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
3.紫竹山庄
“戚之星,到我办公室来。”赵良俊这一声像憋了好些年终于喷发的火山,抖一抖便震撼了一整层楼。
虽为戚之星感到生死未卜,但人心说到底是自私的,所有人都生怕“岩浆”溅到自己身上,只能默不作声地偷看赵总办公室的方向。
平时遮得严严实实的办公室今天格外明亮,隔着窗明几净的落地玻璃看着赵总又是指指点点,又是拍桌顿足,又是摔摔打打,暴躁的像急着跳墙的狗。
而背对着他们,那纤瘦笔直的背影反倒像是赵总身后挂墙上那副写着宁静致远的山水画,风吹雨打都不怕。
明明也听不见那些刺耳难听的语言,却能通过赵总的表情感受到。那无声龇牙咧嘴就像是搁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耳边嘶吼,一整个杀鸡儆猴的阵仗。
不多时,戚之星抱着文件夹出来了。
那张漂亮的脸蛋宛若晴空下的海平面,风平浪静惊不起一丝波澜,淡定的就像是刚才进去的是仿真机器人。
她回到工位,同事立马凑过来:“没事儿吧?”
戚之星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儿。”
“当然没事儿咯。”一旁的苗芊芊啪地一声合上粉饼盒,反手看了看新做的美甲,眼睛阴阳,嘴巴怪气,“都要转正转组了,还能把赵总放眼里啊,背靠大树是好乘凉,就是小心树别倒咯。”
白芸那边目前开始走尽调流程,分数同一公司,能在这一步才得知王雪的团队带着戚之星进行对接,已经算是低调到放大镜都难察觉的地步了。
可惜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暗度陈仓被赵良俊发现是迟早的事。王雪清楚,戚之星自然也清楚。
不过现在知道也为时已晚,上面只看结果也并未责备一二,一切几乎已成定局。
胜者为王,这是职场的生存之道,人人都明白。
“怎么,你想吃溜溜梅啊。”好心的同事见不得嚣张跋扈的关系户,忍不住酸她。
“就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也是人家之星努力的成果。”
苗芊芊嗤笑:“努力当叛徒吗?”
同事:“……你。”
“对了,钱总有一匹小矮马。”
如“从前有座山”为开场白的水淌玉石之音慢条斯理地响起,被无视的苗芊芊像是一拳打在了生长在那座山某处的棉花上。
“是吗是吗?”同事也跟着无视苗芊芊。
戚之星“嗯”了声:“前几天去钱总家给她送份文件,看见那小矮马在后院里……”
“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苗芊芊翻了个白眼,长虫还以为自己是条龙,显摆什么呢。
戚之星选择性失聪,自顾自地说:“就去逗了逗,没逗两下突然闻到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臭味。哇,真的好臭。”
她倏然停了下来。
虽然这话题来的莫名其妙,同事们一开始跟苗芊芊想法一致,觉得戚之星在故意气她。可这听着听着就真好奇了,被牵引的专心致志,忙问后续。
“结果,我们找了半天,钱总才忍不住揭晓了答案。”戚之星睨了眼苗芊芊,笑容百毒不侵,“原来啊,是她家的马放屁了。”
马放屁了。
马屁。
马屁精。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原来不是显摆换了话题,而是回怼的真高级。
关键是苗芊芊还不能怼回去,毕竟没指名道姓,她一开口不就自动认领了。
她还不至于蠢成那样。
苗芊芊就像是吞了串哑炮,闷里闷声吃了一肚子的火辣炮灰,刚扑了粉的脸白的发红,红的发青,青的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
她怒目相视,戚之星泰然处之。
其实一直以来戚之星为人处世的理念都是鲁迅那句: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
然而,连鲁迅也有坐不住不干了的时候,又遑论是她。
同事们都知道戚之星这姑娘顶着张有壁的美貌,看似有距离感不好相处,实际上是不爱计较,对什么都无所谓,但这不代表她没脾气,任人拿捏。
眼下这让苗芊芊吃瘪吃的他们个个是身心舒畅,双手按奈不住都在默默为她无声鼓掌。
“哦对了,忘了说。”戚之星将手边的文件递给苗芊芊,笑容温和,“这份项目说明是你的,赵总搞错了。”
同事们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赵总借题发挥发挥错了人,搞的挥发起来了呀。
也是,戚之星向来工作做的干净利落,进公司这么久从未出过错,本以为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实际上是货真价实的奖杯。
可惜却偏偏被赵良俊打压占功又不给转正机会,属实是屈才。
苗芊芊瞪大眼睛愣是接不住这把温柔刀。
她端起水杯起身,词穷地甩了句“走着瞧,我就看你怎么栽跟头”,踩着她的小羊皮高跟鞋愤然而去。
整个过道残留着经久不散的甜腻香水味,大家抬手在扇风,相视一笑各归各位继续工作。
戚之星将手里的文件搁到苗芊芊桌面上,收回手时顺便打开了桌面上的加湿器。
“死鸭子嫉妒白天鹅。”隔壁的同事滑着办公椅一轱辘凑到戚之星身边,努努嘴:“你瞧她那看不起谁的样儿,整天花枝招展的恨不得把全部身家做成二维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公司还有什么不干人事的隐形市场呢。”
“结果呢?”她轻拍自己的脸,“瞧瞧我这为五斗米折了一周腰的鬼样子,贞子从我电脑里爬出来都以为她在照镜子,沧桑的连我妈都在礼貌询问我是哪位。”
戚之星被逗笑,从抽屉里摸出块巧克力搁她手里:“人间正道是沧桑嘛。”
对方拿大拇指给她点了个赞:“不愧是你。”
*
难得今天能准时下班,戚之星给姑姑去了个电话说晚上可以陪她和八星共进晚餐。
姑姑却数落她天天都能见,好不容易谈的男朋友是不是快要不见了。
对好不容易有绝对歧义的戚之星也没想反驳,一切以姑姑为重。
不过经姑姑这么一提醒,她确实才想起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前因后果撇开不谈,其实肖瑶之前的话说的也在理。既然恋爱谈上了,无论结果如何,总要为这段感情努努力。
戚之星坐言起行,给古嘉阳发微信约晚饭,结果这次被放鸽子的是她。他说要赴合作方的约,跟她说着抱歉。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礼尚往来,戚之星十分理解,回了个:【没关系,工作重要,改天。】
发送出去看着好像有点儿公事公办的意思,又添了一句:【那你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看了看聊天界面,戚之星满意地弯了弯眼,这应该像女朋友说的话了吧。
见古嘉阳没回,估摸着他在忙,戚之星搁下手机做下班前的收尾工作。
电脑关机下班时收到古嘉阳回复她“好”的表情包。
戚之星也回了个星星笑脸,收起手机起身离开公司。
刚出大厦,一辆红色迈凯伦引来路人围观拍照,一盘亮条顺的女王从驾驶座迈着长腿走了下来。
女王撩了把奶茶棕卷发,摘下墨镜,秒变甜妹,笑的像朵朝气蓬勃的迎春花,朝戚之星张开花瓣,挥着小手,来浇灌我呀。
是钱芸的孙女栗晶,之前在她家公司见过,以为她就是个得闲偷懒的员工,阴差阳错地指导了一下她的线上麻将。
后来在钱总家碰见才得知其真实身份,还莫名其妙成了她一见如故的朋友。
不过与她奶奶的沉稳相比,她的的确确是个不择不扣的乐天富三代,如她的车一般,活的自由热烈。
“戚之星。”栗晶上前就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好久不见呀。”
严格来说,距离上次见面还没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实在没必要热情到像是二十四年没见的地步。
“……栗总。”戚之星哪敢反驳金主妈妈的小金豆,识时务者为俊杰地干笑了两声,“好久不见。”
栗晶:“下班了?”
这,不明显吗?
戚之星点头:“下班了。”
栗晶松开戚之星,改挽住她的胳膊往对面走,边走边说:“带你去happy呀。”
“栗总您……”没朋友吗?
戚之星见栗晶盯着她,话锋一转:“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叫我晶晶,带你去见见咱渝江城top级的帅哥和……”
“谢谢您的抬爱,我有男朋友了,不太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栗晶才堪堪开口:“看看又不犯法,多交点儿朋友也是人之常情嘛。”
行至车前,戚之星垂眸瞧了眼自己这被押犯人的姿势,抽出胳膊开门见山:“栗总……”
“叫我晶晶。”
被强行打断的戚之星笑着叹了口妥协的气:“晶晶,既然拿我当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妨直说。”
被识出另有目的的栗晶明显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她拿墨镜腿挠了挠太阳穴,实话实说:“就是,哎呀,我跟发小打了个赌,说要带个朋友过去在牌桌上打得他落花流水。”
她撒娇:“大话已经放出去了嘛。就,不太想在他那儿丢面儿。我的技术你也见过,总输他嘛,他真的太气人了。”
她忏悔:“对不起啊,我不应该截你胡先斩后奏的。不过我发誓,我是真当你朋友想介绍朋友给你认识,如果你有事或者不想去的话……”
“好,我去。”戚之星果断应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虽说这一套组合拳打的一般,但哪有打工人将手捏粉嘟嘟钞票的人脉往外推的道理。
*
迈凯伦的轰鸣声穿出一片竹林道,安保检查是否为受邀客人,放行后开进了紫竹山庄的大门。
此时天边火红的霞光披着下沉的咸蛋黄一同坠落,被藏蓝的天盖压下最后一片暖色。
山庄内外灯火如金色龙鳞跌宕而起,刚要沉睡的天际又重新醒了过来。
车窗外亭台楼阁的灯火在眼前随着车速盏盏点亮,小桥流水在眼前缓缓淌过,灯影倒映在水面,浑然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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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之星下车后看着停车场里停着一排排数之不尽的人民币,可真是富贵迷人眼。
侍者引路,出了停车场又踏上了廊桥水榭穿过石拱门。最终越进红木门,是一整面镶金丝银缕,栩栩如生的孔雀苏绣屏风。
传统文化的鬼斧神工在此处被融合的恰到好处,无论是这山庄的中式榫卯建筑,还是这扇不能用金钱衡量的非遗手艺,皆是极高的品味。
早有耳闻紫竹山庄的主人非富即贵,如今看来绝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侍者恭敬伸手: “两位这边请。”
人声,琵琶古筝交融,隔着屏风飘入耳中。
穿过屏风被引进栗晶要求的侧厅,灯盏柔和,琉璃璀璨,入目皆是古韵风雅。
人声都在正厅。
从戚之星的视角看去,整个正厅宽敞到一眼望不见尽头。左右两侧的楼梯扶摇直上,三层环楼上方雕梁画柱,孔雀驾青天。
最左边的古乐表演换了首春江花月夜,大厅里西装革履的世家富少,中式礼服各异的名媛千金散于各处来回走动,推杯换盏,置若罔闻。
戚之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牛仔裤,此处没有进大观园的6姥姥,倒是有她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7姥姥。
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年轻富家子弟是真会,也懂玩。普通人哪怕是中产阶级,甚至于苗芊芊那种暴发户都够不上这种格调。
这儿不仅是有钱人的奢靡地,更是上流社会的名利场。
那句“不是中国没有奢侈品,而是老祖宗的东西你玩不起”。
在此处,“玩不起”三个字确实有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栗晶拉着戚之星站在池塘旁台阶处的暗影里,摸出手机:“等等哈,我问一下他们在哪儿。”
戚之星颔首,目光被池中从假山洞里窜出来的锦鲤吸引了过去。
这鱼真肥。
想钓。
与此同时,头上的开窗声伴随着房内不太明晰的说话声如上饵的鱼钩般垂直抛下。
戚之星扭头看了眼刚刚打通电话的栗晶,听筒那边隐约传出的人声怎么跟楼上那道声音形成了格外吻合的立体环绕?
