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美奋斗日常》
1. 第 1 章
典雅清淡的檀香轻轻飘散在屋内,沁人心脾,古朴雅致的房间外,传来侍从婢女轻微的脚步声。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面前的红木镜子上,衬得镜内的人影越发显得身形如玉,气质出众。
可陈熙却望着镜中的人怔怔出神,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那镜中的人面如冠玉,眸若点漆,锦衣华服,玉冠束发,这般华贵的打扮,放在旁人的身上,只会觉得俗气。
可他在这里,却显得更加儒雅俊朗,耀眼夺目,让人望之便想亲近。
二十多岁最好的年纪,这般风华绝代的模样,瞧着便不低的家世,换了是谁,怕是都会高兴,可陈熙现在却难以高兴起来。
只因这镜内的人再好,都不是他自己。
没错,陈熙原本是个现代人,而且不同于其他人什么遭遇车祸,或者被雷劈了,又或者捡了什么不该捡的东西,他就是简简单单的睡了一觉。
结果一觉醒来,不但变了一个人不说,还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陈熙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一连梦了两日也不见醒来,周围的一切又是那般真实,慢慢的,他便也接受了现实。
好在父母早已去世,自己也还未结婚生子,在现代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挂。
但只要想到自己才刚拿到手的博士学位,再想到马上就要签下的,那年薪百万的合同,陈熙的双手就止不住的颤抖。
什么叫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啊。
压下心中那复杂的情绪,陈熙努力的安慰着自己,虽然百万年薪的合同没了,博士学位也没了。
但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这具身体也不算太差,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富贵有富贵的。
那不比穿成什么乞丐家仆之类的要强百倍,他可没有什么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那种逆袭文主角的想法。
而且这具身体瞧着便比他要年轻许多,若是这般算来,到时候多活几年,兴许还是他赚了呢。
这般不停的安慰着自己,陈熙总算觉得好受了不少,只是心中却还是难掩苦涩,全无半点欣慰。
毕竟谁在现代过得好好的,愿意来古代这没水没电还没手机的破地方啊!
正当陈世美坐在镜子前默默抑郁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侍从婢女们行礼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个身穿淡紫色宫裙,头上简单戴着几朵珍珠绣花,容貌温婉清丽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的一模一样,身着绿色衣裙,双手放在小腹,眉眼低垂,规规矩矩跟着随从伺候的丫鬟。
“臣见过公主……”
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女子,陈熙心中暗自一叹。
在那些丫鬟们俯身向他行礼过后,也微微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他穿越过来已有两日了,这两日他没有原身记忆,也不敢随意出去走动。
只能以得了风寒,身体不舒服为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因为怕人看出来,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问,只能是各种旁敲侧击的打听,算是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原主,还有这个朝代。
眼下正是宋朝,宋仁宗的时代,距离那位历史上极为有名的刘太后倒台,宋仁宗刚刚亲政,并没有过去多久。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是个父母双亡的农家子,巧合的是,与他同名同姓,也叫陈熙。
乃是天子亲政后,开第一届恩科时的状元郎,因其才华出众,又容貌俊美,风度翩翩。
所以被皇帝相中,赐婚给了自己已满十八岁的妹妹昭华公主,便是面前这位女子。
昭华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乃是宫中舒太妃所出,因为年纪小,自幼与当今皇帝一同长大,感情深厚。
虽然是庶出的公主,却赐了嫡出公主才有的封地食邑,可见其深受圣宠。
“你我已经成婚,驸马不必这般多礼!”
见驸马如此,昭华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又有些担忧的看了陈熙一眼,右手微抬轻抚陈熙额头,关切的问道:
“驸马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昭华本是好意,可眼前女子忽然的靠近,让尚未习惯的陈熙,下意识的便想要避开。
可他刚刚后退半步,便注意到了昭华公主眉眼间那一闪而过的黯然。
忙又硬生生的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只是仍旧微微闪躲避开了昭华伸过来抚摸的手,神色间有些微的不自然。
“前日昭华进宫给母妃请安时,皇兄还曾问起过驸马的病情。”
似乎瞧出了陈熙的不自在,昭华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眉眼间染上了丝愁绪,轻轻的叹了口气,尽量平静得说道:
“驸马若好些了,还有半月便是端午家宴,便与昭华一道进宫赴宴吧,也好让皇兄与母妃安心……”
成婚已有半月,新婚燕尔,夫妻之间本该如胶似漆,可驸马似乎总是心有隔阂,两人之间得关系若即若离得,却是不甚亲近。
说是夫妻,可礼数周到得,更好似同处一个屋檐下得陌生人一般,连心腹的下人都不如,当真是字面意义上得相敬如宾。
这样也不是说不好,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昭华有心想与驸马更亲近一些,可对方却总是有意无意得回避。
昭华性子再如何好,毕竟也是公主,自幼锦衣玉食,千娇百宠着长大得。
如今主动放下身段,却只得到这般冷漠得回应,那纵然再怎么渴望寻常夫妻般得恩爱与温情,心中得骄傲,也不可能让她再去讨好驸马了。
原本还为面前女子忽然黯然下来得眉眼,觉得有些愧疚得陈熙。
不等做些什么弥补,便听到了入宫赴宴这几个字,顿时心下一颤,有些抓狂。
他现在刚刚才了解自己得身份,其他得还一无所知,难道就要面对这个时代得最高领导嘛!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啊!
陈熙下意识得就想要开口拒绝,可瞧见面前这位昭华公主那平静得眼眸,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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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口得话,便又被他咽了回去。
对方不是傻子,这两天他装病得事情,根本就瞒不过那些医术高明的太医。
对方之所以没有拆穿,还配合着他,不过是顾及着他这个驸马得颜面,不想弄得大家太难堪。
可这会他若是还以生病为借口拒绝,那就是太过于侮辱人了。
想了想,左右距离端午还有半个多月,怎么也够他熟悉原身得行事风格,还有那些宫廷礼仪了。
而且左右也回不去了,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也没必要再为此事得罪面对这位公主,陈熙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而见哪怕自己说过多次,给了无数个台阶,仍旧礼数周全,冷淡客气得驸马,昭华心中虽有些难过,但却并没有强求。
夫妻之间,生疏至此,再待下去,也不过是徒增彼此的尴尬与难堪罢了。
昭华想着,便转身,又一次带着说不出得委屈离开。
与之相反,眼见着昭华公主走远,陈熙却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倒不是他有多讨厌这位昭华公主,主要是作为一个没有继承原身记忆得冒牌货,哪怕知道双方才成婚不过半月,彼此应该还不太了解。
但他可不敢低估古人的智商,尤其是这种常年生活在宫中,不知见过多少阴谋算计的公主的智商。
他是真的担心对方看出些什么啊,到时候万一以为他中邪了,或者把他当成妖孽给烧了,那陈熙可真是哭都找不着北了。
毕竟命只有一条,他可不想用自己的死来试试,看能不能再穿回去。
瘫坐在椅子上,随手拿了一本原身批注过得书籍,陈熙努力得熟悉原身得字迹。
没办法,性格什么得,可以说是成婚之后有了改变,可字迹总不能突然变了吧。
这个时候,他甚至庆幸自己当年,兴趣爱好多,特意学过书法,也了解过那些复杂的繁体字。
若不然,就算是想要临时抱佛脚,那都看不懂。
不得不说,原身能够成为状元,被皇上看中,钦点为驸马,不单单只是容貌出众,才学那也是一等一的。
单看这文章上的批注,还有那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的字迹,就能看得出来。
得亏陈熙学业有成,不仅读完了博士学位不说,对四书五经历史文化都有所涉猎。
要不换一个来,那真是分分钟就得露馅。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陈熙不是在书房读书练字,熟悉原身的一切,就是学习进宫赴宴的礼仪。
他本就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若不然,也不能一路读到博士,如今又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刚穿越过来时的那点茫然和痛苦,没维持几日,就被忙碌的生活状态给打断了。
原身实在是太强了,挤过了天下无数才子的状元郎,留给他学习模仿的时间都不够用,哪里还有时间在那焦虑。
是以,等到完全沉浸在学习状态中的陈熙,再想起那位昭华公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日。
2. 第 2 章
想到那位公主,陈熙放下手中的书籍,揉了揉这几日因埋首书案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脖颈。
沉思了一瞬,还是唤来了在外面等着伺候的丫鬟,开口问道:
“公主这几日可好?”
这丫鬟乃是昭华公主开府后,由宫正司派过来伺候公主与驸马的,名叫小荷,年纪虽小,看着不过才十六七岁,却很是沉稳。
这会被唤到近前,先是俯身行了一礼,而后才瞧着陈熙的眼色,小心说道:
“回驸马,公主这几日神思倦怠,食欲不振,看着总是闷闷不乐的,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
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陈熙明显愣了一下,想到十日前才见过的那位女子,他眉头微皱,心里下意识的升起一个念头。
对方如此,会不会是因为自己。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陈熙给打消了,毕竟对方贵为公主,他不觉得自己有那般大的魅力,能让对方为自己茶饭不思的。
想来,应该是有什么别的烦心事吧。
这般想着,陈熙放下此事,又拿起了手中的笔。
虽然经过这几日不停的练习,他模仿原身的字,已经有九成像了,但凡事追求完美,早已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驸马,不去看看公主吗?”
见驸马只是问了一句,便又开始低头练字,小荷没有像之前那般悄悄退下,而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虽然公主与驸马之间的事,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应该参和的。
但眼瞧着府里的两位主子这么僵着,他们这些下人也委实难做啊。
“?”
抬头疑惑的瞅了小荷一眼,见对方一脸理应如此的模样,陈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作为已经完婚的夫妻,妻子心情不好,做丈夫的好像,是该去瞧一瞧的。
这般想着,陈熙也没有犹豫,放下了手中的笔,便起身由小荷带着,往公主所居的院落而去。
开封虽然是宋朝的都城,达官贵人聚集地,寸土寸金,但作为封建皇朝最顶层的那批人,这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却是半点不小。
事实上,这座公主府的前身原是座王府,以昭华庶出的时候,本是不够资格用的,只是当今皇帝就这么一个妹妹。
又是自幼宠着长大的,是以便给了其嫡出公主的待遇,一切赏赐待遇,都是位比王爵。
陈熙自穿越过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读书学习,就是练字画画,顶天了在院子里走两圈。
可以说,穿越过来十几日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出院子,瞧见这公主府的全貌。
古朴雅致的亭台楼阁,秀丽精美的回廊轩榭,隐隐若现的假山,清澈见底的湖水,游动着几条金红色的锦鲤。
开得正鲜艳的名贵花朵,映着苍松翠柏,带来几丝清凉。
古朴淡雅中处处可见奢华。
这样的宅院,还有各处规规矩矩,俯身行礼时都听不到半点杂音的下人,再一次让陈世美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了。
驸马与公主的院落,自然是极近的,可即便如此,也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似乎自成婚之后,陈熙还是第一次来公主所在的院落,那些守在外面的下人,在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有些惊讶。
因着昭华公主之前便有过吩咐,若是驸马过来,不用通报,是以守门的下人并未阻拦,陈熙这会直接便走了进去。
不过外面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屋内的人,陈熙刚进门,便瞧见一袭淡蓝色纱裙,头发披散着,未施粉黛的昭华,正扶着雕花木门,双眼微亮,有些欣喜的看着他。
自上次昭华过去看他,两人已有十日未见,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熙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公主好像瘦了些。
这般想着,陈熙走到昭华的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对方进屋坐下,而后才开口问道:
“听小荷说,公主近日似乎心情不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得见驸马开窍,知道主动关心公主,屋内的下人,早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而昭华,似乎也察觉出了驸马的些微变化,面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她看着面前儒雅俊美的男子,面色微红,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不过是夏日里,天气热了些,有些烦躁罢了,驸马不必担心!”
公主再如何金枝玉叶,毕竟也是女子,自然不好开口说,是因为与驸马夫妻之间总觉得太过疏离而难过,只能是随便的找了个理由岔开。
“如此便好。”
陈熙点了点头,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别的话题,可看着昭华公主面带笑容的模样,也没法开口说走,只能是硬着头皮尴聊:
“公主千金之体,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若心情烦闷,可出去走走,散散心……”
陈熙面上一派淡然之色,心中却是忍不住脚趾抠地,这都是什么见鬼话题啊,也太尴尬了。
不只陈熙这般觉得,昭华公主也有同感,可于夫妻相处一道,她也没有什么经验,这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彼此客气的话说完,局面便一时僵在了那里。
半响,还是陈熙终于忍不住,起身行礼告退:
“公主身子不适,还需好生休息,臣便不打扰公主了。”
两人已有十日未见,昭华很想说并不打扰,可看着驸马冷淡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原本的欣喜慢慢的退去,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昭华猛地站起身来,本想大声质问驸马。
为何她不去见驸马,就从不过来找她,好不容易过来了,却连坐一会都觉得难受,想要早些离开,对方心里到底有没有她这个公主。
可身为公主的骄傲,还是让她无法做出,这种犹如深闺怨妇一般的行为,是以深深的平复了两下呼吸。
昭华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也没有理会陈熙那茫然不解的眼神,直接掀起珠帘,进了内室。
这般行为,便是陈熙再傻,也能看出昭华公主这是生气了,可对方为何生气,他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明白。
好在陈熙从不是个内耗自己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
又因昭华公主已经进了内室,还没有真正接受自己身份的陈熙,自觉不该进古代女子的闺阁,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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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离开了。
可他脚步声放得就算再轻,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尤其是听在昭华公主耳中,也是极为明显的。
原还站在梳妆台前,心中隐隐有些期盼,驸马能够开窍,进来哄一哄自己的昭华,这下终于破防。
再也维持不住公主的仪态,一把将桌上的首饰扫落在地,她恨恨的坐到床上,眼角含着的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原来守在外面,见驸马这么快便走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齐嬷嬷。
一进来,便看到自己从小奶大的公主这般模样,顿时心疼的不行: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驸马欺负您了,老奴这就进宫禀报皇上,定要治驸马的罪不可!”
说着,齐嬷嬷便要进宫告状,可还没等她起身,就被昭华公主给拦了下来。
“嬷嬷,驸马他没有欺负我,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怕有半分僭越,他要是敢欺负我倒好了!”
昭华公主越说越气,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心中压抑着的委屈,再也忍不住:
“嬷嬷,你说驸马他是不是,一点都不想当驸马啊,要不然,怎么会冷淡成这样,我们,我们可是刚成婚的夫妻啊!”
昭华公主毕竟才十八岁,又是自幼被宠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偏偏又无法言说,心中的压抑苦楚,这会一朝涌了出来,便再也无法控制住。
她趴在枕头上,也顾不得什么公主的仪态了,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齐嬷嬷是昭华公主的奶嬷嬷,是自幼看着昭华长大的,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早就将昭华当成了自己的骨肉般疼爱。
这会见昭华这般伤心,心里亦是难受的厉害,对驸马的不满也更深了。
都说人老成精,昭华公主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齐嬷嬷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从一开始,驸马对公主就是疏离冷漠的,什么恪守君臣之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当然,对着昭华公主,却是不能这么说得,齐嬷嬷也只能是出言安慰:
“公主想多了,怎么会呢,做驸马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多少人想做都没机会呢!”
“驸马应该只是畏惧天家威严,才不敢多亲近公主,等日子久了,驸马适应了,便不会再这般了!”
昭华公主再聪慧,也毕竟才十八岁,说话的又是自己最亲近的奶嬷嬷,这会也不免信了几分。
当下用帕子轻拭眼角,眼眸微亮,有些期盼的看着齐嬷嬷,声音哽咽:
“真的吗?”
在宫里,受尽万千宠爱,连皇帝都会哄着的小公主,这会却是这般脆弱的模样,看得齐嬷嬷,越发不满驸马的行为。
不过这时,却还是坚定的说道:
“自然是真的,我们公主这么好,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这话一出,昭华公主虽然知道嬷嬷有些夸张了,心中却还是多了些安慰,眼泪也慢慢的止住了。
而见公主终于不再难过,齐嬷嬷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就算是公主再不愿意让皇上和太妃担心,这驸马也必须得好好管管了。
3. 第 3 章
哭了这么一场,别说这段时间,因为心情压抑,本就身子有些不适的昭华,便是一般人,也会累了。
是以,在与齐嬷嬷又说了两句话后,昭华公主便由婢女服侍着歇下了。
而见此,齐嬷嬷没有丝毫耽搁,直接就拿着舒太妃给的腰牌,让府里的管事公公,准备马车进了皇宫。
这倒不是她这个下人自作主张,而是舒太妃早在公主出嫁之前,就曾经交代过她,若有事情,一定不能隐瞒,必须及时的禀告。
原本上次进宫时,这些事情,齐嬷嬷就想禀告给舒太妃,只是公主不让,她也觉得,刚刚成婚,还是要再多看看才好。
可眼瞧着驸马越来越过分,她便不准备再忍了。
齐嬷嬷本就是从宫里出去的,又有着舒太妃给的腰牌,再经过了层层检验之后,很是顺利的便进了皇宫,去了舒太妃所居住的崇华殿。
新皇登基已有十多年了,以前的太妃没有子嗣的早早的就被送出了宫,去道观清修,为先皇守节。
而有子嗣的,因为先皇子嗣单薄,除了当今皇帝,也就只有三位公主。
其他两位公主的母妃,在先皇时期又与刘太后素有不睦,结局自然不必多言。
也只有舒太妃,虽然与刘太后的关系,同样不是很亲近,但为了自己宽和的名声,却并未多刁难,是以才能留在皇宫,由皇帝俸养。
不过舒太妃素来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从未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在皇帝面前充大。
更是在皇帝未亲政前,与刘太后矛盾重重的时候,不时的调节安慰,是以倒是也得了皇帝的几分敬重。
在这宫里的日子,自是比不得被国朝俸养的太后,但与世无争的,倒是比之那些正当宠的皇后妃子,还要来得自在。
齐嬷嬷来的时候,舒太妃正悠闲的在煮茶。
宋代的茶饮可以说是已经被玩出了花样,极为有讲究。
茶沫茶汤,烹茶的手法,甚至茶汤的样式,都各有不同,舒太妃虽然还身处后宫,却已经远离了后宫的争斗。
每日里除了瞧着那些妃子们,为了争宠而各出新招,便只有研究些插花烹茶之类的文雅之事,来打发时光罢了。
“太妃娘娘。”
齐嬷嬷被婢女带到屋内后,便恭敬的俯身行礼。
放下手中的茶具,舒太妃摆了摆手,示意屋内伺候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下了心腹李嬷嬷后,这才看向齐嬷嬷,沉声问道:
“你不在公主身边伺候,突然进宫,可是公主发生了什么事?”
齐嬷嬷是舒太妃当年还做妃子的时候,亲自挑选出来,放在自己女儿身边的,自然清楚对方的性子。
知道其不是张狂之人,若是无事,不会这般贸然的进宫,是以问话的时候,神情便显得有些凝重。
“太妃,老奴突然进宫,实在是有事情想要禀告太妃,还请太妃为公主做主!”
见舒太妃询问,齐嬷嬷猛得跪下,神情中带着些愤怒,又夹杂着心疼的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一一说了出来。
“砰”的一声,听完齐嬷嬷所说的舒太妃,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猛然站起身来,神情中尽是怒火:
“好个陈熙,好个状元郎,他这是真不把天家威严看在眼里啊,竟然敢如此怠慢昭华,简直是岂有此理!”
“来人,给本宫传驸马进宫,本宫倒要好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舒太妃是真的生气了,昭华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小百般呵护,小心翼翼养大的,真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便是在宫里,这人心诡谲的地方,也保护得好好的,谁成想,不过才出嫁不到一月,竟然就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娘娘息怒,此事不可啊。”
见舒太妃盛怒之下,便要召驸马入宫问责,一旁贴身伺候的李嬷嬷,连忙出声劝阻。
“有何不可?”
