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第一女纨绔》
1. 第1章 红梅覆雪
清曜元年,皇城下了一场大雪。
国公府外已被士兵重重围住,火光冲天,丫鬟婆子从未见过这阵仗,有那胆子小的,竟直接哭出声来。
也只有西院里的萧清瑜还有闲心赏花了,雪一落,红梅就开了大半,在寂寥的冬天格外醒目。
出嫁时父亲赠她的佩剑,就插在梅树下,锋刃隐藏在夜色中。
她换上了在闺中常穿的海棠红裙,只簪了一支华美的金步摇,眉眼间恍惚还能瞧出十几岁时明媚招摇的模样。
宋成阳狼狈地冲进院里,双眼猩红,直直地盯着萧清瑜,仿佛要看穿她那副美艳皮囊下,究竟藏着怎么一颗心。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是你暗中勾结李承泽,也是你把证据交给他的是不是,萧清瑜,你真是好谋算啊!”
做了四五年夫妻,他竟没发觉自己枕边人在步步算计自己,又或者是,即便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也不愿去深思。
宋成阳颓然跌坐在雪中,声音中满是悲切:“瑜儿,究竟我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毁我宋家。”
萧清瑜不禁冷笑,事到如今了,他还想用这副样子来蒙骗自己。可见面具戴得太久,再摘下来就会扯到皮肉了。
她不介意沾上脏血,来替他,替整个宋家拿下道貌岸然的面具。
萧清瑜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宋成阳,四年前,我萧家为何被诬告谋反,我父母兄弟为何死在流放路上,你当真不知道吗?”
宋成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瑜儿,我与父亲已尽力求情,你不是不清楚。流寇作乱,我又焉能未卜先知。”
好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宋世子。
若不是暗中偷听到宋成阳和他父亲的对话,萧清瑜也许至今还傻傻地信着他,在家族落败后把不离不弃的丈夫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枕边夜夜睡着的人,手上沾着她萧家上上下下几十人的血,她怎能不恨?宋成阳豢养她,如同养着一只漂亮的猫儿狗儿,以为只要付出一点点温情,自己便会沉沦其中。
殊不知,她隐忍多年,为的就是今日,用他们的血去祭奠自己枉死的家人。
宋成阳心里还怀着一丝侥幸,可看着萧清瑜冰冷而充满恨意的目光,他不禁颤栗,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急切:“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清瑜不言,只是拔出长剑,破军剑锋利如初,寒光在夜色中闪过。
宋成阳望向她,“瑜儿,你要杀我?”
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些年,他以为萧清瑜早把真心交付给了自己,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是害了萧家,可那也是萧建业实在太过顽固,执意不肯投靠晋王。他并不想杀了他们,是父亲说,要斩草除根。
他不想的,他只是按着父亲的要求去做,他还给萧家族人立了碑,叫人每年去祭奠。
他为了兵权娶萧清瑜不假,可也是实实在在爱慕她。可她呢,原来一直在利用自己的真心。
萧清瑜的目光望向南边,那是永嘉侯府的旧址,是她长大的地方。
“用我父亲保家卫国的剑杀你,你也配吗?你该被剥去一身华服,三司会审,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宋家是如何勾结晋王谋害先皇,鱼肉百姓残杀无辜。”
萧清瑜用长袖仔细擦拭着破军剑,就像是初次收到时一样。
她的声音仿佛含着冰霜,砸在宋成阳心头。
“这样干干净净地死,不是便宜你了?你该在玄武长街上,被世人唾骂而死。”
说完,她不再看宋成阳那副虚伪的面孔,任由他眼中的绝望与恨意蔓延。
火光正向西院聚拢而来。今夜,新皇会清洗逆党,也会为她父亲平冤昭雪。那个曾被她当众退婚的少年皇子,终究还是帮了她最后一个忙。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萧清瑜露出释然的笑,她等得太久太累,总在梦里听到家人的哭泣。连累得一家人为自己而死,她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赎罪责。
在战场上取过无数敌人性命的长剑,最后划破的,是永嘉候二小姐白皙的脖颈。
鲜血溅在雪地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禁军撞开了院门,紫宸宫的大内官正捧着两道圣旨,第一道是为永嘉侯平|反追封他为肃国公,第二道是许萧清瑜和宋成阳和离。
他欢欢喜喜地接了圣上的旨意来了,还想着为圣上问一问,从前的婚约可还能作数。
可那自小骄纵的萧二小姐已躺在冰冷的大雪之中,没了气息。
黄内官恍惚想起光启十七年,萧二小姐与圣上退婚之时,一袭红衣明媚张扬得惹人生厌。
又到了炎兴一年,幽闭府中的圣上收到萧二小姐一封信,写着“新皇杀父夺位,愿助殿下匡扶天下,只望殿下为家父平冤昭雪。”
许是他老眼昏花了,总觉得今晚的月亮,是血色的。
......
二月里,永嘉侯府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家金尊玉贵的二小姐一场高烧,险些烧坏了脑子。
为何说是险些呢,那真是菩萨真人庇佑,这位二小姐醒转时虽胡言乱语了一阵,经太医救治还是慢慢地见好了。
紫鸢在廊下望着雀儿出神,她自小便到了永嘉侯府,跟在姑娘身边,也有十几年了。
姑娘对下人倒是极好,只是太过任性,二月里天还冷着就跑出去骑马,遇上冬雨淋湿了衣服,当晚就发起高烧。
老太太和二夫人整夜没有合眼,守在床边照顾着,好容易退了烧,姑娘醒来竟抱着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嘴上还说着什么“祖母您又活了,婶婶您也活着”这种胡话。
好在齐王府请来的钱太医医术高明,几贴药下去姑娘也清明了些。
这次府中上上下下都折腾得不轻,老太太和二夫人虽未怪罪,她心里却很是过不去。
她是姑娘的贴身丫鬟,理应多劝着些,叫姑娘好好读书明理保重身体才是。
可姑娘的性子哪里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为着婚约的事,又总是心里不痛快。
红绫见紫鸢只是坐着发呆,便笑着在背后拍她,“你这丫头又在躲懒。”
紫鸢回过神来,求饶说:“好姐姐,小声些,姑娘在里头睡着呢。”
红绫往里望了望,也坐了下来,挽着紫鸢的手,“还为着姑娘生病的事忧心呢,太医都说了姑娘身子骨好,不碍事的。”
紫鸢犹豫了片刻,瞧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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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才对红绫说:“姐姐,我是在想,姑娘明年就及笄了,左不过三四年的工夫就要和三皇子成婚,可姑娘不喜欢三皇子,这日子能过得好吗?”
姑娘这次纵马,不也是为着老太太不肯她和三皇子退婚,一时气急了跑出家去的。
“亲贵婚嫁之事,哪有看自己欢喜不欢喜的。”红绫一指戳向紫鸢的脑门,“傻丫头,姑娘嫁到哪都不会吃亏的,有侯府和齐王府在呢。我瞧着那三皇子相貌也不差,不过身子弱了些,便是他早早去了,姑娘做王妃岂不更自在。”
红绫逗着雀儿,“依我看啊,姑娘也没那么不喜欢三皇子,多半还是宋小姐挑唆的。”
萧清瑜在内室静静听着两个丫鬟的对话,叹了口气,连红绫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偏偏前世的她那么糊涂。
宋成曦是她闺中密友,宋成阳的亲妹妹,两人一向交好,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宋家刻意为之。
当局者迷。重活了一世,再细想许多事情,只觉心惊肉跳。宋汝康那个老狐狸,原来那么早就布好了局,只等她自投罗网。
宋成曦与她亲密,多加挑拨,利用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与三皇子李承泽退婚;而后宋成阳又对她百般殷勤讨好,促成姻缘。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父亲和舅舅手中的兵权,为大皇子李承德上位铺平道路。
心事如蛛丝般千缠百绕,萧清瑜一闭眼,脑海中便是前世家破人亡的惨状。
是上天庇佑,让她又回到十四岁这年,回到游春宴前,她还未与李承泽退婚,一家人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家人的性命,绝不能让他们再为奸人所害。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婆子似乎说了些什么,紫鸢掀了帘子进来。见萧清瑜醒着,心中一惊,她和红绫姐姐的话不会叫姑娘听见了吧。
萧清瑜望向这个自小陪着自己,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小丫头,眼中含笑,“什么事?”
紫鸢见萧清瑜没有异样,方才放下心来,说:“姑娘,国公府的宋小姐来看您,红绫姐姐怕扰了您养病,请她在前厅候着。”
她顿了顿,问:“您可要见一见吗?”
紫鸢心思单纯,可今天听了红绫的话,也琢磨出几分道理。
这宋小姐每次来,不是抱怨这个便是埋怨那个,只送些自己做的手绢香囊,却实打实要了姑娘许多漂亮首饰去。姑娘不爱金玉是一回事,她这样行事却是拿捏着姑娘好说话重情义的性子了。
可偏偏姑娘喜欢宋小姐,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哪有多嘴的份呢。
萧清瑜面上露出一抹冷笑,若放在从前,她自然欣喜好姐妹来看她。可经历上辈子那么多龌龊事情后,她只恨不能手刃了宋成曦。
“你去回宋小姐,就说我身上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她,等好了自去登门拜访。”
紫鸢一愣,忙确认道:“姑娘,真的不见啊?”
萧清瑜看着桌上摆的红梅,眸色一暗,“不见。我身上乏,想再睡会,你出去吧。”
紫鸢乐呵呵地回话去了。
萧清瑜知道宋成曦必然会因此事不悦,但以后不痛快的时候恐怕还有许多,她也该先适应适应,毕竟由奢入俭难。
2. 第2章 礼尚往来
萧清瑜终究还在病中,想着前世种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到晌午时分,老太太身边的春茗送午膳来,都是厨房新做的精致菜肴,萧清瑜问了一句,“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怕过了病气给宋成曦是假,怕过了病气给祖母却是真心实意,老人家总有个腰酸腿疼的,连日来又为她劳心费神,天还冷着,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春茗把碟子一样样从食盒里拿出来,笑道,“姑娘孝心,老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老太太身子骨一向硬朗,姑娘不必挂心,只好好养身体就是了。早上齐王府老夫人下了帖子来,请老太太到紫清观去烧香,老太太便吩咐我留下来照顾姑娘用膳。瞧着时候,也快回来了。”
传闻太祖进京前,曾于紫清观问签,得天道庇佑,终成大业。也因此紫清观香火鼎盛,前去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
萧清瑜接过春茗盛好的一碗火腿冬笋汤,仍是不解,“这大雪天的,去那里做什么。”
倒是紫鸢在旁边噗嗤笑出声来,“姑娘怎么又糊涂了,姑娘身上大好了,老太太和老夫人自然是去烧香谢真人啊。”
春茗说:“正是呢,前两日姑娘烧得厉害,齐王府送了紫清观的镇魂符来,可不是要去还愿嘛。”
萧清瑜心下酸涩,祖母和外祖母疼惜她,待她如珍如宝。前世她年少无知,借着长辈的疼惜任性妄为,酿下大错。如今再见祖母和外祖母,心中只有愧疚。
“姑娘尝尝,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菜色也精巧。”春茗在一旁为萧清瑜布菜。
江南,现在可是早春了?萧清瑜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兄长和姐姐。沿海一带贼寇横行,父亲奉旨剿匪,驻扎青州,护得一方平安。
那一年萧清瑜方才六岁,父母离家之时,正赶上她出水痘,不能见风。于是她便被留在府中,由祖母和叔叔婶婶照顾。
叔叔婶婶膝下有两个男孩,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叫他们头痛不已。两人对瓷娃娃般的小女娃本就喜爱,更怜惜她不在父母身旁,这些年都是当作亲女儿一般疼爱。
至于齐王府,萧清瑜的母亲是当今齐郡王的亲妹妹——定陶郡主,骨肉血亲,对这个唯一留在京中的小女孩,亦是十分怜爱。
八年间父母回京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却也每每写信问及她的安好,寄来许多江南才有新鲜玩意。萧清瑜就这么长到了十四岁,骄纵出一副跋扈性子,肆意妄为。
“姑娘尝尝这道羹,说是青州江上的鲜鱼做的。”
春茗在一旁殷勤劝食,萧清瑜尝了尝,突然想起既有活鱼送来,江上想必已经化冻了。她清清楚楚记得,前世兵部的老尚书病逝后,父亲被召回京补了这个缺,正是坐船回来的。
如今已经二月底了,萧清瑜想着,家里的正院也该收拾起来了,好叫他们一回来,便能住得熨帖舒心。
可这还是没影的事,贸贸然说出口,岂不叫人猜疑,便只是绕着弯子问春茗,“归然栖的垂丝海棠可叫人去看过了,冬天落了几场大雪,可别把它冻死了。”
春茗想了一想,“姑娘提醒得正是呢,去年侯爷没回来过节,二夫人又忙着,那边大姑娘的院子想必顾不上。是该叫人去修整一番,那海棠春日里还要开花的。”
春茗带着几分打量望向自家姑娘,她身上稚气未脱,仍是一派天真,“姑娘如今也懂得理家管事了,从前二夫人要教,姑娘都不肯听呢。”
萧清瑜不动声色地接过红绫递来的帕子,继续作天真状,“姐姐又笑我了,我只想着花开了请舅舅家姐姐来做客,娴姐姐最喜欢海棠花了。”
“等老太太回来了,姑娘自去跟老太太说便是,哪里有不依姑娘的。”春茗仔细沏了一壶新茶,晾到七分烫方端来,见萧清瑜面色红润,也放下心来,“姑娘这会儿精神倒好,不如叫紫鸢她们陪姑娘掷骰子玩。”
萧清瑜歪在暖桌边,饱食之后带着几分困倦,“不必了,紫鸢去给我拿本书来。”
几个丫鬟齐刷刷望向她,难不成是姑娘还发着烧,怎么又说胡话了。
紫鸢立在那儿,一派茫然神情:“姑娘,咱们屋里哪有书啊?”
前世萧清瑜被困在国公府内宅里,无事可做,也渐渐看起了史书国策打发时间,从中学了几分道理。可如今在众人眼中,她可还是那个最恶诗书拘束的二姑娘,一时不察竟脱口而出了。
“我是说,去拿前些时候瑞哥哥送来的画本来,我看着好解解闷儿。”萧清瑜急中生智,二叔家的哥哥最爱给她送各种小玩意,其中自然不乏各种画册。
紫鸢嘟囔着,“瑞哥儿这几日也没送什么新画本来啊,姑娘上次不是说都看厌了,叫奴婢收到库房去。”
萧清瑜轻咳一声,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叫你去便去,我记得有个故事倒有趣,一时想不起来了,要再看看。”
紫鸢便拿了钥匙出去,春茗也向她告退,“姑娘先好生歇着,晚饭时分我再来接姑娘去老太太屋里用饭。”
萧清瑜颔首,垂着眸子,心里正懊恼着。紫鸢是个呆呆笨笨的,春茗却是一手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心思细腻。
性情大变,总是要叫人生疑的。
正想着,外头的小丫鬟翠屏走了进来,脸上被风吹得通红,眼神直往红绫那瞟。她原是院子里当值的婢女,资历浅,好事没她的份,遇上不讨主子欢心的事便推给她。
红绫走近,告诉她:“有什么事,姑娘在这里呢,你说便是了。”
翠屏低着头,身上寒气未散,声音也带了两分颤抖:“启禀姑娘,三皇子听闻姑娘病着,派人送来一支山参和几样礼品。”
她的头愈发低下去了,姑娘对下人虽不坏,可平日里最厌恶听到跟三皇子有关的事情,她这是赶着找姑娘不痛快来了。
屋内静了一会,翠屏只听见自家姑娘淡淡地应下,“知道了,你拿了赏钱去给那送东西来的人,细细看了他的样子,回来告诉我。”
翠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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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了沉甸甸的银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
今天真是奇了,姑娘竟没有生气,还叫她去赏那送东西的人,往日里姑娘不把人撵出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那三皇子府来的人看着中年模样,一个劲地给门房陪着笑。她抖抖身上的雪,见小姐院子里的人来了,几个门房忙站起身来。
那中年男人面相倒是不差,只是有几分阴柔,朝翠屏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翠屏平日里只做些洒扫的粗活,哪里懂该怎么回话怎么打赏,只把银子往那人怀里一塞,硬着头皮复述红绫教她的那几句漂亮话,“我们家姑娘说多谢殿下挂心,如今身上已大好,只是雪天不便亲自登门道谢,还请殿下多包涵。这些是请您喝茶的,请您回去替我们姑娘问殿下安。”
那男人虽也疑虑,面上却不显,只说:“二小姐客气,这本是奴才该做的。”
等翠屏走出去半射之地,男人方掂量了手里银子的分量,尽数分给了几个门房。
几人拿了银子,喜笑颜开,变了嘴脸,“黄内官您请坐,外头天冷,不妨喝些酒暖暖身子再回去。”
黄保推辞说,“府中事务繁多,做奴才的不敢在外多逗留,既已送了东西给二小姐,便该回去了。”
他一面走着,一面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永嘉侯府的黄金匾额。今个真是邪门了,若不是再三确定,他都要以为是误进了别家院里。
......
外头的雪又起了,萧清瑜翻着画本,极力避开两个贴身丫鬟的视线。
看了几页太祖出征的故事,终于还是把册子一扔,正对上紫鸢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萧清瑜道:“你们若闲着无事,不如去把院子的雪扫扫干净,省得在这打搅我看书。”
“姑娘。”紫鸢眨巴着眼睛,“奴婢就是扫一天的雪,也想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对三皇子这么好了。”
这便是好了?这不是与人礼尚往来的基本礼节,只是前世她受宋成曦挑拨,看三皇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哪里肯施舍半点好脸色给他的家仆。
也不怪她前世不待见李承泽,实在是他演得太好了,骗过了所有人。
萧清瑜家中父兄,哪一个不是能文能武的好男儿,偏偏她被指婚给了病病殃殃的失意皇子。
体弱多病不能习武便也罢了,据说他在太学里,学业也是平平,如此平庸之人,萧清瑜哪里看得上眼。
可偏偏是他,在江山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也是他,还了萧家一个清白,全了萧清瑜的夙愿。
策马驰援千里,于乱军之中斩下敌方将领头颅之时,李承泽哪里还有半点病弱的样子。其心机深沉,谋略远大,远在晋王之上。
萧清瑜招呼着两个丫鬟,“你们凑近些,我告诉你们。”
紫鸢红绫忙凑过去,聚精会神,只听见自家姑娘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瞧着,三皇子和梅探花,哪个模样更好些?”