她抬头望去,瞳孔骤然微缩。
是,顾启。
与那日寺庙不经意撞上的那种与世无争的神色不同。
这次他在上,她在下。
他居高临下地弓背伏在镂空雕花木窗栏上,朱红窗栏搁置着一盏斗彩竹纹杯,袅袅一缕薄烟越上杯口,暗香浮动。
一侧,杯子主人的手肘支在窗台,冰河蓝衬衫在光影下如洒金的海面,袖口随意上挽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松懒地垂挂在窗栏外。
悬在空气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微动,拇指与食指间在光影下反射出一丝金色的微光,像是在折着什么东西。
宽肩下的领口敞的很随意,盘在冷白皮上的锁骨若隐若现,衬得修长脖颈中间那突出的尖儿像一览无遗的雪地上冒出被冰封的鹅卵石,格外的显眼。
“鹅卵石”上下滑动了一下。
其实还是有变化。
比起十年前,骨相更利落分明,气质也更优雅贵气。
他应该没看见她,也没看任何人,却又像是被簇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那双百无聊赖又漫不经心的眼眸俯视着尘世万物。
像极了灯红酒绿处一掷千金寻欢的公子哥,也像途径此处饶有兴致驻足拨弄红尘的过客。
更像,影视剧里抛绣球招亲的美人。
他要是抛绣球,所处最佳接球位的她不一定接的住,但一定会被踩死。
嗯,不死也得重伤。
“启哥。”一旁栗晶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楼上那人的注意力给唤了过来。
戚之星内心震惊八百年,扭头时仿佛听见骨头嘎吱了一声,一双眼无声胜有声地盯着她。
“……?”
可是,你也没说你发小是顾启啊我亲爱的,朋友。
栗晶朝戚之星努努嘴:“走,他们在上面。”
沿着栗晶的视线,戚之星再次抬眸,正好与顾启投来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毫无遮挡的四目相接,明明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却又掺着些意味不明。
他难道是,在他那犄角旮旯微不足道的那方记忆里掘地三尺,挖她这个已入土为安布满尘土的“尸首”?
就在此刻,顾启身旁又探出一颗圆润饱满的光头,特别像还没装饰的毛胚绣球。
“毛胚绣球”吊儿郎当地勾起嘴角:“哟,小锦鲤,还真带帮手来了啊?”
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的戚之星压根就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机械般地眨了眨眼睛。
再认。
那颗光头在灯光下瓦数锃亮,照的他那张五湖四海的脸实实在在,足以震惊她一千六百年。
……这。
不是半个月前,在菩镜寺。
顾启身边的,那个,和尚吗?
他这是,被顾启给反向点化。
还俗了?
4.东南飞
还真是被栗晶带到大雷音寺取真经来了。
上了三楼,迈进门牌上写着东南飞的包厢大门,一阵清雅甘甜的熏香扑鼻而来,似沉檀之中酿了梨的汁水。
紧跟着是除了穿的精雕细琢,没个正形靠在门框边的假和尚她见过但不认识之外,里面或坐或站的个别面容,戚之星或多或少都隔着报章杂志或网络网媒识得,但没见过。
“嗨,这位妹妹瞧着有点儿眼熟啊。”假和尚歪着头朝戚之星挥手,笑的像他身后展示柜上那尊开屏的瓷孔雀,“你是不是演那个……”
“演你妈。”栗晶一巴掌拍在光头上,用听就能听得出没留手。
“嘿,小丫头片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你,等会儿你……”
“出家人请不要打诳语。”
梅开二度的栗晶别说正眼,连斜眼都没给一个,拽着戚之星径直往里走。
“好久不见呀哥哥们。”还是标准的栗式开场,一改前一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态度,笑得乖巧又沁甜。
川剧变脸都不带这么纵享丝滑的,戚之星佩服的想竖大拇指。
随即,栗晶礼仪小姐似的平移手势往旁边一搁,“这我姐们儿,戚之星。”
名字本就是拿来社交的,戚之星答应来这儿的目的也大差不差,是不喜欢拍马溜须,但也耳濡目染出了一张见人见鬼的脸皮。
毕竟用钱堆出来的金融世界,不谈清高,只认青云。
当她礼貌且粗略地扫过一张张笑脸,视线终止在依旧没挪地儿,只是换了个面向他们方位的顾启身上。
隔着层珠帘,隐隐绰绰间只见他在低头看手机,后腰倚着窗台,西装裤完美包裹的那双长腿,一条伸直,另一条松散微曲。那盏搁置在窗台上的压手杯此时在他嘴边,一口茶喝的似乎毫无情绪。
而原本搁置杯子的地方,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金色折纸,有棱有角却看不实在具体形状。
戚之星注意到介绍到她名字时,他甚至都没掀一下眼皮,像一股淡漠的仙风,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他叫顾启,帅毙了吧。”栗晶凑到戚之星耳边与她耳语,“不是我吹哦,我打小阅帅哥无数,这绝对是顶顶顶到没顶的级别了。你运气好呀,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我都第一次见。”
这话确实言之有物,看这一屋子帅哥就能切实体会到何为栗晶严选。至于她口中帅到没顶的顾启,“帅”这个字其实不足以达到形容他外表的上限。
她还记得当年刚进校时,同桌让她快看楼下路过的颜王,不看悔终生。
戚之星背脊发凉:“阎王?你该不会是有阴阳眼吧?”
“哎呀不是,是颜值的那个颜。”
同桌耐心同她科普:“前年底,咱们学校建模班参加xx游戏公司主办的3d人物建模大赛,不负众望拿了金奖,而其中主角人物原型就是顾启。我跟你说啊,我活这么大唯二见过二次元打不过三次元的,一个是大熊猫,一个就是顾启。你见到就知道了,一个男生精致到了漂亮的地步,也因此落了个顾颜王的称号。”
戚之星瞧着栗晶。
就是吧,她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别扭。
就像是……
走进了那种特殊高级夜店里选少爷,妈妈桑在金钱的驱使下格外自豪地召唤出了镇店之宝……的那种感觉。
只不过,这里面的的确确都是名副其实的真少爷。
往回算算,寻常百姓哪怕是从冰河时代开始攒钱,估计到现在大概率依旧包不起在座的任何一位。
作为有男朋友的自觉性,戚之星不太好评价别的男人,快速回到社交礼仪第一条,颔首微笑大家好。
“你好。”假和尚朝戚之星伸手:“我叫power。”
“装什么洋鬼子。”栗晶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将人打回原形,“这光头叫李逸亮。”
团结就是力量的力量?所以英文名叫power?
可真是接地气。
也可能是字不一样,戚之星寻着音译,礼貌地回:“厉先生,您……”好。
“叫谁光头呢?”看样子并不太好的李逸亮打断了她。
话毕,他还能腾出自己的绅士风度在戚之星这儿续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妹妹。我不姓厉,我信李,木子李,旷世逸才的逸,高风亮节的亮。李、逸、亮。”
声声递进的文雅时间结束,眼睛又回到了栗晶的脸上,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戚之星叹为观止。
好,行云流水。
栗晶双手一环胸,仰头直视李逸亮:“再说百遍千遍都行,我可不是那些需要哄着你的莺莺燕燕,光头李、逸、亮。怎么玩过了,被你爸剃光头了吧,该。”
“不服气啊,羡慕我有人哄你没有,找你水中挚友……”
“什么啊?”
“王八呀。”
“你才王八,你还癞蛤蟆,你全家……”
“哎哎哎,打住,骂不及家人啊!”
“……”
比起早就见怪不怪看戏的其他人来说,站在两颗“原子弹”中间的戚之星明显尴尬的想要一张隐身符。
这是干嘛呢。第一次见面统共还没说上三句话,就这么不拿她当外人了?就不怕她传出去?不会杀人灭口吧?
她暗自抬起右手,不动声色地摁了下怕发出声响的空胃,她不想当饿死鬼。
中午忙的没时间吃饭,就囫囵吞了几块小饼干。下班以为回家就能吃饭,没想到被栗晶截了胡,一晃到了这个点。
哎,真的好饿。
“你俩差不多行了,别太丢人。”
声音是从珠帘后传来的。音量其实不大,却如一捧清冽的冰泉很轻易地便浇熄了两团火球。
丢?人?
李逸亮诧异的甚至一张嘴都还没来得及合上,愣在原地,目光迎着反手随意拨开珠帘,闲庭信步朝他们走来的顾启。
不是,平时你明明爱看热闹第一名,就怕吵不到大结局。今儿吃错药居然嫌丢人劝上架了?拿奖拿多了,还想拿诺贝尔和/平奖了?
