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长宁叶无坷高清澄的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 第一章山里有座泥菩萨 总有些地方偏僻到连战争都波及不到,所以注定了和锦绣繁华无关。 大慈悲山和小慈悲山中间有一条大概七八里宽的豁子,都说这是一道神仙也过不去的天堑。 天堑这头是中原,那头是渤海国,这里过不去但五十里外的边关原来能去渤海,可是不久前东韩兵马已经夺取渤海城关截断与中原往来。 一辆马车在十二匹雄俊战马的护卫下在大慈悲山的这边停下,车夫下车的时候往四周仔细看了看才打开车门。 马车看起来寻常无奇,可留在雪地上深深的车辙印却足以说明这辆马车堪比移动的堡垒。 那十二名骑士看起来都高大雄壮,他们身上弓,弩,短刀长刀齐全,所以冷傲,强势,甚至还有些睥睨一切。 可都才二十来岁的年纪脸上依然还有偶尔流露出来的稚嫩,以及眼神里小心翼翼藏起来的茫然和担忧。 车夫年长,四十岁左右,眉毛上都是冻霜,这让他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像是一双寒潭。 “到了。” 山脚下有个小村子叫无事村,也许是这村名保佑了这里的百姓们在中原连绵不断的数十年战乱中都平安无事,也许这村名是个封印让这村子里的人一代一代穷困潦倒。 无事村里的人已经有几十年没人走出去过,最大的原因简单到只是因为这里无事。 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是女人的打扮,穿着一套很厚实的棉衣,一双很厚实的鹿皮靴,戴着一顶同样很厚实的翻毛帽子。 所以显得她的脸有些娇小,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毛领也遮住了半壁江山应妩媚,露出来的双眼,则是剩下的半壁江山尽英豪。 她有寻常女人少有的英气眉眼,也有那十二名强悍骑士眼神里都没有的淡然和坚定。 她看了一眼车夫,又看了看那十二名骑士中的领队。 “陆吾,你去,客气些。” 年轻冷傲的骑士队正随即跳下战马,大步朝着这个在帝国版图上但似乎注定了永远不会出现在陛下书房里那张巨大舆图上的小村子走去。 不远处的土墙上坐着两个看起来雄壮而又呆傻的汉子,一个歪着头看那十二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士像是看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一个手里拿着个冻萝卜啃的咯嘣咯嘣响,等陆吾走过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就咧开嘴傻笑,露出满嘴黄牙。 气质独特的女子缓步走到村口,这个全是木屋篱笆院的小村子外居然有一座显得格格不入的泥塑。 做工很粗糙,粗糙的让人觉得还有些用力过猛,似乎是想大声告诉人这泥塑很了不起,偏偏塑造出来的就像个衣衫褴褛也样貌模糊的家伙。 他们大概是想塑一位将军出来吧,因为泥塑手里有一杆木头做的长枪。 这泥塑就在无事村的风水口上,村子里没人懂风水学说,年纪最大的那位老猎户总说,泥塑会为无事村招惹来大事。 没多久,这位老猎户就被请到了村口泥塑旁,村子没有正经的里正,老猎户就是村子里的主事。 村民们自然也不懂得威望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没人不服他。 队正陆吾用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和气问老人家道:“我打听过,说这村子里您做主?” 老猎户点头:“是。” 然后补充:“小事做主。” 陆吾问:“那大事呢?” 老猎户回答:“大事占卜。” 陆吾有些想笑,这种穷乡僻壤里的人往往更为迷信,明明连个大字都不认识,偏偏还喜欢装的高深莫测。 他不打算浪费时间,所以微笑着说道:“我们想进山打些猎物,最好是大一些的,所以得进山深一些,他们说您是最好的猎人,您能带我们进山吗?” 老猎人低头看了看他的瘸腿,那张有一道贯穿上下伤疤的脸上表情微妙。 陆吾心急,想催老人回答,气质独特的女人却在这时候上前,声音轻柔的问道:“老伯,这泥塑是谁?” 老猎人回答的很快:“菩萨。” 年轻女子又看了看那持枪的菩萨泥像,眼神飘忽了一下。 陆吾却忍不住笑道:“哪有供奉泥菩萨的道理。” 老猎人回答的还是很快:“因为我们村子穷苦,只供奉的起泥身,菩萨不会因为你供奉的是金身就多护佑你,也不会因为你供奉泥身就不护佑你,菩萨护佑,只看你供奉之心诚不诚。” 陆吾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同时对这刁蛮之地的老猎户多了几分敬佩。 年轻女子则问了一声:“老伯读过书?” 老猎户脸色微变,摇头道:“没读过,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陆吾好奇的问:“这是什么菩萨,为何还要持枪?” 老猎人回答的依然快:“不是枪,是拐棍儿。” 陆吾还要问,年轻女子看向他说道:“说正事。” 陆吾心说自己竟是被这老猎户带偏了,所以连忙说道:“老伯到底能不能带我们进山?” 老猎户摇头:“前年进山遇到了头兴许能有近千斤的沙里干子,我命大,只断了一条腿毁了半张脸,但再也上不了山了。” 陆吾问:“沙里干子是什么?” 始终沉默寡言的车夫此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人熊,若真有千斤重,一巴掌人就能没半截,遇着了,活下来不容易。” 陆吾掏出钱袋子说:“我们愿意出一百两,就奔着那头人熊去,万一遇着了,还能为你老人家报个仇。” 老猎户还是摇头。 陆吾道:“那就二百两,二百两还少就三百两?” 老猎户依然摇头。 年轻女子忽然问道:“老伯能从熊王嘴里逃生,应该不是一个人上的山?” 老猎户道:“是我一个人,我命好,赶上沙里干子不饿,没祸害我。” 旁边围观的一个小孩儿疑惑道:“不是大傻哥二傻哥跟你一起去的吗?我瞧见了,还是大傻哥二傻哥抬你回来的。” 老猎户一回头,眼神凶狠:“你年纪小记得什么!” 小孩子被吓了一跳,瞬间脸白,在他印象中老猎户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哪有过这般面露凶相? 年轻女子声音很轻的对陆吾说道:“老伯家里人能斗得过熊王还把老伯抬回来,本事应不比老伯差。” 陆吾点头,上前道:“老伯,只带我们进山别的不用管,五百两,您看行不行?” 老猎户问:“我拿你五百两去哪儿花?” 陆吾道:“出去花啊,五百两可以在长安置办两座不差的宅子了,你让家里人带你去长安见见世面,比你这里好的多。” 老猎户摇头道:“无事村的人,不出去。” 就在这时候,有个声音在远处响起,听着还有些稚嫩,还有些这偏僻之地不该有的玩世不恭。 “你给多少银子他都不会答应,和他谈也没用,不如和我谈。”