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青梅》
1. 1.摘一颗青梅
云城的宁乐湖那一带风景秀美,向来是最佳打卡地点。
但十一月初,天暗得早,现在才六点半,天空只余墨色,来到湖边的人也少了一大半,没谁愿意在这寒天里吹风。
尤其是云城这两天大降温,明明前几天还出着太阳,现在空气就像是一层冰冷的薄纱,裹在人的身上,怎么也避不开。
可湖边多的是因为工作而不得不继续待着的打工人,直播的、录视频的、摆摊的……
以及专业的摄影团队。
尤愿所待的“扶桑”摄影团队今天在这边就有个很重的拍摄任务,从上午拍到夜幕降临,刚刚才又结束一个主题,工作人员开始布置新的场景。
她戴着口罩,给模特递上准备好的羽绒服。
天冷,穿着单薄的模特脸都冻僵了,道谢也禁不住硬邦邦的,就到一旁取暖补妆。
尤愿也冷,一偏脑袋,打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喷嚏。
下一瞬,栾明穗一只手提着相机一只手抓过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了一边,转头,朝她开口的语气带着担忧:“小尤,你别坚持,赶紧回去,再吹会儿冷风我估计你得烧到40°C,明后天的双休只能浪费掉。”
尤愿露在外面的双眼清澈,却难掩惫态。
她摇了下头,声音有些哑:“我没事,栾老师,一会儿就是最后一套拍摄了,这点时间耽误不了什么。”
栾明穗:“好好好,你发高烧的程度比我想的还要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
栾明穗不给尤愿再说话的机会,拍了下她的肩,这次口吻不容拒绝:“行了,少你一个不耽误什么,今晚九点前这里能结束都谢天谢地,你再继续烧下去我怕我少了个得力助手,我到时候上哪儿说理去?”
她是工作室第一梯队的摄影师,而尤愿是她这几年招到的最满意的助手。
要是换成别人来,她短时间内还真不会习惯。
“好。”
尤愿这下没有再坚持,应完这声她去跟其他工作人员打招呼。在“扶桑”工作室待了近一年,她人缘好,跟谁都能聊得开。
现在知道她要先回去,同事们纷纷让她好好休息,多喝热水认真吃药这样的话她能重复听好几遍。
尤愿笑笑,提着包来到路边上了网约车。
远离纷扰的户外拍摄环境,她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待轿车驶出这一块,她才缓缓垂眼抚上自己的额头。
凉意与热度相撞,感受分外鲜明。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已经烧到了38.5℃以上,额头烫得她自己都吓一跳。
宁乐湖有些偏,车子在路上平稳前进,还有15公里才到目的地。
尤愿望向车窗外,光影在她的眼里明灭,照着她微卷的长睫,几秒后,她闭眼紧了紧冲锋衣。
冲锋衣的加绒内胆忘记加进去,衣服挡风,但不保暖,而今天云城的气温不到10度,她的高烧来得不冤枉。
司机师傅难得地很安静,不聊天也不用手机打电话。
等路程过半,倒是尤愿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冲破车内寂静的氛围。
她本来昏昏欲睡,铃声响起这一刹那让她禁不住抖了下眼皮,恍惚了两秒,才扫向来电。
是温觅打来的。
想着这位朋友,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将手机离远了些。果不其然,通话开始后,率先响起的是炸着鼓膜的音乐声。
已然习惯的她再度闭眼,等对面清净了些,才打了个哈欠,开口问:“喝酒去了?”
“愿愿,你下班没?出来玩吗?”温觅来到了酒吧外,寒风吹得她一哆嗦,“明天星期一,你休息,但我要工作,也就今晚合适了。”
尤愿失笑:“你听听我这声音,能听出来什么吗?”
“想要我夸你声音好听?哎呀,我什么时候吝啬过我对你的赞美了?我们愿愿美若天虾……”
“……停,天虾是什么?”尤愿把手机贴近些,呼出一口气,“温大小姐,我发烧了,鼻音这么明显,听不出来?你到底喝了多少?”
对面的人反应慢半拍,十多秒后才“哦”了声:“你这么说是有点明显诶!”
尤愿扶额,担心起她的状态,却又听见她问:“你不来的话,那我问问郁凌霜来不来?我还没跟她……”
这个名字一出来,尤愿怔了下,有些僵硬地回:“别问她。”
“也是哦,我感觉她不是很好亲近,太像小说里写的高岭之花了……”
“她在出差。”尤愿应付过去,“你也别喝了,我来接你?你明天还要上班,早就不是以前可以第二天翘课的大学生了,温打工人。”
“好啊。”温觅迷迷糊糊地应。
在软件上添了新地址,尤愿率先到达温觅所在的酒吧街区。
一片灯红酒绿中,她把人从聚会上架出来,带上后座坐好。
温觅没少喝,脸上两片酡红,扒着人的胳膊不放,嘴里在唱《勇气大爆发》,还把手举做话筒,又唱又问身侧的朋友:“小朋友,你们知道什么是ok go吗?”
尤愿动动唇:“……不知道。”
“ok go就是勇往直前的勇气!”
“……”
司机都忍不住笑了,尤愿单手扶额,觉得头更痛了。
-
二十分钟后,网约车停在“向欣花园”,这是尤愿在云城租房的小区名字。
她不是云城本地人,家里距离云城要坐两小时飞机。当初大学在云城读的,毕业以后也没回去,就留在这边生活,温觅倒是云城本地人,至今还跟着父母住在一起。
温觅家里管得严,可温觅父母却对尤愿的印象很好,像今晚的情况,如果温觅是跟尤愿一起的话,只要不进医院,喝多少都行。
只是今晚尤愿生了病,没那么多心思去应付这些。
索性把人直接带回自己家。
在路上时她就跟温觅的父母发了微信说明一番,现在直接拖着人进了小区大门。
温觅还在唱儿歌,从《勇气大爆发》到《鲁冰花》再到《两只老虎》,偏偏嗓门还贼大,从下车开始就有路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清醒却难受的尤愿经历了所有。
进电梯时她都怕温觅打扰到人,特地等到轿厢空下来没人了才敢进去。
22楼,她摁了数字,终于觉得解脱了点。
不多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往两旁拨去。
温觅唱歌的动静叫醒了走道的声控灯,暗色褪去,尤愿一转眼,刚放松的神经在下一刻又绷紧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郁凌霜正提着袋子站在她的家门口,视线轻轻落在她和温觅的身上。
再往下,盯着她搂着温觅腰的右手,神情在暖色的光线下带了层模糊的滤镜,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尤愿抿了下唇,装作没看见她,保持这个姿势继续往前。
背部悄悄挺直了些。
没几秒,她站在门前,输着门锁密码。
温觅察觉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没再唱歌了。
眼睛眨了眨,有些不确定地问:“郁……郁凌霜?”
“嗯。”郁凌霜脑袋轻点,简单应了声,声音清润,“喝酒了?”
温觅点头:“喝了。”
“她呢?”郁凌霜轻声。
温觅立马回答:“没喝。”
尤愿口罩下的嘴角一抽:“……”
门一开,她拉着温觅这个叛徒往里走:“你进去。”
“可是我还想跟郁凌霜对唱宝宝巴士……”
郁凌霜闻言,含笑开口:“下次。”
温觅满意了:“好!”
尤愿自始至终都没跟郁凌霜有过任何交流,但她也没时间把人赶走。
她先搂着温觅进了次卧,把人给放好,还拿平板过来给温觅放儿歌,这人才终于消停了点。
等她气喘吁吁地从次卧出来,郁凌霜已经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着,只穿着一件黑白拼色毛衣,静静地望着她。
温觅说得没错,郁凌霜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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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就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往那一坐,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会被影响,明明身后是简约的白色墙面,也仿佛高级了两分。
但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茶几上多出来的一杯水和退烧药。
尤愿低了低眼,不想看她,悄然掩去闪过的笑意。
郁凌霜起身走近。
尤愿收起神思,抬起左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有气无力地启唇:“你回你那儿去。”说着一顿,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别的,“既然不想跟我住一起,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郁凌霜没回话,趁势捉住她的手,再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探着她额头的温度。
随后,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翕着薄唇:“尤愿,吃药。”
说完指尖一勾,轻而易举地摘掉眼前人的口罩。
尤愿干燥的嘴唇在灯下明显,脸是不正常的红色,平日里漂亮的双眼此刻蒙上一层莹莹水光。
一副病态的样子。
两人没什么身高差,目光平视。
尤愿睨着郁凌霜,双唇紧抿着。
因为还去接了温觅,她回家的时间拖长,本就有些难受,现在郁凌霜没有回答问题的态度更让她觉得心口堵住,那点雀跃也消失干净。
“要你管啊?”尤愿挣开手,出口的语气不怎么好。
次卧还有温觅唱儿歌的声响传出来,郁凌霜的眉头蹙了下,她看着尤愿像是电量不足的双眼,声线比面对客户时温柔许多:“认识这么多年,不可以管吗?既然你现在在生病了,那就不能生气。”
她补了一句:“二者不可得兼。”
这些赖皮的话话从这张脸里讲出来,有些违和的意味。
“……你觉得你很幽默?”尤愿斜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来到沙发上坐下,就着温度适宜的水吃掉退烧药。
算了,人总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郁凌霜看着她乖乖吃好药牵了下唇,抬脚走到她的面前站定,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和好吧。”停顿半秒,“十天了,理理我。”
尤愿合着眼,滚烫的额头顺从地抵着她的大腿。
却赌气地不想吭声。
郁凌霜前阵子从京城调来云城工作,却非要住公司分的宿舍,而不过来跟她住在一起,明明这里距离郁凌霜的公司也不远,但偏偏这人拒绝得干脆,把她的热情直接浇灭了。
她的气哪能那么快就消?
郁凌霜对她展现的态度并不恼,抿抿唇,单手撑着她的肩,将腰往下塌,几乎是单膝跪地的姿势,想跟她的额头相抵。
从小到大,这样的动作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尤愿这会儿怕自己的感冒传染,脑袋偏了偏。
这样一来,郁凌霜的额头就这么轻轻顶在了她的耳朵上,让她的肢体一僵,呼吸也不自在。
郁凌霜就着这个姿势,轻声解释:“你降温一定会感冒,我才出差回来,联系不到你,只好自己过来了。”
她叹口气,状似可怜地道:“门口好冷。”
尤愿被她洒在自己颈侧的温热气息痒得缩了下脖子,听她这么说脸色稍缓,忍不住嗫嚅了句:“你不是知道密码?”
“你还没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哪儿有那个胆。”
“……谁让你惹我生气的。”尤愿皱皱鼻,“下次记得自己进来。”
郁凌霜不动声色地牵过尤愿搂过温觅的那只手,觉得自己的温度在上面缓缓覆盖,才徐徐地道:“那今晚我跟你睡,别生我气了。”
她说完觉得不够,还捏了捏尤愿的手,用鼻音追问:“嗯嗯嗯?”
尤愿觉得好笑,没立马回答,刚准备张唇,次卧的门打开。
身前的人在下一刻用手扣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肩上。
郁凌霜偏头看过去,清冽的眉眼染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不悦,开口却是温和的语气:“温小姐不舒服吗?”
温觅跟她对上视线,打了个嗝。
把那句“你们在求婚吗?”给咽了下去。
2. 2.摘两颗青梅
尤愿睡醒时,墙上简约挂钟时针刚好跳到“11”这个数字。
主卧的窗帘只拉开了对应着床尾的那块,难得地,云城这座入冬以后不爱出太阳的城市今天有了暖意。
阳光跑进来,房间占了一小半的金色,亮度刚好,并不刺眼。
她盯着被子上被阳光照亮的线条小狗图案,懵了会儿,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小时候淋过雨,她的体质也受到了影响,如果市面上有流感,她首当其冲。
这次高烧在晚上反复了两三次,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头疼难忍,喉咙还着火,只知道叫郁凌霜的名字。但不同于过去跟郁凌霜分开的那些年,这次她叫郁凌霜的名字会有人应。
郁凌霜给她喂温水,拍着背安抚着她,还别开她颈后被汗浸湿的发丝,再动作温柔地给她擦汗。
等到她的体温回落到正常区间,余下一半的窗外天光浮现出淡青色。
可以说一整晚,郁凌霜都在照顾她。
一旁方几上亮屏的手机将尤愿拉回现实,她揉了揉脑袋才侧身过去拿起它。
又有新的微信消息到锁屏通知栏。
点开。
最新消息的主人就是她刚刚还在想着的郁凌霜。
郁某:【醒了?厨房里有粥,自己先垫点。】
郁某:【中午我给你带我们公司食堂的饭。】
昨晚她就把对面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只是十天前她跟郁凌霜吵了一架后,就跟郁凌霜就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
现在乍看见郁凌霜的消息,她又适应又不适应的。
郁凌霜发来的消息不止这两条。
往上翻,还有好几条,其中还有三条短暂的语音,时间都在深更半夜,她的眉头拧了下,指尖不受控制地点开,听完觉得脑袋更重了。
是她昨晚在喊郁凌霜的名字,而郁凌霜在那趁机顺着问:“嗯,这次喊我做什么?”
她低低地说:“我不生你的气了。”
郁凌霜声音添笑:“那就是原谅我了?”
“对,我原谅你了。”
“好,是你说的,我录下来了。睡醒记得听,都是证据。”
人果然还是不能生病。
在脆弱的状态下,心会软,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都会让人后悔。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原谅了郁凌霜?
好不容易两人在一座城市工作了,郁凌霜却不来跟她住在一起,简直是犯了天条!
这么想着,她给郁凌霜的消息回复就是一个“哼”的表情。
郁凌霜在一家外贸公司当小主管,人比较忙。
尤愿回完消息也不等着,切出去,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澡。
昨晚出了好多汗,她浑身都有些黏,等洗完澡吹好头,又折回卧室把床单给换了套,丢进洗烘一体机。
做完这些,她才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喝着温水,一边单手翻着别的消息。
温觅说自己再也不要喝那么多了,今早差点赶不上打卡。
还关心起她的病情。
除此之外,末尾问:【愿愿,你跟郁凌霜的关系就那么好啊?】
【怎么?】
温觅的工作轻松些,上班摸鱼是常有的事情,秒回:【没怎么。】
【让人羡慕的青梅情谊呜呜呜!我怎么就没有青梅竹马呢!】
尤愿挑眉,跟她闲扯了几句,再回着其他的消息。
“扶桑”摄影工作室业界知名,说是工作室其实跟一个公司没什么两样,栾明穗是公司的王牌摄影师,单子多,做她的助理任务也重,她加的群聊就有不少个。
不止群聊,私人聊天窗口也有好些人来关心她的病情,有同事,还有一些同行。
她在这端表情淡淡的,用差不多的话术换个称呼一一回复过去。
等游刃有余地应付完这些,门口输入密码的动静传进尤愿的耳里,让她警觉。
定睛一看,她这才注意到已经到12点20分了。
她立马把抱枕往旁边一放,在郁凌霜开门前小跑着回到卧室躺好,眼睛合上,努力做到气息均匀。
主卧的门开了个缝隙,租的房子不算大,90平,两室一厅。
她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郁凌霜在玄关处打开了鞋柜,郁凌霜把打包来的饭盒放在了饭桌上。
郁凌霜推开了主卧的门,朝着她走近,脚步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直到郁凌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她评价道:“鱿鱼小姐的演技有点拙劣。”
“……”尤愿翻身,背对着。
郁凌霜见状,慢悠悠地点开微信语音,播放昨晚的证据,还把声音开到最大。
见她不转身,又播放了一次。
尤愿还是没转身,但给了别的反应,比昨晚红润点的嘴唇张合:“你不能趁我病要我命,郁凌霜。”
“这算什么要你命。”郁凌霜退出微信,掀起眼皮,“但算你耍赖。”
“我没有。”
“没有的话,那为什么不看我?”
郁凌霜落下这话起身,椅子摆在床边不远的地方,她往前迈两步就站在了床边。
尤愿身体在这时一侧。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撞上,空气凝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住在一起?”尤愿盯着她,还是想不明白,“你公司给你分那个宿舍,就三十平,小小的。还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而前面八年,整整八年,郁凌霜,难道你跟我分隔两地就真的跟我疏远了?”
郁凌霜的大学在京城读的,毕业以后也待在京城,就十多天前因为工作调来云城。
过去她们即使没有频繁见面,可联系一直都有,怎么也谈不上生疏吧?
两人年岁相当,五岁从幼儿园大班起就是好朋友,明年还一起满26岁。
不在一座城市一所学校的八年,在她们友情的长河里,甚至都占不到一半,她不在意。
郁凌霜凝着她,掖了掖她的被子,平静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十天前就吵过了。”
“所以你是觉得疏远了对吗?那既然你觉得疏远了,昨晚干嘛还顶我额头?还跟我睡一张床?还整夜照顾我?”跟以前一样。
兴许是感冒让人的头脑不那么清醒,尤愿的质问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尤其是她嗓子还有些发哑,听起来比平时凶一些。
她紧紧注视着郁凌霜的表情,试图从眼前之人的脸上看出答案。
“没疏远。”
郁凌霜伸出手,拨了下她耳边的发,浅浅扯唇:“前几天出差占用了我的周末,我申请调休了,明后天休息。明后天我就来跟你一起住,行吗?”
尤愿垂眼,不吭声了,她想要的不止是这个。
郁凌霜撑着床弯下腰,跟她平视,柔声拿出自己的那套说辞:“公司给我发的房子我不住白不住,更何况,我这边忙,我不想加班的动静吵到你,你睡眠本就有点浅。”
“不过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再适应一下,我适应来到云城的生活节奏,你适应我来到云城这件事。”
尤愿推了下她的肩,下巴轻抬,从另一边下床:“我没事儿适应这个做什么?”
郁凌霜双眸弯了弯,冷淡的意味散了些,犹如幽静的湖面吹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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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我需要适应。”她说。
尤愿轻哼了声。
出了主卧,洗过手在饭厅坐下,郁凌霜也没吃午餐,把自己的那份也带来。
尤愿生着病,餐食要清淡一些,但郁凌霜太了解她的口味,哪怕是病号餐也全是她爱吃的。只是难免屡次看向郁凌霜更有滋味的饭盒,就在终于准备把筷子伸过去时,盒子就被端远了。
对面坐着的人气定神闲,无事发生的模样。
到底还是抬眼看了看她,勾了下唇,道:“饭后水果是你爱吃的乌梅番茄,乌梅是我特地去商超选的,我亲自给你切了夹好,先忍忍。”
“行吧。”尤愿“勉为其难”地应着,又想起来一件事,“明晚给你接风洗尘?”
郁凌霜刚来云城两人就吵了架,往后人就去出差,昨晚才见着。
“好。”
“再叫点其他人”
尤愿咽下嘴里的青菜,兀自说着:“除了温觅以外,我还有几个朋友,把她们都喊上,免得她们说只闻你名不见你人。”
-
晚上温觅来看望病人。
她在家庭群里随口一提尤愿生病的事情,她爸妈就一个劲地喊她来看尤愿,这样的次数还不少,有时候她都会怀疑是不是尤愿才是自己爹妈的亲女儿,但看脸吧,又不像。
尤愿那双看路过的蚂蚁都深情的眼睛,她家族里没人有。
跟尤愿从大一起关系就不错,她自然也知道门锁密码。
但一想到昨晚自己打开门看见的场面,她冷静了下,收回手,转而选择按门铃的方式,免得又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她怀疑尤愿这个人的性取向很久了,比如她曾经数次邀请尤愿做美甲,但尤愿非常抗拒,而且,过去这些年里,她其实根本没见着郁凌霜的人。
郁凌霜也来过云城几次,只是次次都跟尤愿两个人待在一起。
果然,她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尤愿跟郁凌霜就是不对劲,谁家好朋友姿势那么亲密啊?
昨晚看见的场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在谈恋爱?呵,她才不信。
估计是偷偷恋爱好多年,最近才解决异地吧?
她“觅尔摩斯”一眼就看穿。
几秒后,门开了。
开门的人让她不意外,是郁凌霜。
郁凌霜穿着一身黑色的家居服,气质略冷。
见到她出现,声线温润,问:“温小姐,今晚还想着跟我对唱宝宝巴士吗?”
温觅摆手,讪讪一笑:“不了,郁小姐,我这人不爱唱儿歌。”
她试探性地道:“但你可以让愿愿跟你一起唱,她唱儿歌比我在行。”
尤愿在客厅吃着郁凌霜给她新做的乌梅番茄,听见这话,将纸巾捏成球朝她砸过来:“别逼我翻出来之前拍的你醉酒唱儿歌的视频,丢的不是我的脸。”
温觅换好鞋,一个笑脸就迎过去:“哎呀!尤姐!我来探望您了!我亲爱的尤姐!”
郁凌霜褪去工作时的冷硬,散漫地往里走。
温觅本想凑过去一把抱住尤愿,结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偏过头,跟郁凌霜的视线如昨晚那样对了一瞬。
紧接着手臂拐弯,拿过抱枕抱在怀里替代着,继续和尤愿笑眯眯地聊天,传达自己父母对她的关心。
而尤愿浑然不觉,还邀请温觅一起吃水果,自然地说:“压榨郁某人给我做的乌梅番茄,病号待遇。乌梅是她特意选的,比水果店夹的好吃太多,尝尝。”
温觅表情微妙:“……嗯。”
郁凌霜把一切看在眼里,眉尾挑了下,转身进了主卧。
3. 3.摘三颗青梅
温觅九点左右离开的,人一走,客厅空下来。
茶几上的果盘也空了,大部分都进了尤愿的嘴里,乌梅番茄她是真的很爱吃。
倏地,她喉咙开始发痒,她连忙扯过纸巾捂着嘴,重重地咳嗽着。
眼泪蹦出来之前,背后多了一只手。
郁凌霜轻抚着她的背,还端过刚接好的温水递到她的面前。
过了会儿,咳嗽暂停。
尤愿的眼泪在这期间还是坠了下来,但她撩起眼皮,双臂撑在一侧,没有要自己动手接水的意思。
郁凌霜抚背的动作一顿,眼睑低垂,旋即将杯口贴到她的唇边,就着这个动作缓缓地抬腕。
尤愿配合仰脸,她穿着白色的家居服,心型的领口暴露出她的如玉脖颈,喉咙小幅度地滚动着。
睫毛微湿,莹润的双眼不老实,视线落在郁凌霜含着担忧的脸上。
像是想把面前的人看穿。
郁凌霜面不改色,轻抿着唇,直到让她喝了小半杯水往后撤,才禁不住评价:“这么懒了。”
尤愿双眸盛着笑,嗓子的干哑在此刻消失了似的,下巴又习惯性地抬了下:“再怎么样,你不也兜着吗?”