3. 第3章 转了性子
梅探花是如今京城里最有名的美男子,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说,相貌更是清秀端方。琼林宴前策马游街,多少女子为他痴迷,连萧清瑜也带着两个丫鬟去看了热闹。
红绫道:“若说精气神,自然是梅探花更强些,可只说模样嘛......”只论长相,还有谁比得上三皇子呢,他母妃当年可是名动大周的绝世美人。
萧清瑜粲然一笑,“那便是了,这番生病我突然想明白了,男人嘛,别的都不要紧,好看就行了。”
她左思右想,总算是找到了李承泽如今最大的优点。孟夫子都说,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想来这个理由也能唬住两个小丫头了。
紫鸢脸上一红,“姑娘,你在外头可不许这么胡说。”未出阁的姑娘,总要端庄自持才是。
萧清瑜也不恼,盯着紫鸢,不怀好意地问:“怎么,你愿意嫁一个丑八怪?”
“姑娘,什么嫁不嫁的,可别再说了。”紫鸢羞红脸跑了出去。
三人正闹着,翠屏走了进来,粗布鞋上沾了些雪泥,依旧是畏畏缩缩地回话道:“启禀姑娘,那人三十岁上下的模样,身材不高,右边眉毛边上有一颗痣,奴婢听门房唤他黄内官。”
果然是他,前世李承泽登基后封他为司礼监大总管,一时间便是京城显贵也要敬他三分。
李承泽竟派自己的心腹来给她送东西。
萧清瑜想着从前种种,李承泽曾经对她,也算是礼遇有加。只是自己迷了心智,若真是庸庸碌碌,他怎能在这皇城安安稳稳活到今天呢。
萧清瑜的余光扫过面前的小丫头,又转头对红绫说:“你取一双新棉鞋给她换上,另外桌上那盘栗子糕也赏了她。”
翠屏又惊又喜,不但没挨骂,还得了姑娘的赏赐。府里头的丫头,是有两身过冬衣服和一双棉鞋的,可那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向来厉害,还没等她拿到手鞋便被她们抢走了。
姑娘是向来不管事的,她一个粗使丫头连二夫人的院子在哪都不清楚,又到哪里伸冤呢。只得忍气吞声,穿着单鞋,每日冻得发抖。
今日给姑娘传话误了吃饭时辰,原以为要饿上一天了,想不到姑娘竟把那软糯香甜的糕点赏了她,冬日里栗子可是稀罕物。
红绫心里亦是十分欣慰,姑娘心善,但出身这样的勋爵人家,哪里看得到民生疾苦。怕不是姑娘还以为,外头的百姓都跟府里人一样,衣食无缺呢。
可今日姑娘竟注意到一个小丫头的鞋湿了,还叫她去拿了新鞋给人换上。这样体贴细微,莫不是跟着二夫人久了,也沾染了几分书香世家的气质。
这样想的人并不止红绫一个人。
晚饭时,老太太笑着告诉儿媳柳氏,“瑜儿现在大有长进了,竟知道提醒我派人去修她姐姐的院子,这都是你教得好。”
柳亭秀已年近四十,仍带着几分闺中女儿的娴静,说起话来温柔似水,“瑜儿天资高,日日在老太太身边自然学得聪明伶俐,哪里是我教得好呢。说起来还是我疏忽了,忙着景珉进学的事,又四处替景瑞相看,家里头许多事情都没顾上。开春之后,是该把正院好好休整一番了。”
萧清瑜敏锐地捕捉到了相看两个字,二叔家的大儿子萧景瑞,刚满十七岁,虽不急着立即娶亲,却也该订一门婚事了。
永嘉侯府的门第不低,萧景瑞也生得相貌堂堂,年前已中了举人,婚事自是不愁的。但前世为着她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婶婶不便出门相看,硬生生拖了大半年。
这一拖,萧景瑞原本中意的太常寺卿戚大人的嫡女便许了别家。直到萧家被诬告谋反,举家流放之时,萧景瑞还未娶亲。
他虽从未有过一句埋怨,萧清瑜心里头却不大是滋味,便问柳亭秀,“婶婶,下次我能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嘛?”
还没等柳氏回答,老太太便开口了,“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替哥哥去相看嫂子呢。”
老太太嘴上虽说萧清瑜胡闹,脸上却并无怒意,反倒给她添了一筷子菜,“你便好好在家歇着,少出去,别又着了凉。”
柳亭秀瞧着这祖孙俩,笑道:“到三四月里暖和了,京城里许多夫人带着儿女去诗集雅会上,瑜儿若喜欢,便一同去吧。景瑞总要和各家公子们在一处喝酒,我也怪闷的。”
老太太摆摆手,“你这可打错注意了,瑜丫头最不喜欢什么风雅之事,还不把她活活憋坏了。”
柳亭秀自然知晓侄姑娘的性子,便说:“瑜儿若不愿去也无妨。”
左不过是小姑娘一时兴起罢了,她也未当真。
萧清瑜却郑重其事地说:“我想陪着婶婶去,旁的夫人都有女儿在身旁,婶婶一个人岂不孤单。”
自然,这辈子没了自己的影响,萧景瑞的婚事不会一拖再拖。可他那木头性子,戚小姐哪里能知道他的心意,还是得亲眼瞧着这桩姻缘议定她才能安心。
“瑜儿真是长大了。”柳亭秀看着这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如今也懂得体贴长辈了,不禁湿了眼眶。
......
小姐如今大了,懂事了,是这几日府里最频繁出现的句式。
自然,小姐从前也懂事过,心血来潮给老太太缝了个歪歪扭扭的香囊,亦或是逛庙会给二夫人带回一副字画。
这份欣慰往往维持不了两天,便又要咬着牙叹着气使唤小厮去寻小姐回家。
二小姐便如同那春天的燕子,指不定飞到哪里去歇脚了。
可这次,二小姐足足有七天没有出门,唬得老太太又请了太医来为她诊脉。太医瞧了半天,也瞧不出病来。
众人啧啧称奇,都说是真人保佑,二小姐转了性子。
萧清瑜在院子里晒太阳,紫鸢便在一旁为她绣帕子,绣了几针,又看看正闭目养神的小主子。
老太太叫她多注意着,姑娘有哪里不舒服不自在的,立刻去回话。可她瞧着,姑娘好得不能再好了,每日不是睡着就是躺着,像是多少年没有睡个整觉似的。
萧清瑜睁开一只眼睛看紫鸢,“又发呆做什么,昨晚上你玩投壶输了,可是说好了要绣三条帕子给我的。”
紫鸢撇撇嘴,“我再也不跟姑娘玩投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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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再让我三步,我也赢不了啊,瑞哥儿的箭术都比不上您呢。”
萧清瑜也不反驳,舒展着身子,“快些绣吧,不必绣得太好,不好的才更像我做的呢。绣好了,就送到宋国公府上去,就说我谢宋妹妹来看望我,亲手做了回礼。”
姑娘真是越来越坏了。
紫鸢叹着气,也无可奈何。谁让她昨个又上了姑娘的当,还是红绫姐姐聪明,早早儿地跑了。
萧清瑜心情大好,看着自己院中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格外舒心。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几个字,她今日才算真正明白了。
未出嫁前,她只当日子会永远这样自由自在地过下去。着红衣骑白马,到青雀坊听一曲琵琶,再到京郊与表兄狩猎。
皇城的风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着,她从前察觉不到,只是因为有人挡在她身前。
如今她不想再做侯府羽翼下的幼鸟,她要在风浪到来前,为那些她在意的人,守下一方净土。
池畔的柳树已抽出新芽,冬雪一化,春风便吹绿整座城。沉寂了整个冬天的人们,也该出门走走了。
萧清瑜吩咐紫鸢,把帕子和帖子都用锦盒装了,送到宋国公府去。
......
宋国公府内,宋成曦正对着丫头发脾气,“我已经去瞧过萧清瑜了,她不见我,我能怎么办?父亲难道还叫我上赶着去讨好她吗?”
这些话,她也只敢在自己房里说说罢了。
流云垂首站在一边,劝道:“姑娘别生气了,萧小姐平日里最喜欢跟您一块玩,怎么会故意不见您呢?怕是病得厉害吧。”
宋晨曦咬着牙道:“她病死了才好呢,谁稀罕和她一起,还不是父亲一定要我亲近她。”
“姑娘...”流云面露难色,“这些话在屋里说说便罢了,可别叫世子听见。”
宋成曦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哥哥看上她什么了,整天舞刀弄枪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不过长了一副狐媚样子。”
正气着,外头有婆子来报,萧二小姐送东西来了。
流云笑道:“姑娘,我就说萧小姐被您捏在手掌心里呢,这不,又送东西来了。”
宋成曦面上这才和缓两分,叫流云拿了萧清瑜送的锦盒来。那盒子是紫檀木做的,一根根极细的金丝缠绕成彩凤,极华贵大方。
萧清瑜总是有许多好东西。宋成曦冷笑一声,那个草包,再好的东西给了她也是浪费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里面却只有一封邀贴和三条丝帕,丝帕上面绣着看不出品种的花。紫色手绢绣红花,实在是恶俗。
难不成是萧清瑜送错东西了?她把丝帕挑出来丢在一旁,想看看里面是否还有些别的,可盒子已经见底。
流云拿起那帕子瞧了瞧,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这帕子不是萧小姐自己绣的吧,就是几岁的小丫头也不会绣得这样难看......”
萧清瑜亲手绣的?宋成曦又捡起那帕子,努力辨别了一会,勉强看出是朵芙蓉花。
她那样粗的性子,竟还记得自己喜欢芙蓉花?
4. 第4章 谢家皇后
游春宴的帖子送了出去。
没一会,柳亭秀身边的大丫鬟墨书捧着一盒子钗环来了,说是今年新做的,姑娘戴些鲜亮首饰,出门去逛逛也好。
萧清瑜心中了然,从前她不爱待在家里,婶婶着急上火;如今她日日待在院里,婶婶又怕她闷坏了,拐着弯的劝她出去走走。
都是好心,萧清瑜随手从盒中取出一支玉钗戴上,对墨书说:“替我谢过婶婶,今个天气倒好,我便去青雀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吧。”
只怕再不出去,祖母和婶婶要请道士来家中驱邪了。
萧清瑜带着红绫出了大门。
绕过两条街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到了揽月楼,皇城中歌舞最盛之处。
进了楼,早有小厮认出了她,迎上来满脸堆笑:“许久不见二小姐了,想必是贵人事忙,雅间为您留着呢,您请。”
萧清瑜便和他上了楼,有风姿绰约的歌女抱着琵琶进来,微微欠身,“贵人安好,不知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萧清瑜问:“有什么新曲子?”
芸娘笑道:“贵人今日来得可巧,奴正新学了一曲锦堂春。”
红绫大赞:“听说这是皇后娘娘亲自谱的曲子,易学难精,今天我可有耳福了。”
芸娘眼波流转,“奴雕虫小技,怕是要叫姑娘笑话了。”
她望向萧清瑜,纤纤玉指拨动铁弦,乐声如清风鸣玉,在冬寒将尽之际,真使人有置身熙春之感。
萧清瑜仿佛透过这凤鸣之音,看到了宫城里最尊贵的女人——谢家皇后。
传闻里,这位皇后天纵奇才,贤良淑德,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多年,施惠上下,恩泽万民。
河道泛滥成灾,是她提出治水妙计;流民四处作恶,是她想出户籍之法;百姓民智未开,是她大力兴办学堂。
凡此种种几十余条功绩,放在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都足以让他位极人臣、配享太庙。
至于那些新鲜的小玩意、流传甚广的话本、不同凡响的曲子,都不过是她闺阁之中想来解闷的罢了。
更要紧的是,前世晋王继位后暴虐无道、残杀无辜、压榨百姓,正是谢皇后力保,李承泽才名正言顺地当上了皇帝。
她的智慧,绝不仅仅在那一方宫墙之中。
萧清瑜既钦佩她,又深感想要成为谢皇后那样的女子,简直难如登天。
连一向高傲的母亲都说过,若不是有谢皇后,天底下女子的日子还要更难过些。
便是眼下她身处的揽月楼,也是由谢皇后创建。
从前官员有罪,妻女受到牵连,往往沦为官妓,苦不堪言。是谢皇后力排众议,建起这座高楼,让身负才华的可怜女子有一个容身之所。
十几年过去,揽月楼如今已是皇城里最繁华的所在。
一曲完毕,红绫还沉醉在琵琶声之中,忍不住叹道:“姑娘的曲艺精妙,怕是宫中的乐师大多都不及姑娘呢。”
芸娘眼中含笑,“姑娘谬赞了,贵人可还想听什么?”
萧清瑜回过神来,道:“姐姐技艺又精进了,听说前些日子上元节,姐姐曾进宫为皇后娘娘献曲,说起来我只几岁时见过一回娘娘,不知娘娘如今可风采依旧。”
侯府自然是有资格进宫赏宴的,只是永嘉侯夫妇远在青州,二夫人柳氏只是四品京官家眷,老太太又年迈,这七八年竟不曾入宫。
从前萧清瑜乐得自在,到了宫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规矩要拘束着她,她才不愿去。
可如今,她倒是急切地想见一见这位皇后。
揽月楼里的乐人,没有不感激谢皇后的。
提到谢皇后,芸娘脸上也多了几分雀跃,“贵人消息灵通,奴日前进宫,只远远瞧了一眼皇后娘娘,自是风华绝代、母仪天下。贵人出身侯府,哪里愁不能得见皇后娘娘,奴倒是听说今年游春宴,娘娘想亲自去看一看。”
游春宴,是京城里官员贵眷家中少年男女一年一度的盛会,开在京郊的皇家行宫。
除歌舞曲宴外,还有琴棋书画、刀剑武艺的试量,在其中拔得头魁者,往往名声大噪。
今科新晋的探花郎,十三岁时一首《黄金楼》,艳惊四座,被圣上宣召入宫,做了燕王的伴读。
游春宴,又是多少人的终南捷径呢?
可惜萧清瑜对琴棋书画实在不通,便是前世为静心学了些,也远不到力压众人的地步。
......
怀着满腹心事回了家,到酉时,墨书过来传话,说三哥四哥都已经下了学回来,请萧清瑜一同去老太太屋里用晚膳。
红绫替萧清瑜整理好衣裙,又拿过一件大红绣牡丹纹样的披风给她系上,一行人方出了门。
前些日子萧清瑜病着的时候,正赶上太学一月一次的小考。萧景瑞和萧景珉虽着急,却也不能不管不顾跑回家来,是以心急如焚,也只能叫书童送些书信玩意儿给萧清瑜解闷。
在两人看来,与二妹妹不过半月未见。可对萧清瑜而言,却是隔世再会。
进了屋子,柳亭秀招呼着丫鬟替她解下披风,又拿来手炉,生怕她冻着。
透过珠帘,两道挺拔的身影便落在眼中,两人拨开帘子大踏步向萧清瑜走来。
萧景珉今年不过十五,满是天真少年之态,见萧清瑜只呆呆地看着他们,问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是怪我和三哥没回来看你吗?学官不准我们告假,我说夜里翻了围墙出来,三哥偏不准我去。”
萧景瑞已满十七,持重许多,对萧景珉道:“你少在二妹妹面前告我的黑状,学院里围墙足有一丈高,你若摔下去便可拖着断腿爬回家了。”
他训斥完幼弟,转过身来面对萧清瑜,神色柔和了许多,“二妹妹身上大好了?前叫人送你的九连环和鲁班锁可还喜欢吗?”
萧清瑜强忍着泪说:“喜欢,三哥哥送的,自然样样都好。”
萧景珉不乐意了,凑过来掺和道:“我送的就不好吗,那走马灯可是我特意挑的,妹妹挂在院里了吗?”
红绫在一旁笑着:“早挂上了,一送来姑娘就叫我们点了蜡烛,说四哥选的灯果然漂亮呢。”
看着几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柳亭秀也不禁露出笑容,“你们啊,总有说不完的话,老太太还在里面等着呢,该叫你们二妹妹先去请安才是。”
三人便一同进了暖阁向老祖母磕头请安,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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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闹了好一阵,直到外头的丫鬟来请他们吃饭。
老人家是最爱热闹的,难得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吃饭,更是高兴。
萧清瑜坐在老太太身旁,平日里最喜欢的几道菜都摆在了她面前。
萧家人口简单,从老侯爷那辈起就不纳妾室,也就少了许多争嫡庶论尊卑的龌龊事。
老太太则出身荥阳郑氏,是不折不扣的世家贵女,成婚后夫妻和睦儿女孝顺,没受过半点儿苦楚。
而前世,为着萧清瑜退婚后亲事没个着落,老太太日夜忧心,伤了底子。不几年,又遭逢家族大变,一病不起,临死前还拉着萧清瑜的手,要她千万保全自己。
在这一派团圆的欢欣热闹之中,萧清瑜更清醒地知道,自己肩上所要承担的责任。家族兴亡,并不只看男子。
萧景瑞和萧景珉说着些学堂里的趣事,逗得祖母发笑,连一向严肃的二叔萧建章今日都格外高兴。
“儿子正有一事要告诉母亲,既然大家都在,就更好了。”萧建章道:“齐郡王早些时候差人来向我报信,说兵部有个缺,皇上的意思是想召大哥回京。”
众人皆面露喜色,柳亭秀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大姑娘今年也十七了,总在青州怕是要耽误了婚事。”
老太太点头,“既是亲家府里的消息,估摸着也有七八分真了。瑜儿上回还跟我说要修修她姐姐的院子,这姐妹间果然是心有灵犀的。”
萧建章也含笑望向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我听夫人说瑜儿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大哥和嫂子回来见了想必也会放心许多。”
这话说得萧清瑜有些心虚,想到一向严厉的母亲,她心中也不无几分担忧。
老太太看着三个聪明俊秀的孩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吩咐柳亭秀:“我记得景瑞只比清玥小了两个月,不妨把两个人的婚事一齐定下,喜上加喜。”
不等母亲答话,萧景瑞已红了脸,“祖母,孙儿还想再好好念几年书,何必着急。”
萧清瑜在一旁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祖母说要给他定亲时,萧景瑞明明笑意更盛,还偏要装出这副样子来。
老太太板起脸来,训道:“谁说娶了亲就不能读书了,只是先定下,办婚事还要一两年后。这好姑娘便像花一样,开一朵就被摘一朵,不早早预备着,哪里还有好的给你。”
萧清瑜在一旁帮腔,“祖母说的正是呢,前些日子我遇到太常寺卿戚大人家的小姐,真像戏里演的神仙姐姐,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萧景瑞手里的竹筷一个没握住,滚到了桌底下。柳亭秀一面叫人去捡,一面对萧清瑜说,“他家夫人我倒是遇到过两回,是个极爽快的人,这戚姑娘倒还没有缘分一见。”
萧建章也十分满意,“他家倒也是个好人家,戚大人为官清廉,素有贤名,想来女儿也不会差。”
一顿饭下来,萧景瑞的耳根都红透了。他用余光瞧了又瞧,萧清瑜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似乎是真的与戚小姐偶遇,又无意间提及这件事。
饭毕,几人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话,方各自回房休息。
当夜萧景瑞种种辗转难眠不提,萧清瑜倒是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
5. 第5章 游春盛宴
次日一早,萧清瑜命人从库房将她的琴取了出来。
长琴已落满灰尘,依稀还瞧得出来是仿了“九霄环佩”的样式,用的是上贡的凤栖梧桐木。
她并非生来就不喜琴棋书画,只是幼时母亲严厉,叫她生了逆反之心。待母亲离京,便三五日称病告假,最后索性撒泼打滚,再也不肯学了。
反正她怎么学,也比不上姐姐天资聪颖有悟性,得不到母亲一句夸赞。可她会骑马,七岁时就能射中兔子,这些母亲全然不知。
前世她怨母亲偏疼姐姐。
到最后萧家获罪之时,母亲本可以与父亲和离保全自己,她却执意不肯。母亲本是皇室宗亲,李家的郡主,大可再回到齐王府去,却要跟着获罪的丈夫流放千里。
那时萧清瑜才知道,自己这倔强顽固的性子像了谁。
母女之间本没有隔夜仇,可她们就像两块石头碰在一起,谁也不肯服软。
萧清瑜轻轻拂去琴上的积灰,吩咐红绫,“把琴送到婶婶那里去,请她换上新弦。”
红绫面露难色,委婉劝道:“姑娘,明日就是游春宴了,你现在才开始练琴是不是晚了点?”