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已有寻常男子身高,身上衣服旧但不破,和长时间不洗澡的村民相比脸上也干净的多,说话的时候带着些油滑,可看向那貌美女子的时候眼神纯澈。 在他身边是看着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比少年高了有小半个头,穿着的衣服一样旧而不破,比陆吾身形还要修长强健,一身臃肿皮袄也遮不住虎背猿腰。 刚才被吓坏了的小孩儿看到他俩出现立刻就笑起来,挥着手喊:“二傻哥,大傻哥。” 年轻女子心里微微一动。 先喊的是二傻哥。 少年走到近前,从补丁套补丁的衣服里口袋里摸出来一块干硬肉块递给那孩子,贴着孩子耳边说:“阿爷老糊涂了,你没记错是阿爷记错了,但咱不和他争,就让他糊涂着。” 小孩子立刻开心起来,比拿了肉干还要开心。 大傻哥就站在那,像是个木头人不苟言笑。 这是两个太不像傻子的人,大傻看起来雄健异常,面容冷峻棱角分明。 二傻,不管是脸型还是眉目和大傻都不一样,相比来说五官柔和许多,人秀气一些。 老猎户看到他们表情明显异常起来,眼神里有埋怨也有气愤。 二傻朝着老猎户嬉皮笑脸,老猎户瞪着他:“你敢去,打折你腿。” 二傻道:“回来再打。” 他看向年轻女子说道:“五百两说好的价钱不能变。” 年轻女子点头:“好。” 二傻又说:“只进山不出山,不管往哪边儿都不出。” 陆吾等人表情有细微变化,但年轻女子神色不动的再次点头:“好。” 听到二傻这句话,老猎户似乎态度也稍显缓和。 二傻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大傻:“老大你去收拾东西,明早出发。” 陆吾此时插嘴道:“明早不行,今天就得出发。” 见二傻略显犹豫,陆吾道:“可以加钱。” 二傻摇头:“谈好的价哪有随便改的。” 陆吾想着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村民叫他二傻。 但很快他就觉得二傻不傻了,因为二傻忽然问了一句:“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再提个条件吗?” 陆吾刚要问什么是什么,年轻女子回答道:“可以。” 二傻笑起来,牙齿真的很漂亮。 他问:“你们是从长安来?” 年轻女子回答:“是从长安来。” 二傻再问:“那你们还回长安去吗?” 年轻女子回答:“回长安去。” 二傻又笑了,笑的更灿烂,有点莫名其妙,看得出来他是真开心,有点像是含辛茹苦的老父亲总算盼到了傻儿子娶媳妇的那天。 陆吾提着防备之心的问:“什么条件?” 二傻指向那个已经走远的木头人:“记住他的名字,他叫叶扶摇。” 原本以为这二傻不傻的陆吾此时忍不住在心里稍显自嘲的笑了笑......他暂时理解不了为什么二傻提出的条件是记住大傻的名字。 以至于暂时忽略了,为什么这般地方的人名字不是铁蛋不是土生而是扶摇? 年轻女子却郑重起来,像是答应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回答道:“记住了。” 二傻学着年轻女子的样子抱拳,一样很郑重的说:“谢谢。” 年轻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傻的回答和他这个人一样莫名其妙:“一个就够了,贪心遭报应。” 年轻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又看向那座泥塑,此时阳光照在泥塑上,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出一片一片的鳞,又或是一片一片甲。 二傻说:“丑是丑了点。” 陆吾略显讥讽的笑道:“菩萨不在乎美丑。” 二傻撇嘴:“菩萨这也不在乎那也不在乎,能成菩萨?” 他也看那泥菩萨:“只是手里没钱的百姓觉得菩萨就该这样,什么都不在乎还能普度众生,有钱人大概都希望菩萨应该在乎点什么,最起码得在乎钱,不然何必争头香?心诚不就够了?” 老猎户瞪了他一眼。 年轻女子觉得二傻有些矫情,大概底层人都会有的那种矫情,可是,这样偏僻落后的村子里本该连这矫情都没有才对。 因为那些村民们看他们乘车骑马只有好奇和惊讶,连嫉妒都没有。 她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读过书?” 二傻点头:“读过些。” 她有些不像她似的追问:“谁教的?” 二傻回答:“我娘。” 她更不像她似的再次追问:“你娘呢?” 二傻看着那泥菩萨笑:“丑是丑了点......我娘塑的,塑完就走了,病殃殃十几年,最后剩下的那点力气九成都在这了,还有一成力气,喊了喊我哥,喊了喊我......” 隐隐约约的,那有气无力又震耳欲聋的声音好像回来了,或者,一直在他脑子里就没消失过。 “蒜头啊,你得护着姜头。 第二章一山不容二虎 泥菩萨也就是在这个苦寒的地方才能命长些,换做温热多雨的南方早就一层一层被剥开,从身到心。 小名叫半夏的少女在听到老猎户朝着那少年叫了一声姜头的时候,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懊恼。 她不喜欢懊恼,更不喜矫情,在她察觉到自己竟是因为个巧合而矫情的时候,她把视线从那个姜头身上挪开转移到了蒜头身上。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有着东北极寒环境下的棱角分明和让人不愿靠近的淡淡危险气息。 蒜头和姜头似乎才更符合这个地方的人取名的习惯,而不是扶摇这样的字眼。 因为知道了大哥叫叶扶摇所以少女对叶姜头的名字更为好奇,但她从来都是一个忍得住好奇的人,从她才刚刚懂得好奇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开始,她就学会如何藏起好奇。 藏起好奇很难,必须有极强的自制和敏锐的察觉以及不断的反思,然后付诸于行动......闭嘴。 因为刚才想到生姜与半夏所以瞬息而生的懊恼,少女忽然间又敏锐的抓住了蒜头和姜头这两样东西在这苦寒之地的重要。 这样冷的地方对人格外不友好,蒜可以让血液流动的更顺畅些,医书上是这么写的,而生姜除了可以中和半夏的毒之外还能驱寒。 于是,少女的好奇心逐渐转移到了那位母亲身上,那该是一个有学识又朴素的女人,敬畏严寒,所以只是用蒜头和姜头这样的名字来帮孩子自保而非对抗。 那她对命运的态度也是这样敬畏吗?若是,那为何在这穷乡僻壤却给长子取名扶摇?若这是对长子的期盼,那她对次子又期盼什么? 就在这时候陆吾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的东西足够,可要是带上更多的绳索之类就只能放弃一部分兵器装备。” 少女看着那个越看越像是一位将军的泥塑像是走了神,片刻后回答道:“先应付山。” 陆吾嗯了一声,回身吩咐道:“尽量多的带上绳子!” “后边追来的人大概也快到了,前边的路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看起来冷静且有些傲气的陆吾在自言自语这些的时候,明显有些退意。 少女像是在听他的话,可视线却飘忽在不远处的那一老一少身上。 