郁凌霜把杯子放茶几上,没搭话。
“郁凌霜。”尤愿赶紧摁住她的肩,把人压在沙发上,神情恶狠狠了些,“不回答是什么意思?思想滑坡了啊?说好的做一辈子好朋友,我犯个懒你就忍不了了?”
郁凌霜按住她的手腕,回望着她,不由得失笑:“沉默不就是回答吗?”
“不行,我要听你讲。”
“我兜着。”郁凌霜借着客厅的光亮看着她的眼,以及她喝过水而润泽泛光的双唇,“满意了?”
“满意了。”
尤愿松开手,又偏过头朝着一旁咳嗽。
还是一样的流程,这次尤愿喝完水以后说:“晚上你睡次卧,我大半夜估计要一直咳嗽,吵着你不好。”
“我明天不上班。”郁凌霜端着空下来的杯子起身,不在意的口吻,“吵着我又怎么样。”
“你昨晚就没睡好。”照顾她忙来忙去的。
郁凌霜:“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不想被吵到,那我回我宿舍岂不是更好?”
“……”尤愿安静了,她才不想郁凌霜回宿舍去。
但尤愿生病经验多,预料得没错,高烧退掉过后,她迎来的就是不知道多少次咳嗽,
三更半夜她觉得把自己的嗓子眼都快咳出来了,这下不说吵着郁凌霜,除非人死了,要不然这地震一样的动静,谁能不醒?
郁凌霜把那句“我兜着”贯彻到底,起来照顾她,给她喂水喂治咳嗽的药。
最后怎么再次睡着的尤愿都不记得,等睁眼时,她侧身窝在郁凌霜的怀里,脑袋枕着郁凌霜的肩,单臂环着郁凌霜的腰,就连腿,都搭在郁凌霜的小腿上。
她怎么就这么精准定位到这里了?跟八爪鱼似的,但又不准备立马就撤开。
她看向郁凌霜。
郁凌霜还轻合着眼,睫毛覆着,呼吸平稳,睡得恬然。
这时候的郁凌霜面容比平日少了许多冷意,不会有很强烈的“生人勿近”既视感。
尤愿没动,看着她的睡颜回忆起以前。
她五岁那年,郁家从别的城市搬过来,跟她家住在一个小区。初遇那天也在十一月上旬,她拿着妈妈带回来的棒棒糖,准备拿去隔壁单元楼,给她当时玩得还不错的另一个小朋友。
那会儿是老小区,没有电梯,一栋单元楼只有六楼。
她爬到三楼,就见到了在楼道坐着的郁凌霜。
对面的门大开着,能看得出来里面到处都是搬家后还没收拾的箱子,以及吵架的场面,一男一女两人在互相朝对方扔着泡沫。
吵架动静不小,邻居们还有人开了门缝偷听。
郁凌霜就看着这场面,在那抱着膝盖坐着发呆。
她的面孔明明还有些幼稚,眼神却没有太多小孩的感觉。
看见尤愿,郁凌霜往旁边挪了些位置,哪怕楼梯还剩了不少地方,再来两个小小的尤愿并排走过都没问题。
尤愿对着她的目光,听着房间吵架里对彼此的指责,不知怎么,把自己的那根棒棒糖往前递给这个陌生同龄人。
郁凌霜没接,但说了谢谢。
声音轻轻的。
尤愿不由分说地拉开她的手,忍痛割爱地给自己找了理由:“妈妈说让我把这根棒棒糖给可爱的小朋友,你就是那个可爱的小朋友。”
说完也不等郁凌霜什么反应,小短腿哒哒哒地往楼上小跑。
等完成此次过来的目的再下楼时,那扇门还是没关上。
但郁凌霜的手里多了一个针织黑白小狗,洗得很干净,看见她,把手往前,不太自在地闷声道:“把我的小狗给你。”
再后来没多久,幼儿园就转来了一位新同学。
尤愿看见她,兴奋地招手,跟老师申请让郁凌霜坐在她旁边。往后的小学、初中,乃至高中,郁凌霜都坐在她的旁边,反正她俩坐一起也不会影响成绩,班主任都会同意。
如今,郁凌霜还躺在她的身边。
尤愿的眼睫扇动,从回忆中抽离,她的小腿往自己这边收。
刚收回来,郁凌霜就睁眼,一点预告都没有。
看着她在一旁也不说话,却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
“……早就不发烧了。”尤愿落下这几个字,先一步转身起床,“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跟温觅她们商量下怎么给你接风洗尘,一会儿直接吃早午饭吧?”
郁凌霜看着她的身影,笑意浅浅的,“嗯”了声。
-
尤愿的人缘一向不错,但在云城的这八年里,她也不是对谁都会提起远在京城的郁凌霜。
因此能知道郁凌霜存在的人,跟她就不只是普通朋友这么简单,差不多都是温觅那个级别的友情,常联系、常见面。
而这些人对郁凌霜实在好奇,因为尤愿嘴里说郁凌霜多好多漂亮多优秀,还画饼说“以后有机会让她跟你们一起玩”。
但过去那些年里,郁凌霜次次来找尤愿的时候,尤愿都不给见。
眼下这个机会隔了这么多年,终于来了。
六点半,尤愿下了副驾。
车是温觅的,也是因为温觅之前买了车,郁凌霜调来云城的当天,她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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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把温觅叫上一起去接机,才让温觅提前见到人。
至于尤愿自己,她暂时没有买车计划。
“扶桑”工作室距离“向欣花园”不远,早高峰她乘公交车几个站就可以到,也就没有这个心思。
今天没太阳,天还是冷,寒风往人的脸上刺,特别不要脸。
尤愿冻感冒后人就老实了,穿暖乎了才敢出门,至于下车站在她一侧的郁凌霜,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风衣,脚下踩着一双靴子,一头黑长直发随着风晃动。
带有攻击性的冷颜再加上体态好气质好,怎么穿都吸引人的目光。
温觅把车钥匙放进包里,睨了她们两眼,轻轻叹口气,既然尤愿和郁凌霜准备瞒着恋爱的讯息,她当然不会当大嘴巴往外讲。
但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秘密,让人烦恼。
“阿束她们都在了。”温觅收起心思,率先迈开步伐。
尤愿颔首,跟上。
手却拉过郁凌霜的牵着,脑袋微偏:“是她们给你接风洗尘,你别紧张,而且我以前跟你聊过她们的。”
郁凌霜:“……”
她感受着尤愿手上的温热,轻点头,没有解释。
饭店的装修很古韵,亭台楼阁,假山假水,地上的干冰不要钱地往外冒。
这里没有大堂,全是包间,很是幽静。
尤愿她们推门而入时,里面的三人不知道聊到什么了,正开心。
对于见到郁凌霜的真人,谭束她们都有些惊讶。
确实,一直都从尤愿嘴里听说这号人,现在见到才知道尤愿没有夸大。
她们挨个跟郁凌霜握手,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
郁凌霜自始至终都含着浅笑,眉眼间霜雪融了些。
介绍完落座,尤愿身侧自然是郁凌霜,另一边是温觅。
桌上的菜品陆陆续续地上着,她给郁凌霜盛了碗暖胃的汤,这才问起来:“你们刚刚笑什么?”
白雨珊拿起筷子:“愿愿,你还记得我们的那个大学同学李泽吗?以前追过你那个。他刚刚给我发消息,先跟我嘘寒问暖一番,结果,他是来找我打听你现在有没有恋爱。我想着跟你当面吐槽更好呢,这人还不死心。”
郁凌霜捏着勺子,表情没变。
尤愿生怕她们多说什么,正准备绕开话题,就听另一位叫童歆的朋友道:“但愿愿,说真的,你当初拒绝他的时候说你不想恋爱我还以为是搪塞他的理由,谁知道你真的不谈啊!这么多年了!我都换了几个对象了!你一个都没谈!”
“……”尤愿的笑容有些勉强,放在桌下的左手揪了下自己大腿。
温觅守护CP的任务重,赶紧出来骂工作和老板,这个才是她们之间永恒的话题。
只是尤愿看着桌上的菜有些分神,没有立马参与进去——
过去的八年里,仗着郁凌霜不在身边,她没少跟郁凌霜编自己跟谁谁谁恋爱的事情。
一偏头,对上郁凌霜的眼。
尤愿讪讪地扯唇,笑容心虚至极。
郁凌霜眼皮一耷,凑近,附耳低声,漫不经心地蹦出五个字:“一个都没谈?”
“吃完饭,跟我谈谈。”
4. 4.摘四颗青梅
谎言被揭穿的感觉注定不美妙。
可郁凌霜凑这么近,只让尤愿觉得耳朵发痒,呼吸也不由得屏住。
很快,郁凌霜低笑一声,坐正。
她是今晚的主角,这场聚餐就是为了给她接风洗尘,自然是要跟尤愿的这几位朋友互相增进了解,所以她也会参与到吐槽工作的话题里去。
工作几年下来,她很擅长跟人打交道。此时还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模样,唇边的弧度比之前大了些,本来人就好看,再配着这样的笑容,给人一种雪天里荷花盛开的感觉。
谭束她们跟郁凌霜聊得更起劲了。
尤愿很快从游离的状态抽离,混了进去,可好奇怪的是,她表面如常,鼻息间却仿佛只能闻见郁凌霜身上的清淡香气,甚至是,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刚刚郁凌霜说的那句“跟我谈谈”。
这四个字好像在玩很久以前玩过的小程序游戏“跳一跳”,她被迫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免得一不小心就坠落。
她无心去想别的事情。
大家边吃边聊,氛围愉悦轻松。
尤愿本来还想小酌两杯,奈何感冒还没好,这个念头一起就被遗憾按下,她只能多喝两口汤。
倒是郁凌霜难得饮了好几杯酒。
包间有暖气,大家都脱掉了外套,她也不例外,现在上身就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开衫,头发在耳后别着,露出戴着的精美耳饰。
见她还要再倒下一杯,尤愿扯了扯她的衣服,担心起来她的酒量,印象中她不太能喝酒,问:“还喝?”
郁凌霜看向她,倒酒的动作没停,很清醒地道:“明天我不上班,我也没感冒。这么几杯,我不会醉。”
“再说了……”
“嗯?”
“我要是真的醉了,不还有你给我兜着吗?”郁凌霜把这句话还了回去,还非常肯定地跟了后半段,“你不会不管我,小愿。”
尤愿眨眼,松开手:“……也是。”
她不再拦着。
那边白雨珊开始吐槽新一轮,这次是鸡贼的男同事,她喝了酒,声色并茂,一脸愤慨:“什么爱占小便宜的男的……”
尤愿听了进去,跟着附和。
到最后,餐盘差不多都空了,郁凌霜跟所有人加上了微信。
童歆惯会说好听的话,把手机屏幕一锁,笑眯眯的模样:“嘿嘿,列表里美女加一,光是想想就让人高兴。”
白雨珊勾住她的脖子:“没少用这样的话撩妹吧你?童歆的童,其实是女同的同。”
谭束拿起自己的外套,疑惑:“什么女同?谁女同?”
温觅:你们面前这俩就是。
但她表面笑着岔开话题:“感谢美丽的尤愿小姐今晚请客,可惜你生病了,要不然高低得喊你喝点。”
“区区小感冒,很快就好。”
出包间时,天色更暗,天幕被墨水泼过。
寒风依旧肆虐,跟包间的温差大,又给几个人冷得“嘶”了口气。
郁凌霜没被冷到,没什么波澜,但看见尤愿这副哆哆嗦嗦的模样,扬了下眉。
尤愿收到视线,瞪她一眼。
郁凌霜笑意深了些。
目睹一切的温觅疯狂压着嘴角,但数了下人头,她们这里竟然有四个电灯泡。
而除了郁凌霜明天不上班,其他人都得去打工,也就没准备玩太晚,吃过饭以后打算回去。再说了,郁凌霜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云城,之后还有机会一起玩,不着急这一时。
但一行人刚走到店外,一道略磁性的男声响起,是在喊郁凌霜:“郁主管。”
荆承铭走近,打着招呼:“这么巧?你今晚也来这里吃饭。”
郁凌霜的脸上没挂什么笑容,对着荆承铭客套道:“荆主管。”
荆承铭自顾自说:“客户想尝尝云城本地菜,想来想去也就这家最合适,不容易被打扰。”他看了她们一圈,目光在尤愿脸上多停留两秒,才又问,“郁主管这是跟朋友们一起玩?”
郁凌霜没回这个问题,转而说:“荆主管,我还有事。”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荆承铭爽朗答应:“行,咱们就工作时见。”他还故作理解的模样,“我懂,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拉着人聊天确实有些招人烦。”
“不是有些。”郁凌霜扫了他一眼,拉过尤愿的手往一旁走。
荆承铭一噎:“……”
不理会身后同事什么表情,郁凌霜皱着的眉头在走了几步以后才松开,同时也松开牵着尤愿的手。
她不喜欢对方刚刚看见尤愿时的表情、眼神。
尤愿只当她出门遇到同事很晦气,说:“他有自知之明,但不多。”
其他几个朋友也表示无语:“希望有的人可以遵循下班以后见到同事也不打招呼原则,办公室天天看见还不够啊?特别是一些男的,巴不得跟女同事下班以后多来往,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别被破坏心情了。”尤愿拉了拉郁凌霜的手,轻易绕开话题,她说话的鼻音还有些明显,“阿束,你开车注意安全,你们一会儿到家了在群里说声。”
谭束看了眼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嗯。”
温觅本来都准备继续当电灯泡司机了,谁料尤愿下一句又说:“觅觅,你回家也多注意点,我一会儿跟凌霜要先去趟超市买东西,就不跟你一起了。”
“……好的。”小情侣的二人世界,她都懂。
郁凌霜没有阻拦尤愿的决定,大家说着“下次见”,道完别就分开。
尤愿拦了路边的出租车,跟郁凌霜一起坐进后座,她报了离家近的大型商超的地址,转过头看着郁凌霜。
看得出来郁凌霜的情绪不高,她才有了这个决定。
对她们而言,逛超市是解压的方式之一。
中学那会儿,两个人奔着考同一个大学的目标,学习压力大,实在受不了了就会趁着某个周末一起去逛超市。超市货架摆放得很有秩序,品类繁多,琳琅满目,生鲜蔬果的码放还会有一种切实感,让人觉得治愈。
更何况,明天郁凌霜要待在她的家里,现在去买点零食水果之类的不迟。
道路两旁的行人穿着都偏厚,路边卖烤红薯和糖炒板栗的摊贩多了起来,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往里照,郁凌霜低着眼,双唇抿着。
她的负面情绪鲜少外露,如果不是很了解她的人,不会看出来她此刻跟往日有多么不一样。
偏偏尤愿了解,就如同郁凌霜了解自己那样,认识这么多年,她们互相了解彼此的所有。
可……
她现在不确定郁凌霜突如其来的低落,究竟是来源于那个讨人厌的同事,还是,别的,她不清楚的东西。
出租车司机在前面跟人打电话,嗓门不小,显得她们之间越发安静。
尤愿捋了捋头发,就看着光影在郁凌霜的侧脸上浮跃。
又默了会儿,她缓缓伸出手,放在郁凌霜的手背上,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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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郁凌霜的手指上摩挲了两下,轻声启唇:“阿束她们人都还不错,是不是?我没骗你。”
“……”郁凌霜闻言,侧眸看过去,唇角往上翘了下,不无挑衅地反问,“没骗我?”
尤愿:“……”
她怎么就忘了郁凌霜说吃完饭以后谈谈的事情,笑容就这么直接僵住。
郁凌霜反握住她的手,目光在她的脸上梭巡。
最后落在她的这双眼睛上,外面五彩缤纷的光亮在这双眼里落成斑斓的光圈,像是世间最璀璨的万花筒。
被郁凌霜这么看着,尤愿也不等人开口问,自己率先坦白:“我怕你担心我没人照顾才说的,情有可原。而且我向你编的那些,都是很温柔的类型,你自己没察觉到,不怪我吧。”
“你还倒打一耙?”
尤愿只能赔笑:“抱歉,好像一直都会呢,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她心虚,态度插科打诨。
郁凌霜放开她的手,往车门的方向坐近了些,脑袋偏过去,只留个线条优越的下颌给她看。
“郁凌霜……”
郁凌霜实在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艰难地张唇,显得有气无力:“我想回宿舍。”
“不行。”尤愿不同意,“除非我今晚也住你宿舍。”
“你明天要上班。”
“早起十分钟而已。”
“我那儿没你的东西。”
“现在不就是要去超市买东西吗?填上不就行了。”尤愿眨巴下眼,数起来,“电动牙刷、拖鞋、睡衣、内衣,哦,这个可以穿你的,我们差不多。”
郁凌霜:“……”
一小时后,两人提着袋子站在郁凌霜的公司宿舍门前。
公司宿舍男女分层混住,在这一层楼住着的全是女性,地面干净,空气也不难闻。
门锁需要钥匙,尤愿看着郁凌霜开门,道:“回头给我配一把钥匙,这点事情还需要我主动提?真是不自觉啊,郁凌霜。”
刚说完,门一开,郁凌霜就把手里的钥匙给她。
“怎么?要我自己去刻?”尤愿嘟囔。
郁凌霜的情绪还没过,有些僵硬地道:“早配好了,没机会给你。”
“这还需要机会?”
郁凌霜“嗯”了声,尾音轻挑着:“这不也是你第二次来?上次是我搬进来那天。”
她说着接过袋子先放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等人进来把门关上。
而下一秒,尤愿摁掉灯,视野黑下来。
30平的房子不算大,玄关处这里站两人有些挤,更遑论尤愿还在暗夜里将面前的人拥住。
身体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尤愿早就解开了外套扣子,彼此的身段弧度在此刻都具象化。
郁凌霜没有立马抬手,她的耳朵碰到了尤愿柔顺的发丝,静谧的氛围持续了十来秒,有些受不住,正准备问尤愿想说什么。
尤愿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先一步道:“好吧,可能是需要机会。那我也借着现在告诉你,小霜。”
“告诉我什么?”郁凌霜的手这才认命地缓落在尤愿的后腰上,天冷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她感受不到尤愿腰间的温度。
尤愿说着把人拥得更紧了些,下巴垫在她的肩上,喟叹:“想说你能来云城真是……太好了。”
“还有,我不会再骗你了。毕竟你人都来了,以后我真谈恋爱,你随时都可以看见。所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5. 5.摘五颗青梅
空气就此凝住了一般,没再有别的响动。
多年以来,她们吵架到后面,都会转为一句“别生我的气”,等到对方的答案落地,这个节点就此揭过。
周而复始。
郁凌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嗯”了一声。
顺带着,她垂下自己的手没再抱着,还推了推身前的人。
尤愿微怔,松开这个拥抱。
待拉开些距离,郁凌霜探手把开关按开,将两人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轻声说:“你的感冒还没好,早点洗漱休息,明天还要工作。”
她落下这句话也不给尤愿反应时间,换好鞋后,提起采买的袋子往里走。
尤愿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皮,撑着柜子换好鞋,慢吞吞跟上。
公司分给郁凌霜的这套小公寓跟常见的酒店套房差不多,只有独立的浴室,厨房距离门口不远,不是燃气灶。
郁凌霜刚移过来,都没在这里怎么住,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电器挺齐全,冰箱洗衣机都有,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窗户是一整面,帘子没拉,可以望见窗外的夜景。此刻灯光点点,不那么繁华,却很静谧,风声都被隔绝在外。
尤愿在窗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透过窗面看着郁凌霜的身形和轮廓。
郁凌霜分了半边衣柜出来给她,此刻正在把今晚买的睡衣那些给挂进去。
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具观赏性。
尤愿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观赏,她的眼睫颤了颤,不能否认眼下的氛围有些怪异,可具体哪里怪异,又说不上来。
依照尤愿对郁凌霜的了解,“嗯”的意思就是郁凌霜没生自己的气了,郁凌霜这人既然答应不生气那就不会生气,那么,多出来的微妙感来源于什么?
她曲了曲指节,但触碰到的只有空气。
过了会儿,她还是禁不住喊了声:“郁小霜。”
郁凌霜关上柜门,转过头来看着她,问:“怎么?”
“你真的没生气了吗?”尤愿的口吻带着些不确定,“我骗你的事情。”
郁凌霜视线一抬,跟着窗面里的尤愿对视,即使她们根本看不见彼此的眼睛。
“没生气了。”她回答。
尤愿张了张嘴:“可……”
“我喝了点酒,想早点睡。”郁凌霜打断她的话,“等下我先去洗澡。你的睡衣在柜子里,我的内衣在我衣柜这边的抽屉,明天要穿去工作的可以提前从我这边拿,看看穿哪套。”
尤愿转过脑袋,这下她还能追问什么?