临时抱佛脚,也没有这么个抱法吧,她记得姑娘有三四年没碰过琴了。
“游春宴是赶不上了,离母亲回京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萧清瑜轻抚过梧桐琴身,想来母亲为她选这把琴时,也是盼着她如凤凰神鸟一般,有木可栖,有枝可依。
这一世,就换她来迁就母亲吧。
......
是月初春,桃红柳绿,莺飞燕舞。
京郊的青鸾宫早洒扫一新,等待着意气风发的少年男女。
萧清瑜梳着利落的发髻,只点缀些许首饰,依旧穿红裙。她有许多年未去参加游春宴了,那本是为未婚男女准备的,似乎一成婚,便不该浪费大好韶光去赏春踏青。
只有十几岁的人,有大把春光静待挥霍,有一颗意气之心去争抢头名。
马车停在青鸾宫外,宋成曦已在等着她了。萧清瑜理好裙装,挤出一个笑容,“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宋成曦一身霁青宫装,娴静淡雅,热情地迎上去挽住萧清瑜,“姐姐可算来了,我和哥哥都等你许久了。”
萧清瑜这才注意她身后还有一人,满眼热切望向自己,正是她前世的丈夫,宋成阳。
“瑜妹妹。”宋成阳上前见礼,眼中倒映着明丽的少女,她今日虽打扮简单,却也难掩姿色。
他本该和世家公子们一块进园子的,只为了看萧清瑜一眼,苦等到现在。
萧清瑜只简单回了礼,便拉着宋成曦走了,似乎全然没有看见宋成阳眼中的失落。
活该!宋成曦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些暗喜,哥哥这样讨好萧清瑜,人家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可自己略使使手腕,萧清瑜就扑上来了。平日里父亲和母亲总偏疼他多些,在萧清瑜这里,他总算讨不着好了。
两人进了园子,池畔杨柳青青,春风拂面,丝竹声声,早有许多公子小姐在各处说笑玩乐。
萧清瑜只望向那最高处辉煌的大殿,不知谢皇后今日可来了。
“清瑜姐姐,你瞧什么呢,看那边的花开得多好啊,我们去看看吧。”宋成曦欢欢喜喜拉着她去赏花,倒显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她终究只有十三岁,远不及前世那般狠辣。
萧清瑜已记不清前世游春到底来了宫里哪些贵人,只有一人,她笃定会前来,那便是三皇子李承泽。
他若不在,那场风波也就掀不起来了。
前世,她正是看到李承泽游春宴上被几个世家公子羞辱才与他退婚。堂堂皇子,被臣子践踏,却不敢有一言半语的反抗,何其窝囊,盛怒之下她才受了宋成曦的挑唆。
穿过一道曲折回廊,萧清瑜和宋成曦到了花圃处,次第而开的鲜花还沾着晨露,便如同今日赴宴的男男女女。
“殿下,今春第一批牡丹已经开了,您请往这边来。”
听到内官的声音,萧清瑜转头望去,见有三人身着金丝黄袍,身后乌压压跟了许多侍卫。
花圃的宫女已纷纷跪了下来,宋成曦也拉着萧清瑜行礼。
“参见晋王殿下、燕王殿下、三皇子殿下。”
站在最前面的晋王一拂袖,道:“都起来吧!”
萧清瑜用余光打量着三人,晋王李承德威严,燕王李承宣和煦,至于李承泽,模样确实是最好看的,只太过苍白,透着一股病气。
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装病装得如此像。
萧清瑜老老实实站在最旁边,不知是不是身上的红裙太惹眼,晋王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她身上,问道:“那边的可是永嘉侯府的二小姐?”
李承德竟记得她?
萧清瑜只得站了出来,又向他行了一遍礼。
李承德身上总带着一股身居高位者的傲气,便是刻意露出笑脸,也叫人看了心中恶寒。“二小姐出落得越发好了,前些日子我听父皇提及侯爷,还赞侯爷护国有功,听说二小姐也精于武艺,真是虎父无犬女。”
萧清瑜浅浅一笑,不卑不亢地谢了恩,“殿下谬赞,臣女实不敢当。父亲为陛下鞠躬尽瘁,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晋王似乎也没想在此处停留太久,便道:“今日是游春宴,本王替父皇前来,与诸位同乐一回,诸位不必拘束。”
说着不必拘束,可萧清瑜倒觉得,这位晋王殿下明明极享受众人对他的毕恭毕敬。
等那大队人马走了出去,花圃里才恢复了些许欢声笑语。
宋成曦还看着远去的仪仗,眼睛都不眨,“姐姐,晋王殿下好生威严,我见了他,大气都不敢喘了。”
她又笑道:“也难怪陛下如此赏识他,他母妃韦贵妃身份高贵,他又如此气度不凡。”
萧清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分明记得,前世宋成曦是和荣阳侯世子赵喆成的婚。怎么,她真正喜欢的,难道是人家姐夫?
又看了几回花听了几首曲,众人纷纷往长亭处去了,那儿宫中的内官和女官已备好了笔墨纸砚,琴瑟箫笛。
赏花听曲终究只是游春宴的配菜,重头戏还是黄金榜上夺头名。若是哪家姑娘,琴棋书画出众,那便能得个才女的名头;哪家公子骑射过人,也会被称作少年将军。
众人跃跃欲试,只有萧清瑜兴致缺缺。她早早就有了个响亮的名号——大周第一女纨绔,实在懒得去争什么京城第一才女了。
宋成曦却是准备了很久,在家中苦练丹青。
谏议大夫孙大人的小姐,画了一幅牡丹春睡图,笔力尚缺;敬文伯府的大小姐,作的是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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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画,艳丽有余,清雅不足......
萧清瑜转着圈看了几幅画,都不如宋成曦的春风拂柳。
“看来今日的魁首非宋小姐莫属了。”
“想不到宋小姐小小年纪,画技已如此高超,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宋国公教女有方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宋成曦心中得意,面上却还维持着平淡如水的神情。
女官正要宣布名次,目光扫过全场,只见角落里还有一人未曾停笔。四周虽人声鼎沸,她却似乎没有听见般,仍旧沉浸在画中。
又或者说,她恬淡作画的样子,本就是一幅仕女图。
萧清瑜抬眼瞧过去,可巧,正是太常寺卿家的戚小姐。她绕过人群,站到戚桐身后,见她正描绘的是一幅春耕图景。
果真与众不同,在立意上就胜了旁人许多。
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戚桐放下手中画笔,颔首向女官致意。
女官拿了她的画,却为难了起来,论笔力戚家小姐要强上些许,可论家世......
她也不能不顾及宋国公府的面子。
前世游春宴上萧清瑜并不知道戚桐是堂哥的心上人,对这场比画兴致寥寥,自顾自玩乐去了。只等宋家丫鬟来找她时,才知道宋成曦得了头名。
如今看来,宋成曦这丹青榜首倒是名不副实。
女官眉头皱起,高声道:“戚小姐和宋小姐的画都极好,我一时倒选不出了,不如各位一同看看?”
众人纷纷上前去,都是高门大院里长大的,只一眼便知道,哪里是选不出来,只是不想得罪人罢了。
宋小姐的画略逊一筹不假,可她的家世要比戚小姐强了许多。
有人说:“依我看,宋小姐的春风拂柳图更好,将那柳枝摇曳的姿态画了个十成十。”
宋成曦闻言望去,心中了然,那人的父亲正是她父亲一手提拔的,到也算忠心。
又陆续有几个人附议。
萧清瑜听不下去了,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她一改懒散的姿态,道:“我看戚小姐的画更强些,场面宏大,人物鲜活。”
见是永嘉侯的二小姐出来说话,几人面面相觑,闭了嘴。倒是荣阳侯家的小姐不乐意了,“我听闻二小姐素来不喜欢书画,怎么今日倒有这许多见解。”
萧清瑜一笑:“我是不喜欢书画,可也知道陛下举办游春宴是为了与民同乐。陛下慈心体恤百姓,戚小姐心系农耕大事不拘泥于小节,大家倒是说说,是春风拂柳献上去陛下和娘娘更喜欢些,还是春耕图呢?”
女官脸色一变,她竟未想到这层,险些误了大事。若是前三人的画呈上去,春耕图却只位列第二,娘娘不会瞧不出她的私心。
萧清瑜把陛下体恤万民都搬出来了,谁还敢有意见。
女官收拾好思绪,便公布了今年游春宴丹青榜的头名。在众人的道贺声中,戚桐朝萧清瑜投来感激的眼神。她虽不在乎虚名,可也不想无故被人比了过去。
萧清瑜也朝她一笑,随即便想起还有个宋成曦在场。
再去看时,宋成曦捏着帕子,脸上虽还笑着,眼中已无笑意了。
萧清瑜亲亲热热地走过去,挽住她的手,“妹妹,你一向高风亮节,想必也认同戚小姐的画更好些吧?”
6. 第6章 长箭破空
萧清瑜的声音不小,附近的人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谁不知道宋国公府小姐和萧二小姐最要好,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宋成曦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是怒火攻心,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泄。
母亲告诉过她,要去争去抢,却不能叫别人看出你想争想抢。她只得努力挤出几分笑容,“戚小姐画技高超,日后我该多向她请教才是。”
曾几何时,萧清瑜也是把宋成曦当作亲妹妹看待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分她一份。即便知道她虚荣贪财,也只当她是年少不懂事。
只因幼年时,萧清瑜跟着师父习武,常常染了一身泥土。来家中做客的其他女孩儿都对她退避三舍,唯独宋成曦肯和她一块玩。
在许多年里,她都以为这份年幼时的感情是最纯粹宝贵的。可没想到,从一开始,宋成曦便是带着目的接近她。
两人正各自怀着心事,宋成阳身边的小厮来报宋成曦,“那边公子们正比箭呢,姑娘们可要去看看?”
宋成曦虽早没了兴致,可哥哥派人来请,又不得不去,只淡淡应下,“知道了,你退下吧。”
两人便移步后院校场,刚过假山,便听到有几个男人的声音。
“唉,你们说,怎么陛下还不给三皇子封地?”
“这你还不明白,他生母是因为巫蛊之事被废的,废妃之子,也配封王嘛。”
“指不定要等到他大婚,陛下总要给永嘉侯几分薄面。”
“靠着王妃拿到封号的,大周朝恐怕也就他一个了。”
一阵哄笑声中,宋成曦小心翼翼望向萧清瑜,“姐姐,你别伤心,他们都是些烂了舌头的。”
见萧清瑜不说话,她又道:“真是委屈姐姐了,怎么偏偏许了三皇子呢。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里配得上姐姐,真真玷污了姐姐家门楣。”
萧清瑜既不伤心也不生气,反倒觉得,自己老爹面子还挺大的。
她面上装出一副动了气的样子,与宋成曦另走了条小路。到校场之时,射箭赛程已接近尾声,宋成阳排在第一。
她缓缓上了看台,晋王已经不见踪影,只有燕王和李承泽还坐在那。谢皇后迟迟没有到场,萧清瑜很失望。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虽说是春日里,也晒得人睁不开眼睛。高座之上的李承泽脸色更差了些,燕王垂首问他:“三弟可要去歇一歇,别强撑着伤了身体。”
这话叫荣阳侯世子赵喆听见了,发出一阵嗤笑,“这场上的小姐们还没走呢,殿下怎么比姑娘家身子还娇贵。”
燕王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可赵喆仗着自己是晋王的小舅子,哪里会怕他。
李承泽轻咳一声,对燕王说:“无妨,我还撑得住。”
那模样叫看台上的人见了,无不心中悄悄想着,这三皇子真如传闻中一般,病弱又窝囊。
宋成曦瞧了一眼萧清瑜的脸色,扯着她的袖子道:“姐姐别动气。”
身旁几人见状,望向萧清瑜的目光又复杂了几分。
这事其实跟萧清瑜也没多大关系,两人毕竟还未成婚。虽有婚约,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还记得这件事的人恐怕也不多,宋成曦倒好,生怕别人不记得她有个窝囊废未婚夫。
李承泽并未计较,赵喆更加得意起来,“三殿下,听说你从来没上过校场?我大周男子皆习武,你这样可不是拖了我们后腿嘛。就是与你定亲的萧二小姐,也能骑上马跑两圈,不若趁着今日天气好,殿下上去演练演练?”
这话是说的越来越放肆了,燕王刚想发作,却被李承泽按下,“世子说的极是,只是我今日身子不适,怕要拂了世子美意。”
赵喆冷笑一声,“身子不好才该多动一动,殿下可否赏个脸,与我比试一场?”
燕王大怒道:“赵喆,你这是强人所难!”
赵喆却不以为然,“燕王殿下明鉴,臣都是为了三殿下身体着想。”
他直直地盯着李承泽,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流氓劲。
有人悄悄议论,“三殿下看着像是要晕过去了。”
堂堂皇子被一个臣子逼成这样,真是闻所未闻。
正当场面僵持之时,萧清瑜不冷不热地说:“赵世子好雅兴,想比试何不上校场去,宋世子正在底下呢。赵世子是怕自己学艺不精,赢不了宋世子吗?”
言下之意,赵喆只敢在看台之上叫嚣,却不敢上校场跟人真正比上一场。
赵喆果然动怒,转而望向萧清瑜,“我平生只听过英雄救美,怎么二小姐今日要演一出美人救英雄?”
萧清瑜余光扫过李承泽,他正脸色惨白被人扶着坐在椅上。那副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样子装得还真像,要不是重活一世,她也难以看出那人其实武艺高强,就是十个赵喆,也不够他打的。
红绫赶忙上前去拉住自家姑娘,萧清瑜却轻轻掰开她的手,只把头上的金步摇拔下,塞在她手里。
摇摇晃晃的,会影响她上场发挥。
关于被说成是女纨绔这件事,萧清瑜其实颇为忿忿不平。她不过是贪玩了些,怎么就沦落到和吃喝嫖赌纵情声色的膏粱子弟齐名了。想来大周不通诗书的官宦之女也不止她一人,怎么偏偏只她得了女纨绔的大名。
前世,她做过最出格的也就是当众跟李承泽退婚,虽叫众人惊掉了下巴,却没什么值得吹嘘的。
倒不如索性坐实了女纨绔的名头,痛痛快快过一把瘾。
萧清瑜扬起头,在日光下更显美艳,“我与三殿下自小便有婚约,替三殿下与世子比一场,也合情合理。只一件,若世子输了,请向殿下磕头认错。”
和一个黄毛丫头比武还会输的话,他赵喆也不必在京城混下去了,没经过半点思考,赵喆便一口应下。
“好,这是二小姐自己提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我也只有一个要求,若你输了,也向我磕头请罪。”
萧清瑜刚要答应,却听见燕王训斥赵喆说:“这绝不可,萧小姐是闺阁女儿,若向你磕头认错,岂不是伤了清誉。”
萧清瑜看向燕王,“谢殿下垂爱,臣女决意如此,还请殿下成全。”
“至于臣女清誉如何,”她和李承泽的目光在空中只一瞬间的交汇,“想来三殿下也不会介意。”
李承泽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燕王也无话可说。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心潮澎湃起来,谁能想到游春宴上还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大戏。
宋成曦攥紧了帕子,怎么事情完全没有朝着她和哥哥预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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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呢?萧清瑜,她不是最讨厌三皇子吗?
萧清瑜下了校场,问:“赵世子,你想比什么?”
赵喆忍不住大笑,“二小姐,我知道你学过些花拳绣腿,可你终究是个弱女子,你若是现在认输,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到底谁学的是花拳绣腿,一试便知。”萧清瑜并不想与他在口舌上争辩,“比射箭如何?”
赵喆爽快应下,萧清瑜算是撞在枪口上了,他的射箭可是被逼着好好练过一段时日的,几个教头都说过自己极有天赋。
“好,一人十支箭,射中柳叶数更多者胜。”
校场最东侧,正立着一株老垂柳。
“那柳叶极细,又随风飘动,怎么能射得中啊。”
“萧二小姐这下可是选错了,那赵喆别的不行,也就射箭还强点。”
萧清瑜像是没听见众人的议论一样,只道:“取箭来。”
有禁卫取了弓箭来,又划定两人站立之处,看台的人早坐不住了,纷纷围了过来。
那边结束了射箭比试的世家公子听说此事,也聚到了这一处。
其中,属宋成阳最心急如焚,他推开人群,到萧清瑜身边,道:“瑜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好在外面抛头露面,不若我来替你。”
赵喆恶狠狠地瞪了宋成阳一眼。
萧清瑜只淡淡拒了他,“多谢宋家哥哥好意,还请你往后退些,我与赵世子要开始比试了。”
宋成阳不甘心地往后几步,那边赵喆已搭好弓箭,“萧小姐,怕你没见过这新鲜的玩法,我先来,你看着好学一学。”
话毕,手中白羽箭破空而去,凌厉之势叫人心惊。
十支长箭竟有三支射中了极细的柳叶。
赵喆随手把弓箭递给侍卫,不无得意,“风大了些,二小姐可还要再比?”