老猎户坐在那看着收拾东西,脸色绷着。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贪财的孙子。” 叶姜头一边认真的绑腿一边回应:“没钱将来怎么给你风光大葬,前年你带我去镇上的时候我见过富户出殡,有纸马纸楼,还有几个看着就水灵的纸人,那时候我就给你相中了。” 老猎户愣了一下,然后骂:“小王八蛋。” 叶姜头绑好绑腿然后瞄了一眼大哥那边,然后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子走过去。 老猎户看着他喊:“相中几个啊?细说,细说哪儿好。” 少女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走神。 而此时陆吾还在喋喋不休般说着:“自从咱大宁立国之后黑武就一直压着周边各国不许与大宁建立邦交,原本东韩和渤海都想给黑武当走狗,只不过渤海紧挨着咱们所以摇摆不定,现在黑武指使东韩要把渤海灭了,渤海真若灭国大宁就被东韩钳制住整个东北......” 少女看到叶姜头走到叶扶摇身边伸出手:“猜错的背。” 叶扶摇回答:“单。” 他收拾出来两个行囊,一个大一个小,相对来说,大的那个人若背着该像是背起个小山包一样。 叶姜头则得意的笑起来:“每次你都错。” 叶扶摇没回应,看起来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态度和对外人的态度并无多大区别。 少女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知道这不对劲和自己无关可就是想看。 她根本就没有在听陆吾说什么,又或许那些话她比陆吾还要清楚的多。 陆吾则还一脸深沉的说着:“渤海国君本来也想给黑武当狗,可黑武嫌弃不要他,渤海丞相韩元载劝他向大宁亲善他又觉得大宁不如黑武,韩元载说,世人皆知太阳光盛而月光弱,我们这些晒不到太阳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挑剔月光够不够亮?” 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见识般说着:“韩元载是个聪明有见识的,一路艰难险阻到了大宁却只剩他一个了,他才到咱这家却快没了,病重临死还向陛下哀求救救渤海......” 这一刻陆吾看向少女眼神里都是钦佩:“鸿胪寺那边一直想通过谈判施压,兵部已经在调集人马,可都来不及,兵马到了渤海都灭国了,咱们出兵又名不正言不顺,咱们若真能把渤海国君或是太子救出来,那就师出有名了......” 说到这他才发现,少女的眼神一直都在那对傻兄弟身上。 于是他看那两兄弟更不顺眼起来,尤其是那个明明土里土气可还总表现的很冷傲的大哥。 少女此时却看到大傻把明显更重的那个行囊挂在叶姜头身上,而他自己却背起来一个小的。 猎户家里只有一柄猎叉也被叶扶摇拎在手里,叶姜头就像个背起一座山的可怜虫。 叶姜头说:“我赢了。” 叶扶摇看了看他,没说话。 而那个看起来像是更疼叶姜头一些的老猎户对此却毫无反应,只是喊了一声:“蒜头,照顾好姜头。” 叶扶摇依然没回应,微皱的双眉之间似乎还有些淡淡的厌烦。 他步伐从容的往前走,甚至没有和雇主说过一句话。 而背着大行囊的叶姜头还在傻笑,吃的喝的御寒的都在他身上压的他弯了腰他却依然没心没肺。 “蒜头......呵呵。” 陆吾忍不住冷笑起来,本以为会激怒叶扶摇,可叶扶摇却连点反应都没有,率先朝着山里走去。 叶姜头走过的时候陆吾忍不住问:“你哥是个哑巴?” 叶姜头居然笑呵呵的回应说:“小时候听到他哭过,应该不是哑巴。” 陆吾愣住。 叶姜头说:“走吧,走到山顶最少也得两天,再耽误会错过宿头。” 陆吾嗯了一声招呼他手下那些精锐骑士跟上,战马和马车不得不暂时留在无事村。 少女像是漫不经心的走在叶姜头身边问:“我们没有说过要去山顶。” 叶姜头笑:“那更好。” 明明从小就知道应该收起好奇心的少女,在认识这兄弟二人后却好像逐渐控制不住了她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森严戒律。 在她成长起来的那个环境之中,好奇真的会害死人,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在乎的人。 她看起来像是淡然从容可她终究也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女,她从不愿意强行去认识什么人更不愿意被什么人认识。 也许是到了这样一个和她成长环境截然不同的地方,她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叫姜头的家伙。 “你为什么想把你哥送走?” 叶姜头以斜上角度看着天空说:“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他走了,家业都是我的!” 在他俩身后的陆吾忍不住就笑了,心说自己在某个时间段里竟然还怀疑过这小子的傻都是装出来的。 走在最前边开路的叶扶摇应该是也听到这句话了,但依然毫无反应。 叶姜头背着个重重的行囊走的却并不吃力,相对来说那些看起来精悍强壮的骑兵下了马开始登山之后还远不如他。 不是冬天但这里依然冷的让人怀疑自己能不能熬过黑夜,为了印证这一点黑夜很快就来了。 大慈悲山对于想要征服她的人来说一点都不慈悲,她的挣扎抵抗足以让任何想爬上她的人万劫不复。 黑暗降临后十二个锐士很快就搭建起来一个简单的防御圈,少女和那个沉默寡言的车夫在最里边。 哪怕他们以为自己准备的足够充分,大慈悲山的夜还是让他们明白了什么叫自不量力。 夜风袭来,那些穿着皮甲的锐士一个个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陆吾使劲儿往火堆里又扔了几根干柴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老子宁愿和那个什么狗扯的沙里干子干一架,最起码不至于冻死在这。” 说到这他看向那车夫问道:“器叔,你觉得我打得过人熊吗?” 器叔看了看脸色明显发白的少女,把自己身上的皮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但,似乎无济于事。 她从小体寒,知道的人不多,冬天大部分时候她都守着个火炉窝在廷尉府的案牍库里看那些卷宗,或是在某个地方一次一次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练出汗水来。 “若真是能活到千斤重的熊王,皮毛上都是蹭的树脂和沾上的砂砾比你们的皮甲还要坚韧,说刀枪不入也许过了些,但寻常的羽箭根本打不穿。” 或许是想分散一下少女艰难御寒时候的注意力,不怎么爱说话的器叔明显话多了起些。 “莫说你自己,你带个五人队联手作战的话,工具齐全,再配合默契,兴许能赢。” 陆吾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凭我们手里的黑线刀和连弩,还需五人队联手?” 