于是只好点头:“好。”
而郁凌霜进浴室前,还给她接了杯温水放茶几上,旁边还配着治疗咳嗽的药,叮嘱她记得吃。怕她无聊,还打开墙上挂着的电视,把平板挪过来,让她投屏自己想看的东西,各大视频网站的会员都有。
尤愿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郁凌霜进了浴室,门一关上,只余下她一个人在客厅待着。
没一会儿,水声断断续续响起,不那么清晰,有些闷。
尤愿随意投了个古偶剧播放着,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并且她的嗓子再次痒起来,她咳了两声,拿起药就着水吃下。
等着药效的时间里,她觉得电视剧挺无聊的,耳边好像只能听见浴室淅沥的水声。
犹豫了会儿,她调大电视音量,解锁手机,打开了跟朋友们的群聊。
群聊里,朋友们聊着明星八卦,她随手翻翻,再往下,看见白雨珊说自己今天刚提到女同,小红书就给她推女同笔记了,网传某个女明星被传是女同性恋,评论区在问真的假的,也有人说得跟真的一样。
童歆在她楼下跟:【营销手段吧,哪儿那么多女同?】
童歆:【现实里我都好像只遇到了一个,还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
谭束:【我们群直女含量100%。】
温觅:【哈哈哈。】
温觅:【@尤愿,愿愿,你们回到家了吗?】
尤愿回过神来,敲字:【到了,在郁凌霜公寓。】
童歆追问:【那你今晚还回去吗?】
回答的人是温觅:【她不回。】
尤愿回想着跟郁凌霜古怪的氛围,双唇抿紧了些,指尖在屏幕上戳了戳:【回。】
温觅撤回了那句“她不回”。
正巧,浴室的声音停了。
没两分钟,郁凌霜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云城没有暖气,空调的暖风模式在运作着,风力足,房间小,没多久就可以暖起来。
她身上还有些水汽,就穿着丝质睡衣裤,纤白脖颈上还贴着几滴水珠。
见着尤愿,她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问:“怎么戴口罩?”
“我想了想,早起十分钟对我而言很艰难。”尤愿露在外面的双眸弯起,她已经找好了理由,“我要回去。”
郁凌霜迟疑,双唇翕动:“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哪儿有不开心?”尤愿脑袋歪了下,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很明显。”
尤愿才不管那么多,她穿着自己的外套,眉头一抬,说:“我刚刚已经打了车,司机马上就到。你不用送我,快吹头发吧,反正也不远,我到了跟你说,你早点睡。”
郁凌霜抓紧毛巾,没说话。
尤愿不让她送,态度很坚决。换好鞋拿起包出门,电梯还刚好不需要等待。
从公寓出来,一气呵成。
外面还是太冷了,尤愿戴着口罩呼吸起来都觉得胸腔有些闷痛。
打车的事情没说谎,只是司机堵在红绿灯那边,就连红绿灯都在跟她作对,足足要等八十秒。
宽阔的大道上,一辆又一辆轿车路过。
灯光扫过在路边站着的她,能看见她用脚踢了一片又一片可怜的枯叶。
等上车报了尾号,她的气还是没消。
哪怕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这个情绪来得很莫名其妙。
可恶的是,前面那个红绿灯,又要等八十秒。
司机也无语了,在发微信跟朋友吐槽,他的发送键刚点,尤愿这边的手机屏幕凑巧亮起。
郁凌霜发来的消息:【上车了?】
【上了。】
回复刚发过去,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郁凌霜的备注。
跟微信一样,叫“郁某”。
尤愿靠着车窗,清了下自己微哑的嗓子,才缓缓接听:“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你没给我发司机车牌号。”
“但你是紧急联系人啊。”
“你就这么对待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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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联系人的吗?”
尤愿望着窗外,不想说话了。
那端的郁凌霜语气也软了些,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开心?”顿了顿,“明明被你骗了八年的是我,还要怪我难以发觉。”
“看吧,郁凌霜,你果然还在生气,你根本就没有做到我们约定的那样,说好不生气就不气了。”尤愿的口吻笃定。
“我没有生气。”
尤愿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聊下去,转而说:“其实我觉得你之前是对的,这天本来就冷,还是被窝舒服。你从公寓去你公司只需要不到十分钟,我那边对你而言确实远了些,我还强迫你来跟我住在一起,确实有点太霸道了。”
她眼睑一低,不自觉地就回忆起从前,说:“你还记得吗?你这些年没有回去的兴城,冬天是会下雪的。我们都不喜欢冬天,以前就为了多睡几分钟,基本上都是踩点去的学校,还会因为那几分钟迟到,最后被老王喊去倒垃圾。”
兴城是她们的家乡城市,一座十八线小城,那里的一年四季都很明显。兴城不像云城,云城到了冬天不下雪,却是湿冷到刺骨的寒。
尤愿从小就喜欢赖床,特别是冬天,她怕冷,妈妈一个早上能喊她好多次,后来妈妈没辙,就让相对自律的郁凌霜偶尔来跟女儿一起睡。
郁凌霜最初也的确做到了喊尤愿起床的任务,可迈入青春期后,她的觉也多起来,当她觉得不能再赖下去会迟到时,尤愿就会八爪鱼似地抱过她,给她洗脑说可以再多睡会儿,迟到了也没什么,她们成绩不错,班主任不会说什么的。
而现在,青春年华早已远去,在记忆里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滤镜,一切都看得不那么真切。
她们也随大流成为这万千世界中最普通平凡的两个打工人,要应付许许多多不那么好沟通交流的奇葩,要露出职业微笑,要数着自己的存款过日子。
“我没有不喜欢冬天。”郁凌霜纠正。
尤愿无所谓的语气:“好吧,只有我不喜欢,我哪儿像你,一天到晚情绪那么稳定。”
“我现在情绪就不太稳定。”
“谁惹到我们忧郁小姐了?”
她俩阴阳怪气的时候,就会这样称呼对方。
一个叫“鱿鱼”,一个叫“忧郁”。
“如果我偏要来你那睡觉呢?会怎么样?把我赶走?”
郁凌霜的声音让尤愿愣了下,她反应过来,笑了声:“你这人好奇怪,我让你来你不来,现在说不让你来了,你开始问我这个问题。”她拖长了音,“好吧,我向你保证,I promise you,我旁边的那间房你永远都有居住权。”
就半秒,对面把电话挂断了。
尤愿没听到回复,过了好几秒才扯了下唇,紧接着,她不要命地降下半扇车窗。冷风还是那么不要脸,见缝就钻,灌了她满怀。
司机提醒:“美女,快关了哦,开了暖风,别再吹感冒了。”
“好的。”
车窗再次合上,尤愿低眼,终于摸清楚了自己别样情绪的来源——
刚刚风到过的怀抱,郁凌霜只短暂地待了十秒。
这是她们重逢以后的第一个拥抱,她甚至没有闻明白郁凌霜身上的清香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勾着她的鼻尖一晚上。
她就被郁凌霜推开了。
6. 6.摘六颗青梅
尤愿的两天休息时间的确算是浪费掉了,如果她没生病的话,她或许会带郁凌霜去云城的其他地方转悠,银杏林那边的叶子不是黄得正好吗?过去这些年,郁凌霜来过云城好几次,但每次见面的时间短暂,基本上只有两三天,她一直没机会带郁凌霜去这里。
前几天还听同事说郊区新开了一个供人放松的农场,放假去玩玩也不错。
可惜现实就是感冒缠上了她,她还会时不时咳嗽。
为了不让同事们跟着遭殃,周三去工作室时,她戴着口罩就没怎么摘下来过。
今天有两场棚内拍摄,现场依照甲方的需求布置。
时间步入十一月后,比起前两个月没有那么忙,前两个月各大时尚杂志的金九银十,娱乐圈的纷争也难免波及到她们,栾明穗这样级别的摄影师也忙得团团转,辗转各地拍图修图,以及挨粉丝的骂。
尤愿跟着出差,也负责管理栾明穗的社交账号,她看着后台密密麻麻的私信内容,眉头皱了皱。
栾明穗并不在意,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皱纹,她拍了拍尤愿的肩,细纹叠了下,非常豁达地说:“给钱,让我挨多少骂都行。”
“向栾老师学习。”尤愿正色。
而今天栾明穗拍的都是产品商单,大家的工作都轻松许多。产品是一家美妆公司新出的几款口红和眼影,分上下午拍摄。
这家美妆公司财大气粗,在宣传上花的钱很多,就连放在官网上的照片也点了栾明穗拍摄,因为栾明穗拍人物在业内时出了名的好,而且审美毒辣,常给人意外之喜。
吃过午饭,尤愿回到工位,准备小憩一会儿。她的睡眠偏浅,也不会真的睡着。
其实她大可以回到“向欣花园”午休结束再过来,离得近,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足够了。
只是过往的工作经验告诉她,不能让公司知道她住的地方离家近,否则之后公司这边要是缺人,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她。
但刚在椅子上的第一时间,她想到了郁凌霜。
从昨晚到现在,她跟郁凌霜之间只有她到家以后的消息联系,过后就一条讯息都没有了,两人的对话就停留在这里。
她的咳嗽还没好呢,这人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尤愿不无烦躁地翻了翻跟郁凌霜的微信对话,前两天才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时间有些断层。
她往前翻,看见在上个月20号那天,郁凌霜突然告诉她被调回云城的事情,还发了自己明天到的航班。她发了满页的“啊啊啊”过去,以表示自己的激动,现在只觉得这些“啊啊啊”刺眼睛。
她对郁凌霜那么热情,郁凌霜呢?不尽然吧?
昨晚的拥抱那么快就推开她。
看到这里她就切了出去,正准备把手机往桌上一扣闭眼眯会儿。
“郁某”就发了消息过来:【记得吃药。】
尤愿:【不吃,咳死我。】
郁某:【好,我会记得通知小君阿姨来带你的尸骨回兴城。】
尤愿:【……】
想到自家妈妈的脸,她叹息一声,随后唇角翘了翘,从包里取出药吃掉。
对话却没断在这里,郁凌霜又问:【气还没消吗?】
【我哪儿有气。】
回完这句话,对面没声了。
尤愿又喝了口水,抿抿唇,就盯着聊天对话框。
郁凌霜没让她等多久,很快回了个视频。
视频里有一个粉色的气球,不大,但鼓鼓囊囊的。
她一只手拿着握着气球,一只手拿起记号笔在上面画着眼睛、眉毛、鼻子以及往下的嘴角,还在一边写下“鱿鱼小姐”四个字。
郁某:【你看,好多气。】
郁某:【我要怎么样,才可以让它的气放掉呢?】
尤愿心想她哪儿有那么丑,但看见郁凌霜后面的那个问题,就挑挑眉,状似随意地丢了个回复过去:【看你表现吧。】
郁某:【好。】
郁某:【我下午会写出一个具体方案来给您过目。】
尤愿:【行,退下吧,我午休。】
道过午安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那一点睡意早就在郁凌霜的头像旁显示红色数字“1”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点开视频看了好几遍,还怕自己错过郁凌霜的声音,掏出耳机戴上。
实际上郁凌霜是安静的,只有记号笔在气球胶面上写字时的小动静。
但她很难不去注意到郁凌霜的这双手,小学起,两边的妈妈觉得可以给孩子报个特长,凑巧小区有个钢琴老师,课时在打折,于是两位妈妈都没问过她们的意见就给她们报了名,因此两人放学以后还要去琴行学钢琴。
大概是因为有对方的陪伴,所以学琴的道路上不那么难熬。
可是,很久没有再看郁凌霜用这双手弹琴了,她还记得这双宛若白玉雕琢而成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画面。
像灵动的蝴蝶,轻盈优美。
半晌,尤愿收回思绪,脑袋后仰靠着椅子,合上眼。
-
下午拍摄眼影的宣传照,请来的模特脸部轮廓冷硬,线条感十足,配上冷色系的眼影,在镜头面前展示得很完美。
栾明穗的快门“咔咔”按着,嘴里念着各种指令,尤愿在一旁跟着学习。
尤愿以前对摄影并不热衷,当初应聘这份工作不过是看条件不错才来的,她的摄影基础薄弱,本来以为没什么希望,栾明穗却留下了她,实习的一个月时间里,她努力恶补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做事确实灵活,才让实习期顺利通过。
年后应聘进的“扶桑”,到现在满打满算九个月,在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摄影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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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了几分。这里的门道深着,不是拿起相机就可以。
栾明穗也不藏着掖着,很多时候还会让她在一旁好好听着自己讲课,把她当个小徒弟。
这一行就是这样,很多人给摄影师当助理,实际上就是奔着学习去的,但要是运气差点,就会被当成纯打杂的,什么也学不到。
宣传照拍完,甲方那边也来了人,是一个叫汪靖柔的总监。
棚里顿时热闹了些,大家互相招呼着。
栾明穗跟汪靖柔是朋友,聊得更热络,没一会儿还换了场地,进了栾明穗的办公室。
尤愿再次回到工位上筛选照片,这是栾明穗布置给她的任务,让她筛出最适合给甲方的图。
等到图片筛完,也到了下班时间六点,她把照片整理好发到邮箱。
窗外的天很阴,也没什么光亮,却是一副要下雨又不下的样子。
尤愿穿上外套,往外走。
“扶桑”工作室是一栋有好几层的楼,这个点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出来,打车的往外走,有车的就到公司停车广场。
尤愿乘坐公交车,要去百米之外的公交车站。
但她刚穿过停车广场来到公司外的路边,就见旁边的墙面前站着郁凌霜。
城市的路灯是暖色调的,树叶被风吹得晃动,郁凌霜的头发也跟着摇曳。她单手插着风衣的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她没在原地站着,往前走了两步,露出一个浅笑,说:“来接你下班。”
尤愿迈开步伐,跟她并肩,压住想要往上的唇角,轻哼:“你的方案还没给我过目呢。”
“没时间写,下午被喊去公司加班,开了一下午会。”
“行吧。”
尤愿下巴还抬了下,傲娇得很:“你把我送到前面的公交车站就可以了,郁小霜。”
郁凌霜睨她一眼,没回应。
脚下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枯叶,一踩一个响。
两人保持着这种静默,影子在地面时不时交错重叠,走了一小截路,旁边停了一辆商务轿车。
副驾车窗降下来,是汪靖柔。
尤愿脚步一顿,走近了些,礼貌喊了声:“汪总监。”
汪靖柔之前也来过“扶桑”,在栾明穗的授意下,尤愿加了汪靖柔的微信好友。
“尤小姐。”汪靖柔把墨镜一摘,她很有气场,直截了当地道,“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小年轻,你要是有给我当情人的意愿,之后可以联系我,我不会亏待你。”
“……”尤愿听着这话,愣在当场,饶是她被女孩子追求过,此刻也禁不住干巴巴地道,“汪总监,我、我不是女同性恋。”
汪靖柔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把视线一转,看向在尤愿身后两步开外的郁凌霜。
她眼里蕴着笑,又问:“这位小姐,你是吗?”
7. 7.摘七颗青梅
郁凌霜本就距离尤愿不远,她什么都能听见。
自然是听见了尤愿的那句磕磕绊绊的“我不是女同性恋”,也自然地对上了汪靖柔投过来的视线,以及那句“你是吗?”。
“女士,这个问题很冒犯,我似乎没有回答的必要?”郁凌霜轻描淡写,神色不变,把重心给抛回去。
汪靖柔听着这个回答,目光在她们两人身上梭巡了两下,而后了然一笑,应下来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我直来直往惯了。”她又对着尤愿说,“尤小姐,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这话对不少年轻妹妹讲过。”
“我知道,汪总监只是跟我开个玩笑。”尤愿笑容明媚,一副没往心上放的模样。
汪靖柔颔首,戴上墨镜,吩咐司机往前开,没几秒车影就消失在了她们的视野。
尤愿看着车远了,唇角才放下来。
她偏头看向镇定自若的郁凌霜,没有立马就绕开话题,而是简单说明了下汪靖柔的身份:“大公司的总监,跟我上司认识多年,是朋友。”她继续抬脚往前走,风掀起她微卷的发尾,“不管她是不是故意,我都只能当做无意。”
“谁说的。”郁凌霜上前拉过她的手,一脸的认真,“如果这份工作又因此丢掉,也还会有下一份更好的在等着你。或者,你有想做的生意吗?我可以……”
话都没说完,尤愿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四目相视。
凑巧,一片落叶落在尤愿横着的手臂上,时间仿佛定在了这一刻。
直到风继续吹,将这片叶子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尤愿的话:“郁凌霜,这件事还没到那种程度,别担心。”她的口吻轻松了些,“而且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打工几年谁还没点存款了?”
她落下这话才垂下手,指腹悄然在掌心划了划,上面还有郁凌霜嘴唇的温度,没有立马消散。
郁凌霜垂睫,松开牵着的手。
刚刚她讲的话里有个“又”字。
前两年,尤愿换了人生的第二份工作,在一家大公司入职。就在几个月前,空降而来的一个男领导见对她进行性骚扰,经常性想动手动脚,就想借着工作的由头揩油。
哪怕她次次都躲了过去,但也不堪其扰,更何况,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女生遇到这样的情况,于是她趁机搜集证据,趁着年初的公司年会将这件事曝光。当时有人还拍了视频发到网上,看见的人有很多,事情闹得很大。
尤愿的勇气被网友们称赞,在公司里也收到许多女生们暗地里的大拇指。
不过前公司的做法也如大家唾弃的那样,保了那个男领导。
尤愿被开除了。
郁凌霜当时人在京城,京城的冬天大雪纷飞。
她是从同事们闲聊时知道这件事的,待听见确切的公司和人名,上网确认了一番,立马请假飞来云城,本意是想陪着尤愿,但两人见到面以后就吵了一架。
郁凌霜觉得尤愿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告诉自己是不对的。
尤愿却觉得知道了又起什么作用呢?难道能够在那个时间给她最真实的拥抱吗?
除了空洞的文字聊天或者隔着屏幕的视频,还能做什么?她们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都长大了,知道这世间运行的规则不会事事如自己的意。
成年人的世界多的是无奈和孤寂,更何况,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下一秒,尤愿拉过郁凌霜的手,将她的思绪给强行拽了回来,只留个侧影给她,说:“快走啦,再不走公交车要等下一班了。”
郁凌霜望着她们再度牵着的手:“嗯。”
她知道尤愿的意思是什么,于是为了调节气氛,她配合地问:“不是说把你送到公交车站就可以了?”
“我也没说让你跟我一起上车啊。”尤愿转头,挑眉,“想去我那儿啊?”
放在平时,郁凌霜肯定还会再跟尤愿拉扯几句,此刻她却没有那个心思,顺着点头:“想。”
“……”尤愿别过脸,声音小了两分,“那就快点跟上。”
-
吃过小区附近的晚餐,天色更暗了。
两人在水果店买了一袋橘子,才慢慢地进了小区。
郁凌霜提着袋子在房门面前输入密码,尤愿已经先一步剥上了橘子,酸甜的味道在空间内散发,她一边剥一边道:“我的休息时间之后还会调整,不会一直都是周一周二。等我下次出差回来差不多就可以周末休息,到时候我们叫上觅觅她们一起去泡温泉?云城周边有个泡温泉的好地方,冬天最适合去了。”
“你决定。”郁凌霜一顿,“下次出差什么时候?”
“过几天,要去海城那边参加一个活动。”
“嗯。”
开门的提示音响起,郁凌霜推开门,却没有再往前一步,而是让尤愿来:“你开灯。”
“我手里还有橘子呢。”尤愿拒绝,顺带着还往她嘴里放了一瓣橘子,“你开。”
郁凌霜咽下橘子,笑了声,而后抬手把灯的开关打开。
下一瞬,客厅里的布置就全都暴露在了她们的眼前。
尤愿眼睛瞬间睁大了些,她又看着郁凌霜,问:“怎么把我客厅布置这么好看啊?”
天花板上飘着许多气球,茶几上还多了一束鲜花,安静地插在花瓶里。
除此之外,还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沙发上,很明显。
郁凌霜扬唇:“在给‘气球’放气。”
她似是叹息一声:“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只能通过这些来贿赂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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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让她别不开心了。”
尤愿:“早说啊,我现在手上全是橘子皮的汁。”她用胳膊肘撞了下郁凌霜,“等着,我先去洗个手再来拆礼物。”
两分钟后,尤愿在沙发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拆这这份礼物。
郁凌霜在她对面,把中午她画的那个气球从天花板上扯下来捏着。只有这一个绑了线,她一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尤愿很快把盒子拆开,这个盒子还有些沉,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台时下最热门的微单之一。
这款微单的价格不算便宜,国内的黄牛价格都炒翻了,网上为了抢原价还要蹲点,供不应求。
尤愿看着这台微单,愣了下,她看向郁凌霜,嘴唇动了动:“这么难买的微单,你……”
“前几个月在国外出差的时候买的,今晚送你是最好的时机。”郁凌霜还捏着气球,眼里盛着淡淡的笑意,“运气好,店里刚好还有最后一台,被我买下了,这说明这台微单注定就是你的,小愿。”
尤愿低眼看着这份礼物,又听见郁凌霜道:“你前几个月说你以后要自己买一台单反,所以,我送你微单,不算是抢了你自己的名额吧?”
“说什么呢。”
尤愿拿起这台微单,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郁凌霜,冲郁凌霜展颜一笑:“快点,给我和它拍个合照,我要发朋友圈告诉全天下,我人生的第一台相机是你送我的。”
郁凌霜闻言,“嗯”了声。
尤愿继承了父母颜值上的优点,双眼多情,容貌明丽却不俗,透着一股清新,原相机拍都很好看,都不需要怎么修。
只不过既然礼物是郁凌霜送的,尤愿后面就拉着人一起自拍。
她们靠得极近,脑袋挨在一起看着镜头,彼此的呼吸都像是可以闻见。
这个姿势结束,郁凌霜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撤了些,而后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你要把这个气球的气放掉。”
“OK。”
郁凌霜给气球打的是活节,很容易就拆掉。
气球干瘪下来,上面写的字也皱巴巴的,已经认不出来到底写的是什么。
郁凌霜看着它默默牵唇,尤愿在这时候喊她一声:“小霜。”
“嗯?”
郁凌霜转头望过去,尤愿就在旁边按下快门,将这样的她定格。随后对着她灿烂笑道:“好诶,我拍的第一个人是你。”
“尤愿……”
“怎么?不满意我的拍摄技术?我可是跟着栾老师学过呢!”