宋成阳劝道:“瑜妹妹,不要再比了,此时认输,赵世子想必也不会与你计较。”
众人的目光都在萧清瑜身上,她只微微皱着眉头,试了试手中的弓箭。
“萧小姐这样子,不是怕了吧。”
“还不如现在认输,面上也好看些。”
红绫嫌恶地瞪了眼那些嚼舌根的人,却也无计可施。
对付这些人,只有用行动让他们闭嘴。
萧清瑜皱眉倒不是因为射柳叶有多难,这玩意早在她小时候就玩过不知多少回了,用极细极轻的羽箭,只要判断好风向就是。
只是宋成阳在耳边聒噪,叫她好不痛快。赵喆刁难李承泽,不正是他们想出来的损招吗,又在这里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她取出红羽箭,像师父小时候教的那样,拉开弓弦,平心静气,听风在耳边流过的声音。
一箭破空,正扎在柳叶正中。
旁边众人皆是一惊,只赵喆还笑道:“二小姐好运气。”
萧清瑜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射出第二箭、第三箭,待她取出第四支箭时,赵喆终于笑不出声了。
宋成阳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难道真要叫赵喆给李承泽磕头认罪吗,以他的性子,怎么肯。
萧清瑜再次拉开弓弦,正要射出之际,燕王喊道:“萧小姐且慢,依本王看,不如今日就比到这里,免得伤了和气。”
7. 第7章 青鸾晚宴
此言一出,赵喆的几个狐朋狗友紧锁的眉头略略放松了些,都道:“燕王殿下说得正是,今日本是来赏春游园的,何必大动干戈。”
仿佛忘了,是谁先挑起这场风波。
萧清瑜心里暗暗发笑,转向赵喆,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殿下既然这么说了,臣女自当遵命,不知赵世子觉得如何?”
她原也只是瞧不上赵喆为虎作伥的样子,若真是闹大了,拂了晋王面子不说,也太张扬了。
虽说有几分没尽兴,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好在,来日方长。
赵喆早黑了脸,冷哼一声,用力撞开几个仆从,也不管场上还有两位皇子,气冲冲地走了。
燕王眸子一暗,倒也未发作,只对萧清瑜道:“萧姑娘好箭法,从前我竟不知。今年秋狝姑娘一定要来,大展身手才是。”
燕王说起话来,真如传言那般春风和煦,对萧清瑜的称呼也从萧小姐改为了萧姑娘,更添几分亲近之意。
萧清瑜谢了燕王的夸奖,余光看向李承泽,他正用极深的目光望着自己,有几分打量之意。
萧清瑜有些得意,纵然三殿下小小年纪已然老谋深算,也猜不出她今日这一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吧。
青鸾宫的大内官急匆匆跑了过来,跪在地上:“殿下,晚宴已经设下,吉时将至,请移步正殿。”
校场上的比试早已结束,众人正准备离开时,却见看台上还有一人,华服美冠,贵不可言。
远远的,萧清瑜也觉着她头上的凤簪耀眼夺目,可再名贵的首饰在她身上,仿佛也只是锦上添花。
有人认出了她,惊呼:“永昭公主?”
“公主怎么亲自来了?”
萧清瑜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不知这位公主是何时到场的,是否看到了她和赵喆的较量。
此前,萧清瑜为着谢皇后未来,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失落。可永昭公主既到了,也是一样的。
她是谢皇后唯一的女儿,大周唯一的嫡公主,受到的宠爱远胜其他姐妹。
前世,这位公主更是二十余岁未嫁,出居道家,陪伴在谢皇后左右。
燕王和李承泽早向永昭公主处去了,其余人便远远向她行了礼,各自散去。
红绫拍着胸口,嗔怪说:“姑娘,你也太大胆了,那赵世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可吓坏我了。”
宋成曦也道:“是啊姐姐,你怎么突然为那三皇子出头?”
萧清瑜不露声色地扫过宋成曦那张柔弱可怜的小脸蛋,“我不是为三皇子出头,只是看不上赵喆罢了。听说这赵世子啊,性情顽劣,专爱往秦楼楚馆里钻,又如此嚣张跋扈,叫人生厌。”
萧清瑜摇摇头,叹气道:“谁家姑娘许了他,可真是玷污了家族门楣。”
宋成曦险些要咬碎了牙,她和赵喆明面上虽没有婚约,两家暗中却早已有了默契,只待到了年纪举行婚事。
这些事,萧清瑜一个外人自然不知道。
她轻咳了两声,萧清瑜满脸关切问道:“妹妹怎么了,外面风大,我们不如进殿里去吧。”
......
青鸾宫正殿内,乐人正奏着《宴齐云》,舞姬婀娜多姿,叫人移不开眼睛。
萧清瑜落了座,见高位上只有两个坐席,便问斟酒的宫人,“今日来了三位殿下,怎么只设了两张席位?”
宫人答道:“三殿下身体不适,已先行回府。”
萧清瑜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宋成曦在一旁听了,稍稍解了气。赵喆顽劣些又如何,不过是少年心性,他嫡亲的姐姐可是晋王正妃,日后荣华富贵自不必多言。倒是萧清瑜要嫁的三皇子,空有个皇家血脉的噱头,实则里子底子都空空如也。
她端起清酒,掩住自己的笑意。若是萧清瑜一嫁过去,这病病殃殃的三皇子就没了,才有意思呢。
萧清瑜端坐着,感到对面投来一股炽热的视线,她不用抬头看也猜得出来是谁。
宋家这对兄妹,一个虚伪一个虚荣,真真是骨肉血亲。
前世退婚之事后,为避风波,姐姐萧清玥被匆忙许到了荥阳郑家。那本是老太太的娘家,又有清流的名头,倒也是个好去处。
只是如此,侯府在京中就少了一门得力的姻亲。萧清瑜正是想到这处,才应下了宋国公府的婚约。
她对宋成阳本无意,只看在宋成曦的面子上过过话,可宋成阳却以为萧清瑜对他格外与众不同一些。
那时,萧清瑜已知道自己意气之举给家中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三皇子再差,也是天家血脉。她如此任性,在外人看来,便是整个侯府居功自傲,连皇家也不看在眼里。
萧清瑜一心想要补过,却不想心急之下,落入了更大的陷阱。
初成婚时,两人还算得上相敬如宾。宋成阳极通人情世故,渐渐的,父亲也放下心来,为他谋了禁军的差事。
进入禁军后,他那点小心思便一日胜过一日地藏不住了,借着永嘉侯女婿的名头,大肆邀买人心,排除异己。
只是永嘉侯顾惜幼女,许多事情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想宋成阳的野心和图谋越来越大。
那时,京中已隐隐有了乱像,许多官员连连被弹劾,人人自危。
没几日,就传来皇帝在行宫突发恶疾,晋王继位的消息。
京城大乱。
先帝祭礼刚过,燕王府中便查出了谋反密信,只两三日时间,就定下十余条重罪。新皇下旨,燕王罪当诛杀,只念及手足之情,幽闭府中,永世不得出。
半月后,燕王府大火,李承宣与其家眷化为飞灰。在生死面前,天潢贵胄与贩夫走卒一般无二。
也曾有过贤王美名的皇长子李承德,母亲是出身显赫世家的韦贵妃,三岁时就被封为晋王,一直是太子呼声最高的人选。
然先皇在位二十余年,未立太子,对淑妃所生的皇二子李承宣反而更为宠爱。每每祭祀宗庙,燕王总随侍得更多,其中态度不禁让许多人揣测良多。
新皇容不下燕王,在意料之中。而这场大火,不过是燎原之势的开始。
炎兴初年,被问罪下狱的官员不计其数,其中大多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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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支持过燕王。
一时间,刑部大牢人满为患。至于裁定何人为燕王党羽,则全看新皇李承德的心情。
而宋国公府,则是另一番景象。嘉赏的圣旨一道道传来,便是萧清瑜再迟钝,也明白了宋家早就站在了晋王身后。
先皇驾崩那日,负责行宫守卫的,正是宋成阳。
可萧清瑜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场大清洗中,向来不参与结党的父亲和叔叔也被定罪。刑部一番调查后,永嘉侯府赫然在谋逆名单之中。
若不是齐郡王在宗室之中还有几分余威,连永嘉侯府嫁出去的女儿也要受到牵连。
可暂时保住了性命,终究也是枉然。半年后,萧清玥在荥阳病重逝世,萧清瑜派人几度查访,也未发觉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
从家中带来的十里红妆,多半被她变卖了去营救家人。可银子流水一样地送出去,最终传到她耳中的,只有流放路上山匪猖獗,萧家几十口人无一幸免的消息。
她父亲征战沙场几十年,剿匪无数,守了多少年的边界,护了多少百姓的平安,最后竟死在小小山匪手中。
铲草除根,永无后患,只可惜,他们还漏掉了一个人。
论起来,李承泽也算是萧清瑜的恩人。
李承德杀害自己亲弟弟后,怕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反倒对李承泽格外开恩。先封他为楚王,又派大军送他前往封地。
选封地是门学问,李承德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一块既不富裕又不宽广的土地给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安阳离京城不远,李承德选中那里,也是想更好地控制楚王势力。
安阳,正是萧清瑜的祖父老永嘉侯发迹之地。太祖荡平天下之时,萧家便驻守此地,拱卫京都。
那时,萧清瑜知道她已无路可退,唯有和李承泽联合,才有一丝可能为家人洗雪冤屈。
她利用在国公府的便利,暗中收集消息,与萧家旧人联络,终于有一日收到了来自安阳的回信。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珍重自身,必有来日”。
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的萧清瑜抬头,与宋成阳的目光正好对上,她只一笑,对面那人就险些打翻了杯盏。
好在内官出来,扯长了语调报:“燕王殿下、永昭公主殿下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这是萧清瑜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永昭公主,前世她闹出那么大件事情,自然也不会再留下来参加晚宴。
是以她竟不知道,原来永昭公主并不像她想象之中那般威严,反倒是有几分可爱。
公主与她同岁,长了一张娇俏的鹅蛋脸,看上去比同龄人要更小些。又偏偏出身皇家,自带一身贵气,粉雕玉琢般的精致动人。
萧清瑜的目光紧紧跟在她身上,可惜她似乎并未察觉。
燕王先端起酒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众人也举杯回礼,这场晚宴便算正式开始了。
萧清瑜收回了明晃晃的目光,心想,公主果然是公主,想必从小就习惯了被众人注视着。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些失落。
8. 第8章 永昭公主
参加游春宴的多是些少年男女,膳房准备的酒水也以甜淡的果酒为主。饶是如此,几杯下肚,萧清瑜还是觉得有些头晕了。
活了两世,酒量是一样的差。
她侧过身去对宋成曦说:“我有些醉了,出去透透气。”
话毕,便带着红绫悄悄离了席。
那边萧清瑜前脚刚走,宋成曦就对身边的丫鬟流云使了个眼色。
......
夜风生凉,刚出殿外,萧清瑜便打了个寒颤。
红绫握着她的手,抱怨道:“姑娘,我都劝你少喝些了,你总是不肯听。”
萧清瑜哪里知道甜酒的后劲也那么大,白皙的脸上微微透出红晕,撒娇道:“好红绫,别念了,你一念我头晕得更厉害了。我们去前面凉亭那坐坐,我好醒醒酒。”
正逢春日盛会,青鸾宫各处都点起了灯,月色之下更见春景朦胧之美。
萧清瑜就在亭中看灯下流光溢彩的红鱼,指着其中一条问:“红绫你看,那一条好不好看,像不像你?”
红绫探过身,瞧了瞧,“哪里像了,姑娘你又编排我。”
萧清瑜笑道:“你是红绫,它是红鱼,怎么不像呢?”
红绫也笑:“我看啊,养些青鱼才好呢,像姑娘。”
“好啊,敢拿你家姑娘开玩笑了。”萧清瑜站起身,作势要去抓她,“看我不擒了你,挠你的痒痒肉。”
红绫忙往亭外跑,一面跑一面说:“姑娘你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先说的。”
萧清瑜追在她身后,没跑两步,红绫的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去,原来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宋成阳满脸笑意,眼中含情,“我见妹妹久出未归,怕妹妹迷了方向,特意来寻。不想妹妹玩得正高兴呢,是我唐突了。”
萧清瑜脸色瞬间冷了两分,“多谢宋家哥哥好意,出来也有一会了,我们正要回去呢。”
她正欲往前,却被宋成阳拦住,“瑜妹妹且慢,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一抬眼,小厮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还是那副死缠烂打的做派,萧清瑜心里隐隐生出烦躁,面上依旧淡淡的,“哥哥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宋成阳又看了一眼红绫,萧清瑜便使了个眼色,红绫虽有些担心,还是慢慢退出了亭子。
宋成阳方才开口道:“妹妹今日为何为三皇子出头,与赵世子过不去呢?荣阳侯赵大人也曾与萧伯父同朝共事,妹妹这样做岂不伤了两家和气。”
萧清瑜真想回他四个大字——关你何事。
“哥哥说的是,只是赵世子言语之间提及了我与三殿下的婚约。”萧清瑜刻意把婚约二字说得很重,“我若是不出手,岂非让人连我也一起笑话了。”
此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宋成阳那伙同党小人挑衅在先,一转头,倒怪起她来了。
宋成阳心中苦涩,柔声道:“瑜妹妹,我知道这桩婚事叫你受了许多委屈,你心中定然是不愿意的。”
萧清瑜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宋哥哥慎言,我与三殿下的婚事是陛下亲自定下的,萧家上下无一不感恩戴德,我亦十分心悦三殿下。”
宋成阳脸色大变,如遭雷击,简直难以置信。“瑜妹妹,你一定在骗我是不是,你知道的,我一直对你......”
说话间,不远处有宫人提着灯正走来,宋成阳只能暂时闭了嘴,“我今日的话全是为了妹妹着想,还请妹妹不要怪我冒失。”
说完,宋成阳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萧清瑜心中冷笑,他是生怕被人瞧见宫宴时与人私会,坏了他贤良的名声吧。
那灯火到了近处,萧清瑜方看清,竟然是永昭公主带着两个侍女来了。
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工夫。
“参见公主殿下。”
萧清瑜恭敬行礼。
永昭公主面上微微泛红,想必也是薄醉后出来醒酒的。她看着远处宋成阳离开的方向,笑道:“萧姑娘请起,我贸然闯进来,没打扰萧姑娘吧。”
萧清瑜忙道:“公主说的哪里的话,能与公主春夜同游,是臣女的福气。”
永昭公主便示意她也坐下,两人隔着石桌,公主突然说:“在校场时看萧姑娘为我三哥与赵世子比箭,我还当姑娘心悦三哥呢,原来姑娘只是侠义心肠。”
萧清瑜心里把宋成阳骂了千遍万遍,公主是瞧见她比箭时候的样子了,可也瞧见她夜里与人私会了,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永昭公主狡黠一笑:“萧姑娘别担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与我三哥又未成婚,就是将来成婚了,他若对你不好,你也大可去找别人。”
萧清瑜一愣,怎么这位公主与她想的全不一样呢,若是她家紫鸢在这里,怕是要被唬得说不出话来了。
永昭公主又道:“萧姑娘箭法倒好,只可惜不常进宫。”
她叹着气,“每每我想做些什么,总有许多人要拦着我,我倒是羡慕萧姑娘你在宫外,可以如此自由。”
萧清瑜说:“宫外亦有宫外的不自由,公主若不嫌弃,下次我送公主一套泥捏的士兵,在屋内便可玩。”
永昭公主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爱看兵法,只是看了再多,也不能上战场去杀敌。”
前世李承泽攻入京城之时,正是这位永昭公主率兵护卫谢太后回京主持大局。萧清瑜自然不能提这一层,只笑笑,“我只是自己喜欢,猜想公主也有兴趣。”
永昭公主看着面前这个娇美的女孩儿,郑重地说:“你只知道我是公主,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吧。我叫李昭,昭昭若日月之明的昭。”
萧清瑜也看着她的眼睛,“我叫萧清瑜,不是河里的那种青鱼,是清水的清,美玉的瑜。”
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渐深,宴席也到了尾声,侍女找到亭中,永昭公主便携着萧清瑜一同回去。
进了大殿,几十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燕王笑道:“皇妹怎么和萧姑娘一起回来了?”
永昭公主说:“出去醒醒酒,遇上萧姑娘,聊了几句,倒很是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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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送萧清瑜到席边坐下,方才回到燕王身边。
燕王为她又斟了一杯酒,“能得皇妹青眼,想来萧姑娘必有不凡之处了。”
众人看看永昭公主,又瞧瞧萧清瑜,实在搞不懂公主怎么和这位京城里有名的草包纨绔玩到一起去了。
宋成曦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忙问萧清瑜,“姐姐和公主说了些什么,公主看上去很喜欢姐姐呢。”
萧清瑜桌上已换了茶水,浅浅饮了一口,“没什么,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琐事罢了。”
宋成曦心中慌乱又添了许多。
直至戌时末,青鸾宴方才散去。各家车马早已等候在外,宋成阳正欲往萧清瑜处去时,只见萧景瑞已等在那里。
“三哥哥,你怎么来了?”萧清瑜很是惊喜。
萧景瑞扶着她上了马车,“夜深了,母亲怕你一个人回去害怕,特意叫我来接。”
萧清瑜笑着问:“只有婶婶担心我,三哥哥却不担心我吗?”
萧景瑞翻身上马,“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若是不担心,会在外头吹这么久的风吗?”
两人正笑着,欲走时,却从青鸾宫里来了一个侍女,萧清瑜掀起半边帘子,见她有些面熟。
侍女向她行了礼,道:“萧姑娘,公主派我来提醒您一句,可别忘了您说的话,公主在宫里等着呢。”
萧清瑜拿过赏银递给她,“劳烦姐姐跑一趟了,请公主放心,我都记得。”
萧景瑞有些疑惑,“瑜儿,你什么时候认识公主了?”
萧清瑜只笑着撂下帘子,“三哥哥,你不知道的事情啊,还多着呢。”
......