器叔说:“还要折损一半,因为这是山里。” 陆吾更不服气了。 他侧头看向那防御圈之外的两兄弟,心说那样两个傻货都能抬着个受伤的老家伙在熊王掌下脱身难道自己还不如他们? 他朝着叶姜头喊:“人熊真的很厉害?” 叶姜头回头看他,一边打开那巨大的行囊一边笑着回应:“厉害的很,有一个半你那么高,皮子扒下来能做两件大皮袄,风都打不透。” 陆吾冷哼着道:“那你们是怎么逃的?” 叶姜头掏出来一件很大的皮袄扔给大傻,叶扶摇伸手接住后迅速穿好,手里拿着猎叉,注视着黑暗的山林。 叶姜头又掏出来一件大皮袄自己披上,然后才回答:“没跑。” 陆吾笑道:“又吹牛逼,不过也对,一山不容二虎,你俩都虎,俩虎打熊瞎子应该能行。” 他手下的锐士全都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似乎在这一瞬间,山里刺骨的风都没那么可怕了。 叶姜头只是笑,笑的时候好像看了看那个蜷缩在火堆旁的少女。 器叔的眼睛里,有光闪烁。 陆吾也在笑,笑着笑着就发现叶姜头把那件大皮袄脱下来,走进火堆旁边后把皮袄放在少女身边:“穿上吧,风打不透。” 少女拒绝:“你呢?” 叶姜头笑起来的时候,火光照亮了他洁白的牙齿和纯澈的眼神。 他说:“我没事,你可别冻死了,你死了谁给我钱?我阿爷那纸人还指望着你们呢。” 他一边往防御圈外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可别骗我,我们没见过银子,其实也不知道,五百两有多少。” 他说到这回头看向少女:“皮袄有帽子,可以戴上。” 少女莫名其妙的听话,穿上皮袄的时候往后翻了翻,果然翻出来个连在皮袄上的帽子,在戴好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帽子,是一个巨大的熊头。 叶姜头出了防御圈之后在行囊里翻出来个满是补丁的破棉衣裹在身上,而叶扶摇在这一刻回头看了他一眼,丝毫也不掩饰那看一个白痴一样的眼神。 嫌弃的很。 第三章最是年少不矫情 或许是因为陆吾觉得叶姜头不可能有威胁,所以他对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没什么戒备心。 见叶姜头从包裹里摸索出来一块干硬的饼子配着冷水吃,陆吾起身离开火堆。 他把热水递给叶姜头后又把自己带的肉干递过去些,叶姜头接过热水后满眼都是欢喜,却把肉干塞进衣服口袋里,显然没打算吃。 陆吾问:“你为什么叫姜头?” 叶姜头笑着回答:“因为我娘让我叫姜头。” 陆吾心说这算什么答案,然后想了想好像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只捧着水杯暖了片刻的叶姜头就起身将热水递给了他哥。 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家伙也没有任何表示就把热水接过去,一口一口的喝着。 “我给他的!” 陆吾莫名其妙的恼火起来,大声朝着叶扶摇喊了一声。 这次叶扶摇回应了,简短且生硬。 “他不需要。” 听到这四个字陆吾立刻就按捺不住火气,上去一把抓向叶扶摇的肩膀:“把水还给我!” 叶扶摇纹丝没动。 在长安城那座新建的集合了许多青年才俊的学院里也小有名气的陆吾脸色一变,更生出好胜之心。 他持续发力以至于手背上青筋暴起,而叶扶摇站在那完全无视他依然一口一口的喝着热水。 直到这一杯水喝完后叶扶摇把杯子扔给叶姜头,叶姜头接住后趁着杯子还有余热温了温手心。 火堆旁边的少女本想让陆吾回来,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念头最终并未开口。 被叶扶摇无视了的陆吾莫名发狠,另一只手朝着叶扶摇的后颈抓过去。 然而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叶扶摇的瞬间,叶扶摇忽然弯着腰往前冲了出去。 “想跑?!” 陆吾发力要追。 然后他就看到叶扶摇朝着黑暗之中伸出手,下一息那只大手就攥着什么东西扯了回来。 陆吾在看清楚后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下意识迅速后撤。 叶扶摇左手攥着一头狼的嘴巴硬生生把狼拖出来,那狼张不开嘴发出呜呜的闷声四腿乱蹬又无济于事。 也许是因为恐惧,那狼在挣扎的时候还洒出来些尿液。 陆吾此时才反应过来立刻喊了一声:“戒备!可能有狼群!” 十一名锐士立刻起身,左手抓了连弩右手抽出横刀。 “没狼群。” 叶姜头看了看那狼说道:“母的,夜里还找食儿,应该是孤狼还要养崽儿,它听到声音踅摸过来的。” 叶扶摇左手一抖一扭,那母狼的脖子先是折了个弯又旋转了一圈,他随手把尸体扔向火堆那边,然后又变回了那个木头人。 陆吾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烫,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叶扶摇他好像连姜头都不如。 越如此,越是火气大。 他怒问:“你想砸谁?!” 器叔在他身后说道:“趁着还没凉透把血放一放,剥皮留肉没准用的上。” 陆吾这才醒悟过来,转身看向那母狼的尸体抽出匕首,走了两步后把匕首扔给手下一名锐士:“按器叔说的办。” 接了匕首的锐士脸色格外难看,犹豫了好久最终想到了叶姜头应该能干这事。 他看向那叶姜头所在,一怔。 叶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少女看到了,就在叶姜头说完那句这是一头孤狼之后就猫腰冲进黑暗中。 她还看到了,叶扶摇也看到叶姜头冲进黑暗但没阻拦。 这个大哥对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不在乎? 可叶姜头很快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叫声奇怪的小东西,他把那小东西塞进自己怀里暖着,那小家伙把头从领子里伸出来的时候被叶姜头捂住了眼睛。 此时,那锐士正在给母狼放血。 “奇怪了,孤狼还有个孤崽儿。” 叶姜头看向叶扶摇:“我就先带着。” 叶扶摇没回应,好在这不回应也不算反对,所以叶姜头又笑了笑,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没心没肺。 而此时器叔递给少女一杯热水后压低声音说道:“是个又累又不讨喜的大哥。” 少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实则在想的还是那座泥塑。 她当然早就看出来叶扶摇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冷硬的闷葫芦在表现炽热的时候用的方式都那么不讨喜,又或许,他不屑于讨喜于别人。 他让叶姜头背着那个很大的行囊当然很讨厌,可吃的喝的御寒的东西都在那个行囊里,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背着这些的叶姜头反而是最容易活下来的人。 