郁凌霜凝着她,倏地笑了。
“没有,我怎么敢不满意尤大小姐的拍摄技术,我只是……”
只是自己太心动情不自禁叫出口了而已。
“只是喊你一声。”她说。
8. 8.摘八颗青梅
尤愿发朋友圈的频率不高不低,这里没有长草,但也没有很茂密,只是正如网上说的那样,她的朋友圈是“精装”款,每一条看上去都在好好生活,过去发的大部分都是美食、美景、自拍、路边遇到的可爱小狗,或者跟朋友们的合照。
每一条,看上去都很有生命力,展现出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
但她今晚发的动态在朋友圈跟地震了一样,点赞留言的人蹭蹭地涨,其中中学同学的含量最高。
因为当初不少人羡慕她们两个稳定且美好的友情,全年级都知道她俩就连大学目标也都是在海城的同一所大学,可是等到后面,大家才知道这两人最后一个去了京城一个去了云城,相隔两千多公里。
而且毕业旅行也都没有对方的身影,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默认她俩已经闹掰了。
她俩的朋友圈再也没有对方的出现也佐证了这一个猜测。
没有人故意去问,事实那么明显。
结果原来人家好着呢。
【不是,你们俩怎么还是那么好看啊?以前当班委工作没班味是吧?】
【急!怎么让朋友知道我也喜欢这款微单!愿愿求教程!】
【好漂亮啊啊啊!感谢美女在我的朋友圈!!!】
……
不只是尤愿发了动态,郁凌霜也发了一条,用的是尤愿的图片,文案是简单的相机emoji。
两人加了不少共同朋友,但尤愿的评论区明显热闹一些,大部分在郁凌霜这边都是默默点赞。郁凌霜跟谁的关系都比较普通,只跟尤愿一个人的关系最好。
一直到尤愿第二天在工位坐下,这条朋友圈还有人在陆陆续续点赞。
并且还有新的,有个老同学说“太好了,我嗑的CP没有BE”。
尤愿看着这条评论,迟疑了一番,去问郁凌霜加了对方好友没有。
郁某:【没有。】
郁某:【怎么?】
【没,只是看见她的名字有点惊讶。】
尤愿的话是这么说,却默默地回了这个老同学的留言:【当然不会啦!】
心情不错,打工都有劲。
今天没有拍摄,她就做着下次出差的准备工作。
过几天海城那边有个大型的时尚活动,要走红毯,不少明星会参加,已经开始预热了,栾明穗受邀去给一位女明星拍照。这样的活动在网上向来很腥风血雨,要是出图效果不理想,到时候私信里又会有一堆粉丝问候。
下午,尤愿在开完会议过后,看见手机里躺着女王的未接来电。
女王是她的妈妈尤学君女士。
尤愿来到公司较为隐蔽安静的角落,站在窗边给妈妈拨电话过去。
对面甫一接听,尤愿就露个笑脸,夹着嗓子问:“妈妈,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呢?还特地给我打电话来,这阵仗太大了。”
“凌霜去找你了?”尤学君开门见山,“看见你们朋友圈了。”
尤愿一怔,没想到妈妈上来问这个,于是回:“什么找不找我的,她公司有工作调动,把她调来云城了,一时半会不会走开。”她试探着,“怎么?她来跟我搭个伴你还有意见啊?”
“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我看着她长大的。”
尤学君顿了顿,说:“只是这么些年没见着这孩子,现在看见你发的照片,差点没认出来。”
“她明明还是那张脸。”
尤学君那边静默了好几秒:“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云城一趟。”
“啊?”
“想我的乖女儿了,不行啊?”
“那就等我出差回来以后吧?我周六要去海城出差四天,我给你订机票。”
“我自己来,你这点钱自己存着吧。”
尤愿:“……”
电话挂断,尤愿握着手机望着窗外树上的枯叶,眉头蹙了蹙。
尤学君的这通电话来得有些突然,提出的见面也有些突然,肯定不只是表面说的这样简单。
那么,还能是为了什么?
-
周五晚上,因为明天要去海城出差,栾明穗让尤愿提前两小时下班回去休息。
接下来的四天工作量大,一天能睡六个小时都不能保证。
尤愿没有强撑着,再加上她的感冒也还没彻底痊愈,在四点钟就上了公交车。
她先回家把行李收拾好,就拉着行李箱去了郁凌霜的公寓。
有钥匙就是好,什么都方便。
翻完郁凌霜的冰箱,里面没什么鲜肉和蔬菜,看得出来郁凌霜在这两三天时间里基本上不怎么自己做饭,冰箱里躺着干巴巴的面包。
于是尤愿上网买了点今晚分量的菜回来,把围裙一穿,就当“大厨”了。
当然,她只会做一些家常小炒和炖汤,这还是这两年才锻炼出来的厨艺。
之前她依赖外卖,直到一次吃外卖犯了急性肠炎进医院输液,她才开始尝试着自己做饭。
郁凌霜的下班时间跟她一样,都是六点钟。
尤愿掐着时间做了两菜一汤。
等她跟朋友们聊完天,再一看时间,都快六点半了,郁凌霜还没回来。
尤愿忍不住问:【你下班没啊?】
她藏着自己的踪迹,说:【我还在加班呢。】
郁凌霜过了两分钟回:【我也在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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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
确实好。
尤愿把外套一穿,冒着寒风到了郁凌霜公司所在大楼外的广场等人。
不知道郁凌霜什么时候出来,但尤愿也不着急,公寓有微波炉,菜要是凉了热一下就行。
但来接郁凌霜下班的心很热切,因为以前从没体验过,今天是第一回。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穿越回了读书的时候。
郁凌霜是班上的学委,年级里动不动就喊班长和学委开会,而且都是在快放学的时候。
尤愿这个文娱委员自然不需要参与进去,她就会在大楼底下的花园里等郁凌霜开完会。
郁凌霜平日里表情不多,穿着蓝白的校服气质更冷,但次次见着她在这里等,都会展颜对她笑,问:“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
“要等你。”尤愿有些犯困,说话都软绵绵的。
郁凌霜就会拿过她的书包提着,让她轻松些,两人再踩着夕阳、落叶或者雪花离开学校。
而如今,这里不是兴城,也不是学校。
高耸大楼前的广场地面干净,人来人往。
又过了十分钟,尤愿先见到了郁凌霜的那位同事荆承铭。
荆承铭也看见了她,跟同事们招呼了声,自己热络地过来打招呼:“你好,又见面了,我叫荆承铭。”
不知道的看上去还以为是来等他的。
尤愿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来,想着上次郁凌霜对这位同事的态度,她的回应也很淡:“你好。”她不等荆承铭说什么,立马跟下一句,“我想我们之间没有认识的必要。”
荆承铭笑容不变:“为什么呀?小姐。”
“不需要认识你还要理由?”尤愿的口吻冷冰冰的。
荆承铭挠了下后脑,那天见过尤愿以后他就把人记住了,还到郁凌霜那里旁敲侧击打听一番,结果当然是碰壁,落一鼻子灰。
现在他在本人面前又碰壁了。
不至于啊?他跟郁凌霜级别一样,虽然大家互为竞争关系,但郁凌霜才调来公司多久,他自认目前跟郁凌霜之间没有什么冲突,谈不上得罪吧?
好在自己在这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应付眼前的情况也不难,于是荆承铭顺着道:“好吧,你好看你说的有理,我向你赔个不是。这边附近有不错的茶餐厅,你下次来的时候我请你去吃,当我赔罪。”
他说着还递出自己的名片,理由用得很“顺当”。
但刚眨下眼,他的名片就被身后来人给捏走了。
“荆主管。”
郁凌霜面无表情,把名片缓缓塞到他西装胸口的口袋里,轻轻抬了下眉尾,盯着他,问:“听说你太太怀孕五个月了?”
9. 9.摘9颗青梅
荆承铭自诩情场浪子,不喜婚姻的约束,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只谈恋爱或者找炮/友。
可就在几个月前,他“翻车”了,女方怀孕不想打胎,迫于局势,他跟人草草地扯了证,就连婚礼都找了借口没办,是以知道他现在已婚的人并不多,公司里只有他几个玩得好的铁哥们知道。
现在看来,大家似乎没有那么“铁”,否则郁凌霜是怎么知道的?还这么精准地说出来?
而且,郁凌霜才调来这边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闪过,他长得不差,身高也一米八往上,此刻气势上却矮了一截,对着郁凌霜笑着道:“郁主管,我是想着上次见过你朋友,特地过来打声招呼而已,没有别的想法,如你所说,我太太正在孕期,难道我会做什么?”
“是吗?”郁凌霜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我难道有说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荆承铭一副无奈的模样:“没有就好,真怕你误会我。”他回视着郁凌霜,“不过没想到郁主管这么关心我,连我太太怀孕几个月都清楚。”
尤愿在一旁听着就大概清楚了目前的情况,都不等郁凌霜回答,她嗤笑一声,说:“你好,荆先生,还可以让更多人知道呢,这样大的喜事,你说是不是?”
荆承铭盯着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
这俩人没一个软柿子。
郁凌霜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问:“荆主管,还不走吗?”
“走,这就走。”
也就眨个眼的时间,荆承铭就混进了加班的人潮里,他的步伐加快,紧皱眉头,拿手机翻着聊天列表。
很快人就消失不见。
尤愿的鼻尖被冻得有些红,眼睛也跟着湿漉漉的。
郁凌霜从包里取出一枚单独包装的口罩,也不说递给她,而是自己先把包装拆开,才一边给她戴一边道:“我就知道你要来。”
“你怎么知道?”尤愿配合地偏了偏头,让她方便把口罩挂在自己耳朵上。
郁凌霜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眼前人的耳朵,她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垂下手,微微一笑,说:“说过了,你的演技有些拙劣。”
“……”
尤愿的声音被口罩挡着,添了两份闷意,她略有些不自在地问:“那你惊喜吗?”
郁凌霜翘唇:“嗯。”
“你别‘嗯’了,‘嗯’是什么意思。”
“惊喜。”郁凌霜拉过她的手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后面还丢了句,“明知故问。”
尤愿感受着她手上的温度,笑容凝了半秒,又把下巴抬起:“我就明知故问怎么了?我明知故问的次数还少了?你要是受不了我以后就……”
“就怎么?”
尤愿直接把手给抽出来,瞳孔地震:“好哇,你有异心,还真的会‘受不了’?”
“……”郁凌霜的叹息钻进风里,眼里却装着明显的笑,“套路好深。”
-
饭后把碗筷都收拾完毕,尤愿才把尤学君下周要来的事情跟郁凌霜说了。
郁凌霜剥着尤愿从自己那边带过来的橘子,她低着眼皮,神情专注,橘子皮汁有清淡的黄色,裹在她秀丽的手指上。
闻言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说:“是有很多年没跟小君阿姨见面了。”
她说完把橘子递给尤愿,扯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动作优雅。
尤愿往沙发上一躺,在往嘴里塞橘子之前,她有些疑惑地道:“但我觉得我妈来得很突然。”
“阿姨以前不也来过云城吗?”
“是来过,但基本上都是要提前起码半个月跟我说的。”尤愿看向她,目光从上至下把人给扫了扫,“不过现在看着你,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郁凌霜还是觉得手上沾着的橘子皮汁不舒服,她起身才反问:“怎么又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我妈说很久没见到你了,她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尤愿非常笃定地道:“大概就是很想见我们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吧,毕竟你也那么多年没回兴城,你也不怎么发朋友圈,跟我妈的联系也不多,她还说看见朋友圈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你。”
郁凌霜在洗手池前净手,洗手液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她的脑袋微垂着,过了几秒,应了声:“我下周不一定有时间。”
“嗯?又要出差?”尤愿望向她。
“隔壁柳城有个展会,我大概率要去。”
“去多久?”
“可能就两天。”郁凌霜往外蹦出一个数字。
“那没事,我让她晚两天来,你把确切时间发我就行。”
郁凌霜冲着手上的泡沫,最终还是点了脑袋:“好。”她转移了话题,“你一会儿去洗澡,左边是热水的开关。”
“OK。”
没一会儿,尤愿也洗好手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郁凌霜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上次尤愿就是坐在这里回望着在衣柜前的她,而此刻她能看见的只有窗外无垠的黑暗。
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她解锁手机,点开跟尤学君的聊天对话框。
过去八年里她没有回兴城,但节假日对尤学君的问候没少过,只是尤学君对她的态度比较淡,不像从前那样热情。
这些年换手机她也一直把聊天记录转移着,她往上翻了翻,看见18岁那年,她一个人去京城读大学那天的信息。
那时候她跟尤愿已经一整个暑假没见面,尤学君开车送她去机场,两人路上一直都很安静,并且这份安静持续到她办好手续过安检。
一下飞机,她就看见了尤学君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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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的消息。
有一万块的转账,喊她照顾好自己。
以及。
【凌霜,阿姨谢谢你。】
【你还小,才18岁,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会搞明白什么是爱情。】
……
隔了这么些天再跟郁凌霜躺一张床上,尤愿很明显感觉到郁凌霜的情绪不怎么高涨,哪怕郁凌霜只是在回着消息而已。
暖色小壁灯在一旁亮着,窗帘已然拉得很严实。
尤愿趴在床上,看着枕套上的线条小狗。
郁凌霜的床上四件套跟尤愿的一样,图案都是线条小狗。
这样活泼的颜色和图案跟郁凌霜的气质有些不太搭,但尤愿让她买,她就买了。
尤愿给的理由很简单:以后我来你这睡的时候,就像回到自己家。
郁凌霜给的回应也很直接:本来就是你的家。
但其实尤愿小的时候喜欢猫,看见猫就会走不动道,转折就来源于跟郁凌霜初遇那天,郁凌霜送给她一个针织小狗,往后她知道那只黑白针织小狗的原型是郁凌霜外婆家的一只黑白土狗,针织小狗也是郁凌霜的外婆钩的。
因此后来为了表现出自己跟郁凌霜是同一阵营的,她也开始克服自己对狗的恐惧,开始喜欢狗。
“你之前送我的那个针织小狗我还保存着,在我那的抽屉里。”尤愿用指尖勾着枕套上的小狗线条,出口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郁凌霜回完同事的消息,听她这么说,扯扯唇:“那它有20年了。”
“是的。”尤愿偏过头,望向她,“我们也认识20年了,郁小霜。”
郁凌霜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把手机收起来,躺了下去:“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去机场,早点睡,小愿。”
尤愿翻身,往她的怀里一钻。
郁凌霜肢体又禁不住僵了下,一只手臂揽着她,另一只手往旁边一探,关掉壁灯。
黑暗瞬间侵袭,什么也看不见。
郁凌霜的手只敢放在尤愿的侧腰,可尤愿这人冬天还是只喜欢穿着薄裙睡觉,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尤愿身上的体温,还有尤愿喷洒在她肩窝处的温热气息。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尤愿倏而问。
郁凌霜:“没有。”
尤愿抬手,指尖触着她的脸部轮廓缓缓往上,直到抚了抚她的眉头:“洗完澡就没见你眉头松开过。”
“……我没事。”郁凌霜仿佛正在被蚂蚁吞噬躯体,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发颤。
过了几秒,郁凌霜禁不住开口:“尤愿。”
“嗯?”尤愿已经收回手。
郁凌霜的音量放得很轻,在这密闭的房间里却也明晰:“我做好一切准备了,只等……”
只等、只等你爱我。
10. 10.摘十颗青梅
“扶桑”工作室向来人性化,念着天冷,让人出差订机票都尽量选放松一点的时间。因此尤愿周六的航班在上午十一点半,不赶,只需要提前两小时到达机场就行。
再加上郁凌霜的公寓距离机场打车只需要半小时,尤愿的起床时间就跟平时差不多。
但醒来时她适应了好几秒,才回忆起自己在哪儿。
窗帘依旧是拉开半扇,可见外面大亮的天光,而右臂一展就能摸到空荡的身侧,没什么温度。
尤愿蜷了下指节,转过头去。
房子小的“好处”在这一刻有所体现,没有任何阻挡就能看见除了浴室外的全貌。
她昨晚做饭的台面上,有一台电蒸锅正哼哧哼哧地冒着雾气,仿佛在埋怨人类让它这么早就打工。
而让它这么早打工的人类下一秒就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不冷,郁凌霜还穿着家居服。
她刚洗漱完,眼睫还有些湿润,撞上尤愿的视线,她不紧不慢地落下两个字:“起床。”
“你过来。”尤愿笑着招手。
郁凌霜依言走过去在床边站着,尤愿还觉得不够,示意她弯腰下来听自己说话。
她照做。
照做的后果就是被尤愿给紧紧抱住。
尤愿叹息一声:“我爱赖床你又不是不知道。”顿了顿,有些奇怪地问,“你的腰有后台啊?这么硬。”
郁凌霜:“……”
她的膝盖本来顶在床上,双手撑在两侧,腰自然就僵着,现在被尤愿这么一说,只好软下去,回抱着身下的人。
真是要死了。
尤愿听不见她的心声,还凑过来像只小狗一样嗅她脸上的味道,问:“你的护肤品换了?”
“没。”
“好香啊你。”尤愿说着自己都乐了,“网上总是有什么‘姐妹你好香’的话,啊……原来现实里真的有人会说,比如现在的我。”
郁凌霜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跳,凑巧,电蒸锅“叮”了声解救了她。她从尤愿怀里挣出来,丢下一句“起床吃饭”,慢条斯理地落荒而逃。
尤愿望着她的背影,低眼,抚了下自己心口。
几分钟后,两人吃着早餐。
早餐是蒸蛋、蒸南瓜、蒸苹果,以及一杯温牛奶,看上去丰富、健康且养生。
尤愿拿起勺子舀了勺蒸蛋,里面一点儿蜂窝状都没有,她看向对面的郁凌霜,问:“怎么蒸出来的?这么完美。”
“掌握比例,过筛。”郁凌霜还了个问题回去,“想学?”
“我就问问。”尤愿往嘴里送,双眼弯弯,“我不需要学会,你人都来云城了,我想吃让你给我蒸就行,你说是不是?小霜。”
“嗯。”
察觉到尤愿的眼神警告,郁凌霜立马跟了句:“是的。”
尤愿又笑吟吟的样子,轻哼:“算你识相。”
“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去机场。”郁凌霜又说。
“不用,一来二去太麻烦了,又没车,你要真想送我把我送上车就行。”
郁凌霜的回答听上去很干脆:“好。”
-
九点三十五,尤愿下车,拉着行李进了机场。
办好手续过安检跟团队集合,便是有些漫长的候机时间。
群聊里温觅她们那几个朋友估计都还在呼呼大睡没醒,没人讲话,只有她在说自己要出差的事情。
她切出去,点开跟郁凌霜的微信对话框。
不知道郁凌霜在忙什么,她在十分钟前说自己过了安检,对面没回。
刚好,郁凌霜给她发消息来,问:【黑色、白色、银色,灰色,喜欢哪个色?】
尤愿:【啊?】
尤愿:【你要买什么吗?】
郁某:【买车。】
郁某:【在4S店了。】
尤愿:【?】
郁某:【我会在云城久住,见客户有个车方便许多。】
郁某:【所以你喜欢哪个色?】
她的理由看上去很充足,尤愿抿了抿唇,敲字:【这是你的车,你自己决定。】
郁某:【可是,我还要开车送你接你。】
尤愿秒回:【白色。】
郁某:【好。】
尤愿在这边扯了扯唇,一抬头,就见栾明穗用新奇的目光看着她。
尤愿立马正色,喊了声:“栾老师。”
栾明穗压下自己的那个“你是不是恋爱了”的疑问,把头发一撩,应了声,只是说:“没事,刚刚在想工作,分神了。”
还有另外的两个同事跟着去,但这俩同事都有些害怕栾明穗,坐的地方跟她们隔了几个身位。
尤愿索性借着这个机会,问出自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栾老师。”
“怎么?”栾明穗喝了口尤愿给她买的咖啡。
“为什么当初会同意我的入职啊?”
尤愿大学专业跟这一行没有半点干系,之前的工作性质也不一样,可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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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么多人里被选中了。
栾明穗不是什么野生、小牌摄影师,做她的助理,不仅薪资可观,还能学到许多外界难学的摄影知识。
“师从栾明穗”这五个字放外面有极高的含金量。
栾明穗一愣,眼角的细纹又叠起来,笑了:“一直没想明白?”
“没有。”
“年初,你在你前司年会上曝光公司男领导的事情,我上网看见了。”栾明穗转头望向外面的灰蒙天空,嘴里的咖啡有些苦涩浓郁,“我像你这样年轻的时候,我也干过这样的事情,结果也跟你一样,我被开除了。”
“所以我想,既然你投简历到我这里,那我不妨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抓不抓得住。”
不论是看简历还是面试,她自己的助理她亲自挑,只跟人事部那边对接一下。
这回轮到尤愿怔住,她的眼睛都忘记眨,确实是想破天了也没想到是因为前司的事情。
栾明穗这会儿又笑了笑:“看你前两天发的朋友圈,有了台微单是吗?”她问,“想好了?”
尤愿知道栾明穗在问什么,当了对方的助理九个月,换做是其他人,大概从一开始就会拿起相机开始跟着学习、实践。比如栾明穗前面招的几个助理就是这样,只是这些人心太野,还没成型就想着单干,不甘愿只当个助理,这份工作才轮到了尤愿。
可尤愿跟他们又太不一样,迟迟不动手,还以没有相机为由将这件事往后拖。
但跟着栾明穗的确是很难得的机会,不是吗?