而栗晶的想法就比较字面了。
习惯了见面就掐,一上头忘了家丑不可外扬。她是真打算跟戚之星交朋友,可这毕竟第一次出来玩,形象还是需要先维持维持。
还得是启哥,把她拉李逸亮那儿的智商给捡了回来。
顾启顺手将茶杯搁在一旁紫檀月牙桌上,收手插兜,朝偏厅罗汉床前的茶几抬了抬下巴,示意栗晶:“知道你喜欢这儿的甜点,某人特地给你点的,跟你朋友去尝尝。”
戚之星眼睛刷地一亮,虽然目标人物不是她,但是她还是得在心里特别鸣谢一下顾启这位活菩萨,实在是雪中送炭啊。
“我才没特地给她点呢。”李逸亮当即反驳。
“我应该没指名道姓吧。”顾启微微一扬眉。
“就是,谢谢启哥。”偃旗息鼓的栗晶不痛不痒地补了一句,挽着戚之星去吃东西。
“好好好,你们一家亲,就我一个外人是吧?”李逸亮作势要走,“我走,我走还不行。”
人义无反顾行至门口也没一个人去拉,都在茶室喝茶事不关己。
简直腹背受敌的他给气笑了:“是不是兄弟啊你们?”
“让上菜吧。”顾启见栗晶在疯狂投喂戚之星,笑意淡淡地对李逸亮说,“饿了,兄弟。”
李逸亮吩咐上菜后回来,就着顾启旁边的圈椅坐下:“真不下去见见人啊?”
顾启悠哉地靠着椅背,右手曲肘随意搭在扶手上,左手百无聊赖地转着顺手从博古架上摘下来的折扇,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你不是不知道今儿有多少人冲你来的吧。”
另一旁的向博丰说完,林桥接下话茬:“可不,不过只是听说你今晚可能会来,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
顾启正展开折扇欣赏哪位大师名作,一听这话往后一靠慢悠悠扇起了风:“挺会骂啊。”
林桥笑着纠正:“那就是纣王见着了妲己。”
可惜眼前这位看上去身经百战的男妲己,皮囊下偏偏住了个四大皆空的和尚。
顾启:“你这词汇量还挺崇洋媚外的。”
林桥:“那到底是谁一出国就十年啊?”
顾启:“身在哪儿不重要,心在哪儿才重要。”
李逸亮扑哧一笑,一副你忘了没人说的过他的表情。
林桥深有所感,笑着点了点头。
李逸亮随即收起不太正经装一本正经:“所以你看你回来这么久都在家里蹲也不现身,这不好不容易给你约出来了,别那么无情啊启少。”
顾启“哦”了声,打趣:“怎么,查我岗?那你得找我家老太爷老佛爷说理去,顺便提醒他们法治社会软禁人犯法。”
李逸亮噎了一下,就说说不过说不过,非得惹他。
“得。”他摆摆手,“老虎的屁股我可不敢摸。”
还是一对姜那么老辣的老虎。
众人皆笑,看向顾启。
渝江顾氏历史悠久,家世显赫,底蕴更是深不可测,较之圈中世家豪门却是极其低调的存在。
低调归低调,它存在的本身却是一座让人仰望的高山,人人都看得见它,却无人能征服它。
而顾启作为顾氏未来的掌舵人却出人意表的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年。虽说也会回国,也都是来去匆匆,不做采访不上报,声名在外却不显山露水。以至于人人都听说过顾家二公子,真识得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实则及少。
如今刚回国也没多久,圈子里的传播速度便能赶上光速,谁都想攀一下这根往下深不见底,往上参天可见的高枝。
顾启回来至今一直在老宅住着,至于他父亲那边以及公司的门槛都快被踏平这件事儿没见过倒也有所耳闻,毕竟他这边也推掉了不少所谓的接风宴请。
今晚谈不上什么正式场合,来这儿的目的也说的很明确。
他是来叙旧的,不是来应酬的。
“我的意思是……”李逸亮双眉抬了抬,一脸坏笑,“说不定缘定今晚,偏偏就能遇见那个让你破戒的王。但前提条件是你得去遇才行,是吧。”
“是吗?”
顾启收回四处乱逛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合上折扇丢进李逸亮怀里,坐直身子,在茶台上翻开两只茶杯搁置在一侧俩空位前,颇为闲情逸致地摆弄起茶道,调侃的像从壶嘴蹦进盖碗的茶汤那样妙趣:“那不应该是冲着咱们亮师父重回红尘来的。”
有人笑:“咱亮师父有那么大魅力吗?”
李逸亮“嘿”地一声,手指点了点桌面要茶,顾启没搭理他,他也没什么所谓地自吹自擂:“怎么就没有了呢?各位,光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而我,抗住了这个严厉的检验标准。”
“你真自恋是真的。”身后栗晶字字珠玑的戏谑如铿锵有力的鼓槌,敲进大家耳中。
李逸亮咬牙切齿地抬头看向身后的姑娘:“不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哪儿都有你是吧?”
“是。”栗晶拉着戚之星往剩下的俩空位上一坐,没时间喝顾启倒来的茶,忙着嘴仗,“有你的地方就一定有我的嘲笑。”
填了五脏庙的戚之星也入乡随俗般开始习惯这俩针尖对麦芒的相处模式。
顾启手里的公道杯也从栗晶桌前的杯口顺移了过来,明黄茶汤热气缭绕,清香淙淙入杯。
刚才被栗晶塞了不少糕点正好口渴,她食指中指并拢略显鬼祟地敲了三下桌面。鹰嘴断水离开杯面,她抬眼,顾启似笑非笑地换手,在给李逸亮添茶了。
李逸亮和栗晶还在吵,大家笑的好不热闹。
戚之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来回在吵闹的两人脸上转悠,想起了刚才吃东西的时候栗晶跟她聊起的李逸亮,也证实了她一进门就基本断定他并不是出家人还俗的想法。
她说李逸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谈过的女朋友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
戚之星认为这应该是夸张比喻。
说是这一次李叔叔是真气的够呛,亲自给他剃了光头丢菩镜寺里去的。也是他运气好正巧启哥回来,又正好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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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帮忙劝了个架,李叔叔才渐渐松口,同意让他下山的。
说到这儿,戚之星回想起来,难怪那天会在菩镜寺看见顾启,原来他是去找李逸亮的。
至于剃光头的原因,栗晶认为可能确实是丢脸吧。她说李逸亮不愧是在庙里进修过了,那张破嘴突然严到可以进保密局的地步。
随即又告诉她他名字的来源。
是因为李逸亮爸爸年轻时的理想是当兵,可惜天不从人愿,他爸爸天生扁平足,含泪下海吞金,结果风生水起。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理想,才给孩子起了这名儿。
栗晶说:“其实他该庆幸自己是弟弟,不是哥哥。”
戚之星当时其实有些呼之欲出,还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哥哥叫李团捷。”
这名儿戚之星就有些耳熟能详了,天韵集团的总经理,果然是一家人。只不过这背后的故事……只能说,他们的父亲到底还是爱他们的。
一想到这儿,戚之星一个没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隐约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好似停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稍一侧目,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顾启的眼睛。
这一双桃花眼,眼角尖锐,双眼皮弧度延伸至眼尾,深邃却难掩干净清澈,像倒映在清泉中刚露头角的小树,终能长成平衡一方水土的茂密林木。
而他的眼瞳却不是纯正的黑,是棕咖色,情绪不外露的时候矜贵清冷的距离感就格外明显,又像月上三更的孤狼,无声无息锁定猎物,时机一到一招毙命。
正如此刻。
戚之星感觉她被锁定了。
她默默地,佯装镇定地敛下眼皮继续喝茶,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李逸亮一扭头就瞧见牵起唇角喝茶的顾启,更是无语。
好好好,我就是个笑话呗。
眼瞧着毕恭毕敬的经理领着鱼贯而入上菜的服务员们,他还得招呼大家入席。
真为自己以德报怨的优良品质而感动。
*
戚之星也没想到今晚的饭局真就是纯粹晚餐。
在她参加过的社交排行榜中,这场如果排第二,那就没有能排的上第一的。
偏偏在座的各位分明都是这渝江城里非富即贵的人,却全然没有纨绔子弟高人一等之姿。哪怕是玩世不恭的李逸亮,对什么都不是的她也很友好。
她就像是误闯入狮群的弱肉,却意外没有被驱逐或虐杀。
这感觉就如随处可见的寻常人家朋友聚会,只谈风花雪月,聊你我之间。没人炫富,没人拿圈内八卦下饭,没人当优越的上位者,以调笑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为乐。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久到,她早已默认这个世界从来就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蔑视。
情况是这么一个情况。相反要是一如她以为的商业饭局,反而能豁出去好歹先混个脸熟。
现在,这不按想象出牌的场面,她提什么都是扫兴,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拘谨。
她也没办法主动掺和别人的话题,除了身旁的栗晶时不时照顾她与她聊上几句,大部分是在吃与沉默中度过。
戚之星在心里叹了口长气,今晚大概率算是废了。出了这扇门与他们再相遇,有造化能是甲与乙,没运气便是天与地。
来都来了,那就老老实实让五脏六腑见见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们吧,却也难掩局促。
秉承礼貌不打扰只专注于服务员一对一为他们上的单人菜,以及停在眼前的大菜,不太好伸手去推转盘。
不过运气好像还不错,随机转到自己面前的都是她比较爱吃的菜。
就好比刚一上桌的法式焗蓝龙坐落于黄花梨转盘上,在山水景观的雾霭中栩栩如生,吸引她多看了两眼。
也就低头喝了口汤的时间,热气腾腾裹着淡奶香的蓝龙就顺着转盘停在了她的面前。
执着公筷与蓝龙失之交臂的李逸亮瞧了眼隔壁绣花似的挑东星斑并不多鱼刺的顾启,见对面俩姑娘在夹蓝龙,又瞅了眼面前的开水白菜,嫌弃地去抢挑出来的嫩鱼肉。
另外一边的林桥顺嘴问顾启:“对了,你去医院复查的怎么样啊?”
“是哦,怎么样?”李逸亮的公筷还在跟顾启的打架,“我还没来得及问我小舅。”
顾启不疾不徐地搁下公筷:“就那样。”
一个阑尾炎,弄得他像是得了绝症似的。
栗晶吃饱了纯属逮着话题没事找事:“启哥,你就该带李逸亮一起去,让他小舅给他结扎了,一劳永逸。”
吃饱了闲的又来了是吧,李逸亮接招:“我说你一小姑娘一天天对男科倒是挺感兴趣,回头我拉个线,你敬杯酒拜我小舅为师,男科女大夫,你有眼福。”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彼此彼此,狗才听得懂狗语。”
“……”
戚之星的耳朵忽然开始嗡鸣起来,不太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却比谁都听得明白。
男科。
顾启。
是她当年那一球造成的吗?