舒太妃眉头紧皱,有些不悦的看着李嬷嬷,若不是对方是她一直以来的心腹,她真要以为对方是被驸马给收买了。
“娘娘,这驸马毕竟是状元出身,他的座师还是王丞相,若是真的做出什么欺负公主的事情还好……”
“可齐嬷嬷刚刚也说了,驸马素来礼数周全,从无越矩,只是冷淡了些,这般情况下,冒然问责,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又能拿驸马怎么样呢?”
“况且这夫妻之间相处,最忌强权相压,就算是驸马因为娘娘的责问,改变了态度,那也未必是真心的……”
“若单只是虚情假意还好,若是驸马因此事,心怀怨恨,岂不是对公主不利……”
李嬷嬷耐心的一一解释着,而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齐嬷嬷,又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更何况,娘娘,你别忘了,还有那件事情在呢!”
李嬷嬷之前的那些话,其实舒太妃并没有太听进去,她身处高位久了,自然难以考虑旁人的感受。
不过对方那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瞬间神色一凛,认真了起来。
她扫了眼仍旧恭敬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齐嬷嬷,让其退下后,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当初若不是辽国那边传来消息,说想要求娶公主,本宫也不会为了尽快将昭华嫁出去,而做出那种事!”
“现在看来,驸马当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心中有怨啊!”
经过李嬷嬷的提醒,回想起当初那件事,舒太妃似乎也明白了驸马这般行为的原因。
当下心中怒火稍减,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那么大的事,驸马心中有怨气也正常,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消除驸马心中的怨气,让其与公主不再有隔阂才是。”
见舒太妃终于明白了过来,李嬷嬷不由的松了口气。
虽说就算是舒太妃真的责罚驸马,驸马也不能如何,但毕竟有那件事在先,若再以强权压迫,未免显得太霸道了些。
驸马与公主,毕竟还是夫妻,就算是皇家,也难以真正干涉夫妻间的相处。
再者国朝虽不禁女子二嫁,但除了那位刘太后,又有哪位二嫁的妇人过得好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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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将驸马逼得太狠。
“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做?”
舒太妃并不是听不进劝的人,更何况,事关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自然也是该更慎重些才是。
“驸马如今这般,想来是还没真正感受到做驸马的好处,娘娘您多给予他一些赏赐,让他知道什么是富贵荣华……”
“驸马农家子出身,读书科举为的不就是这些吗,时日久了,他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惦念以前的那些事了……”
这些话其实李嬷嬷早就想说了,当然,目的不是为了她所说的这些,而是让驸马能有银钱去妥善安置以前的那些家人。
只是舒太妃一直忌讳驸马曾经的妻室,她也不敢贸然提及,就算是这会找到了机会,也得拿着别的作为借口。
“你说得也是,驸马毕竟农家子出身,没见过什么富贵,就算再顾念旧情,只要让他知道,这做驸马的好处,他慢慢的,自然也就不会再想从前那些事了!”
身子往后微微一靠,舒太妃摆弄着手中的玉串,神情中带了些不屑和轻蔑:
“说来,这驸马还是出身太低,见识短浅了一些,根本就不知道成为皇亲国戚的好处,竟还不情不愿的!”
“殊不知,便是一般世家大族中的公子,都巴不得想要成为驸马,而没有机会呢!”
李嬷嬷的话可谓是说到了舒太妃的心里,她虽然是使了些手段,才让陈熙成了驸马,可若不是有辽国那边的事。
当初她根本就不会这么做,农家子出身的状元郎,在普通人眼里,或许是个人物,可舒太妃其实根本看不上。
就连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她当初都是千挑百选的不愿意,若不然,昭华也不会留到十八岁,到现在才嫁出去。
说来也怪她那会挑得太狠,要不然,最后也不会被逼无奈的,只能选个泥腿子出身的女婿不说,还得用些手段。
可以说,舒太妃从骨子里就是有些看不上陈熙的。
若不然,哪里会等到现在,才在李嬷嬷的提醒下,想着补救。
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办法去消除驸马心中的怨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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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发生的一切,陈熙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他在从公主的院落离开后,倒是没立刻回自己的住处,继续那每日读书练字的日程。
说白了,就算是陈熙再怎么能坐得住,一连十几日足不出门的,也是有些憋闷了。
这会漫步走在这公主府内,看着那绿树假山,亭台楼阁,心情舒畅之下,倒是难得来了游玩的兴致。
公主府内,除了公主,自然便是驸马最大,陈熙又是正经科举出身的状元郎,在这个最重视文人的朝代。
也就只有像是舒太妃那般顶级权贵妇人,有资格看不起,一般的下人,哪怕是宫里面出来的,那也只有恭恭敬敬的份。
所以别说是恶奴了,就连稍微敢怠慢一些的,陈熙都没有遇见,这也让他觉得更加舒心,游玩的兴致更多了些。
4. 第 4 章
公主府极大,陈熙这具身体,从前又是个读书人,虽是农家出身,但只看双手的光滑程度,就知是未做过什么农活的。
再加上穿越过来后,又一连在屋内闷了十几日,久不锻炼,这猛然间走多了,自然觉得疲累。
本就是为了游玩赏景,陈熙自然不会勉强自己,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凉亭,便想着进去歇息一会。
身边跟着伺候的小荷,还有其他小丫鬟,极为有眼力见的,不仅在那冰冷的石凳上铺上了垫子,还拿来了个躺椅。
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新鲜的瓜果糕点,以及一整套的茶杯茶具,那细心周到的程度,当真是让陈熙看得叹为观止。
舒服的靠坐在躺椅上,陈熙吃了块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感受着湖面上微微吹来的轻风,看着湖水中不停游动的锦鲤。
头一次觉得,这穿越到古代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微微闭目,陈熙休息了半响,刚觉得差不多了,想要回去接着奋斗的时候,就见几个下人拿着一把古琴从凉亭前走过。
“这是什么?”
唤住了那两个行礼过后便要离开的下人,陈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好奇的问道。
“回驸马爷,这是公主之前让人拿去修缮的绿绮。”
那抱着琴的丫鬟恭敬的回道。
“绿绮?”
陈熙有些惊喜的看了眼那古琴,忍不住走下凉亭,近距离打量起来。
他之前离得远,只能看到是个质地不错的古琴,却没想到竟然是古代十大名琴之一的绿绮。
只见此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一看便并非凡品。
陈熙虽是孤儿,但父母未离世时,因为家境富裕,各种各样的课外班不知道报了多少。
除了书法,他最喜欢的便是古琴,若说原来只是单纯的兴趣,后来便成了父母离世后,心灵的寄托。
本就爱琴之人,更何况摆在面前的还是古代十大名琴之一的绿绮,当下陈熙便觉得心潮澎湃。
忍不住想试试这名琴的音色,可想到刚刚两个丫鬟,极为小心抱着古琴的模样,想来这也是昭华公主的爱物。
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舍的看了这绿绮一眼,便挥手示意这两个丫鬟离开。
他人之物,那即便是再喜欢,未得他人允许,陈熙也是不会碰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熙到现在,还是下意识的没有接受自己的身份,昭华公主对他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
能被派来伺候得宠公主的,自然都是极为伶俐机灵的,陈熙那不舍的模样表现的又极为明显,哪里会看不出来。
那捧着琴的侍女见状,不由开口说道:
“驸马爷若是喜欢,不妨留下来,公主曾说过,这府里的一切,驸马爷都可以取用。”
这倒不是侍女瞎说的,而是昭华公主确实早有吩咐,还特意让府内所有下人知道,就是怕有什么地方怠慢了驸马。
毕竟按照规矩,公主府内的东西,尤其是公主的嫁妆,正常驸马是没有资格动用的。
“这是公主说的?”
本来还正不舍的陈熙,听到这话后,却有些愣住了。
他虽是个现代人,不懂太多古代的规矩,但是穿越过来这么多天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点。
府里所有的东西,驸马都可以取用,这看似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可这其中到底蕴含了多大的信任,也就只有身处这个时代才能够理解了。
须知,不要说是公主了,便是一般人家的陪嫁之物,都不会轻易给丈夫的,那是女子最大的底气所在。
“自然,公主是极看重驸马爷的,生怕府里有人敢怠慢驸马爷,还曾特意告诫过奴婢们一定要好好伺候驸马爷!”
见驸马似乎不信,这侍女急忙说道。
而听到这些,陈熙一时间不免有些心情复杂,他伸手缓缓的抚摸着绿绮的琴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方才昭华见到他时,那有些欣喜的模样。
之前还不觉得如何,这时想来,却不觉有些愧疚。
虽然昭华公主做的这些,某种程度上,其实并不是为了他,但现在既然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他,那也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这般想着,陈熙伸手接过绿绮,转身走入凉亭,将其轻轻放在石桌上后,沉默了半响,这才说道:
“小荷,你去问问公主可有时间,若有空闲的话,不知可愿听我抚琴?”
或许是难得放下了那些焦虑,又或许是被昭华公主所触动,陈熙忽然觉得,他似乎不该这般一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还有那些压力之中。
虽然他不是原身,做驸马也不是他的意愿,但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不可改变,他也应该要试着接受。
而不能一直逃避,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之前不曾想过这些,所以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来,成婚不过半月,就一连十日都未想起过新婚妻子。
这别说放在古代,放到堂堂一个公主的身上,便是在现代,也得被骂冷暴力了吧。
再想到,昭华公主一连这么多天,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甚至就连那时自己离开,都只是气得自己进了内室,陈熙不由越发觉得愧疚起来。
他虽是现代人,对皇权没有那么多的敬畏,却也知道,在古代,一个公主到底意味着什么。
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人物,竟能做到这般,也是不易了。
想着这些,陈熙又让原本捧琴的两个侍女,去拿了壶酒过来。
公主府的酒,自然是极好的,清香醇厚,等昭华公主被小荷请过来的时候,陈熙已经喝了好几杯。
白皙如玉般的面庞,已经染上了些薄红,眼神微微有些迷离,原先始终挺直着的身板,终于放松了些。
慵懒的坐在石凳上,没有之前那种拘束的陈熙,竟多了些洒脱,让人瞧着,倒是比之前那般板着的时候,更顺眼了些。
原本心中还潜藏着的气恼,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些,昭华公主缓步走进凉亭,扫了眼石桌上放着的绿绮,有些好奇的问道:
“驸马,还会抚琴?”
其实一开始在听到小荷说驸马请她过来的时候,昭华本是赌气不想来的。
她堂堂一个公主,金枝玉叶,便是再想夫妻和睦,也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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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可驸马会抚琴一事,着实让她有些惊讶,毕竟成婚之前,她就已经知道驸马是农家子出身。
对此,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看不起之类的情绪,但却也是着实没想到,驸马竟然还会除了书本之类的东西。
“君子六艺,琴乃高雅之物,可以陶冶身心,自然是研习过的……”
原身究竟有没有研习过,陈熙并不清楚,不过这时,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喝了几杯酒,意识有些朦胧的他,倒是没有再生怕别人看出破绽,拘泥于那些礼数,很是自然放松的模样。
这般,倒是让昭华罕见的有了点他们是夫妻的感觉,心中升起了几丝欢喜。
她坐在陈熙身旁的石凳上,右手轻托下颚,眼眸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驸马。
陈熙本就生得好,面容白皙俊朗,又读书多年,自带一股温润的书卷气,此时一身素色锦衣,长发披肩。
身上虽无时下男子般,玉佩香囊的各种装饰,却更显得清冷出尘。
昭华久居深宫,作为公主,虽也见过不少出色的世家子弟,但碍于礼数,何尝这般亲近过,当下面色不禁涌上一层薄红。
气氛竟一时显得有些暧昧。
陈熙虽然喝了几杯酒,有些微微的醉意,但这会也明显感觉出了什么。
瞧着昭华公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微微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转身,却没像之前那般,直接选择离开。
而是看向面前的绿绮,双手轻抚,简单的拨弄了几下琴弦,试了下音色之后,一串悦耳的琴声便缓缓的流淌开来。
于琴之一道,陈熙虽然谈不上什么国手,但毕竟研习多年,一曲高山流水自然是信手拈来。
琴能悦人,却更能静心,绿绮是由千年的红松木所制,琴声悠扬,如涓涓细流,汇在滔滔不绝的江水里,时而激昂,时而舒缓,缓缓浸入心田。
陈熙的琴音很美,但若说能比过宫中专门的乐师,却还是不够的。
可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昭华心里,却只觉得,这琴声比她从前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动人。
仿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待到陈熙停下手中的动作时,昭华甚至觉得有些怅然,恨不得时光停在这一刻。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双眸明亮的看着陈熙,笑颜如花:
“好一曲高山流水,昭华还是头一次知道,驸马不仅会弹琴,还弹得这么好,驸马可愿意教我?”
堂堂一朝公主,宋代又极重文学,昭华自幼学得便是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琴不说弹得有多好,却定是会的,这会如此说,不过就是简单的想与驸马多接触一些。
人嘛,只有接触的多了,才会有感情,像是之前那般,十日都不见面,那自然除了尴尬便只剩下生疏了。
昭华的这点心思,若是平常时候,陈熙自然是能明白的,不过这会他酒意上来,意识便不如往常清晰,倒还真没想到这里。
当然,纵然想到了,既然已经决定接受这个身份,那昭华公主这个妻子,便也是他的责任,自然不会再像往常那般逃避。
5. 第 5 章
自从那日在凉亭,昭华公主让陈熙教她弹琴之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而陈熙也似乎是终于想开了,不再成日的闭门读书。
总会不时抽出点时间来,放松一下,或是教昭华公主弹琴,或是学着点茶调香。
更是尝试了一下时下最流行的投壶蹴鞠,甚至是在公主府侍卫的陪同下,学习了骑马射箭。
当然,这种极费时间与经历的技能,短短几日,自是难以学会的。
不过陈熙也不急,他只是在这陌生的朝代,心中总有些不安全感,下意识的想要多学会一些技能罢了。
毕竟不管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那都是旁人的,只有真正学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而随着陈熙的思想转变,与昭华公主的相处也日渐增多,互相了解之下,不说有了多么深厚的感情,可却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生疏了。
在古代大环境之下,某些事情的发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是这个时候,陈熙才知道,另寻院落居住,是原身的意思,只说是怕惊扰了公主。
可具体为了什么,却无人能够清楚,不过也是由此可知,原身对这个妻子的态度,不但并不喜欢,甚至是不想靠近。
陈熙既然已经想通了,自然不会再与原身一样,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后,在公主的提议下,他便搬了回去。
而朝夕相处的时间多了,再加上新婚燕尔,少年爱慕,倒是多了些甜蜜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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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流水,转瞬即逝,欢乐的时光更是如此,眨眼之间,就到了端午佳节。
夏日天气总有些闷热,不过开封乃是都城,是最繁华富庶之地,又恰逢端午,街上的各色行人,更是多了起来。
有采买东西的,也有借着这个机会,出来贩卖东西贴补家用的,各种叫卖的声音,儿童玩闹的声音,行人说话的声音,彼此交织在一起,很是热闹。
陈熙坐在马车上,顺着掀起的车帘一角,右手撑着额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外面。
穿越过来虽也有近一月了,但基本没出过公主府,初时的迷茫退去,现在剩下的便是对古代世界的好奇。
许是京都的缘故,马车一路前行,所遇到的行人,不是坐着轿子,身边跟着丫鬟仆人,便是骑着高头大马。
就连那些普通的百姓,大多也是衣着干净整洁,即便偶有几个身着补丁的,精神面貌看着也是不错。
公主府离皇城不远,即便此次出行有些绕了路,没过半个时辰便也能望见皇城的大门了。
自靠近皇城之后,便再也不见什么商贩行人,就连达官贵人的府邸都没了。
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除了公主府的马车外,便只有进宫议事官员的轿子。
不过在看到公主府的马车后,大多也都是远远的避让开了。
古代尊卑等级森严,宋代公主虽然在政治上,再得不到像是唐朝那般的权利,可以随意的插手官员任免,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能左右皇位更替。
但作为一朝公主,代表天家威严,身份尊贵,其地位却始终是摆在那里的,便是一品大员见了也要行礼避让。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正华门,因是公主驸马,皇亲国戚,所以侍卫并没有搜身,只是检查了下马车,见没有可疑人员和物品后,便顺利的放行了。
昭华公主乃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自是有着恩典,可以在宫内乘车,寻常的一品大臣,也只有少数人才有这样的殊荣。
陈熙前世自是去过故宫的,不过那时已经沦落旅游景点的地方,早已失了皇家的气派威严,除了看着新奇,也觉不出什么。
可正值巅峰时期的皇朝,就完全不一样了,过了东华门,长长的甬道两旁布满了手拿刀剑,身穿盔甲的侍卫,一个个身姿笔直,随着马车靠近,不断的跪下行礼。
甲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那寂静肃穆又威严整齐的画面,让陈熙又一次感觉到,这里与前世不同,这里是尊卑有序,等级分明的时代。
等过了甬道,马车一路前行,便更是如此,皇城如何威严大气,典雅精致暂且不说。
一路望去,过路的宫人都是低着头规矩的贴着墙角行走,见到马车,远远的便跪下行礼,直到马车远去方敢起身。
而除了极个别的看起来有品级的宫女太监外,大多数宫人都是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虽都干净整洁,料子也不错,但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瞧不出半点鲜活气息。
马车行驶了这么久,除了偶尔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便只剩下马车前进的声音,那么多的侍卫和宫人,竟像是一座座木雕似得,竟连脚步声都没有。
陈熙原以为,公主府里的那些伺候的宫人,就已经够规矩的了,可直到进了这皇城,他才明白,何为天家威严。
因着皇上还要处理朝政,早有吩咐的缘故,是以昭华公主和陈熙进宫后,便直接去了舒太妃的崇华殿。
因为知道今日公主和驸马会进宫,是以李嬷嬷早早的就迎在了外面。
昭华和陈熙刚踏进院子,没用通报,便被李嬷嬷一脸欢喜的迎了进去。
而舒太妃也早早的换好了衣服,此时正坐在大殿内等着,见到心尖上的宝贝女儿进来,心中欣喜的同时又有些酸涩。
或许是因为上次齐嬷嬷的那一番话影响,舒太妃总觉得女儿受了委屈,这会瞧着,竟觉得女儿整个人都憔悴了。
“瘦了,瘦了太多了,可是公主府里有什么不顺心的?若是觉得公主府不好,那就回宫里来住,你皇兄也甚是惦记你!”
舒太妃没有理会一旁行礼的驸马,拉着女儿的手,一叠声的说着。
若不是极力控制,脑补过多的舒太妃,怕是连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一旁的陈熙听了,只觉得有些不对,舒太妃好像话中有话似得,不过他却也没有往深处去想。
而是安静的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母妃,女儿哪里瘦了,胖了还差不多,公主府一切都好,母妃不用担心女儿……”
眼瞧着舒太妃的模样,昭华有些无奈的说道,而她也并不是完全再宽慰自己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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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她真的没觉得自己哪瘦了,若说之前半个月,因为心情不佳,消瘦了一些,那也都在这几日间,又给补回来了啊。
“你既这么说,那此事便算了,不过若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可千万要说!”
舒太妃轻轻叹了口气,早便知道自己女儿性格的她,倒是也不意外对方的回答,只是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
“母妃,您真的是多虑了,我可是公主,谁敢给我委屈受啊?”