如果后面她有实力转型转行去当一名职业摄影师,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只是不确定,以及没有信心,论拍照技术,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多有天赋,最多只会找找角度、光影,更遑论以后以它赚钱。
此刻栾明穗戳穿她的那些小心思,将这件事拿在台面上来讲。
尤愿的回答很肯定:“想好了。”
“行。”栾明穗满意这个答案,“以后你就先用这台微单练手,我会慢慢给你发作业,要实在是发现干这行你会饿死,以后就老实做我助理。”
“……好的,栾老师。”尤愿哭笑不得。
聊天就停在这里,栾明穗跟人打电话去了,尤愿在原地揉了揉眉心,松口气地解锁手机。
郁凌霜在两分钟前发来消息——
【周二晚上我开车去机场接你,在那之前,不会有其他人坐我的副驾驶。】
【尤大小姐这下还觉得麻烦吗?】
11. 11.摘十一颗青梅
这是尤愿今年第三次来海城,次次来都是跟着栾明穗出差,至于出差的内容也都长一个样。
海城这座国际大都市隔一阵子就会举办大型活动,而这次,则是某个时尚大刊发起的活动,全娱乐圈一大半有名气的明星都来。
这个活动预热很久,从官宣阵容起就备受瞩目,各大平台隐隐躁动着,亟待活动那天的到来。
而这次尤愿她们要拍摄的女明星是今年的新一线小花山黛。
山黛过去两三年热度都不小,但还差了点火候,直到上半年凭借一部古偶剧爆红,迅速收割了不少粉丝,商务数量在这几个月内也不断往上涨,自此跻身一线小花行列。
不过过去几个月她都在进组拍戏,这还是她新戏杀青过后参与的第一个公开活动,经纪公司对这次活动很看重,给“扶桑”工作室开的价格很可观。
只是给女明星拍照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这样的场合。
要沟通好拍摄风格、主题、细节,确定双方的想法一致,不会出差错,以及是室内还是室外,对方的什么角度最美,还有尊重对方的姿势习惯和想法,拍摄节奏也需要栾明穗她们这边掌握,不能把人给累着了,展现出疲惫的样子……
等等。
在活动开始之前工作室就会出图,经纪公司那边给的要求很高,让这套图在一众明星里美得最突出,让看热闹的网友对山黛的出场抱有最高的期待。
这样的高要求之下,周日晚上十一点钟,尤愿才回到酒店。
昨天下午落地海城过后,就如之前说的那样忙碌,先是双方团队正面沟通确认方案,后是晚上连六个小时都没睡到,今早天还没亮一行人就起来去踩点,找着最佳的日出拍摄点。
海城的气温比云城低几度,这里的风更大,空气的潮意也更深。
偏偏还有太阳。
只是尤愿架不住冷,把自己裹得比在云城时还厚,口罩除了吃饭时基本上不摘下来,只露出那一双眼睛。
而此刻,这双眼里的笑意悉数消失,只余疲倦。
她挂在沙发上,对着视频那端的郁凌霜禁不住地叹息:“我怀疑我被人给悄悄打了一顿,但我不知道谁打的我,现在浑身酸疼。”
郁凌霜靠在床头,暖色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柔和,说:“收到暗示了。”
“什么暗示?”尤愿的脑子转不过来。
“怎么?”
郁凌霜挑了下眉,懒洋洋地问:“你的意思难道不是要我之后给你按摩吗?那我……”
她故意拖长了音,对面的人果然上当:“那你就给我按吧,反正我后天就回来了。”
“嗯。”
郁凌霜看了眼时间,双唇张了张:“别拖延,小愿,去洗澡睡觉,明天你还得早起。”
“造孽啊,什么澡还要我亲自洗?”尤愿耷着眼皮,脱口而出,“你要是在的话,我就让你帮我洗澡了。”
话音落下,屏幕里的人就消失了,镜头还切换,一片黑暗。
但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尤愿顿时清醒了些,她紧张起来:“你怎么了?很不舒服?被我传染生病了?”
郁凌霜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气血上涌的脸。
刚刚被尤愿的那句话给呛着了,她的脸咳得有点红,过了几秒钟,她摁掉壁灯开关,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这样倒是看不太出来什么。
“还是……”尤愿眯了眯眼,迟疑着问,“你觉得要给我洗澡不好意思?可是郁凌霜,我们小时候也一起洗过澡啊,大家都是女人,有的都一样,我们尺码还都差不多,有什么好害羞的?”
郁凌霜稳稳心神,露出标志的微笑:“没有,只是刚刚莫名被呛了下。”
她催促着:“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澡需要你亲自洗,快去。”
“哎行吧。”
尤愿也注意到时间,撑着身体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道:“你明天也还要上班,我就不拖着你聊天了,等下我去洗澡你就去睡觉。”她说完自己笑了声,“哦。你的灯已经关了,你本来就要睡觉了,那么晚安,记得想我。”
“……好。”
视频挂断,尤愿摸了下自己温度上升的脸,过了会儿,她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拿了睡衣进浴室。
郁凌霜把手机放在一边,没有贪恋于上面的温暖。
只是身侧的位置空落落的,她的左臂一伸,只能触到一片没有痕迹的冰凉。
半晌,她闭眼,侧身,将右臂搭了上去,还紧了紧臂弯。
-
虽然很忙碌,但进展顺利没有意外。
活动在周二的下午,而山黛一共要拍两个场景的图,分别是日出与日落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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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日落要提前在周一的下午拍摄,尤愿她们已经找到了最佳拍摄点,周围的景与光线都正好,而且还没有外人打扰提前漏图。
十几度的天气,山黛穿着一条高定长裙,她的妆容精致,风格高贵,要做这日落下的冷艳大美人。
打光板放得恰到好处,栾明穗举着相机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嘴里也同步在发出相应的指令,直到完成这一套拍摄。
尤愿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当女明星也不容易。
挺冷的。
拍摄结束,天边的余晖还剩了一抹,大家客套地招呼着,山黛也收起自己凹出来的冷淡表情,含笑对着大家说“谢谢”“辛苦了”。
助理送来羽绒服,没一会儿,主要人物进了保姆车看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以及交流修图方向。
尤愿也在保姆车里,她还戴着口罩,眼神很专注。
山黛抱着暖手袋,她的指尖都被冻得有些发紫,体温正在一点点回落,她的脑袋一偏,瞄了眼尤愿胸前挂着工作牌上的名字,唇边的笑意深了深。
晚上,两边的团队聚在一起吃饭。
明早的拍摄又是一大难度,日出时候那么冷,要缩短一下拍摄时间,否则生病了不是小事。
刚刚感冒才好的尤愿深以为然。
饭店隐秘,饭菜可口。
吃到一大半,尤愿起身去了洗手间,这样的商务氛围对她而言有些闷,她实则找借口出来透透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山黛会有意无意地瞥向她。
而等她回去的路上,她发现这并不是错觉。
已经换上便装的山黛倚着墙,单手玩着手机,听见她的脚步缓缓抬头,冲她笑了声,喊她:“尤小姐。”
“山小姐。”想着两人差不多同龄,尤愿没喊对方“山老师”,她笑得温和,“请问有什么事吗?”
山黛站直身体,把手机屏幕给她看。
屏幕里是郁凌霜的朋友圈界面,给郁凌霜的备注还是“郁0霜”。
尤愿面色不显,脑子转得极快。
郁凌霜跟山黛是认识?同学?朋友?什么程度的朋友?
为什么,她从来没听郁凌霜说起过。
山黛收起手机,慢悠悠地道:“所以你真的就是……”她定在尤愿的面前,笑盈盈地问,“郁凌霜她那个念念不忘的在云城的好、朋、友咯?”
12.12.摘十二颗青梅
“好朋友”三个字被山黛咬得有些重,但尤愿从小到大早就听习惯了,这对她而言并不是重点。
但她从山黛的话里分析出来两人的关系程度。
分开八年,尤愿只会跟关系不错的朋友说明郁凌霜的存在,按照她对郁凌霜的了解,郁凌霜也不可能对随意一个人提到自己,也要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才行。
所以,山黛之于郁凌霜,大概率类似温觅她们之于自己?
再往上就不可能了,她有这个信心。
只不过郁凌霜从没在自己面前提到山黛这件事,还是让尤愿有些许的意外。
转念一想,又岂止山黛呢?
郁凌霜在京城八年交到的其他朋友,她其实也一概不知。
她不问,郁凌霜没有主动提。
想到这个,尤愿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郁,但表面上,浓郁笑意攀上她的眉目,犹如一朵鲜花盛开。
“念念不忘?”尤愿捕捉到这个词,“山小姐,小霜这么跟你提到我的吗?”
山黛似是回忆了一番,随即回答:“没有,是我自己修饰的。”
她凝着眼前的人,失笑:“抱歉,我用错词了,怎么会有人对朋友念念不忘?”
“嗯。”
“不过我还以为尤小姐知道我呢。”山黛的视线扫过她的表情,出口的话慢吞吞的。
尤愿笑容保持着,在称呼上改了口:“山老师,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小霜她向来嘴严,有什么秘密往她那讲,她绝对不会往外说。”
“是吗?”山黛状似无意地道,“可我跟她认识了六七年,那会儿都没进圈的打算。”
尤愿套出时间线,心间仿佛挂了个秤砣。
山黛瞧着她微妙的表情勾了下唇,不再多讲,转移了话题,看上去一点女明星架子都没有,说:“明早的拍摄,多穿点。”
“谢谢关心,你也是。”
聊天就结束在这里,尤愿先一步回到包间。
包间里哪怕没了山黛这个主角氛围也热烈,你来我往的商业夸赞不少,栾明穗应付这样的场面如鱼得水,笑得皱纹又在眼角堆叠。
暖气遍布整个空间,尤愿明明穿着毛衣却觉得有些冷。
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
过去的八年里,郁凌霜鲜少分享自己在京城的生活。
大部分都是她在说。
-
夜间十点,尤愿比昨晚早一小时回到酒店。
她今晚没再拖延,回去以后就进了浴室,由着细密的水珠淋在自己身上。
吹好头发涂好护肤品,她就在床上躺下。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摸过手机,通知栏有不少微信消息,她深深地吸口气,还是选择了解锁。
其中只有一条是郁凌霜发来的,还是在二十分钟前。
郁凌霜问:【回酒店了吗?】
尤愿盯着这几个字,想象着郁凌霜敲这几个字时的神情,或许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只不过是寻常的问候而已。
尤愿翻了个身,烦躁地踹了下被子。
切出去回别的消息,还准备去朋友圈翻翻,手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郁凌霜的朋友圈页面,除了备注有区别,其他的跟今天在山黛手机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不,似乎还有一些不一样。
郁凌霜多了个置顶,置顶的内容就是前几天晚上她们一起拍的那些照片。
尤愿抿紧了唇,又翻身回去,还点开了看起了照片。
郁凌霜这张脸无可挑剔,人不怎么爱笑,但唇边带一点弧度就足够魅惑人。
而且这人的气质明明是有些凌厉的冷,偏偏长了双桃花眼,照片里,她的双眸带笑,眼尾微微上翘,任谁轻轻一瞥都移不开目光。
尤愿却闭上眼,又开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同行了这么些年,她自然知道郁凌霜有多受欢迎。
特别是上了高中以后,喜欢郁凌霜的人比以前更多了,有不少其他年级、外班的人非要路过她们班级门口,大家年纪还小不懂隐藏,心思全都写脸上,看得尤愿尤其不乐意。
但她知道,郁凌霜在哪里,哪里就是视野的中心。
可今天山黛的事情,让她不能再去忽略的事实就是过去八年她们没有再同行。
她们像是两条波浪线,会在高峰时相交,却也会过着各自的生活,继续没有对方参与的人生,一直到这个月才结束。
她一度觉得八年在她们的人生中连一半的占比都不到,她不会介意。
现在看来,她其实很介意,她只是在逃避,所以她才会跟郁凌霜分享那么多,而郁凌霜又是怎么做的呢?
尤愿只知道她的课业繁忙,工作也忙,知道她在吃什么早午餐。
更多的,似乎就没有了。
手机铃声将尤愿从回忆里扯回来,她的睫毛颤了下,看向屏幕。
不是郁凌霜打来的,而是温觅。
尤愿莫名松口气,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垂眼接听:“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刚刚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想着你应该也不会睡这么早。”
“哪儿早了?这都快十一点了。”
“哎呀!这是重点吗?”
“好,请温小姐讲。”
“你明晚回来是吗?”温觅叹口气,“我爸妈说很久没见你,想让你明晚来家里吃饭,还让我去机场接你,我已经替你拒绝了,你明晚肯定是要跟郁凌霜待在一起的。”
最后这话触碰到了尤愿的神经,她的双唇翕着:“你现在去跟叔叔阿姨说,我明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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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大概七点落地,你到时候来接我吧,觅觅。”
“……啊?”
温觅有些懵,她想问那郁凌霜呢,不来接你吗,这俩问题又卡在喉咙里,没问出口。
人家谈恋爱她就别操心了。
于是温觅立马说:“好。”
“我睡了,明早五点多就得起床,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尤愿又回到微信。
她盯着郁凌霜今天只发来的那句话好一会儿,敲了行字过去:【明晚不用来接我了。】
眨个眼的时间,郁凌霜的回复就递到了屏幕上,短短的白色气泡框只包含了三个字:【为什么?】
尤愿的呼吸都紧了下,又回:【我要去温觅家里吃饭,就让温觅接我了。】
她说:【你周三不是还要去柳城参加展会吗?早点睡吧,养精蓄锐。】
这话一发出去,手机屏幕登时就转成了来电画面。
是郁凌霜打过来的电话。
尤愿滑动接听,把脑袋闷在枕头上,伪装出自己很困的假象,她先一步说:“我好困,郁凌霜,晚安。”
“……晚安。”对面的人声音很轻,挂断了电话。
一切都静了下去,尤愿握紧了手机。
-
翌日,拍摄依旧一切顺利。
收工过后就没尤愿她们什么事了,还剩余的几个小时各自安排,栾明穗是去见海城的老友,尤愿则是去给长辈和朋友买点礼物。
大家自由活动。
当时尚大刊活动开始走红毯时,她们一行人的飞机刚好起飞。
当时尚大刊活动红毯刚走完时,飞机也刚好落地云城。
行李箱不大,没有托运,尤愿有朋友来接,跟栾明穗她们道了别,步伐快了些。
机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行李箱滚轮声音此起彼伏,广播里永远都有中英文女声通知。
尤愿快到到达口时就看见了温觅,以及在温觅身边站着的郁凌霜。
四目相对,尤愿率先错开视线,冲温觅笑起来,她慢慢往前走,也是先跟温觅聊天。
郁凌霜在一旁没吭声,她低眼,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拉过尤愿的行李箱。
尤愿没松开,也不看她,略生硬地道:“我自己可以,不劳烦你了。”
氛围是显而易见的不对劲。
温觅的眼皮跳了跳,觉得眼前不是机场,而是战场。
郁凌霜却恍若未觉,不仅没有收回手,还继续略强势地拉过尤愿的行李箱,沉默地往前。
温觅松口气,瞥了眼尤愿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你俩吵架了?”
“没吵。”
温觅正要说“那就好”,又听尤愿道:“但比吵了还可怕。”
?
13.13.摘十三颗青梅
云城机场不小,从到达口走到停车场有近20分钟脚程。
战火暂时停歇,氛围却依旧诡异。
尤愿拢了下自己的外套,心不在焉地跟温觅聊着天,目光悄然落在前方的背影上。
穿梭的行人很多,而郁凌霜依旧是视野中心。
她在前面单手握着行李箱拉杆往前推,今天只穿着针织开衫和休闲裤,但也难掩清劲的身影,跟周围的人俨然不是一个画风。
察觉到跟她们的距离拉远,郁凌霜就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们。
神情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静静等待着。
尤愿别开脸,朝温觅笑得灿烂:“对,是这样的,没错。”
笑得温觅心里直发毛。
如此反复了几次,可算到了停车场。
郁凌霜和温觅的车停在同一处地方,并排着,黑白两色很明显。
停车场的光线不均匀,偏昏暗,车辆进出间声量不一。
郁凌霜开了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却没着急着往下按,而是看着几米外的尤愿,声线如常地问:“没有东西要先取出来吗?小愿。”
尤愿紧抿着唇没搭话,但依言走过来,从行李箱里取着给温觅父母的礼物。
过去这些年两位长辈没少照顾她,好多次她不能回兴城的节假日,两位长辈都热情地招待了她,她今晚也准备了礼物送给他们。
郁凌霜竟然了解她到这种程度,尤愿心里诧异了下,又觉得一切都很合理。
郁凌霜站在一侧,借着暗色看着她取东西的动作,没凑近,只轻声道:“我在你房间等你回来。”
尤愿锁上行李箱,直起身,没看她,“哦”了声。
郁凌霜拉住她的手腕,像之前那样反问过去:“‘哦’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
“好。”郁凌霜松手,转而关上后备箱。
十来秒后,尤愿在温觅的副驾驶坐下系着安全带,郁凌霜的白车在这时已经转了出去,比她们先一步离开。
温觅打着车灯,见着前方的车影远去,才终于松口气。
黑车也平稳上路。
车窗外的天空浓稠如墨,尤愿手肘撑在一侧支着脑袋,路灯明晃晃地在她脸上跳舞。
温觅握着方向盘,轻咳一声,这才交代:“她下午给我发了微信。”
尤愿一怔:“说什么?”
“她问我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接你,我接你这个人,她接你的行李。”温觅说着只觉得自己在吃狗粮,“她说她先把行李箱给你拿回去,你回去的时候会轻松些。”
尤愿眼睫轻颤,动了动唇:“一个行李箱而已。”
“人家就是想见你。”
温觅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口快了,连忙打着掩饰:“她才来云城也没别的朋友,只跟你关系最好,想最快见到你也多正常啊。”
“别的朋友”四个字拨了下尤愿的心绪,她“嗯”了下:“是的吧。”
温觅没再说什么,她怕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氛围就此静默,只余疾驰的沉闷,一路往前。
半小时后,尤愿在温家的饭桌前坐下,面前摆着的菜品都是她极其爱吃的,她敛起一切愁绪,专注着眼前的场景。
温父温母喜欢尤愿不是没有原因。
温觅是云城本地人,父母三十多岁才有的她,她从小娇养着长大,刚读大学那会儿没什么心眼,天真烂漫。也正是因为心思单纯,所以进学校没多久就被心机室友摆了一道,那个室友说温觅偷自己的钱,要温觅还钱,给温觅气得直哭,自证清白也没用。
尤愿跟她们同在一个宿舍,但那会儿才入校两个月,再加上没跟郁凌霜读一所大学,她比较沉默,跟谁也都不熟。
只不过在这件事上,尤愿凑巧知道一切。
双十一将至,那个室友自己提前把钱花掉了,生活费不够用,跟家里人打电话时说明结果被臭骂了一顿。
尤愿那天因为换季降温感冒了没去上课,在宿舍床上躺着养病,刚好听见了。
室友觉得温觅看上去挺好欺负,看上了温觅的钱。
最终事情解决,那个室友道歉自动申请搬离宿舍,温觅回家就把这事儿跟爸妈说了,她爸妈当即就来了学校,对尤愿一顿关切和感谢。
到现在偶尔还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比如此刻。
“小尤啊,那天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这个女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污蔑啊……”温母拉过尤愿的手拍了拍,满脸慈爱。
尤愿笑笑,还没说话,温觅在一旁无奈:“妈我求你们了,我现在已经不缺心眼了。”
温母瞪她一眼:“你是不缺心眼,但你缺个男朋友。”说着又问起尤愿,“小尤现在有男朋友了吗?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我们单位新招了几个小伙子还不错,个高,又俊,学历也配得上……”
尤愿顿觉头疼,她随口扯了个新理由:“阿姨,实不相瞒,我有对象了,就是还不太稳定,所以您的好意我要拒绝了。”
这话一出,温父都坐不住了:“啥时候带来家里给我们看看?”
温觅心中警铃大作,妈呀,她爸妈应该都不知道女同性恋怎么个事儿,立马说:“你们着什么急啊?愿愿说了还不稳定,以后要是稳定了,肯定带给你们看的。”
两位长辈一听是这么个理,暂时歇了心思。
尤愿失笑,心里却有些迷惑——
刚刚她瞎扯说“有对象”的时候,为什么想到的是郁凌霜?
她按下心里的疑惑,继续跟温家人聊天,一直到十点钟,她才回到“向欣花园”。
看着温觅的黑车隐入夜色,尤愿吐出一口气,往小区里走。
出差这几天工作强度大,人也没睡好,她现在只觉得腰酸腿软,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狗窝休息。
而一想到家里还有郁凌霜,尤愿的那些困意顿时散了大半。
郁凌霜人在云城,当然是要好好聊聊的,但她没想好怎么开口挑起这个话题。
揣着凌乱的心思,她输入了门锁密码,本以为可以直接看见在沙发上的郁凌霜,但沙发上空着,客厅留了一旁的立式台灯给她。
主卧的门有个小缝,没关严实。
尤愿蹑手蹑脚进门、换鞋、洗手,才又轻轻推开门进了主卧。
主卧也只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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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台灯,光线在房间里晕开。
郁凌霜在床上侧身睡着,双眼轻闭着,呼吸均匀。
而她的行李箱放在了出发前的原位,不用想,她的衣服已经被郁凌霜收进了衣柜里,护肤品化妆品也都放到了原来的位置,至于那些她买的礼物,也全都整齐地放在书桌上,一眼就能分清楚。
如果是别人动了尤愿的这些东西,她会烦躁,因为她不喜欢自己找不到东西的感觉。
但郁凌霜不是别人,郁凌霜清楚她放东西的习惯。
尤愿想着这些,来到床边,看着郁凌霜的睡颜缓缓蹲下来。
她就着暖色光亮,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徐徐泛红,表情也委屈起来。
过去这些年,她努力向郁凌霜分享自己的生活,是为了让郁凌霜没有在自己的人生里有所缺失。
那郁凌霜你呢?是否你觉得你的人生里,我是无关紧要的一那部分?
这个问题的答案尤愿有些不敢面对,她的思绪轻飘飘且沉重地飞回当年高考结束那天。
兴城四季分明,那天天气正好,时有微风。
她满脸兴奋地飞奔向校外,郁凌霜在常等着她的地方站着。
树影摇晃,她走过去扯着郁凌霜的脸,说:“小霜,该死的高考结束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海城的大学自由!”
郁凌霜却盯着她:“我不想读海城的大学了。”
尤愿笑容凝了下,又调整起来,双眼发亮:“那你想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呀,我们两个成绩差不多。”
“不。”
郁凌霜直视她,说话很轻,却足够清晰:“更确切一点,我不想跟你去同一座城市的同一所大学。你记得吗?之前徐抒意问我们好朋友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腻的。”
她倏而笑了下,道:“我们形影不离近12年,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想到这个,我现在就有点腻了。”
郁凌霜说完,人就走了。
校门口人潮涌动,大家表情不一,有记者拿着话筒采访着刚考完的学生。
有个记者见尤愿长得好看,还把话筒怼在尤愿面前,但还没问出口,眼前的女孩眼泪簌簌落下,胡乱地抹着脸,却越掉越多。
记者着急忙慌地安慰:“啊?考砸了吗?没事的,小姑娘,人生不止高考这一条路……”
后面的话尤愿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只有郁凌霜的那句“我现在就有点腻了”。
那以后的郁凌霜呢?也会腻吗?
