不定,还有人许多宗门里的皇家子弟会有样学样,也找师父要! 这世界变化快啊……越变越可笑! 何不让朝廷发兵来打?如此岂不更直接了?终归是当婊子的,要立牌坊。 若是朝廷发兵来打,那必然各大宗门人人自危,说不定就联合在一起成了朝廷的对立面。 而今宗门子弟内部争夺传承,旁人也无话可说了。 但如今也出了意外,怕是连皇家也未想到还有赵安世这种直接找师父要掌门之位的……还能打师父的…… 若是旁人都学了去,兴许对于皇家还真不一定是好事,临淄王的吃相过于难看了! 清微这些其实都想得通,但奈何,眼前自己是这首当其冲,有皇家弟子的宗门无数,想来大多还在作壁上观…… 那赵安世已经大马金刀走到了广场正中,看着大殿前的师父清微真人,还打眼扫视广场众人。 广场之上,剑道宗弟子无数,但凡赵安世眼神扫来,竟是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皆是回避目光的动作…… 清微摇着头……这是自己的失败啊!这般剑道宗,焉能不衰落? 好在,有一个腋下夹着师妹的白衣青年出现在了不远处,坐在了大殿侧边的石台阶上。 “师父,您老伤势还没好吧?”赵安世的大戟立在身侧,有一种有恃无恐。 “还是你们临淄王府宝药众多啊,短短几日,你这逆徒却是伤势尽去,气血更甚之前了。临淄王府如此行事,倒也不知天子如何看待?” 清微就想问问,这是天子的意思吗?就这么硬抢! 如果是,今天这事,今天这话,当传遍天下! 如果不是,也让天下人知道,这临淄王府竟是这般行事的,也让天子知道知道! “师父您老人家不必多言,我知你话语之意,不外乎挑拨离间,陛下日理万机,岂能管得来这些小事?我父王也是闭关多年,更不知道这些鸡毛蒜皮,今日之事,便是只在我一人,皆宗门内斗而已!” 赵安世,真不傻! 清微又问:“你既是知晓其中厉害,何以还要如此行事?” “师父,都怪你,自从我入门来,你对我不管不顾,便是我主动讨好,你也视而不见,凭什么我就不能是下一任剑道宗主?剑道宗的神通,谁人有我练得好?这剑道宗不交给我还能交给谁?你真是老糊涂了,你看师兄弟门都支持我,你为何非要一意孤行?” 赵安世,不傻,但似乎也有执念,十三年在剑道宗,似乎真受了什么难以消化的委屈! “你出自皇家,剑道宗是道门之下,道门之下的宗主,又岂能是皇家之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又岂能混为一谈?道门从来避世,又何必混为一谈?” 似乎,清微还是想劝说,兴许若是能劝说解决问题,那便最好不过。 上次是真的来不及劝,这逆徒上来就动手,有杀人之心,只是这逆徒过分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成名几十年的清微,哪怕仓促之间,清微也不是赵安世能杀的,赵安世唯有伤退而走。 但年轻力壮的赵安世伤好得极快,快过了清微的想象! “师父,你老迈了,老糊涂了,此一时彼一时,你怕是不知神霄派掌教真人林灵素,如今已在庙堂效力了,剑道宗何以就不能在我麾下效力?” 赵安世说出了一个惊天之事,林灵素何许人也? 道门两大宗,天一道与神霄派,天一道纯阳天师张子清,神霄派真灵神君林灵素,整个道门就这两尊大神入了天象之境界! 纯阳天师避世不出,林灵素向来也是避世不出,忽然,赵安世竟然说林灵素在庙堂效力了? 清微真人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第二十章 十七岁入九品 此言一出,连祝平安都吓了一跳,慢慢从台阶边站起。 却听赵安世还说:“林灵素比师父您如何?他已然是陛下钦封通真达灵先生,又加号元妙先生、金门羽客,已然在皇城里供奉着,日日陪伴陛下修行,乃陛下钦封天子先生!师父您好好思虑一二?” 赵安世之言,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应当不假,大概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九宫山这里信息不畅。 清微真人不能接受,但也不得不信,道家天象之尊,岂能辱?出手间便是排山倒海之能,若是赵安世今日在此胡言,传出去,赵安世舌头立马就能钉在临淄王府大门口。 祝平安看了一眼清微,清微也正转头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还有人要复国呢…… 还复国呢! 祝平安摇头叹息…… 祝平安不免在想,林灵素已然是世外神仙人物了,怎么忽然干起这事? 要金银财宝?要人间显贵? 这对林灵素来说,有什么意义?或者说又有何难? 林灵素要什么?祝平安忽然想起了魏青山时不时挂在嘴边的话语,振兴道门? 明白了! 林灵素是要打和尚!佛门和尚如今势大非常,天下大寺四百八,小寺千千万,信众更是遍布世间,有人的地方就有寺庙,如此佛门,天才大能更是层出不穷…… 魏青山,或者说天一道,是想找祝平安这种绝世之人来振兴道门。 林灵素呢?想的是另外一条路。 这不是什么错,都对! 清微真人知道劝说解决不了问题,叹了口气,只说:“师门传承,从来不可能以欺师灭祖而得,赵安世啊,今日我便将你逐出师门,你再也不是九宫剑道宗的弟子了。你既然带人打上山门,那就做过一场吧!” “唉……师父,您老怎么就这么不听劝。罢了,那就做过一场,本来还想着你九品上的修为来之不易,留着将来也是个大助力,今日打杀,着实得不偿失啊,但也不得不为了!” 赵安世走出人群,大戟一横,慢慢抬起,指向大殿门口的清微真人,说道:“你不认我这个徒弟,我却还认你这个师父,师父先请!” 赵安世得认师父,不然打杀了清微,当这宗主掌门也名不正言不顺。 清微摆摆手:“老道我不与斗这一场,你要这宗主宗门之位,只需你打败一人,这位置便也就是你的了,没人能抢得过你……你若斗不过此人,你也无颜再争了!” 赵安世一惊,左右又扫视一圈,问到:“嘿,宗门之内还有这般高人?师父,你莫不是耍笑与我?” 清微不回应,只是转头与大殿侧边台阶旁的祝平安点点头。 祝平安抱着八花慢慢走到了清微身边,此处是大殿高台,俯瞰整个广场,一眼望去,数千人也一眼望来。 谁也不识得祝平安…… 当然,祝平安也不认识他们…… 哦,有一个认识,冬欢,祝平安抬手一招:“小厨娘,上来,把八花抱好了。” 八花还笑着鼓掌:“打坏人打坏人,师兄打坏人喽……” 冬欢有些呆呆愣愣,不是她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上一刻还在灶台边炒菜的祝平安,这一刻竟然站在此处要与临淄王世子决死…… 临淄王世子何许人也? 整个九宫剑道宗,乃至整个天下,也是有数的天才之辈,三十岁入九品! 一杆大戟打得成名数十年的清微真人重伤难愈! 这个……刚才扛着小丫头做饭的人,真的行吗? 冬欢迈步上台阶,走到祝平安身边,接过八花,依旧还有些呆呆愣愣,直到清微真人与她笑了笑,她才回过神来…… 八花说话:“姨姨,你做饭不如我师兄好吃,你打架肯定也打不过我师兄,你看我师兄打坏人啊,一打一个准!” 冬欢轻声问了句:“你师兄真的很厉害吗?” “厉害,我师兄说了,天下间能打得过他的年轻人,没有,还没有生出来!”八花一边说一边拍涨。 原道是……自吹自擂? 祖师应该不会被人骗吧?祖师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不可能被人骗的! 却听赵安世也有疑问:“师父,这是何人?你要是想找台阶下,也不至于随便寻个人来送死吧?你想要什么台阶,我给你就是了,让我父王在朝堂上也给你讨个天子封号?” 赵安世是聪明的,他猜想的是清微真人已然有了认输的意思,但要面子,所以要走一个过场…… 祝平安直接答话:“世子,我乃清微老道师弟,平常里住在山下苦修,今日他百般来请,说是宗门出了逆徒,需要清理门户,应该就是世子你了,这剑道宗的宗主之位,我是看不上的,但你要抢,那不行!” 清微真人也补充一语:“老道有个小师叔,想来许多人都知晓,此乃他老人家老来得子,养在山下苦修,也是我剑道宗传承,名为平安,道号清安真人,今年十八岁,十七岁入九品!为天下不世之才!今日清理门户,便请他来!” “什么?十七岁入九品!不可能,万万不可能,清微老儿,你莫不是以为如此诓骗与我,就能把我吓退?笑话!”赵安世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 “是啊,这天下怎么可能有十七岁入九品之事?千百年来都没有听说过,万万不可能,仙人转世下凡也不可能!” “师父您老人家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哪里有十七岁入九品之事?” “我十七岁才入三品,已然超越无数同龄,要是有人能十七岁入九品,我回去就吃屎!” 广场叛徒数百,议论纷纷…… 连带还有数千弟子,也是一脸不信看向清微!连清微座下十几亲传,也一个个面带不解看向自己的亲师父。 清微只笑,笑着环顾四周,便是心中知晓,今日起,这剑道宗就不是以往的剑道宗了,这多是一件美事。 还有一个小厨娘,更是不信,她有人能问:“小丫头,你那师兄当真十七岁就入了九品?” 三岁八个月的小胖墩一脸疑惑:“姨姨,九品是什么?” 问错人了,小厨娘有一句忍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了:“不要叫我姨姨,叫姐姐……” (亲人们,新书,真的需要支持啊,票票啊,多投资一下,投资绝对赚,拜托了!) 第二十一章 要他命否? 众人议论纷纷,到处嗡嗡一片…… 赵安世大戟一指,他向来自信,便是清微真人如今也被他慢慢压过一头,天下早已大可去得,今日不论清微老道说什么鬼…… 反正就是打一架的事,打完,九宫剑道宗从此在手,如此一大势力,便是权柄。 赵安世也不多言:“嘿,那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主要是对面那小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在让身居高位家世不凡的赵安世不爽,他这辈子见到的年轻人,除了当朝太子,就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模样! 祝平安也懒得纠缠,午饭还没吃饱就来了,肚子还饿着,他左右一看,只说:“小厨娘,借你背上那柄剑一用!” 小厨娘刚赶上山回去背的剑,也由不得同意与否,只听祝平安话音一落,背后的剑就自己飞走了! 只见那柄剑飞到祝平安身前,凌空悬停,剑身轻轻颤抖。 不用说,满场皆熟悉,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剑道宗三神通之一,名曰:《一气》。 名字朴实无华,一,是一往无前,气,是道家真法。 还有祝平安的话语:“清微老头,你且看看我给你改得怎么样?” “好好好!”老头只顾点头,今天可太美了!什么事都美!哪怕还没有真正发生点什么,就已经足够美了! 赵安世一眼看去:“还真是剑道宗弟子,就凭你,也想与我争夺宗主之位?拿命来!” 大戟已起,赵安世也是一跃而起,人在半空,大戟往天一挥,戟身忽然放大无数倍,好似山倒而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幻象,那柄大戟,还是原来那柄大戟! 却是这幻象,依旧排山倒海劈下,直奔祝平安头顶,甚至把整个大殿也笼罩其中。 赵安世虽然话语托大,却是动起手来丝毫不托大,上来就是全力一击,完全不在乎这大殿来日是不是要重建! 当真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便是不能有任何一点失误的可能,显然赵安世隐隐间,已然察觉出了祝平安可能当真不凡! 祝平安,也动了,他挺拔站立,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捏出剑诀放胸前。 只见剑诀轻轻一挥,悬停半空的剑已然往空中飞去,也无幻象也无气息,那柄剑,仿佛还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 “轰隆!” 场中传来一声暴响,一股热浪席卷整个广场,飞速扩撒而去,四处衣裙飞舞发丝凌乱,还有不少近处的人弓步站定,依旧身形摇摆在退! 这就是九品之威! 众人甚至还要抬手掩目,待得把手放下去再看! 大殿好好的,那个所谓十七岁入九品的少年也好好的,临淄王世子赵安世此时刚刚落地,脚下一片杂乱,青石四处飞溅…… 还有赵安世站定身形之后的满脸不敢置信! 天姓赵家,兵家神通《破军》,乃横扫千军之威,九品使来,更是势不可挡。 就在几天前,清微真人在这破军之下,也是口吐鲜血而退。 今日…… 难道这世间真有十七岁入九品之辈? 还听那人说话:“清微老头,锐利可放,也可藏,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更有威能!” “好好好,极好极好!”清微真人已然只会说好了,真好!真真是好! 老头又觉得几个好字,不足以表达此时心情,接着说:“九宫剑道宗,从此再起!管他什么神霄林灵素,在我剑道宗清平真人面前,必也不过尔尔!” 这牛逼吹大了,吹得祝平安口水一吞,这老头是真想要名声啊!真想要这剑道宗的名声! 这牛逼吹出去,祝平安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了林灵素,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但这牛逼这么吹,只待时日以传,效果必然极好! 哪怕此时此刻,满场众人,叛徒之辈一个个大惊失色,其他弟子,个个目瞪口呆! 皇家九品之破军,竟是被十八岁少年如此轻松就挡下了…… 不可想象…… 还有八花小胖墩鼓掌叫喊:“师兄快打他,他没力了,他没力了,师兄快打!” 师兄自然要打,打之前还要装逼:“皇家九品破军,竟是只有这等威势?我剑道宗只有《一气》,阁下瞧好!” 祝平安依旧笔直站在高台,一手负在背后,一手在前胸捏诀,一柄剑忽然毫无光彩,如同黑线,瞬间闪烁一下…… 赵安世面色大惊,飞身在退,大戟急忙挥舞,口中还有呼喊:“万万不可能!” “噹!” 仿佛时空凝结片刻,赵安世只在空中倒飞不止,一柄大戟脱手而去,在空中不断翻飞! 直到赵安世落地,祝平安并未再次出手,而是看向清微,只说:“此人,有拔苗助长之法!还有爆发气血之秘法,兵家擅此道,此搏命之道也!” 祝平安已然看透了赵安世的底色,这赵安世,其实不强,但应该有什么秘法,让赵安世第一击会特别强…… 随后会有力竭之顿挫,这事,几天前一击而伤的清微没看出来,但今天祝平安看出来了…… 也许还有一人也看出来了,把就是小胖墩八花! 且这赵安世一身九品,并非全凭自身! 也许是因为三十岁入九品这件事,这很重要,这个名声,天才之名很重要。让赵安世、或者临淄王,想尽了办法! 为什么皇家子弟会有这些考虑? 祝平安不免多想……不外乎……夺嫡之争?赵家起于兵,所以…… 赵安世各般所作所为,似乎都在印证这些,急着要剑道宗,急着要三十岁入九品…… “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坏人呱呱叫!”八花在小厨娘双臂中抱着,一边喊,一边鼓掌,还一边左摇右摆,一个十分敬业的气氛组! 在场,数百叛徒已然慢慢在退,摔得远远的赵安世也爬起,脸上皆是慌乱,下意识里左右在看自己那柄大戟落在了何处,那大戟是他的安全感! 祝平安转头对左摇右摆的气氛组八花笑了笑,再问清微:“要他命否?” 清微摇摇头,看着远处这个已然慌乱失措的旧徒,唏嘘几语:“安世啊,九品亦有高低,甚至是天壤之别,你乃临淄王世子,今日一败,你我缘分算尽了,你自去吧……从此不要再回来了!” 这对清微而言,对剑道宗而言,已然是最好的处置。 祝平安说话向来难听:“今日放他走,他往后这一辈子,心中大致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心心念念报今日之仇……清微老头,你真打算放他走?” “他毕竟是皇家子弟,杀之不妥!”清微这思维,其实是对的。道家天象不可辱,但这剑道宗还没有天象之人,暂时还得隐忍一二。 哪怕将来剑道宗有了道家天象之尊,杀一个王爷士子,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若是来日祝平安入了道家天象,赵安世还有那报仇之心,再杀之不迟。 第二十二章 师叔祖过于心善了 有一种自信受挫之后的恼羞成怒,便是寻到大戟的赵安世,他开口:“你们等着,我赵安世此生不杀上剑道宗,不杀光你们,誓不为人!” 败了,放狠话,人之常情。 特别是知道敌人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的时候,更是要放狠话! 甚至这都不是狠话,而是赵安世心中必然要做的事情,对于一个兴许对皇位有念想的人,对权力有无上渴望的人,又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尊严被别人踩踏? 若是一朝登大宝,杀光谁都不过是一句话语! 将来,必然是言出必行! 清微老道摇头叹息:“真是冤孽啊,你来日终归是要送命的……走吧……走吧……” 八花小姑娘不懂事,却大喊:“师兄杀坏人,那坏人要杀师兄,师兄就要先杀坏人!” 小姑娘才三岁八个月,何以懂得这个道理? 自然是祝平安教的,祝平安也不是教八花,而是教几个年长的师妹,这小姑娘在旁听得这些只言片语,便牢牢记住了,这么小的姑娘,最容易记事。 小厨娘连忙双手用了一些力,把八花抱紧一些,还说:“丫头可别乱说话……” 祝平安看了一眼清微,手中剑诀忽然再捏,此时那悬在空中的剑忽然爆发而起,再次闪烁而去。 祝平安心中有怒,只是脸上没有,暴起要杀人,只当平常。 而今师妹出去两个,大花倒是不必担忧,没有人知道他与大花的关系。 但二花,想来必然有人能猜测许多,猜出祝平安与二花的关系,这赵安世兴许就会知道,到时候找二花下手,那真是悔之晚矣。 不是祝平安信不过珞珈学宫,而是没有这日日防贼的道理! 杀人,是一个态度! 不敢杀人,也是一个态度! 不敢杀人,别人就不会那么怕你,做起事来,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敢杀人,别人在杀你之前,就会忌惮你,怕你,不敢乱来! 所以,赵安世,得杀! 而今入了这局,祝平安唯有走向一种心狠手辣! 赵安世感受到气机奔涌而来,已然来不及多少反应,身形再次暴起急退,口中只有下意识的言语:“岂敢如此,岂敢杀天家之人!”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赵安世,此时此刻彻底慌乱了,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事情,他头前敢对清微下杀手夺宗门,本就因为他仗着身份有恃无恐,就是料定这天下人不敢对他怎么样…… 若是旁人做这种事情,最先想的就是失败了会怎么样,赵安世这般人,就是料到了哪怕自己失败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后果。 总而言之,他未料到自己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但此时此刻,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天下间竟是真有人敢动手杀赵家子? 那杀人夺命的气机如奔雷闪电而来,不断奔退的赵安世口中还有下意识的呼喊:“师兄弟们快快助我!” 话音一落,一个人头已然飞向空中,鲜血如涌,迸溅如雨! 还在抽搐的身体落在地上,一抽又一抖! 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头颅再落地,左右滚动如球…… 一片血红哗哗啦啦如泼水…… “这……”清微惊讶,看着祝平安。 祝平安开口:“临淄王府,有几个九品?” 清微答:“临淄王府还有一个九品,便是临淄王。但京中赵家那些老头,必还有九品好几人!传闻还有兵家天策神将!至少两位!” 皇家,天下之主,至少名义上的天下之主,不难想象! 祝平安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这局啊,终究是开始了,终究是我无论如何也避之不及了,只得走进来了!” 祝平安心狠手辣了! 他杀人,从来不是只为了怒火,他看向清微,再说:“这局,你也逃不了了……” 这是私心,既然要入局,话语里他自然是好人,但事情上的他不是! 清微只想借祝平安渡过危难,或者也借祝平安起个大名…… 祝平安,要剑道宗上船,乃至一起赔命!且只有这一条船,下不去的船! 什么怕将来剑道宗满门灭绝? 祝平安从来不怕这些,只怕船上人少,赔命的人少! 清微什么人,祝平安太懂了,也试探过了,一个不想惹麻烦、不想欠人情的模棱两可的老头。 其实挺可爱的! 祝平安要让清微再也没有模糊的余地! 这船又想坐,还不想惹麻烦,怎么可能? 清微老头微微叹了口气:“兴许,将来……老道我死得早,看不到太多……” 清微老头又扫视满场众人,再叹气:“兴许苦了他们……还有你那三花妹子……” 祝平安听到三花,点点头:“三花你放心,哪怕万事皆休,我来日也必给这剑道宗留一个能真正再起之机缘!” 清微老头眼中微微起了一些光彩,却还是惆怅:“昔日我欠魏青山大情,所以帮他遮掩了贵人,两情相抵。今日我想请你来度过劫难,你杀人而绑我上船……” “你还得了三花为衣钵,这事,你赚了!”祝平安接了一语。 “老道我赚了?”清微苦笑。 “稳赚不赔!”祝平安坚定点头。 场中已然呵斥叫骂大起…… “你们这些叛徒,仗着赵安世的势力,做出欺师灭祖之事,不得好死!” “当杀光他们,如此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杀,杀了他们!” “忘恩负义之贼!” “杀杀杀!” 忽然传来祝平安的声音笼罩广场:“放他们走,让他们带着赵安世的尸首回临淄王府!九品破军,一剑尔!” “师叔,不可有此妇人之仁,这些都是欺师灭祖之辈,此辈不杀,岂不让世人笑话?” “是啊,师叔祖,这般人神共愤之辈,若是还能留与世间,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祝平安就是那师叔,也是那师叔祖,大概在众人心中,祝平安这位清平真人,从今日起也会是剑道宗的旗帜! 祝平安只是摆摆手,然后走向小厨娘去抱八花! 小厨娘愣在当场,眼神只在祝平安身上挪不开,要问在想什么,大概脑袋里也是空白的。 还是清微老道开口:“让他们走吧……人活一世不易,他们大多也是从小你们一起长大,血腥之事来日多的是,不必今日喊打喊杀了……” “唉……师叔祖真是心软,宅心仁厚……” “是啊,师叔祖过于心善了,头前几日,这些恶贼是何等欺人太甚,诸多兄弟个个敢怒不敢言,今日他们竟还能大摇大摆走出去!” “让他们走!”清微大手一挥,再出一语。 “滚,你们记着,来日江湖相见,我可没有师叔祖那般善心,定将你们杀之而后快!” “滚,滚吧!” “滚!” 清微老道看着祝平安抱着八花一跃而走,还有那小厨娘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出口一语:“冬欢啊,你还愣在这里做甚……” “哦……师祖,弟子……这就回去……做饭……吃饭……”冬欢小厨娘背着剑,倒也不知剑是何时回来的,只见她一奔起来,两团硕大,一颤一抖,一上一下,一摇一摆,当真世间极品。 第二十三章 师父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富春小流汇大江,一入江口天地便宽,江船不小,本该有几十商旅其上,此番船东接了大生意,一男一女一幼童,便付了整趟旅程的数倍旅费。 男女皆白衣,那男子高大俊朗,立在船头,身旁站着女子,犹如天上人,只奈何有斗笠在头,白纱遮面,不得真容。 船家偶尔看一眼,却也不敢多看。 只有那幼童满船上下翻飞,处处好奇,却还身手矫健,上下跨步攀爬不似常人。 船家走南闯北倒也见惯奇事,知道船上是高人,只管低头干活,更叮嘱自家船工不得多看多听多言。 去哪里? 去珞珈,去黄鹤楼,去江城,去那南方楚地中心之都会。 师父宁九韶也该见见人气,人来人往之气。 就如这大江东去,往来白帆如云,熙熙攘攘便是人间,这浪也淘尽了千古…… “平安,你说……”宁九韶难得主动开口说话,只是话语一半。 “说什么?”祝平安立马追问。 “你说……这人间好不好?” “好不好?”祝平安微微皱眉,别人若问,他便随意答了,师父问这种哲思,他不愿随便答。 想得想,再答:“道家说超脱,佛曰来世,儒家要修身,纵横绞尽脑汁蝇营狗苟……好是不好呢?” “那你呢?”宁九韶转过脸来。 “我说……执念,就说这执念吧……执念就是人活着的意义,人间嘛,都是人罢了。”祝平安是不是真这么想的?不知道…… “平安……你从小就能说这些话,还能顺着我说这些话……” 宁九韶……在笑。 祝平安感受到了她在笑…… 祝平安也嘿嘿笑,这一刻,他感觉无比舒畅。 “你的执念是什么呢?”宁九韶忽然问道。 “我?我没有执念!”祝平安斩钉截铁。 宁九韶点点头,转过去再看大江东去碧空万里。 祝平安又改口:“真要说执念,师父,我的执念就是你。” “嗯?”宁九韶把头又转了回来,只是祝平安却去看了那波涛滚滚,宁九韶看了祝平安许久,方才说:“胡言!” 祝平安不言,他终究是不自信了,他想知道一件事,但他又怕知道这件事…… 他想问,若是为了我,师父能惜命否?是否能不那么一意孤行? 师父宁九韶若是来答这个问题,大概她不论心中如何想,也只会说不能,或许还会劝祝平安几句…… 那就不说吧,就多看看人间…… 一个小胖墩爬上了高耸的桅杆顶端,正张目四处远望,船家倒也不担忧,只要头前那一双男女不急,便也知道这些高人自有高人的不同凡响。 忽然小胖墩指着远处大喊:“师兄师兄你快看,那里有人打架!” 师兄懒得看远方是不是真有人打架,而是抬头呵斥:“下来,别惊了船家,教过往行人看到了也是不妥!” “哦……”小胖墩往下爬,也慢慢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了,与一般凡人有不同,不能轻易展示这些不同,一边往下爬却也一边撇嘴:“师兄,那里真有人打架。” 师兄闲嘴:“哦,打死人了吗?” “没有,不过有一个人快死了,你快看,他跳江了!”小胖墩越爬越慢,舍不得这般好戏。 师兄还有闲问:“哦,跳江了?那怕是要死了。” “没有没有,师兄,他好厉害,他能在江上飞……”小胖墩彻底不下了,兼职解说。 “哦,那他是被人打跑了?” “他在跑,好多人追,还有剑在飞呢……” 师兄又抬头看了一眼,见胖墩还在桅杆半空,又呵斥:“下来下来,别看热闹了,无关之事,莫要多看。” “哦!”胖墩又往下爬了几步,不知为何,她兴致一来,就大喊:“嘿……那人,往这里来,快来!” 师兄白眼一翻,一起身,在半空中把胖墩捞了下来,照着屁股就打:“无关之事,叫你不要多看,你倒好,还想把麻烦惹上身,什么时候你能让人省点心?” 胖墩挨打倒是不哭,委屈巴巴解释:“师兄,我就想问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他……” 小胖墩以前,其实没见过打架,在她三岁零八个月的人生里,还没见识过打架是什么样子…… 如今,小胖墩在九宫山见识一次之后,莫名就对打架这件事无比的感兴趣。 祝平安也是此时此刻才知道这小胖墩会这么喜欢打架这种事,唯有叹了一口气,再次用腋下夹住胖墩,往船尾走去看一眼…… 江面之上,八九锦衣剑客,御剑波涛之上,正追……一个黑衣罩袍女子,那女子罩袍早已成了布条在身后飞舞,点点血光其中,必是受伤不浅,看起来也有力竭之感…… 江上无数白帆,许多白帆之下无数人趴在船舷观看,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要说这大江宽去七八里,小胖墩喊声也传不得多远,无奈何,那黑衣罩袍女子真就往祝平安这艘船飞来! 祝平安抬手又揍在腋下小胖墩的屁股上,骂人:“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师兄,疼死我了!”小胖墩哭唧唧装可怜。 “无妨,打发了就是,我先入舱内……”这是生性凉薄的宁九韶话语,兴许她在“救”那小胖墩挨打的屁股。 兴许……宁九韶其实会疼人。 祝平安看了一眼步入船舱内避人的宁九韶,叹了口气,把小胖墩放了下来。 小胖墩立马完全趴在船舷上去看,头在船舷上,脚却离了地。 小胖墩似乎还要开口喊什么,还没有喊出来,脑袋就呱唧一响,她瘪着嘴,不喊了。 那黑衣罩袍的女子踩波涛而疾驰,已然近前不过百十步了,却听祝平安开口:“往旁处去吧,这艘船上不得……” 那女子不听,只管往前来。 祝平安皱着眉头,继续喊:“不要过来了,听人劝,这船你上不得……” 那女子还是不听,逃命的人,缺乏一些理智,不听好人劝。 “唉……”只听祝平安一声叹息,那黑衣女子已然就站在了船尾甲板之上。 还听女子命令式的呼喊:“船家,把帆张全了,加速快走,他们御剑多时,必难持久!” 船家也已来到船尾,闻言只看向祝平安。 第二十四章 这世间可真有飞升之事? 清平真人能行这个方便吗? 只听真人船舱内开口:“我时辰不多,急着去黄鹤楼赏景,你若把这船打坏了,误了我的时辰,要你几个钱有何用?” 这不是假话,这船包了来回两趟,出门走走这件事,时间紧任务重,船是真的不能坏。 王远眉头深皱,真是难,谁让他们这些高人一个个有如此大能? 若是凡人殴斗,打些拳脚,打生打死,这船也坏不了一块板子…… 不过,清平真人也是讲道理的,还说:“不若你们就等一等,等得大船靠了码头,我上了江城之岸,你们再打?” 王远不能感受到清平真人为他考虑的苦心,他只盯着那摩诃妖女在犹豫…… 怎么办? 真等大船靠岸再说? 再看那妖女,正在连连掏怀,几个小瓷瓶在手,倒出来的药丸连连在往嘴里塞…… 王远心中大急,这妖女了得非常,能斗到这个地步,他麾下已然折损几个师弟,这妖女力竭之下还能从合围之中逃脱…… 若是此时又等这妖女恢复过来,哪怕上岸再斗,也是变数甚大,极有可能又损几个师弟还不得全功…… 这船舱里面的清安真人……明摆着是想帮着摩诃妖女啊? 忽然王远脑袋一转,开口问:“不知阁下可当真是那九宫剑道宗的清安真人?” 这个问题很重要,刚才只是摩诃妖女说他是,王远问了一语,那人也并未真正回答。 因为这里离那剑道宗真的不远,就在刚刚不久,剑道宗清安真人一剑斩杀皇家九品破军之事过于骇人,所以王远一听是清安真人,立马心中惊骇。 但……有没有可能……世间就没有这么巧的事,头前听闻此人大名,立马就碰得上? 莫非那妖女也是刚刚知晓清安真人大名,立马就拿来唬人? 只等舱内之人回应! 犹豫…… 犹豫不决…… 当面客舱内有三人,白衣宁九韶依旧不言不语,只看着徒儿祝平安。 祝平安也叹了口气,其实也在思索,要不要真正参与这档子事,参与的好处是什么,参与的坏处又是什么…… 不外乎算计二字。 本是洒脱人,如今入了局,再也洒脱不起来了。 还有一个小胖墩,她趴在门缝往外看,双眼咕噜噜转着看,屋外每个人都要好好多看几眼,这是三岁八个月的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是她探索这个世界的求知欲。 屋外又有话语:“还请真人示下,王某大礼!” 有人比祝平安急,便是拿摩诃妖女,又要发挥了:“是与不是,你拿剑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王远恼怒之色溢于言表,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憋屈过,身为栖霞大师兄,本也是骄傲人,他也是响当当七品大能,神通在身! 行走天地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栖霞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 今日却这般憋屈,束手束脚,投鼠忌器,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完全有种不被当人看待了感觉! “王某无礼,还请真人莫要怪罪!” 王远打定主意了,他真的准备试一试,不是他自信能斗得过所谓的十七岁入九品的大能,而是他自己凭借自己的本事,哪怕得罪了人,第一时间要跑,应当也是跑得脱…… 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对这个清安真人真假越发怀疑,剑道宗平白无故怎么可能要帮一个摩诃妖女? 剑道宗再怎么说也是道门正派…… 再说,栖霞那也是有几尊大能的,栖霞大弟子,岂能没有倚仗? 试一手! 十有八九那假真人必然露馅,万一是真,低头道歉也来得及! 王远轻捏剑诀,抬手一挥,一柄飞剑并不快速,却也往船舱大门飞去。 舱内之人,岂能感受不到气机来袭? 只是白衣宁九韶没动,祝平安也没动,那气机是试探,并不强,一个皮糙肉厚的小胖墩正趴在门口呢…… 只听她一声奶声奶气都的兴奋叫喊:“哎呀,师兄,这剑要刺我,我给抓住了!” 她真给抓住了,两只手抓在剑刃上,那剑还在不断颤抖,似想挣脱…… 小胖墩又抓不住了,连忙往外一扔:“去你的,坏东西……” 屋外栖霞众人皆是一惊,虽然这是试探一剑,但这一剑出自七品大师兄之手,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幼童抓在手中? 