见舒太妃百般不放心的样子,昭华委实有些无奈。
从未与母妃说过自己与驸马之间事的她,自然不会知道,舒太妃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是以也只以为母妃爱女心切,才会如此。
却不知,她这话听在舒太妃心里,让其更觉得有些难受啊,她金尊玉贵的女儿,真是,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即便之前已经决定听从李嬷嬷的劝说,不问责驸马,免得给女儿再添麻烦,可这时,舒太妃还是忍不住恨恨的瞪了陈熙一眼。
而莫名其妙就被舒太妃敌视的陈熙,自然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不过对方毕竟是长辈,他虽然疑惑不解,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在心下默默想着,自己是有哪里不对,得罪了这位舒太妃。
好在因为顾忌女儿,是以舒太妃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放开女儿的手,接过李嬷嬷手里的盒子,满脸笑意的伸手示意陈熙走近些。
刚还不明所以,被舒太妃瞪了的陈熙,猛然间又瞧见其一脸笑意对着自己的模样,顿时被其变脸速度弄得有些蒙。
不过昭华显然没有发觉这些,见陈熙没有反应,不免有些着急,连忙伸手轻轻的推了其一把。
被昭华的动作唤回神来,陈熙上前两步,微微躬身行礼:“儿臣拜见母妃。”
“都是一家人,世美不必如此多礼……”
伸手虚扶了一下,舒太妃笑着说道:
“上次昭华入宫,恰逢驸马身体不适,未能一道过来,本宫为你们夫妻特准备了一份新婚贺礼,昭华的已经给她了,这份今日正好给你!”
说着,便示意陈熙接过手中的檀木盒子。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事,陈熙偏头望了眼昭华,见对方双眸明亮,眼带笑意,对着他轻轻点头,当下便躬身接过:
“儿臣多谢母妃厚爱!”
而见陈熙长身玉立,容貌俊朗,风度翩翩,即便行礼时,仪态也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心下得偏见不禁淡去了些。
那些多进士中,皇帝只能瞧得上这位赐婚昭华,不是没有道理得。
抛去心中原有得不满偏见,舒太妃再开口时,话语便显得格外真诚了些:
“世美,你既做了驸马,母妃便盼你能好生照顾昭华,夫妻和睦,有些过往得事便莫再想了,人嘛,总是要往前看得!”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没有原身记忆得陈熙很难理解,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下意识得想起了对方所唤得世美。
世美?是原身的字吗?
陈世美,这连在一起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6. 第 6 章
还没等陈熙理清头绪,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太监,说是皇帝已经处理完政务,要召见公主和驸马。
皇帝召见,那自然不能够拖延,舒太妃让他们立刻就过去,陈熙自然也顾不得再多想,跟着小太监去了皇帝的寝宫。
相比于舒太妃所在的崇华殿,皇帝的寝宫自然是更靠近前朝的位置,与后宫的典雅精致不同,偏向大气明朗一些。
汉白玉的台阶,雕刻着九龙的壁画,更加密集的守卫,陈熙注视着这些与后宫中的不同,越发谨慎了起来。
舒太后虽是长辈,而且能在刘太后的手下存活下来,甚至过得很好,有着一定的身份地位,而不是被埋没在这深宫之中,成为一个隐形人,足见对方的心机手段。
可她再如何厉害,也被困于后宫之中,轻易影响不到前朝,可宋仁宗就不一样了。
哪怕史书上记载,这位皇帝再仁慈,再如何重视读书人,那也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说句不客气的话,舒太妃要不了陈熙的命,可若是让宋仁宗察觉出什么不对来,那想要杀一个没有丝毫功绩,在朝中也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驸马,却是绰绰有余的。
深吸了口气,陈熙尽量放平心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准备应付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仁慈君主。
因着是皇帝召见,所以那些护卫并没有阻拦,一路顺利的被带到大殿门口后,才有守在外面的太监进去通传。
而且很快,就有一个年纪很轻,却身穿正三品太监服制的太监走了出来。
此人容貌清俊,虽是太监,却不似那些影视剧中让人厌烦的模样,反而望之便能心生好感。
“殿下,驸马爷,请随奴婢这边来……”
行礼之后,这太监便手拿佛尘,恭敬的说道。
“有劳张公公了。”
见是御前的首领太监张茂则,昭华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她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客气的说道。
“不敢……”
微微弯着腰,张茂则在一旁引路,却始终侧着身子,不敢真正站在前面,虽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行事却极为谨慎。
看着这一幕,陈熙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都说宋仁宗仁善,有些史学家甚至说其仁善到了有些懦弱的地步,甚至被一些朝中的大臣和身边的人欺瞒利用。
可若真是那般,其身边的人,怎会如此谨慎小心,怕是早就猖狂的不行了。
果然,历史不能尽信,一个大权在握的帝王,又怎么可能简单呢。
这般想着,被带入殿内的陈熙,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仁君。
“昭华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一入殿,陈熙不敢四处打量,跟着昭华躬身行礼。
直到上首处传来免礼赐座的声音,才直起身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的坐下。
这时才看清这屋子的模样,正上首是个软塌,两旁放着几把椅子,上面有着茶水糕点,显然不是赵祯平时议事的地方,应是素日里休息之处。
“昭华,你可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都在府里忙些什么,是不是把皇兄都给忘了!”
从上首处的软塌上下来,赵祯走到昭华旁边的位置坐下,仔细的瞧了眼,见其气色不错,显是过得很好,这才佯装不悦的道。
“怎么会,昭华忘了谁,也不能忘了皇兄啊!”
见赵祯坐近,昭华身子微侧,拉着自家皇兄的胳膊,语气中带上了些撒娇的味道。
那般纯然的喜悦与亲近,是陈熙从没有见过的,一时竟有些怔然。
“你啊,就嘴上说得好听,你若是真想皇兄,就多进宫看看,朕给你的腰牌,难道是让你放着当摆设的不成……”
原本故作生气的赵祯,在自家妹妹的撒娇讨好下,也是有些板不住了,面上不自觉便带了些笑意。
此时的赵祯刚刚亲政没多久,还没经历过改革失败的打击,正是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面如冠玉,眸若点漆,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束在金冠之中,明黄色的袍服,绣着五爪金龙的图案,越发显得身姿笔挺,龙章凤姿。
此时有些宠溺的笑容,稍稍冲淡了身上的威严,倒是显得易于亲近了些。
“皇兄,昭华知道了,定不会让皇兄的苦心白费……”
脸上扬起了明媚的笑容,昭华嘟了嘟脸,特意拉长了声音说道。
“你知道,你要知道就好了!”
点了点昭华的额头,赵祯没好气的说道,紧接着,又转向了陈熙:
“还有世美,你也是,既然你与昭华已经完婚,与朕便是一家人了,不必那么拘谨,别整日里都跟昭华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你是朕钦点的状元,才学那是一等一的,没事就与昭华一道进宫,陪朕下下棋,练练字……”
似是真把陈熙当成了妹夫,赵祯的话中透着些亲近,倒不似普通的君臣一般。
“多谢陛下厚爱,臣定当与公主时常入宫请安。”
赵祯的话,让陈熙有些无奈,什么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又不是什么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
不过人家是皇帝,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当下也只能顺着赵祯的话应道。
“皇兄,你可不知道,驸马这几日在府里就没闲着,不是忙着练字,就是学点茶调香,骑马射箭的,几乎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见皇兄与驸马说起话来,还谈到下棋练字之事,昭华晃了晃自家皇兄的胳膊,语气中带着些笑意。
虽然她只盼着夫妻和睦,但自家驸马上进,她自是也该让皇兄知道的,这般日后也能给驸马安排个合适的职位,不枉费驸马一身才学。
没错,这些时日,陈熙的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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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动,虽是为了多学点本事好安心。
可在昭华看来,却是驸马想要上进,再默默积蓄本事,等待合适的时机,好施展自己的才华。
“哦?世美不是读书人吗,竟也喜欢骑马射箭,还特意去学?”
昭华这么一说,赵祯顿时来了兴致。
点茶调香,练字抚琴那没什么,这是文人雅事。
可骑马射箭就不一样了,他身边的读书人,可大多都不屑于这种武夫之事的。
“骑射,乃是君子六艺,从前臣为了考取功名,只能专心于书本,如今蒙陛下恩典,亲赐状元,自是想要尝试一下……”
看了看正笑着冲他眨眼的昭华,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但陈熙还是沉稳的回道。
不过他这看似正常的回答,却让赵祯有一些错愕。
若不是陈熙此时提及,他差点忘了,骑射竟然也属于君子六艺,是读书人应该掌握的技能。
这倒不怪赵祯,实在是宋朝重文轻武过于严重,读书人也逐渐退化,都是一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让他下意识的以为读书人都是这样。
不过短暂的错愕过后,赵祯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欣赏,上进的人自是谁都喜欢的,更别说还是自己钦点的状元兼驸马。
这时的赵祯,刚刚亲政不久,还没经历过什么打击,有着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雄心壮志,自是重视武事,平日里也曾练过骑射。
现在被陈熙勾起兴趣来,当即便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朗声笑道:
“世美学了几日,不知练得如何,可愿与朕去校场试试?”
“皇兄,驸马才练了多久,你可不要欺负他……”
没想到自家一向文质彬彬的皇兄,竟然有要与驸马比试的意思,昭华顿时急了,连忙拉住自家皇兄。
“都说女生外向,还真是,你这才嫁出去多久,就这么护着自己的驸马了!”
佯装生气的瞪了自家妹妹一眼,赵祯整理了一下被拉皱的袖子,见昭华急得不行,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放心,朕与世美就随意的练练,不让他跟旁人比试,不会受伤的。”
知道自家妹妹在担心什么,赵祯开口让其安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还真是关心则乱,一向聪慧的妹妹也避免不了。
驸马又不是武夫,一介文人,便是学了些骑射的功夫,也不指着他上战场杀敌的,他还能真期盼驸马有什么绝世武艺不同。
不过就是处理政务时间长了,身子疲乏,又正好提到,便想着去校场活动下身体,松快松快罢了。
听到皇兄这么说,昭华顿时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避开皇兄跟驸马的目光。
有些慌乱的行了一礼,便脚步匆匆的先离开了,看得陈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更别提赵祯了,那爽朗的笑声,瞬间让昭华的步伐变得更快了些。
7. 第 7 章
皇帝想要骑马练箭,无非是吩咐一句的事,还没等赵祯到呢,校场的一切就都准备齐全了。
几个箭靶静静的矗立在校场正中,旁边有几个小太监,拿着轻重不一的弓箭,不远处还有牵着高头骏马的。
十几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也早早的护在校场周围,手握刀柄,警惕的注视着一切。
这校场极大,虽然这里里外外,再加上皇帝带来的人,已经过百,可在这里却半点不显得拥挤,甚至还有些空旷。
来之前,赵祯和陈熙就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适合活动的劲装,退去了平日的儒雅,倒显出几分英气来。
“来,世美,你用几石弓,自己去选,让朕好好看看你练习的成果?”
赵祯拿过太监手中,自己平日里所用的弓箭,伸手一指那些小太监捧着的轻重不一,款式不同的弓箭,笑着说道。
从那些小太监捧着的弓箭中,选了个最轻的拿起来,陈熙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手中的箭支,对准箭靶快速的射了出来。
眼看着刚刚射中箭靶,离靶心还远得很,当即苦笑着说道:
“陛下实在是太高看臣了,臣不过初学,哪能用得了其他的弓箭,这一石弓尚且才将将能射中箭靶,能靶心还远着呢……”
陈熙的成绩,确实算不上好,尤其是赵祯见多了那些能骑善射的武将。
不过身份不同,对于一个初学的读书人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算不错了。
是以赵祯不仅没有觉得差,反而很是欣赏:
“世美是文人,能射中箭靶就很不错了,朕如今也刚刚能拉开一石弓,往后,倒是可以比比,看看咱们谁学得快!”
见陈熙已经射中了箭靶,赵祯越发来了兴趣,他把弄着手中的弓,将张茂则递过来的箭支搭在上面。
一边说着,一边站准身位,眼睛微咪,对着箭靶上的红心,嗖的一下,箭支便快速的飞了出去,嗡的一声插在了箭靶上。
虽是没射中红心,但也射在了靠近红心的箭靶之上,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算不错,是以赵祯也极为满意。
而见此,陈熙也不由赞叹道:
“陛下当真厉害,这距离靶心也不远了,想来再练习几日,定能射中靶心!”
陈熙这话还真不是有意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正是因为他也开始练习射箭,所以才更能知道射中靠近红心的箭靶有多难。
“那是自然,我皇兄可是真龙天子,天纵奇才,自幼便是学什么都快的,就连国事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百官敬服!”
昭华在一旁听到这话,当即上前两步,很是骄傲的说道。
“你呀,少给朕灌迷魂汤,还天纵之才,天下英才何其多也,远的不说,单说世美,二十多岁就能高中状元,这称呼朕可是担不起!”
轻轻的敲了下昭华的额头,赵祯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即便是要夸他,那也不能这么夸啊,这丫头说得话未免令人招架不住。
“那昭华不管,反正在昭华眼里,皇兄就是最最厉害的,谁都比不上!”
搂住自家皇兄的胳膊,昭华微扬着头,故作任性的说道。
看得赵祯也只能是无奈的摇头,不过从那满面的笑意上,就能看出来,对昭华的话,他还是很受用的。
毕竟这世上,谁不喜欢听好话呢,更何况还是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崇拜赞赏。
就在气氛正好的时候,便看见有一个小太监,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不过并没有靠近,而是远远的停了下来。
而不一会,就见张茂则,听到那小太监的禀报后,快速的走到赵祯面前,躬身道:
“回陛下,包拯包大人及御前侍卫展昭,已将锦毛鼠白玉堂捉拿归案,特来面圣,听候处置。”
包拯,展昭,锦毛鼠白玉堂,陈世美,公主,驸马!
这张茂则的话,仿若一道晴天霹雳般,在陈熙的脑海中炸响,让他瞬间僵直在了原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赵祯在听到包拯已经抓到了锦毛鼠白玉堂后,就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传唤了包拯及展昭和白玉堂。
并没有再与陈熙昭华交谈,若不然,怕是瞬间就能发现不对。
随着皇帝的传唤,包拯很快便带着展昭和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白玉堂走到了近前。
而这个时候的陈熙,也微微有些回过神来,当即便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几位,以前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人物。
包拯不愧民间包黑子的称号,一张脸黑如墨炭,额间一道月牙般的胎记,往那一站便让人感到一身正气。
而展昭和白玉堂,两人一个一身红色侍卫官服,面容方正,仪表堂堂,气度凛然。
一个一身潇洒白衣,容貌俊美,风度翩翩,都是少有的少年俊杰,让人望之便能心生好感。
“臣已奉命将锦毛鼠白玉堂捉拿归案,特来面圣,听候陛下处置!”
包拯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一旁站着的陈熙和昭华身上,在被带到皇帝面前后,当即便跪下行礼请罪,而展昭自然也是随之跪下。
白玉堂倒是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可想到自己答应下来的事,还是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哪怕他再不喜欢,可君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能食言。
而继皇帝亲政,提拔包拯到开封府尹位置后,包拯请罪的次数不少,但这次无疑是最严重的一次。
丢失三宝,在江湖人看来,好似没什么,不过就是个官印罢了,但在朝堂上,这可是大罪。
简单点来说,就算是赵祯有心护着包拯,可若不及时把大印找回,也难堵朝堂上的悠悠之口。
就算性命无忧,这开封府尹的位置,却是也难以再坐下去了。
是以见到包拯终于捉到了锦毛鼠白玉堂,赵祯也很是松了口气,毕竟不畏权贵的包拯,他还是很欣赏的,用得更是颇为顺手。
“起来吧,包爱卿能不负朕望,顺利将白玉堂捉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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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取回三宝,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本就不想撤了包拯,现在既已找到了台阶,赵祯自然顺势便走了下来,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
而见此,包拯虽早有预料,但心下也是松了口气,他起身之后,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等候发落的白玉堂,不由开口求情道:
“陛下,白玉堂武功不俗,赤子之心,此次行事莽撞,也是太过年轻之故,还请陛下给个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从轻发落!”
赵祯素来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更何况白玉堂少年英杰,气度不凡,所犯之事也确实是年轻气盛,有可以饶恕的余地。
是以在包拯的求情之下,赵祯不禁有些动摇,但就算是想要饶恕,也不能这般轻易,否则必会助长其轻慢之心,当下便不免有些犹豫。
而见此,昭华心中一动,偏头看了陈熙一眼,笑着说道:
“展护卫御前演武的时候,昭华已经出嫁,倒是错过了,听说白公子武艺出众,不比展护卫差,皇兄不如让他也像展护卫一般,在御前演武,若是表现得好,便如包大人所言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话让赵祯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展护卫御前演武的精彩场面,当下目光便看向了白玉堂,开口问道:
“白玉堂,公主方才所言,你可听到了,若是你表现的好,那朕便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多年君臣,包拯一听便知这是赵祯松口了,当下目光便紧盯在了白玉堂的身上,示意对方赶紧谢恩。
而展昭亦是如此,他出身江湖,又与锦毛鼠打过不少交道,远比包大人要更了解白玉堂的傲气。
生怕白玉堂认为赵祯让他演武是在侮辱他,心中无比焦急,可御驾前又不能随意开口,当下只能是不停的暗示对方莫要冲动。
好在锦毛鼠虽然傲气了些,却并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更极为重视承诺,不但没有像是展昭想得那样发火,反而很是干脆的应了下来。
当即,便有机灵的小太监上前,将绑在白玉堂身上的绳子给取了下来。
展昭见状,又将身上的佩剑递给了白玉堂,并拉着包大人往后退了几步,给白玉堂留下了充分发挥的空间。
陈熙这时,虽还没从自己穿成演义中,负心薄幸,最后落得身首异处下场的陈世美中回过神来。
但见白玉堂要在御前演武,恍惚间,目光却也随之望了过去。
白玉堂原就容貌俊美,气度斐然,此时剑一在手,更是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一袭白色长衫,随着剑柄舞动间,轻轻飘扬,银光点点,几乎让人看不清剑身,剑客的潇洒风姿,在他身上几乎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套剑法使来,仿若舞剑一般,让人赏心悦目,只觉叹为观止。
赵祯本就极欣赏白玉堂少年英才,这时又见了如此精彩的舞剑,心中喜悦之下,当即便赦免了白玉堂的罪过。
还封了其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与展昭一样,供职于开封府。
8. 第 8 章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陈熙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别说是与包拯叙话了,若不是昭华在旁边看着,他怕是一不小心都能摔下台阶去。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任谁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现实。
就忽然得知,自己穿越到了一本演义小说里,还变成了一个负心薄幸之人,那都是难以接受的。
陈熙很想大声咆哮几句,可是他无法,皇宫之内,规矩森严,所有的情绪必须埋在心底,只能忍着。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昭华担心,更不想让旁人觉得他疯了。
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公主府,早便察觉出陈熙神色不对的昭华,终于忍不住了:
“驸马,你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没有,就是……刚刚射箭耗费的体力有点多,有些累了。”
瞧见昭华担忧的目光,陈熙强撑着露出笑容,解释道。
“那便快回去休息一下吧,等晚上,我让人给驸马准备你最喜欢的全鱼宴,配上桂花陈酿,好好解解乏。”
因为宫中并未发生什么旁的事情,是以听到陈熙所言,昭华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当即笑着说道。
而看着昭华温婉柔美,笑颜如花的模样,陈熙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
他嘴唇微动,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脑海中的思绪连自己都尚未理清,一切还只是猜测,现在便是想说,又能说些什么呢。
心下暗自一叹,也只能装作一副疲劳的模样,任由侍女扶着回屋休息了。
这寝室,自陈熙搬过来后,昭华便重新让人修饰了一遍。
淡蓝色的纱帐,红木的椅子,清淡的熏香,窗口淡青色的花瓶里,插着几株浅黄色的花朵。
这大多都是按照陈熙的喜好改的,没用他开口,昭华便能体贴的察觉到他所喜所好。
这样的细致耐心,体贴入微,不要说是一朝公主,金枝玉叶,便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日子长了,陈熙自觉他也很难不动心。
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妻子,自己本就该好好对待呵护的女子。
说实话,即便到现在,陈熙也不觉得,自己当时,试着接受自己的身份,与昭华相处的行为有错。
他唯一错的,大概就是低估了这具身体的复杂程度,在还没真正弄清自己是谁的时候,就自以为是的做出了决定。
怔怔的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陈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上天又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想法,弄得头疼欲裂的陈熙,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坐起身子,平复了下呼吸,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袋终于理出了一点思绪。
无论如何,不管是他想多了,还是他就是那个负心薄幸的陈世美,现在都不能干坐在这里乱想。
有着驸马的身份,他还是新晋的状元郎,想要真正查清楚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
想着,陈熙猛地站起身,本打算立刻行动。
却没料到,砰的一声,木盒掉地的声音,打断了他。
寻声看去,只见原本舒太妃赏赐给他的新婚贺礼,不知何时,被侍女放到了他的床边。
宋代服饰的袖子宽大,刚刚陈熙情绪激荡之下,起得又猛了些,一不留神之下,这檀木盒子便被扫到了地上。
望着散落了一地的物件,陈熙眉头微皱,将其拾了起来,仔细看去,除了一些玉佩发簪,男子所用之物。
下面铺着的,竟然是一叠叠,有着百两千两面额的银票,还有一些铺面地契。
陈熙虽然没有细数,但只是粗略看来,怕不是这些东西就能价值个万两白银。
在这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用度不过十几两银子的时代,万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可想而知。
即便对于权贵之家,这也算不上是个小数目了。
却被舒太妃如此轻易的赐给了自己,再联想到当时,对方所说的那些话。
原本听不懂的话语,这时的陈熙,却基本都明白了。
什么往事不可追,凡事往前看,这不就是在告诫自己,既然已经做了驸马,就不要再想着从前的妻室了吗。
至于这些银票,或许,便是舒太妃给的封口费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陈熙悚然一惊,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不是原身贪图富贵,隐瞒自己成婚事实,那一个已经成婚生子的状元郎被招为驸马,这背后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算计。
想到作为昭华公主的母亲,舒太妃竟然知情,还给出了封口费,陈熙额头渗出了几滴冷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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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陈熙没有贸然去查,而是借助舒太妃给的银票和铺子。
先是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几个精通管账的先生,以及使唤的小厮伙计,而后将他们放到了各个铺子中。
随后,又招揽了几个落魄的江湖人,充作门客,负责自身安全。
对于这些人,他并没有立刻给予信任,让他们去做什么,而是先放在一旁,让他们各司其职,默默观察他们的脾气秉性。
至于他自己,在沉寂了几天,听身边的下人,诉说了有关于开封府包拯,还有什么三侠五义等一系列的事情后,也终于算是弄明白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没有任何的耽搁,在知道了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负心薄幸的陈世美后,第一时间,他便去了礼部。
作为一朝驸马,还是正经的科举状元出身,哪怕现在还没有实权,但也没有人敢怠慢,尤其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
因此,陈熙想要调阅卷宗的想法,很顺利的就实现了,而从此次会试考生的籍册上,他也敏锐的发现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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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参与会试的,共有一万三千七百一十八名举子,而在这一万多名参加会试的考生之中,自然不乏同名同姓之人。
光是姓陈名熙的便有一十八人,与陈熙同样年岁身形的亦有两人,不过看着手中的籍册,他却很快便锁定了其中一个。
无他,姓名相同者众,年岁身形相同者也有,可与戏剧里的陈世美一般,父母双亲俱在,有着妻室子女的,却只有这一个。
手指微颤的抚摸着籍册上那聊聊几笔,陈熙心跳得很快,纵然在皇宫中,看到包拯和展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预计。
可真当一切摆到自己面前,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预期,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陈熙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两个人的籍册互换,他一个穿越的都能够知道,另一个人能不知道嘛。
可若知道,为何会毫无动静?是不敢,是不愿,还是……不能……
陈熙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合上籍册,将其放回原本的位置,猛地起身,脚步匆匆的离开了礼部。
直走到开封府的门口,那种浑身阴冷的感觉,才慢慢的散开了些。
抬头望着那匾额上的金边大字,陈熙正准备踏入其中,可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忽然闪过昭华公主那笑颜如花的模样。
原本冲动之下的想法,一时间有些动摇。
找包拯来查这个案子,固然可以避开那些阴谋算计,可当真是最合适的做法吗?