尤愿想到这个心口就堵得慌,她倔强地侧开脸,刚撑身准备去浴室洗澡,还决定今晚睡次卧。
可就在下一瞬,她的手腕被床上的人拉过,轻松将她一扯。
她被郁凌霜抱在了怀里。
“……”尤愿不想说话,也没有回抱,如她自己那天早上所说的那样,她的腰此刻也跟有后台似的,硬得要死。
郁凌霜像是睡醒了,又像是还迷糊着,声音闷闷的,还有点鼻音:“为什么……”
“放开我,我要去洗……”
“为什么……为什么不坐我的副驾驶?”郁凌霜在此刻脑袋轻抬,她望着尤愿近在咫尺的脸,眼里泪光闪闪,分外晶莹。
14.14.摘十四颗青梅
尤愿第一次对郁凌霜不怎么流泪有概念,是在八岁那年的一节体育课。
小学生大部分都很跳脱,无忧无虑的,但小男孩是到了人厌狗嫌的年纪,她们班上有几个男生天天拿着弹弓在学校里玩。
在那节体育课上,郁凌霜就被班上一个男生用弹弓打到了眉尾那块,这个地方和眼睛没多少距离。
那颗小石子还冒着刺,郁凌霜皮肤薄,顿时扎了进去,鲜血直流,从脸上下滑滴在校服上,红得吓人。
郁凌霜那片眉毛很快被血染湿,她抬手一摸,脸上倒是不见痛苦。
其他同学的尖叫四起,偷懒晒太阳的体育老师被吓了一跳,再看一眼情况,甚至都来不及质问,连忙把人抱着先送去校医室。
本来在跳绳的尤愿见状气得眼眶都在红,她没有立马跟上体育老师,而是睨着人群里那几个讨人厌的男生,很快她找到了心虚的始作俑者,二话不说拿绳子往那男生的脸上抽。
男生没想到郁凌霜会流那么多血,担惊受怕下都忘记反抗,脸上顿时被绳子抽出一道明显的红印子。
他又疼又怕,哭得很大声,只敢捂住自己的脸。
尤愿抿紧了唇,没有收手,直接在他的手背上又多抽了两下,见着他又开始捂手说疼,这才丢下绳子跑去校医室。
简单地处理伤口过后,郁凌霜被送去市医院缝针。
学校知道这件事立马联系了家长,只是郁凌霜的父母感情不和,工作也忙,不怎么着家,来到市医院的是尤学君。
尤学君来到医院一看,眼泪哗啦啦往下流的是自己的女儿。
而郁凌霜抱着自己的女儿,拍着她的背,表示自己没什么事,不疼,不要哭。
有些笨拙。
尤愿把人抱得很紧,眼泪汪汪,说话都不清楚:“流好多血啊,小霜,那么疼,你好勇、勇敢……”
可就在此刻,25岁的郁凌霜把她抱得很紧,眼里却有泪光闪烁,眼眶都快兜不住眼泪,就要往下掉。
这一切看了让人有些恍惚。
也让人不敢再看。
仅仅是因为没有坐副驾驶吗?
尤愿脑袋一偏,双唇闭着,不想回答,但没有再挣扎着起身,腰也放软了些,由着郁凌霜继续抱着自己。
氛围有些僵着,房间里很静,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过了十来秒,郁凌霜凑过来,气息骤然更近了些,洒在尤愿的侧颈。
尤愿的呼吸一窒,她眨了下眼,耳朵上感受到了一点凉意——
郁凌霜将自己眼尾的泪蹭在她的耳垂上。
尤愿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圆润的指甲并不尖锐,却仿佛也可以嵌入掌心,这一刻,她只庆幸着还好跟郁凌霜之间隔了一床被子,否则过度的心跳频率会暴露她。
但再这样装聋作哑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扯了个轻松一点的话,似是不理解地问:“我是什么人形纸巾吗?郁凌霜。”
她没有直面郁凌霜的问题,郁凌霜也不回答,只是抬起左手拨了拨她耳旁的头发,露出一整只莹润精致的耳朵。
随后,又稍稍抬头,再蹭了下。
尤愿忍无可忍,单手捉住她的手腕按在她的头顶,转过头去看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得寸进尺。”
“你现在知道了。”郁凌霜的音色清润,但此刻有些沙哑。
她凝着尤愿的脸,眸光平和,双眼却像一枚扫描仪,想要把尤愿看穿似的,又轻声问:“为什么改变主意不让我来接你?我可以先把你送去温小姐家里,再把你接回来。”
“我说了啊,你明天要去参加柳城的展会,就该养精蓄锐。”尤愿一边说一边松开钳着她手腕的手,缓缓从她身上起来,朝着书桌走去。
郁凌霜也下了床,来到她旁边站着。
房间不冷,郁凌霜穿着黑色的睡衣,而尤愿脱掉了外套,现在就穿着一件白色紧身内搭,内搭领子低,一转眼,就能看见她如玉的颈和漂亮的锁骨。
郁凌霜撤了撤视线,说:“你自己也会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
“……”尤愿看向她,“那不然呢?我去一趟海城工作,莫名其妙生气?”
郁凌霜认真思考起来这句话的可能性。
尤愿见她这副模样,更觉无语,把桌上的一个盒子往她手里一塞:“这个是给你买的礼物,我去洗澡,太晚了,我很困。”
“好。”
主卧的门关上,郁凌霜在椅子上坐下来,她拆开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条大牌细腰带。
过了会儿,她收好礼物,回到床上靠着床头。
方几上的手机屏幕在这会儿亮起,她摸过解锁,是山黛发来的。
山黛:【这几天忙忘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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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事忘记告诉你。】
山黛:【我见到鱿鱼小姐了。】
郁凌霜眉头一蹙,指尖敲了敲屏幕:【什么时候?】
她追问:【昨天?】
山黛:【对啊,昨天。】
山黛:【你眼光挺好的啊,郁0霜。】
山黛:【之前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恋爱脑发作跑去云城,现在理解了。】
郁凌霜不想跟她多扯,再次下床穿着拖鞋,却见尤愿没有进浴室,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两人的视线对上,尤愿尴尬开口:“拖延症犯了。”
郁凌霜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又把脑袋稍微扬起来一些,认真解释:“我大二那年因为学校一场比赛认识的山黛。”
“……哦。”尤愿表情有些淡,反应也不大,她搜过山黛的资料,知道跟郁凌霜同一所大学。
“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
但尤愿不想听了,抬起手掌心轻捂着她的唇,看着她的这双桃花眼,微微一笑,道:“别‘但’了,朋友就是朋友,有什么好但是的?。”她迎着郁凌霜的眼神,叹息一声,“好吧,我承认,我生气的原因是你有这样一个大明星朋友却不告诉我,我之前看剧还挺喜欢她的,网上说她的签名很稀缺,要是早知道你跟她是朋友,我就找你帮我要张to签了。”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小霜。”
尤愿说完松开手,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旁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OK,我真不拖了,这次真的去洗澡,你也早点睡吧。”
浴室门关上,水声逐渐响起。
郁凌霜还维持着这个姿势,她垂眸,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已经没了尤愿掌心的余温,却依旧烫着她的指尖。
……
尤愿晚上还是没去睡次卧,既然她已经给了自己编造的理由,那么就默认“消气”了。
她要还是坚持睡次卧的话,郁凌霜肯定会察觉到什么。
为了她们小心翼翼的友情,她老实地躺在郁凌霜身侧,但心里还有气,她特地距离郁凌霜远了些。
却没想到,台灯一按。
身侧的人就靠过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以及在下一刻响在耳旁的低声:“但你最重要。”
郁凌霜补足了这句话:“你最重要,从来都是,向来如此。”
15.15.摘十五颗青梅
柳城这次举办的是一场综合性外贸展会,会场有上千个展台。
这里人潮如织,展品琳琅满目,大家面孔、肤色、语言各异,洽谈声与讲解声交替。
展会向来热闹非凡,新闻记者们也都带着任务来,摄影师按着快门记录着这一切,除此之外也有凑热闹的主播开了直播,为大家解疑答惑。
而其中一个主播将镜头扫到“丰卫”公司的展台时,弹幕顿时热闹了些。
“丰卫”是一家卖安防产品的上市公司,对讲机、智能锁、可视门铃等产品远销海内外。但此刻弹幕热闹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公司的名头有多响亮,而是画面里的一个女人——
女人面庞白皙,眉如远黛,长相似一朵雪山冷莲。她身着修身黑色西装,一头黑长直发往后披散,却并不让人觉得累赘,依旧干练利落。
她正在跟人商谈生意,手里拿着平板嘴里一口流利的英文,对面前的外国人做着产品介绍。她的脸上挂着盈盈笑容,气质本来偏清冽,现在这幅模样犹如森林里的山泉水,带着些甘甜。
这个主播为了流量把镜头多对准了这里,很快,女人跟客户聊完就转过身来走近,朝着镜头绽出一个更深的笑容。
弹幕顿时“啊啊啊”的数量更多:【三分钟内!我要她的联系方式!】
郁凌霜眨眨眼,跟主播打了招呼,又适时地报了公司名字以及展台位置,末尾道:“欢迎大家购买‘丰卫’的产品,安全防卫,我们值得信赖。”
“好的……”镜头之外的主播有些讷讷地回了两个字,说话有些磕绊,弹幕里纷纷笑他,他忙跟郁凌霜挥手说了再见,离开了“丰卫”的展台。
人走远了,郁凌霜上扬的唇角却没有放下去。
她是在上午十点到的展会现场,这样的中大型展会一向很忙碌,根本没什么喘气的时间。没一会儿,又有人上前来谈合作意向,她迎上去,将自己伪装起来,开始新一轮的交谈。
近晚上七点,今天展会收摊,展馆即将关门,也终于到了休息时间。
郁凌霜解下自己的领牌放进包里,她的笑容也同步收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回到平日里的清冷模样。
这次展会她本不用来,但前来的两个职员在她底下工作,这两个职员才来公司不久,经验不是很多,她来一趟打个样也无妨。
最主要的是,如果不来柳城这趟,今天要见的人就是尤学君了。
她想晚一点再见。
“郁主管。”有个叫赵笙笙的女职员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我们准备晚上去吃点夜宵,你要一起吗?”
郁凌霜穿上外套,在对方期待的眼里摇了头:“不好意思。”
赵笙笙立马摆手:“不用不好意思,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另一个也跟着道:“明天见,郁主管。”
“嗯,你们注意安全,晚上回复记得复盘。”郁凌霜颔首,迈着步伐往外走。
柳城的气温跟云城相差不大,夜间都冷。室外路灯明亮,灯柱上挂着的展会广告旗让风有了形状,在空中吹起一圈圈涟漪,也掀起郁凌霜的发丝。
她来到路边拦了辆车。
坐进去后报了酒店地址,出租车驶离了原地。
霓虹灯光在她的眼里闪烁,她摁了摁太阳穴,这才取出包里的生活手机。
早上天蒙蒙亮她就起床拿着行李来到高铁站,到达柳城以后就调整状态忙着,忙到现在,现在才有闲余时间看自己手机上的信息。
锁屏提示有不少微信消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短信。
她点开微信,看着消息栏置顶的头像旁边有红色数字,倦意都被清扫了些。
鱿鱼小姐:【睡醒,你车钥匙怎么在我这?】
鱿鱼小姐:【你有没有系我送你的腰带?】
鱿鱼小姐:【我妈周五晚上的飞机来云城,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她。】
鱿鱼小姐:【我下班了,你晚上好好休息。】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发来的,估计是看她一天没回知道她很忙。
郁凌霜挨个回复:“忘拿了”、“系了”、“好,我们一起”,以及“一会儿到酒店”。
尤愿的回复没有在下一秒就过来,郁凌霜的指腹在屏幕上滑了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订的酒店距离展会馆很近,十分钟车程。
迎着晚风,郁凌霜下车,她的影子在灯下被拖长。
回到酒店,她刚脱掉外套只剩下白衬衫,尤愿的消息就过来:【刚洗完澡,你到酒店没。】
郁凌霜轻抿着唇,没回,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对面的人很快接听。
尤愿刚洗完澡,脸颊比平时更粉一些,她问:“你刚到就打什么视频电话?别是被我传染拖延症了吧。”
郁凌霜笑笑,把镜头翻转。
玄关处有一面全身镜,她此刻正站在镜前,将镜头对准镜子里的自己。
白衬衫与黑西装裤尺寸刚好,不绷也不蓬。
画面里,她的身材线条一览无余,一截腰线纤细紧致,此刻裤子上别着的细腰带很显眼。
“系了。”郁凌再次回答,一本正经。
尤愿的目光有些闪躲,往外丢了句:“你该去洗澡,好睡觉。”
“还不能睡,一会儿还得跟客户交流,他们有的还等着我的报价。”
郁凌霜说着翻转屏幕,看向对面的尤愿,迟疑了下,说:“我明晚八点的高铁到达。”
“这就是你把车钥匙放我这的原因?”尤愿对着镜头指指点点,“我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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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不能吗?”郁凌霜往里走,眉眼挂笑。
“……能。”
尤愿回到卧室在椅子上坐下,她看着郁凌霜这副模样,说:“明晚见。”
小时候幻想的长大自由惬意潇洒,现如今真的长成大人,各自都被困在世俗里走不出来,大家各忙各的,也会各奔东西。
好在郁凌霜这次出差的时间不久,距离还近。
明晚就可以见到了。
念着郁凌霜还有工作要处理,没再聊几句尤愿就主动挂断电话。
一切再度归于寂静,她的手肘抵在书桌上,掌心捂住自己的脸。
郁凌霜不就是在向她证明自己真的系了她送的腰带吗?她的脸为什么在升温?
翌日,云城的气温也升了两度,难得出太阳了。
因为上次出差工作强度大,栾明穗高估了自己的体质,撑不住被冻感冒了,一些拍摄就调了别的档期,现在请病假在家休息中。
栾明穗不在公司,尤愿的任务轻松些,这两天都在办公室看书学习。
全是栾明穗给她的摄影相关书籍,甚至还有栾明穗自己手写的摄影笔记,栾明穗还让她周五拿着自己的微单去拍云城的初冬,不用在公司待着,等到下周一交三张照片当作业。
尤愿看得认真,时间也不知不觉一晃就过。
晚上七点半,她洗完头洗完澡,拿着郁凌霜的车钥匙出发。
郁凌霜的车还停在“向欣花园”的地下停车场,具体方位尤愿还不知道,她来到地下停车场好一顿找。
驾照是高考完那年暑假拿的,当时跟郁凌霜没有联系,但她们两人“约”好了毕业以后就去考驾照的,她想完成这个约定。
怕跟郁凌霜撞驾校,还特地报的比较远。
但好多次练完车回家的路上,她就在公交车上坐着发呆。
其实她多想了,郁凌霜已经腻了跟她形影不离的关系,就算再见到了又怎么样呢?
郁凌霜并不在意她。
而现在,她跟郁凌霜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她的无理取闹,她的脾气,她追着郁凌霜问的确切答案,全都是在确认郁凌霜到底还在不在意她。
可心底还是会害怕,害怕郁凌霜再次像八年前那样对她说腻了这段关系。
停车场较冷,尤愿站在车旁,她垂了垂眼,摒掉那些旧回忆,拉开主驾的车门。
似乎就眨个眼的时间,她看见车里的景象,微微怔住——
副驾的头枕腰靠是她喜欢的款式,椅子上放着一只较大的狗狗公仔和一个礼物盒,中控台上摆了一排可爱的小摆件。
所有储物盒里还溢出来了她喜欢的鲜花。
—为什么不坐我的副驾驶?
尤愿脑海里登时冒出来这个问题。
16.16.摘十六颗青梅
周内的高铁站人流量没有节假日那么夸张,郁凌霜顺着人潮出站,她的步伐比平时略快些,到快出站时,身边同乘一路的陌生男犹豫一番鼓起勇气向她搭讪,问她能不能先加个联系方式。
她游刃有余地婉拒:“抱歉,我有对象来接。”
四周吵嚷,她说完这话一抬眼,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等待着的尤愿。
尤愿穿着毛衣长裤长靴,微卷的长发挽了起来,这张脸在人群中心分外惹眼,此刻正双眸晶亮地望着她。
见她看过来,招了招手,笑意弥漫。
搭讪男顺着郁凌霜的视线看过去,随后有些怀疑人生地给朋友发微信:【以为遇到真爱,结果是女同。】
女同本人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些,灰色大衣的衣摆跟着轻飘飘地摇曳,她走到尤愿的面前,还没开口,眼前的人比她先一步说:“刚刚有人找你要微信啊?”
“没注意。”
“那你注意力在哪里?”尤愿心情很好,说话时嗓音带笑,还直勾勾地看着她。
郁凌霜双唇轻抿,答案就要脱口,身旁的行李箱却被拉过。
尤愿迈开腿往外走,绕开了话题:“车停在那边,走吧,先去吃饭,再商量下明天接我妈的事情。”
她说着“诶?”了一声,表情奇怪起来:“我刚刚那口吻,说得就好像你这车是我的一样。”
郁凌霜低眼看着尤愿空出来的一只手,思忖了下,还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牵住,这才悠悠地问:“有什么区别?”
尤愿只觉得被郁凌霜牵着的手在迅速发烫,她呼出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转开注意力:“也对,你的就是我的,但你手好冷啊小霜。”她说着轻挣开手,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带着的充电暖手宝,“这个给你,它比我手暖和,温度可调节,你小心被烫到。”
郁凌霜盯了她两眼,握着手里的暖手宝,翘翘唇,“嗯”了声:“好,知道了。”
天幕已被黑暗占领,广场上人来人往,有人为见面而欢笑也有人为离别而忧愁。
她们踩着彼此的影子来到车旁。
一叠枯叶落到她们脚边,尤愿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打开后备箱放行李箱,轻咳一声:“那个……你辛苦出差回来,你坐副驾。”
“花蔫了吗?”郁凌霜在一旁倏而问,神情在灯下看上去着些可怜。
尤愿关上后备箱门,睨她一眼,很坦荡地说:“你早知道跟我说布置了这些,我那天怎么也会坐你的副驾驶。”
“你不会。”
“我怎么不会?”
郁凌霜轻笑了声:“是我不够了解你,还是你不够了解你自己?”
“……”尤愿不理她了,往前走。
郁凌霜牵唇,没几秒,拉开副驾的车门。
除了摆件,其他的东西已经收了起来,而比她快一步回到车里的尤愿递给她一束新的鲜花,不大,但拿在手里刚好。
“没那么多时间,只能买束花了,欢迎回来,郁小霜。”尤愿单手撑在一侧,笑意盈盈。
郁凌霜接过花,往外轻吐两个字:“谢谢。”
当又一片枯叶往下坠落时,白车驶离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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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地点在云城的一家本地菜餐厅,郁凌霜在多年前第一次来云城那天,尤愿就带她来吃过。
味道不错,回头客也多,店铺开了这么多年熬走不知道多少个同行,就它还坚强着,生意还越发红火。
尤愿提前订了位置,被领着在靠窗的地方坐下,在路上她就跟郁凌霜说好了明天去接尤学君的细节。
现在两人在餐厅坐下后,能聊的似乎只有工作和朋友了。
等到第一道菜上桌,尤愿喝了口水,说:“明天我要拿着相机出门拍照,以初冬为主题,这是栾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她眯了下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一副自己了然的口吻,“小霜,其实你送我相机没有那么简单,对吧?”
店里生意好,人多也吵。
郁凌霜脱掉了大衣,回来得着急,她工作的白衬衫还没换掉。她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露出纤白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块银色的女士手表。
她伸出手,用公筷给尤愿夹了菜,才掀起眼皮,望着她说:“如果我不送你相机,你怎么会做决定。”
“……”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郁凌霜分析着她,或者,是在剖析着她,“你担心自己没有天分达不到预期,你害怕付出许多到头来是一场空,所以你选择将转行的事情往后拖延,相机不过是你的借口。”
尤愿咽下嘴里的菜,声量不自觉小了些:“看来我的拖延症很全面。”
说着又突然惊觉:“等等,郁凌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了解我啊,我在你面前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难道我在你面前就有秘密吗?”郁凌霜回问。
尤愿低眼,戳了戳米饭,她又觉得心口很闷,嘟囔着:“没有吗?那山小姐是怎么回事。”她说完又自己叹口气,“算了,这一页已经掀过,我懒得跟你计较了。”
郁凌霜默然了几秒,配合地端起桌上的水杯:“那么,我恭喜尤小姐,祝愿尤小姐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摄影师。”
“谢谢,以后给你拍写真,我给你打友情价。”尤愿跟她碰了下杯。
郁凌霜失笑:“好。”
尤愿也跟着笑,仰头喝水时视线却悄然落在对面的人脸上,轻颤了下长睫。
自己在郁凌霜面前,当真没有秘密吗?