三皇子府,书房之中,李承泽正静心练字。
不知怎么地,今日他的字总是不顺。只是一句“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竟足足写了十多遍。
对面的明衡叹气,“殿下歇歇吧,看来屈子这句话,殿下还是想得不够深啊。”
李承泽放下笔,面对夫子,心中有些愧疚。他并非不懂屈子本意,只是每每写到“瑜”字,眼前总会浮现出一道明艳的身影。
清者,明净透彻;瑜者,美玉无瑕。
他身边的梁康忍不住笑出声,“明夫子,殿下实在不是用功尚浅,只怕是想起了萧二小姐的闺名,才写不好的。”
明衡皱起眉头,这萧家二小姐他自然知道,与三殿下早早就订下了婚约。
只是他耳中听闻的,这位二小姐的名声可不大好啊。且素来年节之时,府中送去贺礼,这位千金大小姐从来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若说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便是倾国之色,倾城之貌,虽还年幼,已能窥探到几分她长大后的绝代风采。
他狐疑地瞧了李承泽一眼。他记得自家殿下可不是那急色的狂徒之流,内院之中从不叫婢女侍奉,怎么也被萧小姐扰了心思呢。
明衡板起脸来,痛心疾首道:“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殿下应当谨记圣人之言啊。”
李承泽少见的红了耳根。
9. 第9章 冤家路窄
青鸾宴归来,许是醉酒的缘故,萧清瑜神思倦怠,做了一夜噩梦。惊醒时,天才蒙蒙亮。
她又梦到萧家流放时的惨状了,她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眼睁睁瞧着着家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父亲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着,不知在狱中遭受了怎样的苦楚。母亲则不愿和离,执意要与父亲一同前往南诏。
叔叔婶婶头上多了好些白发,已显出老态。萧景瑞和萧景珉扶着他们,被差人催促着往前走。
大哥萧景珩的孩子才刚满三岁,趴在母亲肩上哭泣着。众人腕上皆缠着白布,以此为祖母尽身后哀思。
山高路远,此去迢迢。钟鸣鼎食,荣华富贵,顷刻间烟消云散。
那时萧清瑜已哭不出声来,更不知道,这一次,便是永别。
这些年,这些画面便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萧清瑜心头,在深夜里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前尘难改,苦海回身。
天又亮了些,她方传唤人进来梳洗,坐在铜镜前,由着紫鸢给她梳头。
青丝如瀑,披在肩头,镜子里的人尚未及笄,明明眉眼都一样,却分明跟前世的自己判若两人。
紫鸢用檀木梳子轻轻为萧清瑜篦头,轻声细语道:“姑娘昨日回来便睡下了,连醒酒汤都未用,头还疼吗?”
“无妨。”萧清瑜把玩着一支累丝红宝石凤钗,“替我梳妆吧。”
装扮完毕,已到了辰时,也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一进小院,里面静悄悄的,不似往日热闹。萧景瑞和萧景珉已在门外候着,朝她挤眉弄眼。萧清瑜不解,刚欲问时,丫鬟已替她掀开帘子。
走进内室之中,萧清瑜便发觉上首的老太太神色不佳,在旁伺候的柳夫人也向她使了个眼神。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萧清瑜心中洞若观火,怕是祖母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情了。
萧清瑜行了礼,老太太垂首道:“坐吧,昨个我派人送醒酒汤过去,你已经睡下了,早上还头晕吗?”
萧清瑜规规矩矩答道:“已经好多了,谢祖母关怀。”
春茗端上茶来,老太太用了,方缓缓开口:“叫瑞哥儿和珉哥儿上学堂去吧,不必陪我用早膳了。”
几个丫鬟领命退了出去,屋里的人又少了些,萧清瑜顿感有些不妙。
先下手为强,萧清瑜果断往地上一跪,“祖母,孙女有错,还请祖母宽宥。”
柳氏赶忙来搀扶她,“瑜儿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
萧清瑜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坚决不肯起来,“婶婶,请听瑜儿先说完吧。”
老太太沉着脸,对柳氏道:“叫瑜丫头说,我倒要听听,她为何意气用事和那赵家世子结下梁子。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皇家行宫里也敢逞凶斗勇了,哪里有姑娘家的样子。”
萧清瑜道:“祖母和父亲向来推崇明哲保身,可孙女既和三皇子有了婚约,萧家又如何能做到中立。即便父亲能做到,谁又会信呢。除非祖母和父亲去请陛下解除这桩婚约,否则萧家迟早会卷入这场争斗之中。赵喆跋扈,欺辱三皇子,言语间又提及萧家,孙女这才沉不住气。且孙女与他是光明正大比试,众人皆是见证,他若由此记恨,只是他心胸狭隘罢了。”
此言一出,别说是老夫人,就连柳氏也有些发愣,二丫头什么时候,竟懂得这些了。
老太太走下来,扶起一脸倔强的萧清瑜,长叹一口气,“好孩子,祖母知道你不喜欢三皇子,可那是陛下亲自赐婚。天子之言,一言九鼎。我们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却不得不照做。你既大了,懂了这许多道理,就该明白你父亲和叔叔为官不易,你要少生些事,别叫他们忧心。”
柳氏早屏退了丫鬟,上前劝道:“老太太宽心,两个孩子之间比试罢了,想来荣阳侯也不至于计较。瑜儿这么做,也是不愿别人欺辱萧家。”
老太太面上稍稍缓和了些,叫人传早膳来,又叮嘱萧清瑜道:“这事就暂且不跟你计较了,也不许人告诉你爹娘。剩下些日子你可要安安分分在家,收收心,你娘就要回京了。”
萧清瑜顿时觉得膝盖一软,想起前世被罚跪在祠堂的种种情形来,“祖母放心,我一定听话。”
老太太无奈一笑,嗔怪道:“你啊,只会嘴上哄人高兴,什么时候真懂事了,才能叫我放心呢。”
用过早膳,萧清瑜便回到自己院里,下人一拨一拨地搬着书进来了。
萧清瑜站在院中,疑惑问道:“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墨书笑着回她:“二姑娘安,是大夫人写了信来,叫替二姑娘把书房布置起来。这不,夫人昨日才收到信,今个就叫奴婢们送笔墨纸砚及《女则》《女诫》《女训》《女德》各色书籍共百余本给二姑娘。”
萧清瑜脸色一僵,想起母亲亲自教她读书时的惨状,真叫一个苦不堪言。
不成,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她转身往后花园去,红绫跟在后面,出了院子方才问:“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老太太才说让你好好静心待在家呢。”
萧清瑜停下,按住红绫的肩膀,直视着她迷茫的眼睛,“好姐姐,老太太身边的人来问,你就说我逛花园累了歇下了,午膳前我一定回来。”
“姑娘!”红绫绞着帕子,却也对萧清瑜无计可施。就像老太太说的,姑娘什么时候真懂事了才好。
......
从小门处溜了出去,萧清瑜直奔玄武大街,她记得里头小巷子里有个手艺人,捏得一手好泥人。曾经她被母亲勒令在家中闭门思过,大哥就是在那给她买了一整盒泥人。
有骑兵、战马、斥候、先锋,连运送粮草的战车都捏了出来,摆在沙盘之上,可不就是两军对垒。
无头苍蝇般寻了会,萧清瑜还是决定问问人。
她撂下碎银子,问包子铺的伙计,“这块有个捏泥人的师傅,请问现住在哪里?”
伙计打量她一番,说:“姑娘,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要买泥人,叫家里的小厮去就是,何必自己跑出来。”
萧清瑜又放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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锭碎银,伙计眼都直了,忙揣进怀里,“姑娘大方,我好心劝姑娘一句,他家如今不太平,姑娘还是离远些好。”
萧清瑜眉头一皱,刚想再问,却听见小巷深处传来一阵喧哗。往来之人似乎见怪不怪了,只往里头望望,摇着头便走了。
萧清瑜心里觉得奇怪,正欲上前看时,伙计却叫住了她。
“姑娘,可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会捏泥人的城隍庙那块也多得是,何必非要找这一家。”
萧清瑜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没一个人去里面瞧瞧呢?”
伙计摇摇头,“姑娘要找的人姓刘,老婆早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偏偏呢,这刘姑娘叫荣阳侯世子看中了,要带回府里做通房丫头。老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可那赵家想要的东西,哪里有得不到的,这不,又来闹了。”
伙计劝道:“姑娘,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叫那些不长眼的小厮冲撞了你。”
伙计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只见萧清瑜已往小巷里走去。他忙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听不进去人说话呢!”
这会儿赵喆正带着两个小厮在刘家门外,一个小厮叫道:“姓刘的,能被我家公子瞧上是你家姑娘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再不开门,就叫人推平了你这破院子。”
过了好半晌,一个颤颤巍巍的小老头开了门,眼中含泪,卑躬屈膝求道:“公子开恩,放过我家女儿吧,她才十三岁啊。”
另一个小厮喝到:“少废话!你推脱了这么久,这回我家公子亲自来了,焉有你说话的份,快叫莺莺姑娘出来。”
赵喆手里拿着面玉骨扇,只往院内一指,道:“去请莺莺姑娘出来。”
两个小厮便蛮横往里冲去,把那老汉撞到在地。
萧清瑜眸子暗了下去,见旁边停了赵家的马车,便从马夫手里夺过鞭子,高声道:“一日不见,赵世子风采依旧啊!”
赵喆转身看去,却是那昨日刚刚叫他没脸的草包萧二,冷笑道:“萧小姐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能撞见你。”
萧清瑜也笑着说:“正是缘分呢,这京城早逛腻了,刚刚听到赵世子在演一出强抢民女的大戏,倒比梨园里头唱的有些意思。”
赵喆脸色一黑,“我与这小娘子情投意合,给了她爹五十两银子,要娶了她回家去,偏她家拿了银子还不认账,怎么能说我是抢呢。”
两个小厮也在旁帮腔:“二小姐明鉴,是这老汉拿了我们公子钱财在先,您可别被他这副可怜样子骗了。”
刘老汉才从地上爬起来,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望向萧清瑜,“小姐,我没有拿这位公子的钱,是他家下人硬塞给我的,我分文未动啊!”
萧清瑜实在见不得这般场面,便道:“五十两银子而已,叫这老汉还给赵世子就是了,还请世子高抬贵手。”
赵喆见萧清瑜这样不识好歹,只冷哼一声,“二小姐当这是自家后花园子呢,未免管得太宽了,今天我还就要定这小娘子了。”
10. 第10章 有事相求
赵喆大手一挥,两个小厮便上前推开刘老汉,要往院里去抓人。
萧清瑜见状,扬起手中的马鞭,抽在那两人身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赵喆在旁边都仿佛听见了皮开肉绽的声音,不禁怒火中烧,大骂道:“萧清瑜,你还讲不讲理,他家拿了我的银子把女儿卖给了我,我把人带走天经地义。”
听到这纨绔竟跟自己讲起了道理,萧清瑜不禁发笑:“赵世子,你也该读读我大周朝的律法,买卖良民可是重罪。”
赵喆没想到今天会撞上这么一尊大瘟神,也不知道萧二吃错了什么药,偏偏要跟他过不去。还什么大周律,她能识得几个字,读得明白吗?
赵喆一咬牙,指着萧清瑜吩咐两个小厮:“去把这碍事的绑了,看她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小心翼翼地说:“公子,她可是永嘉侯府的小姐,咱们这么做,老爷知道了......”
“两个废物!”赵喆骂道:“我养你们有什么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两个小厮怕得罪了侯府小姐,又怕自家公子生气,左右为难。赵喆一脚踹在一个小厮身上,心一横,撸起袖子便要自己动手,嘴上还不依不饶道:“萧清瑜,你敢打我的小厮,难道还敢打我不成,我可是......”
话音未落,那牛皮做的马鞭便抽到了他背上。赵喆疼得眼前发黑,跳起了脚,他何尝受过这种屈辱,大喊大叫:“萧清瑜,你这个泼妇,你敢打我!”
萧清瑜控制着长鞭的方向,不偏不倚抽在赵喆大腿上,离那要紧的地方只差几寸,声音冰冷:“臣女武艺欠佳,没学过怎么使鞭子,赵世子可要小心些。”
“你,你敢!”赵喆梗着脖子,“你知不知道我姐姐是谁,你敢打我!”
“你父亲是荣阳侯,你姐姐是晋王妃,你家满门权贵,唯独你,是个只会花天酒地欺软怕硬的草包。”萧清瑜早看透了他色厉内荏的性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旁人挑拨几句,你便公然欺辱皇子;被侯爷罚了,又跑来欺压百姓,赵世子,你可真是好能耐。”
赵喆被戳破了丑事,气焰也低了些,问:“你怎么知道的?”
萧清瑜只一笑,道:“赵世子平日里何等排场,怎么会出门只带两个小厮,想必是游春宴后被侯爷关在府中,偷偷跑出来的。至于这刘家小姑娘嘛,世子也压根不敢带回家去,只养在外面做个外室,等玩腻了,随手一丢罢了。”
眼见赵喆脸色越来越难看,萧清瑜继续道:“我还听说,世子有一位哥哥,虽是庶出却精明强干,深得侯爷喜爱。若是侯爷知晓了今日之事,不知会如何想呢?”
赵喆面色更加难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在威胁我?”
萧清瑜浅笑:“我岂敢威胁世子,只是劝世子一句,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多少人面上对世子谄媚讨好,背地里却只觉得你投了个好胎呢?”
赵喆十分不屑,“萧二小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在京城又有什么好名声。”
萧清瑜笑道:“正是如此,我与世子同病相怜,被世人误解,才不忍见世子误入歧途啊。”
赵喆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被权势捧惯了,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情冷暖,凡事只看自己心意。若遇到晋王和宋成阳之流,这刘老汉恐怕早没了性命。
前世许多事情,赵喆也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打手,被推出来做幌子罢了。毕竟,他在自家府里都没有争到爵位,反倒被庶长子抢了先。还是等他嫡亲的姐姐做了皇后,才封他为承恩候。
大蠢之人,是行不了大恶之事的。
她让开一条道,对赵喆说:“世子请早些回去吧,别叫荣阳侯发现了。”
两个小厮连忙哄着赵喆上了马车,赵喆狠狠地剜了萧清瑜一眼,用力撂下了帘子。
小巷口,早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见马车出来,都一哄而散。
只一道玄色身影,叫萧清瑜多看了两眼,直到他进了街对面的天禄居。
刘老汉忙上前来谢萧清瑜,赵喆口中的莺莺姑娘也推了门出来,手里还捧着一袋银子。
萧清瑜见她身量瘦弱,楚楚可怜,不禁心里暗骂赵喆。这样小的姑娘都下得去手,真是禽兽不如。
刘莺莺热泪盈眶,十分感激,“多谢小姐相救,若不是小姐今日仗义出手,我和爹爹就要被人活活逼死了。这是赵公子给的银子,还请小姐替我们还了他去。”
萧清瑜接了,扶她起来,“姑娘不必客气,其实我今日来也是有事相求,既遇上不平之事,自然不能不管。”
刘老汉问:“小姐有什么事情,但凡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萧清瑜笑道:“不必上刀山下火海,只是想请您为我做一套泥人。”她详细说了泥人规格数量如何,又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刘老汉,“这是我的订金。”
刘老汉哪里肯接,连连推辞,“小姐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哪里能要小姐的银子呢。”
“只是......”老汉望了一眼女儿,“只是怕那赵公子不会轻易罢休,我这可怜的姑娘,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跟着我吃苦受累,小姐若是不嫌弃,带她回家做个粗使丫鬟也好。”
刘莺莺哭道:“爹爹,我不离开你。”
刘老汉也眼中含泪,“傻姑娘,你跟着小姐去了,以后也有个安生日子过。爹爹老了,没用了,护不住你。”
这正是萧清瑜发愁的地方。她自然该好好安顿两人,可若堂而皇之地将人带回府里,祖母和婶婶必然要来问。若安置在外面,一时又找不到可靠的人去办这件事。
见萧清瑜没有说话,刘老汉又抹起眼泪来,“小姐已然救了我们,我们实在不该贪心,我这就加紧做好小姐要的泥人,再带着姑娘回乡下去避难。”
踌躇间,萧清瑜抬头望向对面的天禄居,楼上雅阁轩窗旁一清瘦男子正看着她,那人身着青衣,眉目清隽。
两人视线恰好对上。萧清瑜并不闪躲,直视着那人,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来得正好。
萧清瑜拔下一根玉簪,递给刘莺莺,又对刘老汉说:“我虽暂时不能带莺莺姑娘回家,却可以给你们找一个清净的去处,你们可愿听我的安排?待事情平息后,姑娘再带着簪子来永嘉侯府找我就是。”
父女俩千恩万谢地点了头。
......
天禄居上,梁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殿下,是我眼花了吗?萧二小姐刚刚对您笑了?”
李承泽关上窗,不置一词。
梁康还在揉着眼睛,“看来黄总管说得不错,萧二小姐是中邪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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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还不轻呢。”
那抹笑颜仿佛还在眼前,李承泽轻轻叩响紫檀木桌,“勿要背后议论他人。”
“殿下,二小姐什么时候对您有过好脸色啊,这两天真是撞了鬼了。先是游春宴,今个又对您笑......”梁康还想再说,却见萧清瑜往天禄居方向来了。
他一惊,“殿下,萧二小姐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李承泽握茶杯的手又紧了些。
不一会,雅间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那力道不轻不重,梁康沉下声音问:“什么人?”
响起的,正是一道清澈的女声,“臣女萧清瑜,有事求见殿下。”
梁康望向自家主子,见他点头方开口道:“萧小姐请进来吧。”
萧清瑜今日未施粉黛,只梳着寻常发髻,娇美依旧,只是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她和李承泽前世也不过是书信往来,共同商议推翻晋王之事,这样面对面两个人说话,两辈子都是头一遭。
李承泽端起青玉杯,面庞是不输女子的秀美,含笑问道:“二小姐是稀客,不知找我有何事?”