欺君之罪压在身上,哪怕他说自己是受害者,是被逼的,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呢?
被舒太妃蔑视人命的恐惧过后,理智慢慢回归,冷静下来的陈熙,神色复杂的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正打算回到公主府,好好想想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做时。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驸马?你怎么来开封府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包大人?”
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锦毛鼠白玉堂,右手拿着剑,左手拎着不少东西,正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无事,只是路过罢了……”
既已改了主意,陈熙自然不会再让旁人知道这件事,他指了指白玉堂手上拎着的东西,故意把话题转移开:
“白少侠这是?”
看出了面前这位驸马爷不愿多说,白玉堂也没有追问,他低头瞧了眼手上拎着的几包糕点和肉食酒水,笑着说道:
“皇上赦免了我和几位义兄,让我们在开封府任职,待着也是无趣,我便去打了些酒水,驸马可要一起?”
白玉堂平素虽然看不上这些个皇亲国戚,但因着在宫中,昭华公主曾帮过他的事,对陈熙这位驸马的态度却很是客气。
不过客气归客气,陈熙自然不会傻到把这客气话当真,与白玉堂道别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反倒是有了些主意。
9. 第 9 章
陈熙是个普通人,穿越之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便是辛苦求学,也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罢了。
若是刚刚穿越时便得知真相,在那迷茫痛苦的时候,他或许会选择一了百了,直接揭破事实,看看身死之后能不能穿回去。
可现在,已经接受了新的生活,准备放下了过往一切的陈熙,便没有那般不顾后果的勇气。
或许是想通了,接下来的日子,陈熙没有再陷入那惶惶不安的情绪里,而是照常弹琴作画,点茶调香,练习骑射,将每日的行程安排的满满的。
对于昭华公主,也没有像是刚刚穿越来时那般,刻意的回避,而是自然的相处,两人的感情倒是越发深厚,如寻常夫妻一般。
时光流逝,转眼之间便是一月。
陈熙也算是习惯了身为驸马的生活,因着成婚还未满三月,皇帝体谅自家妹妹新婚燕尔,所以并未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正好让陈熙有机会能好好的捡起原身的那些技能,并且慢慢融入这个时代。
------------------
一夜缱绻过后,陈熙悄悄的起身,看着睡熟中的昭华,示意屋内守夜的婢女莫要出声,便放轻脚步去到外间。
由小荷伺候着穿衣洗漱后,陈熙拿起让人特意打造的轻薄长剑,便去了校场。
或许是因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又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原身的身份,隐藏的秘密,陈熙比之前世要更好学一些。
单单只是骑射,还是觉得差了些,这些时日,便又养成了早起练剑的习惯。
到了校场后,便见一名三十多岁,一身劲装,眉目方正的男子,正恭敬的站在校场中央等候。
见陈熙过来,对方连忙上前行礼。
“拜见大人。”
“不必多礼,韩琦,今日练些什么?”
伸手虚扶了一下,陈熙摆弄了下手中的长剑,面带笑意的看着对方。
这韩琦,是新近投靠过来的门客,也是传说中原身的门客。
陈熙在刚听到对方名字的时候,原本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收下这人的。
毕竟从前看演义小说的时候,虽然觉得此人很有侠义之风,颇为欣赏。
但那时是站在看客的角度,而对原身来说,有这么一个门客,却实在是太坑了。
甚至可以说,原身最后落得那般结局,未必没有看错人的缘故。
不过仔细想想,陈熙自诩是干不出像原身那种杀妻灭子,丧尽天良之事。
而若不是那样的情况,像是这种有忠义之心,为了主家,甚至不惜自己性命的门客,留下护卫自身安全,总归还是好的。
再加上韩琦剑术武义俱佳,是以陈熙还是收下了对方,并且让其教授自己剑术。
“大人练了几日,基础已稳,可以学一些简单的剑法了。”
说着,韩琦便拿起自己手中长剑,身形腾挪转换之间,手中银光点点。
虽不如白玉堂御前演武那般夺人眼魄,剑法却也是轻柔飘逸。
因着陈熙练剑的年岁已经晚了的缘故,即便是练了多日,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
韩琦也清楚,似是驸马这样的贵人,也不可能真的与人厮杀,不过就只是为了护身罢了,是以要求也并不高。
所演示的剑法,不仅是以护身为主,更是简单易学的。
是以在韩琦演练完后,一步一步细细的讲解下,陈熙很快便能上手。
待一个时辰过后,招式竟也能连贯起来,舞出一套剑法来。
虽还是显得绵软无力,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对陈熙来说,也是颇为满意了。
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练武也得一点一点来嘛。
练了一个时辰,出了一身的汗,陈熙洗漱沐浴了一番后,才一身清爽的回了正院,与公主一同用膳。
因着仁宗皇帝崇尚节俭的缘故,昭华这个妹妹,虽是公主之尊,却并不奢靡。
早膳只是简单的银耳莲子粥,配上一碗燕窝羹,还有七八道各色的点心主食,以及几碟清淡的小菜罢了。
这些对于普通人家自然是极为丰盛的,不过在皇家来说,就相当简单了。
就连寻常的国公侯爵府邸,都远远要比这丰盛得多。
陈熙来自现代,虽谈不上多节约,但也不喜那些铺张浪费的举动,更不在乎什么排面排场的。
事实上,这相对昭华公主来说极为简约的膳食,在他看来,就已经很好了。
古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用膳的时候,就连碗筷发出的声音都不能太大,仪态举止皆有要求。
陈熙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可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只是这会,瞧着昭华公主不过只喝了两口粥,便放下了筷子,秀眉微皱,手中帕子轻掩唇角,似乎有些厌食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公主,夏日炎热,难免食欲不振,可还是要多用一些才行,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陈熙说着,便用公筷夹了些清淡的小菜过去,目中带着些关切:
“若是这些公主不喜欢,那便让人再去准备些公主喜欢吃的。”
本有些觉得不舒服的昭华,抬眼便瞧见驸马关切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心下一暖,竟觉得身上的不适似乎都好了些。
“好。”
顿了顿,昭华眉眼含笑,语声轻柔:
“你我已是夫妻,驸马……也不该再叫公主了,我闺名……清芷。”
“清芷?”
“此心冀可缓,清芷在阮湘。”
不知为何,听到清芷二字,陈熙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便是这首诗。
他眼眸微闪,望着面前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便美好的仿似一卷画般的女子。
神情微动,竟忽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只是还未等他体会到这种心动的感觉,便被昭华公主,一句含着羞意的世美给打断了。
犹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什么缱绻暧昧的气氛已经全然不见了,陈熙冷静下来,面上虽仍是笑着的,心中却不觉有些苦涩。
这个时候的陈熙彻底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够再继续拖下去了,否则于人于己,都会是莫大的伤害。
因此,在与昭华公主一起用完膳后,陈熙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并让人将林余叫了过来。
林余,与韩琦一样,都是陈熙新近接收的门客,就住在公主府内,是以来得很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在陈世美整理桌案上东西的时候,门外候着的侍从,就进来禀报林余已经到了。
让对方进来,陈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靠坐在红木圈椅上,抬眼望去。
便见一身穿黑色劲装,眉目冷峻刚毅的男子,从门外进来,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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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此次叫你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对于自己的下属,陈熙自然不会拐弯抹角的,而是直接说道:
“本官需要你去一趟陈州,去查一查泰安府庆平县陈家。”
“不必与陈家人接触,只要暗中调查便好,本官想知道陈家所有的事情。”
“是,属下听凭大人吩咐。”
林余躬身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公主,该如何行事,你当心中有数。”
陈熙说完,轻点了下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盒子。
“这盒子内是两百两银子,若陈家境况不如人意,你便想办法,接济一下,不过莫要让他们发现。”
“还有,此次陈州一行,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给本官牢牢的憋在心里,不得对人吐露半句,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陈熙目光冰凉,言语间透着杀气。
“是,属下明白。”
林余心下一惊,连忙躬身应是。
而后见陈熙再没有别的吩咐后,方才上前一步,双手拿过桌上的盒子,退了出去。
身子往后一靠,陈熙注视着那慢慢退出去的身影,心中百转千回,复杂难言。
他原本以为,自己年少便失去双亲,好不容易长大成才,有着大好前程,却突然穿越为陈世美这个渣男,脑袋悬在脖子上,已算一等一的命苦。
可等到瞧见林余,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悲惨。
林余本出身于江湖一个三流门派威虎门,乃是其掌门幼子,可惜,却是庶子。
古代本就极重嫡庶,偏偏又遇到个心机深手段高的狠毒嫡母,再加上父亲也是个偏听偏信的糊涂蛋。
是以林余的童年过得很是悲惨,挨打受罚,如家常便饭一样,身上可以说没有一日是没受过伤的。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相依为命的母亲,还被嫡母设计陷害与人通奸,被父亲亲手所杀。
甚至若不是他自己,被母亲早早的藏了起来,或许也免不了要被父亲一并杀了。
这对一个当时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可谓是天大的打击,自那之后,逃出去的林余一边艰难求生,一边拼命习武,想要报此杀母之仇。
可威虎门在江湖中虽算不上名门大派,却也是人多势重,林余虽然有些习武的天赋,却不是白玉堂展昭那样的少年天才。
又如何能做到,一个人报复一个门派,是以也只能是寄希望投身与权贵门下,寻找机会。
可惜,一个江湖散客的价值,如何能与一个门派相比,更何况林余也只是有些能力,远远谈不上什么大才。
因此,林余在开封苦苦奔波了好几年,也就只有陈熙,愿意收下,并许诺给他报仇的机会。
而陈熙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可怜林余的遭遇,二也是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心腹。
他的事情太大,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放心让其去做的。
而且,或许是过往经历的原因,林余虽然才二十多岁,但与年少轻狂的白玉堂全然不同,不仅稳重成熟,做事更是谨慎小心。
即便陈熙话中语焉不详,行事古怪,隐藏着诸多秘密,却也没有半点多余的好奇心,只是听命行事。
而这也是那么多可以被握住把柄的人中,陈熙却独独选中他的原因。
10. 第 10 章
陈熙耐下心来,足等了一个多月,才让人行动,固然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人,另一方面却也是怕打草惊蛇。
却未曾想到,有人比他还要更有耐心,几乎是林余一踏出京城,宫中的舒太妃便收到了消息。
在得知人是往陈州方向去的,舒太妃顿时便坐不住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本宫待他还不够好吗,竟然还要派人去陈州,莫非还想把那贱人接过来不成!”
舒太妃气得顾不得仪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瞧那模样,若是陈世美现在站在这,怕是能直接一剑劈上去。
“娘娘莫急,只瞧着公主现在模样,就知道驸马还是接受了现实,把公主放在了心上的,您待驸马的好,他还是知道感念的。”
见舒太妃气得不行,李嬷嬷连忙上前安抚。
待扶着舒太妃坐下,奉上盏热茶,见其冷静些后,她又开口劝道:
“至于说,驸马派人去陈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驸马的父母都在陈州,身为人子,若是全然不念父母亲眷,岂不是太过凉薄!”
“真要是那般,娘娘才该担心公主的未来了。”
一个连父母都不念的凉薄之人,又如何能是一个良人,如何能给公主幸福,李嬷嬷虽没有明说,但舒太妃心中却清楚。
是以之前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不少,只是坐在软塌上,想着这件事,她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你说得这些,本宫何尝不明白,只是驸马既是个重情的人,那若是让他再与陈州那边有了联系,岂不是……害了昭华!”
“不行,绝对不行,本宫的昭华,绝不能受那样的委屈!”
见舒太妃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李嬷嬷心中一惊,她生怕舒太妃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连忙出声劝道:
“娘娘多虑了,驸马又不是个蠢人,这欺君之罪有多重,他又不是不知道,不会冒着身首异处的危险,就为了一个女人。”
“想必那林余去陈州,也就是送点银钱,只要那边的日子过得好,想来驸马也就不会再惦念了。”
其实要李嬷嬷说,当初冒着欺君之罪,私下里改户籍,硬逼着驸马娶公主这事,起始就是错的。
就算是辽国有意求娶公主,就算是世家大族们,因为之前舒太妃挑得太狠,心有怨气而有意看笑话。
那么多新科进士中,又不是只有驸马那么一个年龄相当的,哪怕容貌略略差上一些,总比现在这般有诸多隐患的好。
可惜,舒太妃性子高傲,压根看不起那些长相平庸的男子,可这男子之中,又有几个是相貌出众的呢。
三百多位进士里,不乏年轻人,可最后,却只瞧得上长相俊美的陈世美,其他人瞅都不瞅一眼。
这不,弄得现在,多了这么多的后患,往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风波。
要她说,委实不必,那容貌又不能当饭吃,只可惜她做奴婢的,人微言轻,便是说了,舒太妃也听不进去。
在李嬷嬷的劝慰下,舒太妃的眉头略松了松,不过很快她便又神情凝重的说道:
“不行,就算这样也不行,谁知道驸马听到陈州那边的消息,会不会心软,再将人悄悄接进京来,本宫定要想个法子才是。”
舒太妃此言也不是没有道理,驸马眼见着不是个能忘记旧情的人,要不也不会一步登天之后,还念念不忘陈州那边。
要真是不理智之下,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也确实难办。
只是舒太妃这坚决的态度,还是看得李嬷嬷心中发凉,生怕对方一时冲动之下,像解决那个举子一样,直接把陈州那边的人也给处理了。
要知道,那个举子虽有功名,但父母早已亡故,再加上进京赶考,山高路远的,便是有亲人朋友,也难以发现什么。
陈州那边,别说是驸马的亲族,不能结下如此仇怨,便是人在当地,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好在舒太妃还是很冷静的,只见她沉思了一会后,出声问道:
“李嬷嬷,本宫记得,前次嫂嫂进宫请安时,好像提过一句,说是定州那边正闹饥荒,皇上有意寻人赈灾?”
“是有这么个事,据说是定州那边久不下雨,干旱闹得,自古这赈灾啊,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选不好人,怕是会雪上加霜,皇上如今正愁人选呢。”
李嬷嬷似乎有些明白了舒太妃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问道:
“娘娘的意思是,让驸马领了这个差事,暂时离开京城,顾不得陈州那边的事?”
“定州离陈州,可比京城离陈州远多了,再加上赈灾事务繁琐,那么多灾民等着吃饭活命,到时候,驸马就算是再有心,他也顾不了其他了。”
舒太妃抿了口茶,神情中带着些得意:
“更妙的是,等驸马从定州赈灾回来,凭此功绩,正好可以推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任个什么重要职务……”
“这人啊,只要一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想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见舒太妃不但没想那些暴力解决的法子,还另辟蹊径,想出这么个办法,李嬷嬷放心之余,也颇为高兴,当即便赞叹道:
“娘娘高明,这些走科举路的士子们,都是寒窗苦读无数年才能金榜题名,那就没有不在乎仕途的……”
“就算是之前不在乎,等到他们尝到权利的滋味,也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从软塌上起身,舒太妃整了整衣服,收起了那有些得意的神情,沉稳的说道: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皇上,这事最好尽快定下,若是等皇上有了人选,那就不好办了。”
前朝后宫离得虽远,但有着轿撵代步,没过多久,舒太妃便也就到了皇帝所在的宫殿。
因着懂分寸,识时务,舒太妃在皇帝面前很是有几分脸面,是以小太监进去通禀没多久,便快步走了回来,请舒太妃进去。
虽不是上朝,但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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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仍是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御案后坐得端正。
舒太妃进来时,赵祯正在批阅奏折,他本就是个勤奋的皇帝,更何况是现在刚刚亲政,才真正品尝到权利滋味的时候。
直到舒太妃俯身行礼的声音传来,他才抬起头,见到难得主动来求见的舒太妃,赵祯放下手中的御笔,抬手免礼赐座后,才笑着问道:
“太妃倒是难得主动求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知道舒太妃找他,定是有事的赵祯,并没有像是面对那些臣子一般故作不知。
君王御下,需要手段,可面对自小看着自己长大,也算是半个亲人,还颇为知情识趣的舒太妃,那便那个必要了。
“陛下英明,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心思,我这还真有件事想请陛下允准。”
对于赵祯的性情,舒太妃这么多年下来,还是颇为了解的。
当下见皇帝主动问起,她自然不会支支吾吾的,顿了一下,便接着说道:
“昭华的驸马,毕竟是科举正途出身,虽说驸马清贵,可世美寒门苦读多年,总是想着能一展自身所学……”
“这不,在家待了这些日子,便坐不住了,是以我想着,也该是时候给驸马安排个差事,好让他能有个事做……”
说到这,舒太妃又瞧了眼皇帝的神色,见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悦之色,便又笑着说道:
“正巧听到陛下,在为去定州赈灾的人选忧心,是以我想着,能不能让驸马也跟着……”
“这一来呢,他也算是有了事干,二来,赈灾事大,若是选不好人,怕是会害苦了那些灾民……”
“驸马既是科举正途出身,又是皇亲国戚,有他替陛下看着,想来派去的那些人,便不敢太嚣张,也算是为陛下分忧了!”