要是没听错的话……
大概率,是的吧。
本来以为当年无论如何还欠他一句面对面的正式道歉,如今看来他确实已经不记得她了,想必也没这个必要。
无心之失一晃十年过去了,现在她要突然提起来,总是掺着一种迟来的歉意比草贱的意味,加上如此不对等的身份地位,很难不让人误会她的别有用心。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十年了还在看男科的地步。
还,就那样。
到底是有多无望,才让顾启他看上去貌似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戚之星此时此刻难以抑制的心虚感生出无数藤蔓般将她缠绕,愈发沉重的仿佛后背被顺势捆上了荆条,压得她只能默默地与面前这大虾头大眼瞪小眼。
如果真与她有关,那这貌似不是一件小事儿,也不是一声对不起的事儿。
这是,一生对不起的事儿啊!
5.牌桌
戚之星人已经坐到了牌桌上,心还在魂游太虚。
这貌似已经不是简单道个歉就可以翻篇的事儿了。
就算真让她提她也没那个胆量,毕竟哪个好人敢跟大内总管提他的宝贝,不要命了。
飘忽不定的眼睛定位到了对面坐在李逸亮身侧观看位的顾启身上。
他闲适地靠坐在椅子上看牌,单手轻支着侧脸,宽肩似平坦永固的山脉,身上的衬衫如盖在山脉上的蓝天,衬的他山高天远,格外潇洒。
众所周知这种蓝色衬衫极其挑人。身高,身材,脸,气质,缺一不可。穿的好是时尚圈,穿不好是卖保险。
以至于一般只会在国际秀场的男模身上看到,条件顶好的男星都不太容易穿出男模的效果。偏偏他,轻轻松松便比男模驾驭的还要好看。
是真不像。
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堪一击的体格,网球打人是挺疼的,可怎么就为此看了这么多年男科?
难道真是外强中干,白长这么大个了。
“之星,之星,戚之星。”栗晶朝向她提醒,“想什么呢,到你了。”
或许是思索的过于沉浸,以至于被召回魂的戚之星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不知何时将手放下,露出整张英俊面孔直面她的那位让她分神的主人公。
戚之星赶紧伸手摸牌,垂眸看牌打牌:“三条。”
到下家林桥,戚之星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了牌上,伸手挠了挠太阳穴,余光瞄了眼顾启。
他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坐姿,视线在李逸亮的牌上,这才暗自吁了口气。
逐渐将全部注意力转战到牌里,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戚之星隐隐在熏香中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巧克力香气,极淡却拥有着独特存在感的浓厚苦凉调,裹着丝丝清甜。
“启哥,我也想吃。”栗晶朝一旁伸出了手。
“周润发吗你?”李逸亮揶揄,“力挽狂澜不了一点儿的小锦鲤。”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啧,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无不无聊。”
李逸亮说着偷袭栗晶,低头想咬住她刚剥出来的巧克力,不料被早就预判的姑娘一整个塞进嘴里,摇头晃脑的嘚瑟。
戚之星莫名生出一种他们在打情骂俏的想法,似觉得有些荒谬,眼眸转移到自己的牌面上。
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了一抹绿,越过满是牌的桌面,被指骨分明的手指轻拈在指腹,宛如修挺的枝条长出鲜嫩的叶片。
这巧克力品牌她认识,很久以前吃过,一家历经百年且昂贵的品牌。最为特别的就是这薄荷黑巧,如苍幽荒藤迎来了一场春日的早霜,清凉压着微苦,是漫着新芽终会破土的重生之感。
“要吗?”
顾启温沉的声音递进耳中,伴随着巧克力渡来的醇香,明明话音一桌之隔,磁性的音色却像情人在绫罗枕边温柔呢喃,让耳朵醉生梦死。
戚之星不明白顾启为什么也会给她,倒也懂得不能驳人面子和好意的道理。
她一时未动,见顾启微微抬了抬手指示意,方才回神伸手,避免着肌肤碰触去接下来。
她掀起眼皮望向男人,衔上他如巧克力般的深眸,倏然之间与当年网球场那双无辜的湿漉眼睛重叠。
犹如飞了十年的回旋球砸进戚之星眼中,她犯错般敛眸,被正好端茶喝的栗晶撞了一下胳膊,控制不住力道直接触碰到顾启温热的指尖。
她触电般收回手,跑的慢的嘴明显磕绊了一下:“谢……谢谢。”
手指在巧克力包装纸上轻轻摩挲了下,那抹温度绕在指间还未散去,另一种需要刻意抑制的不适感却意外般并未出现。
可能,这个程度的接触在日积月累的社交中已经彻底达到了脱敏效果吧。
嗯,这是好事儿。
顾启淡淡地回了声:“不……客气。”
戚之星一听,手指随之顿住,存着探究看向顾启。
他垂眸收手,侧身端茶时手肘却不注意碰倒了李逸亮的边牌,是八万。
戚之星瞳色一亮,本能地推倒自己的清七对,清润的嗓音装着掩盖不住的愉悦:“胡了。”
胡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迎上了对方糊了的脸。
李逸亮垂死挣扎去捡牌:“不不不,这不是我……”
栗晶将李逸亮手里的“挣扎”拍死在桌面上:“少耍赖,亮牌无悔啊。”
要说不算也说得过去。
戚之星早知道有人捏着这张绝张不会放,倒是她已经打算放弃难得的清七对另辟蹊径。
着实没想到会因这么个乌龙让她的好牌见了光,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太好还是李逸亮太衰。
被霉运笼罩着输大发了的李逸亮一个扭头,瞥向淡然的就像整件事与之无关的男人脸上,幽怨又疑惑。
“不好意思。”顾启紧随其后的道歉倒是与他面上呈现的“与我无关”相反,语调平缓却格外真诚,“要不这把算我的。”
“你该不会是……”李逸亮端倪着顾启,“故意的吧。”
比起刚才的真诚,顾启言语间貌似还多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无辜:“怎么会呢。”
栗晶:“就是,你什么时候见过启哥打牌啊?”
“也是,你从不打牌怎么可能会,这我也不可能算你的。”
哑巴吃黄连的李逸亮立马打消怀疑,也造次不起来,画风一转当起跟风的伸手党:“算我一块巧克力就行了。”
顾启手一抬拍开他摊开的手,无辜秒变无情的淡声拒绝:“你是女孩儿?”
“我是,我变女孩儿不行。”
“行,那我等你。”末了还添把柴,“顺便植个发,我不喜欢没头发的女孩儿。”
“……”
戚之星瞧向顾启,暗忖原来他不会打牌。
原来,他给她巧克力的原因是雨露均沾。
真绅士。
许是戚之星这一次看他看的过于明目张胆,顾启撩起眼皮礼尚往来,在半空中明晃晃地攫住了她的目光。
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郁郁葱葱如梦似幻,反倒看的人心慌。
戚之星不自觉收起了笑意,收回了目光,忙着去摸面前的牌,却想起来自己刚刚已经胡牌了。
她只能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将李逸亮打出的那张八万捡回来,低头认真地摆弄进她的清七对里排排躺。
而在人声交谈声中夹杂着一声低沉有辨识度,却又与君子相悖般,耐人寻味的轻笑。
戚之星循声而去,顾启还是那副松弛的姿势,面上一片祥和,眼帘都没掀一下。
或许,是幻听吧。
随后的时间里戚之星都很认真的打牌,偶尔抬眸好几次都撞见顾启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拇指慢条斯理地揉搓着食指和中指。看的有些认真,像是有什么脏东西在指尖总是弄不掉似的。
她蓦地想起之前递巧克力的时候正好不小心碰到的就是他这只手。
所以,他是有洁癖还是嫌弃她?
与此同时,李逸亮格外自信地拍了下顾启的手背:“就这是清一色大单吊,且看我拉满三家。”
顾启并未在意被碰到的手背,而是散漫地抬眸看李逸亮一秒八百个假动作的摸牌。
破案了,是单纯嫌弃她。
戚之星想。
*
戚之星离开时在楼下意外遇见了放她鸽子的古嘉阳。
迈巴赫平缓地开出紫竹山庄的停车场,频繁震动的手机在昏暗静谧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宽敞舒适的豪华后座,其实并没有让戚之星那么的自如。
她坐姿端正,给栗晶发了个转账后收起手机,扭头看向古嘉阳。
“不接电话吗?”视线落在古嘉阳的手机上,手机停止了振动。
路灯交错的流光扫过古嘉阳立体的五官,他正要开口,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他无奈接通手机,换到车窗这边,说了句“有点事儿,晚点联系”便匆匆挂断扭头朝身旁的姑娘瞧去,却在她平静的脸上探不到一丝该有的怀疑。
从山庄意外碰上到现在,他知道她是随钱总的孙女来这儿。
而她,由始至终没有过问他一句。
到底是过于相信还是根本不在意?
一想到这儿心中起伏难掩个中滋味,勾起的唇也随之缓缓地落了下去。
戚之星听古嘉阳的通话内容估摸他走的不是时候,为他着想地说:“你要有什么事儿没谈完的话可以不用管我的。”
“没关系,该谈的已经谈完了。”古嘉阳眉目柔情地看着戚之星,“目前只有送你回家这件事。”
戚之星回以微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临走与大家告别时不经意看向顾启,莫名其妙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此刻懊恼无比,她是不是脑子被抽水马桶抽了,怎么就没头没脑的来了那么一句。
“祝你……们身体健康。”
栗晶返回楼上包厢,就听见李逸亮重复着戚之星走前的这句话。
“太逗了,拜年吗?”他笑,“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来。”
“多美好的祝福。”沙发最边上单手曲肘支着扶手,低头看手机的顾启眼皮都没抬一下,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逸亮不可思议的话音里是委屈的声讨:“美好?美好在您每次回来都逼迫我熬夜?”
“你一男的,别说的那么暧昧。”顾启眼都没抬地懒声纠正,“我那是倒时差。”
“你倒的是时差吗?你倒的可是我的命呀哥哥。”
栗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离得最近的林桥最先察觉,伸长脖子问她:“怎么这么快?”