却是王远反应极快,立马躬身一礼:“失礼失礼,在下失礼,实在是妖女奸诈挑拨离间,再拜清微真人!” 舱内清安真人还是没有话语。 却是宁九韶轻声开口:“平安,这不像你了,你从来不是这般犹豫之人……” 祝平安微微一笑:“不愿惹麻烦而已……” “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才让你如此不得畅快吗?”宁九韶问得一语中的。 祝平安还是笑,只是带了尴尬。 宁九韶叹了一口气,说道:“平安你不必如此的,你这人呐,最是洒脱……从小到大事事通透,从来不纠结……你想怎么做,那便去做就是。你若是以后都这么活着,我……心中不忍……” 心中不忍? 不忍祝平安束手束脚活一辈子?不忍祝平安此生不得洒脱? 好! 祝平安莫名心中高兴,非常高兴,开心,开心不已! 祝平安站起来了,轻声一语,温柔非常:“师父,我听你。” 舱门已开! 王远见得舱门开了,心中莫名一紧,连忙在躬身一礼:“真人恕罪,皆是误会,在下乃栖霞首座弟子,栖霞说起来与剑道宗也算有故交……” “下船,莫要让我再看到你!”祝平安语气已然严厉。 舱门处还有一个小胖墩凑出个头:“快走哦,我师兄可是杀过人的哦,一剑过去,那可是头就会掉的哦,我师兄不杀你,那肯定是你还不够坏,你够坏了,我师兄可要杀你的哦……” “真人留步,就此别过!”王远头也不回,拍屁股就走。 栖霞九人,四处飞剑一收,皆在脚下,如流星划过,唰唰就撤。 站在舱门口的祝平安,眼神打量在摩诃妖女身上,淡淡之语:“你真上了一条不该上的船……” 黑衣女子不知道为何这条船不该上,却是知道今日自己是侥幸躲过一命,连忙躬身一礼:“多谢真人救命之恩,奴家摩诃季兰玉来日必报今日大恩!” “你这是就想走了吗?”祝平安不是好人。 (亲人们,票票、投资、评论,八花小胖墩给你们扭一个水桶腰!) 第二十五章 我想成为你活下去的那个理由 祝平安给气得只能骂人:“你这是什么毛病,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你这个饿死鬼托生的玩意!” 这能是什么毛病?很多小孩都有的毛病…… 更何况八花这种吃惯甜药丸的饭桶人物! 错就错在祝平安不该把这白马还丹给八花看一眼,哪怕就看了那么一眼! 这能怪谁? 只能怪祝平安自己,他拎起八花,熟门熟路了,手掌立马贴到她腹部,也怪,并不是与体豆丹那般有什么药力需要化解…… 八花体内没什么奇怪的变化…… 祝平安心中一松,再看这小姑娘,能跳能蹦能哭能喊的…… 这他妈真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八花啊……这一番师兄救不了你了……回去师兄找个好地方挖个坑,你若是死了,师兄就把你埋了……”祝平安把八花往地上一放,还吓唬几句。 八花没啥事,先不管,随便她叫唤,让她长点记性,以后可别这样什么都往嘴里塞了。 “哇哇哇……不要死不要死……”屁股坐地,眼泪在飙,鼻涕在冒,双腿在蹬,双手在挥,传说中的撒泼打滚…… 眼前还有一个能偷来白马还丹的季玉兰,她正坐地上流泪,倒也不是哭泣,只是有些失魂落魄,口中嘟嘟囔囔:“他当是要怪我的……他肯定怪我的……” “谁?谁怪你?”祝平安还问呢……他也不知道如何交代了,他也没想过要抢人家的东西,事实是这东西如今就是他抢了…… 嗯,可能……头前也想过要抢点什么东西,但知道是白马还丹之后,祝平安也就没想过真要抢了,因为这东西一来没啥用,二来有大因果。 “他……他怪我的……我……” 季玉兰,摩诃妖女,嘟嘟囔囔,失魂落魄,再次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祝平安又开始头疼,他怪我的,他,这个他…… 是吧…… 必然与白马寺有关系,不然不可能与白马还丹有关系…… 那么…… 这个他……是个和尚? 我勒个去,禅宗净土的大和尚,与这女子有关系?还关系匪浅! 而且这个和尚必然还不是一般和尚,肯定是高僧大德,不是高僧大德,万万不可能接触得到白马还丹这种东西。 大震惊大无语! 再打量一下这个摩诃妖女季玉兰…… 禅宗净土白马寺的高僧大德,怎么就…… 祝平安有绝技,他先开口大笑,再出言诈唬:“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白马寺的和尚竟然也会谈情说爱了!世间奇事!” 且看效果! 果然,效果惊人,祝平安话音一落,那失魂落魄的季玉兰竟然猛然一抬头,双眼睁得大大,却又立马下意识开口:“无有这事,无有这般事……” 这回轮到祝平安瞠目结舌了,竟然还真是这种事? 天老爷,真有这种事? 但这事吧,有一个悖论。 要说和尚思凡,那是有的,但思凡的和尚,六根不净,就不可能在佛门成为高僧大德,不净心,何以证神通? 无垢无净虽然是概念,那也是佛门神通必备的基础,修不了神通,还谈什么高僧? 那不是高僧大德,那又怎么能接触到白马还丹 这个悖论,难以解释。 “那是什么事?”祝平安循循善诱,对于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子挖空心思。 “无有事无有事……” 唉,又进入了不可交流的状态。 算了算了……不至于,祝平安喊了一声:“船家,给这姑娘腾出一间干净的舱室,请这姑娘过去,与她准备一些好吃食,也烧一些热水备着她用……” “好嘞……”船家不见人,只有声。 地上撒泼打滚的胖墩早已不嚎了,正在用手背擦着鼻涕泡,再把手背擦在衣服上,小姑娘真是大心脏! 啥事不往心里搁,刚才要死了,现在就好了,来得快去得快忘得快! 祝平安又把她往腋下一夹,不去多管那女子,只进了船舱…… 祝平安是不放心,把胖墩往宁九韶身边一送:“师父,你看看,看看这家伙吃了白马还丹有没有事?” 宁九韶接过,把小胖墩放腿上坐着,伸手抚摸着她一身的胖肉。 不得多久宁九韶慢慢开口:“无妨的……” “倒也……”祝平安脑袋在想,分析出了结论又说:“许倒也是歪打正着,八花这家伙兴许是个六根清净,无垢无净……有大智慧,怀大般若!但也不合理啊,这么贪嘴的家伙,怎么也犯个贪戒……” 宁九韶被祝平安逗笑了:“佛家讲慧根……” “师兄,我又拉裤子了……” “啊!”祝平安一声惨叫,头痛欲裂,又骂:“屎尿都管不住的家伙,能有慧根?” 船舱内的宁九韶,没有带斗笠面纱,被祝平安逗得咯咯轻笑,当真笑颜如花,似那百日阴雨开朝阳,婀娜之间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只奈何祝平安没空去欣赏了,提着胖墩,捏着鼻子,出门就喊:“船家,打水来!快,多打几盆!滂臭难洗!” “来了来了……”船家对得起金主几倍的船资,亲自伺候。 一盆又一盆的清水……当真臭不可闻,还有奇事,小胖墩不仅拉了一裤兜,身上也渗出臭物,洗屁股还不行,还得洗澡…… 其臭之强,连来去打水换水的船家都几欲熏倒,也只有久经此阵的祝平安勉强可以通过闭气来应对。 “我真臭,我真臭……”八花自己也嘟嘟囔囔,一脸嫌弃……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臭吗?”师兄吓唬人了。 “师兄我为什么这么臭啊?”八花委屈不已,小小姑娘,哪里能接受自己成了个臭不可闻的东西。 “就因为你乱吃东西,许多东西吃进肚子,人就会变臭,就如你这么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 “可那东西是香的啊,香的吃了怎么能变臭呢?”八花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她三岁八个月了,不好忽悠。 “你不懂,很多香的东西,香味浓度一旦过于浓厚,就会变成臭味,这是科学!”祝平安这不是忽悠,真是科学。 “哦……我懂了,这是师兄说的过犹不及。”八花点着头,似懂非懂。 “嗯?”祝平安有些吃惊这个“过犹不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智慧? 船家再次打来清水,也说了话:“禀告真人,那黑衣女子只是用水擦拭了一下,便跳船离去了……” 其实祝平安知道,船这么点地方,什么动静他都知道,便也只点点头。 这个麻烦,才刚开始。 除非祝平安能做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不然也就只能如此了,那季兰玉要走就走吧…… 就算杀人灭口,那还得杀不少人,栖霞的人就得先杀光,还得把之后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杀光…… 不太现实。 这大麻烦怕是真要来! (我真想一次多发几章,但这是新书期没办法,实在是不愿大家乱猜与吐槽,这个剧情,是一个脉络的开始与铺垫,不是为了装逼打脸或者开后宫,你们得对我有一点信心啊!请大家的票票、评论、投资,拜谢!) 第二十六章 弟子裴秀,拜见列祖列宗! “回施主话,小僧自小就在白马寺礼佛……”辩真和尚就是个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一脸禁欲模样,但有礼有节。 “哦……”祝平安点着头,这天聊得有点死,那就直入主题吧,再问:“不知大师此来何事?” 大师也不是常人,只去看小胖墩,开口:“回施主,此来是有要事相商,此子有佛缘。” 不会是要抢人吧? 吃你一粒白马还丹,赔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不能赔! 虽然祝平安已经送走了三个师妹,但那都是去了好人家,光头白马寺可不是什么好人家。 再说了,白马寺又不是尼姑庵,又不收女子。 就算收,那也不能给!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八花当了尼姑! “大师怕是看走眼了,我这师妹,贪嗔痴占齐了,与佛无缘!”祝平安表示拒绝! 小胖墩听懂了,连连摆手:“你这大光头莫要对我起歹心,我才不要当光头,我擂鼓瓮金锤可厉害,锤你!” “阿弥陀佛,贪嗔痴皆是小事,人性本真而已,此子慧根不易,大智慧在身,此子若是入白马,天生佛子,必是佛门大金刚,还望施主大仁大义,许此子此生一个前程!” 辩真和尚又是轻轻躬身点头,那叫一个礼节周到。 “和尚,我家好好的姑娘,你非要她当什么大金刚,你看,有女孩子叫什么金刚的吗?再说,你白马寺能养女子吗?” 祝平安是讲道理的人,还得讲道理!但称呼上已经变了,本来是大师,现在变和尚。 “佛度有缘人,不论男女,白马寺单开一院,可养!金刚不过是个称呼,不称金刚,称菩萨也无妨……”和尚也讲道理。 八花大菩萨?菩萨和金刚是一回事吗?这都什么玩意! “和尚,你年纪轻轻的,在白马寺里说话能算吗?”祝平安是探一下底。 和尚认真点头:“能算!” “不是,和尚,吃你一粒丹而已,不至于要赔一个人吧?”祝平安知道自己有些理亏。 “非也非也,施主误会了,还丹虽然是至宝,但被人吃了便也吃了,不吃留着也无用,着实是此子佛缘深厚,不忍弃之,特来相求,还望施主有爱才之心,天生奇才,莫要辜负。” 这和尚还真有个求人的态度,不断行礼。 祝平安有一种被架起来的感觉,但这事是万万不可能的,唯有说道:“她可不是天生奇才,她可吃了我上百颗道家体豆丹,从小就受我教诲无数,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不过就吃了你家一粒还丹而已,你忽然来看中了,就有佛缘了?就得跟你走?你说说有这个道理吗” 和尚终于有了点表情,往小胖墩慢慢伸手…… “大光头,不要挨着我!我可拿大锤砸你!”小胖墩立场是很坚定的! “没事,让他碰一碰……”祝平安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这件事,万万不可能!没得商量,如果真要打架来解决,那就打一架。 八花眼一闭,嘴一撅,鼻子出个音节“哼”! 和尚的手抚在了八花的头顶上,金光一闪,瞬间就灭,和尚收了手,微微点头:“施主所言非虚!” 和尚禁欲脸上也起了一丝为难,对他来说,事情也不好办了。 短暂的沉默! 祝平安自然就要打破沉默了:“和尚,你说你一个佛门清净人,怎么就带着一个姑娘出门呢?” 还是带着一个玲珑有致、面带娇媚的姑娘! 和尚无喜无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犯了错!” 嚯哦!!!! 一个在白马寺里说话能算数的眉清目秀的年轻有德高僧,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这是一个什么机缘? 这是一个什么说法? 再看那摩诃邪教妖女季兰玉,闻言更是低头,头已深深埋了下去。 “你这和尚,倒是直白,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你,更笑话你禅宗白马寺!”祝平安看热闹不嫌事大。 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慢慢开口:“出家出世,浮名不闻,众生之苦,皆是修行,修行之苦,只在彼岸,既是佛祖降下此罪,唯有苦行来赎!” 为何犯了这般罪的和尚,还能是禅宗大能?还能与白马还丹这种宝物有关系? 头前祝平安在这件事上有一个悖论,此时此刻,仿佛……解开了一点点。 “你家那些大和尚不怪罪你?”祝平安实在忍不住要问。 “从此不归白马,苦行天下!”和尚答着。 “辩真和尚,辩真……”祝平安有一刻唏嘘,再问:“那你又还能做得白马寺的主?” 和尚轻轻点头:“能!” 有一种怪异感……怪诞! 但又觉得有点合理…… 还觉得……这些白马寺的老和尚们真有点东西! 但,这件事,依旧休想,祝平安只说:“你走吧,我家八花,与佛无缘,不必苛求。” 和尚想了一想,再看八花,脸上有了几分慈祥的模样,慢慢说道:“小僧不走,愿行此处,佛缘之语,也在人为!” 祝平安听得懂,这是不让和尚把八花带回去,这和尚就跟着不走了,反正就是赖上了!非得弄个佛缘出来? 还是说这白马还丹……不能成为一桩亏本买卖? 祝平安也想……赶人家,似乎也不合适,毕竟是欠了债。 不赶吧,身后跟个和尚算什么事?这和尚还带个老婆,又算什么事? 祝平安左右打量着这对狗男女,看着也可怜,男人是个苦行僧,女人大概也是一时赌气偷了佛门至宝。 祝平安虽然与那季兰玉只有短短的接触,但也知道这季兰玉是个什么秉性…… 也还能猜下去,男女犯了错,男人还要继续当和尚,女人不高兴了,要作要闹,大致也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闹了个大的,偷了白马还丹就跑,没想到还丹还给搞没了…… 女人知道这回自己是作大发了…… 更没想到和尚出寺门来寻,还立志从此不回去了,准备苦行天下。 女人又感动坏了,更是心有愧疚丛生。 大概是这么个故事了…… 祝平安开解一语:“和尚不要怪季姑娘,这事不怪她,是八花胡闹,惹了此祸。” “不怪旁人,皆小僧之苦,此世之修业!此子吃了还丹,也并非是什么祸事……机缘在此,有天注定!”和尚很真诚,看起来就是打自心里不怪人。 这和尚,真让人有一种……佩服之感! 季兰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禁欲系眉清目秀大和尚,已然落泪在擦拭。 大和尚轻轻抬手拍了拍女子后背…… 还真有一种恩爱之感!可能是错觉! “我就想问问啊,随便问问,她怎么偷到的?”祝平安有点不好意思。 大和尚真是敞亮人:“师父知晓小僧之罪,兰玉翻墙入院之时,师父未有过问。师父言,小僧之业,还需小僧来修,旁人无法。” 这事怎么说呢……以这和尚师父来论,那真是个好师父,得道高僧,还真不简单。 谈了许久,菜色早已满桌,八花在师兄点头之下,早已开吃。 祝平安此时也比了比手:“吃饭,先吃饭……” “多谢施主布施……”和尚也不客气,还转头与季兰玉说话:“你也来吃……” “嗯……”摩诃妖女成了犯错小媳妇,头前这妖女肯定是会作会闹之人! 祝平安又打量起这对狗男女,其实还感兴趣一个事情,那就是这对狗男女,一个佛门正统,兴许还是白马禅宗继承人,一个曲解佛义的邪教妖女。 两人是怎么能搞到一起去的? 莫非……是辩经辩上了床? 原来是这么个辩真? 真! 当然,祝平安只是心中调笑,也知道这事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禅宗继承人,不可能随意间就破了大戒! 第二十七章 愿请楚王家子,来剑道宗学艺! 赵百梦回去备宴等客,大概也要回去禀报一下家长。 八花也终于风卷残云,吃尽满桌,拍着肚皮还说:“吃了个半饱……” 二花给她擦脸擦手:“你这胖人,真难养活……” 八花嘟嘴:“师兄养,又不要你养!” 师兄在问:“学宫里都挺好?” 二花点头:“都挺好,李教习夫妇待人诚善,其女也是闺中良人,很好相处。学宫里大先生最是操心,忙前忙后……我也交了朋友……” “大先生要什么,你可懂得?”祝平安这是考教,考教智商情商。 二花再次点头:“懂得,既是入了学宫,自当效力。” “刚才那位郡主要什么你又懂得?”祝平安再问。 “也懂,且看师兄如何,我便自有分寸。” 二花如今还真非凡人,十一岁而已,还真万事在心,更知道如何处理。 郡主赵百梦这件事,二花只看祝平安的态度,祝平安若是愿意交好,二花自也就不必拒绝。 若是祝平安态度冷漠,那二花也就知道自己就该保持应有的距离。 却见眉清目秀的和尚忽然在打量二花,祝平安心中一紧,这和尚可好色! “和尚,看什么?”祝平安看得那叫一个紧。 和尚闻言,还在看,但话语惊奇:“此子慧根着实不凡!” 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 “又有佛缘?”祝平安语气不善,有些事可以忍,但得有个限度,这么下去,杀人那就是忍无可忍了。 和尚摇摇头:“非也,非我辈中人!” 祝平安心中一松,误会了误会了……也疑惑,有没有佛缘这事,到底是怎么个评判标准 “我晚上去王府家做客,你不会跟着吧?”祝平安还是想赶人走的心思。 “小僧愿意跟随,礼佛二十八载,还未见识人间富贵!红尘滚滚,当去一遭!” 不装了,和尚脸皮厚。 之前,祝平安以为八花吃了白马还丹这个大麻烦,应该是要打架! 没想到,人家是这个格局,这麻烦…… 兴许还不如真打一架来得痛快自在,不论来了禅宗哪个大和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让人家揍一顿,人家揍完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干脆利落,真正的大和尚也不至于随便痛下杀手! 更何况祝平安也想过后手,实在不行,就躲到魏青山家去,天一道的纯阳老天师还是很顶的! 大不了再赔人家一点东西,比如八花未来的口粮,还剩下的几十颗体豆丹,也是个良好的认错态度! 再想要其他的,祝平安也没有了,祝平安其实身无长物,当然,赔点银钱也不是不可以。 万万没想到,如今是被人家死皮赖脸惦记上了,这感觉浑身难受。 理亏之事,最难处理。 先在黄鹤楼矮山脚下找一个清净之处落脚,客栈开房。 开两间……师父一间,祝平安与八花一间,二花晚间回学宫。 客栈柜台前,祝平安掏着银两,回头看了看狗皮膏药和尚,一看就穷得叮当响,唉…… 再开一间吧…… 祝平安忽然意识到有个问题,问和尚:“你俩住一间还是住两间?” 话语一说,摩诃妖女季兰玉立马低头…… 你说,这色和尚是亏呢还是不亏呢? 这摩诃妖女,之前在船上的那般做派,一看就不是那种很讲道理的人,行事作风也是极其邪性,天生“小仙女”。 若是谈恋爱,那肯定是一个作天作地的女子! 如今再看,作天作地的女子,成了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一颗白马还丹换一个乖巧小媳妇,多少男人一辈子都不能把自己的作老婆变乖巧,和尚轻易就做到了! 这门生意赚不赚? 祝平安的问话,乖巧小媳妇肯定是不会回答的,得脸皮厚的和尚来答:“住一间即可,不必破费!” 装!真装!装个禁欲系,装个得道高僧!开房还开一间。 “再加一间干净上房!一共三间!嗯……其中一间离远一点,不要靠在一起。”祝平安对客栈掌柜说着,也不顾那客栈掌柜震惊麻了的表情,直接给钱。 为什么不要靠在一起? 鬼知道这和尚半夜闹什么动静?打扰了祝平安是小,打扰到了师父那还了得?更何况还有八花这个暴走萝莉? 这和尚真烦人! 掌柜很有职业道德,不多问,只干活,还吩咐小厮带客人寻房间。 走着走着,祝平安脑袋一抽,忽然问和尚:“和尚,你俩有要孩子的打算吗?” 和尚摇头:“没有。” 这还能有避孕措施的?还是说和尚有什么床笫秘法? 佩服! 辩真和尚心思通透,双手合十,又答:“施主多虑了,乐非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皆修行业障,佛法真谛才是极乐!” 难怪! 难怪人家要作天作地,提裤子不认账了!这能不偷你家东西? 行,真行! 渣男渣出了道行! 祝平安出言取笑:“那掌柜以为咱们走远了听不见他说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他说生平第一次见,竟有和尚与女子在客栈住一间!想来别的和尚都知道背着点,你倒好……” “阿弥陀佛,背与不背,皆小僧所为!” 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无趣! “你就住这间,离我们远点……”祝平安没好气的话语,抬手一指,自顾自走了。 找到房间,师徒三人先入一间,小厮送来开水,祝平安去泡茶。 也有闲聊:“师父,今日可长了见识?” 宁九韶点着头:“这和尚,不同凡响!白马寺不愧为禅宗祖庭,不愧为天下第一寺!只待来日这和尚一念而起,必然冠绝天下!” “那可不妙,等他冠绝天下了,他就得来抢八花了……”祝平安语气随意,多也是打趣。但也心知,待得这和尚冠绝天下的那一日,对于季兰玉而言,兴许是个悲剧…… “师兄,他肯定抢不走,我用擂鼓瓮金锤砸他个大光头!”八花已然对擂鼓瓮金锤念念不忘。 似乎也在不断提醒祝平安得把擂鼓瓮金锤弄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砸他的大光头!”祝平安笑着,也与师父敬茶去,自己再来一杯,八花喝白水。 时候尚早,晚间楚王府赴宴!师父与胖墩自是不去,二花应是作陪,还带一个狗皮膏药,至于那和尚老婆,应当也是不去的。 第二十八章 神仙中人 楚王赵德承,自觉不自觉间,已然拉近了与祝平安的关系。 祝平安自是明白,便答:“不知王爷有何妙策……” “本王虽然不问世事,但世事终究有个人心道义,自是不能让四弟在楚地胡作非为!”楚王大手一挥,很是敦厚良善。 两番言语,赵百梦已然大喜,互相之间的态度都出来了,她立马接话:“父王,四王叔向来行事乖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若如此……父王最近不正在潜心修道吗?清安真人正是那道门高人,咱们请清安真人为父王客卿,指点父王修道,如何?” “好好好,就是不知清安真人意下如何?”楚王笑意连连。 “不敢言指点,只是互相印证一二!”祝平安起身一礼,今日目的达成。 魏青山一个路数,祝平安自然不必再去走魏青山那条路,祝平安换了一个路数。 楚王也立马起身,举杯:“也好也好,今日大喜,再饮,再饮!” 祝平安转眼间,成了楚王客卿!也如道家天象神霄林灵素,是那天子先生。 当然,祝平安身后,还有那数千剑道宗弟子,还有那成名几十年的清微老真人。 不知道清微老真人听到这个消息,是喜是悲?无论悲喜,这条船都下不去了。 赵百梦也有话语:“父王,咱王府旁还有座雅筑小别院,不若就让清安真人落个脚?清安真人还住在客栈里,免得旁人还笑话咱们王府待客不周!” 赵百梦,在学宫里最爱习纵横家,今日初次学以致用,一用就灵,实习生接大单,已然欣喜不已。 但祝平安也奇怪,怎么都是一个女儿与楚王一唱一和打下手?旁白还坐着楚王世子赵安身,怎么一直一言不发 按理说,世子才该做这些事来…… 这王府,也有点奇怪了! 楚王还笑:“还是梦儿想得周到,只愿真人莫要推辞才是!” “那就多谢王爷了!”祝平安自是不推辞,还别说推辞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前朝余孽宁九韶就住在楚王府旁边! 大先生自然都看得懂,他是学宫里管事的,管杂事的,不比其他那些老先生老学究。那些老先生老学究一个个眼高于顶、自视清高,大先生则需要负责柴米油盐之贵。 此时也当起身说话:“清安真人入江城,往后一定要多来学宫走动,学宫里那些少年一个个自诩大才,正需要真人这般真正绝世之才让他们知道该谦虚谨慎!” 人一旦名声大起,这带来的好处,真是不用说。 难怪有人说过,成名要趁早。 这十几年,特别是最近有了八个师妹的这三年,当真不堪回首,那哪是人过的日子! “师妹在学宫,自当走动!”祝平安反正就是客气。 一旁还有李鼎,此时也有疑问要解,开口:“听一袖姑娘所言,真人棋力更胜许多,不知往后可否叨扰一二?” 李鼎是实诚人,他来就这个目的! “李教习君子也,君子相交,我所愿也!”祝平安也不粗鄙了,为何杀完人就急着来江城? 一切皆是算计! 他不能再是一个隐居不出的世外天才,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社会地位,一个社会圈子! 这一切,来了江城就会有! 至于临淄王府要报仇什么的……祝平安从来就没放在心上,打架,他不怕!哪怕临淄王亲自来,他也从未在意过! 李鼎被夸赞了一句,也听得可以叨扰,连连举杯:“可闻大道,幸甚,幸甚!在下满饮此杯!” 忽然,一个护卫从侧门而入,直接走到楚王身边:“禀王爷,门外来客,说是未名学宫棋院院长辛正,来寻大先生!” 大先生一愣:“怎来得这般快?” 未名学宫在京城,千里之遥,消息去人过来,再快怎么也得十来日,此时就到了,有些意外。 楚王只问:“大先生,如何是好?” “王爷,那辛老头想来是刚去学宫打听了,知我等在处,便又赶来,想来是急不可待,不若就借王爷宝地一会?” 大先生是会造势的,他肯定是说过什么激人的话语,不然为了一局棋,人家也不至于这么急不可待,这大先生为了珞珈学宫,那是绞尽脑汁鞠躬尽瘁。 楚王点点头,看向二花叶一袖,慈祥在笑:“也好,也让本王见识见识能教天下男儿尽低眉的巾帼英杰,在此一战,必是美谈啊,与有荣焉!” “是啊父王,往后传出去,世人当皆知南北学宫于楚王府此战,孩儿这位一袖妹子,必不会输!”赵百梦今日实在欢喜,似乎也还有心思在其中。 天下男儿尽低眉的叶一袖,这名声,赵百梦也不错过,一袖是她至亲妹子,还在王府南北一战,便显得她赵百梦又是何等格调之人? 纵横家实习生,今日赚麻了!已然成了楚王府销售冠军! 大先生看了一眼祝平安,祝平安微笑着:“只管去请!” 楚王更是大手一挥:“备棋盘!” 不得片刻,门口走进来数人,皆长衫纶巾,一个个气度非凡,面色不爽,头前一个老头更是昂首挺胸而至,哪怕见得王爷,也不曾有几分讨好谄媚,只是稍稍见礼。 楚王也不见气,这些学宫先生,许多人就是这般模样,一脸清高,以为君子风范,也成清流之名。 老头先与楚王见礼,然后立马骂人:“丰老头,你着实不为人子,传的那叫什么话?啊?” 丰老头,丰云,大先生之名,他笑着:“辛老头,气着了?怎的来得这么快?” “哼,老夫本就游历在浔阳,正欲上庐山,还没到山脚,哼哼……水路而来,怎能不快!”未名学宫辛正,棋院院长,语气有怒,头偏一边,斜眼看人。 文才一道,向来有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论琴棋书画也好,诗词歌赋也罢,其他东西,真比个第一第二其实很难,评判标准本就难以统一。 但唯有棋之一道,本就有胜负,这个胜负某种层面而言,还直接或者间接体现出智慧高低。 南北学宫,从来互相不忿,永远在较劲,哪怕棋之一道,互有高手,互有胜负,双方也未真正完全有一方碾压另外一方。 今日,正是分高下之时! “等着你来呢……此番教你未名学宫名声扫地!”大先生嘿嘿笑着,来得越快越好,正中下怀。 大先生这里面还有鬼心思,赵鼎那傻子,把自己与叶一袖下棋的棋谱是到处传,大先生生怕这些棋谱传到了京中,让未名学宫的人看到了研究几番,那多少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来得快,那就肯定来不及研究,必然是个措手不及。 祝平安也笑着看热闹, 辛正也不客气了,左右一看,只问:“哪个女子?如此大胆?” 大先生走到头前,往中间已经备好的棋盘座位一指:“未名学宫哪位先来?请!” 辛正虽是未名学宫棋院院长,但显然这老头不可能下场来,只回首一点:“未名棋院首席谢祢!” 谢祢,有大名,甚至稍稍压了李鼎一头,世人谓之曰:雪崩无敌! 一手“大雪崩定式”天下无匹!李鼎与他交手数次,败多胜少。 辛正点了人,还左右去看,便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女子! 二花看向身旁师兄…… 师兄看向二花身旁李鼎之女,师兄岂能不知来者不善?所以是要玩点盘外招的…… (亲人们,票票、投资、评论、打赏……有老婆的和尚给你们双手合十敬礼了!) 第二十九章 要脱敏!脱离敏感! “哼!”辛正轻哼一声,也有收敛,终归也是要脸的人。 再看谢祢,已然转头来看辛正,一脸苦相,显然道心将碎! 辛正更急,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一个人最擅长、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人轻易击破,还谈什么其他? “怕是输不起……”显然大先生也知道这些,时机正好,再给个暴击。 暴击得恰到好处,谢祢慢慢回头,抬手擦脸,看了看对面稳坐的姑娘,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之上,然后开口:“惭愧!” 投子认负! “承让!”对面小姑娘微微躬身点头。 大先生话语极快:“未名学宫棋院里可有下一个要试试?” 一直端坐的楚王,虽然也爱此道,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还没输呢,怎么就投子认负了? 这也太快了吧? 楚王左右看了看,也想莫不是自己棋力不够没有看懂其中胜负已然大定? 再看一袖小姑娘,楚王殿下也是惊讶之色,这事多少有点过于骇人,天下有名之国手,雪崩无敌谢祢,粗粗三四十手,已然被这小姑娘杀得束手无策投子认负! 这都不是说两人如何纠缠,如何争夺,如何昏天黑地…… 莫非这小姑娘已然超越谢祢甚多?两人不在一个层次?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 这小姑娘智慧又是何等冠绝天下? 再看辛正,正在摇头叹气,子都投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唯有转头看向身后几人,问道:“谁人再来?” 也说明一件事,辛正自己是不会上的,棋之一道,若以道来说,自然是越老越有道行。 但若以棋盘上争夺胜负而言,当场定高下,年老者,其实不比青壮。 也就是说,若是未名学宫青壮不胜,辛正老头自己下场必然更不能胜。 辛正身后,还有五人,已然皆是震惊之色,首席谢祢已败,还是败得如此难看…… 众人皆不答话,眼前这棋局,也着实吓人,谢祢欲得之处,全不成! 仿佛两人不在一个维度上! 换一人上,众人难道还能比首席谢祢还强不成? 一时间有些安静。 谢祢起身直接与李鼎开口:“李兄,还望棋谱与我……此番回去,定当将此局之变细细研究,钻研透彻。” 李鼎点点头:“好,待我稍后誊抄一份……我那里还有叶姑娘棋谱十几,若是谢兄想要,一并誊抄给你带回去钻研!” 大先生闻言已经伸手准备去拦了,哪里知道李鼎话语这么快,想拦没拦住。唯有心中暗想,怎么这么老实,真是个败家玩意啊! “多谢李兄大义!”谢祢深深一礼。 李鼎也回一礼:“同道之中,岂能敝帚自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实乃拨云见日之道,岂能不传于天下?” 辛正闻言,挽尊一语:“今日之败,无妨,待得我等会去钻研几番,来日再战,定下一城!” 大先生必然不能这么轻易放人,严肃来问:“今日之败,可服输?” 咄咄逼人,就要亲口听个认输之语。 这是把辛正与未名学宫往死里逼了…… 辛正看了看左右众人,又看了看已然大败的谢祢,盯着谢祢。 谢祢开口:“在下认输!” 但大先生什么人精,立马开口:“未名学宫棋院首席,雪崩无敌谢祢谢先生,今日败于珞珈学宫棋院教习叶一袖之手,亲口认输。楚王殿下,还请做个见证!” 楚王哈哈笑着:“好好好,本王亲眼见证!以为天下美谈!” 辛正脸一黑,只答:“一局胜负,不算什么……” 却听大先生开口:“也好,一局不算什么,那就再开一局,是三局决胜,还是五局决胜,皆可?” 棋道输赢,一局是算不得什么的……高手之间,胜负皆常事,三局五局,这才是作数的胜败。 再看谢祢,唯有苦脸,今日棋局,大雪崩处处不成立,来几局又有什么意义呢?如今知晓其中有更新的思路,不研究透彻,再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当场请教,那就是教棋了,但这种场合也不合适! 辛正看着谢祢,谢祢唯有躬身:“先生在上,惭愧!” 大先生大笑:“哈哈……今日楚王殿下见证,谢祢已无战意,心服口服。明日老夫便把今夜棋谱印制成册,发往天下各处棋院!” 这回楚王也有点尴尬,这话不能随便答,只去看谢祢。 谢祢微微低头,脸已无处安放。 如此,楚王赵德承才说:“也同见证一二!” “哼!