正常来说,作为皇帝的半个长辈,涉及的又是朝廷选拔用人之事,舒太妃是不该主动过来说得。
不过驸马是正经的科举入仕,还是当朝状元,若非尚了公主,那早便该入朝为官了。
是以舒太妃这会虽然说得小心,但却并不畏惧皇帝会因此生气,她这举荐的,又不是什么纨绔子弟,走裙带关系的。
赵祯沉吟了一下,也有些意动,不过想想刚刚新婚的昭华,又有些犹豫:
“太妃所言虽有道理,但是昭华毕竟刚刚新婚,这么快便让他们夫妻分离,朕也于心不忍啊……”
“要不,这样吧,驸马想做事,那也好办,让他在京城任个什么职位,总好过跑去定州那么远的地方!”
赵祯知道舒太妃说得话有道理,有驸马这么一个特殊的人,在赈灾队伍中帮他看着,确实能够减少那些贪赃枉法之事发生的概率。
而即便是有人胆大包天,作为自家人,驸马也能够及时禀报给他,不至于底下人将他这个皇帝蒙在鼓里,酿成更大风波。
可他素来是个重情的人,更是在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是以在还未发生的事情面前,他更多的还是考虑着昭华的感受。
11. 第 11 章
“陛下不必担忧,这去定州也不过就是几个月半年的事情罢了,等回来了,驸马在入朝,也算是有了功绩资历……”
“若不然,以驸马现在的身份,陛下不管给他什么官职,怕是都会有起子小人说嘴,反倒是会让他们小夫妻闹得不愉快……”
知道皇帝在顾虑着什么,舒太妃说着,又笑了一下:
“况且,这去定州赈灾,既是为了陛下分忧,亦是为了灾民生计,昭华若是知道,陛下不许,反而会觉得陛下不信任驸马呢……”
说话从来都是讲究艺术的,尤其是久居深宫的人,舒太妃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皇帝舒心。
果然,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赵祯,在听到这话后,也不再反对,直接答应了下来。
当日,拟好的圣旨便到了公主府。
昭华是赵祯的亲妹妹,自成婚之后,皇帝的赏赐,没少到公主府,接旨的流程自然是熟悉的。
而陈熙的前身,无论是高中状元,还是赐婚驸马的时候,都是接过圣旨的,现在的陈熙虽然没有那时的记忆。
但在这月余时间的熟悉下,对这些也都了解过了,是以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
只是刚刚将林余派去陈州,还没等他收到有关于原主前身的消息,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做呢。
就突然一封圣旨,将他调离了京城,跑去了定州那么远的地方,事情巧合到这般程度,就让陈熙不能不深思了。
他从不小看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大人物们。
与陈熙的反应不同,昭华公主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虽然有些遗憾,这浓情蜜意的日子还没过多久,驸马就要被派出去。
但眼瞧着,一直期待能有所作为,时刻都在努力上进的驸马,终于得到了能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她更多的还是为其高兴。
一身浅绿色宫装的昭华,让人将圣旨好好的供起来后,便开始指挥着下人,帮驸马准备行礼。
还不忘记,对一旁正沉思着的陈熙,叮嘱了几句:
“虽不知皇兄为何突然将驸马派去定州赈灾,但驸马一身所学,能有用武之地,总是一件好事……”
“只是定州路途遥远,那里又正闹饥荒,怕是有不少流民山寇之类的,驸马此行定要小心一些!”
被昭华的声音唤回神来,陈熙看着昭华担忧的目光,轻笑着说道:
“放心吧,此行是跟着赈灾队伍一起,有着随行的护卫官兵,想来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而且此行,圣旨里说得也很清楚,我只是负责协助赈灾,若是真有危险,也是冲着赈灾的钦差去的,不会盯着我!”
“到时候我随便往哪里一藏,还是能好好的回来见公主,不会让公主独守空房的!”
这话自然是说笑的,真要是有敢抢劫赈灾队伍的人,可不会说只盯着钦差,其他人就不管了。
不过陈熙这么说,大多还是安慰昭华的意思,带着点说笑的意味,是以倒是也没人非要较这个真。
听到这话,昭华美目一弯,轻轻横了陈熙一眼,她发现,自从两人亲近之后,驸马似乎就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如玉端庄的模样。
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了起来,昭华面色微红的推了陈熙一把,语气带着些嗔怪:
“好好的,瞎说些什么,也不看看,这还是青天白日呢!”
虽是这么说着,可只瞧着昭华眉梢眼角中带着的笑意,就知道,她并没有真正生气。
相比于驸马以前那疏远冷淡的模样,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驸马,总觉得多了些亲近,没有那么多无形的距离感。
与昭华又说笑了几句,陈熙便借口要去查一查定州那边的情况,好有个准备,便先回了书房。
而一回到书房,陈熙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双目微合,靠在椅子上,心情显得越发的沉重。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从来没有什么巧合,尤其是在这开封府,便更是如此。
林余刚刚出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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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被调去了定州,这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自己和陈州那边有所联系。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原本以为时间长了,幕后之人便会放松警惕,给他想办法摆脱困境的机会。
可现在看来,幕后的人,比他想的还要谨慎的多,即便自己已经如此表现,仍旧是派人一直盯着自己。
一有动作,更是干脆利落的警告自己,没错,突然被派去定州的事情,在陈熙看来,就是再警告自己。
这让他心中既愤怒,同时又有一种无力感,继而莫名的升起了一种对权利的渴望。
或许从前的他,还有着一份天真的幻想,但现在经过了此事的他,已经深深的明白。
在这个皇权大于天的时代,他若是想要摆脱生死自由皆操纵与他人之手的命运,那便必须要往上爬。
只有掌握了一定的权利,掌握了舒太妃,以及其身后的人,都无法忽视的权利,他才不用即便是如此小心翼翼,仍旧是被人掌握在手心,随意操纵的命运。
其实没有原身记忆的陈熙,对于那远在陈州,名义上的父母妻儿,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不如对待朝夕相处许久的昭华。
会派人去联系,去送银钱,一是想要控制事态发展,二来也是出于一份责任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可幕后之人那步步紧逼的做法,却彻底的将他激怒了,他知道,若是再继续退让下去,他就会完全失去行动的自由。
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也没有人愿意活在时时刻刻,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警告与敲打之中。
陈熙双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原来如玉般白皙俊朗的面容上,再不见平日的儒雅淡然,取而代之的是双眸中,那好似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幕后之人,不是想将他支开嘛,不是想告诉他,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嘛。
好啊,他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让那些不肯放过他的人看看,他陈熙不会是一直任人操纵玩弄的存在。
12.第 12 章
接下来的几天,陈熙一边让人收集有关于定州灾情的资料,和以往赈灾的流程,以及定州地方官员的情况,以作了解。
一般观察着朝中的动向,旁观着朝中几位宰辅明争暗斗,等待着皇帝确认赈灾的钦差人选。
虽然如今的朝局,因为皇帝刚刚亲政,正是锐意进取,有意改革的时候。
新旧两派之间,因为利益与政见不同,争斗的颇为激烈,时而便有朝中大员被迫致仕。
但灾情紧张,救灾如救火,别说朝中能做到宰辅之位的,不全然都是利欲熏心,只知争斗之人。
便全都是只顾眼前党争,不管黎民死活的,刚刚亲政,正想大展宏图的皇帝,也不可能就这般放任不管。
是以不过两日的功夫,原本悬而不决的赈灾人选,就已经定了下来,乃是度支副使谭景宗。
谭景宗,陈熙虽然穿越来的时间不长,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到半年,但对于此人,也是有过耳闻的。
他虽然不如包青天那般有名,后世历史传说皆有记载,但其人也是个秉性刚直,清正廉洁,不畏权贵之人,在民间很有声望。
最重要的是,此人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忠君爱国,原本刘太后还在世时,便是朝中坚定的帝党,一力推动皇帝亲政的主力。
现在更是鼎力支持皇帝改革,是改革派的中坚力量,赵祯极为信任和看重的心腹臣子。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个信任程度,远远要在朝中大有名气的包拯,甚至陈熙这个新晋妹夫之上。
就连朝中的几位宰辅,论及心腹信任程度,都可谓是远远不及。
当然,这也是这位谭大人十几年如一日付出得来的成果,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顶着当权者的压力,坚持自己信念的。
更不是谁都能忍受仕途不顺,屡屡被打压,清苦难过的日子。
若不然,当年谁都知道,皇帝早晚有一天会亲政,可站在皇帝身边的人,却仍旧寥寥无几。
而且别看现在谭景宗,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帝党中的骨干人物,看似极为风光,但实则,却是站在了风口浪尖。
一个不好,改革若是失败的话,他可能就成了弃子,所以说,帝王心腹有的时候也不是好当的。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若是改革成功,一朝上位,对方凭此功,一跃成为宰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这份诱惑,也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对于赵祯如今实行的改革,稍微有所了解的陈熙,就算是不知道后续的历史,也很难看好。
无他,政策自然都是好的,都是为了国朝,为了百姓考虑,可摊子一下子铺得太大,处处都想改,处处都想动。
那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便是不动旧党中人的利益,都是不容易做到的,更何况,是触及那么多人的利益呢。
话题有些扯远了,总之,谭景宗这个人,他的官职虽然算不上特别高,只是正三品,但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都称得上是举足轻重。
而且他现任的职位也非常有意思,三司度支副使,这在宋代的官制中,可是相当于户部副尚书的职位了,掌管着全国的财赋。
这样的一个人,被派去定州赈灾,很难不让人去想这其中有何深意。
至少,普通的赈灾,是用不上这样位高权重的正三品大员的。
再联想到前段时间朝廷上为了赈灾人选的纷争,就更是让人不禁深思,这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隐情,是不是涉及到新政改革的问题。
不过陈熙并没有执着的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他很清楚,在人还没有到达一定位置的时候,有些事情你是弄不明白的。
与其在自身实力还没达到那个层次的时候,硬要参与进去,倒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
因为灾情不等人的关系,在钦差人选确定了之后,整个赈灾队伍,便以极为高效的速度筹集了起来。
这既得力于谭景宗这位副度支使的实力,也是因为皇帝在背后的大力支持。
总之,在圣旨下来没过五日功夫后,陈熙就带着行礼和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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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时的来到三司,向暂时的顶头上司谭景宗报到。
这是陈熙头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谭大人,之前因着对方一直忙着筹集人员调度,以及赈灾钱粮的事情,所以即便已经确认了人选,但两人并没有碰过面。
谭景宗,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红衣官袍,胡子有些微白,面容方正严肃,额间的皱纹深刻,一眼望去,便知是个不太好相与之人。
陈熙进来的时候,对方正埋首于案牍之中,旁边高高摞起两叠卷宗,衬着原本不小的书案,都变得有些拥挤。
“属下见过谭大人。”
陈熙只是大概的扫了一眼,便没有在多看,而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礼数太多,而且见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都有着不同的礼数,用错一点都不行,会被人笑话。
好在,陈熙旁的不说,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再加上危机感作祟,到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陈大人不必多礼,你可算不得我下属,皇上既派你来做观察使,说起来,本官还得陈大人多多担待才是!”
听到动静,谭景宗抬起头来,见是陈熙,当即说道。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对,而且人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动一下,手上的笔都没停,这轻视之意已是极为明显了。
陈熙眉毛一挑,顿觉有些奇怪,自己从没招惹过此人,为何这般阴阳怪气的。
而且官场之中,素来都是哪怕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般轻蔑的举动,实在不该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谭景宗,应该做出来的。
不过心中所想的这些,陈熙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仍是神色如常的,与谭景宗见礼,便告退了。
他虽然不会因为对方这明摆着轻蔑的态度,而感到愤怒记恨,但对方既然摆明了不待见自己,他自然也不会用热脸去硬贴人家的冷屁股。
左右他是皇上亲封的观察使,属于监督赈灾的官员,本身也就不该与负责赈灾的钦差过多亲近。
13.第 13 章
因着谭景宗的态度,原本应该在度支府内多停留些时间的陈熙,很快的就从三司衙门里走了出来。
他也没耽搁,直接就让人转道去了王丞相府上。
王丞相乃是他会试时的座师,按照宋朝的规矩,这不管是进京述职,还是离京办差,都该去拜见一番才是。
更何况,关于谭景宗这莫名其妙的轻蔑态度,陈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想借此机会探寻一下。
王丞相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精力不济,再加上皇帝亲政后,新旧两党明争暗斗不断。
他自认没有那个心力,所以现在基本上是担个丞相和太子太师的名头,实则已经在家荣养了。
这次恩科会试,也是皇帝看在王丞相年纪大了,又主动隐退的份上,特意给的恩典,才让其成为这一次的主考官。
作为多年宰辅,王丞相的府邸位于京都皇城附近的位置,这里上早朝是非常近的,不需要早早就起来。
再加上附近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所以价格一直都是居高不下。
而且有的时候,就算是有钱,也很难买到这里的宅院。
是以别看王丞相的府邸看似不是那么奢华,但实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住得起的。
陈熙也算是王丞相的得意门生,往日里也没少来拜访过这位座师,是以,很快进去通禀的门房就出来,将陈熙带了进去。
宋代的宅院,讲究的是自然清雅,浑然天成,颇有江南烟柳画桥那般的感觉,让人深处其中便觉心旷神怡。
不过相应的也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容易迷路,是以,即便陈熙已经来过多次,还是得由下人带着才行。
当然,便是宅院简单,不易迷路,外男进来也是需要由下人小厮领着的,而且活动范围只限于前院。
或许是因为武则天带来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封建社会的发展,相比于大唐时,宋代女子的地位下降了很多,被管控的越发严格。
大唐时,女子还可以自由的出去打猎,玩闹,甚至是与男子相看。
到了宋代,更多的女眷,则是被三从四德,女则女训约束着,在深闺之中学习刺绣,插花,点茶等,视名节为生死大事。
少有女子,能够再如唐代时那般,与男子读一样的书,甚至还有着做官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时代如此,便是再尊贵的女子,都会受到限制,是以,历史传说中的陈世美,才会被公主那般维护。
若是换成大唐时候的公主们,若是知道驸马改休妻另娶,是个负心薄幸之人,第一个饶不了驸马的就是他们。
因为时代规则是这样,所以哪怕陈熙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也从来不会因为好奇,而有什么逾矩的想法。
那样的行为,若是被人发现,对于男子来说,只不过是与名声有碍,可对女子而言,却是毁了对方名节,害了一辈子的生死大事。
而且很明显,不只是陈熙自己有着这样的顾虑,王丞相也是一样的。
原本正在后院看着小孙子玩闹的王丞相,在知道陈熙过来拜访后,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等着。
等陈熙到了的时候,已年近七十,有些老态的王丞相,已经坐在会客厅内点起了茶。
宋代的点茶手艺,有点像是现代的拉花,在茶上做出各种各样的图案,还讲究茶色茶汤和茶沫。
陈熙为了完美融入这个时代,前段时间没法补学这个东西,这时,见老丞相正专心致志的点茶。
也没有打扰,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便安静的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等着。
没过多久,茶汤便做好了,王丞相将点好的茶,推到陈熙面前,这才用帕子擦了擦手,笑着说道:
“原以为,还要等段时间,陛下才会给你安排差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做了观察使,这可是正五品的官位啊!”
“寻常的状元,进士,一入朝也不过就是八品九品打转,想要升到五品,不知要苦苦熬上多少年,足见皇上对你颇为看重啊!”
观察使,在宋朝的官制中乃是正五品,驸马都尉也是正五品,都是有资格穿红袍的朝中要员。
当然,真要说起来,还是不能这么论,驸马都尉只是名头好听,实则根本没有实权,与有资格监察朝中大臣的观察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陈熙轻抿了口茶汤,先赞了句王丞相点茶的技艺,才谦逊的回道:
“恩师说笑了,不过是陛下看在昭华公主的面子上罢了,学生哪有那个本事。”
陈熙很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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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原本学富五车的陈世美,都未必能够比得上,又何谈朝中那些多阅历丰富,学识渊博的大臣。
作为有着天下才子,为之效忠的皇帝,在自己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本事之前,这般特殊拔擢,那看得不是昭华这个妹妹,还能是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可若你真是个一无是处的,那陛下圣明君主,也不会对你委以重任。”
“我虽年纪大了,不常外出走动,但在府里,也听说了,你这几个月,很是用功,并没有放弃读书上进之道。”
对于陈熙的话,王丞相摇了摇头,却是有着不同的意见。
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世美啊,读书乃是好事,不管官做到什么地步,都应该多读书,只是这习武嘛,乃是武人粗鄙之事,我等文人还是少涉猎的好……”
有些不解的看着王丞相,陈熙怎么都没想到,这位老大人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知道宋朝重文轻武,已经到了有些极断的程度,是以他也没有多想,而是笑着应道:“恩师放心,学生记下来。”
作为这个时代的文人,看起来武夫已经是常态了,陈熙自然不会与自己的座师,去辩论这个话题。
而似乎看出了自己这位学生的不以为然,王丞相的面容严肃了些:
“世美啊,你或许认为老夫是年纪大了,有些迂腐了,可有些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在皇宫之中,与陛下比试射箭的事情,可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帝王尚武,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作为陛下身边近臣,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或许无人会在意,可若是时间长了,怕是会被人误会,对你前途不利啊!”
王丞相说得是苦口婆心,作为自己门下,有着光明前程的门生,他自是希望对方仕途顺遂。
这样,自己的亲人家眷和晚年富贵荣华,也更有保障不是。
“恩师的意思是,有人不愿意陛下接触武事?”
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陈熙,在听到王丞相这郑重其事的话后,也是心中一惊,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的问道:
“只不过是寻常的骑马射箭罢了,又不是谈论用兵演武,何以如此防备?”
14.第 14 章
“世美,你乃是今科状元,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唐朝时,武官的地位,是与文官平等的,五代十国时,那些武官甚至掌握着文官的身家性命……”
“那时,我等文人可谓是朝不保夕,本朝建立后,太祖有鉴于前朝武官乱政之事,与读书人共天下,这才有了我辈读书人超然的地位,才有了东华门外唱名的好儿郎……”
“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样的地位来之不易,是一代代文人学子,费尽心血所得来的……”
“如果君王尚武,给了那些武官抬头的机会,那不但于我等文官不利,于天下苍生,江山社稷都不利啊!”
“须知武官掌权,手中有兵,正是前朝祸乱之源啊!”
“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谨慎,哪怕是一点点的矛头,都要提前掐断才是!”
“世美,你是读书人,是科举状元出身,前途一片光明,莫要自误啊!”
王丞相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其中不但有着提点的意思,更是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听得陈熙心中一沉,不得不郑重应是。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默,半响,陈熙才收拾好心情,转而问起了有关于谭景宗的事情。既然已经告诫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而其也明显听进去了,王丞相自然不会再那般严肃。
尤其是听到谭景宗的名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王丞相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世美突然问起他,想来是在谭景宗那,碰了个硬钉子吧?”