……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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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凌霜公寓的路上,尤愿接到温觅的电话。
温觅知道她这周末不用上班,打电话来问她周末的安排,要都没事儿的话大家开车去郊区吸吸氧,在城里闷着总觉得不舒服。
尤愿握着手机,遗憾地道:“你们去吧,我没法去,我妈明晚来云城,我和小霜去接她。”
温觅一听:“你跟郁凌霜一起接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温觅说,“那下次吧。”
“好。”
通话结束,轿车也行驶进了公寓的停车场,尤愿又拉着郁凌霜的行李箱跟着身侧的人一起进了电梯。
郁凌霜手里还拿着那束花。
尤愿目不斜视,看着电梯里她们两人有些模糊的倒影,但那束鲜花的色彩依旧绚烂。
她的唇角慢慢往上翘起,待郁凌霜转头时又放下去。
也就片刻,两人进了公寓。
郁凌霜的公寓还是很干净整洁,没什么人住过的迹象,她取了花瓶把花插进去,再把它放到显眼的客厅做点缀,随后又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尤愿就在沙发上躺着看她忙前忙后,怀里抱个抱枕,姿态随意。
没多久,郁凌霜拉开衣柜,取出自己的家居服,就站在柜前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侧对着尤愿。
尤愿本来有些困,顿时睡意全跑了。
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你进浴室换,因为她之前自己还在说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好害羞的。
郁凌霜估计也这么想,所以一颗颗的扣子被她轻柔的指尖一拨。
她还偏过头来,看了眼尤愿。
尤愿干巴巴地眨了眨眼,一副自己很坦荡的模样,含笑着说:“小霜,你身材真好。”
“嗯,跟你差不多。”郁凌霜说着,将白衬衫脱掉,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露腰小吊带。
人高又瘦,肌理清晰,薄薄一片。
尤愿在她的侧方,能直观看清她身材的曼妙曲线。
郁凌霜这人平时看着风姿绰约,现在穿得这样少,那份性感怎么也藏不住。
尤愿抿紧了唇,最终还是在她脱小吊带时低下头去,假装回消息。
但群聊里朋友们在聊什么她根本没心思去看。
衣柜那边的动静窸窸窣窣,尤愿藏在头发下的耳根逐渐发热。
须臾,她的眼前也多了一套家居服。
她抬头,看见郁凌霜朝着她扬了下眉,口吻竟然有些命令的意味:“换上。”
“我今晚不在你这睡……”
郁凌霜稍稍弯腰,伸出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指腹在她的脸上抚了抚,低笑了声:“你忘记了?”
“嗯?”
“我还要给你按摩啊,小愿。”
17.17.摘十七颗青梅
郁凌霜的话让尤愿恍了下,相关记忆进入她的脑海,是她在海城出差时跟郁凌霜视频聊到的内容。
-你的意思难道不是要我之后给你按摩吗?那我……
-那你就给我按吧,反正我后天就回来了。
想着这个,尤愿按下郁凌霜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她看着郁凌霜,语气松快地道:“但按摩也是需要时效性的,这都过去几天了,我已经不需要按了。”她战术性轻咳,“而且,该享受按摩的是你自己吧?你在展会站了两天,能累死。”
“那……”郁凌霜尾音一勾,懒洋洋地问,“你给我按?”
尤愿双臂往两侧撑着,脑袋还抬着,冷静应对:“但我没给人按过,没什么技术,你要实在是需要,我现在跟你去云城很有名的一家按摩店,温觅她们之前去过,我还没……”
“我暂时不想出门,我也不挑。”
郁凌霜说到这里垂下眼睑,叹息一声,搬出尤愿的话术:“在展台站了两天,感觉自己被打了一顿……”
“……你的演技也好烂。”
“所以?”
尤愿往床上一指,没说话,但认命的态度很明显。
郁凌霜扬唇,轻轻地应了声:“辛苦了。”
趁着郁凌霜躺床上的时间,尤愿迅速换下自己的毛衣和裤子,套上家居服。
她跟郁凌霜都不喜欢穿便装上床。
等转头一看,郁凌霜已经在床上趴好了,脑袋朝着一侧,没有看她这边。
尤愿呼出一口气,走过去。
家居服很宽松,但郁凌霜趴着,后背的线条都被勾勒出来。
尤愿的视线从上往下慢慢扫着,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但郁凌霜换衣服时看见的画面深刻地印在她的眼里,迟迟散不去。
她跪坐在一侧,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发抖,问:“哪里最不舒服?”
“肩颈和腰。”
“好。”尤愿打着预防针,“我说过的啊,我没给人按过,技术肯定不怎么样,你自求多福。”
郁凌霜轻笑:“嗯,没关系。”她一顿,“我也没被别人按过。”
“那我先给你按肩颈……”尤愿说着往前挪。
她的身体稍稍倾斜,先别着郁凌霜脑后的黑发,指尖触碰到郁凌霜柔软的发丝时,她的喉头禁不住动了下,视线再往下落,能看见郁凌霜漂亮的后颈,以及藏在服装之下的圆润却不失骨感的肩。
尤愿嗓子莫名有些发痒,她试着按郁凌霜的肩,但这个姿势有些扭曲,也不好发力。
她按了几下之后就把自己的头发往耳后捋,说:“感觉不是很好按。”
“不好发力吗?”郁凌霜偏过头来看着她。
尤愿对上她的目光,点点头:“嗯。”
郁凌霜的眼睫扇了扇,慢吞吞地往外吐出四个字:“坐我腰上?”
“……”
公寓的灯都开着,光线明亮。
尤愿不想让自己的慌张暴露得那么全面,她绽出一个笑容:“郁凌霜,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了?”
郁凌霜直直看着她:“你不敢吗?”
“什么不敢?”
“你怕压到我,但其实你控制一下是不会的,我的腰没有那么脆弱,不用担心。”郁凌霜一本正经的口吻。
无路可逃。
尤愿深吸口气,再次认命,她岔开双腿,控制着力量,虚坐在郁凌霜的后腰,真的当起了按摩技师似的,面色严肃认真地按着郁凌霜的肩,还时不时问力度怎么样。
她看上去很镇定,到后面还往下按,路过郁凌霜的后背,再来到腰际。
指腹跟郁凌霜的肌肤之间还是只隔着一层布料,但丝质布料传递温度的性能好,好到尤愿觉得自己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肌肤,而是岩浆。
这股岩浆还沿着她的指尖往上,一路淌过她的手臂、胳膊,肩,穿过血液,最后汇聚到她的心脏,灼着她,烧着她。
没多久,郁凌霜适时喊了停:“好了,小愿。”
腰上的力度撤去,郁凌霜转过脑袋,只见到了尤愿的后脑。
尤愿下床走向沙发,背对着她说,声音听上去是欢快的:“我等下就先回去啦,小霜,你好好休息。”
郁凌霜浑身没什么力气,她撑着身体坐起来。
看着尤愿拿着衣服进浴室,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她缓缓垂睫,被尤愿触碰过的地方还有余韵没散去。
只是隔着衣服而已啊,郁凌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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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叹口气。
-
尤愿没让郁凌霜送,也没开郁凌霜的车,自己打车。
前面那个路口今天终于没有再让她等可恶的八十秒红灯,她面无表情地坐进去,给郁凌霜发了车牌截图到微信后,就扣下手机望着窗外,思绪往外扩散。
是房间空调原因吧?闷在那样温暖的环境下,她给郁凌霜按完时额头浸了层薄汗,就连心跳也一直都失去原有的频率。
这多正常。
可为什么她不敢让郁凌霜看见,所以立马下床。
为什么她害怕郁凌霜关心地来一句“你怎么出汗了”?她要怎么解释呢?空调这个理由到底成不成立?
她轻合着眼,浮光在她的脸上明灭。
没多久,她回到出租屋。
晚上出发之前,她把郁凌霜给她准备的鲜花、玩偶和礼物盒都先搬了上来。
一开灯,就能看见放在沙发上的这些东西。
尤愿怔了下,走过去。
花被晾了两三天,花瓣有些枯萎,没有那么鲜艳,但还有些香味。
她挨着坐下,指尖在花瓣上轻抚。
触感很柔软。
像今晚躺在床上的郁凌霜。
尤愿的指尖一顿,缓缓松开手,又抱过玩偶到怀里。
玩偶很温暖。
也像今晚躺在床上的郁凌霜。
尤愿回过神来,又把玩偶放回原位,随后拆开礼物盒。
盒子里面装着一套香薰蜡烛,蜡烛台是松树的款式,非常可爱,她低头,轻轻嗅了下,香气不算浓郁,有些清淡,但很好闻。
她点燃了一支放在蜡烛台里。
所有的灯被她关上,只留了这么一盏蜡烛。
空调没开,但窗户有缝隙,晚风静悄悄地寻进来,看着室内的一切。
尤愿坐在地毯上,火光在她的眼里摇曳。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靠近火源。
热气瞬间黏着她的掌心,一点点铺开,却都不及郁凌霜身上的温度。
她徐徐闭上眼,闻着自己短促的呼吸,任凭一旁的手机屏幕闪烁。
半晌,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湿黏的感觉并不好受。
18.18.摘十八颗青梅
周五一整个白天,尤愿都在户外拍照。
初冬在她眼里,是呼气时的白雾,是路边叫卖的冰糖葫芦移动摊,是趁着一点阳光就在草丛里露肚皮的猫……
她沿着街走走停停,起码拍了上百张相对满意的照片。
这次拍照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认真和艰难,她想着摄影相关的知识,还有栾明穗之前对她讲解过的内容,要去注意留白、光线、构图等等,以致于结束时她沉沉地吐了口气。
微单不重,但架不住她一直举臂,到最后觉得胳膊都有些酸。
到了晚上,她自然而然地就把司机的任务交给郁凌霜,自己往副驾驶上一坐,相机也收了起来,在那系着安全带。
郁凌霜见状,问:“手臂酸吗?”
尤愿神经性反射地道:“没有,不酸,不需要按摩。”她说完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度,转过头睁着一双明润的眼看着主驾的人,“拍照而已。”
郁凌霜握着方向盘将轿车开出去,说:“大学的时候为了学分加过新闻社团,活动多的时候会拍一天照。当时用的是一个学姐的相机,有点沉,拍完我就会觉得手臂有些酸。”
“那你酸着吧。”尤愿看向窗外,“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我是不会给你按的。”
郁凌霜双唇张了张:“小愿,我……”
“你好好开车。”
“嗯。”郁凌霜望着前方,“要是觉得闷的话,可以连蓝牙放歌。”
“不用,我眯一会儿。”
即使今天不用去“扶桑”工作室,但尤愿还是以平常时间起床,她又走了这么久,现在有些疲惫。
“好。”
尤愿合着眼,头枕和腰靠都让她觉得舒适,明明是个觉浅的人,现在没几分钟却真的睡了过去。
前方有个六十秒的红灯,郁凌霜停下来。
她小心偏头,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尤愿恬然的脸上,唇角慢慢地有了弧度,但一想到今晚要见尤学君,她的面色严肃起来,别过脑袋看向前方倒数的红灯数字。
已经过去八年了。
……
八点半,一架从兴城飞来的航班落地云城机场。
机场各个大厅都亮堂堂的,安检那块儿永远都有人排队。
尤愿的耳边又是熟悉的中英文切换广播女声,只是她现在的注意力全然落在挂着的航班信息显示屏上,上面显示尤学君的这趟航班已经到了。
没几秒,她还收到了妈妈发来的微信。
“我妈说下机了。”尤愿挨着郁凌霜站着,两人身量相当又好看得各有风格,不少人频频看向她们。
郁凌霜望向到达口,应了声:“好。”
她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下,暴露了一些她的紧张。
尤愿暂时没察觉到这一切,过了会儿,视野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眼睛发亮,招手喊:“妈妈!”
尤学君今年五十岁,以前中规中矩地当个文职工作者,但前几年受够了所谓的中规中矩,觉得女人五十岁正是闯的年纪,毅然做起了药材生意,并且生意还做得很有起色,现在整个人看上去一股女强人气质,容光焕发。
“我感觉我妈现在看上去是教导主任。”尤愿一边走一边对郁凌霜小声说,“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郁凌霜站如松,面对着尤学君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的呼吸都绷紧了,回了个字:“有。”
尤愿笑了笑,拉拉她的手:“怎么你看上去很紧张?”
郁凌霜低眼看着她们拉着的手,顿时觉得尤学君的目光更犀利,她轻轻挣开,有些艰难地往外蹦出一句话:“没有,只是太久没见小君阿姨了。”
这话说完,两人已经跟尤学君汇合。
“妈妈,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这个周末刚好休息。”尤愿笑吟吟地挽住妈妈。
郁凌霜主动弯腰:“小君阿姨,我来拿行李吧。”
“凌霜。”尤学君由着她拉过行李箱,眯了眯眼,笑容和煦却透着一股疏离,“好久不见你,现在看上去比以前更成熟也更漂亮了。”
郁凌霜笑了下,尤愿知道她紧张,所以在一旁说:“那当然,你上次见她都好多年前了,妈妈。”
尤愿和着有些僵硬的氛围:“但是妈妈,你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好看了,怎么回事?难道事业真的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尤学君斜她一眼:“我再拼下去,你要成富二代了。”
尤愿的笑声停不下来:“好的!妈妈你继续奋斗!”
三人往停车场走,尤愿在中间。
她的右手挽着尤学君,左手时不时在尤学君视野盲区拉一下郁凌霜的手,缓解着郁凌霜此刻的心情。
郁凌霜面色正经,但内心已然掀起海啸。
不过在尤学君的面前,她一向偏安静,此刻话少点也正常。
不多时,轿车上了路。
尤学君在后座坐着,她看着前方开车的郁凌霜,想了想还是问:“凌霜要在云城待多久?”
“短时间内不会调回京城。”郁凌霜握着方向盘,沉稳地回答,“云城发展好,去往国外的航班也添了很多,公司有意在这边扎更深的根。”
“现在年薪多少?”
“算奖金三十到四十。”
“这车全款?”
“全款。”
“买房的打算呢?”
郁凌霜沉吟了好几秒,才郑重地道:“暂时没有想法,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
“合适的时机很难等,大概率等不到。”尤学君意有所指。
尤愿在副驾听得云里雾里的模样:“等什么?房价吗?”
气氛顿时松了些,尤学君笑,脸上的皱纹明显:“愿愿,你看看你现在年薪多少,实在不行趁早辞职做我的全职女儿,我开价比你现在的摄影助理工资高。”
“小霜年薪比我高怎么了?她本来就比我厉害啊,再说了,她的就是我的。至于全职女儿的事情嘛,我以后再考虑,妈妈你先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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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拼着。”
郁凌霜反驳:“你最厉害,我没有你厉害。”
“你就有。”
尤学君听着她们聊天,笑容暂停,没吭声了。
让人发愁。
-
吃过晚饭驱车回“向欣花园”。
尤愿租的两室一厅,尤学君自然是跟女儿住在一起,她来到这间不大不小的出租屋好几次,次次来都会唠叨,抱枕别乱放,鞋柜有点乱,厨房的调料瓶怎么没盖盖子,等等。
这次也不例外,她看着阳台上那些花,问:“这些花怎么还没丢掉?”
郁凌霜顺着看过去,认出来了。
尤愿把所有的花都修剪过,再装进几个特地买的花瓶,摆在阳台的茶几上,只是花瓣看上去还是蔫蔫的。
“人家还没枯萎呢,有什么好丢的。”尤愿抱着抱枕坐下,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两眼郁凌霜。
郁凌霜捕捉到她的视线,朝她看过来。
尤愿不动声色地撤开,看向还在阳台的尤学君,尤学君刚好问:“这花你自己买的还是你男朋友送的?”
“我哪儿有什么男朋友。”尤愿的音量拔高了些,只是说这话时有些心虚,过去八年她怕郁凌霜跟尤学君聊到她的感情,所以她在妈妈面前也编自己谈恋爱的事情。
但尤学君找她要男友照片时,她一张都给不出去。
不是说人家腼腆,就是说时机没到,等到最后“分手”了,尤学君还是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尤学君闻言走回客厅:“你晏叔叔的儿子正好也调来云城工作,还记得吗?叫晏彬,以前还跟你们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的。我看过他现在的照片,挺不错一小伙子,你要是有想法……”
“不要,没想法。”尤愿听见这个名字就烦躁起来,神经都被刺到,“我跟他有仇妈妈你忘记了?就是他以前拿弹弓把小霜眉尾那里打出血了,我讨厌他,你再在我面前提他,我们母女俩这两天都别说话了。”
室内氛围顿时降至冰点,尤学君皱着眉没妥协:“后来他也道歉了不是吗?你还把人家给抽了顿。长这么大怎么还斤斤计较这些。”
“我就是不会原谅他。”尤愿呛声,“我长到八十岁我也不会原谅他。”
尤学君懒得跟她说,拿着行李进了次卧。
“砰”的一声门关上,母女俩脾气都一个样。
郁凌霜看着闭上的次卧房门,走到气鼓鼓的尤愿面前,她伸出手,想要揉揉尤愿的发顶,说:“他不值得让你生气。”
尤愿在这一刻抬头:“疼不疼?”
面对这个问题,郁凌霜很多年前回复的是“不疼”,其实那会儿是很痛的,但她不想让尤愿担心。
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眉尾那块连疤痕都没留下,哪儿还有疼痛的感觉?
只是现在她的回答不得不拐了个弯,人也弯下腰来,骤然拉近跟尤愿的距离。
她的眼睫下覆,没敢直视尤愿,低声说:“你摸摸就不疼。”
19.19.摘十九颗青梅
以前尤愿就听班上很多人说过郁凌霜看上去不好接近,平日里,郁凌霜的双眸像是深冬的寒潭,冷冽幽深,明明长着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可谁看了都会觉得被冻在北极,但她眉如墨画,柔美有型,恍若山峦上缭绕的云雾,又会冲刷掉一些凌厉感。
直到对郁凌霜的了解多一些,大家才会觉得这不过是表象。
郁凌霜的长相是有些攻击性,但为人温和,谁要是有不懂的习题去问她,她也会耐心解答,讲解拆得很细。
郁凌霜在学校受欢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在高二的某个课间,跟她们关系不错的徐抒意特地来到她们这边,看着郁凌霜,突然问:“郁凌霜,我能不能摸摸你的眉毛?”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不等郁凌霜回答,尤愿就代为拒绝了:“不能。”
徐抒意不满:“尤小愿,我问郁凌霜呢!”
“抱歉,不能。”这次出声的是郁凌霜,拒绝后她的神情有些困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徐抒意眼珠一转,摇头:“不知道,我就想摸一下,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真是莫名其妙,尤愿嘟囔。
但当天回家路上的公交车后座,落日余晖往车里洒,她盯着郁凌霜的眉毛看,也不询问,自己伸出手去摸。
公交车内吵闹,她们这一块天地尤为安静。
郁凌霜整个人仿佛被定住。
尤愿在她的眉毛多抚了两下,收回手后感慨:“也没什么特别的手感嘛。”指腹会有一点点痒而已,她一顿,“但是不准让别人摸。”
郁凌霜转过脑袋看着她,也不说话,睫毛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黑色瞳仁里也钻进浅色光圈。
好一会儿,才点头说:“知道了,只能让你摸。”
尤愿满意扬唇,随后别开脸,低低地“嗯”了声。
而此刻,郁凌霜让她触摸自己的眉毛。
出差去海城的晚上,她觉得郁凌霜有心事,趁黑抚过郁凌霜的眉,可现在灯光大亮,一切都被照得清楚。
也照出她的慌乱。
好在,郁凌霜垂着眼睑,没有看她。
尤愿双唇抿成直线,目光落在郁凌霜的眉尾。
她还记得郁凌霜受伤的地方在左边,现在的确看不见什么痕迹,血迹也只存在于记忆里。
可她想到这件事就觉得难受。
明明尤学君当时来了医院,明明尤学君后来还出现在调解现场,明明尤学君知道让郁凌霜受伤的人就是晏彬,可现在尤学君又在做什么呢?
尤愿说着缓缓抬手,将食指指尖落在曾经的伤处,几乎没什么力度可言,就只是放在上面,缓慢轻柔地抚了抚,她说:“在很多长辈的眼里,有些事情经过岁月的清洗就可以不去在意,但在我这里,那些事不是道过歉就可以翻页的,不论是他小时候伤到你,还是上高中他……”
“他怎么?”郁凌霜眼皮撩起,撞上她的目光,挑出一件往事,“他后来喜欢你这件事吗?”
尤愿无所谓的扯扯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有些发热,说话也带着些许的鼻音:“反正,我会记得这一切,郁凌霜。”
“主客不要弄错。”
“嗯?”
郁凌霜再度捉住她的手腕,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两下,慢慢补充后面的话:“是要先记得我,才是事。”
“我难道还会把你忘了?”尤愿哭笑不得,“放心,我记性很好的。”
跟当年一样,她的指尖还是觉得有些发痒,密密麻麻地往她的四肢百骸传递。
可郁凌霜的眉毛又不是刺人的针。
郁凌霜直起身,指了指阳台的鲜花:“这花你想扔随时扔,花不会只给你买这一次,以后我也会给你买。”她说着又怕暴露自己太多,“没人规定好朋友不能经常送花。”
尤愿抬眼,郁凌霜站着有些逆光,可这张脸看上去依旧真切。
只是“好朋友”三个字有些刺耳。
她表面应着:“好的好的,反正你年薪是我的三倍多,该你给我买花。”
郁凌霜失笑,指了指次卧的门。
尤愿点头,人没动。
郁凌霜走到次卧门前敲了敲,对里面说:“小君阿姨,您好好休息。”
门很快打开,尤学君问:“凌霜你要回去了?”
“是的。”
尤学君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女儿还监视着这边,也不想让女儿看出什么端倪,左右为难之下,最终叹口气,说:“那带点我带来的兴城糕点回去,你们以前都爱吃的糕点。”说着还是找到了漏洞,就盯着郁凌霜,借机问,“跟你多年没见,不知道你的口味变过没,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郁凌霜站得笔直,她知道尤学君在问什么,情绪一瞬间就绷住了。
尤学君比她们年长那么多岁,眼神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但她的回答很清晰:“是的,小君阿姨,跟八年前一样。”她迎着尤学君僵住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哪怕见过更广阔的天地,我的想法依旧。”
尤学君:“……”
让人头疼。
她见着郁凌霜长大,了解郁凌霜的为人,也知道郁凌霜有多优秀,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可是……可是……
尤愿的声音这会儿在沙发上响起,她换个调皮的称呼:“小君阿姨,我还没消气呢,谁说要这个糕点了?”