来年再战,必报此仇!”辛正得放话了,这回亏大发了,不得多久,天下皆知,珞珈学宫从此也就压了未名学宫一头,回去怕是难以交代了。 所以必须得再战,不死不休,一定要把失去的夺回来。 “今日事今日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老夫明日啊,当在那天下男儿尽低眉的旗帜旁,再立一旗,珞珈巾帼,力压未名!” 大先生着实高兴坏了,只怕这些事早已谋划多日。 祝平安看着大先生装逼,心中也是蜜蜜甜,伸手微微拦住叶一袖的肩膀,轻轻拍打几下叶一袖的臂膀,笑言:“二花,你可想好了自己的名头?” 这是头前祝平安问过二花的,问二花要不要叫个什么“珞珈仙子”,二花不愿,说要称呼先生之类。 大先生闻言就答:“老夫已然想定,如今年号端祐,当号曰,端祐棋圣叶一袖!” 棋圣之名,从前有一人得过,甲子神算魏青山,那是一代人众望所归,无人能匹,所以敢曰棋圣。 而今,已然无有这般众人皆服的一位,所以棋圣之名,无人再有。 今日,叶一袖再起! 这名头一旦坐实,愿意不愿意,那也是个天下皆服。 辛正自是不愿意,凭什么棋圣之名落珞珈 但偏偏此时此刻,辛正说不出一个反对的理由,只能咬牙切齿,欲语还休…… 大先生不管那么多,又说:“明日立一碑在学宫门前,上书,棋圣道场!” 祝平安其实是很服的,服大先生这一系列操作,真的有可学之处!要给大先生竖个大拇指! “走!”辛正反身就走,背后留言:“那就定下,从此南北学宫,棋圣争夺之战,一年一度!” “好,只待你来!”大先生大手一挥,接了。 大先生看叶一袖之棋十几局,如今对叶一袖信心百倍,而且姑娘方才十一,还未到真正顶峰,哪怕来日方长,必然也碾压一个时代! 一年一度棋圣争夺之战,必然是一年又一年的碾压之势。 珞珈、未名,在这一年一度之下,必然高低分个清清楚楚,连一点模糊的余地都不会有了。 (我才弄懂,而今追读才是最重要的,求追读!端祐棋圣拜谢大家!~) 第三十章 你惯会耍无赖…… 早起,去看热闹! 祝平安把八花小胖墩扛在肩膀,直去珞珈学宫门口。 珞珈学宫门口,不知何人从何处搬来一块花岗巨石,高有三丈。 有一人正拿剑在切削巨石,那人当真了得,一剑而下,巨石已然就有一面无比光滑! 干活之人,正是当朝观文殿大学士陈卿真之子陈灏,正忙得喜笑颜开,持剑刻字,一笔字龙飞凤舞,着实不凡。 这大概是大先生交给他的任务。 棋圣道场! 四个大字,从上而下,着实潇洒! 刻完字,陈灏还自己欣赏一二,满意点头。 但祝平安看着有些不高兴了,这小黄毛,阴魂不散…… 如此献殷勤,一看就没安好心! 珞珈学宫门口,自是热闹非凡,无数人在传,无数人在说,都是昨夜之事,一时间已然人声鼎沸,个个与有荣焉。 小黄毛陈灏,更是口若悬河,仿佛他昨夜亲眼得见,手中还有棋谱举着,正说:“看,什么雪崩无敌,大雪崩,自己崩了……这一步,就这一步,大不同也,这是何等计算之力!” 无数人围了上去…… “雪崩无敌,此番栽了!真未想到,十一岁之天才,古往今来当真闻所未闻!” “是啊,近几日我研究了叶教习十几局棋谱,一一验证验算,处处新鲜,当真自成一派,俨然超越以往……” “端祐棋圣之名,当之无愧!甚至犹有过之,叶教习已然开创了一个棋道新时代!” 祝平安嘿嘿在笑,他很认可,人工智能之棋路,有人说缺乏美感,有人说缺乏所谓的道,甚至也有人说缺乏人类思考的仪式感…… 但不得不说,这一路数,有一个最佳的优点,最简洁,最有效率,最容易赢棋! 祝平安在人群里又看了看,看了看那个陈灏,还真别说,一笔字,实在潇洒…… 走了…… 吃饭,八花又饿饿…… 吃饱喝足,再回客栈! 房间之内,竟是赵百梦早来了,与宁九韶对坐,两人似乎在谈些什么,还有笑声。 侧耳一听。 “原来他小时候如此顽皮啊?”赵百梦也不知听了什么故事。 宁九韶自己似乎也在回忆里笑:“最是顽劣不堪……还有一次,非要下山去买话本看,说是山上实在无趣,我不允他去,他就躺在地上转圈耍赖……却也无法,唯有带他去了……” “哈哈……”赵百梦笑声更甚。 祝平安黑着脸推了门,这故事有是有,但他妈都是我装的,谁让宁九韶这娘们那时候就吃这一套呢? 也是那个时候实在过于无聊,完全没有一点娱乐项目,人都差点要憋坏了! 赵百梦连忙起身,收了笑容,一礼再言:“见过真人,来时真人不在,便与贵师姐闲谈,冒昧了。还请真人随我移步雅筑别院……” 师姐? 是的,师姐! 如此,慢慢坐实一切,慢慢脱离牢笼,慢慢开始新生活! 屋内宁九韶未带面纱,以绝世之容对赵百梦,赵百梦话语一说,宁九韶看了一眼祝平安,便微微低了头。 赵百梦见得宁九韶模样,似也心有所感,却也不知自己感觉是否正确……怎么师姐见师弟,还有一种羞涩其中? “辛苦郡主了!”祝平安答道。 当然,这两人的会面,自然不是意外,是祝平安有意为之,不然他明知赵百梦早上会来,不可能大早去看热闹,留师父宁九韶一人在此。 两个女人如此自己互相认识,远比另外一人客客气气互相介绍要自然。 不外乎也是算计! 车架早已在客栈门口等候,无甚长物,几人上车就走。 王府旁的雅筑小院,说是小院,其实不小,亭台楼阁,里院外院,池鱼假山,草木花卉,当真应有尽有,一步一景,一窗一色。 雅筑之名,非虚。 郡主赵百梦介绍着诸般屋舍院落,也说:“还有十几丫鬟前后听用,真人自是安排就是……” “多谢郡主!”祝平安作为道家真人,自然不自然,也要有一点真人风范。 “真人客气,往后真人为父王之客卿,也算自家人,合该如此!”赵百梦看似处处周到,心中其实也有忐忑,也不过初出茅庐,以往虽然抛头露面,那也只是学宫一学子而已。 如今,才真正算是办事办差。 似乎……赵百梦也期待着,期待着有朝一日,祝平安会帮她办些什么事…… “郡主殿下若生男儿,必是贤才栋梁!”祝平安兴许只是夸赞,兴许也有试探之意。 只是没想到这一句夸,真夸到了重点,赵百梦只闻此言,眉宇一挑,心中暗喜,拱手一礼:“真人说笑了……” 祝平安想从赵百梦表情上看出一点什么,楚王府必然不简单,一个长女频频抛头露面,一个世子却总是隐隐藏藏。 且也听闻楚王膝下,就此两人。别家王爷,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生得满坑满谷…… 算了,不在这一时,祝平安走向正厢房,左右看了看,这以后就是他的屋了。 赵百梦很有分寸,及时告辞:“真人,在下回去复命了,若是有事,只管差人来问,父王那边若是有事,自也会差人来请。在下与贵师姐一见如故,往后有暇,也当多多叨扰一二……” 祝平安点点头:“应当如此!” 赵百梦躬身一礼,转头去了。 祝平安把和尚安排在前院…… 自己带着师父与二花去了后院,前院住客,后院住主家。 祝平安在问:“师父成了师姐,师姐何名?” 师父给了一个白眼:“宁九韶!” “这般直白?”祝平安又问。 “天下又有何人知我名?天下姓宁何其多……” 师父是不傻的,十几年前,一家人东躲西藏,慎之又慎,最后还是泄露行踪,一家陆续横死,但终究走脱了这最小的女子,也是当时敌人注意力更多在男丁身上…… 以往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以前也不叫宁九韶,从来只有一个乳名示人,而今反倒用起了真面目。 大宁王朝前后四百年,天下宁氏何其多?皇室贵胄多,但庶民宁氏更是多,姓宁又何妨? 也如现在之赵,多如牛毛,往后赵氏若亡,天下姓赵又何其多? 祝平安点着头:“九韶,传闻上古雅乐之名,如今却也不知是如何奏了……不知师……姐愿不愿意如今这般活法?” 宁九韶稍稍沉默片刻,才答:“随你就是了……” “好!”祝平安心中大喜。 一个小脑袋瓜子带着疑问看来看去,她早已得了叮嘱,但从小就知道不能说不能问,更不能与外人多言。 但祝平安还是叮嘱:“八花,生死之事,你小,但你也要懂得!” “嗯,我懂得,我平常不听话,但我最听话了!”小胖墩点着头,前言不搭后语。 “你记住了,一直是师姐!从来就是师姐!”祝平安再叮嘱,别的师妹都大了,一说就会懂,甚至不必说也能懂。唯有小胖墩还是懵懂年纪,必须再叮嘱一下。 “记住了记住了,一直是师姐!从来就是师姐!”八花重复着话语,认真点着头。 祝平安微微点头,算是放心,八花也不傻! 祝平安身边,没有傻子! 该乘船回去一趟了,清微老头那边要知会一声,几个师妹都得接过来…… 一切,已然开始,刚刚开始! 大概……也还有人要杀! 第三十一章 却不知那女子是何人? 晚间,小院厅内。 在几位师妹印象中,师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厅堂里,几个师妹都显出几分怯生生的感觉…… 一个小厨娘,虽然已经知道这位忽然出现的女子是师叔祖的师父,治学方面的师父,但依旧忍不住好奇去看这位女子。 也是这女子长得太美!美到连身为女人的小厨娘都忍不住产生几分自惭形秽。 从今日起,宁九韶不再遮面了! 在祝平安看来,这般的美貌,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色。 人的美貌,从来都是一种优势,人们总愿意把美貌无双之人往好处去想…… 有那么一句话,越美的女子越会骗人,其实不是她会骗人,而是美的人骗人,人们会更容易相信,丑的人骗人就难以取信于人。 人,人类,往往就是这么一种容易被感官引导的生物,不论多么理智的人,依旧摆脱不了这一点,只在深浅而已。 就让宁九韶这个美人,去骗骗人吧…… 今日是祝平安下的厨,小厨娘只是打打下手,也是跟着学习。 祝平安在倒酒,宁九韶其实喝酒,前些年经常喝,这些年反而不喝了…… 前些年喝来消愁,每每消愁,祝平安都陪在身边。这些年,宁九韶说酒是苦的,不喝了。 愁也好,苦也罢,都是宁九韶的内心。 祝平安前些年,不喝酒,因为知道自己长身体,这两年,时不时小酌一口,纯属自娱自乐,也是形单影只,唯有举杯与月。 其实都不开心。 酒倒好了,祝平安举杯:“师父,请!” 宁九韶不言语,只抬杯,他知道今日祝平安格外高兴。 至于她自己高不高兴,她也不知道……或许……也有几分,来得莫名其妙…… 一杯下喉,今日的酒,好似不苦…… 她知道徒儿祝平安想要给她带来什么…… 祝平安此时此刻,不说什么奇怪话语了,左右吩咐:“吃饭吃饭,都吃饭,晚间也还检查课业!” 几位师妹开始吃饭,八花小朋友更是吃得呼噜呼噜…… 酒继续,也不劝,只要宁九韶杯中空了,祝平安就续上,他自己反正开心,连连自饮,今日这酒喝的是开心…… 甚至想喝个豪爽…… 但场面又不合适,祝平安忽然也知道自己缺了什么,缺了那三五狐朋狗友…… 终究是差了一种感觉,豪爽不起来…… 还是陪着师父小杯轻酌…… 没想到师父心思通透:“你自饮你的就是……” 祝平安不说话,这不是喝酒的事……这是氛围! 有师父在,几位小姑娘也不敢多言,也不敢耍闹,一个个闷头吃饭,连最是顽皮的八花也是如此。 也可见这位师父平常里在众人面前是个什么形象。 快快吃完,一个个自己端坐去做功课,连小胖墩八花也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动不动,时不时还假装写几个字…… 小厨娘收拾残局…… 祝平安开口:“师父,山巅奏一曲?” “好……”宁九韶答应得算是很爽快! 还是得喝酒,能解放天性。 一条长几,一张古琴,一座椅,一个女子! 琴声就起! 祝平安站在一旁,仰观宇宙,俯察品类……月光披撒,星有闪烁…… 还有祝平安摇头晃脑…… 一曲作罢,祝平安轻声开口:“师父,再奏一曲《九韶》。” 《九韶》,是上古雅乐之名,传闻上古圣人之乐,乐音一起,有凤凰来仪,百兽率舞!《九韶》,也说上古九德之歌,乃王道兴旺所在。 也是宁九韶名字由来,宁九韶自小深爱乐音之道,早已大成!却也放了好些年…… 《九韶》一起,能让人内心平静,能让人心向纯良! 祝平安酒意微醺,头脑随乐音摇晃…… 这一刻,真是好! 一曲作罢,宁九韶微微起身:“你来!且看你可有长进!” 祝平安点头,直接坐了过去,手抚琴弦,开口:“酒后狂放之曲,名曰《酒狂》!” 宁九韶微微一想……好似不曾听闻! 自是不曾听闻的,这是祝平安带来的,绝世之曲! 琴弦先慢起几拍,忽然狂放而开……似有癫狂,似也有忧,似也为乐,起承转合…… 甚至弹得琴弦“铮铮”作响! 酒后宁九韶,似也听出了一种洒脱之意,心思少了郁郁,多了舒畅! 山林间,有人走,不止一人,脚步轻微无音,已到近处,却又不敢近前,好似怕有打扰…… 遥望而去,看得到矮山山巅那一双人影,也听乐音随风飘荡而来。 显然是九宫山上有人耳聪非常,听得见这些乐音,却又听不真切,唯有下山近来,想听个真切…… 有清微老头边听边皱眉,有清微几个弟子听得如痴如醉,有郡主赵百梦听得好奇非常。 好奇的赵百梦开口在问:“师父,竟是不知师叔竟然如此擅长乐音之道,一曲洒脱至极!” 清微点着头:“以往常听到一些,近几年鲜少听到了……” 显然以往清微也常有这般“偷听”之事。 “却是不知那女子是何人?竟也是乐家大成,世所罕见,两人乐音来去,神仙一般!”赵百梦再问。 清微老头聪明人,只说:“你自去问他就是……” 赵百梦不多问,却是多想……只想这清安真人,竟然如此雅致到顶的人物!来往之人,亦然! 矮山之上祝平安,又岂能不知不远处有人?他不在乎,看到挺好。 宁九韶却微微转头感受一二,又看祝平安,见祝平安无所谓,微微叹气…… 祝平安轻声:“教他们听得看得就是,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宁九韶点点头……她知道是这个道理,既然从洞里出来了,那就安下心吧…… “收了,今日就到此了……”祝平安稍稍大声,也是说与林中人听,音乐会结束了,各回各家吧。 清微又远观了几眼,转头也说:“回了,不必流连忘返,看来往后大概还有。” 几人显然意犹未尽,赵百梦甚至边走边回头去看。 月光下,一女子抱起琴,那男子一手座椅,一手长几,消失了…… (说明一发,收藏猛掉,我真是欲哭无泪啊……唉……不知这般大改的做法是对是错!忐忑!) 第三十二章 四处奔走,嚎啕大哭 夜半,有人是不睡觉的!她只枯坐!已然不是在山洞里,而在闺房内。 还能清晰听见祝平安鼾声如雷! 祝平安其实不打鼾,但他有一种自己发明的睡梦呼吸之法,导致进出之气,呼呼作响…… 宁九韶听过祝平安显摆,说是什么外挂之法…… 但宁九韶不需要,因为宁九韶早已用入定枯坐来代替了睡眠,也不落后。 朝阳一起,山巅坐了几个师妹做早课,今日加了一个小厨娘。 那板脸的师父不在当面,八花终于放开了手脚,又开始喊:“师兄,我饿……” 师兄今日来气,脑袋上轻轻一个敲打:“八花,得用功了,坐好,感气!” “痛!师兄,我感受不到啊……”八花不是说假,她是真感受不到。 “坐好,不要说话,感受不到也坐着。”祝平安今日严厉非常,丝毫不心软。 八花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师兄,看着师兄今日严肃严厉的模样…… 还听师兄一语:“回去,师父可看着你!” “好吧……好吧好吧……”八花小胖墩一听师父,立马撇嘴认怂,还是在这里吧……饿也能忍一忍了。 清微忽然又来了,站在祝平安身边,掏出三本书:“誊抄好了,送你一份,嗯……也是给冬欢的……” 祝平安点点头,接过直接送到小厨娘身边,只说:“好好学,其中《大天清》有大不同。” “多谢师叔祖,多谢师祖!”冬欢小厨娘早已起身。 清微老头叮嘱:“有不懂你就问师叔祖。” “嗯……”冬欢答着,却又偷偷看了一眼祝平安。 清微又道:“不必怯懦,不懂就问,不会就说,不可懈怠。” “谨遵师叔祖教诲!”冬欢点着头。 清微终究对冬欢有疼爱,更希望若是真有一劫要过,希望这小姑娘能多几分自保之力,也是心中有亏,若是冬欢不送到这里来当小厨娘,兴许危险大减。 有得有失…… 但清微知道祝平安这小子重情重义,天长日久,必然不会对身边人放手不管! 再看祝平安,清微问了一语:“你是有什么新的谋划?” 祝平安点着头:“清微老头,你不比魏老头,他经历了所有的腥风血雨,心思紧绷,而你不同,你头前一直都是旁观者,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清微听这般言语,似也猜出了不少,问了一句:“你在那楚王郡主身上有打算?” “嗯,有一句俗语,灯下黑!”祝平安直言不讳。 “按老道我所想,其实可行,事到如今,连老道我都不知道那位到底姓甚名谁,具体长个哪般模样……天下何人又识得?你谋划之事,我昨夜细思其中,已然少了几分担忧。怕就怕魏青山那厮得知之后,觉都睡不着了。” 终究,还是旁观者清。 “等他从达旦九部回来再说吧……且先不管他了。”祝平安摇头。 “那好,你既然打定主意了,今日,我便允了那郡主来!”清微老头当真通透。 祝平安闻言一笑:“师兄,你比那魏老头可爱多了!” “哈哈……是吗?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厮,打从年轻时候就又臭又硬,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如何了不得,天下人都比不得他!最是难相处!” 一句师兄,清微真是喜笑颜开,共同吐槽一个人,更是开心! “这么难相处的吗?”祝平安顺嘴一语。 “何止如此?每每都被他气个半死,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刚愎自用,对!他是聪明过头的刚愎自用……” 清微笑得开心,却是笑着笑着,又唏嘘一语:“但他救了我的命,一行十几人,一个个自吹自擂眼高于顶豪气干云,一个个又作鸟兽散去,唯有他!唯有他舍命来救!那时,我活下来了,背着他的残躯四处奔走,嚎啕大哭……从此,他绝世之姿,再也难以摸到天象门槛!” 清微老头,眼中有泪!仿佛又记起了那一日绝望之中的一缕光芒,又记起了那一日的嚎啕大哭! 祝平安的心,也不平静!原来是这么个人情! 却也羡慕,一辈子能有这般一个好友! 祝平安安慰一语:“如今那魏老头身体康泰,只要活得久,迟早还是能入道家天象!” “可惜啊可惜……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清微老头微微摇头。 是啊,可惜……若是几十年前魏青山入得天象,世间该出一个何等英杰? “走了,稍后她自会来!”清微老头转过头去抹了一把脸,一跃而去。 古老的热血故事,希望有始有终。 祝平安看着那背影,忽然也想,自己又该是个什么故事呢? 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瞬间,背着某个人,嚎啕大哭? 唉…… 希望最差也是魏青山与清微这个结局吧,想想,挺好的! 朝阳慢起,微微灼热,早课已过,回去吃饭。 不得多久,院外有人执礼:“弟子赵百梦,拜见师叔!” “进来吧……”祝平安声音有几分慵懒。 赵百梦进来了,四处在看,几个小姑娘,有人在看书,有人在打坐入定,还有一个小胖墩到处游走,正攀门柱,也是奇观,不免多看几眼…… 一个小厨娘引客,端茶倒水。 厅内落座,终于是看清了昨夜那乐道大成的女子模样,赵百梦忽然也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实在是那女子过于绝美,端庄平静…… 赵百梦不同旁人,立马知道自己有微微失态,她不是寻常女子,从来不会与人比较外在之物,更不必要起什么比较的心思…… “见过师叔。” “落座,此来何事?”祝平安比了比手。 “嗯,早就想拜会师叔,今日得了师父应允就忍不住赶紧来,想的是师叔如此天人之姿,愿在身边跟随走动,不情之请,还望师叔应允……” 纵横家实习生赵百梦,第一次真正亲手办事办差,无外乎眼前此人,实在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十七岁入九品,乐道也有大成,再看这间厅堂虽小,书画几方,赵百梦何等出身?鉴赏能力极高,屋内书画也是样样绝顶! 还有这位师叔,竟能教出叶一袖那般棋道高手…… 此人不可想象,来日,不久的将来,必是道门天象之辈! 楚王府,有一尊道门天象坐镇为援,一切必将大不同! 但如今却也好像不知从何入手,也不知这位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人不外乎投其所好,却也暂时不知其所好。 就得天长日久跟随一二,如此慢慢了解一个人,了解他心中最在意什么,才有可能做成此事。 只听师叔有言:“同门之人,不必客套,你有事只管来就是……” “多谢师叔!”赵百梦闻言大喜,却还是不够惊喜,得想个法子才是。 却听赵百梦又道:“师叔,一袖妹妹那边有个消息,说是珞珈学宫与未名学宫两处棋院,约战黄鹤楼,大概在十五天之后,不知师叔有没有兴致去看看?若是师叔有兴致,弟子这就去安排!” (忐忑……哗哗掉的收藏……想来也是哗哗掉的追读……看到书友几句正面评论,稍稍安我的心!加油加油!今日累坏了,明天继续!) 第三十三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赵百梦想的是与祝平安拉近关系,从生疏变熟悉的这么一个过程,想的法子还真不错。 祝平安听说此事,立马就问:“未名学宫的棋院有哪些高手?” 赵百梦自然知道:“如今未名棋院最强之人,名叫谢祢,此人着实不凡,与天下各路高手对决,从来败少胜多,便是珞珈学院李鼎李教习,在他手中也多败少胜!” “哦?此人下棋是个什么路数?”祝平安越发上心,终究是对二花有些不那么自信。 二花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下棋不仅讲究技术,还讲究心性,小姑娘在心性上与那些成名已经的人比起来,终究差上一筹。 “谢祢,有一个名号,雪崩无敌,便是听人言,棋盘之中,大雪崩定式,已然被他研究了透彻,任何变化,他皆了若指掌!也说他算尽大雪崩!” 祝平安已然皱眉,定式,就是下棋的公式,是千百年来一代代棋道高手研究出来的一种路数。 简而言之,就是我下这里,你就得下那里,你若不下那里,那你就要亏,高手背棋谱也就是这个道理。 你若不背这棋谱,想着自己临场靠急智去发挥。不用想,你一时的急智,又怎么比得上千百年来历代之人反复研究演算验算的结果? 大雪崩是极为有名的定式,是许多人都会研究的东西,有人能算尽大雪崩,也就是说此人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把其中每种变化都研究透彻了。 这就是穷举法,甚至就是人工智能下棋的办法。 只是不知道这位谢祢,是否真的能算尽大雪崩! 但祝平安已然心中一紧,自是担心二花应付不过来这般之人。 “得去!”祝平安答复了赵百梦的邀约。 因为祝平安在二花身上也有期许,甚至可以说是算计。 头前打的那个噱头,说什么“天下男儿尽低眉”,这自然是一种炒作手段,炒作,不外乎打造流量,人工造神。 祝平安要把二花打造成什么样的神呢? 目标很明确,读书人心中的“圣女”形象,白月光!白莲花! 当二花决定要去珞珈学宫的那一刻,这个计划就在祝平安心中形成了。 祝平安要让二花不论走到哪里,都有粉丝团体拥护左右,都是那青年士子心中趋之若鹜的对象。 这种事,祝平安的眼界里见得太多,所以操作起来套路极为成熟。 要把此事真正做成,祝平安这个幕后推手还得一路护送着。 此番,二花不论如何,得赢! 显然,祝平安似乎有办法让二花赢。 赵百梦也是欣喜,起身就行礼:“师叔既然要去,那弟子便先回去着手准备,到时候师叔来了,也能有个方便!” 祝平安自然不会拒绝,点着头:“那就麻烦你了,多有辛苦!” “已然同门,出门在外,弟子服其劳,应当如此!”赵百梦心中的喜悦就在表情上,她已然知道自己摸到了门路。 至少她知道祝平安之“所好”,知道祝平安心中在乎什么。 那就投其所好了。 这件事,本来是两个学宫之事,如今不是了。 如今,要尽地主之谊,要大操大办!那一袖妹子得露脸,得出名!来观战的人都得知道这是一场巅峰对决! 不论你是不是棋道之人,甚至不论你是不是读书人群体,都得听说有这么一个绝世的女子。 反正,就是怎么隆重怎么来,怎么热闹怎么办! 要办得让自家这位师叔高高兴兴,心情愉悦! 还别说,这赵百梦还真的聪慧非常,是一把好手。 走之前赵百梦还特意多叮嘱了一语:“师叔可一定要记得时日,万万莫要误了时辰啊!” “放心就是,提早就到!”祝平安点着头,他知道赵百梦的心意,也乐见其成! 赵百梦高高兴兴走了,大概也要回去与家中大人汇报战果。 祝平安这边,也有事,头前就与师父相约,要出门走走,这回也是好机会,得带着师父一起去。 这应该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了。 祝平安只转头去看师父……盯着看…… 如此一来,宁九韶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儿心中要起小心思,直白就问:“什么事?” “嘿嘿……师父,过几天我要去黄鹤楼看二花下棋,一起去”祝平安态度很好。 宁九韶下意识摇头:“为师不去……” 祝平安最看不惯的就是宁九韶这下意识的摇头,这是一种心理惯性,必须得扭转过来。 有一类人就是这样的,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心中所想,凡是先做个防御姿态,凡是先拒绝。 拒绝之后,往往很容易又后悔…… 这是一种心理病,得治! 宁九韶大概就有这种病,至于病因,其实有一种可悲可怜在其中。因为太多次的失望,太多次的得不到,所以宁愿先拒绝,不给自己希望,也就没有失望。 这里面,有一种“认命”的心态。 祝平安治病:“你不去,我也不去……” 宁九韶一愣:“你不是刚才还答应人家要去的吗?” “要去,师父陪着我一起去!”祝平安在这个治病的过程中,有一种乐趣。 “二花……”宁九韶欲言又止,白眼一翻:“你不去就算了……” 祝平安竟然嘎嘎乐出来了,宁九韶向来白长一张脸,她那张脸上,好多年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了…… “你笑什么?”宁九韶脸板了起来。 “师父……你没发现你都会翻白眼了?哈哈……不与师父逗乐了,你听我的吧,其实你从来就关心所有人,关心所有事,如今既然从山洞里出来了,也开始见人了,多见几个人又何妨?” 祝平安眼神期盼……盯着看! 宁九韶也盯着祝平安,盯得一会,脸面一转,又是一句老话:“你惯会耍无赖……” 祝平安一下站起,转身出门,要去安排一下出门之后几个师妹留守之事。 还有自言自语:“今天是个好日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大好时光……不可辜负……” 屋内宁九韶,似还生了气性,鼻子里出了一个鄙夷的声音“哼”! 兴许就是鄙夷祝平安只会耍无赖。 出门而去的祝平安,其实心里也有吐槽:答应就答应了,还傲娇! 第三十四章 这十几年的命可真是太苦了! 院中,几个师妹,一个怯生生站在角落不敢靠前的小厨娘。 这小厨娘是真的有点怂……得调教一二…… 祝平安一抬手:“冬欢……” “拜见师叔祖……”冬欢靠前行礼。 “不必客套,你既是已然入了这个院门,自然就是一家人,何以如此生份?是何道理?”祝平安假意生气。 小厨娘冬欢见此,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弟子不是生份,而是师祖有言,让弟子好好做事,弟子是怕哪里没做好,惹得师叔祖不快……” 唉…… 不至于啊!同龄人啊!我祝平安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我就是天才了一点,聪明了一点,十七岁入了九品而已,随手杀了个九品破军罢了…… 不至于吧? 虽然我比你大了两辈,是你师父的师叔,是你师祖的师弟,但我很和善的好不好?我很好相处的! “没事没事,没事啊,我就是说,你不用这么拘谨,咱们是一家人,咱们放松一点就是……”祝平安连连摆手。 “嗯……谨遵师叔祖之命!” 行!没办法! 看来是相处的时间还比较短,她还不了解我祝平安是个多么好的人。 说正事,祝平安得安排一下:“过两天我要出门几日,冬欢啊,家中杂事就托付你了,把这几个小家伙管好带好,每天早晚课不要误了……” 小厨娘只点头:“嗯,师叔祖放心,弟子会照顾好她们……” “你也得跟着早晚课,特别是晚课,先让四花教教你,待我空闲了,再亲自来给你上课……” 祝平安也不让人白干活! “遵命!” 祝平安摇摇头,没办法…… 出门一趟,去见一见清微老头,要出门一段时间,也当交代一二。 剑道宗改革之事,祝平安也是推手,也得盯着点,时不时提点意见。 清微老头手段还是有的,好几十岁的人了,办事没问题。 连续盯了几天,指手画脚一番之后,祝平安带着师父出发了。 富春小流汇大江,一入江口天地便宽,江船不小,本该有几十商旅其上,此番船东接了大生意,一男一女,便付了整趟旅程的数倍旅费,还包了来回。 男女皆白衣,那男子高大俊朗,立在船头,身旁站着女子,犹如天上人,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船家偶尔看得一眼,却也不敢多看。 船家走南闯北倒也见惯奇事,知道船上是高人,只管低头干活,更叮嘱自家船工不得多看多听多言。 去哪里? 去珞珈,去黄鹤楼,去江城,去那南方楚地中心之都会。 师父宁九韶也该见见人气,人来人往之气。 就如这大江东去,往来白帆如云,熙熙攘攘便是人间,这浪也淘尽千古…… “平安,你说……”宁九韶难得主动开口说话,只是话语一半。 “说什么?”祝平安立马追问。 “你说……这人间好不好?” “好不好?”祝平安微微皱眉,别人若问,他便随意答了,师父问这种哲思,他不愿随便答。 想得想,再答:“道家说超脱,佛曰来世,儒家要修身,纵横绞尽脑汁蝇营狗苟……好是不好呢?” “那你呢?”宁九韶转过脸来。 “我说……执念,就说这执念吧……执念就是人活着的意义,人间嘛,都是人罢了。”祝平安是不是真这么想的?不知道…… “平安……你从小就能说这些话,还能顺着我说这些话……” 宁九韶……在笑。 祝平安感受到了她在笑…… 祝平安也嘿嘿笑,就是要这种感觉,像个人样! “你的执念是什么呢?”宁九韶忽然问道。 “我?我没有执念!”祝平安斩钉截铁,不能再说什么尴尬的话了,免得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又要赶他走。 宁九韶点点头,转过去再看大江东去碧空万里。 这一趟不算远,早间上船,下午半晌江城码头已然就到…… 远远望去,镇江之口,黄鹤楼耸立其中,也听闻黄鹤楼本也是上古谪仙落处。 上岸,早有人等候在岸边,几个人坐在一个凉亭之内,好似站岗放哨,但凡有船靠岸,他们便立马上前打量。 一袭道袍的年轻人,好认。若是之人身边还有一个绝世的女子,那就更好认了。 “小人有礼,当面可是清安真人?” “嗯,楚王府来的?”祝平安直接问。 “正是正是,小人再拜,主人安排小人在此等候,小人已然在这码头等候几日了,终于把真人盼来了!” 这小厮喜笑颜开频频行礼,也真会说话,更是赵百梦的手段不一般。 祝平安真有一种被人照顾得心情愉快的感觉,只问:“往何处去?” “主人早有安排,真人住处乃是王府外的一座雅筑小院,雅致非常,正配真人身份,真人看了必然满意,请真人上车,小人也立马差人回去禀报……请!” 车架就在不远,祝平安与宁九韶上车,刚才说话的小厮想来是一个小管家之类的人物,此时亲自赶车。 边走还边有介绍:“真人多在山中静修,想来少来江城,这条路平常里都卖些香料染料,那边那条街,多是典当牙行之类……前面一拐,有布行与成衣,那里的布行成衣,也多是极为奢贵的,最是华美……这边小街,胭脂水粉之类也多……往那边去珞珈学宫……” 小厮一路上话语不断,祝平安并不打断,听得很有感觉,却也去看宁九韶,他更愿意宁九韶多多听听……什么香料胭脂……什么布行成衣…… 挺好。 到了地方,人一下车,当面就是一处大湖,湖边坐落许多雅苑,想来都是那些达官显贵们赏景游湖歇脚之处…… 其中一间,小厮只带着祝平安与宁九韶往里进。 雅筑小院,说是小院,其实不小,亭台楼阁,里院外院,池鱼假山,草木花卉,当真应有尽有,一步一景,一窗一色。 雅筑之名,所言非虚。 即便是厢房住处,稍稍开窗,便有桂香扑鼻…… 祝平安只觉得这十几年来,都过的什么清苦日子? 这十几年的命可真是太苦了! 今日才知世间享受之乐,这才人应该过的日子! 但又转念一想……终究是有大人情在其中,这也是要还的…… 门外已然传来声音:“一袖妹妹,快……你家兄长就在里面呢……” (感谢大家的追读与支持,感谢礼柒夜的打赏。) 第三十五章 九品之内我无敌! 二花与郡主赵百梦来了,来得很快! 赵百梦一礼拜见,也不多言,只站一边,这就是分寸感。 二花一进来就一把拽住了祝平安的手,说道:“师兄,便是十几日时光,我就想你们……” 祝平安拍了拍二花的头,笑问:“珞珈学宫怎么样?” “都挺好,李教习夫妇待人挺好,她家女子与我也是同龄,也是闺中良人,很好相处,大先生更是为我忙前忙后,学宫里的人都礼遇有加,处处都得方便……”二花回答着。 “习惯吗?” “嗯,习惯的!” 祝平安心中欣慰。 赵百梦适时插话:“师叔有所不知啊……一袖妹妹可了不得,十几日时光,她便打遍珞珈无敌手,连她与人对弈的棋谱都出了十几局,在江城可是风靡一时!” 说到这里,赵百梦停了停,再说:“这几日,王府下面的书局也开始印制一袖妹妹的棋谱发售,可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祝平安其实有点喜欢这位郡主了,说话做事,真有章法,这种技能还真不是一般人学得会的,这情商惊人的高。 祝平安也不吝啬自己的赞赏:“郡主殿下真非凡人啊……” 赵百梦闻言脸上就笑:“多谢师叔夸赞……” 说完又不多言了。 祝平安在问二花:“此番那谢祢来战,你备战如何?” “师兄,我也知道谢祢雪崩无敌之能,所以近几日,也在与李教习一起钻研大雪崩定式……”二花答着,心中也有忐忑。 “没事,晚些时候取棋盘来,我与你说解一二……”祝平安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二花心中一定:“师兄来了,那此番我就放心了。” 赵百梦又适时插上一语:“有一件事,当与师叔禀报。” “何事?只管说就是……”祝平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昨日收到的消息,临淄王府在江湖上派出了花红,召天下高手来楚地,说……但有能杀剑道宗清安者,得上古炼气士遗留之落霞剑,外加黄金十万两!不能杀而能败之,也得黄金十万两。” 赵百梦说完,有些忐忑看向祝平安。 事情很简单,天子与朝廷不会在这件事上出手了,这是天子对天下宗门表达的态度。 但临淄王府要报私仇! 临淄王府实力其实一般,真论九品,本来还有赵安世,而今只剩下临淄王赵德远一人。所以才开出这种所谓江湖花红…… 这事,必然天子也有默许在其中。报了仇,赵家脸面全在,旁人也无话可说。 报不了仇,天子表面上也无所谓,或者说天子也不会真的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有什么默许不默许。 祝平安问了一句:“这落霞剑是何物?” 祝平安是有点消息不灵通的……许多这般事物,他是真不知道。 赵百梦答疑解惑:“乃是泰山上古炼气士留下的宝物,听闻此剑之主在上古飞升成了仙人,此仙人之物也,威势惊人!更听人传,此物兴许隐藏了飞升之秘!” 那就是下血本了!那十万两黄金虽然很多,与之一比,就不算什么了…… “那临淄王可会亲自来?”祝平安再问。 “不知……”赵百梦是真不知,但她知道另外一件事:“还听闻栖霞派老祖出了山,在路过淮东之时放言,说落霞剑势在必得,希望临淄王不要出尔反尔……” 栖霞派老祖?这老家伙祝平安是听说过的……与清微、魏青山是一辈之人,也是成名几十年的人物…… 这个有点棘手! 听到这里,二花满脸担忧:“师兄,要不你速速回去吧……与剑道宗的清微真人一起,便也不怕他们了……” 回去? 祝平安摆摆手,慢慢站起身,面色严正,开口:“挺好!杀一个九品破军,看来这威名还不够,此番……就让世人皆看看,什么才是绝世之天才!” 赵百梦此时也微微一惊,她本也有担忧,却是没想到这位师叔竟然这般豪气干云!更知自己没有看错人。 便问:“师叔,此番,弟子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师叔只管吩咐!” 赵百梦来之前,就想过如何应对,也想着在楚地,楚王府有这个能力帮助祝平安,甚至提供一些保护,乃至给祝平安卖个大人情。 如此,只待祝平安慢慢成长,得道家天象,终究能把这人情还回来。 如今看来,这位天才好像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不过,赵百梦还是说了这番话,哪怕祝平安拒绝了,这态度也该表达。 但祝平安却没说什么拒绝之语,豪气一语:“好,你帮我一件事,传出一句我的话语与世人听,就说我剑道宗清安十七岁入九品,今年十八,九品之内,我无敌!” 造势嘛,噱头嘛!成名!名满天下! 要搞就搞大的! “九品之内我无敌?”赵百梦震惊非常,这种话是可以传的? “对,就是此言!只管教天下人皆知!”祝平安已然要心狠手辣了,得让人怕,那就得杀人。 便是过江之鲫,也杀他个两岸铺满! “平安……”一直坐在身后没说话的宁九韶,温柔地叫了一声…… “师父不必担忧!”祝平安安慰一语,大概也知道宁九韶心中觉得如此高调得罪许多人没有必要。 祝平安要这份威名做什么?无他,因为身边宁九韶实在过于美貌,就得用这份威名相配。 如此,天下人就合该觉得祝平安身边应有这么一个绝世女子! 这个逻辑,师父宁九韶必然是不可能懂的!赵百梦也不可能懂。 因为这不是女人的心思,而是男人心思,只有男人,才懂男人的心思! 也是越发要把宁九韶的身份彻底合理化! 赵百梦此时莫名起了几分热血,她看向高大的祝平安,点着头:“师叔放心,弟子这就去办,管教他一月之内,传遍大江南北!” 赵百梦忽然有一种预感,预感一个横空出世,力压一个时代英杰的人物就要出现了! 但莫名也有几分担忧……如此得罪天下九品,万一……一个不慎陨落了…… 赵百梦吞了一下口水,又看了看祝平安,微微捏紧拳头,好似这一场大事,与她密不可分。 南北学宫棋院巅峰之战,剑道宗清安真人横空出世,大概也就是这几天,当真风云际会而来! 第三十六章 两件大事! 大江在往东去,近几日江面之上的白帆明显增多不少。 以往的江城,是楚地都会所在,诸多大江大河聚集之地,这里向来多有一种文化与商贸气质,少有江湖争夺的氛围。 这几天,诸般旅店客栈之中,竟然多是身怀利器之辈,有人独身孤傲,有人三五成群。 江湖有大事,一份花红,一柄仙人落霞剑,一个十七岁入九品的绝世天才。 还有这两天忽然传出的话语,那个天才有言:九品之内我无敌! 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挣那一份花红,江湖是个看热闹的地方,江湖更是个听故事的地方,这是个大热闹,也是个好故事。 苦练经年,一身本事,绝大多数人,不外乎走一个热血时代,热血过后,归去也不过娶妻生子,儿孙绕膝之后,讲一讲当年之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热血。 就如那凡人社会里,贩夫走卒们在听茶楼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江城,马上要发生两件大事!一件是栖霞派老祖约战剑道宗天才,那剑道宗天才已然入得江城,只待栖霞老祖一到,一场惊天绝世之战,必然震动天下!” “等等,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回事?不是约战吧……” “是啊,怎么就是约战呢?是那栖霞老祖想要临淄王府的落霞剑,还听闻这仙人落霞剑与栖霞派本就有渊源,栖霞派所练之仙家功法,便是传承自昔日那飞升成仙的落霞剑之主……我在隔壁春阳楼听的是这么个故事……” “是啊,老头,你会不会说啊?” 说书先生也不争辩,只是不紧不慢再开口:“那你们可知道这落霞仙剑又是如何到得临淄王手中的吗?” “嗯?老头你说说……” “落霞仙剑自上古而下,辗转无数人之手,数百年前因中原内乱流落到了草原达旦一部之手,七十年前,那时还是大宁一朝,朝廷出征草原达旦,而今的天家太上皇正是领兵大帅,连战连捷,从达旦人手中得战利品无数,此物就在其中,后来赐予临淄王……” “嘿,你这老头有点东西,不比春阳楼的差!继续说,有赏!” 说书老汉继续说:“为何说是约战?因为栖霞老祖先放了话,落霞仙剑他势在必得,这就是约,而那剑道宗天才清安真人下了山,这就是应!所以,老汉才说,此为约战而成!想来诸位也听说了,那清安真人十七岁入九品,言称九品之内我无敌!诸位……这是何等口气?这让天下九品如何看待?” “是啊,这话也说得太过了,咱们都是楚地人,打心里那还是希望清安真人能赢,但这话太过猖狂,九品之人,哪个不是一方巨擘,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骄傲非常,如何听得这种话语……太得罪人了!” 此时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插话:“要我说,就该这么讲!怕什么?还能怕了人了?我若是那清安真人,如此天才绝世,我也这么说!” “你这小孩懂什么,人活一世,就得与人为善……” “反正我觉得挺好!也不知哪天打起来,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 “老头老头,你继续说你的……茶钱算我的……” “还有另外一件大事是什么?” 老头笑着先喝茶,然后再说:“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珞珈学宫与未名学宫之下,两家棋院约战黄鹤楼!听闻棋之一道,也出了个绝世之才,珞珈学宫棋院叶一袖,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棋力通天,已然打遍珞珈无敌手,近几日更听闻附近州郡各处高手皆来拜战,一个个偃旗息鼓而去,这小姑娘还打出旗号来‘纵横黑白十九道,天下男儿尽低眉’,便是说啊,天下男人,都下不过她一个小女子,如此,未名学宫岂能不应战而来?” “这……这事……那还是说清安真人约战之事吧……” “读书人的事,咱也不懂,继续说刚才的……赢了也就赢了吧,小姑娘若真能赢,那算她厉害!” 老头故作神秘,左右先看着,卖着关子,神秘一笑:“嘿嘿……这两件事,有莫大的关系!必然要一起来说!” “老头,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系?一个仙道人家,一个学宫下棋的,还是打架的有趣!” “容我细细道来……”老头说要细细道来,偏偏就是不忙着继续说,又是喝茶,又是擦脸,又左顾右盼。 “最烦你们这种做派……给,几个铜板的事……” “赏你几个……” “我这就给你一个,讲得好,再给你几个……” 老头左右拱手:“多谢多谢,你们不知其中而已,这学宫叶一袖,也出自剑道宗,也是那仙道人家,听闻她也是有御剑飞天之能,她正是那清安真人自小养大的义妹,也言师妹……你们想想……这两件事能不一起说吗?” “啊?竟是这般?” “老头,你胡说的吧?” “千真万确,一点不假!若有半分假言,老汉我从此不吃这碗饭!这两人,一人在黄鹤楼棋道巅峰一战,一人在大江边仙人下山一战,此两战,一人要成当代棋圣,一人要成当代剑仙!如此兄妹二人,皆出楚地,有道是惟楚有才,当真与有荣焉!” 老头说得稍稍激动起来。 再看左右,虽皆凡夫俗子,却也一个个面红耳赤显出激动。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楚地多久没有出过这般盛事了,如此一来,若是得胜,岂不天下闻名?” “壮我楚地人声威啊!” “好好好!你若不说,我还真不知晓还有这般大热闹,再与你几个铜板……” 各处铜板叮当作响…… 老头也赚得盆满钵满…… 还有人在催:“老头,你快继续说,说说那位清安真人……说说他的故事!” 已然盆满钵满的老头,再也不卖什么关子了,立马口若悬河:“要说那清安真人,就得从如今剑道宗掌门清微真人的小师叔开始说起……” …… “那这师妹义妹又如何分说?” “说是……那清安真人不仅有家学,还拜了一个师父学乐音之道,这位师父也是一个绝世女子,传闻其模样如仙女降世,更有乐道大成之能,便是名字也与乐音相关,名唤宁九韶。那宁九韶听说出身不高,小时候在学乐音之道,便也是苦命人,后来遇到清安真人拜为座师,如此脱离苦海,一并带了八个年幼女童出了那污臜之地,也就一并养着了……叶一袖姑娘,便是八个女童中的一个……” 这势在造!不仅要在江湖上,不仅要在学宫里,还要在贩夫走卒,人人皆知。 幕后推手自不用说!楚王郡主赵百梦无疑! 至于那所谓师父与师妹来历出处,自然也是祝平安编出来与赵百梦的……一切,都追求一个合理可信!还难以证伪! 只待此事一过,祝平安还要亲自给宁九韶这个出处做一个安排,八个女童的出处是合理可查的,没有假话,要做的就是把宁九韶也安排进去。 不外乎证人证物,这就是上次祝平安在宁九韶那里问魏青山麾下有哪些人哪些势力的原因。 这事其实不简单,不能太确凿,一旦太确凿就太假,得有个似是而非…… 若是真有那有心人去查,每到一处去问,得到的答案,就得是好像真有这么个人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大概二十年前……换一处,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再换一处,对,是买过一个女子教了一大段时间,后来发卖了,卖到……以前这里是买过一个乐音极佳的小女子……后来不知道去哪了…… 一个自幼辗转流离,倒来卖去,四处学艺,最后到了清安真人身边的乐道师父,就完全合理了,如此一通证据链,足以。虽然麻烦,但得做,有备无患! 说书老汉故事里的两个主角,清安真人与叶一袖,此时此刻,正在备战着棋…… 第三十七章 剑道宗清安小子,出来一会! “二花啊,你看这棋……大雪崩不过只在一隅,本就是开局之争夺,这定式,当放眼全盘去看,咱们来去验算几番,每一局我都让你下完,你可懂得其中大道理?” 此战,二花要必胜,祝平安是下足了功夫。 二花叶一袖点着头:“师兄,我已摸到了一些门道,每一局下完,不论执黑执白,我便总觉得……嗯……” 二花还在犹豫,便是还有最后的一点不自信。 祝平安直接说道:“其实,你感觉是对的,大雪崩定式,过于纠缠了……若是执黑,哪怕下得再好,不外乎小赚一点,其实并不赚。若是执白,虽然边角小亏,但其实中间大势可期!此大雪崩,以大局而言,不必想多,更不必以头前定式去下。” 二花眼在棋盘,慢慢点头:“师兄,我懂了,我若执黑,便是稍稍纠缠,稳住边角,能爬就爬,不必过分落子,以贴目为要。我若执白,便只一个防守之势,给了角落即可……完全不必理会那些定式之理……” 祝平安欣慰非常,已然来去七八局,演算解说这一处更是不知多少次,这道理,终于是传达明白了。 不是道理多么深奥,而是这棋之一道,每每说一个道理,都是反复验算,很麻烦。还有一点,就是既定思路的改变也费心费力。 好在,孺子可教也! 祝平安欣慰非常,说了一点棋子外的事:“二花,那谢祢以算尽大雪崩闻名,此番思路,基本就是以每一步棋的行棋效果为要,一旦开战,那谢祢必然下得很是难受。一个人最在意最得意之处,却难以得力,心思必然会乱。临场之时,你要善于察言观色,你自己要稳如泰山,不慌不忙,若那谢祢有吃力模样,你就更要闲庭信步果决果断,他便会越发谨慎自我怀疑,如此,必得大胜!” “嗯,师兄,我明白了!”二花点着头,又道:“师兄,我都有些期待这一战了!” 祝平安慢慢站起身,松了一口大气,成了! 然后就该想想自己了! 清微老头的书信已然来了,栖霞老祖,名唤丁正,年轻时候还有花名,叫作丁胖,与清微、魏青山都认识…… 此人也有一手飞剑神通,就叫《栖霞》,也来自上古炼气士传承,飞剑一出,如同霞光披洒,看似茫茫一片,掩盖在其中的,是数股从云间而来的激光,就好像是早间山顶看朝霞的那种感觉,很是了得。 与之对敌,便是千万不要被茫茫一片障目,要感受其中隐藏的那几股激射! 清微这信来,也是祝平安主动去信问的答复,祝平安也在做万全准备! 这栖霞老祖不比赵安世,赵安世不过是个假九品,他能伤清微也是暴起偷袭想杀人,哪怕清微毫无防备,他都没能成功。 栖霞老祖成名数十载,也是一代人杰,当面而战,并不简单。 连带书信而来,还有清微老头送来的一柄剑。 剑名:百绝! 昔日剑道宗五祖横空出世力压一代英杰,这柄剑功不可没,乃剑道宗传承之物。 打开剑匣,并不起眼,更无花里胡哨的装饰,不过堪堪三尺,还纤细非常,通体漆黑,上古铭文其上,这些铭文,其实祝平安看不懂,这个时代的人都看不懂,想来那落霞仙剑也是如此…… 祝平安也再一次印证了一个想法,上古仙道,如今大衰。 大概祝平安赶上的是一个末班车!不免也有畅想,上古时候的仙人出手,又该是何种景象?真教人无限神往! 稍稍一拿,寒冷非常,有一股无比的锐利之气! 百绝,大致就是百死,依旧是个有死无生之意。 身无长物祝平安,还真需要这么一柄剑傍身,但祝平安倒也没想把这柄剑据为己有,哪怕清微送来了,祝平安也只当借用一下,这柄剑,属于三花裴秀! 又三日之后! 黄鹤楼前,人山人海,比肩接踵,所有人都抬头去望! 楼顶江面一侧,一块巨大的锦布悬下,从上而下一行大字:端祐棋圣战! 锦布之下,还立起来一个铁制大棋盘,棋盘下还有许多磁石制的黑白子,当真大手笔。便是楼上着一子,这大棋盘上就会复刻一子,如此与来观战却不能入楼之人方便。 端祐,此时此刻大赵之年号。 这显然也是一个噱头,本只是两个学宫约战,忽然就成了“棋圣战”,仿佛在争夺一个时代的棋圣名号。 其实棋圣之名,好多年没有了,还是昔日甲子神算魏青山有过这般称号,何人能称棋圣? 力压一个时代皆服之人,所有人都公认不如他,他才会被人尊称一声棋圣。 如今几十年来,早已没有这般能让众人皆服之辈了! 而今,棋圣之名又出,不外乎赵百梦私下操作! 未名学宫此番来人不少,有十几个之多,最有名自然是“雪崩无敌”谢祢,此人年岁不长,三十多左右,颇为儒雅,面色白皙,须发井然,当真有个好卖相。 谢祢自然也是未名学宫棋院代表人物,更是国手,在天子堂前也有棋待诏之职,甚至与天子也下过棋。 双方人马早已在黄鹤楼最高一层坐定。 却是谢祢表情微微有些难看,但他不说话,他身后之人开口:“敢问大先生,今日约战,怎么如此盛大?楼内来了诸多州郡学究先辈也就罢了,怎么楼外还来了这么多贩夫走卒?那些贩夫走卒看得懂吗?” 大先生也是苦笑,他也不知道今日会是这般盛况空前,棋道在读书人眼里是很有地位的,也代表了某种仪式感的东西。 但在贩夫走卒心中,哪里管得这些东西? 大先生看向赵百梦,赵百梦自然来答:“楚地有才,百姓皆喜雅事,又是南北学宫对战,盛大一些自也正常。” 未名学宫那人又问:“那你们忽然打出一个什么端祐棋圣战,头前也未与我等先说明,这是何道理?” 赵百梦又答:“谢先生乃国手也,不论的庙堂之上,还是风流雅士之中,谢先生隐隐也有横绝一时之势,再说,要论棋道,天下间,不外乎南北学宫为盛,此番,北学宫谢先生远道而来,南学宫叶教习也是代表,此番胜负,配得上棋圣之名。” 许多事,一旦出圈了,那就不是原来的事了,由不得当事人了! 未名学宫那人看了看自家谢教习,又说:“反正你们这事,做得无礼!” 无礼吗?显然有! 但赵百梦能说服所有人:“无妨的……谢先生本来就有横绝一时之能,此番谢先生若胜了,珞珈学宫便也心服口服,认下谢先生棋圣之名,不外乎一个端祐棋圣而已,难道谢先生打败珞珈学宫之后,还配不上一个端祐棋圣之名吗?” 那人又看了看谢祢,只见谢祢不说话,而是坐到了棋盘面前,那人自然也就不说话了。 显然,谢祢被说动了,或许也是自信,自信自己不会输给面前这位十一岁的小女子,兴许,谢祢也对棋圣这个称呼有心思。 赵百梦拿捏的就是这么个人性! 对面十一岁的小女子早已坐定,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兄。 师兄脸上有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小姑娘微微点头,心思定下。 棋局已然要开! 双方各自站定自家身后,还有珞珈学宫教习李鼎亲自执笔准备记录棋谱。 却听黄鹤楼外有一声音回荡半空:“剑道宗清安小子,出来一会!” (感谢礼柒夜、与世长情的打赏,感谢大家的票票与追读,谢谢大家!) 第三十八章 大先生且看着就是 声音如钟,在天空中来回激荡! 黄鹤楼内所有人都往外看去…… 黄鹤楼外人山人海,更是全部仰头看天! “仙人!有仙人!快看!” “当真是仙人,竟然能如此悬空不动,此人须发皆白,却是红光满面,可不就是故事里的仙人吗?” “此人仙风道骨,怕是有几百岁不止了……” 无数惊叹之声,其中却也有一些鄙夷面色,倒也不是鄙夷悬浮在半空的“仙人”,而是鄙夷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凡人。 人群中也有那背剑之人开口:“此人乃栖霞老祖!几百岁是没有,百十来岁当是有了……” “栖霞老祖?我知道我知道……原道是与清安真人约战之人,他来了,来得也太巧了,这边棋局还没开始呢……” “我也知道了,原来是他……看起来好生了得!清安真人此番怕是难胜啊!” “此与仙人无异,倒也不知十八岁的清安真人有没有这般本事!怕是凶多吉少啊……” 却听黄鹤楼外悬浮半空的栖霞老祖再开口:“清安小子,莫不是怕了?老夫与你直说,此番你就算躲回九宫山中去,也跑不脱这一遭,那清微重伤未愈,又岂能在老夫面前护得住你?” “这人好大的口气!在我楚地,还敢如此!” “是啊,清微真人乃我楚地真仙,他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要我说……清安真人要是打不过,那就赶紧跑,有道是莫欺少年穷,只待往后,总有找回场子的那一天!” 黄鹤楼顶楼,一个青蓝道袍年轻人走到了栏杆旁,答了一语:“丁胖子,不急吧?待我先看三十手棋,如何?” “好胆!”栖霞老祖已然须发皆张,怒气在脸,丁胖子这种称呼早已不知几十年没有人叫过了,再言:“小子,你既是不怕死,那今日可就是你的死期了!” “好,早死晚死皆是个死,待我片刻!”祝平安返身再入楼内,却也不知话语所言的死到底是谁死! “便待你片刻,今日有达官显贵,有南北学宫,有江湖同道,有贩夫走卒,算你死得其所!”那悬浮半空的栖霞老祖也不悬浮了,已然一步跨去,坐在了黄鹤楼顶! 返身的祝平安,面色已沉,今日要杀人!走到棋盘边,祝平安也急,急着杀人,开口:“二位猜先!” 谢祢开口:“不必猜先,女娃儿先来!” 这意思就是小孩子,无所谓的,下着玩,你先来,我让着你点…… 二花向来心性不凡,心中有主意,摇摇头,只从棋盒里抓一把棋子在手:“先生请!” 谢祢面色微微不爽,不情不愿取二子。 二花松手数棋。 其实这就是一个小小的仪式,二花抓一把棋子在手,让谢祢猜二花手里的棋子是单数还是双数,如此确定谁执黑谁执白。 有了这个仪式,也就有了正儿八经比赛的意思。 棋局开始! 二花执白…… 谢祢微微一挑眉,更有几分不爽,棋局里,一般而言,执黑子在开局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优势的。 但谢祢也不矫情再纠结了,既然先手,自是有一种手到擒来的轻蔑感…… 今日来赢棋,棋圣之名,已然正在召唤! 在场观战之人众多,南北学宫之人自不用说,还有附近州郡一些学究先生之辈。 前朝余孽公主宁九韶也在此层,但是却并不近前,只在后面坐着,好似她并不关系这棋局胜负…… 即便是在人群后面坐着,却也时不时有那么一两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看得一眼连忙转开…… 宁九韶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种场面,被人看得有些失措,却也强自镇定,把脸偏向外面,只去看那宽阔大江! 啪啪几声,已然落子,正是棋盘星位! 却听在楼下,楼板之下,有一个声音呼喊,清清楚楚:“叶教习,安稳心神,必胜啊!” 祝平安眉头一皱,心中就骂,他妈的小黄毛! 这股激动得忍不住发出的声音,来自上一次败在叶一袖手下的棋道新秀,当朝观文殿大学士陈卿真之子,举人陈灏。 祝平安早就发现这个黄毛没安好心了! 此时也管不得那么多,只去看棋盘,没落一子,李鼎都会记录一笔,也有一张纸条传到楼下…… 那陈灏正是接这纸条之人,他竟还亲自到得楼外,拿起楼外磁石棋子,一跃而起,把棋局每一步都贴在楼外巨大的棋盘之上! 没想到这厮,竟然还有好身手!儒家君子六艺,着实也不虚传! 如此来去,瞬间十来手已过! 初一看珞珈学宫叶一袖之棋,好像是一个新手不懂棋一般,仿佛乱下,完全连标准答案都没有背会。 再点一子! 谢祢微微摇头,觉得有些怪异,既然是珞珈学宫推出来的代表人物,说是打遍珞珈无敌手,应该不至于是这么一个路数? 谢祢抬头看了一眼大先生,大先生却还在微笑。 谢祢更觉怪异,仔细再看……却也不能说对面这小姑娘下得没有道理…… 不过也仅此而已,谢祢对于大雪崩定式的研究,早已出神入化,没有什么变化是他处置不了的…… 也点一子! 二花立马再落,仿佛也是成竹在胸。 谢祢执棋,眉宇不松,左右计算,再落。 啪,二花紧跟就有,快速非常! 谢祢抬头看了一眼二花,再执棋,已然眼见得开始犹豫起来! 黄鹤楼内,从上至下好几层,已然嗡嗡议论而起…… “这般……黑子要赚不少啊……” “是啊……叶教习怕是着了道!大意了,合该纠缠争夺才是!” “不急不急,叶教习落子极快,必然是胸有成竹,此番该谢教习下了,他却在犹豫,不急……”这声音依旧是小黄毛陈灏。 嗯……他多少有点铁粉的意思了! 楼上祝平安耳聪非常,忽然觉得……倒也有趣! 啪啪啪啪,棋子在落。 谢祢也越发觉得自己先手了,好像这开局自己也没那么赚,爬也爬不开,断也没断好…… 虽然好似赚了点小空,但外间反倒压力极大。 此时祝平安与二花点了点头,笑言:“你安心下棋,莫要分心,师兄去杀个人就回来!” “嗯……”叶一袖轻轻点头。 大先生却在皱眉,微微伸手拦了一下:“清安真人,要不此番……” 不等说完,祝平安摆手:“大先生且看着就是!” 第三十九章 平安,他自寻的死!(求追读) 大先生收了手,但还是一脸担忧看着祝平安手夹剑匣转去的背影…… 有一件事祝平安也知道,不论是楚王府也好,还是珞珈学宫也好,其实都有在栖霞老祖面前护住一个人的能力。 但祝平安显然不需要! 不过……大先生这份情,得承! 以后这珞珈学宫若是有什么要帮忙帮衬的时候,祝平安大致也不会袖手旁观,不为别的,就为大先生今日这句没说完的话,也为二花叶一袖! 黄鹤楼顶,祝平安一步跨在虚空,开口:“丁胖子,大江一战如何?” 栖霞老祖面色阴晴几番,连连两声丁胖子,祝平安在他心中,那必死无疑! 若非今日如此盛大场面,若是在什么无人之处,栖霞老祖早已发作痛下杀手,但今日不同,得有一个高人姿态!赢要赢得漂亮,故事也要好听! “只管去!”栖霞老祖已然空中闪烁而去,直奔黄鹤楼前大江之上! 祝平安却慢慢悠悠而来! 黄鹤楼外,人群惊呼无数:“要打起来了,清安真人去了!” “唉……怕是不好!那栖霞老祖是老神仙了……清安真人……” “这叫什么?这叫风骨!清安真人岂能是那临阵脱逃之辈?” “咱楚地,自古以来,就不服天下人!” 却听祝平安一边慢来,还一边有话语:“丁胖子,我问你一件事!” 栖霞老祖早已等候在大江水道中央,斜眼看着祝平安,闷声:“何事?” “听闻几十年前有一战,中原十几位年轻天才结伴同行,一人遇险,众人皆如鸟兽而散,唯有一人搏命去救,请问……这散去的鸟兽之中,可有你这么一号?” 祝平安是猜的,皆是一方人杰,丁胖子这种称呼,旁人哪里敢言?唯有好友之间打趣才会取。清微与这栖霞老祖,有如此称呼,昔日必然关系不一般! 那么,清微说的那个故事里,栖霞老祖十有八九也在其中,也是昔日众多“豪气干云”中的一个! 果然,栖霞老祖面色已黑出了水…… 祝平安是当面揭人短,脱人家裤衩子!还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还故意朗朗出声,把声音也回荡在空中来去,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却听岸边人群嗡嗡在言:“原来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我还道他是个老神仙呢!” “切……呸!我隔壁王小二打架,我都不可能不去帮忙!” “清微那老头与你说的?”栖霞老祖要面子,便也要起声辩解一二,又道:“昔日若非他执意邀约众人去什么西北十六国问道,说是要会一会西北豪杰,焉有此祸?他自己惹得祸事,自己吞个苦果而已……” 忽然空中传来一语:“丁胖子,你当真越老越不要脸了!” 再看空中人影,九宫山剑道宗清微真人来了!已然立在祝平安身边不远半空。 栖霞老祖脸上一愣,连忙说:“原来是为了拖沓时辰,等援手呢?便是你们两个一起上,老夫今日也要杀此不知尊老之小贼!” 栖霞老祖当真自信,便是知道清微重伤!若非如此,他这般性子,又岂会来楚地杀人?便是盘算中万无一失才会来! 清微在笑:“你啊,还是当年那个丁胖子,你想错了……我不是来援手,我是来见证你的落幕。昔日里,咱们义结金兰,磕头拜天,也说了那些同生共死之言,去那西北十六国问道,你也是叫得最欢的那一个,每每遇敌,但凡俗手,你便冲在最前,但凡高手,你便左右先退让别人先去……你还杀人越货……若非你失手杀了拓跋浚,何以招致那般大祸?” 真正脱人裤衩的人来了! 栖霞老祖这回是真失算了,真没料到是这么个场面,今日一会,这事怕是要传遍了天下了,他好歹也是淮东之地一方巨擘…… “清微,大敌而来,众人皆散,各自奔逃,我若去救你,那是人情,我未救你而已,那也是本份,是人之常情!何况当年你我皆年轻!” 栖霞老祖之言,有没有道理? 有! 但岸边看客已然有人开口:“那你就不要与人义结金兰啊!不要说什么同生共死之类话语啊!那你就不要与人一起去啊!更何况灾祸乃是你这老不修招来的?” “是啊是啊,未想仙道人家里,也有这般无耻之徒,老天无眼,让这般人得道大能!老子向来重义轻生死,却不得一个机缘!” 清微也开口有语,却是唏嘘之声:“唉……如何去怪你呢?也不是一个人逃命而去,若是昔日里,咱们那时候能众志成城拼命一战,既然战之不胜,全身而退也是可能,即便人人有伤,也不至于让魏青山从此失了天象之机……罢了罢了……几十年了,咱们的旧事就叙到这里吧……不说什么昔日兄弟情义,反正这些在你心中也算不得什么……你此番算定我重伤,便来杀人,你要杀人,人便要杀你,天经地义的事!” 说完,清微慢慢转身,往远处去,当真一副并不参与的做派。 却是岸边之人大急:“清微真人怎么远去了,此时岂能不师兄弟合力御敌?” “是啊,清微真人这是为何啊?” 却听栖霞老祖大笑:“哈哈……清微,你不也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吗?我还道你要拖着重伤之躯来搏命救人呢!原道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清微转头轻笑:“平安,他自寻的死!” 祝平安正在开剑匣,也有笑语:“老头,你的故事还没结束,今日再看一番热血,来日你也当陪我走一遭!” “好!应了你!”清微声音忽然坚定! 他也曾是祝平安这般的人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老了,大概就是抱着魏青山嚎啕大哭四处奔逃的时候,江湖就再也没有了昔日那个热血清微! 这个故事,太不完美!甚至是草草收场! 剑匣已开,一线黑光慢慢悬空!不知经历多少热血故事的百绝,再次现世! 黄鹤楼上,棋局正酣。 不看棋子,就看人。 慢慢的……雪崩无敌谢祢,每一着都开始要思前想后了…… 一袖小姑娘,却只是稍稍思虑,步步笃定,步步快速。 又到谢祢犹豫时,他算来算去几番,口中微微一语:“如此竟是白棋得势,不可能……岂有我未算过之法?” (感谢大家的追读,感谢书友20211202165922912、不愿是十一、常开笑口的打赏,感谢大家的票票与支持,谢谢大家!) 第四十章 一辈子不知何为胸膛热血!(求追读) 棋局在下,下棋的小姑娘二花并不抬头去看,只在心中默念,师兄必胜!如此,再不分心,只念师兄归来,正看她得胜! 黄鹤楼上,一张绝世容颜带着担忧盯着江面,她双手已然不自觉撑在窗户之上,仿佛随时一发力便要飞身而出! 忽然,只听满场皆是惊叫之声:“好生刺眼!” “我的眼睛!” “哪里来的光芒?” 原来天空中陡然近光万丈,一片茫茫,楼外江边,凡夫俗子的双眼自然是难以抵挡,皆有刺痛。 江面之上,祝平安没动! 百十步外,正是弄出这般万丈光芒的栖霞老祖,但他也未有动作,仿佛在寻找什么…… 但双方已然气机大作,以两人为中心,虚空之下,江水并无狂风去催,却也浪花骤然而起,互相拍打,哗哗作响! 黄鹤楼内,珞珈学宫大先生,此时也未看棋,棋局终究只是个胜负,江面之上,生死之事,只在瞬间,不得不看! 大先生依旧担忧,搏命二人,在他心中也有好恶,便有亲疏,那栖霞老祖,威势实在骇人,只怕清安难以抵挡。 大先生已然也有预备,预备着,不论如何,一旦清安真人失势,终究不能看他死在眼前! 却是大先生刚一预备,感官一动,旋即转头去…… 竟还有人也是气机大作,已然也是动手前的征兆! 好生了得! 是那女子,一直随在清安真人身边的绝世女子! 大先生诧异非常,一个如此脱俗绝世之女子,竟有这般本事? 老天竟是这般偏爱一人? 那女子似也有感觉,转头看了大先生一眼,大先生点头示意,那女子便也点头回应了一下。 大先生微微一笑,收了刚刚紧绷的手,微微捏起了颌下花白胡须。 那女子便也转头再看窗外…… 江面之上,只有巨浪来去,越升越高,拍打嚎叫,却是两人迟迟不动。 江岸之边,再次睁开眼的凡夫俗子们也在问:“怎么回事?竟是互相都不动手?难道要用浪花来打?神仙打架是这般的吗?” “我也不懂,只看他们互相看着,倒也不知该怎么打!” 却有背剑之人答话:“这般大能对决,从来都是全力一击,一击分胜负,随后分生死!此时此刻,那两人在蓄势!” “蓄什么势?按我说,我就先躲一招,躲过之后,再杀上去,岂不就占了先机?” “你是狗屁不通,势一旦起了,便是绵延不绝而来,一浪接一浪,直至势绝,势绝之时,剑便也无力了!躲?躲岂能得势?躲只会空耗战意!非大能也!乃小道!一躲则失先机,必是只剩连连招架!” 这道理当真不假,为何上古炼气士对敌手段简单许多?还真就有一力降十会,力不绝,任你辗转腾挪,不外乎招架而已。 若是两个大能对决,只待一人得势,大致胜负要分。 忽然,听人惊呼:“动了,动了动了!” 金光万丈在闪,栖霞老祖身形也随之而动,连带身下巨浪也一并升腾而起…… 金光万丈之中,有一黑线仿佛划破了长空,把天地这张巨画分成了上下两幅! 还有那道袍在身的年轻身形,随之而动,好似就站在黑线之上。 大江之上,巨浪忽然一止,像是被定格在天地巨画之中,只在瞬间,巨浪又随之一垮,又像泼水一般落往江面! 就仿佛天地一吸一呼! 随之落幕! 只有大水拍打江面之声,没有其他任何巨响。 万丈金色霞光,仿佛被摁下一个开关,说无立马就无,天地再次恢复了原本的碧水蓝天! 黑线却还在,仿佛是笔画上去的…… 有声音笼罩:“你不过蝇营狗苟之辈,枉活百十年,一辈子不知何为胸膛热血!”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声音里就能听出一种大惊失色! 此时众人才看清,一根黑线上站着一个人,黑线面前,是那大惊失色的栖霞老祖! 