打完牌戚之星见时间不早了跟大家告别,扬眉吐气了的栗晶一看确实不早了,也不强人所难。人是她带来的,理当由她安排送她回去。
她嘴馋尝了两口果酒不能开车,便找了山庄随时待命的司机开她的车送戚之星回去。
倒是没想到会遇见她的男朋友。
“刚下楼就碰见了之星的男朋友。”栗晶口渴倒了杯茶喝,边喝边就着一旁太师椅坐下,一脸八卦,“居然是……古嘉阳。”
“古嘉阳?”李逸亮对穿着打扮普通到全靠脸和身段撑着的戚之星颇为意外,“你这姐们儿什么来头?没听说过圈里有戚这个姓啊。”
栗晶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她是风越的分析师,在跟我奶奶的一个项目认识的,人挺真诚合我眼缘,就这么简单呀。”
她交朋友的原则其实还是跟在座各位哥哥们学的,没什么嫌贫爱富的心理,名利之间的利益牵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首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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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顾启,他才是利益本身。
不然,在并不清楚今夜他是否会露面的情况下,依旧引来了向来只被别人捧着的人上人趋之若鹜,已然说明一切。
“是有听说古家要办喜事儿了。”万事通向博丰打了个响指,“如果真是这位戚小姐,那应该不是国内圈子里的吧,多半是隐形富家女来民间体验生活。”毕竟连他都没听过,见过。
“国外的圈子那就要问问咱们顾……哎,哎?去哪儿啊?”李逸亮话音拐了个弯,目光跟随已经起身的顾启。
“抽支烟。”顾启低沉淡漠的尾音同他整个人一起消失在大家的视线范围。
李逸亮这才反应过来他手里拎走的是桌上的烟盒。
当然,惊讶的不止是他,是所有人。
不当着不抽烟的人抽烟是他们的习惯。
但是,众所周知,顾启是那个不抽烟的人。
不止,他还不碰赌不沾色,唯一要喝的酒也得看既定场合,洁身自好的挑不出半点陋习。
顶楼小院是个由包厢楼梯直达的独立空中花园,撇开包厢里的人,其他人是上不来的。
初夏山中仍旧夜深露重,近处正对着山庄大门,一条道如九天银河。远处山峦淡影重重,氤氲在如纱如绸的夜雾中,由远及近拢着此处,俯瞰整座灯火鎏金的紫竹山庄。
“好抽吗?”顾启听到脚步声没回头,薄唇虚虚懒懒地叼着烟,手里上下翻转捯弄着金丝烟盒,整支烟随着他说话上下浮动,“来个火试试。”
“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身后的李逸亮眺了眼深不见底的远方,远山冷寂,眼前人明明站在光里,给人的感觉却仿佛能与远山融为一体。
朋友间都知道顾启这人对谁娶谁谁嫁谁这种圈内八卦从不感冒,不参与这种话题也正常。
但向来不碰烟的他莫名其妙挑了支来抽,那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虽不解,李逸亮见那难辨喜怒的冷淡背影,老实巴交地边上前边摸出打火机拨开,送了过去。
顾启偏过头咬着烟去接那簇冉冉郁郁的火光,烟卷遇火而焚,猩红氤氲着第一次抽烟之人俊挺的五官,烧进深邃的瞳色里,极淡的情绪却又如远处深不可测的山林,暗的瞧不见底。
他单手撑在美人靠背栏上,没什么技巧依葫芦画瓢地吸了一口,脖间喉结滑动,终是在缭绕的烟雾中忍不住咳了两声。
烟雾在半空中无形飘零,顾启从中穿过,从模糊到清晰,人已停至门口摁下专属服务铃,交代了两句。
很快,经理特意送上了快醒好的罗曼尼康帝和匹配的水晶杯,轻置于一侧桃花树下的汉白玉缠枝纹石桌上,说是再醒个两三分钟就可以喝了。
顾启坐在鼓凳上,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委屈于并不宽敞的桌下那半明半昧处。
李逸亮见状难得严肃地伸手阻止:“不是你说的谨遵医嘱不能喝酒的吗?”
顾启抬眸不言不语,李逸亮仍摁着酒杯坚持不退让。
他无奈轻笑:“骗你们的,可以喝。”
李逸亮将信将疑地松手,眼看着一向注重口感的人倒出还没醒好的酒,一饮而尽后将指间燃尽的香烟毫不留情地扔进水晶杯中。
一片粉桃瓣至头顶而下,拂过他的手背,顺着指骨修长的弧度跌入杯中。
这花前月下好时节,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的人,难得在烟酒这事上显露了一丝异样情绪,着实奇怪。
明明今晚的心情一直不错,甚至好的有些像屏风上的孔雀。情绪也向来不会阴晴不定,相反他情绪一贯稳定的像个完美的假人。
就,真的很奇怪啊!
李逸亮暗自回忆着今晚的细枝末节,直到想起顾启上来之前貌似一直在看手机。
他眸色一动,瞧着对面似被烟熏染未散的眼底红,言谈慎重了不少:“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得到回应,他拍案起誓一般义正言辞:“别的好我就不提了,就你刚割了阑尾不但听我抱怨还直接上山来看我。虽然吧我不知道你穿我衣服瞎晃悠什么……嗐不重要,就这份铁磁情谊,你要有什么事儿,我李逸亮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说到这儿,没喝酒的人反而像是喝多了酒劲儿上了头,一鼓作气摸出手机找出当时发给顾启自己在庙里可怜兮兮的自拍照,一整个感激涕零要颁锦旗的精神状态。
“回头我就把你p进去,我裱起来搁卧室最显眼的位置供着。”
顾启食指和中指轻摁在杯座轻轻晃了晃,酒红色在光晕下像流动的血液附着于晶莹的杯壁内,缕缕下滑。
他难得丝毫不讲究地一口牛饮了大半,搁下红酒杯忽而一笑:“实在想不开,你可以单独放大,留着以后挂墙上让小辈们供着。”
说完,他起身走向露台美人靠边。
“不是,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
突然被咒的李逸亮倏然被照片一角吸引,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将照片拉到最大,边走过去边将手机屏幕面向顾启。
“咦?我才发现,你看我这后面的姑娘像不像栗晶今晚带来的那位戚妹妹。”
山庄大门处,一辆迈巴赫缓缓驶出,顾启如滴进墨的眼眸落进后车座半敞着的车窗里,温沉的嗓音轻得仿佛被晚风一吹就散。
“是又怎么样。”
6.暴雨
昏天暗地的暴雨,四面八方涌来的湿意。各种混乱的声音在耳边快速略过,好像有人在穷追不舍,却看不清也跑不快。
雨如碎石似的砸在身上,脸上,眼睛上。
粘腻,温热。
温热?
“喵~”
戚之星猛地睁开眼睛,与近在咫尺的狮子猫大眼瞪大眼。
“戚,八,星。”
“喵~”
戚之星呼了一大口气,掀掉怀里的薄被,翻身将八星压进怀里,去摸手机看时间。
6:45 6月19日星期日
双休日。
可惜不属于牛马。
不过,今天有些与众不同。
门被敲响,戚之星坐了起来,眼见着门被彻底打开,八星从她怀里挣脱奔向姑姑的怀抱喵喵喵地告状。
“你又欺负它。”戚蝶摸摸怀里的毛孩子,抬手关掉墙上的开关,温柔地责备。
“它不欺负我就算好的了。”戚之星穿上拖鞋起身。
戚蝶看了眼窗边书桌散落各处的文件,轻叹口气:“又熬夜了。”
戚之星扶着戚蝶的肩膀边捏边往外走:“熬到转正也算是值了,晚上等我回来庆祝。”
戚蝶扭头想说什么,被戚之星快速打断:“带上男朋友嘛,我问问他有没有空好吗?我去洗漱了,别老抱着八星。”
*
周末的地铁依然得靠挤,戚之星挤进地铁找了个角落靠着,捂嘴打了个哈欠。
运行的声音让她魂游太虚,想起昨晚的梦。
就像走马灯,很乱,没头没尾,场景随意乱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力度大又总是熬到半夜的缘故,几乎每晚都这样。明明没几个小时睡,还都贡献给了梦。
微信工作群有消息,她一边点开一边胡思乱想:这该不会是猝死的讯号吧?
戚之星看完工作信息,手指百无聊赖地往上划着,眼睛无精打采地左右看了看,看见与她差不多的微死活人们,又落回手机屏幕。一个没有命名的群映入眼帘,她顺手点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说话,只有转账。
是上次在紫竹山庄栗晶将她拉进了他们的群,说方便她收钱,赢的那笔钱于他们来说是洒洒水的小钱,于她来说可是巨款。
栗晶也早就给她吃了定心丸,说既然是她带她去的,自然输了算她的,赢了就自己留着。
在群里不收是扫人兴致,拂人面子。她收下后于回去的路上便尽数将钱单独转给了栗晶。
料到栗晶不会要,她也不急,退回来了她又转过去,动动手指的事儿耽误不了几秒钟。
来来往往几次,栗晶直接一个电话过来说朋友之间没必要算这么清楚。
戚之星回她:“就是因为我也把你当朋友才会这么做。那晚的晚餐我也吃不起,于情于理怎么算也是我占了你的便宜,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要。”
栗晶明白她的意思,收了转账。
眼下看着群里面最后的转账时间,距今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儿了。
地铁到站提醒,戚之星没站稳趔趄了一下,下了地铁视线回到手里发现自己点进了群成员列表。
她暗自庆幸还好不是手滑发了什么东西出去,那就太尴尬了。
戚之星本想退出去,其中那个S的微信名跳入了她的眼里。头像有点儿黑乎乎的挺不吉利,她好奇地拿近了看。
哦,是极光。
应该是随手拍的没怎么对焦,罕见的暗红色极光蒙了一层黑,旁边是繁星,很有意境。
戚之星也没多看,点回微信列表,本想给古嘉阳发微信的,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晚些确定了再给他发好了。
*
一进公司,同事们的笑脸就围了上来,戚之星揉了揉跳不停的眼皮,坐在工位上一一回应。
同事甲:“今天宣布转正名单,第一大功臣请喝下午茶不过分吧?”
戚之星:“一点儿也不过分。”
同事乙:“之星转正就转组了,舍不得啊!”
戚之星:“又不是不在一个公司了,我还是你们的饭搭子啊。”
同事丙:“哎,我也想去美女组,王总是女强人,赵总嗯嗯嗯。”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直到熟悉的香水味传来,喜乐会当即解散,打工人周末浓浓的死感被键盘声和打印机声完美替代。
戚之星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肖瑶发来的照片和安排。
【鲜花香槟均已就位!转正快乐呀七七!鲜花.jpg 】
【祝我未来的戚总节节高升,数钱数到手抽筋!!晚上家里见,爱你哟比心.jpg】
苗芊芊见戚之星微微上扬的嘴唇,哼笑的比如萍订婚前雪姨的口气还要大:“别高兴的太早,要不是你可就成笑话了。”
戚之星也不恼,配合的假笑了一下。
下午三点。
赵良俊和王雪召集开会,一二组的所有人抱着吃饭家伙陆续往会议室走。
入座两三分钟后,ED和HRM带着各自的秘书进入了会议室。
这个会议主要是宣布转正名单和人事变动。
可是从一开始王雪进门,戚之星见她不苟言笑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就有了那么一点儿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无法转组?