陆吾递给叶姜头一杯热水而叶姜头给了叶扶摇,叶扶摇理所当然的喝了且还说了一句他不需要。 是因为他确实更需要这杯热水,他一直都在时刻准备着应付一切突如其来的危险。 “当弟弟的也好,他是觉得,他大哥不该为了他埋没在这深山老林里。” 器叔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小名叫半夏正经名字叫高清澄的少女眼睛里忽然有些光闪烁,因为她好像猜到了那个泥塑可能是谁。 她从六岁就开始在廷尉府里看卷宗,十年来是那些卷宗里的文字陪着她一起长大。 所以当她再次看向那两兄弟的时候,心情更加复杂。 她知道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明天一早就让那两兄弟回去,自此之后也不该再有任何牵连。 算算时间,十几年前那个持枪将军掀起来的风浪现在还有余波。 恍惚着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件熊皮袄,到嘴边的话又消散于在一念之间。 她答应过那个叫姜头的少年,要记住他哥的名字。 那少年心中关于他哥最美好的向往,也都在那两个问题里了。 你是从长安来吗? 你还回长安去吗? 高清澄闭上眼睛,器叔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也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高清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让她生平第一次犯错的话。 “回长安之后任何人不能提起那座泥菩萨。” 叶姜头微微怔住,叶扶摇骤然回身平静眼神里竟罕见的出现了些许感激但一闪而过。 “叶姜头你过来。” 高清澄轻轻叫了一声。 叶姜头猫着腰到近前,把闻到血腥味想要钻出头的狼崽子按回怀里。 他问:“什么事?” 高清澄问他:“你想过离开大山吗?” 叶姜头笑着点头:“想过啊。” 高清澄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大山?” 叶姜头没回答。 高清澄平静又郑重的对他说:“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但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等叶姜头问是什么,她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除了长安之外的任何锦绣繁华我都能给你们,唯独长安不行。” 她不想骗这个少年,她不想让这少年眼神里失去纯澈。 不等叶姜头回答,叶扶摇已有回应。 “好。” 高清澄微微松了口气,没有继续去等那个被人喊做叶姜头的家伙也给她答案,因为她刚才的话,本来就不说给叶姜头听的。 叶姜头看看高清澄,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像是刚打了一场仗一样满目疲劳,他看看大哥,大哥已经转过身去背影更加孤寂。 到了第二天一早众人继续赶路之后,大家都很默契的好像忘了昨天晚上高清澄说过的那些话。 就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们上山之前说的话......他们只是来打猎的。 她没说过她要来山顶,可她的目标就是山顶。 大慈悲山的这一侧好像被利刃削断了似的,悬崖之上的人似乎还能感受到不知几万年前劈山那一刀的森寒冷冽。 “把绳子接上看看能不能够着底!” 陆吾兴奋也紧张的喊着,他往下看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弃他而去了。 “叶姜头。” 在众人忙碌着接绳索的时候,高清澄把熊皮袄脱下来递给那个话痨少年,可是这个话痨,已经快一天没怎么说话了。 人总能预感离别,所以预支悲伤。 叶姜头摇头:“你穿着吧,那边更冷。” 高清澄说:“我不想骗你,我们确实是必须去那边,我......” 叶姜头笑容依然坦荡纯真:“我知道你不想骗我,你只是不能说。” 高清澄没矫情着把熊皮袄还回去,她从那个漂亮的鹿皮囊里取出一块牌子递给叶姜头:“礼物唯有交换的时候才能让人开心。” 叶姜头也没矫情,把那块不知道什么材质漂亮且沉重的牌子贴身收好。 高清澄笑了笑:“你保重。” 叶姜头看了看那些锐士后眼神里闪过一抹担忧:“你更该保重。” 就在这时候陆吾脸色难看的说道:“绳子好像够不到悬崖下边,这可怎么办?” 他们背着很多绳索,连起来却依然不够长。 叶扶摇看了看峭壁上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横松,他将绳索一头绑在自己腰上:“我先下,所有人依次下到那棵树上,然后我再下,到崖底接你们。” 高清澄道:“你没必要过去。” 叶扶摇回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凭你手下这些人,真能办成你想办的事?” 他看着高清澄的眼睛语气凌厉:“不管你们想去那边做什么,你们都不可能是朝廷选派出来的,这些人装备齐全对你也忠诚,但他们是一群新兵没错吧。” 说到这他先是看了看器叔又看了看陆吾:“除了年长的也就他还强一些,只是一些......选这样一群人冒险去渤海,除非朝廷能用的人都死绝了。” 陆吾张了张嘴,罕见的没有怼回去。 话痨的叶姜头今天话少,话少的叶扶摇今天话多。 “我只是不想欠谁的。” 叶扶摇绑好了绳索走到叶姜头面前,弯腰,额头顶着额头,手勾着叶姜头的脖子。 “到今天你整十六了。” “嗯,十六了。” “以后别人问叫什么,你就正经的告诉他们说......你叫叶无坷,不是叶姜头。” 这一刻,高清澄终于明白了那位有学识又朴素的母亲对抗命运的选择......长子扶摇而上,保佑次子无坎无坷。 以至于她这个外人,都忍不住的觉得做大哥辛苦。 叶扶摇站直了身子,叶无坷抬头看着大哥,这时候阳光在大哥身后,大哥的脸有一圈金色的环。 叶扶摇轻声说:“只有你知道我是多不想听到那句话,蒜头啊,照顾好姜头,好像不提醒我就忘了一样......可是现在我忽然明白过来,阿爷是在跟我道别,老狐狸总是能猜到所有人前边。” 他抬手揉了揉叶姜头的头:“记住,只能我回来接你。”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下了悬崖。 高清澄是最后一个下去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这座陌生的山有些不舍。 抓好绳子的那一刻她想问叶姜头,真的只有你哥来接你你才会离开这座大山吗? 但她真的是不喜欢矫情的人,所以她朝着叶姜头扬起一个大拇指也扬起一个灿烂到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嘴角,然后顺着绳索滑下去。 叶姜头站在那棵绑着绳索的树旁边,抬着头的样子像是以为这样就能战胜眼睛。 