此时此刻,岸边观战者无数,却皆噤若寒蝉,瞪眼张口去看!仿佛看不真切,又仿佛一定要看个真切! “此乃剑道一气,配上百绝,昔日你跑了,清微老头,便是这么活下来的!” 清微,在!就在不远处,听得祝平安之言,仿佛真想起了那一日的决绝,他眼中忽然有泪! “不可能!清微,他不可能只有十八岁!是不是你做局害我!”丁胖子朝着清微大喊。 清微近前,开口:“他,是天才,绝世之才!世间无二!今日你死在这里,不冤!本是切磋问道,你却杀了拓拔浚,你早就该死,却还活了百十年岁月!” “定是你做局,你为今日,必是谋划无数,谋划了几十年,是也不是?”丁胖子口中怒语,连连质问! 清微忽然大笑:“你一个蝇营狗苟之辈,也值得我为你谋划几十年?哈哈……当真笑话!你自寻的死!” “我不服,是我轻敌,待我三年,三年之后,再来一战!”丁胖子看向清微。 清微不说话,只是迈步而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头也不回! 却听黑线之上清安真人开口说道:“丁胖子,昔日里,你心中应是对清微与魏青山百般嫉妒的……你嫉妒他们绝世之才,你恨他们……恨这两人比你强……是吗?哈哈……” 有一件事,祝平安忽然也明白了,昔日那一战,不仅仅是魏青山失了天象之机,清微老头也一样失了天象之机! 他们才有这份绝世才华! 如丁胖子这些人……那一战虽然奔逃而走未有损伤,想来百十年过去了,他们连再进一步的门槛都摸不到! 只待清微落难,丁胖子还是那第一个要出来踩一脚的人!如此才能平衡昔日那怀恨在心的羡慕嫉妒恨! 也只有清微落难,他才敢来! 这就是世间之事,这就是某些人心! 这是一个笑话故事! 甚至……丁胖子当时,可能从来不是什么失手,而是故意杀了那个什么拓跋浚!想的就是要引来大敌! 兴许头前清微也不确定,直到他如今重伤之时,听说这丁胖子迫不及待要来杀人,他才真正确定这件事,他才说丁胖子早就该死! 百多岁的栖霞老祖,听得祝平安言语,忽然如孩童一般恼羞成怒大喊:“胡说,胡说八道!” “你想证明自己终于有一天比清微老头强了?你看你……丢了命吧……”祝平安稍稍抬手。 一具肥胖的身体从空中如落叶飘荡而下,只随大江波涛而去! 天空中,黑线忽然一止,天地彻底恢复! 却见一个道袍青年左手提着一个白发人头,右手提着一柄红剑,往黄鹤楼飘荡而来。 飘荡到黄鹤楼顶,红剑穿过了人头,插在黄鹤楼顶之上…… “胜了胜了,杀人了,清安真人把那栖霞老祖的头都割下来了!” “当真胜了!哈哈……那栖霞老祖的头被自己的剑插在了黄鹤楼绝顶之上!” “万万没想到,清安真人杀这老货,竟如屠鸡宰狗!” “乖乖……好生骇人!” “哇……哇!原道这便是神仙打架,这便是神仙杀人!” “杀什么人?杀的是一条狗罢了!” “清安真人,清安真人,你好厉害啊!” “清安真人!” “清安真人!” 满场已然爆发出巨大的呼喊! 清安真人只在黄鹤楼最顶端俯视一眼,稍稍抬手,一根纤细的黑剑便落在他手心,还有喃喃之语:“剑匣也不知掉哪里去了……” 楼下大先生答了一语:“稍后送你一个就是!” “好,多谢大先生!” “观棋!” “来了!” 第四十一章 赵家,就是做贼发的家! 黄鹤楼顶层,棋局还早! 黄鹤楼外,一片吵杂,一场精彩太过短暂! 好似意犹未尽,无数人眺望大江。 “那栖霞老祖的尸首呢?沉了吗?怎么看不到?” “也不知被大水带到哪里去了……” 忽然又见奇景,不知是谁第一个,然后一个又一个,竟是岸边起了许多飞剑,飞剑上都站着人,直往大江中心而去…… 争先恐后一般! 凡夫俗子在问那落水的肥胖尸首,有能耐的早已直接而去,就是去找那尸首! 对许多人而言,兴许那尸首说不定也是一番大机缘! 那是成名数十年的九品之人的尸首!他随身携带之物必然不少! 既然清安真人不在意,那有的是在意之人! 江山御剑而行之人无数,都在那尸身落水处附近巡查,找来找去,却也不见。 忽然,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一头直接扎进水里,许多人立马有样学样,扑通扑通一大片! 凡夫俗子们看得惊奇不已。 “还有这种怪事?” “看来那栖霞老祖尸身里,肯定还有许多宝物!不然这么多仙家人物怎么都往水里跳!” 有几个江边少年互相对视几番,忽然也往滩涂奔去,一头扎进水里,这几人虽然也是凡夫俗子,但自小就是水边人家,水性极佳! “这几个小子当真是不怕死,竟是与仙家人物抢东西……” 黄鹤楼内,祝平安远远看了一眼,微微苦笑…… 赵百梦却是立马开口:“师叔,我着人去把那厮尸身捞起来?以免起得争夺杀伤之事?” 祝平安已然去看棋局,微微点头:“也好!” “那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嗯……一并挂在黄鹤楼上!”祝平安总是这么会玩噱头! 他似乎真是要把那些过江之鲫杀得两岸铺满,先铺第一条大鱼! “弟子这就着人去办!”赵百梦已然下楼,就在楼下,有那楚王府伺候之人,交代一语就是。 此时祝平安与宁九韶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再去看棋局! 棋局之上,局势慢慢明朗! 未名学宫谢祢,似乎比祝平安想象中的要……弱? 虽然谢祢在大雪崩中未真正得大利,但那大雪崩不过开局之事,按理说,此时此刻,应该是互相盈亏,当是一个纠缠之局! 祝平安也微微皱眉,如此巅峰对决,谢祢不至于中盘如此难下? 祝平安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大先生,这是何道理? 大先生不答祝平安的疑惑,而是出言提醒谢祢:“谢教习,心神要稳啊……” 谢祢抬头看了一眼大先生,微微点头。 显然大先生提醒得恰到好处! 祝平安懂了,谢祢心态有失…… 这就好比……一个人最自信最成功的倚仗,被对手好似轻易拿捏住了,这就导致这人开始反复怀疑自己…… 我最厉害的东西在你这里都不算什么,那我岂不是…… 还有一点,人是有路径依赖的,每一次与人对弈,谢祢都有一个很成功的方式,开局先大定一番,已然占优之后,中盘拉扯几番,收官不失,则大胜。 今日,局势不同,一步不得,处处就不是那一直依赖的路径了,就处处不习惯! 祝平安看懂来去,有人说棋盘里有天下,祝平安认为棋盘就是棋盘,从无天下,但棋盘里有人心! 这才是其中乐趣! 谢祢本也是老道非常之人,依旧多多少少在人心里不得自拔…… 再看小姑娘叶一袖,正在看师兄,她知道自己有优势,优势也是压力,越是看起来胜利在握,越是心急不得。 脸上微微带笑,总是那么自信的师兄,从来都能给人带来信心与安心。 叶一袖也要稳心神! 棋局越到后来,便是越复杂,每一步棋,越是要通盘思考,谁先谁后,谁急谁缓…… 时间,便也慢慢流逝…… 大江之上,行来一艘巨船,船舷两边,各站着一排劲装短打汉子,一个个彪悍非常! 船头,更是站着几个负剑而立的仙家人物…… 船上有大旗,楚! 也有驱赶之声:“莫要在水中,都上岸去!” 有人恋恋不舍看向大船,却也无奈,唯有往岸边方向去! 天下之大,但凡大赵境内,各地王府虽然平常里不管政务俗务,但他们负责镇守天下,哪一处王府麾下,都是高手众多,轻易得罪不得! 却也有人万般不愿,假意要走,却依旧在搜索那具尸身! 船头仙人耐心显然不好,已然有飞剑拍击水面:“走!” 不得不走了,却也有忿忿之语:“楚王府行事,也过于蛮横了些……” 三五成群上岸,把剑负在背后…… 遗憾之色无数…… “这大江,也太宽阔些……江水也急……” “是啊……大好机缘就在眼前,没把握住啊……按理说,那栖霞老祖身上应当是有修炼功法之物……哪怕是得一些法宝之类……” 说完话语,几人都不自觉转头去看黄鹤楼顶的那一柄插在主人头颅上的红色飞剑。 那柄剑,显然是栖霞老祖最贵重之物了。 可惜……就这么插在那里! 有人不自信开口:“想来清安真人是不要的……要不……咱晚些时候等人散去了,再去取?” “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唉……可惜了!” “算了吧……” “看……看那里,楚王府的船把栖霞老祖的尸首捞上来了!” “他们怎么就捞得这么快呢?” “他们熟悉水道,熟悉水流,熟悉流速……更何况……船上还有大能好几人……” “妈的,天下的好处,都被他们赵家占去了!” “谁说不是呢?赵家,就是做贼发的家!” “慎言,莫要胡语!” “唉……” “要说清安真人,当真绝世……栖霞老祖如此大能,竟是被他在大江之上一剑枭首!” “是啊……当真没想到,没想到此番竟然是清安真人胜了!” “那……你们说……清安真人是不是九品之内无敌?” “应该是吧……” “不可能……九品大能虽然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但天下之大,九品也可不少,不知多少成名大能,一个个通天彻地之能,各般之人各般本事,岂能轻易说无敌?” “有道理……但清安真人此番之手段,着实强横非常!不比一般九品!” “那是!” “唉……倒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入九品!” 第四十二章 为天下师? 黄鹤楼外,人山人海,但其实看棋的不多,或者说能真正看懂此般巅峰对决棋局的人不多! 却是小黄毛陈灏依旧激动非常,来回奔于楼内楼外,一颗一颗的棋子贴在巨大的棋盘之中,时不时还呼喊几番,解说几句:“快看啊……要赢了!” “谁要赢了?” 陈灏翻身而起,几丈高的棋盘,他飞起直指一处,说道:“看这里,此乃收官之要,黑棋处处要顾,来不及了……哈哈……我珞珈学宫叶教习,要赢了!” 话语说完,他才落地,一脸与有荣焉模样左右去看! “哦!” “明白明白!” “哦……知道了!” “好好好!” 真明白吗? 显然明白的不多,不明白的才是大多数。但大家明白的是……珞珈学宫叶教习反正要赢了! 也有人问陈灏:“陈公子,赢了得什么奖啊?是有钱还是有什么?” 陈灏也不鄙夷,答道:“你看上面的字,赢了,就是端祐棋圣!如今天下棋道第一人!” “哦,那有什么好处啊?” 陈灏也愣了愣,什么好处? 今天陈灏自己倒是先得了好处,在场之人,都知道这个上下翻飞的儒生乃是陈灏陈公子! “好处嘛,那多了去了,棋圣之名,名冠天下嘛,对不对?嘿嘿……就是这么个道理!”陈公子着实高兴。 “懂了懂了……也就是说咱们楚人在下棋这一道,天下第一嘛!” “那应该能挣很多钱!” “那是那是……肯定挣钱!听说卖棋谱都能挣不少,我家儿子最近在作坊里都是印棋谱,忙不过来!” 陈灏微微黑脸,当真有一种夏虫不可语于冰的感觉! 但陈灏忽然也心中一动,最近人人都在研究叶教习与人对弈之棋谱! 如此……莫不是说……叶教习开创了一个棋道新流派?为天下师? 嘿,还真别说! 怎么说……咱也成了新流派开山大弟子! 陈灏高兴不已,转头上楼去,龙行虎步! 刚到楼上,却听顶楼未名学宫谢教习开口,有气无力:“罢了,已然再无可得之处了……” 大先生问了一语:“点一下目?” 点目数,就是最终胜负再确定下来! 但在棋手心中,其实早有反复确认了,所以谢祢摆摆手,只说:“棋局先莫动……” 大先生点点头,显然知道谢祢要立马复盘研究,研究自己到底哪些地方有失! 谢祢,当真对棋道有痴心! 却见对面叶一袖小姑娘慢慢站起,微微一礼:“承让!” 谢祢微微抬头:“惭愧……” 又见谢祢转头与诸多同行之人点头:“当真惭愧!” 祝平安看着如此谢祢,也是心有所感,兴许他当真能算尽大雪崩,可惜了……生不逢时! 叶一袖下了棋局,直往祝平安身边走去,祝平安依旧是笑……甚至带了几分年轻人脸上不该出现的慈祥,还身后微微拍了拍二花的头! “如此一番,往后师兄对你也就放心了!天下大可去得!”祝平安的夸赞。 叶一袖小姑娘露出了几颗洁白牙齿,一笑,就是小姑娘天真纯洁的笑!纯净美丽! 楼板之下,陈灏已然激动而起:“棋圣,棋圣也!哈哈……我叶教习,今日为端祐棋圣也!” 这一语激动,楼上一片微笑点头。 谢祢不言不语,只是手在棋盘上来去……还有他同行十几人,皆是微微低头,倒也有人君子非常,拱手:“祝贺!” 大先生喜笑颜开:“多谢多谢,诸位不急走,黄鹤楼里安排了宴席!” 赵百梦已然下楼,不得片刻,又是巨大的锦布从黄鹤楼垂下,上书:端祐棋圣叶一袖! 显然早有准备,甚至准备得极其周到,还有另外一幅,写了:端祐棋圣谢祢! 今日不论输赢,叶一袖此战,其实都将真正名动天下! 因为赵百梦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叙事,比如十一岁的叶一袖,竟是不过区区半目而惜败当今棋圣…… 又或者,未来棋圣叶一袖,年不过十一,今日惜败,只待来日,必成巅峰…… 如此之类…… 锦布一出,楼外已然爆发无数喝彩! “好!” “赢了赢了,当真赢了!” “我就知道,咱们楚地之人,怎么可能输?” “还没下我就知道,肯定能赢!” “今日两胜,哈哈……” “对对对,今日两胜,这两人还是师兄妹吗?九宫山剑道宗,当真乃仙人之地也!” “当浮一大白,喝酒喝酒,去喝酒!” 还有珞珈学宫学子也不少,与有荣焉不用说,呼喊也起:“我珞珈学宫,果然比未名学宫胜了一筹!” “回去,我便也报名棋院,出门去,便也有个教人羡慕的出处!” “合该学棋,当学!” “一起一起!” 楼内,除了陈灏这般人,倒是并无楼外那般激动!或者说这些所谓有识之士,多有克制! 大先生还招呼上菜,请客人入席! 谢祢依旧坐于棋盘之旁,十几个同行之人围在一起…… “谢教习,这一步,应当落在这里,如此……后来也就不会这般吃紧……” “这谁能想到呢?过后来看如此,当局之时……” “此女……棋路自成一派啊,以往从未见过!” “是啊,从未见过如此下棋之人!许多妙手,当局不觉,之后才知!此般伏脉千里,非人力也!” “我倒是研究了昔日甲子神算魏青山棋谱无数,便是魏青山也未有这般下棋之法……” 大先生话语传来:“谢教习,请入席!” 谢祢慢慢起身,面色不佳,但风度还在,先入席,不等客套,直接开口:“大先生,未名学宫棋院,愿请……” 顿了顿,谢祢舔了舔嘴唇,再说:“愿请端祐棋圣客座一年,如何?” 谢祢显然知道,这叶一袖虽然名在珞珈学宫,但必然不是珞珈学宫之出处,已然自成一派。 珞珈学宫与未名学宫的争夺,虽然败了一城,但一切还早,千百年之传承,不在一时一日! 更重要的是,有新一派的棋路,就得学,就得痴,就得钻研! 大先生脸上起为难,但他只去看叶一袖! 叶一袖也不决,转头去看师兄。 祝平安已然心中在盘算!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礼柒夜的打赏,还请大家再多多支持一下,本来已经在新书榜四十几位,而今新书榜已经不见名次了,着实心急!再谢谢大家,一定追读啊!) 第四十三章 这北地,得去! 祝平安脑海中迅速盘算着,对于二花而言,名声已然真正崛起,到未名学宫去走走,意义很大…… 所以,二花去未名学宫这件事,显然不用多想,只在什么时候去而已,怎么去,以什么方式去,如何达到最佳效果…… 祝平安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出门走走,出门目的是什么?要达成什么效果?或者要有什么收获? 祝平安先说已经立马决定的事:“我家师妹去未名学宫客座之事,倒也无妨,如此岂非棋道之盛事?要不……到时候,大先生,你们南北学宫顺便也来个游学交流,也别我家师妹一人去,你们学宫多派些人一起去,诸多书院学院百家若是都一起走动,那更是文脉盛事!” 大先生闻言,脑中一动,已然懂得清安真人是何谋划,连连点头:“诶……如此甚好,两处学宫,平常里诸般书院学院百家,也多是经常走动的,此番既然谢教习相邀,那便只等些日子,老夫与未名学宫书信来去把此事定好,挑选各般书院学院百家青年才俊,盛大出行,一道而去!” 祝平安直接把这件事放大了,别搞什么棋道客座……直接来个学宫交流团,二花就当其中一员! 那间接的……就是再次把今日这件事的影响扩大化!到时候,二花叶一袖,必然就是这个交流团中最瞩目最重要的那一人! 而大先生与珞珈学宫自然也得好处,也是大规模在文人群体里宣传起来,叶一袖教习便也是交流团里的标杆人物…… 其中还有一些间接而又比较深刻的道理,诗词歌赋也好,琴棋书画也罢,文人展示才华的各种方式里,除了棋之一道,其他的方面其实都难以真正分出高低。 这个才高八斗,那个学富五车,再怎么样,评价的标准难以统一,也就是说学宫之争,其实永远都是一個拉扯。 但棋不同,它天生有胜负!这个胜负,也直接间接的展示出了智慧的高低! 这也是为何大先生在棋这方面,在这些事情上,如此上心的原因之一…… 要问为何南北学宫会如此在意两方争夺之事?天下文脉,诸子百家,终究也是道统之争,更是话语权与影响力之争。 千万不要小看了学宫这种组织,其中更是读书人,乃至士族、世家大族之间的权力之争! 就比如为何观文殿大学士陈卿真之子在珞珈学宫进学? 因为陈卿真是南方士族领袖之一,是南方读书人的一个标杆人物之一,也是南方官员集团在朝廷中央的代表人物之一。 向来有言,南相北将,以往未名学宫是比不上珞珈学宫的,天下之文脉多在南方,但这几十年不一样了…… 这也与赵家篡夺有关系,以往大宁之京城在不南不北之地,在汴州,南北交融所在,不偏不倚,所以未名学宫在治学上终归差了珞珈学宫一筹。 后来,赵家篡夺,在汴州稍稍稳住局势之后,直接迁都往北,去了燕京,因为赵家本就是靠兵家在北地崛起,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迁都是为了自身政权的安全感。 如此一来,燕京未名学宫反倒崛起了,一下子成了政治文化中心之地的学宫,乃至……也有大批跟随赵家北去的南人,也成了燕京本地世家大族,政治影响力与日俱增。 这里面的事,倒也不是很复杂……但南北学宫之争,慢慢越发白热化,本质上,就是赤裸裸的政治利益争夺! 就如那陈灏,而今已然举人在身,来日也是要入官场的,也要直接入这个争夺场去! 所以祝平安提议一出,大先生立马就应了下来,道理也在这里! 今日棋局的胜负、棋圣的归属,就得造出更大的影响力,说是南北交流,从南到北一两千里远,岂不也是大规模的“宣讲团”巡游天下吗? 这种巡游的意义在哪?那就是吸引各地更多的才俊人物往珞珈学宫来!人才,才是一切! 这事到这个层面了,倒也出了谢祢能做主的范围,大先生直接会与未名学宫的执事们去沟通…… 不过谢祢所愿,倒也达成,既然大先生这么安排了,谢祢便点点头:“那就静候大先生佳音……” 谢祢,终究是痴人,痴迷一道之人,不在政治争夺之内!当然,不论南北学宫,也不得不养许多这般的痴人。 还有那些所谓君子清流,他们大多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甚至对达官显贵也嗤之以鼻,管你什么王孙贵胄,一句不好,还要挨他们骂,但他们就是能在文人圈子里地位崇高。 大先生正在对祝平安点头笑,这主意啊,出的真好!便也知道,这位清安真人的脑袋,也真是好用,智慧智谋当真非一般人! 祝平安也点头笑笑,客人当面,心照不宣。 什么是好谋划?双赢的谋划就是好谋划,你赢你的,我赢我的…… 谋划这些事,祝平安只在来去话语的瞬间就定了计。 但祝平安还有事情未定,那就是自己要不要出门走走? 有好几件事…… 第一,去了京城,离天一道就近了,还可以就近去看看大花祝无伤,甚至也可以多与天一道走动一二,乃至拜访一下魏青山的师兄纯阳老天师。 第二,本是等着过江之鲫来,如今是不是可以猛龙过江去?离那敌人,所谓临淄王府,也近了,临淄王府报起仇来也方便! 祝平安积累名声也方便!当然,危险也越大!但也有其他一些小好处,那就是减轻剑道宗的压力。 只要祝平安往北一去,剑道宗立马恢复平静,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弟子们也安全许多。 显然如今,祝平安有意要出大名!不仅仅是为了合理化宁九韶身份了,更在于找出路……不能真到那时去给宁九韶收尸。 顺便也真正了解一下这个大赵,了解一下大赵皇族真正的底蕴。 第三,以往,许多事太不方便,魏青山为了隐藏自己与宁九韶的关系,每每都是以到剑道宗拜访清微为理由,如此掩护本也极好,许多人都知道清微与魏青山交情过命,只是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这么来回奔波,实在是极其不便。 而且,魏青山不仅师门在北方,主要活动的区域也多在北方,他麾下明里暗里的人手势力也多在北方……谋事办事更加不便,效率极低。 那么带着宁九韶去北方,一切就方便太多了…… 但有一个问题,怎么合理化魏青山与宁九韶之间见面这件事呢? 如今一想,太简单不过! 不是甲子神算吗?不是昔日棋圣吗?如今有了一个新端祐棋圣,还要让天下男儿尽低眉,老棋圣出来走几步,合理吧? 走着走着,走个胜负难解难分也正常吧?那就更要多走走了! 如此,一起似乎都合理了! 连说服魏青山这件事,都变得简单不少! 要说灯下黑,没有什么比前朝余孽公主就在天子脚下这件事更“灯下黑”了。 祝平安思路清晰无比! 这北地,得去! 又有问题,几个师妹怎么办?留下还是带着? 想来想去,得带着,带着就安心,此其一。 几个师妹也是宁九韶身份来源的重要佐证,真要有人好奇查探一二,几个当真出自污臜之地的师妹在身边,祝平安的那些安排就更显得可信。 思前想去,终究是谋定而后动。 祝平安开口问:“大先生,此事,大致多久能定下?” 正在招呼席面客人的大先生随口答道:“来去书信,再快的人手,总归十日左右,若是几番商讨,兴许二十日!” 这里面还有细节,怕就怕未名学宫那边知道大先生打什么主意,不一定愿意邀请接待。 但也听得出大先生笃定之语,反正一定要去,未名学宫是目标吗?显然不全是,沿途州府才是更重要的目标! 就算未名学宫不邀请不接待,那也得去!出门巡游,也不一定非要人家答应邀请接待……送端祐棋圣入京城也是名头。 祝平安都听明白了,点着头,吃饭,今日事了,吃完饭回去! 二花回学宫,祝平安与宁九韶回那赵百梦安排的湖边雅筑小院。 第四十四章 叶一袖脸一黑!(求追读) 二花回学宫,学宫之内,自是一片盛况空前! 无数人拥挤在学宫门口,看着二花车驾慢慢驶过,头前还有一些王府护卫。 最头前,还有祝平安口中的小黄毛陈灏昂首挺胸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这份荣誉感,似乎比旁人更加深厚,大概就来自家族渊源。 大先生的车驾在后,他已然掀起车帘,与人摆手致意,仿佛出征打仗凯旋的将军一般! 学子们自然欢呼雀跃…… “恭喜大先生……” 大先生也答话:“同喜同喜!” “大先生,明年春闱,咱们珞珈学宫是不是得多中几个进士啊?”这说的是讨喜的吉祥话! 大先生听着也高兴:“那就看你们的了,上榜越多,老夫自是越高兴!” 有那青春在躁动之人开口:“大先生,我等当真想亲眼目睹一番叶教习尊容……不知……” 却也不必大先生来答,旁边自是有人答道:“怕你是失了心疯……叶教习何等人物?你当是青楼里的花魁呢?” “就是就是……痴人痴出了病来!” 那青春躁动之人闻言,立马连连拱手:“失礼失礼,失言了失言了……” 大先生倒也不气,而是答道:“想见啊……自是去棋院上课去……” “好好好,大先生,我一定往棋院去报名!” 大先生忽然想到一事:“明日里,我便着人在学宫门口立下大碑,上书,棋圣道场!你若去报名了,你就是棋圣弟子!不过报名也要考教才是,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进棋院,以免是个乌烟瘴气……” “啊?还要考教啊?这……” “大先生,那考教可难?我……可没学过棋呢……” 众人闻言,立马一片哀嚎…… 大先生还是会鼓励人的,答道:“那你还不回去找人先学学?时间不等人……” 车驾慢慢驶过…… 人群拥着往前走! 叶教习是看不到了,但叶教习的车驾里有人在笑:“一袖妹妹……你看看你,多受欢迎……” “梦姐姐可莫要取笑人……”叶一袖小姑娘也有点懵,她也从未料到自己赢下一局棋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力。 但叶一袖也是个极其聪明之人,看向赵百梦,说了一句:“也当多谢梦姐姐……” 赵百梦闻言,手中摇着的折扇忽然一收,立马答道:“哈哈……那你还是多去谢你家师兄吧……” “师兄?”叶一袖想到了这般场面多归功于赵百梦的背后助推,哪里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家师兄的事? 赵百梦认真点点头:“若非清安师叔,我却如何也想不到应该做这些,也是为他,我才主动做了这些……清安师叔可不简单啊!当真绝世之才,我倒也不是说师叔十七岁入九品之才,我便是说他谋事之才!许多事,皆在他心中掌握,此番珞珈学宫之人入京之事,也是他在与大先生出谋划策!当真一念而动,不显人前,却事事高绝!” 纵横家实习生赵百梦连连在夸,对于祝平安与大先生在席面上来去那几语,她是听在耳里,琢磨在心里,已然想得明白。 所以她的夸赞里,透露出一种……心思! 赵百梦大概是起了那种与魏青山对祝平安一样的强烈的……看重与需要! 心下之意,不外乎要是祝平安能入楚王府谋事,那该是多好! 求贤若渴! 再回头想想…… 这位清安师叔,真正谋划了一切,却还不显,往往一两语句,就能把事办成! 她赵百梦自己,仿佛也被他算计其中,还乐此不疲…… 此时此刻的赵百梦,才对这位清安师叔有了一个真正的了解。 这般大才…… 赵百梦想来想去……却也微微皱眉……原道这位师叔只是一个未来战力绝顶之助,没想到……这般大才,是自己能驾驭掌控的吗? 赵百梦有些患得患失…… “梦姐姐……师兄为我,当真煞费苦心!我这一生,也不知以何报答才好……”叶一袖听了那番话语,又岂能还猜不到一二?却是心中唯有感动无数。 便也想起当初,师兄本想让她去剑道宗传承衣钵,她不愿……是她自己要来这珞珈学宫,师兄也二话未说便送她来,还为她谋划这一切…… 赵百梦看着眼前这個真情流露的一袖妹妹,微微摇头:“兴许,你家师兄也不需要你报答什么……” 清安师叔这般的人,又岂会要一个小女子什么报答? 赵百梦看得出,清安师叔,就是重情重义!就好比大江之上杀人之时说的那些话语,杀的便也是虚情假意! 想来想去,这清安真人,当真是百般的好! 出身在争夺之家的赵百梦,自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尔虞我诈,学的也是纵横家的手段心计,心中不免感叹,这世间怎么就有这般人物? 赵百梦的话语,更让叶一袖这个出身在污臜之地的小女子心下感动,微微抹泪,只说:“我自努力就是,便也让师兄能以我为荣……让师兄每每见得我,皆是笑颜……” 赵百梦点头:“是啊……有这么个人心下有伱,多好的事……” “梦姐姐,此番去未名学宫,你去吗?” “我?”赵百梦还没来得及想这事,却也立马决断:“我去!小时候我就生活在京城,回去看看!” “极好,如此路上做个伴……” “嗯……兴许还有一个胸脯硕大脑袋空空的痴人也会去,她便是见我去了,定是要跟着的……”赵百梦笑着说,也是打趣。 “那是何人?” “还没来得及与你引见,她自小与我熟识,乃我闺中密友,浔阳宋家,宋廷芳,也是学宫弟子。” “梦姐姐密友,那定是有趣之人。” “呵呵……”赵百梦摆着手……又笑:“有趣是有趣,就怕她痴……” “她痴哪一道?”叶一袖没听懂。 “痴……花之一道,花痴!哈哈……”赵百梦哈哈大笑。 经过言情小说洗礼的叶一袖,终是会意到了,只问:“梦姐姐可是说她要痴我家师兄?” “十有八九!” 叶一袖脸一黑! (求追读啊啊啊啊啊……) 第四十五章 梦魇 湖边雅筑小院。 “师父,咱们过段时间就去京城……”祝平安话语里,并无商量。 宁九韶没说话,只看黄昏时分,晚霞如鳞…… 祝平安继续说:“师父,此去京城,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便只听我来谋划……嗯……终归是报仇之事,我一并都承下,我管报仇,魏老头……便让他去管什么复国吧……” 宁九韶终于开口了:“有一个人……我记得他,记得他的样子,也知道他的名字……他需先死!” 宁九韶之深仇大恨,当真早已在骨子里了。 这也是宁九韶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把这件事说在人前,哪怕是在魏青山面前,宁九韶也从未提过…… 显然,宁九韶接受了一件事,就是让眼前这个徒儿来帮自己谋划报仇之事! 也可见,宁九韶心中有坚韧,她并非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她在意很多! “师父你说……”祝平安连忙严肃认真起来,这也是他记忆里师父第一次这么与他说话,说正儿八经的话。 “皇城司,辛正!”从来习惯面无表情的宁九韶,竟是有了一个咬牙切齿的模样。 “好!”祝平安郑重其事点头。 许多事,不用细问,只用猜,这个辛正,必然就是杀了宁九韶许多亲人的刽子手,赵家麾下负责追杀大宁余孽的负责任人。 “十三年前,他就是皇城司指挥使,而今……还在其位!”宁九韶显然一直关注着此人。 相比对于赵家的仇恨,宁九韶更直观的仇恨是对于这个辛正的血仇。 辛正之名,祝平安听过,因为此人也是一方大能,年岁应该不是很大,比清微之辈小一些,却是很多年前就在九品,还不是一般的九品,战力惊人,率众追杀大宁余孽连连得手。 而皇城司这個组织,并不属于军队,而是隶属于皇家的一个情报间谍组织,乃至也是执法组织,律法之外的执法者,甚至也管一些江湖事。 而这皇城司,也不是赵家篡夺之后设立,他之前本就是大宁皇家所有。 所以,其中还有一场赤裸裸的叛变! 皇城司属于家奴,家奴叛变,更让人难以接受,卖主求荣之背叛! 但为何这么久,魏青山却从不尝试着去动辛正? 答案很简单,一动辛正,世人就皆知,大宁余孽依旧还在,依旧还有力量! 不动辛正,甚至完全保持静默不做明面上的任何行动,只在告诉朝廷一件事,大宁余孽已然完全消亡了,哪怕还走脱了一个小女子,已然不成气候。 所以,这里面也还有一个问题,宁九韶似乎想动辛正,祝平安也答应了。 但凡辛正一死,必然朝野震动! 那么,辛正怎么死? 这就是祝平安要考虑的问题所在。怎么死才能合理化?怎么死才能不让人把大宁余孽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祝平安看向宁九韶,问道:“师父……你是否……其实……” 祝平安在考虑说话的方式。 宁九韶通透,面色坚定,直言:“嗯,对,其实为师早就想做这些事,其实为师早就想入京,这些念头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中,一直萦绕不散,一直隐忍不发!” 祝平安有些高兴,宁九韶如今变得不一样了,她开始真正与祝平安说心里话…… 却也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对师父也没有那么了解,至少没有了解得那么透彻…… 一个枯坐山洞十三年的人,一个永远面无表情的人,一个好似什么欲望都没有的人! 她心中无时无刻都在受着某种煎熬。 她不睡觉……夜深人静也永远枯坐! 她为何不睡觉? 说是为了修炼,为了自强,兴许,更是有梦魇! 十六岁不满的小姑娘,目睹亲人一个个被杀死在自己眼前,这岂能不是梦魇? 此时此刻,祝平安有一种心疼…… 宁九韶隐忍不发这么多年,祝平安心中忽然又怪起了魏青山,直觉得魏青山当真无能!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魏青山的选择! 魏青山的最终目的是复国,是大局,是长远计! 祝平安不一样,他没想复国之事,他只想快意恩仇之事,最多还想一个全身而退! “师父,咱们就去杀了他!”祝平安就要这么一个快意恩仇! “好!”宁九韶微微站起,看着祝平安……稍稍有些激动,却也有担忧…… “无妨,魏老头那边自有我去分说,其中谋划皆由我来,不外乎一个合理之策!”祝平安大包大揽。 想让宁九韶彻底换个活法,这一关必须过去,否则宁九韶不论如何去活,永远都是一个伪装罢了。 祝平安心中更有多想…… 是不是……宁九韶其实对复国也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她最想的就是报仇? 但这事,祝平安不问,只等着看,等着猜! “师父,我明日回去接几个师妹,一起入京!你留在这里……”祝平安早已想定的事。 “嗯?”宁九韶有些意外,意外为何不让她一起回去接人? “师父,你该与人多多接触了,我一走,会让二花常来,那郡主赵百梦想来也多会在身边……你们都是女子……”祝平安没有把话全说明,只去看师父。 宁九韶微微皱眉,却也懂得,只在犹豫。 这个赵百梦,是一个极好的抓手,与其让祝平安正儿八经的介绍宁九韶与赵百梦两人相熟,不如让她们在一种自然而然结识的环境里熟悉起来。 赵百梦如今是什么谋划,祝平安一清二楚,甚至也主动创造机会,让赵百梦能想方设法绑定自己,不论是人情,还是友情,还是亲情…… 祝平安都给她创造机会,甚至来日,赵百梦真有所求,祝平安大概率也不会拒绝。 甚至也可以让赵百梦觉得祝平安已然是她真正能调用的助力。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价码,赵百梦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接触拉拢的是什么人物! 便只让赵百梦觉得自己手段不凡,处处得手! 一个纵横家实习生,在祝平安这种人面前,当真不够看! 但祝平安也并非真的就只当是利用,若是万一……将来真有什么皇家争夺之事,真有祝平安能出大力的机会…… 让楚王赵德承一系从中脱颖而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比魏青山那虚无缥缈的复国梦要来得实际,从中也更能得到好处。 