直到她在转正名单里听到了苗芊芊的名字也没能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终是明白了那种无奈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会议结束,戚之星拦住了ED的去路:“严总,关于转正,我想我应该要一个理由。”
赵良俊欲上前阻止,严总抬手示意,看了眼她的胸前的工牌,转身又坐了回去。
“你就是戚之星。”
“是的。”
“我听说过你的能力很不错。”严总话锋一转,连笑意也一并敛去,“但是你也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这在整个行业是大忌。”
戚之星身侧的手渐渐攥紧,眼下六月的艳阳天,后背却窜上了腊月的寒:“我不明白。”
“让你们实习生做项目是为了锻炼你们的个人和团队协作能力,但你没有守规矩。投行的竞争向来激烈,赵总和王总说到底也是竞争关系,而你的行为就属于背叛了。不只是我们风越,这无论在哪儿都是为人所不容的,今天你能背叛自己的顶头上司,明天就能背叛公司。”
严总抬手示意了一下赵良俊:“说实话,如果不是赵总为你说情,不忍心错失人才,你已经被开除了。”
这个理由戚之星只觉得格外荒谬,投行只认结果,至于中间用了什么手段,只要不犯法都在认可范围之类。
背叛。
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
她强忍住喉间的涩意:“那么请问严总,一开始默认允许的时候为什么只字不提规矩的问题,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规矩就突然又是规矩了,这是念完了经打和尚?”
赵良俊蓦地跳了出来:“戚之星,怎么跟严总说话呢。”
“那赵总你告诉我应该怎么说话?”戚之星看向赵良俊那张小人得势的脸,有些失控,“是像你一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还是打着为下属好的旗帜,净干些龌龊事儿,又或者是你那些……”
她目光撞到一旁的王雪,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我什么……什么什么龌龊事。”赵良俊见戚之星偃旗息鼓,抬起手指趾高气昂,“我什么什么了?呐,你谨慎用词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都懂法,说话做事要讲证据的。”
“既然如此。”戚之星缓了口气,“那赵总你又何必这么激动。”
“你……”
严总低咳了两声,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他才继续:“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王总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不信你可以问王总。”
众人将目光投向王雪,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至于你刚才说赵总的事。”严总面色严肃:“他的社交方式可能比较容易让人误会,但心是好的。当然了,犯法的事我们绝不会包庇姑息,要有证据你可以拿出来,无证无据那就是诽谤了。”
戚之星陷进手心泛红的手指渐渐松开,像是被鳄鱼狠狠咬住咽喉不松嘴的羚羊,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难怪王雪给他使眼色,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毫不知情,而是官官相护。
她得不到公正的答案,永远也不会得到。
她输了,或许从她拿人心来赌前程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是啊,戚之星,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严总见戚之星不再言语,缓和了口吻画饼:“好了,你还年轻也有能力,有的是机会,好好干,总能转正的。”
“不会的。”被逼进死路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
“什么?”
戚之星摘下工牌往会议桌上一扔,抬眼时修长脖颈硬挺的宛若皑皑雪山,坚定地漫进眼底。
“我辞职。”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当初风越是她还在课堂上就选中的第一意向,如今这从上到下的一课,她摔的结结实实。
*
收拾东西时大家眼里只有无尽的可惜和闪躲,除此之外,谁也没再像曾经一样上来为她说一句话。
她不怪大家,这就是职场,有对手,有队友,唯独没有朋友。
意气不能当饭吃,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哎哟,我这有箱子。”
落井下石的人来了。
苗芊芊将她手里的纸箱搁到戚之星工位上:“同事一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呀。”
“帮忙让空气流通起来,这东西留着装你的……”
心情跌到冰点的戚之星用口型说了最后那个屁字。
苗芊芊又生气了,正准备发飙,戚之星顺手丢还箱子给她:“少看点儿TVB吧,离职不需要这东西。”
戚之星其实没什么东西,在保安的监督下三两下就将自己的物品收拾到她的大托特包里,望着在这儿与她共同奋斗这么久的工位,她自嘲地一笑,挎上包,提上电脑包走了两步,又看向都在看她欲言又止的同事。
“承蒙关照,有缘再见。”
说完,她转身,指向性很明确地打断正准备开口的苗芊芊,维持住最后的一丝笑意:“你就不必了。”
说完,戚之星目不斜视地经过一直盯着她动向的赵良俊。
一想起他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她实在是没忍住,送了他一个国际手势。
*
出了电梯,王雪已经等在了大门口。
“王总。”她弯起嘴角。
“你太冲动了。”
“不是冲动,是及时止损,我在这儿已经没有未来了,不能再增加沉没成本。”
王雪深有所感地叹了口气:“也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赶紧找下一份工作。”
“还好你忍住了没得罪严总,不然你找工作他免不了给你使绊子。”
“你给我使眼色,我就想到了。”
“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能帮一定帮。”
“嗯。”戚之星问,“您没受到什么牵连吧?”
王雪不由得笑了起来:“小问题。”她看了眼手表,本就是抽空下来的,也不能多聊,“抽个时间等你空下来,我请你吃饭。”
戚之星看向王雪,确实她还有些事儿要跟她说,在这儿也不方便,便应下了:“好,到时候联系。”
出了大楼大门,刺目的阳光毫不顾忌她的心情,直直往她眼睛里钻。
戚之星眯了眯眼睛,跳了一天的眼皮终于在尘埃落定后不跳了。
她走到太阳中去。晒晒吧,晒晒这一身失业青年的味儿,免得被八星闻出来,告诉姑姑。
漫无目的地走在金融中心的繁华大道,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泛着璀璨的金光,就像是这里的人,永远活的高人一等。
戚之星看了看手里的手机,现在还早,还不能回家。太晒了,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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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凉快的地儿。
正准备收起手机,迎面而来一辆山地车,她退后让路时后跟铬到了台阶,手机没拿稳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保持摊手动作呆若木鸡地盯着磕在地上的手机数秒,戚之星才回过神来蹲下去捡起来。翻过来一看,映照出这张割裂的脸比屏幕碎的裂痕还要难看。
好在,还能用。
她抬头无语问青天,您老是真不让祸单行啊。
走了好一会儿,戚之星找了家平价的连锁咖啡店,推门进去迎着鹿头大logo点了杯冰美式寻了个位置坐下,打开笔电开始投简历。
店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客人迎来送往,透过落地窗趴在咖啡桌上的阳光,也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离开了。
戚之星捏了捏后脖颈,扭头看向落地窗外,被乌云遮住的城市,已然又暗了一个色调。
应该是暴雨的前兆。
她打开包,才想起苗芊芊就一直没把伞还给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快速收拾笔电,习惯性查看手机。
手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了机,怎么也打不开了。
戚之星抿了抿唇,又重新打开电脑发了个邮件,再离开座位。
走到前面那一桌,随意瞟了眼对方的iPad,在吃热搜瓜。
等等。
戚之星又退了一步,热搜上赫赫然写着古戎两家联姻的标题。
“你好,请问有事儿吗?”
戚之星不可思议的神思被拉回来,她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礼貌询问:“不好意思,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女生见这ol美女原来也喜欢吃豪门大瓜,大方将平板递给了她,“随便看。”
戚之星道了声谢,点了进去求证,金光熠熠的文字配着富丽堂皇的照片都在一一证明着真实性。
美丽的新娘旁边的英俊新郎,是货真价实的古嘉阳。
她倏然想起之前肖瑶开玩笑说他忙着筹备婚礼。
还真是,一语成谶。
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茫然纳闷,不明所以,心脏像外面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这一天过的实在是太狗血了。
她甚至不知道古嘉阳追她时是不是已经有了这位联姻对象,是她被绿了,还是这位千金大小姐……
虽然她早就知道像古嘉阳他们这样的家世最后必然是会走到联姻这一步,她在答应与他交往的那一刻就明白,她是可以接受没有结果的开始。
可是,她不能接受他在已经有联姻对象的同时追求她,在她成为他的女朋友时若无其事的瞒着她。
戚之星指尖微动。
有没有可能,他或许根本就没打算瞒着她。
事已至此,她只有快刀斩乱麻,删掉与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与他一刀两断,不再往来。
戚之星将iPad还给女生,道谢后离开了咖啡店。
*
比起刚才的乌云罩日,此时已经是狂风乍起。
眼看暴雨将至,戚之星加快步伐往地铁站方向疾步而去。
路过地标建筑大厦,一排排国际奢侈品牌门店的玻璃将她的身影勾勒在上面。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法式飘带衬衫配浅卡其阔腿裤,高挑的身材比例和立体精致的容貌,哪怕妆容朴素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吸引各奢侈品店内的目光。
店员看着店外的人从品牌代言人的巨幅画报前经过,明明是路过的素人,却莫名掩盖了星光。
然而忙着赶在下雨之前抵达地铁站的素人只是随便瞟了一眼步如风的自己,长发在风中飞扬,从头到尾都乱糟糟的。
就像她的人生,简直糟糕透了。
行至拐角继续往前,戚之星扭头在一家连锁西餐厅落地窗前停下了脚步。
正值饭点的西餐厅高朋满座,而她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停在了一对父女的身上。
可爱的小女孩认真地跟着爸爸学习怎么吃西餐,似乎嫌弃大大的刀刀叉叉,在向父亲撒娇耍赖。
戚之星望着店内墙上的钟表日历,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父亲节。
第一次吃西餐,是五岁那年父亲节,她也像眼前的小女孩一样说要请爸爸吃西餐过节。
然而到最后变成了她的西餐教学。
她那时很有个性脾气,直接撂下刀叉:“不吃了,不吃了,我要回家。
瘪着的嘴巴被爸爸捏了捏:“这位唐老鸭先生,请问你把我家闪闪藏哪儿去了?”
“我是女生,是黛丝才对。”
“好好好,那黛丝把我可爱的闪闪还给我吧。”
“那爸爸给我切好我就吃。”
“今天可是父亲节。”
“……”
“好好好,很高兴为我的公主服务。”
戚之星呆愣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眼眶渐渐发烫,一滴雨水打在地上,两滴,三滴……
今天是怎么了?