可就在这一刻那绳子忽然间断了,叶姜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只手都伸了出去,右手一把攥住下坠的绳子,左手一把攥住树上的断绳。 少年仰头发出一声咆哮,怀里的懵懂小狼钻出来跟着嗷呜一声。 骤然下坠又骤然停住的少女知道自己只转瞬间就已在鬼门关里一进一出,她看向高处看不到那少年于是心念如刀刻下那个名字。 「【萌新小知白给诸位大大们拱手作揖,请大家记得加入书架和评论哈~】」 第四章上上签下下签 少年心思单纯到连见色起意都没有任何邪念,他只是觉得那个好看的小姑娘可别真冻死在大慈悲山上。 至于那件在长安里可能价值百金的熊皮袄叶无坷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也更不在乎那件熊皮袄若是在大城市里卖了不止他收陆吾的那五百两银子。 就算他知道有多值钱也不会在乎,送了就是送了,若自己还想要,有机会再去猎一头熊。 那个小姑娘送他的牌子到底有什么用他现在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牌子是小姑娘给他的回礼。 礼物,就该是在交换的时候才最有意义。 怀揣一头小狼的少年从大慈悲山上下来的时候已是漫天风雪,看见无事村里冒起来的炊烟他就忍不住想笑。 村子里人叫他二傻,是因为他总是那么喜欢笑,还话痨,有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分给别人,他是无事村里唯一一个能和村子里耳背的吴奶奶唠半天的人。 村子里的人叫他哥大傻,是因为他是二傻。 到村口的时候叶无坷看到大奎兄弟正在堆雪人,于是他挥手打招呼。 那个看起来样貌有些丑陋的大奎性子也又狠又犟,他爹打断三根棍子他都不求饶一句。 大奎是老大所以叫大奎,以此类推但不连贯,因为七奎实际上是老九,中间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就叫大丫头,二姐就叫二丫头,没有大名。 大奎已经二十七八岁,七奎才七八岁,整日黏在这个大哥屁股后边,像是大奎腰带上的挂件。 “二傻你干嘛去了?” 大奎一边问一边堆雪人。 叶无坷笑着回答说:“带客人上山打猎,客人走了我就回来了。” 大奎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大傻呢?” 叶无坷道:“我哥跟客人一起走的,去长见识了。” 大奎又点了点头,然后猛的直起身子:“你哥走了?那我大妹二妹怎么办?” 大奎是早就把叶扶摇当妹夫的人,因为大妹二妹从来都不会掩饰她们对叶扶摇的爱慕。 叶无坷道:“等那个负心汉回来干他。” 大奎很炽烈的说道:“要不你当我妹夫吧,俺娘说过,等他们不在了,世上我最亲的人就是弟弟妹妹,其次是妹夫。” 叶无坷一脸好奇:“弟妹呢?” 大奎立刻摇头:“弟妹不行,俺娘说离弟妹远点。” 叶无坷很认真的说道:“可是大妹二妹不喜欢我,她们得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行,不能凑合,所以我做不成你妹夫。” 大奎道:“她们爱嫁给谁就嫁给谁,你就是我妹夫,我跟她们论妹妹,跟你论妹夫。” 叶无坷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转移话题:“这雪人堆的真好,就是小了些,你看这雪人堆的,有鼻子有眼有小鸡儿的。” 大奎道:“就这么大。” 他一把将七奎从雪人里拉出来:“再大得拿二奎堆。” 叶无坷点头:“在理。” 大奎忽然问:“大傻走了你不会也走吧,二傻,你要是走一定得带着我,我跟你一起见世面去。” 叶无坷道:“大娘不会答应的,你......” 话没说完,就看到阿爷在家门口朝着他招手,叶无坷说大奎你让七奎快把衣服穿上吧,然后就朝着阿爷跑了过去。 阿爷一眼看到叶无坷怀里还有一头小狼,叶无坷立刻说道:“靠它暖着我回来的,阿爷不是说过吗,心口是暖的,人就冻不死。” 阿爷道:“狼崽子养不熟。” 叶无坷道:“试试,万一呢。” 阿爷没阻止,而是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道:“我给你哥连续卜了三卦都是上上签,他命里有风终究是要走的。” 有风,就能扶摇直上。 叶无坷问:“阿爷你在见到那些人的时候,就断定我哥要走了?我哥也真是的,说走就走也不和你道个别。” 他倒是希望阿爷骂两句,骂两句应该就不会记恨哥不辞而别了吧。 阿爷瞪了他一眼:“是哪个把他往外推的?” 叶无坷笑着把小狼掏出来,找干草弄个窝,一边干活儿一边问:“没给我卜一卦?” 阿爷道:“你也想走?” 叶无坷嘿嘿笑了笑,然后摇头:“等你入土为安。” 阿爷骂了一声小王八蛋,然后回屋取东西,他是用三个小小的龟壳卜卦,反正神神叨叨的叶无坷也不懂阿爷的那番道理。 等阿爷把三个龟壳取出来,叶无坷蹲在阿爷身边笑呵呵的说道:“大哥出门了,你这手艺只能传给我,以前问你怎么看卦象你不说,今天能说了不?” 阿爷点了点头后郑重的说道:“总得有个传人才行,本来是传给你哥了,但他不信鬼神那一套,不信就不灵。” 他看向叶无坷,见叶无坷满眼都是期待。 “这是传自上古时期的秘术。” 阿爷把三个小小的龟壳捧在手心里,闭上眼睛后念念有词,片刻后,他将三个龟壳抛在地上。 叶无坷立刻仔细看,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阿爷就满意的点了点头:“中上签,还行,虽不如你哥命好,也是不错了。” 叶无坷刚要问这是如何解的,阿爷又捧起来抛了一次,然后又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中上签。” 叶无坷急切道:“阿爷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阿爷还是没理会他,又把三个龟壳捧起来,依然是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往地上一抛。 “还是中上签。” 阿爷眼神迷离的说道:“以前给你哥卜卦也都是上上签,给你总是下下签,这回三次中上,该是你哥出去的对了。” 叶无坷撇嘴:“我每次都是下下签?” 阿爷嗯了一声:“我给你们哥俩每年卜卦一次,你每次都是一样,现在三签中上,你将来该有个小福贵才对。” 叶无坷对小福贵是什么不感兴趣,他往前凑了凑:“现在可以教我怎么看了吗?” 阿爷点了点头后认真说道:“首先你得心诚,卜卦的时候一定要想着那个人,不能有一点杂念,只能是想着要卜卦的人才行。” 叶无坷嗯了一声,把三个龟壳捧起来,心中想着自己,确定没有什么杂念后把三个龟壳抛了出去。 阿爷眼神一亮:“中上签,想的是谁?” 叶无坷道:“还是我自己......阿爷你快别卖关子了,你告诉我吧,怎么看出来是什么签?” 阿爷坐直了身子,脸色肃穆的说道:“这是咱们家的秘术,你要记住以后不能随便传授给别人,一个人最多就能有两个弟子,再多就不灵了。” 叶无坷越发期待起来,眼神里都是明亮色彩,他使劲儿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快说。” 