也许,赵百梦真的能在祝平安这里得到她真正想得到的东西! 但祝平安还有一事不明……这赵百梦,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比如……来江城也有几日了,从来也不见赵百梦引见楚王赵德承,乃至世子之类…… 当真就是赵百梦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抛头露面? 第四十六章 算我倒霉 码头上的船家,还是当初送祝平安来江城的那个船家,船资也还是贵了几倍,返程,船上只有祝平安一位客人。 大江依旧滚滚…… 船家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客人,拔锚起航,劈波划浪。备了酒菜,祝平安坐在船头,回头看了一眼黄鹤楼上插着的那柄红剑,渐行渐远…… 船家伺候酒菜,也还兴高采烈闲谈:“客官昨日可见了大江之上仙人一战?当真精彩啊……昨日那仙人一战,昏天黑地,仿佛天地都被划开了……目睹一次,此生足矣。” 显然这船家在码头这边,并不能看真切那仙人模样,否则祝平安当面,又岂能不识? 祝平安只笑着点头…… 这船家忽然也会意到了什么,只问:“客官一身道袍,从九宫山方向来,又往那边回,客官莫不是九宫山剑道宗之人?” “嗯,猜得不错!”祝平安正在小酌。 “竟是当面不识仙人,没想到没想到……想来客官也是来看那清安真人之战,风采绝代啊!客官,不知如何才能拜上山门去?我家中小儿向来聪慧……也愿捐香火……不知可否引荐一二?” 这船家倒是真没多想,如何也想不到清安真人竟然会坐他的船。 祝平安点着头:“不必捐香火,你自是把他带到山下的云中观去,让那里的道长看一看,他看得上自会带上山去,看不上你也不要气馁……” “好好好,多谢客官,多谢多谢!”船家连连躬身,又来与祝平安倒酒。 却是水道前方,一小船舢板,无风无桨,正对而来,快速非常,船头站着一人背剑! 已然有话音传来:“九品无敌,可否一会!” 祝平安慢慢站起身…… 祝平安早就知道,这话,是要引来麻烦的!只是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 那人先说这话,也证明那人不是为了落霞剑或者十万两黄金之事! 倒也不必过于激动,祝平安答了一语:“敢问足下何人?” 已然能看清来人面容,中年模样,发髻与胡须并不如何打理,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面相硬朗非常,国字脸上,大眉大眼大鼻! “王屋,明公质!” 祝平安皱眉了,但也一想……吹出去的话,就得认,就得受着。 明家,如今这世上,很少有人家的族谱能翻出三千年,但明家族谱能记三千年!一代一代,清清楚楚! 此乃世间唯一还有公认的真正剑仙之家,祖祖辈辈,皆出剑仙。甚至时不时,就有一代人横空出世,剑镇天下! 这般威名,自不用说,那剑道宗七百年前出了一位,就已经了不得了,这明家,时不时就出一位,可见其能。 不过明家人,大多不坏,且多痴,剑痴。 王屋山,倒是不远,所以,来得真快! 其他也说不了什么了,人家来的目的很简单,祝平安只说:“先来坐一坐?刚好有酒菜!” 明公质并不矫情,小舢板也不要了,一跃就来,先上下打量一下祝平安,爽朗一笑:“一剑枭首栖霞老祖,你这杯酒,当饮!” 人吹牛逼会招笑,但一旦真牛逼,就会得到尊重! “请!”祝平安抬手。 明公质也拱手一礼,直接落座,身上的衣服,当真洗得发白,白得起毛!这一看,必也是痴人! 船家连忙拿餐具酒盏! 明公质开口:“清微真人,你要当心,我九年不出,磨了一剑,出来刚好碰上人言,九品无敌!” “算我倒霉!”祝平安也苦笑,这就真有点倒霉了!牛逼刚吹不久,就来了个这种硬茬! “爽快!”明公质直接抬杯,又说:“请!真人性子我喜欢,我便也直白,明家连续两代没落,到我了,无奈之举!” “也是我……话语说得大!”祝平安也直白了。 “你有你的谋划,我自是不问,我有我的追求,当真莫怪!”明公质显然也不是坏人。 祝平安看着明公质,脑瓜子开始动…… 这一架,不谈生死了!祝平安倒也有点期待! 明公质这个人,一个剑痴…… “明兄是想效仿祖辈问剑天下?”祝平安问道。 “祖祖辈辈,皆如此也!”明公质竟然在用自己裙摆擦嘴角油渍与酒…… “此番,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祝平安再问。 “若我赢了,便是告诉天下人,清安真人九品无敌,不当真。我若是输了,回家去,再磨一剑,再出门!” 这么憨的? “那不行……”祝平安摆手。 未想明公质心如明镜:“真人想要赌个彩头?” 尴尬了……这招不灵! 还想着忽忽悠悠的……看能不能打完让明公质欠点什么,比如留在祝平安身边待一段时间之类的…… 这种套路祝平安脑海里见得多…… “本是这么想的……看来明兄不乐意,那也罢了……”祝平安只能这么说了。 “不,那就赌個彩头,我输了,我九年磨出的一剑,交给你。你输了,我想看看剑道宗《一气》,如何?” 明公质这事吧……实在是不合规矩,但他真是光明正大! 这是痴人做的事。 要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 祝平安问道:“你那一剑,唤个什么名?” “霜刃未曾试,今日把君示,真人是第一个看到这一剑的人,还没取好名,稍后真人见识了,帮着取个名?”明公质又抬酒盏示意。 一旁还有伺候的船家,已经有些呆愣了,清安真人?当面竟然就是九宫山剑道宗的清安真人?就是昨天大江如仙的那一人? 再一看,身形也像,道袍穿着更是像…… “满上……”清安真人吩咐…… “好……好嘞!”船家已然有些颤抖。 清安真人答话:“是要花里胡哨的?还是要上古气质的?” “都行!”明公质还真不讲究。 祝平安打趣了:“那就现在取,还看什么,我给你取一个……天地无极神通灌体朝阳开天夺命剑!” “哈哈……好,就这个了!”明公质开得起玩笑,甚至真的无所谓。 “当真?” “当真!” “那你出剑之时要不要喊一声?” “这个……喊吧……” “那你重复一遍试试?” “嗯……天地无极……神通灌体……朝阳开天夺命剑!” 祝平安笑得前仰后合,却已站起:“请!” “请赐教!”明公质已然也站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不假 白帆点点,雾气微笼,日头不显,似有阴雨将至未至…… 两个人影跨步而去,直往岸边…… 船家在喊:“客官……” 客人忽然如仙人一般飞走了,这船可怎么办?是靠岸等呢?还是继续走呢? “船家,你只管往前行就是……稍后就归!”清安真人已然无影踪,但话语却还在。 船家心思稍定,望向远方,口中嘟囔:“竟然真见了仙人……真仙!” 明家剑仙与道家真仙,两人并不悬空,落地对站,两侧皆是参天巨木,这般巨木一看就是造大船的好木料,七八里外还有炊烟袅袅…… 明公质开口:“清安真人,这一剑,不比诸般御剑术,乃手持而攻,传闻上古有人剑合一之法,此剑乃探究其中一二!命在剑中,剑在命里!” 祝平安已然眉头大皱,心中也紧,以为无关生死……没想到,这明公质…… 有个道理,痴人多偏激! 这明公质这般在如今御剑乱飞的时代,已然多多少少就是偏激之举! 这他妈……还是生死战! “清安真人安心,伤了死了,不怪你!只管来!”明公质人真不错。 “来吧来吧……”无奈,祝平安不是怕明公质死伤……他只觉得自己真他妈倒霉! 明公质可不是那栖霞老祖可比,丁胖子那种人,一辈子都是恃强凌弱的打法,想来从未与人真正搏过命,即便面对祝平安的时候,依旧以为自己能恃强凌弱,便是死也死在这种思维里。 明公质,世代剑仙,他们这一家人,做的永远都是遇强则喜,打的就是精锐,战的就是高人! 其实……世人,多不喜明家!许多人看到姓明的背剑就绕道走! 但世人,也不得不佩服这明家! 却听一声大喊:“天地无极神通灌体朝阳开天夺命剑!” 真喊! 真憨! 也真有趣! 剑在手上,人在动!也没什么蓄势不蓄势! 干就完了! 祝平安哪里还敢有一丁点放松,全身紧张而起,指诀一掐,百绝就起! 从来百绝一条线,今日祝平安身后好似有背光一般,一片漆黑,处处剑影! 仿佛百绝剑在身后不断旋转,又仿佛那剑动也不动,只在发黑光! 剑仙夺命剑来了,人与剑同来!气机不露,浑然一体,人与剑只有一种锐利! 祝平安身后,忽然黑光一凝,一往无前! 一股刺耳无比的尖锐,抓心挠肝的声响,随着巨大的气劲而去,林中鸟兽大作,百树摇晃,呼呼啦啦…… 剑仙剑不舞,横体直来就是刺,手中剑泛起青铜锈色,竟是一柄青铜剑! 祝平安人在急退,他心下立马就知,自己比不了这场剑! 不是剑道宗神通《一气》不强,是祝平安生不出决死之心! 他似乎突然真正意识到自己并不一定适合《一气》,真正适合《一气》这门神通的,当是宁九韶! “起!”祝平安口中一声大呼! 周遭金光大作,还有念诀:“无边无党,王道荡荡!” 那金光本在向往发散,陡然间好似往里一收,连带祝平安整个人都变成了金色一般,周遭好似有了一个不一样的空间! 剑仙青铜一滞,面色微微一惊,却在咬牙,喉咙深处有声音:“啊!!!” 剑舞起来了!仿佛残影,连连在舞!利刃只往金光去! 金光,挥拳,百绝只在身后不动! 人眼不辩之刹那,拳与青铜一错,剑仙翻飞而过,金光炸裂在迎! 两人交错而过,竟是空中还对视一眼,皆是震惊之色! 清安真人再起诀:“宇内清!” 炸裂金光再聚,祝平安仿佛又成金人,翻飞而起,转身如电,再出拳! 青铜错去就是二三百步,再回!回也在瞬间,瞬间中竟有话语:“汝竟不善剑道!” 两尊大能,竟是肉搏之法!好似上古炼气士以力为战! 有一件事很麻烦,麻烦大了! 明公质说得对,祝平安若是与寻常九品比起来,他剑道五匹,但碰到明公质这种真正硬茬,他是真不擅长剑道! 以剑御敌,以一柄刚刚用过一次的百绝对敌,那真是痴人说梦! 所以,祝平安已然使出了浸淫十几年的看家神通,王道《宁神决》。 这玩意,不该使,却也无法了! 但《宁神诀》也并不擅长对敌硬战,更多是修自身之法,练气修神,以通天地!通天地,天地为所用!也更是一门护持自身的神通! 真正来战,还是剑道宗上古《五拳脚》,既然肉搏,唯有此道。 拳脚再去,青铜也来! 青铜起光色,头前不显,此时大作! “真人小心!”还有话语,已然高潮,胜负要分。 祝平安只是个牙关紧咬,双腿立地,再一次金光大作,浑身空间仿佛停滞,就见那青铜带着人慢慢而入,慢慢靠近,犹如长钉刺木…… “啊!!!”大汉再次爆发怒吼,虎啸山林一般! 整個世界仿佛慢了下来,如慢放的电影,一帧又一帧…… 祝平安站定不动,已然满头是汗,他在这一场对决之中,是一个防守者。 明家剑仙才是那个进攻之人。 不久,尘埃落定,金光已散,青铜也横! 有话语,略带失落:“力竭,不胜!九品无敌,不假!” “我也不胜,实无能敌之法,唯有此策!” 大汉慢慢收剑入背后剑鞘,气喘吁吁:“想来你用的是剑道宗《五拳脚》,名不虚传,但……” 祝平安摆摆手:“此事不可言!” 明公质点头:“难怪你要上岸来战,你说不言,我便不问,此生不言!” 祝平安信得过这种痴人,这种痴人做到重义轻生死太简单不过,但还是叹气摇头…… 祝平安有些气馁……他不是气馁自己是否真的九品无敌,这方面他依旧有自信! 有一件事一直在祝平安心中,他与清微说过自己遇到了瓶颈,不是假话。不论是剑道宗三神通也好,还是《宁神诀》也罢,十七岁入九品是他的天资,但要想再进一步的话…… 这些其实都不适合他! 他得有自己的道,适合自己的道,他还未找到,甚至还没摸到门槛。 眼前这位明公质,虽然今日没有胜,但明公质似乎已经摸到一点属于自己的门槛了。 甚至还有一种无奈,对上明公质这种人,祝平安竟是没有真正可以一较高下的正面进攻手段! 再看明公质,也在失落,仿佛也有气馁……他还有话语:“你力未竭,我力已竭,势也弱了,我当是败了……” 第四十八章 当真?当真! “明兄,我真羡慕你,如此剑势,天下九品,当是无敌!今日,你可未败!”祝平安打自心底羡慕。 “唉……不胜,便是败!我剑,依旧不利,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到底是哪里有差……”明公质已然沉思起来。 祝平安听来这话,总感觉明公质有一种凡尔赛的装逼在其中,出言吐槽:“这还不利?我《一气》都无以相匹,身后百绝动都未能动!” 明公质摇摇头:“那是你年轻,入九品日短,你才十八,我已四十有三!不说远了,想曾祖之才,三十八岁之时,天下九品皆败于剑下,四十五岁已然破九品再进,真入剑仙之能!” 是的,明公质说的就是自己曾祖父,如今王屋真剑仙,明太和,如今一百几十岁,依旧还在! 明太和,就是一百年前横空出世之人,天下人低眉不敢去望! 很长一段时间,世人皆言,只待明太和仙去,明家就没落了,后继无人! 而今,明公质又来了! 只是世人只知道明家有个明公质还不错,多少还有些不闻明公质之大能绝世,也是先辈太过耀眼! 今日,祝平安第一个知道,三代之后明公质,怕是又要来了! 明家的传说,三千年从未断绝!到这一代,也一样! 祝平安是真羡慕!世间竟有这般一家子人!不求名利与外物,只痴一事。兴许也是因为只痴一事,才有这般三千年传说! “赶船去了……”祝平安百绝已归,抱起剑匣,迈步就走,又有话语:“还有酒菜!” “来了!”明公质跟随也去。 两人船头再立,船家热酒热菜。 “清安真人,你说……我这到底差在哪了?”明公质依旧纠结。 祝平安答不上来,两人境界其实有差距,明公质高,祝平安低,今日能战成这样,全因为大宁皇家《宁神诀》护体不移。 当然,这王道《宁神诀》也是祝平安改过的。 明公质自说自话:“该回去了,再磨此剑!” 祝平安说话了:“你要不再去找别人试试?” “剑不利,还用试吗?”明公质问道。 “再试试又何妨?我刚才那是侥幸,当不得真!”祝平安语出真心。 “还有何人可试?”明公质这话,说得实在是狂妄! 但也说出了一件事,也正是因为祝平安一剑枭首了成名几十年的栖霞老祖,明公质才真正决定与祝平安会一会。 显然,明公质只知栖霞老祖大名,却不知栖霞老祖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只以为祝平安乃九品之中真正战力惊天之辈。 一般九品,明公质斜着眼睛都已经看不上了。 但祝平安给明公质找到了一个对手:“天一魏青山!” “嗯?”明公质愣了愣!这人大名,天下皆知! 但有疑问,魏青山以占卜神算名扬天下,不曾听闻剑道也是无匹。 “他有一手烈阳飞剑,几十年不示人,但他心中有一团热火从未熄灭,所以,他这手烈阳飞剑,必然日日打磨!你与他论剑,才能论出真理!”祝平安笃定之语,他对魏青山太了解不过。 魏青山是将来要拼命的人,怎么可能丢了手上拼命的活?他几十年前就是绝世之姿,道家天象之才,这手飞剑之能,不可想象。 甲子神算,那是魏青山的保护色! “当真?” “当真!” 又是这两语,一个说,一個信。 “好,真人教我,何处去寻?”明公质战意再起。 “我带你去寻!”祝平安嘿嘿在笑,不过也是实话,魏青山哪里还寻得到人?只有等魏青山自己找来。 明公质心如明镜,但也笑:“你有鬼心眼,我可不当人打手!” “酒杯面前,狐朋狗友当不当?”祝平安忽忽悠悠的……好像又成了。 “先说好,我没钱!” “狐朋狗友,不就是个混吃混喝?”祝平安进入了狐朋狗友的状态。 “那我就心安理得了!”明公质转身而去,酒菜还未齐,先坐。 祝平安开始安排:“先回剑道宗接几个女娃,再去江城汇合珞珈学宫,然后入京,魏青山就会出现了。” “好!”明公质头都不抬,菜未齐,也先动筷子。但又伸手入怀中,掏出一页破破烂烂的纸递给祝平安。 祝平安接过破纸,他知道这是啥,天地无极神通灌体朝阳开天夺命剑,但他不识字…… 上面密密麻麻,涂涂改改,上句不知哪里是下句,字还写的奇丑无比,丑如八只脚的螃蟹爬出来的一般……甚至还有许多字迹被折痕掩盖…… “老明啊,你故意的吧?不愿给就算了,不强求……”祝平安吐槽。 “呃……回头我仔细辨认一下,再誊抄一份……”明公质笑得尴尬。 合着……自己写了啥也不一定全记得住啊?这绝学神通能信吗? “回了剑道宗,我也给你一本……《一气》,还真有许多处适合你,当可借鉴极多!助伱打趴那魏青山!”祝平安把破纸塞给明公质,也动筷子。 船家再送菜来,一旁倒酒。 半夜,船到,两人陆路还有一段,船家继续码头等候,两位仙人还要坐他的船。 夜深,细微的呼吸声在小院里此起彼伏,皆在梦乡。 老道来了,依旧在矮山之巅。明公质留在正厅入定。 清微老道开口:“那位未归,你是接人要走啊……” “嗯,老道你保重……”祝平安还真有点离别伤感,这老道,挺好! “那位郡主也未归,往后你要替我多教多传……” “小事,老道你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两三年吧……” “三花便托付你了,那柄剑,留给她!” “好!老道我……等你消息来召……” 两人有一个约定,来日清微要陪着祝平安走一遭热血事!这清微老头似乎变了……似乎真有几分期待! “老头,你还能行吧?”祝平安笑问。 “什么话?老道我向来能行!几十年前,拓跋寿当面,我便也活下来了!”清微好似真生气了。 拓跋寿,西北十六国之一,往利国主,一人既一国!一国只一城! 看来那被丁胖子失手杀了的拓拔浚,就是这拓跋寿的后辈,所以才有那般横祸! 那个时代,有好事者排了个天人榜,明家明太和,天下第一! 拓跋寿,天下第五! 这个时代,天人榜没人排了! 兴许也是故事还没有开始……不知如何去排…… 第四十九章 当真给她们了? 走了! 住了十三年的地方,再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回头再看一眼,山脉重峦,宫庙连绵,半山之上还有湖,半山之下还有观…… 清微与几个弟子远远相送,三花裴秀抱着剑匣,泪眼婆娑…… 祝平安只摆手:“回去吧……” “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你们……”远远的,三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语。 “三花,这事你听清微老道的……他若放你出门走,你便来找我们……”祝平安忍着泪,一碗饭一碗菜的养啊……一节课一节课的教啊…… “师姐,你想我就来找我……来的时候给我带吃的啊。”八花小姑娘不知离别苦。 却是四花五花六花七花只顾擦眼…… 还有一个小厨娘冬欢,忍了又忍,回头看了又看…… 走了! 不回头了,不伤感了!身后跟着一大串,还有一个在肩膀! 还有一个彪形大汉,他倒是不伤感,还有戳人心的话语:“清安老弟,你这般拖家带口,着实不逍遥……我辈走天下,要的就是个孑然一身,生死有命!” 祝平安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语:“老明啊,你四十多岁了,结婚生子了吗?” “无有,万万不可近女色,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明公质很是不屑! “我就是问问啊……你们明家三千年,一代一代清清楚楚,你曾祖真剑仙也,也生了你祖父,你祖父生你父亲,到伱这……怎么四十多了……万一有個三长两短的……” 祝平安表示不理解! “哼哼……莫要多想,我兄弟堂兄弟十数人之多!其余支脉,更是数不胜数!”明公质仰着头。 懂了! “那……你曾祖父娶妻生子,不也四十五岁真剑仙?”祝平安再问。 “他是成剑仙之后娶的……便是走遍天下才遇一人!我辈,自当效仿曾祖,不走天下,何以家为?无牵无挂,方可成剑仙!无恒心,何以成大事?” 明公质说这话之时,还有意回头看了看那胸脯极大的小厨娘……好似在告诫祝平安什么事…… 祝平安点着头:“有道理!老明啊,坚持住,干就完了!” 却听肩膀上的八花小胖墩说话了:“我师兄最喜欢那些宗门仙子了,还说要娶妻生子,子……” “子嗣绵延……”身后四花接了一句。 八花立马接着说:“对,子要绵绵,还说我们都是拖油瓶……嗯……” 祝平安尴尬一笑,但也不否认。 “唉……此辈……不足为伍……”老明表示很鄙夷。 祝平安懒得听,换个话题:“你昨夜誊抄的呢?” “哼!给!”老明多迈几步,走到了最头前。 祝平安接过纸张,看了一眼,虽然字还是不好看,但明显上下能辨认了,抬手一招:“四花,五花,来,你们看看这,看看喜不喜欢……” 祝平安“家大业大”,经营起来也困难……自是要物尽其用。 四花上来接过,低头去读:“天地无极神通灌体朝阳开天夺命剑……师兄,这……” “名字不重要,好东西好东西,快好好看!”祝平安似乎还怕头前的明公质回来阻止自己,毕竟……祝平安这也算是私自传授别人家的绝技。 “哦……”四花低头再看,五花凑在一起,两人九岁双胞胎。 祝平安也从怀中掏出本小册,往前一扔:“老明啊,这《一气》对你,必有大益!一定要好好看!” “谢过!”书已在手,微微拱手,头也不回,明公质自顾自就翻看起来。 未想,一看就入了神! 走着走着,明公质还有自言自语:“狗屁不通,清安使得当真是狗屁不通!” 别人若这么评价他祝平安,他必然要来一剑给人家看看,让人家看看自己的头还在不在脖子上…… 偏偏明公质吐槽,祝平安唯有低头认了! 祝平安心中却也难受:想我祝平安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视野广大,见识博远,什么事都信手拈来,满脑袋都是鬼心眼子…… 偏偏就是不知道自己这道该往哪里去! 也许,心思单纯的人,反而更好! 不与明公质置气,祝平安只回头去问:“四花,五花,怎么样?喜欢吗?” “不喜欢!”四花摇头说话,五花摇头不说话。 “怎么就不喜欢?”祝平安又问。 “云里雾里,云山雾罩,又要这样又要那样……前言不搭后语……写这东西的人,定然是胡说八道……”四花说话,五花点头。 一胎而生,性格迥异。 头前那彪形大汉脚步一止,回头:“我都写得很是清楚明白了……” 祝平安立马说话:“快,你们两个快去问问他,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那彪形大汉自己走回来了:“我看看,哪里胡说八道了?” 祝平安也凑头再认真看几眼,还真有些难以理解,这明公质,是有点问题,笔下表达能力有问题。 当真不是个编写教科书的材料。 “老明啊,你看我的那《一气》,编写得多好?细致非常,处处易懂……你看看你这……当真不忍直视!”祝平安也埋怨。 “这《一气》是你编的?”明公质转头又问。 “我新编的……与原本的大致差不多,但细微之处多有改动。”祝平安点头。 “既然你理解得如此通透,何以还使得如此差劲?”明公质也表示不能理解。 “嗯……主要是……你看我这拖家带口的……是吧?”祝平安被吐槽几次了,尴尬之中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明公质前面看看,后面又看看,再看看祝平安,微微皱眉,显然他懂了。 “……” 沉默片刻,明公质指着自己那笔能吃人的字,问了祝平安一语:“当真给她们了?” “嗯,当真!你这一手,非我之道也,只待她们好好长大……我便也少了牵挂……”祝平安认真点头。 明公质不再多言,只看四花五花,问:“哪里胡说八道了?小娃儿指来看看……” 第五十章 女帝? 船在行!天又要黑…… 明公质在挠头,然后慢慢抓耳挠腮…… 四花五花,频频点头,时不时豁然开朗…… 祝平安带着八花洗屁屁准备睡觉,六花七花吃喝拉撒洗睡倒是不用人操心…… 但祝平安也在思索,八花大概这辈子留在身边了,四花五花看起来也算走上了一条路…… 唯有这六花七花还不知路在何方…… 倒也不是焦虑,没有其他路走,留在祝平安身边也无妨,祝平安也有的是东西来教。 慢慢的……万籁俱静,唯有江风有声,江水轻拍。 客舱床上,洗香香的八花整个人都趴在祝平安的胸腹之上,说:“师兄身上最舒服了……” “你也不知道你有多重!铁砣一般……往后能不能少吃点?”祝平安是真觉得这家伙太能吃了。 但也能理解为何八花这个小胖墩如此贪吃,见到她的时候才八个月,她的人生里并没有其他记忆,只有饿! 那时八个月大的婴儿真是瘦脱了骨头,若不是祝平安精心照料许久,只怕早就没了命! 这般辛苦救回来的命,又怎么舍得让魏青山带走呢? “师兄,我……我就是时常饿……”八花很委屈…… “唉……”祝平安也无奈,却也想,时不时那纯阳老天师的体豆丹吃多了?导致八花身上气血过甚,这么容易饿,是因为体内气血所需? 一个三岁八個月的孩子,能从柱子爬上房梁,不说其他,就这般力道…… “吃吧……师兄不是怪你,你想吃就吃……”祝平安又有些心疼。 “嗯,师兄最好!”八花把肥嘟嘟的脸侧过来,贴在祝平安的胸膛上,感受着一股轻微的跳动…… 还有师兄一只手在八花背上轻轻拍着…… 慢慢入了眠…… 天一亮,船就到,抬头一看,黄河楼上依旧插着一柄红剑,不过,本挂在那里的头颅与尸首不见了…… 人家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挂个死人实在不像回事,想来是赵百梦派人把尸首收去了。 明公质也抬头去看,只说:“那日,我不在此处,一场大战未亲眼目睹,只是听闻,颇为遗憾……” “不必遗憾,我剑又不利,那栖霞老祖也不是什么人物!不精彩!”祝平安答着。 明公质看向祝平安,有些奇怪,只道:“你何出此般妄自菲薄之言?” “不是你说我不擅剑道吗?我这飞剑枭首,没有看到,自不必遗憾!” “哦……原是这般,你剑道宗清安真人九品无敌,我明公质是认的!我实胜不了你!”明公质意识到自己可能有意无意打击到了祝平安的信心。 祝平安呵呵一笑,往前迈步,有车驾来接。 明公质也摇头轻笑…… 回到那湖边雅筑小院,都在,才进门就听得有女子笑声。 “宁姐姐这一曲,不知胜过天下多少人,我自小在帝王之家,不论是皇城宫中,还是王府里,那些乐师没有一个比得上宁姐姐,差之甚远……外面楼宇瓦肆之中,那更不必谈……此仙乐也!” “妹妹过奖了……”师父宁九韶在说话,但语气平淡至极。 “难怪清安师叔要拜宁姐姐为师呢……”郡主赵百梦依旧热情。 祝平安在往里进,听得头大,这都什么辈分,我师侄女叫我师父姐姐…… 宁九韶已经在往外看了,随之二花叶一袖也转身来,唯有赵百梦还不知前院来了人,见两人都转头,才问:“师叔回来了?” “嗯……”二花点点头。 祝平安还在前院安排仆人小厮给明公质在前院选一间厢房…… 如此才带着五个师妹与一个小厨娘往后院来…… 五个师妹一见宁九韶,便是一个个失了活泼,都成了小乖乖……连祝平安肩膀上的八花也翻身下来了。 祝平安与赵百梦点了点头,自顾自往厅内落座,周遭还有几个伺候人的小丫鬟,都是赵百梦安排来的…… 小丫鬟们忙碌起来,端茶倒水…… 赵百梦先开口说话:“师叔,日子定下来了,六日后出发,大先生那边在挑选诸般书院学院入京的人选,也在备车驾等物……弟子这边也备了一些车驾物资,还有一些护卫……” “有劳……”祝平安点着头,然后又说:“你师父有叮嘱,路上教你剑道宗三神通。” “多谢师叔!”赵百梦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心中也暖,如此算是真正慢慢绑定在一起了,也不枉自己这般努力拉拢。 也可见赵百梦其实有过担心,担心自己只是名义上代表皇家入那剑道宗,事实上剑道宗并不真心相待! 也因为皇家子弟入江湖这件事,各般宗门里,赵家子弟大多都是这个待遇。 “你当努力,不可懈怠!”祝平安郑重其事。 祝平安早已发现,这赵百梦在修炼一道,实在有些不怎么样,但也知道这赵百梦聪慧非常,天资必然不会差。 也许是因为赵家那兵家悍勇之绝技,实在不适合女子。 事到如今,赵百梦做得很多了,也该祝平安这个剑道宗之人回应一些,剑道宗三神通,得认真教,这赵百梦未来绝对不会差。 那纵横一道,终归不擅长战力,哪怕绝顶了,个人战力依旧不太行。但兵家而起的赵氏本身,又极为看重个人勇武,赵百梦若是真有什么大心思,个人勇武还是要跟得上…… 祝平安这几日猜测许多…… 赵百梦是不是有那一份不该有的心思? 女帝这种事,历朝历代而下,不是没有,但极少!王道大宁一朝几百年前出过一个……还往前朝去,似乎也出过一个…… 如果这赵百梦真有一个女帝的心思,在兵家而起看重勇武的赵氏,那多少是有些逆天了! 当然,这些都是祝平安捕风捉影的猜测…… 想到这里,祝平安转头又去看宁九韶,倒也巧了,万一的万一,若是真教魏青山成了事,前朝大宁复了国,岂不也是一个女帝? 怎么跟女帝还杠上了…… 祝平安摇摇头,管他那么多……赵家出女帝,过于逆天,显然是不成的。大宁女帝,那就更是镜花水月! (新书榜一天就从八十名干到三十四名了,多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大家的追读与票票,感谢书友20230610142029060、另类偏锋、我在曦的打赏,谢谢大家!) 第五十一章 当真是误会,误会呀! 三百人,整整三百人,不过这三百人里,有书童,有丫鬟,有护卫,有家仆,有车夫…… 真正能算入“游学团”的成员,大概不过三四十号人。 护卫骑马,车夫驾车,书童丫鬟之类在豪华车驾内近身伺候,家仆在后面物资车里跟随…… 楚王府专门给祝平安弄了一辆极其奢华的车驾,拉车的马就有四匹,车厢如同一个小房间一般,一个师父,六个师妹,一个小厨娘,还有祝平安,竟然还有许多空余…… 但这车其实并不舒服……只是个摇摇晃摇…… 反而感觉在马上摇头晃脑的老明更加惬意一些,不久之后,祝平安便也下车上马,也开始摇头晃脑…… 也有老明吐槽:“拖家带口,着实麻烦……” “看的是人间景!”祝平安享受着这一份惬意,啥事不着急,走一步有一步的景致。 祝平安却也知道,这一路,大概是不太平的! 两方面的不太平,一方面来自祝平安自己,不论是祝平安吹的九品无敌,还是那临淄王府的花红,都不可能太平。 另一方面来自珞珈学宫北上……但凡过了庐州,南北就要开始分界了,等于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人家知道你是来装逼的,必然就要来打你的脸! 庐州是大城,乃淮南西路治所,有水路,有大道,有大湖!乃至还有山脉最后的绵延…… 珞珈学宫北上,真正第一站,就是庐州。 路在走,途中其实无趣,类似祝平安这种能感受到惬意的人不多…… 不远车驾里,郡主赵百梦也是百无聊赖,同车有浔阳宋家那個胸脯硕大、脑袋空空的宋廷芳。 赵百梦从车窗帘子缝隙中忽然看到祝平安下车上了马,便是一指:“廷芳你看那是何人?” 宋廷芳直接挑起帘子去看,问道:“清安真人?” “你倒是有眼力,怎么样?可如意?” 宋廷芳只在打量,随口问:“什么如意?” “如意郎君的那个如意啊?”赵百梦纯属无聊,逗人为乐! “嗯……”宋廷芳倒是认真,又打量又思索,才道:“他……倒是有几分俊秀,但是个道士,虽然修为极高,但必然无趣!” “那是你还不认识他,哈哈……”赵百梦故意笑,卖的是关子。 “怎么?他还有什么其他了不得的本事?”宋廷芳是有点痴呆傻,竟是一直盯着看。 看得祝平安都发现了宋廷芳这双眼睛,转头就是怒目而瞪,也是逗人玩。 吓得宋廷芳帘子一放,拍了拍自己胸脯:“他他他……好生凶狠……” “我与你说说我这师叔?”赵百梦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凭什么敢对我这么凶狠?我宋家……我大哥自也不怕他!哼!你说,你说来听听……”宋廷芳气得腮帮子鼓鼓…… “他只是逗你玩呢……听我慢慢与你说……”赵百梦开始口若悬河了。 却听外面祝平安忽然大喊呵斥之声:“看什么看?腿给你打断了!” “他他他……他好生无礼!他着实……他……”宋廷芳以为祝平安在呵斥自己。 赵百梦却掀起车帘看出去…… 误会! 陈家子打马就在不远,按理说这陈家举人陈灏应该在头前,此时却打马到了后面来,自然就是有意为之…… 那清安真人能惯着这般蹬鼻子上脸的小黄毛吗? “廷芳,你来看……”赵百梦真看热闹了。 宋廷芳自然也凑到车窗去看。 正见陈灏面红耳赤,连忙下马,拱手作揖:“真人误会了,真人实在是误会了,我……” “伱什么你?我我我?我早与你说过,要打断你的狗腿,你道真人我说笑呢?”祝平安怒气在脸。 一旁明公质都看愣了,完全不能理解! “真人,我……在下……在下只是奉大先生之命来回巡视车队,以免有人脱队落了单,只是恰巧路过此处而已……”陈灏一张脸,已然红到了后耳根…… “还跟我说笑是不是?”祝平安能信这种小黄毛胡说八道?他已然翻身下了马,正在撸袖子的架势,这种小黄毛,不打不知道怕! 小黄毛看着祝平安往自己走来,动也不敢动,嘴巴开合几番也不知道该说啥…… 好在,救命之人来了:“真人,当真是误会,误会呀!” 大先生来得真是时候!已经挡了半个身子在祝平安面前…… 祝平安眉头一皱,他妈的……这里面有门道!这大老头也不是好人家的好老头! 祝平安没什么场面话了,只有来气:“糟老头子,你如今坏得很……我信你个鬼!” 大先生颇为尴尬,他也知道祝平安这般人物,轻易忽悠不过去,唯有也拱手一礼:“唉……真人,小孩子不懂事,老夫替他与你赔罪!” 大先生的面子还是要给…… “你保证,保证我二十……五十步之内,再也看不到他,否则我与你誓不甘休!他那两条腿,必然保不住!”祝平安知道这大老头与小黄毛沆瀣一气,算计上了自己家的二花! 至于动机嘛? 小黄毛的动机很简单,大老头的动机,也不难猜……就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着内部消化,想着……屁吃! 大先生连连拱手:“好好好……好说!不教他巡视车队就是了,只教他在自家车驾里不要乱走动……” “你这老头,倒是护短,哼!”祝平安把袖子撸了回来,转头翻身再上马! 大先生带着小黄毛走了,路过祝平安身边,大先生一脸尴尬,小黄毛只管牵着马低头走过! 郡主车驾之内,宋廷芳却在咋舌:“原道不是斥责我呢……陈家子学富五车,向来能言善辩,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有大先生,何以怕了他?” “哈哈……容我细细与你说吧……”赵百梦看热闹很开心…… 另外一边。 