萧清瑜悄悄瞟了一眼站在李承泽身后的铁卫,身着玄衣,看样子就是她之前见到的那人。而李承泽虽面色苍白,也难掩天家威严,自有一股气派。
梁康拉开了凳子,萧清瑜便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饮了口茶。刚刚和赵喆啰嗦了那么久,早就口渴了。
她面上漫不经心道:“殿下看了这么久的戏,觉得可还好吗?赏钱臣女便不要了,就请殿下帮臣女一个小忙吧。”
萧清瑜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终究这一世,命运还没有将他们推到同一处去。
梁康刚想说什么,却被李承泽抬手打断,他淡淡开口道:“二小姐请讲,在下自当尽力。”
萧清瑜方放下心来,“那臣女便不客气了。”
她把那银子把桌上一放,“这银子还请殿下替我还给荣阳侯府赵世子,最好是悄无声息扔到他院里去,别叫旁人发现了。”
说完,又起身去推开窗户,指着外面说:“那边小巷里有一户姓刘的父女,望殿下给他们找个清静地方安顿下来,别叫赵喆找到。”
梁康听得一愣一愣的,李承泽面上倒没有任何变化,微微垂首,“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萧清瑜又喝了口茶,“这些事情已经很麻烦殿下了,不过臣女确实还有一件事。”
梁康眉头一皱,只见萧清瑜笑着说:“殿下可带了西洋怀表,能否告诉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话倒叫李承泽愣了神,梁康听了便从怀里掏出表来看了看。“午时一刻。”
“什么?已经午时一刻了!”萧清瑜声音都大了许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笑着对李承泽道:“殿下海涵,臣女不便久留,先告退了,那两件事情就麻烦殿下了。”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等萧清瑜下了楼,梁康才把一肚子疑惑问出口,“殿下,咱们真的要帮她啊,那赵喆可是晋王的小舅子。”
他眉头紧锁,“把银子无声无息送到赵喆院子里去倒不难,避开视线给那刘家父女找个容身之所殿下也能做到,可咱们平白蹚这趟浑水做什么。”
李承泽没有说话,走到窗前,只看见一道明红的背影,金步摇光彩熠熠,少女高高挽起的发在风中扬着。
11. 第11章 奉旨入宫
萧清瑜急匆匆地赶回家,喘着粗气推开小院子的门,红绫和紫鸢早就等在门口,见她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她刚刚站定了脚步,就问道:“祖母和婶婶没发现吧?”
两个小丫鬟并未答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屋内看去,萧清瑜顺着她们的目光,只见柳亭秀正从屏风处走了出来。
萧清瑜心里长叹一口气,紧赶慢赶,还是被抓了个现行。她面上堆着笑,上前去挽住柳亭秀,“婶婶,你怎么来了?”
柳亭秀一指戳着萧清瑜的脑门,颇有些无奈地笑说:“你这个小猢狲,大早上又跑没影了,谁才答应过老太太要乖乖待在家里的。”
听柳亭秀的语气,萧清瑜就知道她只是佯装生气,更加撒起娇来:“婶婶,我是有正经事情要办,可不是贪玩。”
柳亭秀摇摇头,“你啊,在家温书习字才是正事,旁的叫小厮去办便是,哪家小姐整天在外面不着家的。”
柳亭秀拿起帕子,仔细替萧清瑜擦了汗,又吩咐身边人:“去叫厨房把午膳送到二小姐屋里来,另回了老太太,只说小姐和丫鬟玩累了,歇到这会才起。”
萧清瑜便依偎在她怀中,“婶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柳亭秀抚摸着她长长的头发,忍不住叹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样纵着你是好还是坏了,左不过别闹出格,家里总是能护着你的。”
萧清瑜直起身来,说:“你们护着瑜儿,瑜儿也会护着你们。”
这话虽有些孩子气,落在柳亭秀心头却是极熨帖,含笑道:“瑜儿有这份心就好,瞧你跑得满身汗,快叫紫鸢给你换身衣裳去,别吹了风又着凉。”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外头大门上的管家匆匆来报,“二夫人,皇后娘娘身边的孙内官来了,请二小姐过去呢。”
柳亭秀眉头微皱,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管家回道:“内官没说,奴才也不敢问,只赶紧来请您,另又派了人去回老太太。”
萧清瑜心中暗道不妙,她们家原和皇后娘娘没什么交情的,怎么会突然派内官前来。
难不成,赵喆那厮竟跑到宫里去告状了?他未免也太厚脸皮了些,这样不体面的事,也拿出去说?
柳亭秀握了萧清瑜的手,替她整理好鬓发,又问:“瑜儿,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是何来意?”
萧清瑜咬着唇,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
柳亭秀怎么说也是当家的夫人,圣旨也曾接过的,当即吩咐人摆香案,好生招待来的内官。另自己携着萧清瑜,在二门下等老太太。
郑老太太被侍女扶着来了,面上不慌不乱,看了眼孙女儿,即刻吩咐往大门处去。
那头早已礼仪齐备,众人叩首,只听孙内官道:“老夫人,二夫人,二小姐请起,皇后娘娘的意思原只是叫奴才来传个话,不必如此隆重。”
孙内官上前亲扶了老太太起身,又转向萧清瑜:“二小姐,娘娘想请您进宫一趟,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
老太太和柳氏皆是一惊,萧清瑜不常入宫,六岁后连皇后的面都未曾见过。这旨意来得突然,倒叫她们摸不着头脑了。
老太太道:“内官请喝些茶,暂且歇息一会,我家这丫头许多年没进过宫了,怕冲撞了贵人,少不得要嘱咐两句。”
孙内官十分通情达理,连连点头,“老夫人所言正是,入宫觐见是大事,老夫人叮嘱几句也是应该的。”
说完,便有小厮引了孙内官去堂上用茶。
老太太和柳亭秀便急忙带了萧清瑜去换衣裳梳妆,几个丫鬟急匆匆地,柳亭秀吩咐道:“红绫拿件素净些的裙子来,紫鸢,另替姑娘梳了发髻,都手脚快些,别叫内官等急了。”
萧清瑜便由着她们摆布,换上了云水蓝的宫装,装扮得端庄娴静,乍一看倒是很唬人。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瑜儿,宫里可不比家中,你要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萧清瑜点头,“祖母,你不问问我,皇后娘娘为何召见我吗?”
老太太笑中带着慈爱,只说:“好孩子,去罢,什么事情都等你回家来再细细说给祖母听。只一件事,不必害怕,皇后娘娘是个极宽厚的人。”
萧清瑜眼眶有些湿润,她自然不后悔救了刘家父女,可若因此为家中带来麻烦,她愿意一力承当,绝不拖累家人。
......
马车绕过喧闹的繁华街巷,越到宫城处,越发肃穆庄静。
自六岁后萧清瑜便再也没有进过宫。前世,等到她的母亲定陶郡主回京后,也只是带着长女萧清玥去拜见过谢皇后。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姐姐温柔端庄,虽在青州八年,依旧是京城大家闺秀的表率。而她,自然是惹是生非,叫母亲不得安宁。
红墙黄瓦,越走进这座皇城,萧清瑜越觉得心惊。权力和欲望的顶峰,无数人想要占有的地方,就真的有那么好吗?
她想起前世的晋王,最后自焚在大明宫中,和无数锦绣一道化为了飞灰。不知道他下令烧死自己的亲弟弟时,有没有想到过,两人会是一样的结局。
而今生,大明宫还巍峨如故,静静屹立着,等待着那一场关于它的争夺。
绕过前三殿,便进了后宫。萧清瑜有些不安地问;“内官大人,我在宫中乘马车合规矩吗?”
孙内官一笑:“若是在太祖那会,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咱们娘娘体恤各位贵人,早改了这一条。您要是从大周门走进来啊,走到天黑了才能到未央宫呢。”
未央宫,便是皇后的居所了,取“千秋万世,长乐未央”之意。
萧清瑜下了马车,早有小宫女等候着,引了她进去。
“萧小姐,前面便是正殿了,等娘娘宣召,会有女官来带你一块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小宫女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留下萧清瑜在殿外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她应当是来过未央宫的,可那幼年时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今番叫她惊奇的是,未央宫虽雕梁画栋,气派非常,却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奢华。
她原以为,皇后的殿宇应当处处描金绘彩,铺满锦绣绸缎,院中遍植奇花异草,叫人如临仙境。
可今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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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寻常,宫人也不多,倒像是住着位普通夫人。
萧清瑜胡思乱想了一阵,走过来一位身穿碧青宫装的女官,道:“皇后娘娘传召,萧小姐请随我进去吧。”
萧清瑜便步步紧跟,终于到了正殿之内,她还未见着谢皇后的模样,只照着内官教的跪下来行礼,却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不必行这么大的礼了,书云,快扶萧小姐起来吧。”
碧青宫装的女官便上前了些,萧清瑜抬头,看见谢皇后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而永昭公主正坐在皇后身边,朝她投来一个得意的笑。
萧清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不会是什么坏事了。
赐了座,谢皇后笑道:“有好些年没见过清瑜了,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倒有些像你母亲。”
萧清瑜这才算仔细看到这位传闻中的皇后,虽身居高位却让人如沐春风,只一枝凤簪便勾勒出绝代之姿。
萧清瑜看得有些痴了,半晌才回道:“皇后娘娘夸奖,臣女不敢当。”
谢皇后说:“不必拘束,今日召你入宫,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永昭同我讲了你在游春宴上的事,又说与你极为投缘。本宫听了,倒也很想见一见你,你这样好的箭术,可是萧侯爷亲自教的?”
萧清瑜答道:“儿时父亲曾经教过我,臣女雕虫小技,实在不足娘娘挂齿。”
谢皇后又吩咐人上了茶和甜点,萧清瑜原本就没有用午膳,一路上提心吊胆也不觉得饿,这会倒有些馋了。
可祖母教过,在宫中要谨言慎行,能少吃东西就少吃,叫喝茶便沾个唇。
她望着那盘桂花糕,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去碰,只喝了一口清茶。
这模样自然没有逃得过谢皇后的眼睛,她含笑道:“书云,这会皇上也该用晚膳了,你陪我一块过去。就叫她们小姐妹一处玩会,我在这里,清瑜总是拘束。”
待谢皇后出了殿门,萧清瑜才算彻底放松下来,永昭公主笑道:“清瑜,看你游春宴那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本公主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怎么见了我母后吓成这样?”
“那可是皇后娘娘。”萧清瑜想,谢皇后太过通情达理,体贴得像是自己家中的婶婶。萧清瑜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贵人,她总以为,皇后是高高在上的,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旁人见了她应该是头都不敢抬起来。
永昭公主道:“皇后娘娘怎么了,我母后常说,人跟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皇后也好宫女也好,不都是生老病死一辈子。”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可以算得上是僭越了。
萧清瑜咬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问:“公主叫我入宫,为何还要叫皇后娘娘的内官去,可把我吓坏了,午膳都没有吃呢。”
永昭公主便把上首的几盘糕点也端了下来,“我如今还没有出宫立府,连自己的大内官都没有,可不是要求了母后去。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宫里难道有吃人的老虎?”
萧清瑜又喝了口水,“我还以为,赵喆跑到宫里来告状,说我打了他的事呢。”
永昭公主眼睛一亮,“什么?你打了赵喆!”
12. 第12章 金兰之交
萧清瑜忙看了看四周,见几个宫女都离得远远的,垂首各自当值,方才安心些,对永昭公主道:“殿下,小声些,此事不便张扬。”
永昭公主捂了嘴,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方便说话,不如去我屋里,你再好好给我讲讲。”
两人便往西偏殿去,一路上永昭公主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未央宫呢是父皇特意整修过的,不过母后不喜奢华,也就没添什么,只多种了许多茶花。这是姚黄魏紫,那是羽衣霓裳。”
萧清瑜放眼望去,各色茶花争相开放,一派春意盎然,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原以为宫中会更偏爱牡丹多些,皇后娘娘竟更喜欢茶花吗?”
永昭公主道:“母后倒是什么花都喜欢,早些年也种了好些牡丹,可外面的人为了讨好她,流水似的送名种来,为此又闹出些事端,之后就不种了。母后说茶花易养活,不似牡丹那般娇贵,可省了花匠许多工夫。”
萧清瑜在京中,自然也听说过,昔年宫中嫔妃喜爱牡丹,上行下效,掀起了赏花热潮。为培育出新的名种,各世家贵族出尽百宝,最后竟为了争一盆并蒂牡丹闹出人命来。
而这茶花,花期长也易打理,是寻常百姓家也会种来赏玩的。
萧清瑜暗自揣度着谢皇后的性子,她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享天下百姓供奉,却似乎并不爱奢靡的生活。
宫女替二人掀开珠帘,永昭公主便携着萧清瑜坐下,她的闺房布置得清新淡雅,案上正供着一枝杏花。
“快说说你和赵喆的事情,难不成游春宴后他怀恨在心,又找上你了?”永昭公主才坐下,就忍不住发问。
萧清瑜笑了,怎么前世她没有发觉,这位公主端庄的模样下藏着一颗孩子般的心,分明是个顽童。
“怎么会,游春宴上诸位殿下都是见证,他岂敢无事生非。”
萧清瑜便将早上的事细细说了,只隐去了救下刘家父女后托付与李承泽之事。
永昭公主听了,大怒道:“他竟这样胆大妄为,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清瑜,你该再抽他几鞭子才是。只是,荣阳侯夫人和晋王妃,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吗?”
荣阳侯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溺爱幼子,那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萧清瑜笑道:“一来,赵喆有错在先,我打他在后,这事说出去他更不光彩,荣阳侯府必然不会大肆张扬。二来,我今年还未及笄,赵喆也还未娶亲,真论起来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三来,荣阳侯夫人虽然疼爱儿子,侯爷却还有好几个庶子,殿下说荣阳侯夫人会告诉她家侯爷自己儿子强抢民女不成还被打了吗?”
萧清瑜接过宫女送来的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而且,我力道虽然用得大,却不会留下太深的印子。侯夫人和晋王妃看了,也能少心疼些。”
永昭公主有些诧异,“我以为你是一时冲动救了人,原来你想了这么多,清瑜,你跟外头说的可不一样。”
这话说出口,永昭公主便觉得有些不妥,却是覆水难收,面上有些尴尬。
萧清瑜不以为然,笑吟吟地望向公主,“外头都说我粗野张狂,大字不识一个是不是。”
永昭公主捏着帕子,有些为难地说道:“倒也没有这般难听,都是些以讹传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事实上,应该是还要再难听几分。什么如村姑野妇般粗陋不堪,气哭了家中的女夫子,惹得郡主娘娘动家法之类云云。
这其中许多私密内情,自然是她的好姐妹宋成曦添油加醋传出去的。
这些传言由来已久,并非一两日工夫便能澄清,萧清瑜暂且撇了这件事去,问道:“公主找我来宫中只是为了有人说话解解闷?”
永昭公主神情略严肃了些,终于说起了正事,她满怀期望问道:“清瑜,你可愿意做我的伴读?”
公主伴读,向来是选取朝中官员或宗亲之女,是个极抢手的活儿。陪伴公主读书,既能与皇家拉近关系,又可在婚前为家中光耀门楣,找个更好的夫家。永昭公主年已十三,早该到了选伴读的年纪,朝中多少人都在翘首以盼。
“我,做伴读?”萧清瑜有些疑惑,她记得选伴读最看中贤良淑德四字,必要京中最出众的大家闺秀,这皇后能答应吗?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永昭公主道:“此次不同于以往在宫中由女官教导,而是要到太学去。我选了许久,总没有中意的,直到游春宴上见了你。”
“太学?”那可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圣地近些年虽进了不少赵喆之辈,却也还是英才汇聚,佼佼者众多。
永昭公主点点头,“正是太学,母后筹建女学,一直遭到众臣反对,索性就把太学西苑荒废的园子收拾出来,这下总没有人说劳民伤财了。另外,上行下效,本公主就亲自入学,看谁还敢说三道四。清瑜,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吗?”
萧清瑜自是情愿,不过她如今实在也不晓得自己诗书是个什么样子。前世,她只在国公府自己读了几年书,有所体悟,并没有夫子教导。
“我自是愿意,可若是功课每每垫底……”
那也是相当丢人啊!
永昭公主笑道:“你大可放心,女学中功课与男子所学相同,诗书礼乐骑射,你是将门之女,只骑射两件便全是头名了。”
萧清瑜又一惊:“女子学骑射?”
京中女子中习武者寥寥无几,便是有,也是将门出身家学如此。这样提到明面上的,还是头一遭,也难怪有许多臣子反对了。
永昭公主倒像是对此十分满意,“母后说,如今大周女子多崇尚弱柳扶风之态,力求清瘦,此风不可长。一来损失身体,二来损害精神。”
萧清瑜细细品着这句话,她与谢皇后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每顿吃那么些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有力气去做事,可不是只能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了。长此以往,体质愈发虚弱,冬日里一场风寒就可夺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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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去。
而那杨柳细腰,能作掌上舞的纤纤身量,最终不过为了讨好男子。若说是豪门贵族的女子不事生产,只有家中主君做官经商那也就罢了。可贫寒之家,多少女人操持家务、耕种织布,其辛劳并不逊于男子,家中之事也无甚话语权。
处处讨好男子,这样,真的对吗?
萧清瑜自小习武,却被认做是离经叛道。像她一般的贵女,就该深居闺房,读书绣花,将来嫁得贵婿,做个贤良的好主母。
几个哥哥都有自己的志向,大哥爱文、二哥擅武,将来自有一番宽广天地,可女子的天总是那么窄。
谢皇后所举,或许并不能立刻改变天下女子的现状,可做了总比没有做的好。
萧清瑜思索了一会,道:“好,我做殿下的伴读。”
永昭公主顿时高兴起来,“清瑜,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听你说宫外那些事情,可叫我羡慕坏了。这下,我也能出宫去了。”
萧清瑜也笑着说,“公主大喜,不过那太学里功课严厉,可没有许多空闲出门去。”
两个哥哥在太学读书,休沐之日寥寥,因而萧清瑜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向往之情。只是谢皇后和永昭公主一番好意,又兼着她母亲定陶郡主就要回来了,太学里的夫子再严厉,总要好过母亲。
永昭公主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中,又拉着萧清瑜看她珍藏的书画玩意,兴致颇高。
大约天潢贵胄,兄弟姐妹们也隔着许多东西,不似普通人家亲近,平日里能陪着这位尊贵公主的,也只有宫女了。可宫女对她毕恭毕敬,生怕僭越,想来也是孤单得很。
萧清瑜自小有哥哥姐姐陪伴,对永昭公主更多了几分爱怜,直到黄昏时分才提醒道:“殿下,宫门快下钥了,我也该回去了。”
永昭公主还在兴头上,眉头微皱,复又舒展开,“天黑之后马车行驶多有不便,不如你就留下来歇一晚。”
萧清瑜面露难色,祖母和婶婶不知在家中如何着急呢。
永昭公主又道:“听说京中女子未出阁前,可邀女伴到家中秉烛夜谈,赏月饮酒。我几个皇姐都早早出嫁了,从没有人陪我做这些。”
萧清瑜微微叹气,她虽有个亲姐姐,可前世闹得并不愉快。她怨母亲偏心,连带着也不待见姐姐,是以这样的亲密场景,她也未尝有过。
“那我就留下,只一夜,还请殿下差人去回了我祖母和婶婶,叫她们不要担心。”
永昭公主面露喜色,似乎吃准了萧清瑜会同意,“好,我即刻让人去回了母后。”
这一晚月色正好,两人就在院中设小宴,投壶喝酒,好不畅快。到酒浓之时,永昭公主道:“咱们再想些新的玩意,不如猜拳,输的人要回答问题,答不出就罚一杯。”
萧清瑜已醉了三分,“这个玩法我从没有听说过,是公主自己想出来的吗?”