阿爷身子坐的更直了些,神色也更肃穆了些。 他说:“你看啊,三个小王八壳子有六个面,三个正面都朝上就是上上签,三个正面都朝下就是下下签,两个朝上就是中上签,两个朝下就是中下签,明白了吗?” 叶无坷:“......” 阿爷深吸一口气后:“你哥悟性比你好,奈何他不信。” 叶无坷:“我哥也是你讲完就不信了吧,也不比我悟性好多少。” 阿爷道:“你哥七岁时就看出来我这玄妙之术了,你十六了还在叭叭的问我。” 说完这句话老人家起身道:“等你也出门了,村口的那泥人也就该拆了。” 语气之中,略显沉重。 叶无坷把三个龟壳揣进口袋里,跟着阿爷进屋的时候问:“以前你不是总说不许我出门的吗,现在怎么忽然就答应了?” 阿爷道:“你娘偏心你,你知道吗?” 叶无坷点头:“知道。” 阿爷又道:“所以你娘希望一辈子庸庸碌碌但只要能好好活着的那个是你,你知道吗?” 他坐下来,点上烟斗抽,吧嗒一声,然后屋子里就多了道缭绕烟气。 “你哥早就知道了,不告诉你也是想让你就在无事村平安无事的过一辈子。” 阿爷视线往门外飘忽了一下,那是村口方向。 他说:“泥人是你爹。” 叶无坷猜到了。 阿爷继续说道:“你娘临走之前把泥人塑在村子风水口上,是想护着你们兄弟两个,她咽气之前说,出去一个就得拆......” 叶无坷问:“他是谁?” 阿爷道:“原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个大将军,他一杆枪把兖州杀了一个对穿,还杀到了渤海去,那一来一回,横尸百万。”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传说死了,还犯了大错,被免去了所有官职,一家处斩,好在是没株连。” 阿爷看向叶无坷:“可没株连,谁敢赌呢?外边的人心,从来都不好猜,哪天皇帝想起来你爹的事一个不开心,株连谁还不是一句话?” 叶无坷点了点头。 阿爷道:“你哥出村是上上签,你是中上签,我想着,大概是天意了,我和你哥说过,出去不准提那个名字,你想出去也一样,永远不许提......” 他轻声说了一个名字,叶无坷深深的把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阿爷抽了一口烟袋,又吐出一口浓烟。 “你哥对我心里有点怨恨,总觉得是我偏心你多些,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从没说过啥,那孩子心思重,我说了啥他都压心里......” 阿爷看着叶无坷的眼睛说道:“他一心想出去,那就随他,大概是因为你娘说他该扶摇你该无坷,可我和你娘想的不一样,都是一样的娃儿,凭啥谁就该多委屈些?姜头啊......你哥若真的该命里扶摇,你就在暗中守着他,保他,保你自己,都无坷。” 叶无坷深吸一口气,十六岁的少年心里第二次有了山一样的责任感。 第一次,是哥说让他照顾好阿爷。 可少年并没有想到,阿爷也没告诉他,就像有些话不和他哥说一样,都是一样的娃儿,凭啥有一个就注定要平庸? 阿爷揉了揉叶无坷的脑袋:“其实你命该更好些才对,你从来不争......傻乎乎的天天就知道笑,唉,那泥人真该早点拆了,拆了你哥就会晚几年走。” 他眼神越发迷离。 “哪想到会有人从长安来,哪想到那妮子会一直盯着泥人看。” 叶无坷低着头说道:“阿爷知道那是娘的念想,所以一直不拆。” 阿爷瞥了他一眼,然后摇头叹道:“你果然还是傻乎乎,那泥人在村子风水口上,我不拆,村子里的人为啥都不拆?” 叶无坷心里触动了一下,少年心事果然还是太简单了些。 阿爷起身道:“别急着出村,我多给你准备些东西......至于照顾我,我用你们照顾?” 叶无坷因为阿爷的这些话想了很多很多,然后才发现从小到大这村子里的很多事其实都是自己忽略了。 阿爷去收拾东西,小狼崽子在外边嗷呜嗷呜叫着。 叶无坷看了看手中三个龟壳,想起来阿爷说的那个妮子,于是心中默念虽不知道你叫什么但人对了就成,然后抛了出去。 下下签。 少年心说这果然不准,于是执拗的连抛三次。 下下签。 。。。。。。 「是加入书架还是说爱我,怎么选?】 第五章人见人爱 老猎户看到孙子蹲在门口看着三块肚皮朝上的龟甲怔怔出神,他就知道这个小家伙要做出个很大很大的决定。 叶无坷抬头看着阿爷喃喃道:“我哥都是上上签,她为何就是下下签,明明都在一起.......” 老猎户道:“你放心不下的不只是下下签的那个丫头,连上上签的你哥你也放心不下。”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小孙子。 “你七岁那年我去镇上请郎中,给你娘看过后开了个方子,他照方抓药见家里日子清苦连钱都没收,吃了那药你娘身子确实好了些,你就觉得那郎中是好人,从那年开始你每年都要拎着东西去看郎中两次,一次中秋一次过年,从这到镇上走四十几里山路,你没断过。” 老猎户一边说着,一边取了把颜色奇怪的小猎刀出来,竟是能把银子切开,分成了一堆小块。 “你九岁的时候掉进冰窟里是大奎二奎把你捞上来,从那年开始大奎家里有什么活儿你都去帮忙,逢年初一第一个去磕头拜年的也是你,去年大奎娘生病,大奎兄弟和他爹都进山了,你连拖带拽的用雪拍子拉着大奎娘走四十几里去镇上看郎中,救回她一条命后,你比大奎他们笑的都开心。” 老猎户把装了碎银子的荷包递给叶无坷:“身上带着些银子但别轻易漏出来。” 老猎户在门槛上坐下来,手放在叶无坷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 “这些事没人教过你,你自己心里都懂,你哥七岁的时候看破我如何卜卦的道理,你七岁的时候明白别人对你好你就一定要对别人更好的道理。” 他点上烟斗,眼神迷离。 “那个小丫头答应了给你哥找前程,你把熊皮袄都送出去了还觉得是你欠着人家的,事事处处想以好心报好心,累......” 他说完这番话拿起那把小猎刀,一尺来长,是那年老猎户从山上捡到一块奇怪的石头后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龟甲卜卦这东西你哥不信是真不信,你说不信可你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去看看也好,心里踏实。” 老猎户把小猎刀递给叶无坷:“阿爷就一句交代......对别人好别搭上命,活着就能对更多人好。” 叶无坷结果小猎刀后起身朝着阿爷笑:“说的好像我不回来似的,我就去看看,人好着呢我就回来,人不好......我安顿好也回来。” 老猎户嗯了一声后说道:“若需要帮手,喊上大奎。” 叶无坷摇头道:“不喊。” 少年也有少年才有的执拗,年长者善有的审时度势在这执拗里分毫不见。 长者可能也只是简单的觉得此去有凶险最好带上帮手,叶无坷只是简单的觉得此去有凶险最好谁也不带。 他用了半天的时间又搓又接的弄了一条长长的绳索,约莫着够用了之后就出门而去。 土坡上二奎拿着个又硬又冰的萝卜咯嘣咯嘣啃着,见叶无坷出来二奎立刻就大声喊起来:“二傻真要走!” 二奎不聪明,大奎也不聪明,只是因为大奎回家后跟老娘说二傻没准要走,那位不认识一个字的村野大娘就给自己儿子下了死命令。 “换班去盯着,不能让那孩子一个人出山。” 