走远了,大先生开口骂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你金陵陈家子,祖祖辈辈,世代公卿,你父亲乃观文殿大学士,你兄长乃御史台中丞,你十六岁中举,江南文坛魁首之家,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夫……” “大先生……学生……学生……” “你看你……平常里指点江山,能言善辩,怎么这个时候,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怕她那师兄做什么?你就不会好好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这还要老夫教你?何必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近前去?你就当面去拜见那清安真人,叮嘱几句车队之事,反倒显得君子风范,怎么如此教人看轻了?如此,人家又岂能看得上你?你争点气吧……” 大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学生……学生……” “算了算了,罢了罢了,你没这个命,以后就不要想了……”大先生这是激将法,说完就走。 没想到,陈灏定在当场,竟然在抹眼泪…… 抹着抹着,后面车驾慢慢又过来了,那马背上的清安真人也近了点,陈灏又连忙牵马往前快步…… 正是此时,却也有怪事! 第五十二章 摩诃,白马 怪事来了。 前方路边忽然出现一大群百姓,远方还有许多百姓从附近村落不断奔来。 奔到路边,一排排双手合十跪在路沿…… 前方更有大队人马而来,倒是不显什么华贵,皆是普通百姓装扮,却是有一人盘坐在一个木台之上,被众人抬过头顶,大队人马抬着这木台之人快速奔来。 还有人不断大喊:“真佛巡游,众生祈福,必定灵验!” 祝平安哪里见过这场面,真佛?难道还有假佛? 真佛不会就是人群中被人抬在头顶的那个吧? 明公质面色鄙夷:“摩诃,摩诃教的人……” “哦……”祝平安微微点头,倒是有所听闻。 庐州之南,也就是前方不远有一舒城,也是交通要道城池,扼守一地,舒城周遭,有一万佛山,传闻上古是弥勒佛道场…… 而今这里也不太平,成了歪门邪道之地,这事吧,倒也不关别人家的事,纯属佛门之事。 淮河两岸,有一教派,自称摩诃,便是从万佛山而起,摩诃就是佛语里大智慧的意思,这教派自然也供奉佛家的那些佛陀菩萨罗汉…… 但又不一样,他们能曲解教义,还能自圆其说,甚至教派之内,许多人都自我封神,这个是佛祖转世,那个是菩萨转生,罗汉使者之类更是不数胜数! 要说他们这是贻笑大方,那也没说错,但最底层的百姓却有不少人信奉摩诃,摩诃之势着实也不小,封建迷信这东西,就看谁能用心忽悠。 摩诃之所以近些年大起,要怪也怪如今这佛门不对劲,佛门如今太大了,天下大寺四百八,小寺千千万,太过于良莠不齐。 佛门本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而且派别众多,禅宗,净土宗,华严宗……还有大乘小乘之分…… 高僧大德从来不少,却是再多的高僧大德也架不住更多的二把刀和尚…… 高僧大德再如何天下显圣,也架不住二把刀和尚们敛财无度,特别是乡村偏僻之处,寺庙大门一开,有钱你来,无钱莫进…… 广大的最底层百姓心里也需要神佛护佑,人家摩诃教就不一样,入教亲兄弟,今日给你家挑水,明日给你家治病…… 治不治得好先不说,就问这份温暖照耀在最底层的百姓身上,要不要虔诚的回报一二? 治好了,那自然是佛陀显灵,治不好,那就是虔诚不够! 如此摩诃,岂能不在民间崛起? 正统佛门本也松散,面对这歪门邪道,打打杀杀?也不符合佛门教义,高僧大德也大多不会这么做。 争夺教徒?乡下水货和尚们还真争不过,高僧大德们大多都在极有名望的寺庙了,人家也不缺信徒这东西,有的是达官显贵来供奉…… 要问官府为何不管?摩诃教也没做什么坏事,甚至还尽做好事,倒也不知该怎么管……有得零星作奸犯科的,抓起来就是了,即便官府不抓,人家摩诃也自有管教之法。 真要管起来了,一方官府还管不了,人家摩诃之中,顶层人物里,那也是有不少大能。 如此,摩诃更是越发坐大,往北甚至听闻京中也开始有人传道了,往南正在过大江,哪怕是江城里,贩夫走卒之中也开始有了教徒组织…… 马背上的祝平安,一路北来,临近舒城,已经就到了摩诃大本营!这般“真佛巡游”的场面,这里时常上演! 珞珈学宫的车队立马就停在了路边,大先生向来有格局,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读书人碰到泥腿子,不必过于计较,让個路,让“真佛”先走! 真佛已来,无数百姓双手合十在拜,口中也有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便是大先生看到这般场面,也只能皱眉摇头,最多再叹息几声……哪怕他再如何学究天人,却也不可能管得了当面这些事情…… 祝平安只当是看热闹……却是看着看着……眉头也锁起来了! 这种事,他的见识里,很多! 忽然,祝平安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人的名字就出现在脑海里! 魏青山? 这摩诃难道与魏青山有关系?几十年来魏青山四处奔走,谋划这谋划那,到底谋划了些什么? 这种事,像是魏青山能干出来的事,也是魏青山有能力干出来的事! 教派造反! 马背上的祝平安转头去看了一眼自己那奢华的车驾,正见宁九韶微微挑帘向外看了一眼…… 仅仅一眼! 祝平安已然笃定了七八分! 再看这些跪地虔诚无比的百姓,再看那被众人抬过头顶快速奔去的“真佛”! 祝平安从来没有小瞧过魏青山,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把这事与魏青山联系在一起…… 但这事……这毕竟是个修仙的时代……这些普通百姓与那些绝世大能比起来,如同蝼蚁……锄头菜刀去干赵氏的兵家大戟神通…… 唉…… 祝平安倒是没有评价什么对错,只是心中五味杂陈……也能理解魏青山,他只是想着把一切能用上的办法与手段都用上! 人群就在祝平安身边奔过…… 又有怪事,远处,迎着“真佛”人群,一个年轻和尚走了过来,正儿八经头上有戒疤的和尚! 这和尚不仅年轻,却还眉清目秀,一看只道寻常…… 再看,祝平安这般人物眼中,就看出了不寻常,正儿八经佛门金身外溢隐隐佛光…… 佛门大能!却很年轻! 这是佛门出高人要来剿灭歪门邪道了? 祝平安看了明公质一眼,明公质也只是摇摇头…… 咱也不知道啊…… 大先生忽然也往车队后面来,到得祝平安身边,说了一语:“洛阳白马寺,佛门第一宗!” 白马寺的和尚……白马寺可不简单,乃是中原第一座佛门寺庙,乃禅宗之祖庭!远古时代,中原佛门,就是从这个寺庙开始兴起,更是高僧大德几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地方! 甚至连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时不时给封赏的庙宇! “什么戏码?”祝平安问。 没想到,大先生也摇头:“且看!” (感谢大家不遗余力的支持,这本书应该大概是不会扑了,故事慢慢展开,一定精彩!) 第五十三章 此人怕不是做了贼吧? 众多摩诃教徒簇拥着“真佛”,忽然对面来了个拦路的和尚,一场冲突大概是不能避免了? 不过出乎了祝平安的预料,那“真佛”先稍稍抬了一下手,众多信徒便停了脚步,还是那“真佛”先说了话:“辩真和尚,你是没完没了?去年你就来此纠缠数月,今年怎么又来了?我等无心与你再辩什么经了!” 看来是认识,还认识得挺深,一个正统禅宗高僧与摩诃邪门之间……竟然是用辩经来解决问题,不过也合理,真说起来,禅宗与摩诃之间,那也就是教义上的分歧。 这一点祝平安倒是没有想到,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如此看来,这摩诃与佛门,或者至少是摩诃与禅宗,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仇怨,双方至少还能和和气气坐下来辩论。 那和尚近前也说话:“此番来,不为辩经……此来寻人!” “本座这里,哪里会有你要寻的人?”真佛很不高兴。 要说这真佛,还真有点得道高人的模样,金丝袈裟在身,虽然不剃度秃头,但也宝相端庄模样,手持兰花指在胸前,卖相极好…… 那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面色微有异样,双手合十慢慢说道:“此来寻摩诃圣女季兰玉,还请……告知其去处。” 真佛也愣了愣,显然也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禅宗高僧,找一个邪道圣女…… 真佛低头在人群里扫视了一二之后,方才摇头:“不知其去向!” 那和尚似乎有感,稍稍点脚,人就到了半空,也是来去扫视人群! 祝平安这边又有怪事,他也有感,再次回头…… 车帘在晃动,一个身影进了自家车驾,便也是车队里最豪华的那個车驾! 大先生似乎也发现了此事,与祝平安对视了一眼。 祝平安直接往车厢走去,一进车厢就看到了一个黑衣女子正在说话:“诸位贵人,打搅一二,还望海涵,稍后就走!” 车里倒是没什么慌乱,只是众人眼睛都聚焦在这女子身上。 见得有个男子忽然也进来了,那黑衣女子连忙回头,眼神中有几分戒备。 祝平安说话了:“你就是外面那个禅宗小和尚要找的摩诃圣女季兰玉?” 黑衣女子不答。 祝平安头疼! 因为他看了一眼自家师父,自家师父竟是还微微点头! 有一件事本来是笃定了七八分,现在是彻底笃定了,摩诃大起,必然出自魏青山之手。 换句话说,外面那什么真佛,里面这个什么圣女,都是魏青山的手下! 但以魏青山之算计谋划,大概率这些什么真佛圣女,还不知道自己是魏青山手下之人…… 也就更不可能知道所谓大宁公主殿下之类…… 这摩诃,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而已!大概只有摩诃真正最高层某一两个人物才算中坚骨干。 但大宁公主殿下宁九韶,肯定知道摩诃是怎么回事,所以,这么一个摩诃圣女躲进车架,还真是歪打正着,一下子就算是见到了最高领导人。 车队那么多车,这女子倒是真会选地方躲,是不是因为这辆车最大最奢华最显眼? 或者也是通过门帘窗帘缝隙,让这女子看到了车内多是女子,所以才如此选择? 是赶出去呢?还是留着呢? 这圣女与禅宗和尚什么关系?是恩是怨?看起来也不像是恩,否则也不必躲,那就是怨了…… “那和尚为什么寻你?”祝平安试探一问,也上下打量,这女子有一种…… 祝平安在想词,外表看起来柔弱非常,但其实有一身不错的修为,又长得很是秀美……看起来人畜无害,但绝非什么小白兔之类,什么词来着?绿茶感! 黑衣女子听得祝平安问题,还是不答话,只微微低头。 祝平安无奈了!按理说,这般来路不明忽然闯入之人,一脚踹出去就是了,偏偏自家师父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好在师父竟是开口说话:“姑娘……不必担忧,躲上一时半会不妨事的……” “多谢……”黑衣女子抬头看了看,又道:“多谢仙子!” 仙子师父又问:“姑娘可是名叫季兰玉?” 黑衣女子点点头。 仙子师父再问:“不知那和尚为何要寻你?” 黑衣女子不说话…… 但祝平安一直在仔细观察这女子,感官也在不断催动,隐隐间,这女子身上带着一股别样的幽香…… 这般香味实在不同,不是什么香料之味,更不是什么所谓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之类! 是什么? 祝平安不断分析…… 也不是药物香味,与宝药之类的也大有不同! 反正,这女子身上有一个东西,会散发一种特异香味的东西,很不一样的东西! 十有八九,外面那和尚可能就是在找这个东西! 祝平安的鬼心眼子又动了,忽然一语:“师父,此人怕不是做了贼吧?” 果然,这女子身形微微一动。 祝平安立马再说:“嘿,当真是做了贼,被失主寻上了门!” 这女子转头看向祝平安,脸上有诧异之色。 “师父,当真要留这么个贼?”祝平安这话不是针对这个黑衣女子季兰玉,他是不想掺和摩诃教的事。 这事,魏青山去干就是,也是魏青山的路数。祝平安实在不愿参与,更没必要参与,他不想把两件事变成一件事。 宁九韶此时脸上也微微有了几分为难,但却还是说:“无妨,只是避上片刻而已。” 祝平安知道,自己这师父,看起来永远心性淡薄,心里却从来不硬,更何况这摩诃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在帮人。 祝平安转头下车!甚至有些置气的感觉,师父竟然不听自己的了,难道非要与这摩诃扯上点关系? 头前望去小和尚,那半空中的和尚已然在人群来去扫视了几遍,终是有些失望落地,双手合十一礼:“打搅了!” 那真佛也不耐烦,手一挥:“走!” 和尚退到路边,眼神却还在路过他身边的人群里来去扫视…… 祝平安看出了这和尚的聪明聪慧,他既然能追到这里来,必然就是认定了要找之人在这里,人群中没有,那就让人群先走,人群在走,他却不走…… 祝平安转头看了一眼车驾,师父啊师父,你想帮个贼,但这失主可不是好打发的…… 第五十四章 白马还丹 此时,身边还有一个耳聪目明脑袋瓜子好使的大老头,直接开口讯问:“真人,不知……” 祝平安直接答:“进了个女贼,大概就是那和尚要寻的女贼……” “哦……”大先生点点头,也在思索,大概是在分析问题。 “不急,那失主不得片刻就会寻来!”祝平安很笃定。 黑衣女子这种小手段,哪里躲得过小和尚? 祝平安也乐见其成,偷点东西而已,还了就是,那眉清目秀的和尚也不至于要打要杀…… 魏青山再如何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女子去偷和尚的东西,这些小事小插曲,祝平安完全不在乎,哪怕魏青山在这里也不会在乎。 人群慢慢往前远去,附近出来拜到了真佛的百姓也一脸欣喜慢慢各自回家,大先生也吩咐了下去,准备继续出发…… 路那边的和尚慢慢就走过来了,直接走向大先生与祝平安这里,合十一礼:“小僧辨真打扰,此乃珞珈学宫之车队,敢问当面可是珞珈学宫大先生?” 大先生点点头:“白马寺人才辈出啊,年纪轻轻,如此大能,不可想象!” 和尚再次行礼:“大先生谬赞,小僧不过佛门一沙弥,愧不敢当,小僧想请一事,还望大先生行个方便。” “找人之事?”大先生又与祝平安对视。 和尚每说一句话都行礼:“正是,那摩诃圣女就在车队之中,车队里多是学宫弟子,遇到她怕是会有惊扰,劳烦大先生一二……” 这和尚边说,还边往祝平安身后的大车驾去看。 这已然就是暗示加明示了,和尚只是懂礼貌,他不是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是猜不到。 只是这和尚为何非要等人群都走了才来揭穿呢?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祝平安也懒得多想,直接往后一指! 和尚又给祝平安行礼,大概是感谢主人家的应允,然后才走近车驾,轻轻开口:“兰玉,出来吧,别闹了……” 什么…… 什么口气? 什么话语? 祝平安脑门上写着巨大的不能理解,这是佛门高僧与女人说话的方式吗? 车驾里是沉默…… 祝平安是无语!七想八想那么多,鬼心眼子也用了不少,原来都不在正道上。 “兰玉,我已经出寺了,只念苦行天下,不归去了……”和尚再说,语气很是温柔。 祝平安一个白眼翻上天,白马寺的高僧,摩诃邪门的圣女,这是要闹哪样? 车帘里凑出個婴儿肥小脑袋:“这姐姐在哭……” 是八花小胖墩,说着小胖墩翻身下了车驾,走到和尚面前:“你快让她别哭了,我师兄最不喜欢别人哭了……教我师兄看到可要生气。” 和尚笑着,轻轻拍了拍八花小胖墩的脑袋,微微点头,却也脸上起了诧异,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八花。 有些怪异! 祝平安一抬手:“过来!” 八花屁颠屁颠奔过来,轻车熟路从祝平安小腿往上三两下,就爬到了祝平安的肩膀上。 和尚回头正看,更是诧异。 倒也是诧异片刻,转头对着车驾再说:“兰玉,不好多有打搅主人家的女眷,出来吧,我带你走,你随着我苦行天下就是……我做个行脚僧,你做个……你做个……你随着我……” 这还能不懂? 祝平安只是大受震撼,他看着大先生,大先生也大受震撼。 要说和尚思凡这种事,不少,不是多怪的事。 但要说禅宗祖庭白马寺的高僧大德思了凡,那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大眼! 这里面是有悖论的! 佛门一道,心思不定,不可能成大能。眼前这位,年纪轻轻成了大能,却心思显然就没定住。 太怪了! 那摩诃圣女季兰玉真就出了车驾,脸上梨花带雨,倒也不上前来要拥要抱,只是低头擦眼泪,还有话语:“你莫不就是为了你家白马还丹才来哄骗我……” 听到“白马还丹”四个字,大先生更是一愣,祝平安已经麻了。 白马还丹是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宝药,是禅宗大德坐化而炼,顶级的禅宗大能可知天命,坐化之前,会以全身“精气识”凝结一丹。 这也不是烧出来的舍利子,所谓还丹之“还”,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又一说,佛祖割肉喂鹰,留一身精气与人,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这是说得好听的话语,在祝平安这种人精看来,其实不外乎传承,佛门势大是如今之事,佛门式微才是远古之事。 中原第一座佛门宝寺,在昔日不过是一点小小灯火,为了传承,为了发扬光大,那是想尽办法,这就是他们想出来的办法之一。 佛门如今大兴,昔日这些办法自然都是功不可没! 这种宝贝,禅宗白马寺,百年兴许才一颗。 白马寺里高僧大能无数,佛家大金刚也有,从这里偷出东西那真是痴人说梦,竟是真让一个女子偷得出来……这里面的故事,必然有趣又可笑! 如此,刚才祝平安在那季兰玉身上闻到的特异幽香,自然就是这“白马还丹”了。 和尚只在苦笑,慢慢来说:“师父说……我之业障,还需我自身去修持,旁人无法……此番来寻你,便是修持,不归了!那还丹之物,你拿着也无用,与旁人也无用,我拿着……我罪孽深重,拿着也无用……不过无用之物罢了……” 这和尚说出了一个“白马还丹”的道理。 不是说随便什么人把它吃下去,就能立马功参造化,这东西有先决条件的,首先你得有那慧根,是那个命,禅宗之禅,那是哲思,是开悟,是大智慧,是大般若。 其次,你得六根清净,得是无垢无净,这东西玄之又玄,都是概念,“无垢无净”是什么?这都不好解释…… 但有一点,若是本就有一身庞杂之修为,脑海里都是胡思乱想,吃下这玩意,那真是自讨苦吃……约等于老寿星吃砒霜。 说白了,就是伱得本身就是佛家大德之姿,才能容得下佛家大德一身精气识。 便是白马寺自己,昔日里在这件事上,也闹过笑话,把自家的绝世弟子直接给吃疯了。 而且这玩意也并不能让人立马功参造化,这不是佛家大德的一身功力,而是精气识…… 这东西只能让人头脑清醒,思维活跃,意识灵敏,体质强健……有洗骨伐髓之能! 所以,辨真和尚说这东西是无用之物,也是有道理的。 那季兰玉还在扭捏,祝平安都看烦了,随口与大先生说:“走吧走吧,出发!” 不过祝平安也好奇,一个禅宗天才和尚,一个摩诃邪道圣女,怎么就能搞到一起去? 真是不可想象…… 还有祝平安肩膀上看戏吃瓜的八花,她对这个世界正充满好奇,不断来回打量这对男女,更多是看和尚,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遇到光头和尚这种生物,岂能不好奇? 看来看去,八花大概有了一点自己的理解,她在说话:“这位姐姐,你快随那个光头走吧,我们也要走了……” (书友们,我爱你们!) 第五十五章 此子,佛缘深厚 “还给你!”摩诃圣女季兰玉扔出了一个瓷瓶,人却还是置气的模样。 有些事,不难猜…… 男女犯了错,男人却还要继续当和尚,女人不高兴了,要作要闹,偷了还丹就跑…… 没想到和尚出山门来寻,还立志苦行天下,不回去了。 也算是合家欢结局,只是多多少少还有点奇奇怪怪的。 至于这男女之间犯错的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这就不好猜了,大致应该跟去年纠缠几个月的辩经之事有关…… 辨真和尚,辩真,原来是这么辩的真…… 和尚接到了空中抛来的瓷瓶,倒是淡定,似乎并没有那种宝物失而复得的激动,而是转头与祝平安合十行礼:“多谢施主!” 也不知道到底谢的哪方面,是谢祝平安把人藏了一会?还是谢祝平安给他指的那一下…… “无妨,小事,你们这算是重归于好了,皆大欢喜……”祝平安是打趣。 和尚倒也不尴尬,只是说道:“皆是小僧犯的错!” “你这和尚倒也直白,不怕天下人笑话你,不怕天下笑话你那白马禅宗之圣地!”祝平安继续打趣,却也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和尚…… 连一旁的明公质也说话了:“女人,灾祸也!说不尽的麻烦事!和尚你啊……无可救药!” 却是那和尚慢慢开口:“出家出世,浮名不闻,众生之苦,皆是修行,修行之苦,只在彼岸,既是佛祖降下此罪,唯有苦行来赎!” 如此一语,那季兰玉才移动了脚步,慢慢走到和尚身后站定,低头。 “你家大和尚如此纵容?”祝平安又问。 “师父从未纵容,师父只是无奈。”和尚有问必答,好似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前方车队在动,祝平安扛着八花翻身上马:“白马禅宗,倒是有点意思,走了,有缘再见!” 祝平安倒也不真笑话和尚,也不真的鄙夷鄙视和尚,反倒对这白马禅宗有点另眼相待,甚至觉得白马禅宗,真有点东西。 和尚忽然开口:“施主稍慢……” “嗯?”祝平安回头。 “小僧有一个不情之请……”和尚又行礼。 和尚每行礼一次,就会把圆润的秃头对人照一下,祝平安只道:“别总是行礼了,一句话一个礼,你也累,有什么事,你说!” 和尚忽然抬手指了指祝平安肩膀上的八花,再说:“此子,佛缘深厚……” 祝平安一愣,这不扯的吗? 佛缘深不深厚,这是個什么评判标准? 六根清净?不垢不净?身怀大般若? 但有一件事祝平安知道,自家八花,只待一天灵气入体,便是天生九品之姿,显然这和尚是发现了这一点。 莫不是想捡漏? 天生九品是随便捡的? 祝平安摇头:“和尚怕是看走眼了,我家八花,好吃懒做,贪嗔痴占齐了,与佛无缘!” “阿弥陀佛,贪嗔痴皆是小事,人性本真而已,此子慧根不易,大智慧在身,此子若是入白马,天生佛子,来日必是佛门大金刚,还望施主大仁大义,许此子此生一个前程!” 辩真和尚又是轻轻躬身点头,那叫一个礼节周到,就是光头老是“杵”祝平安的眼睛。 “和尚,我家好好的姑娘,你非要她当什么大金刚,你看,有女孩子叫什么金刚的吗?再说,你白马寺能养女子吗?” 虽然说白马寺挺好,很强!但祝平安怎么也不可能让八花当和尚……尼姑,好好一个姑娘,遁入空门算怎么回事? “佛度有缘人,不论男女,白马寺单开一院,可养!金刚不过是个称呼,不称金刚,称菩萨也无妨……”和尚也讲道理。 八花大菩萨?菩萨和金刚是一回事吗?这都什么玩意! “和尚,伱年纪轻轻的,在白马寺里说话能算吗?”祝平安只以为和尚在胡说八道。 和尚认真点头:“能算!” 这和尚还真有个求人的态度,还是不断行礼。 一个犯了色戒、出了寺门的和尚,却还能做白马寺的主。 这……祝平安有点不能理解! 不得不说,这白马寺还真有点东西! 祝平安看着已经开始动起来的车队,稍稍一拉缰绳转头,回头一语:“和尚啊,你就别想了,你不过就是看上了我家八花的体魄,她这体魄也不是天生,她是吃了天一道纯阳老天师一百多颗体豆丹才有如此机缘,你说你一句话就把人要走了?可能吗?痴想妄想罢了,佛缘之事啊,免谈!” 辩真和尚竟是跟了几步:“施主误会了,此子体魄强健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此子蕙质兰心,天生早慧,敏锐识心,有通透之念,此子入佛门,来日必然造诣通天。” “八花入道门,必也造诣通天!”祝平安马已在动,便也不管身后男跟女随。 说破天,祝平安也觉得,和尚看中的兴许是八花早慧通透,但早慧通透的人世间总有不少,不可能让一个禅宗高僧追着求,不外乎还是天生九品的体魄罢了,其他都是忽悠…… 禅宗有点东西不假,此时此刻看来,有,但不多。还是老一套,看上什么东西,就是一句“与我佛有缘”。 细细一想,祝平安倒也不那么反感这和尚,因为和尚有些话是有道理的,八花这般体魄,佛门神通还真的是条好路。 就说这佛门神通展现的方式吧……他们不玩飞剑,真就是佛光一展,上手就干!不是舞金刚杵就是耍降魔仗!便是拿个化缘钵也是往人脑袋上扣…… 但不论如何,佛门,实在不在祝平安考虑范围之内,不得逍遥,活着累。 却见一物忽然飞到了祝平安身侧,祝平安伸手一接,疑惑回头。 “此物,对旁人对小僧,皆无大用,送与八花小姑娘……”和尚又行礼。 “送人情啊?”祝平安问。 “有无佛缘,此物可辨。”和尚很认真。 “吃坏了可怎么办?我可听说你们白马寺里曾经就把人吃坏过……”祝平安其实并不真懂,只是听闻。 “旁人吃,兴许要坏,八花小姑娘吃,必然不会吃坏!小僧打包票。”和尚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期待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渣男渣出了道行 祝平安看着手中的小瓷瓶,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如此宝物,白马寺百年才一颗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 这事不对劲! “和尚,若是真吃不坏人,那吃了可也白吃了!刚才也说了,八花还吃了道家老天师的一百多颗体豆丹,可没有人情还的……” 祝平安不接受人情,要论,那也是两边都欠,互相抵消,吃完了和尚也别拿来说事,是和尚你自己要给的。 “无妨,送出去了,自然就是送出去了!”和尚说话还有点哲理其中。 不要白不要,但还是不保险,祝平安又问:“你私自如此,你家大和尚不会找来吧?” “施主放心,白马寺的事,小僧都可以做主。”和尚诚恳点头,一脸期待憧憬。 祝平安心中疑惑,难道刚才想错了?难道这和尚并不是真的只看中八花的体魄?还真就看中了八花什么蕙质兰心? 一个好吃懒做、摆烂耍赖,从来不知努力为何物,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的小姑娘,有多少蕙质兰心? 祝平安抬眼看了看肩膀上坐着的八花,又看了看那和尚。 这和尚,真不简单,不是一般和尚,多猜一点……这和尚大概就是白马禅宗的未来继承人! 祝平安把瓷瓶往上一扔:“八花,你看看……” 八花伸手如猿,凌空就接住了,瓷瓶口有一个软木塞,轻轻一拔就开。 霎时间,幽香扑鼻,弥漫而开,沁人心脾,便是闻一闻都觉得身心舒畅。 明公质转头来看,大先生也眉宇一展,双眼一睁。 连一旁车架的窗帘都被拉开了,宁九韶的脸也露了出来! 一个散着佛光的小东西落在了八花的小手上,小手就在祝平安头顶摊开,八花还把瓷瓶倒了过来,拿眼睛往瓷瓶里看了看,黑洞洞的,又把倒过来的瓷瓶再倒了几下…… 如此,八花才说:“师兄,好香……” “喜不喜欢?”祝平安问了一语。 八花没来得及回话,只有喉咙处咕噜一声…… 祝平安连忙把八花拽下来放在怀中,就问:“吃了?” “嗯,吃了……没吃出味来……没味道的……不甜的,只香不甜,还是师兄的甜药丸好吃!”八花无辜的大眼睛中带着嫌弃。 祝平安立马有些着急,连忙伸手去抚摸八花的大肚子,摸了摸,也奇怪,倒也不似体豆丹那般有什么药力需要化解…… 和尚也一步近前,悬浮半空,盯着祝平安怀中的八花在看,似乎也有好奇。 “你也没见过?”祝平安问。 和尚点头:“小僧也是第一次见人吃还丹。” “那你还笃定吃不坏人?”祝平安总觉得和尚有点不靠谱。 和尚又说:“此子,必然吃不坏!” “什么评判标准?怎么别人就能吃坏,八花就吃不坏?什么道理?”祝平安还是不放心,手不断在八花身上按来摸去,总怕哪里出问题。 “此子如此年幼,能通人心,能懂事物,能出慧言,具大智慧,却又无忧无虑、不思不躁,天生不垢不净,六根清净非常,体魄还强健通透,无瑕无伤,如此,便言佛缘深厚!” 和尚正儿八经在说,眼睛只在八花身上。 祝平安只问八花:“胖墩,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八花依旧无辜摇头:“没有,舒服,都很舒服……” “头呢?脑袋?”祝平安还指了指她的小脑袋。 “脑袋也好,师兄你看,摇也不痛,打也不痛……”八花还真自己打了一下脑袋。 祝平安被逗得一乐:“哈哈……好,极好,走,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和尚也乐,却只是微微点头,似乎有一种欣慰与成就感。 祝平安是打马就走,明公质在旁说话:“清安小子,你可真有鬼心眼……” “我可没算计人!”祝平安不承认,人家自己送的。 一旁大先生捋着胡子笑,迈步先走:“老夫往车队头前去了……” 却是这和尚还在后面跟着,一步一步走。 祝平安转头:“和尚,你不是要苦行天下吗?我们可是去花花世界,不同路……” “小僧愿见红尘!”和尚真成了狗皮膏药。 祝平安也知道,吃了人家的东西,没那么好打发,只说:“你这和尚莫不是有坏心?” “小僧礼佛二十三载,还未见识过人间繁华,红尘滚滚,当去一遭!”和尚很真诚。 祝平安脑子在盘算,盘算来盘算去,白马禅宗的继承人,二十三岁早已入九品,这般人物,放在哪里都了不得,天下一等一的英杰…… 再看一眼那已经落了窗帘的车驾,祝平安开口:“你愿意跟着倒也无妨,但有一言先说定,我家八花,此生必然与佛无缘,不必苛求。” “阿弥陀佛,佛缘不在旁人,只在自身,却又如何能苛求?” 和尚回答得让祝平安很满意,没有强制让人遁入空门这一说……但也知道这和尚要跟着,自然也是想影响一下八花…… 祝平安守在身边,能让和尚得逞? 无所谓,跟着吧,祝平安善解人意:“与你寻个车驾,伱这也是拖家带口的,步行而去也不方便……” “多谢施主布施……”和尚又行礼。 祝平安调笑:“如此,你们夜间有个住处,也更方便。” 和尚听得懂,那摩诃圣女更听得懂,圣女季兰玉已然更低头,和尚倒是大大方方,合十答话:“阿弥陀佛,乐非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皆修行业障,佛法真谛才是极乐!” 祝平安也听懂了!只恋不“爱”的?精神恋爱啊?柏拉图啊? 难怪! 难怪人家要作天作地,提裤子不认账了!这能不偷你家东西? 行,真行! 渣男渣出了道行! 或者说……人家两人,兴许不一定如祝平安所想……人家就没有发生那些事,就真的是精神恋爱? “行吧……我往头前去与你寻车驾……”祝平安轻夹马腹,去找大先生,虽然没什么人情相欠,但得了人家宝贝,也不至于真的还无礼相待。 “多谢施主!” “你这和尚,别的都挺好,就是太多礼了,一点也不爽利……大概是白马寺的大和尚给你教坏了!”祝平安早已前去,话语还有。 和尚却愣了愣……不知自己哪里有问题,似乎也有一种不能理解。 (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书友505439的打赏,说明一下,一些老读者知道前文有些大改,有一段剧情被挪到这里了,这里之后,剧情完全进入了第二卷,大纲的节奏都正常了,我也是绞尽了脑汁,我也舒服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没想到的,新书榜最后一天,冲到了新书榜第五名,仙侠第一名,我再爱你们,真心爱!) 第五十七章 老天好似喜欢投骰子 夜晚,舒城已过,车队夜宿在外。 奢华的车驾属于师父与师妹、小厨娘等人。 祝平安与明公质这般糙老爷们天为床地为被,点上一堆篝火在黑夜里摇曳。 本来祝平安还有一辆车,奈何和尚还有女眷要住。 有件事出乎了预料,或者也并不出乎预料,和尚是真不入车内宿夜,吃过饭食之后,也到了祝平安身边。 祝平安把自己铺在地上的毯子让出了一半给和尚。 “多谢施主。”和尚合十,微微点头……但头点到了一半,又抬了起来。 祝平安见得这细微的动作,微微笑着:“这就对了,别那么多礼……” 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答道:“小僧只以为礼多人不怪……便是见人就行礼,终归不结怨。” “小和尚,大致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啊……不像清安小子,满肚子都是鬼心眼……”这是明公质的话语。 和尚微微抬头看天,繁星点点,似有一声叹息,似也没有那一声叹息,如此才接话语:“小僧其实是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吧……嗯……自小便在佛堂敲磬,礼佛二十三载,小僧其实只是个无知之人。” 明公质点点头:“这么一说,那你是该出来多走走,否则也不会被一个女子所误。” 祝平安接了一语:“和尚,你可有念想?可想好了这苦行天下行的什么?” 其实祝平安在问的是和尚有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他下意识里总想看看别人都怎么样,别人都怎么走这条路。 