永昭公主摇摇头,“这是我母后想的,比行酒令还有趣些,叫真心话。”
13. 第13章 宫中晨会
真心话,这游戏的名字倒是通俗易懂。人心隔肚皮,但又有俗语说,酒后吐真言。
第一轮,萧清瑜惨败,永昭公主得意一笑,凑近她问道:“游春宴夜里,和你在长亭的男子可是宋国公府的世子?”
夜风微凉,酒醒了三分,萧清瑜看着永昭公主眼中莫名燃起的热情,只得点了头。
她硬着头皮解释:“我与宋世子之间并非公主所想的那样。”
“不必说了。”永昭公主打断她的话,给两人斟满酒,“我只问是否,既已经答了,就开始下一轮。”
这次总算是萧清瑜赢了,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便顺着永昭公主的意思问:“公主现在可有意中人了?”
前世永昭公主年过二十未嫁,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有。”永昭公主也不遮遮掩掩,笃定地说道。
萧清瑜这才琢磨出一些这游戏的妙处来,每次只能提出一个问题,要想再知道详情就得继续问下去。一问一答之间,许多事隐隐约约勾得人心里直痒痒。她有些迫不及待开始下一轮了,为何公主有了心上人却迟迟未婚,她是大周最受宠的公主,有什么人是她得不到的呢?
可偏偏越急越得不到,下一轮萧清瑜又输了。永昭公主坏笑着问:“你想嫁给我三哥吗?”
萧清瑜一愣。
前世这会儿她是一万个不乐意,可后来的种种,她在深宅之中苦苦支撑时的慰藉,或许就只有远在安阳的李承泽传来的消息。
自然,他们之间是相互利用。李承泽需要京城的动态、国公府的消息,萧清瑜要的是为萧家平反和复仇。
他们做的很好,配合默契,最终也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个高居殿堂,一个含笑九泉。
这辈子她倒是没有想过嫁与不嫁之事,只要能保住满门性命就好。
萧清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话她现在着实答不上来。
永昭公主眼中顿时多了许多戏谑之色,萧清瑜叹气,这误会是越来越大了。
夜渐深,两个女孩儿酒量都平平,虽饮的是甜酒,七八杯下肚也晕了脑袋,说的话开始颠三倒四不着边际。
“清瑜,我觉得世上的男子都可恶至极,就是我父皇也有三宫六院。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公主,不能再喝了,已经醉了,醉了!”
“别叫我公主,我有名字,李昭,你就叫我小昭。”
萧清瑜趴在桌上,含糊不清地说:“好,小昭,你说男子都可恶,那你的意中人呢?”
永昭公主只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笑了笑,“清瑜,我跟你说个悄悄话,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其实我的意中人,不是男子。”
萧清瑜此刻已经难以思考了,这话在脑子里绕了又绕,也没明白,只憨笑着,“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什么事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全都知道。”
永昭公主嗤的一声笑了,“清瑜,你真是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巳时一刻,萧清瑜终于倒在了石桌上,永昭公主乐道:“清瑜,你的酒量还是不如我。快来人,把萧姑娘抬回房里。”
说着,也倒在了匆匆赶来的女官怀里。
......
萧清瑜是在头昏脑涨中醒来的,盯着繁复的绣金帘幔瞧了好一会,才回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祖母让她谨言慎行,怎么她竟在宫里喝醉了,好像还说了好些胡话。
萧清瑜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喝酒误事啊!
听到动静的女官问道:“萧姑娘,您醒了?”
萧清瑜掀开纱帐,见说话的人正是昨日在皇后身边的书云女官,似乎是皇后的贴身随侍,不由得一惊。
书云朝她温和一笑,“姑娘可还头疼吗?”
萧清瑜摇摇头,“您是皇后身边的人,怎么亲自来了,是不是我喝醉了耍酒疯......”
书云替萧清瑜披上衣服,挥手叫宫女送水进来,“姑娘多虑了,皇后娘娘想姑娘是头次入宫,必然有许多不适之处,所以特叫我来看看。姑娘请先行梳妆,公主等着您用早膳呢。”
说完,便吩咐宫女替萧清瑜穿衣打扮,自己退了出去。
萧清瑜忍不住问给她梳头的小宫女,“刚刚出去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
小宫女摇摇头,道:“启禀姑娘,那是柳尚宫。”
柳尚宫,书云,柳书云。那个曾经名满大周的才女柳书云?因夫君宠妾狎妓贪赃枉法,写下休书一封的柳书云?
大周朝第一个休了自己夫君的女子,被多少老顽固上书责骂,如今竟在皇后宫中做女官?瞧着众人对她的态度,亦是十分尊敬。
萧清瑜闭着眼,任由宫女替她敷上脂粉,心中却不禁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若不是有谢皇后,天底下女子的日子还要更难过些。”
梳妆完毕,宫女引着她到永昭公主房中,两人相见,倒有些局促起来。
屏退了侍候的宫女,永昭公主颇为心虚地给萧清瑜夹了一块羊乳糕,“清瑜,昨日我醉得厉害,是不是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啊。”
萧清瑜揉揉脑袋,只回想起一些凌乱破碎的记忆,“我也醉得厉害,实在想不起了。”
永昭公主安心了些,对她说:“用完早膳,我们一道去向母后请安,再派了马车送你回去。真想太学里即刻就修缮完毕,我们好快些去读书。”
萧清瑜应着,她倒是想慢些去上学,最好修到母亲回来的前一日。
早膳后,柳书云来带萧清瑜和公主前去请安,萧清瑜忍不住看了又看这位传说中的奇女子。
极温婉极聪慧的模样,看不出半点离经叛道的痕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休夫。
永昭公主戳戳她,“你总看柳尚宫做什么?”
萧清瑜这才收回目光,跟着宫女进了殿内,谢皇后今日换了身霁青织金的衣裙,戴着翡翠耳环,颇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而殿中已坐着好些妃嫔,那最左侧上首的端庄贵妇,便是韦贵妃了。而右边上首坐着的温婉女子,便是燕王的生母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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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萧清瑜余光悄悄打量着,直到与最末席的清瘦男子视线相接。
怎么他也在这里?
永昭公主带着萧清瑜向皇后和众妃嫔行了礼。
淑妃笑道:“今日倒巧了,承泽也在宫中,皇后娘娘说这两个孩子缘分可是不浅。”
谢皇后吩咐人赐了座,“淑妃说得正是,清瑜好些年没进宫了,一来就赶上承泽也入宫请安。”
永昭公主忍着笑,瞧了瞧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韦贵妃慢悠悠地开口道:“有些年没见过萧二姑娘了,如今已这么大了,初次见面原该备下礼的,来得匆忙,这只翡翠镯子就送给二姑娘吧。”
说着,韦贵妃从腕上褪下一只颜色极好的美人镯递给宫女,宫女用手绢包了,送到萧清瑜面前。
不由萧清瑜开口,韦贵妃便道:“给二姑娘带上吧,她皮肤白皙,戴翡翠最是好看。”
淑妃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姐姐这样大方,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宫里果然复杂,萧清瑜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想着这么多女人,若是斗起来,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
要是嫁给李承泽,等他登基之后,自己岂不是和谢皇后一样,整日里要面对这么多女人。
谢皇后笑着劝解道:“我已择了萧姑娘做昭儿的伴读,日后萧姑娘进宫的日子还多着呢,淑妃还怕没有赏东西的时候吗?”
萧清瑜分明看到几个嫔妃柳眉微蹙,或许是家中还有适龄的女孩儿,正等着这个机会呢。谁能想到,谢皇后竟选了这么个伴读,除了出身和模样,哪里都不及自己母家的女孩儿。
果然有人道:“娘娘,公主进学是大事,只有一个伴读是否太草率了些。不如多选几人,我兄长家的女儿今年十五,书画皆通。”
谢皇后却说:“昭儿已选了萧姑娘,还有女官们陪着,也就够了。容嫔,我在太学西苑设了一处书院,你兄长家的女儿若愿意,也可一同去读书。”
“太学,不是男子读书的地方吗?”容嫔诧异道:“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在一处?”
此言一出,谢皇后与永昭公主面上都有些不快。
见谢皇后没有说话,萧清瑜便道:“容嫔娘娘,圣人说有教无类,怎么男子可以入太学求学,女子却不能吗?况且书院是清雅之地,供人清修苦读,娘娘不必过于忧虑。”
“说的正是。”谢皇后笑道:“不想萧姑娘出身将门,除精通武艺外,文采见识亦是不凡。”
萧清瑜被夸得有些脸红,微微抬眼,只见李承泽正看着她。
好像,脸更烫了。
又听了好一会家长里短,谢皇后见她们俱是无精打采,便叫宫人送三人出去,“书云,你去传马车来,把萧姑娘送回府中。”
这时,李承泽却说:“母后,不如就叫萧姑娘同我一道出宫去,也省了车马劳力。”
萧清瑜颇为诧异地看了眼李承泽。
淑妃倒是很高兴,等三人都出去了,还对谢皇后道:“娘娘看这两个孩子,模样都好,不知道他们以后的孩子该多好看呢。”
14. 第14章 马车之中
马车缓缓出了宫门,萧清瑜与李承泽各坐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可毕竟是在这样小的空间里,两人总免不了有些眼神接触。
萧清瑜算是发现了,像入宫请安这种需要见很多人的场合,李承泽的面色就更苍白虚弱些。而在天禄居两人私下相见之时,他就显得没那么充满病气。
那日她求助李承泽,既是形势所迫,也是有心试探。前世,她虽和李承泽有过书信往来,却未实实在在与他相处过。
此人心机颇深,隐忍多年,虽说信守承诺为萧家平反,可萧清瑜也不敢妄下论断说他就是一个可信之人。
当日之举,既能试探他的虚实,也可以瞧一瞧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皇子殿下是否有几分怜贫惜弱之心。
萧清瑜忍不住再去看李承泽,她实在想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装病十多年滴水不漏的。尤其是那惨白柔弱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敷了脂粉啊。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炽热,李承泽轻轻咳了一声,“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萧姑娘一直这样看着我。”
萧清瑜忙收回目光,“臣女只是看着殿下气色不佳,还要绕道送臣女回去,实在是辛苦殿下了。”
李承泽道:“萧姑娘多虑了,我自小便是如此,不碍事的。唐突邀姑娘一同出宫,只是想告诉姑娘,姑娘吩咐的两件事情俱已办妥。刘家父女暂时被我安置在了府中后院,姑娘大可放心。”
“多谢殿下。”萧清瑜看李承泽的眼神更柔和了些,他肯这样帮两个普通百姓,想来绝不至于如晋王一样暴戾。
李承泽只轻笑,又问道:“萧姑娘六月里便要办及笄礼了,不知姑娘平日里喜欢什么,我好先预备下。”
大周的习俗,订下婚约的未婚男女家要在及笄与弱冠时互送礼物,李承泽的母妃早已去世,自然无人为他准备这些。但往日里,各种送到侯府年节的贺礼,从未出过半点岔子。
想来,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前世,萧清瑜在家中是两手一甩的掌柜,嫁到国公府后也是由宋成阳的母亲赵夫人做当家主母,是而这些事情,她是一概不晓得。
李承泽今年也不过十八,他的日子过得该有多累啊。萧清瑜顿时生出怜悯之心,看来生在皇家也不全是好事。
“殿下客气了,臣女平日里倒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殿下送什么都行。”萧清瑜想,还是叫他少费些心吧。
李承泽微微垂首,“是我唐突了,这礼物本是心意,若是姑娘提前知晓了,岂非少了几分惊喜。”
萧清瑜一愣,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梁康驾着马车,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对话,只听见那萧二小姐柔声细语,与自家殿下聊得有来有回。
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他抬眼望去,却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台阶,马儿一个踉跄,连带着马车也颠簸了两下。
萧清瑜正说着话,没有一点防备,直直倒向了李承泽那边。
“萧姑娘,小心。”
李承泽伸手去扶,萧清瑜恰好跌入了他怀里。
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原来这位三殿下的手并不是冰凉的,反而很暖,透过衣料也能感受到。
而他的胸膛,也不像看上去那边清瘦,似乎锦绣之下,藏着一颗蓬勃的心脏,像修竹一般,有无限向上生长的力量。
梁康勒住了马,忙问道:“殿下,萧姑娘,你们没事吧?”
“没事。”李承泽声音还算平静,但红透的耳朵已经遮掩不住了,忙扶起萧清瑜。
终究是没成过亲的少年郎。萧清瑜理了理裙子,安然坐下,她可是上辈子成过一次婚的人,自然不会像李承泽那般反应。
李承泽问道:“萧姑娘,你没吓着吧?”
萧清瑜淡然一笑,“区区马车颠簸,殿下也太小瞧我了。”看不起谁呢这是,萧姑娘六岁能骑马七岁能拉弓,十岁就能使得各种兵器,将门虎女,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吓到。
李承泽欲说还休几次,方道:“可是姑娘你,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萧清瑜闻言,摸上自己的脸,被那温度吓了一跳,她怎么没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
李承泽正看着她,眼中尽是迷茫,“姑娘回府后还是叫大夫看看吧,你前些日子才受了凉,别又勾出了旧病。”
萧清瑜眉头一皱。怎么李承泽竟然连女子脸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吗,还是故意揶揄她?
可他的眼神满是真诚,萧清瑜捏着裙角,挤出一句,“多谢殿下关怀。”
两人便这样到了永嘉侯府外,李承泽先下了马车,去扶萧清瑜。
虽然实在是多此一举,但想了想,萧清瑜还是搭上了他的手。毕竟是未来的皇帝,一家子老小的性命还要靠他呢,可不能轻易得罪了他。
现在对他好一点呢,以后他对侯府说不定也能好一点。
这样想着,萧清瑜便朝他莞尔一笑,“多谢殿下送我回来,殿下可要进去喝杯茶?”
李承泽委婉推拒了,他身为皇子,平日里与臣子不可过多接触,即便是永嘉侯如今不在府里,也还是注意些分寸为好。
何况,他与萧清瑜有婚约在身,若是空手到女方家拜访,实在太失了礼数。
萧清瑜也不勉强,她本来就是假客气一下,真答应了才麻烦呢。
马车越走越远,快要拐出这条街道时,李承泽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萧清瑜还在大门处看着他,脸上是比春光还明媚的笑容。
他往后一靠,嘴角多了一抹笑意,随即又沉下声音去,“梁康,去查一查萧姑娘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
终于送走了李承泽,萧清瑜高高兴兴转身往家里走。
早有人去通传了柳氏,是以萧清瑜前脚刚进大门,后脚柳亭秀就急匆匆来了,挽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好瑜儿,在宫中可还好吗,饭菜可还合胃口,认不认床,晚上可做噩梦了?”
萧清瑜只得转了一圈任她检查,“婶婶,我好着呢,宫里一切都好,不信你看,我可一点都没瘦。”
柳亭秀这才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宫里送你回来的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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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快请人家进来喝茶,墨书,赏银可准备好了。”
“婶婶,你别忙了。”萧清瑜忙拦住她,“人都已经走了。”
柳亭秀当即眉头一皱,训斥几个门房,“都是些不懂规矩的,宫里来的人怎能怠慢,我就是平日里对你们太松了些。”
萧清瑜拉住她,“婶婶,不是他们的错,我是坐三皇子的马车回来的,我们总不好打赏皇子吧。”
三皇子?柳亭秀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婶婶,我们快去祖母那请安吧,别叫她等急了。”萧清瑜不等她发问,便拉着人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那边一堆丫鬟婆子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拥着萧清瑜进了屋里。
“老太太,二姑娘回来了!”
郑老太太忙过来抱住萧清瑜,“心肝儿,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在宫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萧清瑜撒着娇道:“祖母,你怎么问的跟婶婶一模一样,皇后娘娘是菩萨心肠,公主也与我亲近,我能受什么委屈。”
郑老太太方安心了,叫人上了热茶,“颠簸了一路,可累了吗?”
“我不累,祖母,我骑一天的马都不会累呢,哪就这么娇气了。”萧清瑜喝了茶,缓了缓,“祖母就不问皇后娘娘召我入宫是什么事情?”
郑老太太笑道:“看你这得意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好事了。”
萧清瑜坐在老太太身边,“正是呢,祖母真是明察秋毫。”
柳亭秀道:“瑜儿你可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吧。”
萧清瑜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皇后娘娘要我做永昭公主的伴读,一同去太学读书。”
郑老太太和柳氏皆是一惊,“可是真的?”
“皇后娘娘金口玉言,那还能有假。”萧清瑜颇为不悦,“娘娘说我武艺高强,见识亦是不凡呢。”
柳亭秀思索着,问道:“以瑜儿的出身,做公主伴读也是使得的,只是怎么又去了太学里呢,不是在宫中由女官们教导吗?”
萧清瑜便将在宫中所见所闻说给她们听,尤其指出这许多事情,都是谢皇后一力倡导的。
“百闻不如一见,世人都说皇后娘娘是神仙托生的,我原先还不信,可进了宫才觉得像皇后娘娘这样的女子,普天之下再难找出第二个了。”萧清瑜十分钦佩,“祖母和婶婶可知道柳书云,她如今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尚宫。”
郑老太太笑道:“她休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哪有人不知道的。说起来,她与我们家还有些渊缘。”
柳亭秀接下话茬,“正是呢,她原先是我的族妹,自小文采出众。那件事后,又回到家中,听说族中耆老多有不待见她的。我已出嫁,不好过问族中之事,没想到她又有了这番际遇,也算得了个好归宿。”
郑老太太也点头赞同,“既是皇后娘娘叫瑜儿到太学去陪公主读书,那便去吧。只是瑜儿的功课荒废许久了,亭秀,你可要抓紧时间好好带她补一补。”
柳亭秀郑重地答应了。
萧清瑜一愣神,怎么功课这东西还能像鸡汤一样,补一补呢?