大病一场后身子骨还没完全恢复的大奎娘,一只手拄着拐一只手拎着个布包快步出门,走的急也走的颤,生怕自己晚一点就让那傻孩子跑掉。 “姜头。” 大奎娘将布包递给叶无坷:“刚蒸好的枣儿窝头带上,不管你去哪儿娘不拦你,但你得听娘的,让你大奎哥二奎哥跟着你。” 叶无坷接过枣儿窝头就笑着回应:“娘,不用,我就进山一趟很快回来。” 大奎娘眼睛微红:“跟娘也说瞎话?” 叶无坷无言以对。 大奎娘说:“出山就出山,我听说世道不一样了,没了兵荒马乱,太平着呢......可娘还是得交代你几句,大奎二奎力气大有事你让他们干,他们也只有一把子力气。” 叶无坷还没回话,大奎娘看向两个儿子大声说道:“看好了你们弟弟,你们俩累死了别累着他,出力气的事都得你俩来,他若受了委屈,你们俩把他带回来,你们俩别犯莽也别让他莽,带回村,天大的事回村说。” 大奎点头:“我记住了娘。” 二奎也点头:“大奎记住了娘。” 老太太郑重的又问了一遍:“能记住吗?” 大奎也再次点头:“能!” 二奎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后觉得可能有点悬,但他还是使劲儿点头:“大奎能!” “去吧。” 老太太拄着拐往回走:“不用惦记着你阿爷,咱家里人口多着呢,没有哪个敢不孝顺,还有啊姜头,你要是敢甩开大奎二奎自己跑以后别认我,我死不见你。” 叶无坷使劲儿喊了一声记住了,然后大步向着大慈悲山走去。 没走两步,大奎一把将他肩膀上沉重的绳索拿过来,叶无坷刚要说不用,大奎一瞪眼:“娘的话你敢不听?” 二奎拿了两把猎叉后一边走一边问:“二傻,咱们去哪儿?” 大奎一巴掌扇在二奎后脑勺上:“叫妹夫!”st 二奎揉着后脑勺:“为啥?” 大奎无比认真的说道:“我和二傻说好了,不管他娶不娶大妹二妹他都是咱妹夫。” 二奎想了想觉得好像没道理,可是......很开心啊。 他哈哈笑:“妹夫!” 然后他问:“那你跟娘说了吗?” 大奎:“没说,回来再说。” 二奎又问:“和大妹二妹说了吗?” 大奎:“关她们屁事?” 二奎想着应该是关她们的事吧,但大哥比他聪明,大哥说不关,那就肯定是不关了,毕竟大哥最聪明。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叶无坷把要去干什么很仔细的和大奎二奎说了一遍,但显然大奎二奎并不是真的关心他要去干什么,他们只关心他们一定得跟着。 叶无坷说可能会打架,大奎说那你就看着就得了,你会打个屁的架,你那身子板细长的跟个黄鼠狼子似的。 二奎说打架你就看大奎的,咱家里从我二奎到七奎哪个不是大奎揍大的! 三个人上山比上次叶无坷带着高清澄上山速度要快的多,甚至在夜里都轻车熟路一样。 叶无坷带着高清澄上山的时候住了一晚,只是因为夜里走山路他不怕但高清澄那些人可能会摔死几个。 但是到了山顶就不能急着下山,仨人找地方眯了半宿后起身,煮了雪水化开冻的梆硬的枣儿窝头喝粥一样吃了,恢复力气才到悬崖边做准备。 悬崖横松上的绳索还在,他们只需要下到横松上即可。 大奎吩咐二奎先下去,到了横松上接着叶无坷,而他在最后边,他觉得这样对二傻最安全。 二奎没有丝毫犹豫,绑好绳子就要下去,结果叶无坷比他灵活的多,直接就滑了下去把那兄弟俩吓得嗷嗷叫。 到了下边大奎就把叶无坷骂了一顿,还说再不听话就不让他当妹夫了。 二奎觉得,大哥不该用这么重的话吓唬妹夫。 大慈悲山和小慈悲山中间是一条宽好几里的山谷,基本上没人来过,雪很厚,温度比山顶上还冷。 二奎望了望远处后问往哪儿走,叶无坷仔细辨认了一下,经过风雪,依稀还能看到些脚印。 他把翻毛帽子压了压:“跟我走。” 山谷里的脚印还在,但进了小慈悲山之后脚印就消失不见了,这边的风雪更大,而且叶无坷相信他哥一定处理过。 走了一天之后才到小慈悲山另一侧,大奎和二奎一路都在问是不是和叶扶摇走的不同路,叶无坷执拗坚持,谁能想到在走了一天后真就被叶无坷又找到了痕迹。 十几个人的队伍总会有人不小心,陆吾他们看着厉害但缺少经验。 叶无坷从痕迹判断他哥应该是一直沿着山脚走,他看了一眼远处在林子里若隐若现的村子若有所思。 “肯定是大傻告诉过他怎么走!” 二奎笃定了说了一句。 大奎则看向叶无坷问道:“妹夫,咱们现在还怎么走?” 叶无坷蹲在那个小山坡上看着村子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回身对大奎二奎说道:“我去探路,你们俩就在这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大奎摇头:“那不行,娘让我们跟着你。” 叶无坷道:“要么你们在这等我,要么你们爱找谁当妹夫找谁当妹夫去。” 大奎看向二奎,二奎说:“别人当妹夫我不乐意。” 大奎道:“那娘说的话呢。” 二奎:“咱不告诉娘。” 大奎看向叶无坷,一脸担心叶无坷回去之后就会告密的表情。 叶无坷立刻就发誓道:“回去后谁告诉娘谁是傻狍子。” 大奎点了点头:“那行吧妹夫,我们就等你会儿。” 叶无坷随即笑起来,也不隐藏行迹,直接朝着村子那边过去,这把大奎和二奎看的两脸茫然。 他俩以为叶无坷回去偷个人出来问路,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就在大奎已经按捺不住的时候,却见叶无坷从村子里出来了。 非但他出来了,还有几个人送他,其中有个看起来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路拉着叶无坷的手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那么亲密。 那老太太稀罕叶无坷的样子就好像无事村里的吴奶奶,俩人坐在干草堆上晒着太阳拉着手说话能说上整整半天。 吴奶奶从三十几岁就开始守寡且没有子嗣,她对村子里的孩子们格外好。 远远的也能看得出来,那位渤海国小山村里的老奶奶真是把才刚认识的小家伙当亲人了。 大奎满脸都是疑惑:“难道妹夫认识那村里的人?” 二奎此时倒是一脸理所当然:“老太太们都喜欢妹夫。” 没多久叶无坷就回来了,和那位老奶奶还有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一起回来的。 叶无坷回来后就笑呵呵的用渤海话介绍:“这两位是派给我的护卫,都不爱说话,战场上下来的,本事很大。” 大奎二奎本来就长的凶,那位渤海大叔一听说还是战场上下来的连忙陪着笑脸客气了几句,时不时偷看一眼,明显怕他俩。 叶无坷道:“这位是姜奶奶,这位是崔叔儿,他们帮我们办事。” 连大奎看的出来,这个崔叔儿看叶无坷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叶无坷看向那位姜奶奶一脸真诚和期待的说道:“姜奶奶,都靠你了。” 这位姜奶奶一脸慈祥的说道:“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我看谁敢不出力!” 她这慈爱表情让大奎心里满是担忧,他真想问问这老太太家里有没有孙女,如果有,那得把妹夫看紧点! 「。。。。。。 【加入书架还是加入书架,怎么选?】【下一章晚上八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