她摸了摸湿润的脸庞,竟留有温度,哽咽的喉咙无声的陪伴着眼泪悄然而出,像此刻义无反顾的大雨,无法阻止它落下。
曾经种种就像年久失修的屋顶,风和日丽看不出端倪,只有在风雨交加潮湿漫下时,泛霉带皱的纸再次被浸透,露出了原本斑驳破烂的墙皮。
一片黑色阴影从头顶罩了下来,毫不犹豫地遮住了戚之星全部的视线。鸦色坠眸,像是一瞬间有人用黑漆去修补那些不堪的墙皮。
她条件反射般回头,光乍现。
戚之星抬头,在泪眼蒙眬中没入了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桃花眼。
此时整把雨伞都倾向于她,伞的主人倒成了雨水的灌溉者。
她看见一颗饱满的雨珠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美人尖下。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颗晶莹已从内眼角滑落,顺着他分明的下颌线缓缓滑入脖颈,落入上下起伏的胸膛。
明明扣的端庄正经的衬衫,却因为落雨的正常垂落,变得,不那么正常。
一张叠的方正的黑色暗纹手帕跟随慵懒的声音递到面前。
“看什么呢?戚小姐。”
顾启问。
7.桂花巷
戚之星接过手帕,快速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彻底看清来人,也在刹那间反应过来这把伞几乎都倾向于她,忙不迭地伸手推着伞柄往前去。
“谢谢,顾……”
洇红的桃花眼水雾涟漪,嗓音微哑裹挟着还未完全收住的哭腔:“顾先生。”
顾启低头与她对视,眼神寂静的能淹没伞外的喧嚣,比任何一次看见的他都要淡漠。
唯一不变的是他惯常温和的嗓音,将距离感拉进稍许:“还记得我?”
这是,什么话?
这样一张伟大的脸很难让人记不住吧。
只不过,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言语间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刺。
他心情也不好吗?
“当然记得,我记性还蛮好的。”
“哦。是吗?”
戚之星:“……”
他好像,真的是话里有话。
戚之星深感如此境地与顾启共撑一把伞,计时的难过在潜移默化中转变成另一种情绪——尴尬。
雨伞被她扶正,两人都立于伞下,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握住伞柄的小拇指正好落在顾启的虎口之上,微乎其微的缝隙仿若将他手中的温度蔓延至她的手上。
潮湿的热度在攀爬。
戚之星指尖微闪,略显僵硬地缩回手,暗自清了清嗓子:“那个,您怎么会在这儿?”
顾启眼瞧着姑娘从不堪一击到无懈可击的转变,戴上了待人接物的面具,仿若刚才那个脆弱不堪的人并不是她。
就像上一次一样,只是这次戴的猝不及防,破绽百出。
他微挑了下左眉:“路过。”
“……那还真是挺巧的。”
愈发的尴尬,戚之星说着话眼睛往下瞟,想找个地缝钻钻,却被自己脚尖前那双满是水渍的牛津鞋和濡湿的西装裤脚吸去了注意力。
没来得及多加思考,上方男人沉声的询问徐徐传来:“要去哪儿?送你。”
“不用不用。”戚之星抬起头正好与顾启的深眸衔接,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既然不用。”顾启听之任之地眯了下眼睛,不强求地稍稍将伞往前一送,“那伞留给你。”
这不成了雀占鸠巢。
两个人一把伞,顾启人好心善碰巧路过见她淋雨为她撑一把伞,她可做不出苗芊芊那种损人利己的事儿来。
“那,要不借您的伞送我到地铁站就好。”戚之星忙抬手往右边指去,“就在那边不到一百米。”
顾启没看地铁站口的方向,眼睛落在戚之星的脸上:“戚小姐,您,确定要这个样子去坐地铁?”
戚之星收回目光,因为这声略显刻意的称谓,更因为后面那句话。
她与眼前人视线相交一瞬,在他的暗示下低头看向了自己。
白衬衫由于被雨水沾湿皱皱巴巴地黏腻在身上,本是轻舞的飘带也如溺水的蝴蝶,一同描摹出影影绰绰的浅色凹凸痕迹。
她倒吸一口气,慌不择路地将肩上的包往身前一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顾启没动,而是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前移了一步,瞥见她润泽而微红的耳尖,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嘴角。
“无意冒犯,不过道理上。”顾启顿了顿,拿眼神带着她的眼睛往自己身上走,“淋到雨的也不止你一个吧。”
戚之星攥紧包包的手因为这句话和眼见为实而稍稍松懈下来。目光分秒不敢停地从衬衫布料熨帖出的肌肉线条快速向上挪,跃过清晰的下颌,潋滟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跌进那双与之截然相反的清明君子眼中。
男人看女人的神色是下流还是磊落她分的出来,显然顾启是后者。
此情此景,谁是小人高下立判。
小人眼神明显闪躲,语带歉意:“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启“嗯”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戚之星感觉自己把人给得罪了,不由得抿了抿唇:“……那就,麻烦您了。”
“客气。”
顾启打电话让司机将车开过来,收回手机朝戚之星偏了下头:“这边。”
“哦,好。”戚之星乖乖点头,往前抬步。
有如默契,顾启长腿一迈移到她身侧。侧目时瞥了眼身后落地窗桌面上正对外面的笔电,是一段古戎联姻婚礼现场视频,那几位从头至尾姿势未变地反复来回观看,谁也没发现外面还有位淋雨的伤心人。
所以,别人结个婚,你们在燃什么?
“您的手帕。”
戚之星边走边将这昂贵的手帕递还给顾启,想到什么又缩回手:“不好意思,我还是干洗好了再还给您吧。”
顾启垂眸瞧向身旁的姑娘,话到嘴边的“不用”改成了“好啊”。
倾斜的雨伞下两人再度沉默,徒留雨声在伞面朵朵绽开,包裹住尘埃的气息,一同碎在这偌大的钢铁森林里。
路边一辆黑色宾利分毫不差停在他们面前,年轻的司机迅速撑开伞绕过车头去开后车门。
顾启忽然抬手勾住戚之星的包带往他身后拉,语调较之力道温柔很多:“小心点儿。”
戚之星顺势退了一步,身前一堵人墙将她掩在身后,她透过空隙看见司机踩在车身旁的积水中,沾湿了鞋和裤脚。
“你也小心点儿。”顾启对司机也没有架子,十分平易近人,“不用着急。”
戚之星上车后,顾启没上车,而是同司机一起绕到了车尾。
不多时,另一面后车门打开,一条长的让人嫉妒的腿率先迈了进来。腿的主人随之探身坐了进来,顺带将手里凭空多出来的一件牛仔衬衫递了给她。
“穿这个吧,没穿过的。”
衣服款式很好看,戚之星一看这p家领标,心想价格应该会更好看。洗他的手帕已经不便宜了,再加上这个。
更、贵。
“不用了。”她还给顾启,“我吹会儿空调,衣服差不多就干了。”
“住哪儿?”顾启没接反问。
戚之星朝洗耳恭听的司机报了地址,收回目光时对上了顾启讳莫如深的眼睛。
“怎么……”她低头看了看了自己,“……了吗?”
顾启瞧着捏着他衣服端坐的姑娘,卷翘的睫毛轻轻扑闪,眼底还润着淡淡水红,茫然的像刚从水里救起来的小猫。
他眉目反之舒展开来:“穿着吧,感冒了不是更不划算,改天一起还我就行。”
戚之星捏了捏手里质感很好的布料,总觉得他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似的。
她打量自己这落汤鸡的模样。
也对,干洗费在费时费钱费人的病魔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一想到这儿,她也不再推却,礼貌地朝顾启颔首一笑:“好吧,那谢谢了。”
“休息一会儿。”顾启顺手摁开扶手车载冰箱的摁钮,从里面摸出一瓶矿泉水,顺手拧松了半圈递给戚之星,“这个点比较堵车。”
“哦,好的。”戚之星双手接过这和干洗费不相上下的水中贵族,又道了一声“谢谢”。
顾启无奈噙笑,饶有意味地礼尚往来:“不客气。”
戚之星没有喝水,握着瓶子,空出一只手理了理套在自己衬衫外面的牛仔衬衫,格外的宽大。
顾启手机振动,他看向戚之星:“我接个电话?”
戚之星第一反应是我算个什么东西,一蹭车的能有意见。
她微笑着赶紧点头。
应该是国际长途,顾启说英文相较于中文的清润如玉会更沉磁性感一些,但都是声控党难以招架的绝好音色,与他的外表一般无二,于无形中撩人。
他双腿微敞,哪怕后座如此的宽敞,于他来说也并未剩下多少可施展的空间。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顾启松散地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着衬衫领口,可能是皮肤白的原因,凸起的指骨泛着淡淡的粉。
他顺着手上动作自然而然地微抬颌,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一颗纽扣,喉结大概因为说话的原因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身上穿的是高定商务衬衫,淋湿的地方已经在慢慢变干,而她身上这件……
所以他是在这边有工作,然后晚上有私人约会?
她该不会是耽误到他的时间,还穿走了他的衣服……
“戚小姐你真的很爱走神。”
戚之星回过神来才发现顾启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通话,正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车内冷气开的不低,温度适宜,空气中盘旋着薄荷气息,又像薄荷被掐开枝干透出甘甜的花果韵香,清沉的木调。
淡淡的,是香水怎么调都无法达到的那种纯净自然沁人心脾的味道,来自衬衫主人身上裹挟的奇楠香。
其实早在伞下离得近便闻到了,掺杂在风雨中各种纷繁的气味里,比此时更淡。
很好闻,低调的老钱味却不沉闷,是他的风格,也很适合他。
也就见了两次,怎么每次走神都能被他精准抓包。
而且那无时无刻无不深情的眼眸深处,却蕴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玩味。
像……狐狸,温文尔雅的痞。
没错,上次也是这样。
“……不是。”戚之星坦言,“我在想我是不是耽误您的时间了。”
顾启似乎来了兴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要是我说耽误了,你打算怎么赔?”
戚之星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最优解,只能就地解决问题:“那找个方便的地方放下我。”
反正身上也有遮挡的衣服了,他日行一善也够善了,就不要再耽误他宝贵的时间。
“那已经损失的时间呢?”顾启勾唇,“我是个商人,戚小姐可要想清楚了。”
这扑面而来的面试感是怎么回事?