“你要造反啊。”尤学君回过神来,瞪她一眼,“我把糕点全给凌霜,我看你怎么办。”
尤愿也睁大眼,不服气得很:“我自己去她那里拿就是了。”
对这样的场景郁凌霜既陌生又熟悉,但跟以前总归是不一样的。
在八年前被尤学君知道她喜欢尤愿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尴尬在空气中流窜,尤学君又看向她,说:“凌霜你明天忙你的,不用因为我来就特地放下自己的事情。”
她还需要时间去适应下郁凌霜还喜欢自己女儿这件事。
而且郁凌霜的工作就那么凑巧调来云城吗?云城发展再怎么样,京城的机会难道还能被比下去?
尤学君想到这里,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心里忍不住叹气。
更关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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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现在女儿跟郁凌霜的关系已经修复了,一如从前,像是从未冷却过。
如果女儿知道了郁凌霜的心思,那……
还能继续当朋友吗?认识这么多年,会不会遗憾?
做生意都没让她这么愁。
……
几分钟后,郁凌霜提着糕点下楼。
夜间温度低,她紧了下外套,车子留给尤愿让对方明天带着尤学君到处转转,她自己打车回去。
尤学君的话很明了,她已经以明天要加班为由不会一起。
但她想着尤学君的态度,觉得指尖都仿佛被冻住。
过去不跟尤愿见面的那些时间里,大学四年她在好好读书赚奖学金以及做兼职,毕业以后她一头扎进“丰卫”,开单、谈判、应酬、出差……她靠强势的业绩终于熬到主管这个位置。
即使如今的她相对同龄人而言似乎已经足够独立优秀,可在尤学君的眼里,果然还是不行。
不行的地方在于性别。
她当然也想过不顾一切,可尤学君不仅是尤愿的妈妈,也是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她的人,某种意义上而言,尤学君也是她的第二个妈妈。
哪怕后来她再也没有回过兴城,哪怕尤学君对她的节假日问候比较冷淡,但尤学君每年在她生日时都会给她转一笔钱。
上车过后,郁凌霜给尤愿发了司机详情截图过去,她望着窗外,安静下来,一直到网约车快到公寓那边时,她才想起来点开徐抒意的朋友圈。
徐抒意的朋友圈三天可见,但有个醒目的置顶,是她跟一个甜美女生的合照。
文案很简单:【不是朋友,是女朋友。】
徐抒意跟她是一类人,当年高考结束后没多久,徐抒意就向她表白了。
徐抒意一如既往被拒绝,有些难受地揪着一个点不放:“郁凌霜,网上说摸眉毛有示爱的意思,我知道我没机会,只有尤愿有这个资格是吗?”说着自己就笑起来,“可惜啊,她是直女,郁凌霜你能有什么好结果啊?还不是跟我一样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少年人说话总是带刺,郁凌霜却已经麻木到不觉得扎心。
从第一次知道尤愿有暗恋的学长时,她就已经在痛楚里挣扎过无数次了,她挣扎得满身伤痕,千疮百孔。
好几次她都想跟尤愿说保持距离,可又舍不得,舍不得当年那个夸她可爱给她糖果的尤愿,舍不得她受伤为她出头的尤愿,舍不得尤愿那一双看她时也仿佛在说喜欢她的眼睛。
舍不得,好朋友这层身份。
舍不得,有关尤愿的一切。
当初在公交车上被尤愿摸过眉毛后,她就在私底下搜了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
如果真的是尤愿示爱就好了,她不会犹豫一秒钟。
而现在,尤愿还是不懂,却听话地照做,满足她的私欲。
她的卑劣像这暗夜里的风,吹满心房的每个角落。
她早已不知满足,欲望像一只在逐渐膨胀的气球,但不同于那天她让尤愿放掉气球的气那样——
她为自己的感情打了死结。
不会有别人。
20.20.摘二十颗青梅
尤学君是很典型的一款妈妈,有妈妈在身边,尤愿的日子幸福又忧愁。
幸福在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她今天醒得晚,还没出卧室就闻见饭香。
忧愁在妈妈的唠叨不会少,她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水果会被念叨,洗衣机里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也会被念叨。
下午,尤愿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尤学君跟念紧箍咒一样,她阳台的那些花又被尤学君拿出来说,让她丢了,她不想丢,只好转移尤学君的注意力,提出一起出门走走。
云城今天迎来了新一轮降温,室外气温最高只有十度。
她冬天最喜欢在房间里窝着,可再跟尤学君在这样的密闭空间待下去,她怕母女情谊会受到影响。
有时候亲人之间相处就是这样,一旦距离拉近了就会有负面情绪浮出来。
下午两点,尤愿驱着郁凌霜的车上了路。
但不算是出门走走,而是带着妈妈再去见见其他几个朋友,上次她从海城带回来的礼物还没给温觅她们,这次尤学君还多带了些兴城的特产过来,也要分给她的朋友们们。
正好温觅她们几个也没开车去郊外呼吸新鲜空气,觉得缺了她不合适。
尤愿索性就带着妈妈当送货员,车窗降下来了些,哪怕寒风再凌冽,也让人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在云城待这些年,尤学君来云城的次数并不频繁,一年两三次的样子,但跟温觅她们几个人见过好几面,大家对尤学君的印象很好,还都加上了尤学君的微信。
尤学君做药材生意这两年,尤愿这几位朋友家里有需求的都会联系尤学君买点。
现在大家再见到尤学君,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很欢快,毫不让人意外的结局是温觅父母组局让大家一块儿吃个晚餐。
但白雨珊晚上本来就有聚会,所以来不了。
尤愿有心带郁凌霜融入自己的朋友圈,在确定晚上要跟大家一起吃晚饭后,就给郁凌霜发消息:【小霜,晚上一起吃饭吗?】
对面没人回,她又问:【你今晚几点下班?】
还是没人回,估计在忙工作。
温觅端着一盘水果过来,用胳膊肘撞了下她,直截了当地问:“郁凌霜晚上要一起吗?”
尤愿捏着手机:“我问了,还没回。”
她现在跟尤学君在温家,尤学君跟温家人以前也都见过,还能聊到一块儿去,现在温母开始向尤学君安利自己新买的护肤品,温父插不上话,在一旁呆坐、泡茶。
“她们外贸人工作挺忙的,等等。”温觅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郁凌霜好厉害啊,跟我们同龄,但她就成了大公司的主管,我还在办公室想着怎么摸鱼不被主管发现。”
尤愿也拿起一颗草莓捏着,对于温觅的感慨,她笑了笑,这才说:“她很拼,国外的那些客户跟国内有时差,隔那么多个小时,有些急躁的客户要求她秒回,她也能做到。”她盯着手里的草莓,嘴唇继续翕着,“还有出国出差,时差都没倒好,就要忙着白天展台接待客户,晚上回到酒店还要继续跟进订单,跟国内的团队联系,忙成陀螺,却还要跟我说不累。”
温觅静静听着,在一旁看着尤愿的侧脸。
以前她还会在意自己在尤愿心里的位置,觉得她把尤愿当最好的朋友,但在尤愿那里,她觉得自己始终不如没见过的郁凌霜,可自从见过郁凌霜之后,她就释怀了——
比不上是应该的,谁让人家在谈恋爱?
朋友这些年,她还没见过尤愿谈恋爱时的样子,现在看看尤愿谈到郁凌霜时露出的温柔又心疼的神色,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不得不感慨:“挺甜的。”
“什么?”
“草莓很甜。”温觅失笑。
尤愿咬了口,顿时满嘴的草莓清甜味道,她转头看向温觅:“哪儿买的?”
“我们小区附近的水果店。”
“好。”
直到天色暗下去,一行人已经下车快到饭店,郁凌霜的消息才落到尤愿的手机上:【我今晚有点忙。】
尤愿看着这几个字,抿唇回复:【记得吃晚饭。】
【好。】
聊天断在这里,尤愿吸口气,藏起自己的失落,对着朋友们展颜一笑。
-
晚上十点钟,尤愿跟妈妈回家。
她把买来的草莓放在茶几上,来到阳台看那些花,阳台的灯不够亮,但也看得出花瓣比下午出门之前蔫巴一些,她抬手,用指尖轻抚了两下,又去给它们换水,加营养液。
等到尤学君洗完澡,她才做完这一切。
“我要去睡了,你晚上也别熬夜啊。”尤学君打了个哈欠,“年龄上来了,还是早睡早起好点。”
尤愿弯眼:“去睡吧妈妈,我等下也洗个澡就睡了。”
“好。”
次卧门关上,尤愿望向茶几上安静待着的草莓,慢慢地抬脚走过去。
三分钟后,她蹑手蹑脚地穿上自己的大衣,关上客厅的灯。
郁凌霜知道她喜欢吃乌梅番茄,她也知道郁凌霜爱吃草莓。
性格使然,郁凌霜很内敛,对兴趣爱好的表现都不怎么明显,比如让她学钢琴她就会学,也不会说自己喜不喜欢讨不讨厌。
但如果桌上放着好几种水果,她拿草莓的次数会多些。
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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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回想着这些,唇角一直往上翘着。
现在看来有车还是方便许多,跟郁凌霜离得不远,开车没几分钟就能到。
只是她也禁不住思考,送草莓来这个借口会不会太浅显了?好像也可以说得过去吧,她们关系那么好。
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迎着更为凛冽的晚风,尤愿下了车。
没一会儿,她就出电梯来到了郁凌霜的公寓门前,她都不知道郁凌霜现在下班没有,这人有时候会加班到很晚。
她取出包里的钥匙,拧开门。
门缝里透出细微的暖色光线,她松口气,缓缓把门推开。
床头的壁灯果然开着,床上也躺着一个人。
但郁凌霜并没有转过身。
是没听见动静吗?
尤愿的疑惑在下一秒就得到解答,她的视线放在电磁炉架着的小锅上,小锅的一旁,放着两个空的红酒瓶,空气中也有不能忽略的红酒香。
“……”郁凌霜在家煮热红酒不叫她。
尤愿关门换鞋洗手,慢慢走过去。
三十平的小房间,穿过小客厅就能到床边,她绕过床尾,来到郁凌霜正对着的那边。
郁凌霜看上去睡着了,只是好看的眉毛皱着,神情看上去并不舒展。
梦见不好的事情了吗?
尤愿这么想着,弯下腰伸出手。
她不爱看郁凌霜皱眉。
可还没碰到人,郁凌霜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睁开那一双让人容易沉溺的双眸。
四目相视,尤愿的手还悬在半空,她眨眨眼,僵硬地开口:“……我给你带了草莓过来,很甜。”
她还是问:“怎么一个人在家喝那么多热红酒?还不喊我一起。”
郁凌霜没回答,但在壁灯光线之下,能看见她的眼眶逐渐泛红。
尤愿见状口吻焦急地问:“我说错什么了?还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战绩可查,我曝光……”
后面的话尤愿说不出来了,因为郁凌霜拉过她的手腕,把她往床上一扯。
她重心不稳跌了下去,还被郁凌霜给轻轻压在身下。
“郁凌霜……”尤愿唤身上人的名字,她不知道郁凌霜要做什么,却也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郁凌霜侧过脑袋,没看她,头发扫着她的耳朵。
但骨节分明的右手覆上她的脸颊,过了会儿,用指尖轻缓地描摹她的下颌、鼻梁、眼皮……
最后有些发颤地落在她的眉间,在上面抚着。
尤愿闭着眼,屏住呼吸,睫毛抖得厉害。
须臾,郁凌霜在她耳畔低声叹息:“就你欺负我。”
21.21.摘二十一颗青梅
郁凌霜喝了酒,嗓音较平时慵懒,也更绵软,却依旧似春日森林潺潺流动的溪水,好听沁耳。
说这五个字时,她好像真受了很大的欺负一样。
尤愿却觉得很好笑,郁凌霜的手已经从她的脸上移开,她缓和了下自己的气息频率,才轻拍着郁凌霜的后背,偏着脑袋声音含笑地低声哄着:“我给你拿草莓来也叫欺负你?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啊,郁小霜。”
郁凌霜穿着家居服,体温又像按摩那晚那样,一点点地贴至她的掌心。
她抿抿唇,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又问:“怎么不说话了?睡着了?”
好几秒后,郁凌霜才回答:“我难得不讲道理,你让让我……”
尤愿轻笑一声:“好,我让让你。”她后知后觉地说,“诶,我怎么没拿手机录音,刚刚这句我该录下来的,等明天你清醒了我放给你听。”
刚说完,郁凌霜脑袋就抬起来,直勾勾看着她。
尤愿被她这样看着,喉头一滚:“怎么?不能录?”
“现在录吧。”
距离很近,郁凌霜的呼吸就洒在眼前人的脸上,她伸出手来,拨了拨尤愿脸上的发丝,柔声开口:“想听多少遍我都给你录。”
她的脸颊泛着红,眼里还有明显的酒意,说话的口吻也没有那么清晰。
却什么都顺着尤愿。
尤愿回视着她,又觉得她的眼睛太耀眼,于是缓缓抬手覆在她的眼上,艰难张唇:“特地录的就没那么好玩了。”
郁凌霜的睫毛颤着,像是羽毛扫着尤愿的手心,她的脸小,尤愿手也不算大,就这么一盖,她俏挺的鼻尖和红润的双唇露在外面,而且她还微微张开薄唇呼吸,能看见里面的一小截洁白的牙齿。
尤愿的呼吸放轻,眼皮半耷,鼻息闻见的淡淡红酒香让她不知不觉也醉在里面。
让人发晕。
“我想洗澡,小愿。”郁凌霜的嘴唇在此刻动了动。
尤愿回过神来,眨眨眼,应声:“洗啊。”
“跟我一起吗?”
“……”尤愿像是被人掐了喉咙,嗓子眼里冒不出一个字,卡在那。
偏偏郁凌霜还顶着她的手往前,嘴唇距离她的下巴不到一厘米,又问了一遍:“跟我一起洗澡吗?”
她看不见郁凌霜的眼睛,却能看见郁凌霜的唇角弯弯,说话的腔调既有醉意也有笑意:“你之前还说跟我一起洗澡……”
“我……”
郁凌霜拖长了音,似是回忆:“你自己还说大家是女人,有的都有,但你自己记不得了对不对?你十六岁那年就拒绝过我了……”
尤愿声音艰涩地撒谎:“有这回事吗?不过我今晚洗过了才来的。”她口舌干燥,赶紧继续说,“你去洗吧,还好我来了,否则酒后洗澡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对哦,谢谢你,小愿。”
郁凌霜落下这句话,用自己鼻尖蹭了下尤愿的下巴,亲昵又亲密。
尤愿顿时僵在原地,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就抓紧床单,等她反应过来时,郁凌霜已经翻身从另一边下了床,从衣柜里取出换洗的贴身衣物,背对着她进了浴室。
水声渐起,在这三十平小房间里还有回音,重重地钻入尤愿的脑袋。
好几分钟后,尤愿偏头,看向那一面还没来得及拉窗帘的窗户。
窗外一片漆黑,在壁灯的作用下,映着她模糊的倒影、轮廓。
她掌心滚烫的温度、绯红的脸和加剧的心跳声,也通通藏在这模糊里。
半晌,尤愿起身,来到厨台那里收拾热红酒的残局。
第二天一早,尤愿才驱车回小区。
她特地在路边买了早餐,想着等回家时好交代。
果不其然,尤学君已经睡醒,正在阳台那里做简单的运动,看见她从门口出现非常意外:“你今天醒这么早?”
“心血来潮很想吃这家的早餐。”尤愿笑吟吟地把袋子放在桌上,“而且妈妈这么辛苦,我出门买个早餐是应该的。”
尤学君看着她跟昨晚不同的装扮,将信将疑,但也很欣慰地道:“明年26了,知道心疼我了。”
“我一直都很心疼你的好吗?”
尤愿心虚地把人糊弄过去,吃过饭后就去浴室洗澡,再回到卧室补觉。
昨晚在郁凌霜那里待着饱受折磨,她一夜没睡好。
其实郁凌霜也没做什么,一如往常那样抱着她睡觉而已。
只不过酒后的郁凌霜更黏人些。
可……
尤愿视线禁不住一转,看着放在椅子上的郁凌霜外套,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闭上眼,没一会儿睡了过去。
-
尤学君在云城没有多待,兴城那边的药材生意不能一直缺她,她得回去盯着,因此周日的晚上再跟尤愿和郁凌霜一起吃过饭后,周一一早她就要回兴城了。
尤愿跟她差不多时间起床,但一个去公司,一个准备去机场。
对于这样的离别,尤愿已经习惯,但还是架不住觉得难受。
妈妈头上的白发比上次见又多了些。
尤学君拍拍她的手背,叮嘱着:“在这里好好生活,妈也不求你赚多少钱,赚钱的事有我,你在工作上别跟上次一样受委屈就行,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还有……”说着停顿了下,尽量自然地道,“凌霜既然已经来云城了,你们关系又那么好,互相照应着。”
“好。”尤愿话是这么应,但很明显一副难过的样子。
尤学君揉揉女儿的脑袋:“行了,出门吧你,我等凌霜来。”
郁凌霜请了上午的假,要送她去机场。
背后的用意不难猜,她没有拒绝,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知道啦。”尤愿换上鞋,倏地提起一个人,“妈妈,你把晏彬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尤学君警惕起来,问:“你要抽他?”
“……”尤愿无奈一笑,“我现在的武力应该比不上他了吧,我就是有些事情想要跟他聊一下,但也请你收起撮合我跟他的心,那是不可能的。”
“我一会儿问问他爸。”尤学君迟疑着,“这次跟他联系上,关系闹僵也没关系,妈妈不会逼着你,之前的话是我说错了。”
尤愿紧紧拥住她:“妈妈,你人好好哦。”
“只有你一个女儿,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还要为了外人跟你生嫌隙。”尤学君说着想到郁凌霜,补了句,“凌霜也是我的女儿,你俩在这里好好的。”
“OK。”
九点半,白色轿车驶上主路,前往机场。
云城的降温还在持续,远方还有些雾,天色灰蒙蒙一片,没什么阳光。
车里开着暖风,很舒适。
尤学君在副驾坐着,她的视线落在中控台的小摆件上,这几个小摆件是小狗的款式,随着车动而摇头晃脑。
这是女儿喜欢的款式,女儿以前就想养狗,只是迟迟没养上。
她的心里止不住叹气,转头看着在主驾越发沉稳的郁凌霜,率先开口:“凌霜,我就直说吧,你们没什么可能。”
女儿这些年谈的男友她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没断过。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嘛?
“没关系的,小君阿姨。”郁凌霜莞尔,笑容掺杂着苦涩,“我知道是这个结果。”
尤学君双手交握在一起,闻言一怔,问:“那你为什么来云城?你的事业发展在云城不会比京城更好。”
“理由您自己有答案不是吗?”
“我要亲耳听你说。”
“我在她身边缺席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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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凌霜看着前方,努力冷静地道:“前两年,她吃外卖得了急性肠炎跟我讲,我当时人在欧洲出差,只能给她发消息打视频。年初她被前公司开除,这次选择了不再告诉我,我还是从同事聊天里才知道这件事的。”她说着还是有了些鼻音,脆弱在长辈面前逐渐暴露,“我如果再不回来,我将不再被她需要。”
跟晚辈聊感情对于尤学君而言还有些不太习惯,更遑论这个晚辈还喜欢自己的女儿。
可郁凌霜字字真切,谁都能听出来她的难受和挣扎。
“但……”尤学君眉头紧皱,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一会儿,郁凌霜才说:“我就算没有结果,我也不该在她的人生里只成为一个名字、符号。”她强调了一遍,“我跟她不该是这样的,哪怕是以好朋友的身份,我也想让她能在发生任何事时第一时间想到我,而不是别人。”
她和许多人的缘分犹如露水,唯独与尤愿像两棵根系紧紧缠绕的树。
分不开,断不掉。
尤学君望向窗外,紧抿着唇,又开始发愁。
八年前,高考的前两个月,她晚上加班回家,两个小孩当时在书桌前学习,但尤愿睡着了,侧趴着,她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郁凌霜在拨尤愿的头发。
郁凌霜敛起对外的冷淡,面对此刻的尤愿小心翼翼,满脸温柔,还悄然凑过去,轻嗅着尤愿的发香。
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可她很专注,甚至都没听见尤学君回来的动静。
对上尤学君探究的视线,郁凌霜瞬间慌神。
心事难藏,一览无余。
尤学君当时想,孩子还小,高考前不宜谈这些事情,免得影响孩子发挥。
但郁凌霜主动找上了她。
一直到今天,两人才又认真地就着这个相关话题继续聊着。
而郁凌霜的想法从未变过。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过了不知道多久,尤学君才给了回音:“你跟你妈还真是一模一样……”
-
尤愿在公司的工位上发呆,栾明穗病还没好,还在休息,不过她已经把自己选出来的三张作业发到栾明穗邮箱了,对面一时半会不会回复她。
工位临窗,一眼能看见外面的树和天空。
她看着这些,有些失神。
思绪一直飘飞,脑海里闪回着跟郁凌霜相处的场景,最后停留在前晚郁凌霜无意识跟她提起的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夏天,钢琴老师突然想起来查她们的课,让她们录视频发过去。
她没来得及练那首曲子,但郁凌霜会。
于是她让郁凌霜弹,而她坐在郁凌霜的怀里,手机放在一侧,对准琴键和她的脸,假装是她弹的。
夏日粘稠,蝉鸣聒噪。
桌上放着草莓气泡水,还有乌梅番茄。
两人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薄薄的T恤阻绝不了彼此的体温。
呼吸在空气中交融,发梢摇曳勾缠,颈侧隐有薄汗。
回看视频时,郁凌霜望着她,认真说:“小愿,你的演技好拙劣,老师会看出来的。”
尤愿一愣,转而笑盈盈问:“还能看出什么吗?”
“还能看出来什么?”
“没什么。”
现在看来,她的演技并不拙劣。
她不受控制的心跳,她失去频率的呼吸,她的紧张,她的分神,她的少女心事,悉数装进那个被钢琴声包裹的视频里。
窗外的风大了些,尤愿心绪回笼。
树叶受地心引力影响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落。
她的世界也有不受控制的名为郁凌霜的引力。
她像是陷入泥淖,越是抗拒越是深陷,最终,她的心再度被郁凌霜一点一点地占据、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