陈熙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虽没明言,却显然是默认了。
而见此,王丞相不由的轻拍桌面,大笑了两声,见陈熙面色越发尴尬,这才勉强止住,摇头叹道:
“这个谭景宗啊,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么个性子,当真是比包黑子还要头铁啊!”
见陈熙投来疑惑的目光,王丞相饮了口气,慢慢解释道:
“你入朝时间不长,很多事情,怕是还不知道,朝廷中清流文臣不少,耿直刚正的大臣更是不少,但这最有名的,还要数包黑子,还有这位谭大人。”
“包拯的脾气,虽然也是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卖,但那是在判决案件,涉及到百姓冤屈的时候……”
“平日里,在朝廷上,哪怕是遇到看不起的人,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还是能以礼待人……”
“可谭景宗就不一样了,他对待自己看不上眼的人,那是分毫都不会客气,连点场面功夫都不屑为之!”
“你在他那碰了硬钉子,八成就是因为你驸马的身份,他平素最是瞧不上什么皇亲国戚!”
王丞相的一番话,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谭景宗会那个态度的原因,可陈熙听着,却越发郁闷了。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恩师,学生可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只是被皇上看重,点为驸马,又不曾主动攀附,以求进身之阶,他凭什么瞧不上学生!”
陈熙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哪怕是前身抛妻弃子,求娶公主,也不是原身上赶着的,而是皇上主动赐婚。
作为国朝三年才一出的状元郎,原身的优秀可见一斑,如何能因为做了驸马,就给全然的否决了。
“你也用不着气恼,谭景宗就是那么个性子,他当初连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今上登基,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流放呢……”
见自己这个一向沉稳的门生,难得露出这般气恼的模样,王丞相说着,又安抚了两句:“谭景宗此人,锋芒毕露,不懂得明哲保身之道,正所谓过刚易折,他风光不了多久,世美莫要与他计较,委实犯不上!”
做帝王的马前卒,实行改革,哪怕是张居正,王安生那般人物,都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是名不见经传的谭景宗。
这样的道理,就算王丞相不说,陈熙心中也清楚,自然不会真的就因为此事与对方起什么冲突,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罢了。
与王丞相又闲聊了几句后,见天色已经不早了,陈熙便起身告辞了。
而在走出丞相府的大门后,陈熙坐上轿子,挑起轿帘,看着那并不如何奢华,甚至显得有些简朴的大门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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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穿越过来这么久,大人物也算是见过了不少,可这是头一次,让陈熙感受到,站在朝堂金字塔顶尖之人的智慧。
哪怕从未小看过任何人,从未自视甚高过,可今日的王丞相,仍旧是让他觉得,他还是应该把这些人想得再厉害些。
对这些朝堂沉浸多久的政治家,真的是,哪怕多出再多的警惕,都不为过。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些明明天资不凡,也手握大权的皇帝,却还是会被这些朝臣所左右,做出些不明智的事情。
这些文人,这些读书人,可半点没有读书读迂腐了的模样,反而极为可怕,可怕到让你感觉好像面对的是那无底的深渊。
要知道,宋代积弱已久,燕云十六州,一直握在辽国的手里,历代君王,及朝中仁人志士,哪个不想收回。
穿越过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陈熙就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看似没有人处处讨论这件事。
但生活中,却永远离不开燕云十六州被人握在手里,离不开辽国压迫的影子。
陈熙虽然扛着原身那个天大的秘密,一心都在如何保全自身,摆脱被人控制的命运上。
可受这个时代风气的影响,要说全然没有想要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的心思,却也是不可能的。
而想要收复故土,建功立业,自然就要强军,要有着能够上战场的本事。
所以下意识的,他便想要学习骑马射箭,下意识的,在皇帝面前,他便想要表现自己的学习成果,甚至有意的想要挑起皇上习武的兴趣。
只是这样的举动,更多的都是下意识的,潜意识里做出的反应。
就连陈熙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想明白,想清楚,更是从来没有在外表现过。
可现在,却被王丞相,他这位座师,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甚至予以警告。
这份敏锐的洞察力,这份快速的行动力,甚至连半点轻视都不存在的行为,怪不得大宋的武将,被文官压制了那么多年,丝毫没有翻身的余地。
15.第 15 章
弄清楚谭景宗为何那般态度的原因,陈熙也便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就是带着收拾好的行礼,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跟着赈灾队伍一道出发,往定州而去。
陈熙这边除了谭景宗时而有些阴阳怪气外,可以说是一切顺利,路上别说什么拦路抢劫的,在大队人马官兵面前,便是小偷小摸也不曾见过。
但林余这一路可就危险了,若不是他自小生存环境坎坷,各种阴谋手段见过不少,又为了报仇拼命习武。
更是在被追杀中,习惯了小心谨慎,怕是都出不了京都地界,就要身首异处了。
可即便是如此,在快到陈州之时,他仍旧是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危机。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色如墨,雷声轰鸣,仿佛天际裂开了口子,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
林余为了躲避那暗中之人的追杀,早已偏离了大道,钻入了山谷中少有人行走的泥泞小路。
因着暴雨,四周的山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让一出京城,就遭到莫名追杀,没有一丝踹息之机的林余,隐隐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雨水打湿了衣裳,本就受了伤的身体,显得越发沉重,他擦了擦被雨水模糊的双眼,没敢在树林里过多停留。
凭借着过往逃避虎威门追杀时的经验,林余尽量挑选那些不易留下足迹的岩石和草丛前行,以减少被追踪的风险。
雨势虽大,却也成了他的掩护,掩盖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然而,就在林余以为已经成功摆脱了追杀,准备找一处山洞暂时避雨,好处理身上已经撕裂的伤口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却从不远处传来。
林余的心猛地一紧,他迅速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之处。
但在这荒芜的山谷中,除了密林便是峭壁,根本没有合适的藏身之所。
他只能小心握紧手中利剑,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之中,双眼死死睁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争取一击毙命。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昏暗的山谷瞬间照亮,也暴露了林余藏身的大致位置。望着那些逐渐合拢过来的黑衣人,林余心中有些绝望,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要逃不掉了。
可习武之人,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奋力一搏,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去想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追杀自己,不去想驸马爷交代给他的任务,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他甚至连一直深恨着的生父和继母,都抛到了脑后,他知道,人到绝境,任何一点杂念都会影响他的生死。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林余甚至能感受到一股股强烈的杀气,他握紧手中的利剑,目光变得无比锐利,隐约间带着一丝疯狂。
突然,几个黑影从雨幕中冲出,他们身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面罩,只露出阴冷的双眼。
手中都握着寒光闪闪的兵器,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
虽然局势危及,更是敌众我寡,但林余显然没有退缩的意思,他身形一展,如同猎豹般从树丛中跃出,直扑最近的一个杀手。
剑光如电,林余的每一击都蕴含着必杀的决心,甚至不顾及自身的防守。
他清楚,这般绝境之下,别说以伤换命,哪怕以命换命也得做,因为一旦失误,等待他的就将会是无尽的黑暗。
林余虽然自幼被苛待,没有学过什么太过高深的武功,但当年,他是从虎威门的一路追杀下,逃过来的。
入了陈熙门下后,陈熙也不曾苛待过林余,虽然与展昭白玉堂那般的高手无法相比,但与这些杀手相比却是高出一筹。
是以,短兵相接之下,双方交手不过数招,林余便凭借高超的剑术和过人的反应速度,重创了一名杀手。
然而,剩下的杀手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围攻上来。
他们显然知道林余的实力不容小觑,因此采取了围攻的策略,试图耗尽林余的体力,让他顾此失彼。
林余心中暗自叫苦,他本就身受重伤,体力大不如前,如今又要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与数名杀手激战,实在是难以为继。
但他没有放弃,因为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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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虎威门追杀的时候,他就知道,与他这种活在地狱里的人来说,唯有拼命才有希望。
雨水与汗水交织,模糊了林余的视线,他咬着牙,每一次挥剑都倾注了全身的力量,每一次闪避都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林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从小道中行走时,险些落入的悬崖峭壁。
哪怕之前曾暗自庆幸自身警觉,没有走入死胡同,被人困在悬崖上,可眼下感受到身上渐渐消失的力气。
再看看那些训练有素,人多势众,很少落出破绽的杀手,林余心下一狠,便有了决定。
手上的攻势变得更加凌厉,他的剑招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让那些杀手们措手不及。
突然的爆发之下,给了林余一个脱身的机会,他抓住时机,立即冲出了这些杀手的包围,往那处悬崖而去。
林余身形矫健,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疾驰,每一步都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又迅速分离。
身后的杀手们紧追不舍,但林余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生死的渴望,逐渐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当他终于来到那片悬崖边时,雨势似乎更加猛烈了,雷声轰鸣,震人心魄。
陡峭的悬崖下,一望无际的黑暗,让人望之便不由心生恐惧,可林余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深知,此时唯有背水一战,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些紧追不舍的杀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借助一块凸出的岩石,猛地一跃而起,向着悬崖下方跃去。
杀手们见状,纷纷快步上前,试图阻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林余竟然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逃生。然而,当他们赶到悬崖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时,只能暂时停下脚步,转而寻找其他道路,到崖下搜寻。
可惜,雨势太大,路面湿滑,山路崎岖,纵使他们训练有素,不畏艰险,但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还是一无所获。
而且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一行人也不能久留,是以在搜寻两日未果后,这些杀手也只能无奈回去复命。
16.第 16 章
开封府内,一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宅邸深处,一阵突如其来的瓷器碎裂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让门口守着的下人不由心头一紧,身子挺得越发笔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装饰典雅的大厅内,一位身着锦绣华服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威严,正站在厅中,眉头紧锁成川,目光如炬,直射向跪在他脚下的身影。
那跪地的男子,衣衫略显凌乱,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他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颤抖。
不怪他如此不堪,实在是上首之人,乃是敬远候舒怀安,祖上乃是开国功勋,自身更是皇亲国戚。
即便在朝中这般重文轻武的风气下,仍旧是位高权重,炙手可热。
别说他是舒家的家仆,有着卖身契存在,主家可随意打杀,顶多就是罚点银钱罢了。
便是寻常的平民百姓,七品小官,那在这位侯爷的面前,也是不敢大声说话的。
是以,面对敬远候的怒斥,程礼只能是默默承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都不懂,现在还敢回来见我!”
敬远侯的话语如同寒冰利刃,字字穿透心扉,让跪着的男子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他深知这位家主素来严苛狠厉,眼里更是揉不得半点沙子。
此次任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在敬远侯那里,与失败无异,等待他的,还不知会是何等处罚。
“废物!”
随着这一声怒喝,一只精致的瓷杯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瞬间鲜血淋漓,染红了衣襟。
但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更加虔诚地跪在地上,俯首认错,任由疼痛与屈辱交织在心头。
这时,一位年纪较大,一袭儒衫的老者,见状上前几步,劝慰道:
“家主息怒,那悬崖深不见底,人一旦失足落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顿了顿,瞅了眼敬远侯的神色,又开口求情道:
“程礼固然办事不利,但此次任务,也不算全然无功,还请家主宽恕,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老者乃是敬远侯的幕僚,名叫李东华,跟随多年,平素出谋划策,多有立功,是以在敬远侯面前颇有体面。
他这话一出,敬远侯舒怀安的神情明显好了很多。
他目光狠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程礼,语气冰冷:
“既然李先生为你求情,这次便暂且饶了你,不过程礼,本侯的脾气,你是清楚的,若有下次,你就不必活着回来了!”
“多谢侯爷饶命!多谢侯爷饶命!”
提着心终于能放了下来,程礼不停的磕着头,即便额头鲜血淋漓,也不在乎。
自小被舒家培养,跟随这位侯爷多年,程礼深知对方性情,待下素来严苛狠厉。
对方那话可不是虚言恐吓,若非李先生求情,这次任务失败,他的小命是真的悬在刀刃上的。
舒家,可从不缺卖命的奴才。
见程礼这份模样,舒怀安心中的郁气,总算是缓和了许多,他摆了摆手,制止了程礼拼命磕头谢恩的举动,正准备吩咐事情。
可还未等开口,就见一名下人快步进来,躬身禀报道:
“启禀家主,宫中传来消息,舒太妃请您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舒怀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程礼,心中清楚,这件事情,怕是被他那位好妹妹给知道了。
虽然对舒太妃惹出的天大麻烦,感到不耐和厌烦,更是恨不得断绝关系,直接当没有这个愚蠢的妹妹。
但理智告诉他,血缘关系摆在那里,在外人看来,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不是他想断绝就能断绝的。
最重要的,事情是对方借着舒家的力量做得,外人可不会信,他不知情的话。
事已至此,既然无法摆脱干系,所以哪怕明知对方做下那般蠢事,他不但不能大义灭亲,还得帮着对方擦干净屁股。
压下心中烦躁的情绪,即便再怎么不耐,再怎么不愿意,舒怀安还是不得不先放下手头的事情。
“知道了,备车吧。”舒怀安沉声吩咐,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程礼身上,眼神冷冽。“你,先下去处理伤口,然后到书房候着,本侯有话问你。”
程礼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叩首谢恩,起身时因长时间跪地而显得有些踉跄,但他迅速稳住身形,退出了大厅。
待程礼离开后,舒怀安对李东华微微点头,示意他一同前往书房。
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步入书房,书房内书卷满架,墨香四溢,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李先生,你跟随我多年,对这件事情也是知情的,陈世美派去陈州的人现在下落不明,对方若是侥幸生还,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舒怀安在书桌后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的纹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东华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家主,在下以为,那叫林余的门客是生是死,其实都并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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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人再如何愚蠢轻信,也不会轻易对人吐露那样攸关生死的大事,他又未到陈州,便是猜也猜不到什么……”
说到这里,李东华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继续道:
“相反,那陈州的一家子,才是其中关键,他们活着,便是隐患,他们若死了,那便是有人知道此事,亦是死无对证!”
“家主,须知斩草要除根呢!”
舒怀安闻言,眉头微蹙,手指轻敲桌面,眼中闪过几分犹疑,终究是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说得这些,本侯何尝不清楚,可是,若真这般做,陈世美那边不说,怕是本侯妹妹那里,便不好交代啊……”
舒怀安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别说是几个人的生死性命,便是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他都可以做到眼都不眨。
可是陈世美那边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还握有对方天大的把柄,晾对方也不敢如何。
但舒太妃,他那个妹妹,可不是他能够随意忽视的。
舒家能有今日地位,固然是他努力奋斗的结果,可也与舒太妃和昭华公主脱不了关系。
两者互相依存,谁都没有办法,完全的占据主导地位,可以无视另一方的意见。
见舒怀安面露难色,李东华微微一笑,道:
“家主勿忧,这世间之事,往往福祸相依,那陈家,本是寒门小户,一介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若非陈大人中举发迹,岂有今日富贵?”
“而今中举之人已逝,坊间觊觎其家业者,怕是不再少数……”
“我们只需稍加引导,用不着脏了大人您的手,那失去了顶梁柱的老弱妇孺,怕是就要被一群柴狼给吞吃干净了!”
舒怀安闻言,眼眸微闪,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你所言极是,此事关乎到舒家满门荣辱,绝不容有失。”
“你且去准备一下,待我进宫之后,你便着手此事,务必办得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李东华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舒怀安望了眼窗外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是为了那几条人命而感伤,而是为了舒家的未来。
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费劲心思的弥补漏洞,隐藏秘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都会给家族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或许,一切早在父亲为了家族,执意将妹妹送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舒家既因妹妹进宫得宠,而逐渐兴盛,就必然会受到对方的牵累,自己再如何不愿亦是无可奈何。
17.第 17 章
舒太妃的寝宫之内,李嬷嬷早早便带着宫女太监退了出去,只余这兄妹两人独处。
可或许彼此都有着不满,两人一时间竟相对无言,全然没有至亲兄妹,时隔半年,好不容易见面的欢喜。
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舒太妃先坐不住了,她眉头紧皱,盯着自己这位嫡亲兄弟,忍不住质问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派人去追杀林余,你是不是还想,将那陈州的一家老小,全都除了?”
该说不说,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兄妹,舒怀安才刚在李东华的劝说下,下定决心,还没等执行呢,就被舒太妃察觉了出来。
面对舒太妃的质问,舒怀安眼眸微闪,自然不会承认,他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想多了,世美终究是昭华的驸马,我要是把事做得那般决绝,昭华还如何与世美相处,这个道理我这个做舅舅的,岂会不懂!”
见自家哥哥这么说,舒太妃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终究算是松了口气,可转而,她又疑惑的问道:
“既如此,那林余是怎么回事?”
轻抿了口茶,舒怀安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不过就是一个门客,为了给世美一个教训,既然做了驸马,那就不要老惦记着陈州那边。”
舒怀安久经朝堂,经历的风波远比舒太妃要多得多,他又是嫡亲兄长,有意蒙骗之下,舒太妃倒是也没瞧出什么破绽。
她坐在软塌上,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至于陈州那边,还是请兄长多多照应一二,免得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让昭华难做!”
舒太妃这话里,有着两层意思,其一自然是真心让自家兄长,看顾好陈州那一家子,免得日后惹了什么祸事,影响到昭华与驸马的感情。
至于其二嘛,自然是怕对方那一家子,见驸马久未归家,再闹出些什么事来。
“这我自然明白,无须提醒!”
舒怀安点头应下,并没有埋怨舒太妃,当初这脑残操作,到底是怎么想的。
毕竟,舒太妃但凡能跟他商量一下,都用不着走到这个地步。
只是事既已发生,任何指责都是无用的,不过是徒然消耗双方的感情罢了,倒不如弥补漏洞,尽量消除隐患。
舒怀安毕竟是外男,即便是舒太妃嫡亲的兄长,亦不能在内宫之中停留太久。
是以,又稍坐了一会,兄妹两人叙过旧后,舒怀安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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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程礼在退出大厅之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寻府医治伤,而是绕道去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厢房。
那里乃是舒家死士居住之所,很是清净,也是他平日里与亲信属下商议要事的地方。
早在任务失败,他回来向家主复命的时候,就让其心腹下属在这里等待。
一路上,感到额头时不时的疼痛,和路过下人,那不断投来的异样目光,程礼虽是面无表情,仿佛并不在意。
实则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紧攥在了一起,心中不时泛起屈辱难堪。
而到了厢房之内,他的属下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进门,瞧见那额头的伤痕血迹,和满身的狼狈,都是吃了一惊,连忙围了上来。
“大人,您这是……”
一名心腹下属,名叫李卫,满脸关切地开口,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程礼轻轻摆手制止。
程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缓缓坐下,有些疲惫的说道:
“不必惊慌,我没事,不过是未完成任务,家主有所责罚罢了!”
一听此言,即便瞧见程礼的模样,一行人早有猜测,可还是忍不住愤愤不平的道:
“家主未免也太过苛责了,此次任务既已把人逼入了悬崖,哪里能算是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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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
“况且,就算是那人生还,首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任劳任怨,难道就没有半点功劳,要这般折辱!”
程礼闻言,心中同样闪过一丝不满和怨恨,都是爹生娘养的,哪怕再被洗脑,主家如此苛刻,又岂能心服。
只是思及敬远侯府势力,程礼只能是把那点不甘和怨恨都吞进了肚子里,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他环视一周,多年积累的威严,让原本嘈杂的厢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程礼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坚决:
“既见不到尸体,便算不得完成任务,事关重大,家主责罚也是理所当然,你们不得有任何怨言!”
“若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便自去领罚!”
“是,大人。”
众人闻言,皆低头应是,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程礼的苦心。
他们深知,作为身家性命都被握在敬远侯手中的人,忠诚和服从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程礼见众人安静下来,便继续说道:
“此次任务失败,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警醒,接下来的行动,我们要更加谨慎行事,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让家主失望!”