15. 第15章 梧桐书院
萧清瑜一连多日被拘在府中,跟着柳亭秀读书习字,明明是看过许多遍的内容,还要装出闻所未闻的样子,甚累。
好在过了半月,宫里传来了消息,梧桐书院已然整修完毕。
永嘉侯里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给萧清瑜收拾着行装,郑老太太更是恨不能把整个侯府搬了过去。
“三月里天还冷着,把那白狐袄子带上。春茗,去库里把那件黑熊皮毯子寻出来,给二姑娘带去书院。”郑老太太吩咐着,“糕点呢,多包些带过去,外头的东西不干净。”
萧清瑜被挤到房间的角落里,看着丫鬟们大包小包地装首饰衣裳。
“祖母,我是去念书的,哪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萧清瑜扶额,“何况太学离家中也不远,缺什么叫小厮回来取就是了。”
郑老太太亲昵地搂过小孙女,“好孩子,你生下来就没出过远门,现在突然要到外面去住,祖母不放心啊。这些东西带着,有备无患,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萧清瑜自然知道这是祖母怜惜她,可这实在太夸张了些,两个哥哥也在太学里读书,可从没带过几马车的行李过去。
好在柳亭秀在旁劝道:“老祖宗,瑜儿说得正是呢。咱们家是去做公主伴读的,总不好东西比公主带得还多些。有景瑞和景珉在呢,瑜儿缺什么只管支使他们回来报信。”
郑老太太微微皱眉,无奈妥协,“那好吧,只是狐皮袄子不能少了,夜里风凉。”
折腾了许久,萧清瑜总算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子,回头去看时,叔叔婶婶正搀着祖母目送她离开。
萧清瑜不禁心中一酸,上一世祖母也是这样含泪送她出嫁的。
“二妹妹怎么要哭了,不过是去读书,半个月便回来了。”萧景瑞忙递过帕子去,“有什么事只管来找三哥,三哥绝不叫你受委屈。”
这下萧清瑜是真的要哭了,抹了抹眼泪,道:“我只是舍不得祖母。”
萧景瑞一笑,“太学离家不过几条街,妹妹若想家了,告个假回来便是。”
萧清瑜把帕子扔还给他,“我是去好好读书的,才不会随意告假。”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妹妹这一去可是要蟾宫折桂了。”
说笑间,两人便到了太学。
萧清瑜曾数次经过这里,却从未有机会走进过。毕竟这里曾经是男子的专属,女子没有踏足之处。
踏进大门,正大殿上书“明堂”二字,是太祖皇帝的亲笔,雄浑霸道。再往里去则有各色祠堂文庙,供奉先贤往圣。
男子学堂多在东苑,而西苑则由谢皇后重新整修,命名为梧桐书院。
梧桐百鸟不敢栖,其中殷切期盼,萧清瑜自然明白。
她抬头看了很久,会心一笑,对萧景瑞道:“三哥回去吧,往后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了。”
这一世她离家,不是为了做谁家的新妇。
......
红绫和紫鸢收拾着屋子,萧清瑜便在门口张望着。谢皇后位高权重,却也抵不过许多人家还是认为女孩儿就是该在深闺之中教养。不知除了她和永昭公主,还会有谁前来。
“姑娘,你看这些书摆在架上好还是桌上好。”紫鸢问着。
萧清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爱摆在哪都行,只要别摆在床上,睡觉硌得慌就是了。”
两个丫鬟都笑了,紫鸢道:“姑娘,如今可不是在家中了,你可不能再没个正形了。”
萧清瑜佯装生气,“姑娘还没教训你呢,你倒先教训起姑娘来了,紫鸢,你小小年纪怎么学得这样唠叨。”
紫鸢脸上一红,“姑娘,你又打趣我,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小姐这里好热闹。”
萧清瑜转头去看,只见戚桐一身绛紫色衣裙,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前些日子就听说萧小姐做了永昭公主的伴读,会一同来书院读书。我正想着当日游春宴上的事还没有好好谢过萧小姐,特备下薄礼,还请萧小姐不要嫌弃。”
萧清瑜大喜,没想到戚桐也会来这里,她三哥看上的姑娘果真是特别。“戚姐姐太客气了,我不过为姐姐说了两句公道话,都是应该的。”
红绫接了礼物,给两人倒上茶,萧清瑜道:“姐姐别叫我萧小姐了,若是不嫌弃,便唤我的名字清瑜吧。”
戚桐莞尔一笑,“清瑜妹妹,我家中没有幼妹,如今见了妹妹倒是十分亲切。”
可不是亲切嘛,以后大家都会是一家人的。萧清瑜把茶果往她那推了推,“姐姐一路过来辛苦了,这是我三哥哥特意去庆云斋买的,姐姐尝尝吧。”
戚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羞涩,捏起一块桃花姬,“清瑜妹妹在家中很受宠吧,这庆云斋的糕点最是难买了。”
萧清瑜笑道:“是我三哥哥人好,以后有了嫂子,想必他也会对嫂子更好的。”
戚桐端起茶碗,掩住了面。她与萧清瑜口中的三哥哥萧景瑞曾有一面之缘,在紫清观中,他曾拾得她一方锦帕。
这事是谁也不晓得的,不知萧二姑娘怎么会在她面前频频提前萧景瑞来。
萧清瑜观察着戚桐的表情,道:“让戚姐姐见笑了,我家中兄弟姐妹之间素来亲厚,我不知不觉就多说了几句。”
戚桐道:“家中骨肉亲近是好事,看妹妹这样活泼,就知道永嘉侯府必然是个好地方。”
三哥,做妹妹的可已经帮了你许多了。
萧清瑜心中暗喜,听到外头又传来马车声,便与戚桐一道去看。
只见几驾金碧辉煌的马车缓缓停在院内,内官宫女几十人正往下搬行李,永昭公主就站在最前方指挥着,“慢一些,别把东西摔了。”
不愧是皇家,自是车马煊赫,仆从如云。
“公主!”萧清瑜边往下走边唤她。
“清瑜,你这么早就到了。”永昭公主笑道:“我还想着早些到,好不叫你们看见我这许多东西呢。”
她叹气,“我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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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只带些衣物笔墨就好,可是父皇硬塞了这些给我,谁出个门连桌椅都要自己带啊,显得我多娇气一样。”
萧清瑜宽慰道:“我祖母也是这样,好说歹说才撤了些东西下来,陛下也是关心你啊。”
永昭公主见她身边还有一位姑娘,眼前一亮,“这位可是太常寺卿戚大人的小姐,久仰大名,那幅春耕图送到宫中,我和母后都非常喜爱。”
戚桐行了礼,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过誉了,臣女画技怎可与宫中画师相比。”
“原以为今日只有我和清瑜两人。”永昭公主携着她们的手,“看来志同道合之人还有许多呢。”
戚桐笑道:“我听说来授课的女夫子之中有柳尚宫,便在家中恳求父母,柳尚宫书画一绝,若能得她指导,实是一生无憾。”
看来谢皇后此次筹办书院,不仅是在选址造屋上用了心思,连请来的夫子也是精挑细选过的,皆是大周不可多得的才女。
过了正午,陆陆续续又来了十七八人,实在是叫萧清瑜和永昭公主意外。
两人相视一笑,原以为这梧桐书院第一届学生,只有她们两个,想不到如今门庭若市。
“那是敬文伯府的江小姐,听说也很喜欢书画。”
“户部侍郎家的季小姐,从前我见过一面,性子极为爽快的。”
萧清瑜一一给永昭公主介绍着,直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出现,远远朝着她笑了笑。
永昭公主道:“那似乎是国公府的宋小姐,清瑜,你们关系一向不错吧。”
萧清瑜从牙缝中挤出来一个“嗯”字。
宋成曦怎么会来这里?宋国公府家规严谨,尤其是对女孩,言行举止都有一套规章,不可逾矩半步。这梧桐书院,可不是宋国公会喜欢的地方啊。
饶是萧清瑜想了再多,也改变不了宋成曦正笑着朝她这走来的事实了。
宋成曦行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永昭公主笑道:“宋小姐请起,日后便是同窗了,无需行此大礼。”
宋成曦便转向萧清瑜,“清瑜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可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吗?”
......
三皇子府内,梁康正汇报着这几日自己的成果,“殿下,臣照着你的吩咐细细去查了,萧二小姐这一个月以来并没有什么怪异之事。真论起来,也就是那次生病之后,突然对咱们府里友善了起来。但臣去查过太医院的记档,二小姐只是寻常风寒。”
没什么怪事吗?
李承泽摩挲着白玉棋子,思索良久,终于放了下去。
“殿下,这局死棋你已经下了许久了,不如歇歇吧。”黄保奉上茶,“说起来,今个早上奴才还看见永嘉侯府的马车打咱们这过了,听说是皇后娘娘办的书院开了,二小姐去做永昭公主的伴读呢。这二小姐不是最讨厌念书嘛,皇后娘娘怎么偏偏选了她。”
李承泽微微一笑,“把棋盘收了吧,告假这么些日子,我也该回学里读书了。”
16. 第16章 各科老师
初入太学,人声鼎沸闹了一整天,至傍晚时分,萧清瑜才歇下。
“快倒杯茶来。”萧清瑜道:“可累坏我了。”
紫鸢笑着捧茶过来,“姑娘今日不过是和各家小姐们说说话,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萧清瑜饮了一大口,往塌上一歪,“紫鸢,这与人打交道呢,就是世上顶顶辛苦的事情,你还小,不明白。”
她应付着宋成曦,又要去认识各家小姐,想着这位的父亲在朝中是何职位,那位是不是与家中沾亲带故,能不累吗?谁叫太祖那会为了功臣之家和睦相处,乱牵了许多红线,到今天可不是论起来都有渊源了。
这也就罢了,偏偏宋成曦对她阴阳怪气,姐姐长妹妹短的,耽误了许多时间。
红绫替萧清瑜按着肩膀,“姑娘早些洗漱睡下吧,明日一早就要去上课了,可迟不得。”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萧清瑜直起身子,见紫鸢开了门,门外是李承泽身边的铁卫梁康。
紫鸢愣了愣,她从未见过此人,便问道:“侍卫大哥有什么事吗?”
梁康道:“不知萧二小姐可在,我家殿下命我送来两样东西。”
说话间,萧清瑜已起身走了过来。
梁康又道:“请二小姐安,刘家父女托殿下给您送来一样东西,另外殿下也有一物赠予小姐。”
萧清瑜眼神扫过他手上的两个木匣,吩咐紫鸢道:“收下吧。”
又问梁康:“殿下如今也在太学里?”
她记得李承泽身子骨弱,常年病着,因而这太学的功课也是三日来五日不来。自然这是他装出来的,但隐藏锋芒还是在府中更方便些。太学里鱼龙混杂,他一时不慎,岂不是叫人生疑。
梁康笑道:“正是呢,殿下这阵子身体有所好转。东西已经送到,属下就先行告辞了。”
待梁康走了,紫鸢才疑惑问道:“姑娘,你与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似乎很熟识?那刘家父女又是谁,为什么要送东西来?”
红绫也在旁道:“是啊姑娘,你在外头究竟还做了多少事,是咱们不知道的。”
萧清瑜先打开了第一个大匣子,里面是一套泥人,做工精美,栩栩如生。她拿出一个细细赏玩,果真与大哥当年送她的一样。
“刘家父女是玄武街上卖泥人的,我在他家订了一套货物,你们瞧瞧,好不好?”
紫鸢围过去看,叹道:“做得真好,每个泥人的样子都不一样呢。”
萧清瑜一笑,又打开了第二个匣子。
红绫凑过来,“姑娘,你还买了一块青玉佩?这玉的颜色倒好,在灯光下更显得温润。”
萧清瑜轻轻拿起,这玉佩上雕了一朵海棠,拿在手里触手生温,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香纫青玉佩,光冷素霓裳。
萧清瑜倒有些不明白李承泽是什么意思了,这非年非节的,送什么礼呢。
紫鸢道:“你没听那侍卫说吗,这是三殿下送咱们姑娘的。”
红绫恍然大悟,“莫不是游春宴上姑娘替他解了围,他谢姑娘的礼?”
萧清瑜又把玩了一会,把玉佩仍旧放回盒中,“收起来吧,一时半会也用不上。”
东苑里,梁康正问道:“殿下,好端端的送块玉佩给二小姐做什么,离她的及笄礼还有几个月呢?”
李承泽面前仍旧摆着棋盘,他不过是见到这块玉佩上的海棠花,想到她爱穿海棠红裙,若是系上青玉佩,应当更添风采。
沉默良久,他只是说:“夫子常提醒我,要与萧家交好。”
梁康顿时明白了,“殿下英明,姑娘家的都喜欢这些玩意,我们多多送些过去,就能借着二小姐的光与萧家多些接触了。”
......
第二日大早,萧清瑜被红绫从梦中叫醒,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哀求道:“红红绫,让我再睡会吧,就一会。”
说着,又倒在了锦被之中。
红绫无奈,“姑娘,你怎么又睡了。快起吧,今天皇后娘娘要来呢。”
皇后?
萧清瑜猛地爬了起来,“紫鸢快给我梳头。”
自重生以来,萧清瑜想明白了,她不能把所有筹码都压在李承泽身上,李承泽若能顺利登基当然最好。但晋王势力不可小觑,光靠萧家是不够的。晋王有韦贵妃,燕王有淑妃,李承泽可什么都没有。
她若是能够得到皇后青睐,也就多了一重助力。况且谢皇后心怀天下关心民生疾苦,若是能让她知道晋王不堪托付,是否就能避开那场动乱呢。
即便不能,她也要尽力保全萧家。
谢皇后并非深宫妇人之流,她在民间的威望,在朝中隐藏的势力,都是日后平乱的杀器。
“姑娘,你也无需这么着急。”紫鸢皱着眉,“你这样一边吃糕点一边叫我上妆,可太为难人了。”
萧清瑜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红绫去瞧瞧公主起了吗,昨日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学堂的。”
红绫闻言推开门,正准备出去,只远远见宋成曦带着侍女来了。
“姑娘,公主起没起不知道,宋小姐是起了。”
萧清瑜面上一僵,姓宋的上辈子都是属狗皮膏药的吗?
“姐姐,我来等你去上学了。”宋成曦笑着进了门,“你今天可不许撇了我去跟别人一块了。”
萧清瑜笑道:“妹妹,我是皇后娘娘选的公主伴读,自然要去陪着永昭公主。书院里有这么多姐妹,妹妹也该和别人多说说话。”
宋成曦脸色一黑。
萧清瑜也顾不上看她,忙往永昭公主处去了。
宋成曦看着她的背影,险些撕碎了手上的帕子。宋国公宋汝康,是最讲究礼法的,对家中女儿更是要求严格,这次若不是为了叫宋成曦来接近萧清瑜,哪里肯放她出来。
更何况,宋成曦也不喜欢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姐们,特别是戚桐,当日夺了她的头名,她可还记着呢。这里没有她父亲下属家的女儿,自然也就没人捧着她,反而都围着戚桐去了,叫宋成曦心里好不痛快。
流云劝道:“姑娘别动气,萧小姐这是职责所在。老爷说了,只叫您来探探这书院的虚实,不过十天半个月就回家去了。”
宋成曦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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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越生气,“你没瞧着萧清瑜眼中只有永昭公主了吗,就因为她是公主,萧清瑜便把我抛在一旁了?她从前不是说,只把我当最好的姐妹?”
“姑娘,这都不打紧。就是萧二小姐去讨好永昭公主了又怎样,萧家就要回京了,他家还有一个大小姐呢。”流云道:“都说大小姐温柔娴淑,跟您肯定更投缘。”
宋成曦没再说什么,一脸不悦地往学堂处去了。
萧清瑜和永昭公主正坐在最前头,永昭公主笑着说:“清瑜,这泥人真好玩,你看这眼睛,怎么能雕得如此传神呢。”
萧清瑜道:“公主不知道,民间有许多奇人,吹糖人的拉二胡的翻筋斗的耍猴的,不是有真功夫,哪里能谋求生计呢。”
永昭公主点头,“是啊,宫中匠人手艺虽好,却只追求华丽繁复,倒不像民间的东西常常推陈出新。”
两人正说着话,有内官来通传,“皇后娘娘到。”
众人都起身行礼,只见谢皇后身穿凤袍,戴着点翠金冠,雍容华贵,真像是凤凰临世,降在了这梧桐书院。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皇后安坐堂上,“都平身吧,今日本宫是来做个旁听的,书院种种事宜还是请柳尚宫告诉诸位吧。”
柳书云便上前一步,宣读各项规定。
萧清瑜仔细听着,这梧桐书院院正自然是谢皇后,而院丞则由柳尚宫担任,这也合情合理。
至于诗书礼乐各科老师,皆由京中才华出众的女子担任。例如诗书二项,便是柳尚宫与太学司业的夫人傅如云来教导。
“傅夫人年轻时可是有名的女状元,都说若是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傅夫人必是头名呢。”
“听说司业大人有什么不懂的,回家后还会请教傅夫人。”
看来谢皇后私下里结交了许多官员的妻子,其中自然不乏傅夫人这种才华横溢之人,邀请她们来书院担任女夫子,想来她们的夫君也不会在朝堂上反对此事了。
至于礼仪,也是由谢皇后身边的女宫来教学;而乐器一项,则是萧清瑜的老熟人了,揽月楼的芸娘。
宋成曦不满:“怎么能叫一个乐妓来教导我们?”
众人议论纷纷,揽月楼虽说是个清雅之地,但人心中的成见往往与事实无关。譬如宋成曦,她从未去过揽月楼,却一心以为那里是个污糟之地;她也从未听过芸娘奏乐,已经先下了结论,把她定义为妓子。
柳书云道:“请诸位稍安勿躁,芸娘是揽月楼的琵琶圣手,诸乐皆通,宫中乐师也多有不如她的,请她来指导诸位姑娘,有何不妥之处吗?”
技艺是一回事,身份又是另一回事了。
宋成曦已经开始后悔了,她父亲说得不错,书院这种地方,本就不是女儿家该来的。
堂下一片寂静,柳书云继续说道:“骑射两门课程,我与娘娘苦思良久,从禁军中请来秦统领教导诸位。又因秦统领终究是个男子,多有不便,特邀萧二小姐一道来教学。”
萧清瑜有些懵了。
谢皇后笑着望向她,“清瑜,可要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