和尚摇头:“小僧不知,小僧……本不愿出寺门,是师父点拨,师父说,既然起了因果,岂能不去了结?若不了结,这因果便永远都在,小僧出寺了,因果也在身上,兴许将来因果也越来越多,何日能了结呢?” 明公质本已斜躺在毯子上了,忽然又坐起,认真思索一二,说道:“还别说,待你这秃头一朝顿悟了,怕是有冠绝天下之能!与我,倒是个好对手!” 祝平安想到了那個摩诃圣女季兰玉,莫名有些伤感,说了一句莫名其妙之语:“这怕是个悲剧啊……” 和尚只答明公质的话语:“小僧不结怨仇。” 明公质哈哈一笑:“小秃头啊……对手不一定就要结怨仇,你看这清安小子,他也是个好对手,你看我与他有怨仇吗?” “哦……”和尚立马明白过来,接着说:“小僧倒是略懂一些拳脚,论起来,与清安施主应当是勉强能平手,听人说清安施主十七岁入九品,小僧二十一入九品,如此比起来,小僧又差了一筹,来日,怕也是追赶不上,且小僧志不在此,怕是要让明施主失望了……” “失不失望,你此时说了不算,只待伱悟了那一朝再说……”明公质自有评判标准。 祝平安忽然问了一语:“和尚交朋友的吗?” 祝平安兴许是在算计一些,但更多还有这些年的孤独,他羡慕过很多人很多事,比如魏青山与清微。 和尚愣住了,看了看明公质,又看了看祝平安,微微一语:“朋友?这个……小僧愿意交清安施主这个朋友……” 祝平安点着头:“那你这个朋友,我也交了!” “是要来个八拜之交吗?”和尚问道。 这和尚,还真是一个刚刚下山不久的小和尚…… 祝平安笑着摆手:“那倒不必来这些虚的!” 和尚嘿嘿也笑。 祝平安又说:“佛言,众生皆苦,那……你跟着我吧,你会看到一个结局,且看看这段人生之苦……” “清安施主……佛缘深厚!”和尚忽然评价一语。 祝平安调笑:“与你一样当和尚娶老婆?” 从来都很淡定的和尚,忽然微微有些尴尬之色,稍稍抬头再看星空,摇曳的火光照在和尚脸上,显得格外的红润。 “我道你已经成佛了呢……”祝平安又是调笑。 和尚苦笑:“这苦,小僧实在不知如何去度。” 其实……和尚心中有难,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其实不平静,他其实在乎许多。 这话语说到这里,其实难以继续下去了。 祝平安换了个话题:“长夜漫漫,我与你们说个故事……” 明公质斜躺了下去,微微闭目,只等洗耳恭听。和尚直接看向祝平安,也是洗耳恭听。 “应该是七八十年前,世间有那绝世之人,也如今日咱们这般行走天下……其中两人……他们偶然相遇……如此慢慢……周遭天才之辈越聚越多……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什么故事? 魏青山与清微的故事! 故事慢慢说,火光慢慢黯…… 只有祝平安在说,两人皆未插一句话语。 最后,几声唏嘘…… 故事讲完了,祝平安最后一语唏嘘:“却也不知咱们会是什么故事……是否将来,也有人为咱们排上一个天人榜!” 闭着眼睛的明公质答话了:“我当是天下第一!” “小僧不争……”和尚摇头,不太憧憬,不太期待。 忽然,车驾传出八花的声音:“师兄,你在哪?” 祝平安起身而去,想来是做梦惊醒了,养了八个孩子的祝平安,对孩子半夜惊醒这种事很熟悉。 进了车驾,师父与几个师妹皆醒,四花在拍打着八花的背,也问:“胖墩,你做什么梦了?” 胖墩似乎在思索,然后说:“有一个光头,是个老头,他说话,他一直说话,我说你别吵了,他就不吵了,我就醒了。” 祝平安心中一紧,白马还丹! “他说什么了?”祝平安立马问。 “听不清,他就自己说,也不与我说,他还发光,他一直嗡嗡嗡,问他也不回话……”八花答着。 这东西真不是那么好吃的,好在这个时代,从来不闻什么夺舍之事,不然祝平安第一时间就会如此怀疑。 但还是不放心,祝平安立马出了车驾,去问辨真和尚。 和尚直接就答:“寺内古籍有载,此梵音也,助人修佛门大神通有奇效。” “和尚,你果然没安好心!”祝平安算是知道和尚为何要跟着了,还说什么佛缘只在个人。 和尚立马再解释:“施主误会了,即便不修佛门大神通,此般入梦之景,也可打磨精力神识,得大智慧大般若,此本就是白马还丹之用处。不会伤人害人,习惯了就好,如同哄孩童睡觉的呢喃之语,初闻稍稍有惊,往后便还能让八花小姑娘心平气和、梦境香甜……还有辟邪守护之能!” 祝平安如此才放心,又多看几眼辨真,辨真还真是诚恳非常。 再一想,这和尚也不至于骗人,白马禅宗口碑向来极佳,这和尚也不是什么坏人。 “信你就是!”祝平安点头,心神也定,再坐旁边。 和尚微微一笑,被人信任,似也是一种极其舒爽的感觉。 明公质来了一句莫名其妙之语:“不入白马,不持戒律,不修佛经,不供佛陀,不念佛号,却是一日得悟,怕也是个立地成佛……” “什么意思?”祝平安问。 “没什么意思,成什么都无妨,那小姑娘无凡人之忧,终归要得大解脱!教人神往……”明公质似乎也羡慕起来。 有人得来太简单,好似天生就有。有人求索一辈子,最后还郁郁而终…… 老天好似喜欢投骰子,还是随便信手一扔! 还有和尚在一旁浅笑。 唯有祝平安,有点患得患失起来,却也自我安慰:“能得大解脱,便是好事,便是逍遥,世间有多少人能得解脱?就像我等,皆不过挣扎,不得解脱!” 明公质翻身,把屁股对着祝平安,和尚头一低,似已入定冥想…… 第五十八章 此事一成,必有重谢! 入庐州,一切就不一样了,入城前先要扫去风尘仆仆,城外早已有人来接,庐州当地官员,官学子弟,庐州本地书院…… 年轻士子,年老学究,还有本地名门望族也会派代表来迎接。 乃至还有许多跟风之人,连那些茶楼瓦肆里的姑娘也来凑起了热闹。 此南北交界之地,也是天下北地之起始。 却也有人注意到,迎接的人群之外,竟还有不少利刃在身之辈盘桓围观。 车队早停,大先生带着一些学宫子弟在前与人礼节来往,赵百梦这个男装女子也不避讳,也在最头前。 车队头前也有许多旗号,不外乎珞珈学宫某某书院之类,却也还有一杆旗号格外显眼,端祐棋圣。 头前便也有许多人问端祐棋圣。 端祐棋圣自然是暂时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大先生在头前来去几番,便也答应了两番棋局邀约。 诸多交流之事还有许多,车队再次启动,往庐阳书院去落脚,庐阳书院也早已准备多时,万事俱备只待客来。 一切自有大先生为代表,安排棋局,安排诗会,乐音结社,书画开展…… 庐阳书院极大,能容七八百人在此进学,这几日自然是做了一番布置,住个三百来人不在话下。 女子住里院,男子住中院,仆从之人住外院,一切井井有条。 珞珈学宫之人慢慢安顿,书院之外却还围着不少人看热闹,贩夫走卒居多,可见这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事! 庐州,有王府,淮西王府,镇淮西一地! 淮西王赵德久,正也在家中会客。 客人只有一个,说了一大堆话语。 赵德久一脸为难,慢慢答道:“本王这四哥啊,还是改不了脾气秉性,行事过于莽撞,此番父皇在京中也有过训斥……唉……这教本王如何是好?” “禀淮西王,我家王爷有言,只要殿下行个方便,此事一成,必有重谢!” “这……这般事……你也知道,如今那清安真人已然归于三哥麾下,三哥那女儿也跟随而来,此乃三哥与四哥的恩怨了,本王一个做弟弟的,如何好参与?” 淮西王赵德久依旧为难,似乎不愿意参与兄长之间的恩怨。 “再禀淮西王,接下来的话语乃是我家王爷亲口所言,王爷说,只要此事一成,反正临淄王府已然无力再争,往后一定全力支持殿下!” “嗯?”赵德久好似颇为震惊,立马又言:“本王可没有这份心思,从来不曾有过!万万不要胡言!” 来客不说话,只等着。 等得片刻,淮西王赵德久终于又说:“本王虽然没有其他心思,但……天下间,岂能有杀我大赵世子之事?父皇是念得大局不好处置,但杀我赵氏一人,便是与赵氏血海深仇,此仇岂能不报?便是四哥不差遣人来说,本王便也准备私下里弄些手段,如此两相结合,倒也更好!” 来客已然躬身:“多谢淮西王殿下如此顾念兄弟情分!那小人就下去准备了,也派人去知会我家王爷,让王爷知晓此番大恩!” “好,你自去!”淮西王赵德久摆摆手。 只待客人一去,一個黑影就出现在了赵德久身边,躬身问道:“王爷真打算参与此事?” 赵德久摆摆手:“这不是三哥与四哥打架吗?他们争斗起来了,本王自是不好管的,奈何在本王地盘上打,终归劝一劝也是应该!他们若是打出了什么事,惊扰了在京中的父皇,本王不也算做了点兄弟应该做的事?” 黑影微微点头:“王爷此番,高明至极!” “你自去安排,若是本王那四哥能成,你只管与他壮壮声势,关键时候也要把本王那百梦侄女护住。万一……他们要是不成,你便出头,保他们一保,只当是做好人,劝纷争,可知晓?” “属下明白!”黑影得令要走。 却是那淮西王忽然又说:“嗯……稍等,可知楚王府可有派什么人北来?” “属下早已查探了几番,除了一些护卫,最高不过六品,其余并未有人来,楚王府几尊大能都未出行!” “如此甚好,不至于失了掌控!”淮西王赵德久目光微微眯起,似乎想得深远。 “但有一事,就在方才忽然探得,有一个白马寺的行脚僧与那清安同行,也有消息说那行脚僧不凡……” “白马寺?”赵德久想了一想,摆摆手:“无妨,禅宗不会参与这些事。” “那属下就下去了!”黑影行礼,慢慢消失。 却是不得片刻,那黑影又来,稍稍有几分担忧。 “怎么了?”赵德久也是意外。 “他身边还有一人,刚得报,乃王屋明家子!”黑影躬身皱眉在等。 “明家子?唤作何名?近来好些年,倒也不闻明家子之大能了……”赵德久也有意外之色,明家子不好惹,主要是明家那还没死的老祖宗不好惹,明家其他人算不得什么。 “叫明公质,听说也是九品,八九年前吧……许多人见过此人,倒是一般,不闻大能。” “那倒也好说,只要避开了珞珈学宫,不使学宫大先生为难,其他无妨。没人要明家子的命……”赵德久已然老谋深算。 显然,临淄王府求的事,就是赵德久口中的“避开学宫大先生”,这事要作为地主的淮西王府来安排一二。 也可见这一回不比上次栖霞老祖,上一次是光明正大挑战之事,这一次是暗地里下黑手一击致命,要的是一个乘人不备请君入瓮。 却听赵德久还有话语:“若非此番那赵安世在楚地丢了命,本王还不知道四哥竟然藏得如此深,可见其所谋之大,丧子之痛啊……他是倾巢而来,底牌尽出。” “王爷高断,那花红什么的,不过是掩饰之法……这回那剑道宗怕是有灭亡之祸了!” 赵德久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四哥啊四哥,以往时不时还与我夸他家有麒麟子,这麒麟子没了,如今只怕也是失了大半念想了……” (书友们,求一求月票,月票数据实在太难看了,这几天有双倍月票,拜托了!) 第五十九章 师父,入秋了 庐阳书院里,拜帖无数,已然堆积成山,不少学宫子弟也在出门去,学宫子弟本身就多出自大族,大族之间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在庐州走亲访友之事太正常不过。 便是赵百梦也带了礼物要往淮西王府去,这也是她这个做晚辈的应尽的礼节。 看着别人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祝平安倒是无所事事,说起来这庐阳书院也算依山傍水,风水宝地,有景可赏。 鱼池很大,来往金鲤成群结队,只是水面荷叶绿的不多,枯黄不少。 “师父,入秋了……”祝平安在宁九韶面前,多有感性。 宁九韶环视四方,点头:“是否多事之秋?” 祝平安点头:“嗯,要靠咱们自己了!” 祝平安似乎嗅到了许多东西,既然选择北来,其实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宁九韶把手中的谷麦微微撒了一下在水面,群鱼争抢,哗哗作响。 “你不是还交了两个朋友吗?” 祝平安笑着:“此事要用命,朋友之间,还没到过命的交情。” “那只是你我师徒二人?”宁九韶问道。 祝平安不答这句,却问:“师父要不要也来个名动天下?” “合适吗?”宁九韶问。 “如今不比以往,怎么都合适,凶名恶名,总比无名要好,反其道而行之,教天下人都认识认识剑道宗还有一个宁九韶!” 祝平安还有私心,那就是让魏青山无法无奈也只能接受现实。 如此,彻底两条腿走路。 宁九韶又撒了一把谷麦,轻声开口:“平安,我听你的!” “真听吗?”祝平安还故意多问。 宁九韶点头轻声:“嗯。” 但宁九韶又问:“只要能入京杀辛正……但你准备如何杀皇城司指挥使辛正?” 宁九韶心中有一个牢笼,如今刚刚迈出牢笼第一步,她那些隐忍与梦魇似乎迸发而出,急不可待! 祝平安直接答:“光明正大去杀!” “如此……不怕惊动无数?”宁九韶担忧。 “私下里杀才会真正惊动无数,所以才要光明正大去杀,其中之难,难在如何光明正大!”祝平安已然把思路想得透彻。 宁九韶这血仇辛正,万万不可死的不明不白,就得死得清楚明白,一旦死得不明不白,朝廷与赵家不去查也会先怀疑前朝余孽,到时候必然风声鹤唳。 死得明明白白反而没这些问题。 “嗯,有道理。”宁九韶认可了,还夸:“你这脑瓜子就是好使,从小如此……” “眼前,先要解决第一批人,必然来自临淄王府!临淄王府以往,表面上不过父子两個九品,但见识过楚王府威势之后,便是也能猜那临淄王府私下定然还有底牌,我们师徒二人,当搏命走一遭了!” 要拼命了! 祝平安在做心理建设,感性里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能豁出去命的人,但理智中,他知道如何成大事。 干大事不可惜身,见小利定然不能忘命,一定不能把这句话做反了。 这世间之人,不论是修炼绝顶,还是政治争夺,亦或者战阵之地,都是这个道理。 宁九韶听着祝平安说话,眼神看着祝平安不转,就这么看着…… “师父看什么?”祝平安问。 师父说:“如此,算是同生共死?” “算!”祝平安极为认真。 “嗯……好……”宁九韶两个音,有犹豫。 “明日,此处有诗会,有乐音,有挥毫泼墨,有曲水流觞,有淮西诸般大才齐聚一堂!”祝平安还有话没说,就是不知敌人如何出招。 但有一点,祝平安要起大名,要大名声,响彻天下之名! “热闹……”宁九韶随口说着。 “师父明天奏一曲如何?”祝平安问。 “奏什么?奏《九韶》?” “不,奏《酒狂》!”祝平安答。 最后一把谷麦撒了下去,哗啦啦的是鱼尾击水声,宁九韶答:“随了你就是……回吧……” “回……” 女人在后院,男人在中院,同路而行并不久,却是一路之上,皆是侧目来看的眼神。 还有诸般轻声小言…… “那清安真人身边女子何人也?” “是啊,如此天资绝美,当真世间罕有……远远望之不可移目……” “我见过,那一日黄鹤楼上瞥见一眼,此女名为宁九韶,乃清安真人乐音之师,便也听闻清安真人打小便与此女作伴,也闻此女出生寒微,得清安真人父子搭救……” “那定然是通路而来,怎么路上并未见过?” “车驾之中不曾示人,何以得见?” “也是,如此佳人,换作谁人,也要藏着掖着的……” “我怎么就搭救不到这般女子?平常里,勾栏瓦舍之地我也没少去……” “时也命也……” 众人目光还在,女子已然入了后院,转头去看清安真人,也入了自己的厢房…… 厢房之内,一个粗壮汉子,一个俊秀和尚。 和尚在打坐,汉子在饮茶。 “有一事,拜托二位!”祝平安没有任何铺垫。 大汉直接说:“早有预料,你要留我,我便也知终归有什么用处,却是你说的魏青山一手打磨数十年的烈阳飞剑,着实把我拿捏住了。” 祝平安也不尴尬:“老明,无甚其他,我拖家带口,明日有一遭凶险,我那几个师妹外加小厨娘,需要人护一护……” 和尚睁眼:“义不容辞!” 祝平安笑:“和尚啊,你不会就只管我那胖墩一个师妹吧?” “都管!”和尚认真。 大汉问:“你若是死了,如何是好?” “死了?那你就把人送到剑道宗去交给清微老头!”祝平安没想过死,但这话终归要答,托付别人,总要说清楚。 “你这鬼心眼,想得倒是周到,但若是无我二人,伱准备托付与谁?”明公质问着。 “那不还有大先生的吗?再说,我师徒二人即便带上她们几个,也无惧!托付你二人,只是我多上一道保险而已,行事也多方便几分,总不能让你们两个混吃混喝的吃白饭。” 明公质翻了翻眼白,说:“问你一句啊……” 第六十章 嘿嘿,希望如此! “你问……” “要不要我助你一力?”明公质站了起来,眼带精光。 祝平安也问:“此番搏命!” “你头前夜里讲的那个故事挺好!”明公质答着。 “老明啊,我可感动了!涕泪要下……”祝平安好似调笑。 “哼!枉费我心!便是不愿你早死,若是没了你这个好对手,来日天下第一归了我又有何意义?” “人家报杀子之仇,必然无所不用其极,只求事成,我这几个师妹怕也是人家要拿捏的重点,你看着办!”祝平安不玩笑了。 “看来都在伱鬼心眼里计划着,那老明我就不客气了,要杀人!青锋久不饮血!”明公质答着,他背后,青铜剑名青锋! 和尚有些不解看着两人,只问:“有大敌?” 明公质来答:“清安这小子得罪人多!” 和尚点头,又说:“小僧不杀人的……” “那和尚你就躲着……”明公质大大咧咧。 “那……小僧也是不躲的,刚交的朋友。”和尚下了榻,往前凑了两步。 “你这和尚,空门不空,六根不净,哪一日是解脱……”明公质从来嘴巴里没有好话。 “明施主兴许对佛法有些误会,佛法修大智慧,求佛家极乐之真谛,非绝情绝义。”和尚语出真心。 “因因果果,无穷尽也!”明公质在表达自己没什么误会。 祝平安打断:“别扯这些……我也不谢你们了,老明,问你一件事,我那两個师妹学得会你那剑吗?” “学得会,学得好!”明公质点着头,又说:“就是我教得不太好,不太会教,也多是摸索着……” “往后没人找麻烦的吧?”祝平安又问。 “我的剑就是我的剑,我输出去的,愿意教谁便教谁,找什么麻烦?我不也在钻研你剑道宗《一气》吗?两不相欠。”明公质当真大大方方,洒脱非常。 便也显得祝平安不那么洒脱,甚至有几分矫情,这就是拖家带口考虑太多的后遗症。 忽然和尚往前再凑两步:“小僧也愿意教。” “你就算了,你自己留着吧……”祝平安没有好气,连连摆手。 和尚头一低,退了回去。 “清安小子,去打几壶酒回来……”明公质袖笼一甩,正眼也不看祝平安。 “好嘞!”祝平安转身就去,伺候着。 却也是祝平安憧憬无数次的氛围来了,饮酒,就得配狐朋狗友。 酒来了,有个和尚不吃,摆手说:“小僧持戒。” “又持戒了?你不是说贪嗔痴什么的都无妨吗?”祝平安逮着人取笑。 “那不一样,八花佛缘深厚,持戒与否都无妨,小僧佛性不足,持戒便是修行。”和尚解释。 祝平安纳闷了,这和尚还佛性不足?祝平安虽然不在佛门,也早已看出这和尚不同凡响,更何况他还是禅宗那些大和尚定下的继承人,又怎么可能佛性不足? “和尚,那白马还丹是不是本该你吃的?”祝平安忽然想到此事。 “师父如此期望,小僧可有可无……”和尚答着。 该自己吃的白马还丹,都能随便送人了,其中心性可见一斑,这还佛性不足? “难怪那摩诃圣女能在白马寺里,把白马还丹这种东西偷出来,原来此物本来就是你的!”祝平安又解了一个疑惑。 “无用之物罢了……此物与小僧,求不得佛法真谛。”和尚认真回答。 和尚此言,听在祝平安耳里,总有一个悲剧笼罩在心。 淮西王府里,侄女赵百梦在拜见六王叔赵德礼,同席用膳。 纵横家实习生在发挥:“说起来,诸位叔伯,唯有六王叔最得圣宠,每每奉召入京,陛下也只在六王叔面前欢笑最多……父王也最喜欢六王叔的性子,每每与小侄说起王叔,便是哈哈大乐……” “不过是你王叔我年岁最小,父兄们都疼爱……”赵德礼摆着手,在谦虚。 “诸位叔伯中,小侄最喜欢六王叔,小时候六王叔还带我们出游,那时节,最为无忧无虑,最为人生之乐。” “你啊,也长大了,不比年幼,年幼之时,你像个男儿性子疯癫耍闹倒也无妨,长大了,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你也年岁不小了,听闻上门提亲也有许多,便是我这里,也有人托来说媒,青年俊秀多的是,只在你合意不合意……莫要再耍闹了。” 赵德礼边说着,也边上下打量赵百梦这一身男儿装扮。 赵百梦面色微沉,却也立马笑脸,似有撒娇:“王叔,便由我再耍闹几年……” “哈哈……再耍闹几年,成老姑娘了。” “小时候王叔可不是这样的,王叔还夸我不是男儿胜似男儿,说我有胆有谋,也说什么一般男儿与我比还相去甚远!” “那终归是小时候……如今啊,只怕你父王比我还急。” “好吧好吧,得了合意人,我自嫁了去!”赵百梦答着,还有几分脸红娇羞。 “这还差不多,吃,吃菜!”赵德礼很是欣慰。 吃得几口,赵百梦忽然一问:“王叔,明日庐阳书院诸般盛会,也不知王叔有没有闲暇去凑凑热闹?” “嗯?”赵德礼稍稍一顿。 “若是王叔亲临,那真是蓬荜生辉,如此淮西文坛盛会,王叔一到,文人士子之间必是高潮迭起……” 赵德礼摆手:“我就不去了,我去反而不美,好比小时候你们小辈玩闹,忽然来了长辈,便都没了天性,不自在了……” “王叔此言,倒也有道理……那小侄就不强求了。”赵百梦似乎达到了此行目的。 却是赵德礼面色微有不佳,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侄女。 吃饭,一些闲聊,吃完饭时候已然不早,赵百梦辞别而去。 赵德礼身边已然又有了一个黑影躬身,却是赵德礼自己先发了火:“这小东西,真长大了,了不得了,竟是趁我不备,真教她得了消息去!” “王爷倒也没说什么……似是而非罢了,她便也是回头瞎猜而已,即便猜到一些什么也无妨,她也无能为力!” “我这三哥啊,当真生了一个好女儿!” “女儿终究是女儿,又非男儿,王爷不必挂怀。” “是啊……”赵德礼慢慢站起,抚了抚两边衣袖,背手:“又非男儿,终归嫁作他人妇。但往后也要防着点,今日就是一时不防,只当她还是个孩童……” “王爷,即便今日一时不防,她真能猜到什么,也来不及了!” “安排得怎么样了?” “禀王爷,北边来的人都接到了,竟有四个九品!” “我这四哥,当真大手笔,四个九品,不知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才养得出!如此,三哥就要折一个大助力了!哦……当是两个,还有九宫山上那个老的……” “王爷,最好啊……那清安小子真的大能非常,也让北边来的折一两个……” “哈哈……你倒是会想。” “嘿嘿,希望如此!” (感谢大家的追读,感谢大家的票票,上架已然不远,上架之后,每天更新就不一样了!) 第六十一章 天下第一将来必然是你的 翌日,忙碌! 庐阳书院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城内诸般上档次的酒肆都接了活,各种桌椅板凳,各种碗盘餐碟,各种酒水饮品,各种美食佳肴…… 还有许多楼宇之类,一些名头甚大的花魁人物,乃至一些大户人家养的姬妾,各种乐器…… 也要搭建一些简易的舞台…… 然后就是笔墨纸砚…… 备一场如此盛会,其实很复杂,其中花销更不必说,至于花销从哪里来?有的是达官显贵慷慨解囊。 还有许多其他准备工作,比如今日诗会,会编撰诗集印发,乐谱也会收录许多,乃至棋谱,还有文章之类…… 这种活动,不是单纯娱乐活动,也不是单纯交流活动,是许多人起名声的场合,才华动天下,就需要这种场合一次一次露脸,一次一次展现。 再往深入去说,这是什么? 其实,这就是官场,便也是政治。 那金陵陈家子,祝平安口中的小黄毛,已然有些惴惴不安,却也更是跃跃欲试。 当然,也还有蹭流量的,比如那些楼宇里的花魁人物,平常里也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许多文人士子请见一面都难,今日却是扎堆都出现在这里。 也别小看那些花魁人物,诗也好,词也罢,那些大多数没有大平台来展示自己的人,就靠这些花魁人物为平台来展示自己满腹才华,诗靠她们去传,词靠她们去唱,乃至文章传读…… 就好比……花魁们是当红流行歌手,文人士子们为她们贡献作品,花魁们唱红了大江南北,背后的文人士子们也就红去了大江南北。 但是,在今日这种场合,花魁们自然就成了陪衬,是大人物们交流的背景,只在提供娱乐。 这是文坛之事,倒是与祝平安关系不大。 还有一些人,各家大户家中的女娇娥,这些人平常里并不多出门,今日盛会,虽然出门,但也并不展露人前,她们聚在另外一院里,听着热闹,也有身边小厮丫鬟用跑来跑去的腿来传递这份热闹…… 当然,这些女娇娥们也结社,什么诗社词社书画社,也有自己圈子里的乐趣。 祝平安几个师妹与小厨娘以及师父,自然会安排在这个院子里。 其实,这还是一个相亲的场合,难得的一点点自由恋爱的可能,但也自由得不多,男女见不着,但能听得着,女人听的是男人的才华,女方家庭选的是对未来政治前途的投资。 男人,自然是被选择的对象,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主动权,比起女方而言,主动权更多几分…… 老头子们聚在一起,他们才是真正决定这些相亲大事的人,他们会召各自男子来见见,他们也会召女子来见见,他们这些老头子这里,少了许多避讳,但也不会让各自男女同时出现。 反正,热闹非凡,热闹至极。 这也是政治,这也是官场! 大先生就是老头子圈里面的中心位,他是贵客,更是贵人,坐在主位。 大先生身边右边坐着的,便是庐州知府祁礼,祁礼是地主,是主人。左边坐的是一個致仕退休的朝廷大员。 再往下,左右两边对坐,有其他退休的朝堂官员,有各家各户的主人主事,有庐阳书院的先生教习,有淮西文坛的一方清流…… 当然,没有祝平安,祝平安带着明公质与和尚在外面,随便选了个角落上的几张长案几,也不往中心去凑热闹,自有酒菜小厮伺候在旁。 若是清微老真人或者禅宗大和尚来了,那自也是座上客。 金陵陈家子与三四十号珞珈学宫子弟坐在一边,坐在院内中心,二花叶一袖与赵百梦也在其中。 但也有区别,二花自然是遮面示人,不苟言笑,不多交谈。 但赵百梦却不一样,人人皆知她乃女儿身,但她一身男装,就是要在人群中来去。 与珞珈学宫对坐的,自然就是淮西本地青年一辈的俊才,人数有一百多号,显然也是优中选优,能入此地的本地俊秀,要么真就是才华横溢,要么就是家世不凡。 再远一些,便有舞台,属于娱乐背景。 再外间,还有席位,有老有少,也是荣耀,才华次之,门第次之,也得了帖子,共襄盛举。 今日能进此门,就是淮西之地非同一般的人物。 歌舞已然先开始,先上了老曲目,胡笳十八拍,诸般乐器,诸般歌姬,尽在台上。 互相认识的已经开始走动,互相不认识的也有相同的朋友来去介绍,这个是才高八斗,那个是才华横溢……这个来日必然前程远大,那个将来更是栋梁之才! 却听主厅之内走出一人,应该是庐阳书院的教习,他咳了咳嗓子,喊了一语:“大先生赐第一题,入秋了,便是个秋字!大先生今日亲自来点头名!” 没啥,诗词文章之事,大先生亲自在这般场合点个头名,便也是不同凡响,点上谁,也是个名声鹊起。 角落上有三人,一个粗汉饮了一杯,又要说难听话了:“秋,这北地啊,入了秋就冷,冷了就要加衣裳,也不知多少人还没有入秋的衣裳。” 和尚闻言:“阿弥陀佛……” 祝平安答了一语:“操那份心……” 粗汉看向祝平安,问:“你会写那些酸唧唧的诗词吗?” 祝平安摇头:“不会!” 但祝平安抬手一指:“那小子会,很会!” “谁?” “金陵陈家子!” “那他书应该读得挺好,儒家出身,打架怎么样?”粗汉问。 “君子六艺,他不差,身手不凡!” 明公质终于抬眼认真看向了陈灏的背影……看得一会才问:“能承大先生之衣钵?” 祝平安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临时一想,摇头:“差得远。” 这是祝平安对陈灏的印象,大先生什么人物?那陈灏呆头呆脑傻不拉几…… “哦……”明公质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似乎认出来了:“原道是他,你要打断人家腿的那人?那你这评价不作数……你看人群之中,他已然是中心人物,口若悬河,众人皆不插嘴,当非同一般,儒家也有好些年不出绝世大能了,此人看起来,当有几分天资!若能立言,必言出法随,天地共鸣!” “天下第一将来必然是你的,别到处让人挨揍了!”祝平安多少有点讽刺的语气,也是玩笑。 “我看你心中不服,无妨,总有一日教伱也服,你九品无敌,九品再往上,必然不能无敌了!”明公质当真是目标极其坚定,也是家族祖传基因! 第六十二章 来了! 三人闲聊着,似也有几分指点天下英才的架势。 赵百梦忽然走了过来,一手在前,一手背后,脚步四方,当真翩翩公子。 “师叔,今日怕是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入夜之时,师叔万万不可离开此处!”赵百梦显然是猜到了什么,只是猜不得其中细节,特意来提醒祝平安。 便也给出了应对之法,只要不离开这里,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嗯,好……”祝平安点着头。 如此,赵百梦才放心,却还叮嘱:“师叔一定不要出得此门!” 说完这一句,赵百梦才移步离开。 诸多文人士子正在绞尽脑汁去答大先生出的那一题,也有互相讨论交流,倒也不用立马动笔,毕竟时候还早,有的是时间字斟句酌。 正厅里也时不时叫进去一两人,便是互相介绍自家麒麟子给诸多长辈。 祝平安在等,等人出招。 今日,赵百梦虽然来提醒了,但祝平安不可能按照赵百梦的想法去做,与其日日防贼,不如一网打尽,也免得来日许多敌人聚在了一起,反而更难处理。 看来今日,是有人会让祝平安出这个门,那就如了他们的意就是。 那正厅里,有男子进去出来,不得多久,就有女子从后门再入…… 正厅里便也传出一些乐音之声,后辈给长辈们表演一二,大家闺秀,自然不同一般。 便也有刚刚出了正厅的男子就在门外侧耳倾听,见不到人,听一听也好,多少也想多知道一些自己未来的发妻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子地位,决定很多东西,就比如赵百梦,她抛头露面的也无人说什么,也比如二花,她乃棋圣之尊,已然不同女子,坐在席面上,那也是有人上前恭恭敬敬一礼的人物。 偏院里,都是各家女子,也在自娱自乐,这个作诗那个填词,甚至也饮酒,来点飞花令之类。 不得片刻,棋局也开,就在院中席面上,就在棋圣面前的长案几之上,这棋局老早就约好了,有两人,一老一少。 少的先来,乃庐州本地年轻一辈棋力最佳者,老的就是他师父,胜负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番交流。 当然,若是棋圣败了,那这棋局也可以变得重要起来。 陈灏在一旁观战,并不紧张,满脸是笑,显然信心十足,只去看棋圣对面那少年抓耳挠腮。 人群也围拢不少,争先恐后来看棋圣。 不得多久,少年片刻就起身一礼:“多谢棋圣先生指点!” 陈灏呵呵在笑! 老的再来,陈灏收了笑脸,提醒一语:“叶先生,当面乃是淮西王老先生,大名鼎鼎,曾也在未名学宫棋院任教,便是未名学宫谢教习,昔日也曾在老先生手下学过棋。” 叶一袖不苟言笑,只是起身一福:“老先生请!” “谢祢早已远胜老夫了,老夫年老智衰,今日便也只是想见识见识棋圣之能,不谈胜负!棋圣请!” 老头倒是会说,他能不想赢吗?话这么说,输了便也无妨,赢了就是惊天大喜。 这边棋局开始,那边祝平安面色就不太好看了,这小黄毛,终于是找到机会了。 但也转念一想,终归他祝平安不可能一辈子跟在二花身边,二花如今已然就是场面上的大人物了,往后必然皆是这般之事…… 这也是祝平安乐见其成的!粉丝就得要死忠粉! 偏院女子堆里,忽然起了琴音…… 祝平安稍稍一听,微微就笑,《酒狂》来了! 只待几个音节之后,满场皆静,因为那琴音不同凡响,一起就笼罩四方,这是乐道大家有意为之。 在场都是有大见识之人,便是知道以乐音入道者,世间极少。这般也是大能,一曲而起,能动人心魂,能杀人无形。 这般人战力也是不凡,正面对敌一般,暗地里下黑手极强。其人所奏乐音,更是世间顶尖享受。 宁九韶有这一手能力,祝平安其实也学了这一手。 《酒狂》已起,众人皆竖起耳朵,唯有棋局还在继续。 正厅之内,庐阳知府祁礼已然发问:“大先生,此乃何人?庐州不曾有此般人物!” 大先生已然微微闭目,摇头晃脑,口中轻语:“剑道宗宁九韶,清安真人之师!老夫虽知此人之能,但也是第一次亲耳听见……当真世间绝顶!难怪能让清安真人如此相待!” “这清安真人好福气啊!”祁礼慢慢一语。 大先生不说话,只闭目去听,一辈子也难得有几回这般享受。 却是有人来说:“大先生,要不……请这位乐道大家入正厅来奏一曲?” 大先生微微摇手:“如此……失礼也!绝世佳人,不可唐突,乃清安真人所爱,此子年少,你这老头子要去招惹,人家怕是要动怒……哈哈……到时候难以招架啊!” 祁礼闻言立马说道:“如此一闻,足以足以,莫要招惹是非!那清安真人不比一般,有九品无敌之名!” 众人闻言,皆在点头,要说战力,不论是哪一家哪一道,在场之人大多不差,但要说近来那一剑枭首栖霞老祖的九品无敌,还是没必要真结什么仇怨。 江湖与朝堂,本就分得并不十分清楚,各方势力,从来盘根错节。 却听一曲作罢,旁边小院里,惊呼连连,掌声喝彩无数。 “实在未想这位姐姐竟如此高明!姐姐快上来坐!” “姐姐,适才多有怠慢,快请上座。” “只道这位姐姐容颜绝世,适才还有几分看轻,快快请!” 宁九韶虽然不苟言笑,但也起身往前,坐到头前,忽然……也是微微一笑,说话了:“诸位妹妹,适才飞花令,我也能接几句……” “好好好,轮到谁了?莫使姐姐久等……” “我接我接,落花水无意……轮到姐姐了……” “意象殊非昨……” “姐姐接得好!十分好!” “姐姐,适才那琴谱可有,当真动听非常,妹妹也习此道,一定要留一份……” “有,稍后与你就是!” “还不知姐姐尊姓大名……” 宁九韶,不同了,在改变。 外间棋局,还在继续,陈家子已然眉宇舒展,棋局之势,就在陈灏的眉宇间。 却见一人快步进来,直入正厅,躬身一礼,开口:“禀大先生,淮西王请棋圣先生入府一叙!已备棋局,愿请指点!” 祝平安耳聪目明,心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