程礼的话中带着警告,让屋内的众人,听着都是身子一凛,他们知道,如果再次失败,可能处罚,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而见自己的这些心腹属下,已经知道了轻重,程礼又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散了,自己也回了在侯府中的住处。
作为这些侍卫的首领,程礼虽然在敬远侯面前,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但待遇却还是不错的。
不仅有着自己独立的房间,而且面积还不小,只是即便回到这里,程礼也没有丝毫放松可言。
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头上的伤后,便换了身衣服,又匆匆的来到了舒怀安的书房前候着。
他并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家主进宫前的吩咐。
18.第 18 章
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远在定州的陈熙,是一概全然不知的。
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他,虽然已经知道,古代人命是不值钱的,但很多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的被前世的观念所左右,想不到那些。
得益于陈熙这段时间,一直勤练骑射的缘故,虽然路途遥远,路况也算不得好,但相比于一下马车,便浑身疲惫,只能回驿站躺着休息的谭景宗,却要强上许多。
起码能时不时的出来转转,看看离开京城之后,这古代的风土人情,以及周边的风景。
相比于现代的钢铁丛林,这青山绿水,天然图画,总是更让人心旷神怡。
再加上驿站乃是专门修建,供给来往官员休息之处,是以虽然谈不上有多豪华,却也算得上舒适,比之一般的客栈要强上许多。
即便马车有些颠簸,路途疲惫,一晚上的休息,也足够缓解很多。
就这般,赶了十多天的路,定州便遥遥在望了。
一进入定州地界,原本对于饥荒,只停留在书本上认知的陈熙,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荒凉凄惨。
定州与京城的边界之处,还算是好一些,越往定州而去,便越是荒凉,路边甚至有些尸骨遗骸,无人收敛,只能被乌鸦啃食。
地面上甚至连草都不再生长,天气越发炎热,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大地有些干涸。
即便队伍里水源分毫不缺,可陈熙仍旧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
不同于刚出京城时,同级的官员,还不时的凑到一处闲谈,越往定州里面走,队伍便越发沉默。
谭景宗的脸色很是沉重和难看,甚至已经顾不上自己坐车的疲惫了,满腹心思都在这灾情之上。
不管朝中大臣如何看待这个性子执拗,不懂变通的同僚,能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抱负,被打压几十年不动摇的。
其也是一个心怀天下,有着士大夫济世救民情怀之人,又怎么可能对这样凄凉的场景,无动于衷呢。
一行人进入定州地界后,还没到半天,陈熙他们就又碰到了一会逃荒的队伍,各个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成年男子还要好些,瞧着多少有些精神,老弱妇孺,却已经是走不动了。
远远望去,时不时就有掉队的,而在眼下灾情严重的情况下,脱离了大队伍,躺下了可能就意味着再也起不来了。
这群灾民,再见到陈熙他们的队伍后,远远的便露出了畏惧的模样,慌乱着避到了一边,对官府的敬畏,可以说是刻在了骨子里。
只是一群不知道饿了多少天,就连前行,都是麻木着凭着本能求生欲望的灾民,又哪来的多少力气避让,更别说其中还有已经走不动了的老人和孩子。
人群乱糟糟的一团,陈熙眼睁睁的看着,有几个孩子和老人,被挤到了地上,瘦弱干瘪的身躯,接连被踩了好几脚,发出虚弱的哀嚎。
咒骂声,哭喊声,嘈杂的传来,那凄惨的一幕,看得陈熙,忍不住皱眉。
下了马车,陈熙走到负责护送的侍卫统领面前,刚想让其派人,阻止一下这些灾民的秩序,避免误伤的情况出现。
再给他们发放些粮食,起码不要还没到京城地界,就饿死在这逃荒的路上。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谭景宗给制止了。
“陈大人,该赶路了。”
陈熙转头看去,这位钦差大人,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遥遥望着他。
“谭大人,这些灾民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怕是最终能活着的没有几个。”
陈熙眉头一皱,即便知道谭景宗不待见自己,还是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谭景宗深深的看了陈熙一眼,神色显得有些复杂,见其目光坚定,只能是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陈大人,你如今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定州的饥荒,远比你想象的要更为严重。”“我们现在需要做得,是尽快赶到府城,全力主持赈灾仪式,而不是在这里耽搁时间!”
“我们要救得,是整个定州灾民,陈大人,要懂得大局为重的道理啊!”
谭景宗这话,初听起来,好像颇有道理,但仔细一想,陈熙就忍不住皱眉。
对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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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顾大局,不懂得该如何做事,那潜藏着的轻蔑不屑之意,几乎要打到人的脸上了。
不过对方是上官,即便陈熙身份特殊,官场的规矩也是要守得,他便是心中再如何不满,却也不能直接反驳。
陈熙深吸了一口气,扫过那些境遇凄惨的灾民,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开口说道:
“谭大人所言有理,大局确实要顾,不过这些百姓,却也不能不管,不如这样,就让下官留下安置他们,如此也可两不耽误。”
谭景宗眉头紧皱,迟疑着没有说话,显然是在顾虑着什么。
陈熙仔细一想便也明白了,当即又补充道:“谭大人放心,下官会按时赶到府城,绝对不会耽误到任时间的。”
宋代官员赴任,都有着严格的时限规定,文官稍好一些,因着不杀士大夫的潜规则,若是超时多是罚俸,或者降级。
可如果武将未准时赴任,轻则军棍,重则流放,若是耽误了战事,甚至还会砍头抄家。
此次,陈熙等人是来赈灾的,救灾如救火,分毫耽误不得,到任的时间要求,自然更严格一些。
不过他们已经进入了定州,距离府城也不算远了,即便安置这些灾民,需要花费些时间,稍微加快点速度,弃马车改骑马,也是能追赶上的。
就因为这个,而置眼前这些灾民而不顾,陈熙觉得他做不到。
“好,既然如此,就有劳陈大人了。”
再听到这话后,谭景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是痛快的便答应了。
而后,丝毫都没有耽搁,留下些粮食和人手护卫,就坐上马车,带着大队伍,继续出发了。
那雷厉风行的模样,让原本以为,谭景宗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还在琢磨着其他劝说话语的陈熙,直接愣在了那里。
他怔怔的看着,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卷起尘土,越走越远的马车,再看看留下的护卫人手,以及地上那几十袋粮食。
感受着不远处灾民,望向这边畏惧又渴望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是不是被谭景宗这家伙给套路了?
19.第 19 章
陈熙不是笨人,纵然一开始不明白,可谭景宗都这般毫不遮掩了,他要是还猜不到,那就太蠢了些。
其实从一开始,这位谭大人,就没想着放弃这些灾民,只是身为赈灾的主官,他必须保证先行到达府城,主持赈灾事宜,不能误了大事。
正好,队伍里,还有自己这么个对方瞧不上的皇亲国戚,又正是新官上任,年轻热血经验少,极为好忽悠的时候。
那怕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设好了套,就等着自己往里头钻呢。
陈熙有些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虽然早就知道不能小看这些古人,但还是不经意间又被上了一课。
这些能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位高权重的家伙,真是各个老奸巨猾,哪怕是这看起来头铁耿直不知变通的。
真要坑起你来,像是陈熙这样初入官场,没有经验的,还是一坑一个准。
而被坑了的陈熙,再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可怜的灾民后,还是叹了口气,让下属将粮食取出,架起大锅,开始熬粥。
一路行来,这样的事情,都是做惯了的,况且,他们本来就是负责赈灾的队伍。
挑选的大多也是有过赈灾经验的人,一切按部就班,都有着自己的规程,自然做起来便是井然有序。
在粥熬好之后,陈熙便让人组织这些灾民排队领粥,每人一碗,不多,但浓稠的白粥,足够他们再坚持几天了。
不是陈熙小气,不肯多给一些,而是古代生产力不发达,农业产出有限,朝廷赈灾的粮食远远不够。
谭景宗留下的这几十袋粮食,在这近千人的灾民面前,也就只够这一碗粥的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陈熙站在粥棚前帮忙施粥,那些前来领粥的灾民,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
甚至有几个老人带着孩子,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陈熙哪见过这场面,也不顾他们身上的脏污,连忙将跪在地上的老人和孩子扶了起来。
只是近距离的感受到,他们身上那凸出的骨头,陈熙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
在京城时,入眼可见,都是繁华景象,他便以为,宋代当真如历史上所写,如清明上河图上所画,是一个富庶的朝代。
可直到离开京城,来到这里,亲眼看到这些灾民,陈熙才明白,不管朝廷是不是富庶的,底层的百姓,都未必好过。
头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前程,陈熙打心里,想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做些什么。
至少,让他们能够吃饱饭,能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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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的陈熙,因为忙着救济灾民,弄得有些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而直接干脆利落上路的谭景宗,却是一身轻松的坐在马车上,因着灾情而多日沉郁的心情,都难得有些好转。
“叔父,您这样忽悠陈大人,会不会不太好,若是他反应过来,岂不是平白得罪了人?”
坐在一旁的谭岳,掀开车帘,瞅了眼已经看不到人影的道路,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他是谭景宗的亲侄儿,虽然科举不第,但因着恩荫制度,也得以入朝为官。
这些年一直跟在谭景宗身边做事,对其行事风格极为熟悉,哪里不明白自家叔父打得什么主意。
只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陈大人毕竟是当朝驸马,皇亲国戚,眼见着还颇得陛下看重,这样的人物,得罪了那不是平白树敌嘛。
“谁说本官忽悠他了,他陈世美自己深明大义,要留下赈灾,不忍心看百姓疾苦,与本官有什么关系,怎么能赖到本官头上!”
虽然此刻没有外人,但谭景宗还是坚决不认的,他义正言辞的训斥道:
“谭岳,你虽是本官的侄儿,跟随本官多年,但凡事可不能这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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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雌黄,污蔑本官名誉!”
“叔父!”
谭岳简直无语,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可装的,而且他那连演都懒得演的模样,又能骗得过谁啊。
“哈哈,行了,不必担心,便是被那姓陈的小子发现了,又能怎样,本官乃是他的上官,他还敢有怨言不成!”
见谭岳一脸无奈的模样,谭景宗虽然不再否认,但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显然没把陈熙放在眼里。
“叔父,陈大人毕竟是昭华公主的驸马,眼下又颇得陛下看重,他是正经的科举状元出身,前程远大。”
“眼下,固然是奈何不得叔父,可这样的人,焉知日后如何,委实没有必要得罪。”
对于自家叔父的性子,谭岳其实已经是有点绝望了,只是该劝的还是要劝。
不然,由着自家叔父的性子,怕是满朝大臣,都要被其得罪个遍了。
眼下,叔父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或许无惧,可朝中局势变幻,谁知道日后如何。
“一介赘婿罢了,贪图荣华富贵的家伙,全无半点风骨,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谭景宗对陈熙的蔑视,几乎已经摆在了脸上,而后他又瞅了眼自家侄儿,皱眉训斥道:
“谭岳,你就是凡事太过小心了,这般瞻前顾后的,是个人就怕得罪,那还要不要做事了,怎么在朝中为官!”
“不让他留下安置那些灾民,难道让你留下不成?”
谭景宗虽然有些瞧不上做了驸马的陈熙,但此次还真不是故意针对他。
而是赈灾队伍中,有资格留下,能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位驸马爷了。
眼见着劝说不成,反挨了顿训斥的谭岳,顿时有些无语。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自家叔父那明显不以为然的模样,只能是无奈的闭了闭眼。
算了,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吧。
20.第 20 章
施粥,看似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其实真做起来,极为繁琐。
一群已经饿急眼了的灾民,若不是有着佩刀带剑的士兵镇压,那哪怕朝廷的威信再高,官府的积威再重也是不好使的。
命都要没了,那谁还管日后会不会被定罪啊,杀头总比饿死强吧。
即便有官兵镇压,若不是陈熙,向这些灾民展示了充足的粮食,又多次重复,粮食管够,大家都能领到粥。
怕是还会有人挤着上前,无视定下的规矩,只为抢到那一碗其实并不多的白粥。
千余人的灾民队伍,看着好像并不多,一场战争,可能死去的就不只这个数字。
但当陈熙将一勺勺粥,盛到这些人,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破碗烂碟之内时。
看着那原本麻木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接受着他们的感恩戴德。
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手臂已经酸麻无力,熬粥的大锅换了一次又一次,他才真正感受到千余人,这个纸面上微薄数字的分量。
待这些灾民都领到粥后,陈熙深吸了口气,顾不得肩膀处的酸疼,而是高声说道:
“朝廷赈灾的队伍,现在已经到了定州,还请大家放心,朝廷不会放弃你们,会让大家都活下去的!”
陈熙的话并没有多么慷慨激昂,可对这些已经走投无路的灾民来说,却是带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逃荒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上的吃食短缺,水土不服带来的疾病,再加上体力不支的掉队,这些困难都像是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在灾民的身上。
而且就算是到了地方,其他州郡又是否能够接纳他们,这些都是个未知数。
可以说,他们能够走到现在,靠着的就是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陈熙的话,就仿佛一汪甘泉,连同这碗热粥一样,给了他们短暂的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等安抚好这些灾民,陈熙便让随行的护卫,拿着自己刚刚写好的信件,带着他们往离得最近的县城而去。
一碗粥,只能保证他们暂时不会饿死,想要真正救助这些灾民,还是得靠官府的力量。
只是现在定州地方官府,能够维持自己境内百姓生计就已经颇为不易,很难再有救助灾民的实力。
是以,陈熙才会让护卫带着他的信件过去,只有知道朝廷的赈灾队伍来了,有人托底,地方官府,才有底气接收这些灾民。
当然,这其中隐藏着的地方官府或许不愿担责,不愿给自己找麻烦的问题,那就不必多说了。
因着时间有限,不敢耽搁,所以即便忙碌了大半天,身体已经极为疲惫,但一行人还是接着赶路。
只是即便是夏季,日头比较长,但在走路十几里路后,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来。
古代不比现代,夜间赶路,更容易遇到危险,是以即便心里着急,但陈熙还是暂停行程,让人就近去找了能歇息的地方。
马匹的速度远比车队和走路要快得多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去探路的回来禀报,说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小村庄。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人脸了,陈熙没有犹豫,直接就人前头带路,往那废弃的小村庄而去。
好在,这小村庄离得并不远,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一行人还是赶到了这里。
远远的,那小村庄的模样,也出现在了陈熙的面前。
这村庄显然废弃不久,大多东西都还健在,墙体也没有脱落的痕迹,从地上零零散散掉落的东西来看。
显然也是受到这次旱灾影响,才不得已背离故土,开始逃荒。
按照时间与距离推断,或许陈熙之前看到的那些灾民,就有这个村子里面的人。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队伍里早就点燃了火把,借着火光,一行人进入村庄,找了处稍稍完整些的院落停了下来。
虽说已经是尽可能找些好点的院落,但还是稍显破败,跟驿站全然不能相比。
好在尚能遮风挡雨,陈熙要求不高,这样也就可以了,谁让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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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选择留下来安置灾民,误了行程错过驿站呢。
“你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吃点东西,明日起早出发。”
陈熙看了眼正在收拾屋子的护卫,沉声吩咐道。
当即,便有人应是,出去通知队伍里的其他人。
都是出来办过差的老人,那些护卫和差役动作都很快,没一会的功夫,相邻的几个院落就被收拾了出来。
火堆也已经点了起来,点点的火星中,散发出粮食特有的香味。
负责警戒的护卫,也已经开始巡查四周,以防不测。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不需要陈熙太过操心。
夜风微凉,他独自坐在院落一角,感受着被护卫送过来,那散发着香味的肉汤,特有的温度,一时间不由怔怔出神。
在这灾民连饭都吃不上,不知多少人活活饿死,仅得到一碗白粥,就感恩戴德的时候,他们这些赈灾的队伍,竟然在匆促赶路的时候,都能喝上肉汤。
陈熙没有去斥责这些护卫和差役,因为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一路行来都是如此,在看到这些灾民,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加上,他并非此行赈灾队伍的主官,斥责也是无用,除了失了人心,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他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的意思。
赈灾队伍尚且如此,更何况,京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老爷们呢。
来自现代社会,哪怕再困难的时候,至少能够吃饱穿暖的陈熙,终于算认识到了,这古代社会最底层人民,那苦难人生的一角。
他攥着手中的汤碗,心中只觉得沉甸甸的,比之第一次见到那些灾民凄惨模样的时候,要更加沉重。
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没有了任何食欲,只是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吃了个干粮,因为只有尽快恢复体力,他才能为那些可怜的灾民,做更多的事情。
只是那碗肉汤,他却实在无法喝下去,为免浪费,给了一旁护卫他安全的侍卫。
21.第 21 章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有些蒙蒙亮的时候,陈熙就开始组织队伍出发。
虽说距离朝廷规定的到任期限,还有着时间,但救灾如救火,是不等人的,早一刻到达,便能多救一些灾民。
好在,这里离府城已经不远了,天还未亮时出发,走了将近一天,太阳落山之前,也总算是到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陈熙,本打算先与谭景宗汇合,看看其是怎么安排赈灾事宜的。
可刚到城门口,看到那些出城迎接的官员,陈熙不由得有些懵。
他并非赈灾队伍的主官,只不过是个区区五品的观察使,虽然权利不小。
但是在谭景宗已经到了的情况下,这么多州府官员出来迎接,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这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正三品二品的大员呢。
心中虽然有些犯嘀咕,但陈熙还是快速的下了马车,走了过去。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来迎接自己的,是不是自己在这自作多情。
那这么多人在这等着,其中还有比自己官职高的,总不能当没看见似的走过去吧。
可让陈熙意外的,他还没等走到跟前,那领头的一位官员,瞧见陈熙走进,便是眼前一亮,客气的问道:
“敢问这位可是驸马爷?”
驸马爷,听到这个称号的陈熙,瞬间有种恍然的感觉,敢情这些人,是因着这个身份,才摆出这么大阵仗的。
有些啼笑皆非的同时,陈熙也算是松了口气,凡事知道原因就好。
要不然,这从四品知府,领着一众属官等着自己这个五品官。
哪怕是观察使这类的监察职位,位卑而权重,那也是让人有些心慌慌。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古代尤其看重这等级尊卑。
“这位可是知府大人?下官陈熙,表字世美。”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话,陈熙拱手行了一礼,有些尴尬的客气回道。
“果然是驸马爷,本官一早得了消息,知道大人今日到达,特意带领属下来此迎接,果然是等到了……”
“陈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玉树临风,器宇不凡啊,不愧是今科状元!”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面前这知府,很快便改了称呼,只是仍旧是极为客气。
这样有些谄媚的行径,按理来说,是会让人觉得厌烦的。
可面前这身着正四品官员服饰的知府,面容方正,儒雅随和,举手投足间,只让人觉得亲近自然,丝毫不显生硬。
“秦大人客气了,下官可不敢当。”
早在来的时候,对于定州的主要官员,陈熙便做过一些了解,这会瞧见这正四品的官服,自然能够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谁。
秦朗,凤翔府的知府,定州本属凤翔,想来也是为了定州的灾情而来。
只是一府知府,一府主官,下辖那些多州郡,堂堂正四品的大员,这般放下架子,如此客气,所谓的皇亲国戚,一个驸马有这么大面子嘛。
陈熙心中暗暗泛着嘀咕,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仍然是一副从容平和的模样。
“对了,陈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怕是累了吧,本官已经为大人安排好了住处,还请大人随我来。”
说着话,秦朗似乎想起了什么,右手往前微伸,左手把着陈世美的胳膊,一行人便就进了城。
地方州府为赈灾队伍安排住处,本就是应有之意,陈熙原就不好拒绝,更何况,秦朗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是以,直到走到秦朗为他们安排好的住处,看到这处处精致舒适,却并不奢华,也未超出规格的宅院。
陈熙心中,那古怪的,好像从到定州府城开始,就被对方牵着走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了些。
“陈大人,这宅院是本官特意为您准备的,您看可还合适,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尽管与本官说,一定让陈大人您满意!”
稍稍逛了一下屋子和厅堂,见时候差不多了,秦朗才笑着问道。
只瞧这位知府大人的模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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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知道自己此行是为了赈灾,陈熙差点以为自己是来旅游的了。
不过官府之中,人情往来,自古便是如此,陈熙虽然有些瞧不过眼,但也能理解,是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仍是客气回道:
“有劳秦大人了,这宅院极好,让大人费心了!”
这宅院确实极好,在不超出规格,不违朝廷律令的同时,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一看就不是临时准备的,该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这算什么,陈大人为了定州百姓,一路不辞辛苦,在下作为凤翔的知府,这些,那都是应该做的!”
“说来,本官还应该替定州的百姓,多谢陈大人才是!”
秦朗拱了拱手,微施一礼,一副极为真诚的模样。
“不敢当,不敢当,秦大人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陈熙被秦朗这模样,弄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还礼。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眼见着天色不早,秦朗才说道:
“陈大人稍事休息,本官已在畅春楼,为大人准备好了接风的宴席,待陈大人休息好了,可一定要赏光啊!”
接风酒席,也算是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陈熙还没有那个特立独行的本钱。
本着也算是认识下地方官员,往后也好办事的想法,也就答应了下来。
而见此,秦朗也就不再打扰,又说了两句话后,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而直到此时,陈熙才算是真正有时间思考,这位秦朗秦大人,这一系列不太正常的举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信息太少,根本就分析不出来。
但陈熙总有种莫名的直觉,对方绝不是单纯因为他是驸马,便这般表现的。
哪怕道理上再说得通,他也忽略不了心中的异样,或许是秦朗这个人,长得就太不像那种谄媚阿谀的人了吧。
出于这样的直觉,陈熙也顾不得休息,便让跟随的下人,去打听谭景宗的住处,和对方入城时的情况。
22.第 22 章
下人回来的很快,基本陈熙刚收拾完东西,还没等坐下喝杯茶,休息一会,出去打听的下人就已经回来了。
或者说,因为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只是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够知道。
而当陈熙听到,迎接谭景宗的规格,与迎接自己的差不多时,他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再重视自己,一个堂堂的朝廷正三品大员,负责赈灾的钦差大臣,与自己一个区区的五品小官,那怎么都该是有所区别的。
对方这样做,陈熙不但没有觉得,是对方真的再讨好自己,反而有种莫名的感觉。
秦朗,又或者说是定州的这些地方官,有意的在自己和谭景宗之间制造矛盾,又或者说是,在有意的排挤谭景宗。
这种感觉很模糊,但却是真实存在的,毕竟,迎接一个正三品大员的规格,和一个五品官员的规格一样,那这不是摆明了瞧不上谭景宗,在下对方的脸嘛。
只是对方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莫名其妙得罪人吗?
陈熙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不过也没有给他继续想的时间了,很快,就到了与秦朗说好赴宴的时间。
他只能是暂时放下这些思绪,换了身衣服,便带着几个护卫,去了畅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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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楼算是定州地界最出名的酒楼了,即便是陈熙这样从未来过定州的人,也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来。
无他,上下三层,雕梁画柱,背靠着湖水,坐在窗边,一眼便能瞧见湖面上,飘着的灯火通明的画舫。
隐隐约约之间,还能听到那画舫上传来婉约动人的歌声,瞧见那妙曼动人的舞姿。
江南的画舫虽最是出名,但画舫却并不是江南独有,只要是有人需要的地方,任何东西任何事务都能够跟着出现。
尤其是这种纸醉金迷的东西,哪怕再多的天灾人祸,再多的难民,也阻挡不了他们继续笙歌艳舞。
陈熙看了眼笑着出来迎接的秦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对方。
他难道能说,对方还算是有点下限,没直接把接风酒宴安排在那画舫之上嘛。
“陈大人还真是准时啊,快请进,酒席已经准备好了,定州的官员乡绅,都恭候陈大人呢……”
秦朗一见到陈熙,便极为热情的上来招待,身后跟着几个换了便服的下属,也都是满面笑容,瞧着颇为恭敬。
“秦大人太客气了,一起一起……”
眼见着秦朗非要自己先进,陈熙无奈的,只能拉着对方,一同进门。
秦朗再如何客气,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在官场上,这点尤为重要。
见陈熙执意,秦朗也不再勉强,只是面上的笑容,显得多了些真诚。
两人一同进门,刚一踏入三楼,就见不少身着锦衣的官员乡绅,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见过知府大人,见过陈观察。”
声音显得颇为整齐,显然这样的场面,这些人也是经历了不只一次了。
“诸位大人客气了,请坐请坐。”
秦朗挥了挥手,并没有摆什么知府大人的官架子,一副很是亲和的样子。
不过这些已经站起来的官员和乡绅,显然是没有把他的话当真,直到秦朗拉着陈熙,在主桌上坐下后,才纷纷依次坐下。
桌上早已摆满了美酒佳肴,香气四溢,一看便是精心准备的,只是在这灾民遍地的定州,这样一桌酒席,不免显得有些突兀。
而且,在这觥筹交错的背后,陈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环顾四周,发现尽管众人笑语盈盈,但言谈间,似乎总有意无意地避开某些话题,尤其是关于即将到来的赈灾工作。
“陈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今晚就让我们暂时忘却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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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好好畅饮几杯。”
秦朗举起酒杯,笑容满面地向陈熙致意,言语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意。
陈熙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回应,心中不免暗自思量。
之前便有所猜测,如今秦朗的表现,不过是印证了他的那些猜测。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晚的宴席,那可不仅仅是为了欢迎他这位新任的观察使,更隐藏着很多信息,多半又是一场暗流涌动的政治交锋。
他必须保持警惕,以免被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秦大人言之有理,公务虽重,但生活亦需调剂。今晚,我们就以酒会友,共叙佳话。”陈熙的话语温文尔雅,却也不失坚定,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应秦朗的暗示,转而将话题引向了更为轻松的方向。
而随着宴席的深入,气氛也逐渐变得热烈起来。
官员和乡绅们纷纷向陈熙敬酒,询问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对于定州风土人情的看法。
陈熙在回答的同时,也不忘,隐晦的探听关于定州的灾情,以及那些灾民的安置情况,还有这些人对于谭景宗的态度。
然而,这些人的反应,不由得让陈熙心中一沉,对谭景宗的隐隐敌视也就罢了。
官场之上,总有政见不同的,更何况,谭景宗身为改革派,势必会触犯到绝大多数官员和士绅的利益,再加上那副耿直傲气的性格,那能喜欢他的,真是凤毛麟角。
可是这些官员和士绅,不但是对谭景宗带着敌视,甚至对于他的赈灾政策,都表现出了不屑一顾的态度。
而且更有甚者,再谈及定州灾情,以及那些难民时,几个官员神色明显的有些不自然。
这其中代表着的含义,陈熙简直不敢往下深想,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怕引起这些人的警觉。
只是继续谈笑风生的同时,心情却是无比沉重,他知道,这次的赈灾工作,怕是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23.第 23 章
宴席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才算是结束,秦朗亲自将陈熙送到门外。
此时宴席上的那些官员和士绅,以及跟着的随从护卫,都已经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月色洒在湖面,印着画舫上的灯光,有种别样的美感。
空气一时显得有些静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响,秦朗才似叹息般的开口:
“陈大人,听说您这一路行来,谭大人没少给您脸色看,更是在遇到灾民后,摆了您一道,把您独自留下,差点耽误了赴任的期限……”
“这样的行径,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偏头看了这位面色真诚,似乎是在为自己抱不平的秦大人一眼,陈熙知道,这一路盛情招待的主题,总算是要来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装作一副也很不满的模样,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谭大人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堂堂正三品的大员,位高权重的,看不上我这个五品小官,也很正常。”
见陈熙这般,秦朗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喜色,他停下脚步,越发为陈熙抱起屈来:
“陈大人这是哪里话,您可是今科状元,昭华公主的驸马,一入朝便是五品的观察使,足见官家对您的信任和器重!”
“哪里是他谭景宗能比的,要我说啊,与其说他是瞧不上您,倒更像是他嫉妒您前程远大罢了!”
这么一大段话的夸赞下来,再加上今日一天的铺垫,不管换哪一个刚入仕的年轻人,怕不是都得被他夸蒙了,对其大有好感。
可惜啊,陈熙前世虽然没入官场,但在网上看过的这种套路却是太多了,远不是古代那些淳朴青年。
这点小伎俩,那还忽悠不了他,只能说,秦朗对他了解不够,骨子里怕是比谭景宗还要轻视他呢。
不过面上,陈熙还是做出一副被夸得很是高兴的样子,对待秦朗的态度,也显得亲近了几分。
两人同仇敌忾的讨伐了谭景宗几句,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陈熙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愤愤的说道:
“谭景宗再如何嫉贤妒能,再如何可恶,毕竟是此行赈灾队伍的主官,又是朝中重臣,我便是再看不惯,那也是无法啊!”
陈熙虽不是演员出身,也没什么演技可言,但他在说这话时,脑子里不断回想的,便是初次拜见谭景宗时,对方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语。
是以一时之间,倒是显得颇为真实,哪怕为官多年,见过不少世面的秦朗,也难以看出什么破绽。
“其实也算不上是毫无办法,眼下便有一个机会,能让那谭景宗,狠狠的栽上一个跟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朗也没有再继续试探,而是眼神一狠,冷声说道。
“什么办法?”
演了半天,终于算是看到真章了,陈熙莫名的有些紧张,不过面上他还是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并没有太过着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而会容易让人瞧出破绽。
秦朗扫了眼四周,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
“陈大人,你可知道,这次赈灾的粮食与物资,并非全然干净无虞。”
“什么?怎么可能?”
陈熙这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惊讶了,他震惊的看着秦朗,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虽说赈灾队伍出事,基本上是常态,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
毕竟利益动人心,正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真正清廉正直的官员,永远都是少数的。
但在京城的时候,陈熙是亲眼看着谭景宗做的那些准备,可谓是面面俱到了,这样的情况,他那里居然还能出现纰漏,那这里面的水,该有多深啊。
见陈熙这副惊讶的样子,秦朗微微一顿,他故作叹息的道: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也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熙深吸了口气,连忙追问道。
谭景宗如何,他并不在意,对方就算是个好官,是个能臣,那也与他也不对付,他懒得理会对方的死活。
可赈灾的粮食和物资,那关系到的,可是整个定州灾民的生死存亡,在这样大的事情面前,自然不能在乎那些小小的私怨了。
“前日谭景宗到了府城之后,本来立刻就该开启赈灾事宜,只是到了今日,都还没有行动……”
“我曾派人去问过,谭景宗的回应却都是支支吾吾的,极为含糊,我心中起疑,仔细探查,才知道,那些粮食都是已经发了霉的……”
“你说,谭景宗作为此行赈灾队伍的主官,这一应事情都是由他操持的,他可能不知道吗?”
秦朗说着,还不忘观察陈熙的神情。
“赈灾物资被换,那也不能完全说明是谭景宗动的手啊,他毕竟是赈灾队伍的主官,若是赈灾出了事情,他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陈熙自然不会信秦朗的这些鬼话,先不说谭景宗是个怎样头铁的人,单单对方现在的职务,就不可能做出这种损害自己前程的事情。
而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智商的人,即便想要探听消息,陈熙也还是表现了一定的质疑。
“陈大人所说的这些,一开始本官也想过,可后来,听说了一个消息,倒是能明白了,谭景宗为何会如此。”
秦朗也没有卖关子,见陈熙疑惑的看着自己,当即便说道:
“这自古以来,为人父母者,为了孩子都是能够不择手段的,任凭谭景宗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面对家中幼子生病,那也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更何况,据我所知,此次赈灾粮食的调换,并非是谭景宗直接动的手,而是朝中有人想要以此牟利……”
“谭景宗充其量,只是收了些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真是查起来,那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更何况,他还是皇上的心腹,只要事情与他无关,那就算这次赈灾真的出了问题,官家想来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他,他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秦朗这么一说,陈熙瞬间回忆起来,那会打听谭景宗时,听到的一个消息。
谭景宗早年因着接连被贬官罢职,而贫困潦倒,家中妻儿跟着没少受罪,尤其是幼子,更是落下了不少病根,常年都需要名贵的药物来调理身体。
而宋代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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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俸禄虽然不少,但相比起来,那也是捉襟见肘的。
秦朗的意思,显然谭景宗是为了凑够救治幼子的银子,所以才会坐视有人将赈灾的物资和粮食倒卖。
这样说的话,倒是也有一定可能,只是相比起两人的做派,陈熙倒是更相信,那不招人得意的谭景宗一些。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言语中很是愤慨:
“岂有此理,难道为了一己之私,就能不顾那些灾民的性命了吗!”
“谁说不是呢,这谭景宗实在太过可恨,所以陈大人,我们更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啊……”
秦朗顺着陈熙的话说着,也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秦大人的意思是?”
陈熙看着秦朗,也没有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陈大人是观察使,本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利,现在既已知道此事,那自然是该禀明官家的,以免官家被谭景宗蒙蔽!”
秦朗拱了拱手,义正言辞的说道。
而后,见陈熙面色犹疑,没有接话,又劝说道:
“此事若能被揭露,不仅能让谭景宗颜面扫地,更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您,也能借此机会立下功劳,来日回京也好提拔啊!”
“更何况,此事关系定州难民的生死,陈大人也不忍心看着,那些难民就因为谭景宗一人私心,而失了性命吧!”
说到这里,秦朗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就仿佛一个正义凛然的义士,还朝着陈熙深深的鞠了一躬:
“陈大人,请您为了定州的百姓主持公道!”
陈熙心中一凛,他深深的看了秦朗一眼,若不是那奢华的酒宴,和那些官员士绅的反应,他当真是要信了对方这番话了。
不过谭景宗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像对方所说的这样?
若不然,在对方的掌控下,赈灾的物资怎么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出问题吧?
陈熙一时间有些想不通,他迅速在脑海中盘算着,这份奏折递上去后,可能引发的各种后果。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皱眉,似乎在思考这突如其来的提议。
“秦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猜测,恐怕难以服众,更可能引火烧身。”
半响,陈熙才谨慎地回应道。
而秦朗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放在陈熙手中。
“陈大人,这便是证据。我虽不才,但在朝中也有几位交心的朋友,他们不愿看到这样的污浊之事继续下去,便暗中搜集了这些证据。”
陈熙接过密信,手指轻轻摩挲过信封,里面显得颇为厚实,显然这证据还不少。
只是谭景宗才到达府城不过两天,按照秦朗方才所说,他发现情况不对,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如此短的时间,就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秦朗当真是觉得自己对谭景宗充满不忿,所以连这样的异常都察觉不到。
半响,陈熙才装作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秦大人,此事若真,那我陈熙定当全力以赴,为定州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24.第 24 章
秦朗见陈熙终于表态,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陈大人深明大义,秦某佩服。只要大人愿意出手,此事定能水落石出,还定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陈熙微微点头,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他深知事情真相,不会像秦朗所说的这么简单,但想要查清楚,此时还得先稳住对方才行。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若不然,也容易被瞧出破绽,更是会把自己给逼入死胡同。
于是,陈熙缓缓说道:“秦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手中的证据,我需仔细查验,确保无误之后再做定夺。”
秦朗闻言,心中虽有急迫,但也明白陈熙的顾虑,于是点头应允:
“陈大人所言极是,证据确实需要仔细查验。只是,时间不等人,还望陈大人能尽快决断。”
陈熙轻轻颔首,目光深邃:
“秦大人放心,我陈熙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以百姓为重。此事我定会尽心竭力,绝不姑息任何贪赃枉法之徒。”
两人又交谈了一番,秦朗见陈熙态度坚决,心中稍安。
他深知,只要陈熙对谭景宗心存厌恶,那先入为主之下,对方是一定会站到他这边的,毕竟证据已经摆在了那里。
而只要搬倒谭景宗,不但定州的事情,可以隐瞒下来,自己在朝中也算是有了靠山,日后兴许还有机会再往上迈一步。
是以秦朗的心情显得很是愉悦,因为他不觉得,就以谭景宗那惹人生厌的态度,会有人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还能相信他。
临别之际,秦朗再次向陈熙拱手道谢:
“此事便拜托陈大人了,陈大人不畏权贵,为了定州百姓的大义之举,秦某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陈熙微微一笑,回礼道:
“秦大人客气了,同为朝廷效力,理当如此!”
秦朗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而陈熙则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望着秦朗的背影,心中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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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自己在定州的住所后,陈熙也顾不得身上的困倦与疲惫,立即便打开了秦朗送来的密信,仔细查阅起来。
每一份证据,都显得极为真实,不管是证人证词,还是各种物证都极为充分。
充分到,好像谭景宗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所做之事一般。
陈熙有些头疼的摁了摁额角,一时间,他真不知道是该说秦朗准备的太充分,还是谭景宗太大意,居然能被人陷害到这种地步。
没错,若说之前与秦朗交谈之时,陈熙还不是很确定,此事是不是真是谭景宗所为。
那在看到这些证据之后,他反而确定了,八成便是秦朗有意陷害。
无他,没有一个人犯罪,这犯罪的事实证据,能够充分到这个程度,有的时候,太完美便会显得虚假。
此时已是深夜,为了不露出破绽,陈熙纵然再想尽快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得不先行休息。
待到第二日,天方刚亮,陈熙便早早的起来了,顾不得用膳,便开始安排人手,打听这些时日定州府城内所发生的事情。
而且,因为知道秦朗会派人盯着自己,陈熙也没想要瞒着,让人打听消息的举动,显得格外的光明正大。
他深知,任何消息都是有价值的,不管那时不时旁人故意让你知道的,都可以从中分析出一些事情来。
在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后,陈熙稍稍用了些早膳,看了眼天色,便让人准备马车,去了谭景宗的住处。
如今灾情紧急,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是他擅长的,既然心中有疑,那不如就当面问一问,总好过互相猜忌,而耽误时间。
当然,这也是陈熙现在身份不同,作为当朝驸马,皇亲国戚,那很多事情都不用顾忌,若是一般的五品小官,可全然做不到像他这般。
秦朗虽然对谭景宗有着某种敌意,但对方毕竟是此行的钦差大臣,更是朝中要员,面子上的功夫那还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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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的。
是以,谭景宗的住处,按规制来说,确实要比安排给陈熙的大上许多。
但真论舒适精致而言,那却是远远不如了,显然没有太过用心。
陈熙到的时候,谭景宗早就醒了,甚至已经处理了半天的公务。
听到下人禀报,说是陈熙来了,也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他是上官,这下属把差事办完,来向他汇报,是很正常的事情。
谭景宗虽然对陈熙的身份,有着隐隐的偏见,但在公事上,他却是不会让这种私人情绪,影响到正事的。
是以并没有刁难的举动,谭景宗直接便让人将陈熙领到了会客厅,自己则是换了身衣服,便很快过去了。
两人见面,哪怕互相之间看着都不是很顺眼,但碍于礼仪和体面,也是一番没必要却不得不有的寒暄。
好在几句客气的话后,这两天已经忙得快脚不沾地的谭景宗,便直接问起了正事,毕竟他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可以耽误。
而陈熙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了,这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那些灾民,只是暂时安置好了,后续还得靠这位谭大人想办法安排呢。
听完了陈熙对那些灾民的安排,谭景宗点了点头,看了眼这位神色如常的驸马爷,开口便是夸赞道;
“如此便好,此事还真是多亏了陈大人了,若不然,那些灾民也不知能活下几个……”
“陈大人深明大义,处事周到,兼有仁爱之心,朝堂之上,像是陈大人这般的,可是不多见了……”
显然,通过这次的事情,谭景宗算是发现了这位驸马爷的好用之处。
是以心下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位驸马爷捧得高高的,好让对方帮自己处理一些,他本人办不了亦或者是不好办的事。
那对待的态度,直接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之前的阴阳怪气,变得极为热情客气不说,还时刻不忘了夸上几句。
听得陈熙不禁多看了这位谭大人一眼,差点以为对方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