商人损失的时间就是金钱,一分钟多少个0进出不言而喻,别说她现在失业了,估计就算让她坐到ED的位置,她也赔不起。
一跟钱挂钩,戚之星连坐姿都又笔直了不少:“那主动与被动应该可以决定损失人的损失时间……吧。”
义正言辞却被越来越小的音量出卖。
顾启微微侧身,含笑的嗓音里拖腔拿调:“你这英勇就义的样子,我以为你会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戚之星有一霎愣怔,随之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今天淋的所有雨在这一秒逐渐雨过天晴。
“我可不是无赖。”
“心情好点儿了。”
两人异口同声,戚之星蓦地撩起眼帘。
她就像个被丢弃在角落装着浑水的透明水球,却被顾启无意看见,捡起来擦干净,却从头至尾没有因为好奇或疑惑用针去刺破。
戚之星怔怔地看着他,鼻子有些泛酸。
那些明明已经被重新深埋不愿与人言说的心酸委屈,却因为眼前这个人一句简单的关心而再度破土而出。
戚之星努力控制发烫的眼眶,别开眼点了点头。
直到她压制住脆弱的情绪,方才抬头莞尔一笑:“那您呢?”
“我?”
“碰见您时,您心情好像也不怎么美丽。”
顾启意外于戚之星消化情绪的方式竟是用不怎么冷的幽默来转移目标。
“没有不美丽。”他温沉的嗓音里刻意流淌出落雨带来的忧郁,“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下雨而已。”
戚之星在心中也默默叹了气,看向窗外,原来大家都不喜欢下雨。
一路堵车,前后车离他们距离甚远。
终于快龟行至分叉口,顾启问司机:“有没有别的路?”
“有的。”司机立即在导航上规划出线路做出分析,看向车内后视镜,“走希望大道会比较绕,但是没这么堵。”
“可以吗?”顾启问戚之星。
“当然可以。”她真的很想说她只是蹭车的。
顾启示意司机,目光跟随着车流左转,淡淡地说:“走不通的路就换一条,或许还能得到一段意想不到的好风景。”
司机点头:“是的。”
戚之星也暗自点了下头,不愧是每分钟算钱的商人,连不想浪费时间都能说成让人觉得舒服有道理的漂亮话。
她收回视线时撞上了他回眸的眼睛,深邃又明亮,像引得无数人争相许愿的暗夜流星。
四目相对数秒,顾启几不可察地率先错开了对视。
“放心,要是会耽误我的时间。”他又重新看向戚之星,“就不会提出送你。”
“谢……”
“别再说谢谢了。”顾启打断她,“谢谢。”
戚之星:“……”
这是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
下了高架车流开始通畅,汇入希望大道后也的确如顾启所言,一路走到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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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彩虹,鲜花遍街,明灯似火。
戚之星将之一一装进眼中的取景器里,在记忆的时光里存了很久很久。
*
戚之星住在桂花巷里的老破小,没有门卫物管,水泥预制结构的四层楼房,房子的确老旧,好在地理位置还不错,勉强也能算是四通八达。
此时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楼栋下的汽车摩托电瓶车停的歪七扭八,宾利行驶在这中间,被想亮却不怎么亮的路灯笼罩的异常委屈。
戚之星本来说让停在路口,她走进去就行了。顾启却坚持要送到底,说是也不差最后这段路。
回想起古嘉阳,刚回来那会儿第一次送她回家也是一定要送到家门口。
他们这些公子哥在哪儿买的课,怎么会统一绅士到连话术都大差不差。
古嘉阳。
戚之星对着车窗叹气,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对她的恩情到底不是假的。
本是也在端详这些上年纪楼房的顾启,余光扫到右边车窗上那张心事重重的脸上,喉咙一滚。
“戚之星。”
“嗯?”
戚之星茫然回头,顾启抬了抬下巴:“是这儿吗?”
“是这儿。”
车速减慢,缓缓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戚之星再次礼貌道谢,司机反应极快地下车为她开车门。
下了车她也同司机认真道谢,后车窗玻璃降下了一半。
暗影里暴露在光圈下修长的手指,拇指食指间捏着一只淬着金光的素圈戒指,顺着车窗递了出来。
顾启微微抬了抬手腕:“你的戒指。”
戚之星是因为听肖瑶那个神棍说右手戴金戒指会发财,虽然不信但路过金店脚不听使唤,还是进去了,买了这只不到两克的素圈。
是有点儿大,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掉顾启车里了。
她吁了口气,立即伸手去接,礼貌颔首:“谢谢。”
“戚之星。”
楼上蓦地掉下一声喊吓得她手抖了一下,还好顾启手稳直接挂在她食指上没松手,不然这小东西掉地上了还不好找。
“不好意思。”
楼梯的声控灯自上而下亮起,戚之星胡乱把戒指往下一滑到底,赶紧催促顾启离开,说话声音都开了倍速:“回头洗好衣服手帕我再联系您,再见顾先生。”
顾启倒是一点儿不急,轻笑了一下:“怎么联系?”
他停了一下:“用,飞鸽传书?”
……这。
戚之星愣了一愣,虽说也不是不行,但左右是他在幽默了。
她想了想,正准备说之前栗晶拉的那个群里可以联系,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阵风卷了一下。
“怎么微信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戚蝶前后左右来回打量了一圈戚之星,才放下心来,“吓死我了。”
“手机坏了开不了机。”戚之星询问戚蝶身旁的肖瑶,“我不是给你发邮件了。”
发现手机坏了的那一刻,她就重新打开笔电,平时习惯扫码或手机验证登录微信企鹅这些社交软件,便没特地去记密码,手机坏了验证不了登不上去,就索性给肖瑶发了邮件,寻思她能收到。
肖瑶心里装着疑问和担忧,随口一句胡诌:“你给我发邮件不如漂流瓶。”
戚之星哭笑不得,安抚着戚蝶:“我没事儿,就是路上堵车。”
戚蝶的注意力已经在车里的人身上,她俯身探头望了进去,看到车中之人面上露出止不住的喜悦:“小古,到了怎么不下车啊?”
肖瑶见缝插针地凑到戚之星耳边蠕动嘴巴:“他不是今天结婚的嘛,你们怎么回事儿啊?我看到铺天盖地的报道却联系不上你,急死了。幸亏姑姑不怎么上网,不然……”
话没说完她盯着眼前的宾利,嘴巴O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又交织着刮目相看的兴奋:“我天牛逼啊姐妹,你抢婚去了。”
“找个网站写小说吧。”
戚之星无语完上前扶起戚蝶:“姑姑,他公司临时有重要的事儿,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说完,她赶紧弯腰对车内隐在半明半昧处的顾启解释:“不好意思,我姑姑身体不太好,认错人了,您先走。”
一个不留神,戚蝶已经绕到了顾启那边去帮他开车门,将人给强行拽了出来。
梧桐树下风摇叶晃,知了固定在这夏夜高歌,油尽灯枯的路灯在此刻有些回光返照的迹象,不扑闪反而还学起了月亮,缓缓地铺在男人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昂长。
认清来人是顾不是古的时候,戚之星听见身旁的肖瑶那踩到电门的惊呼声。
她捂着嘴,瞪着比抢婚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睛,在他俩身上来回游移:“我我我我我……我靠靠靠……”
画风并不同步的另一边显得温馨,戚蝶关心地问:“你看你呀,自从那次手术以后我就没机会再跟你见面,越来越帅气了,姑姑都快要不认得你了,就这么忙吗?”
戚之星低头闭眼,姑姑你确定你是快要不认得了,而不是真的不认得了。
“……是。”顾启瞧了眼戚之星,不明所以但也格外配合,“挺忙的,对不起啊。”
“我明白,男人以事业为重是好事。”
戚蝶将人带到戚之星面前,苦口婆心的话是对顾启说的:“但今天比较特殊,闪闪的大好日子,今晚能不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姑姑,他送我回来的路上就为我庆祝了,确实是抽不出时间。”
戚之星举双指发誓:“我答应您,下次他一有空,我一定带他回来吃饭,天地可鉴,决不食言。”
戚之星说完看向顾启,后者目光落在了她发誓的手上。
她放下手,眼中满是歉意,朝他微微摇头挤眉弄眼,暗示他配合拒绝就好。
顾启笑了,低头看向戚蝶。
戚之星暗自吁了口气,顾启这种有眼力见儿的天才,随随便便就能成功接收到信号。
放下心来心又疲累,今天真是一波未平波波波起,赶紧结束这一团乱麻摇摇欲坠快要坍塌的一天吧。
“说的也是。”顾启余光散在戚之星假笑的脸上,耐人寻味地放慢了语调,“闪闪的大好日子,是应该一起庆祝一下。”
平地一声雷,戚之星目瞪口呆地猛然抬头,望向顾启:“……”
天塌了。
8.替身
肖瑶将鬼鬼祟祟探出厨房的米奇大耳朵给收了回来,窜到戚之星身边。
“那他是真的不记得你了。”
听完顾启出现在这儿的前因后果,对此刻正揭开锅盖的戚之星低声问出这个久远的问题。
戚之星盖上锅盖:“应该是。”
肖瑶摸摸下巴:“也是,当年你不小心打到他以后,你俩也没来得及说上话,你就被你妈妈带走了。”
回想起当年高中的那段时光,戚之星跟顾启的确谈不上什么交集。
最密切的交集可能就是在校园网论坛里。
在那个中二的时代中二的年纪,哪怕是卷到不能再卷的渝中,也有爱情。
那就是一部关于卫冕校草顾颜王和新晋校花戚仙女的小说于校论坛横空出世,直接登顶霸榜,哪怕如今早已断更没有结局,浏览量仍旧无人超越。
而现实是渝中地大物博,有犹如一个大学体系,各年级按地分配,高三和高一南辕北辙,年级段里又按楼分配,顾启所在的实验班,再独占一栋楼。除非刻意,不然很难在学校里碰上。
那天是在体育馆,省队来看戚之星训练,看台上坐满了人,一切都进行的格外顺利。
问题就出在最后一个球,她为了避一只突然闯入场地的鸟打偏了,那颗网球正好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还没走到观众席的顾启下半身。
人瞬时弯腰跪地,光看着都疼。
戚之星第一反应是朝顾启跑去,跑到半路却被她母亲和保镖截停接走了。
从那以后她就没再来过学校,听说她爸爸去世了,她家里破产了,她跟随母亲出了国。
几年后再见戚之星是在北城,她整个人都不似从前,依然漂亮的更上一层楼,却没了当初的勃勃生机。
就好像,曾经那颗明媚灿烂的星星永远困在了那年那天那场滂沱的雨里。
她很忙,忙着学业,忙着打工,忙着拒绝追求者。
问她家里情况,只说她母亲不在了,同人在渝江的姑姑相依为命。
肖瑶也懂得不要去剖开别人伤口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道理,点到即止,不再多问。
相处久了她才知道,戚蝶姑姑得了癌症……
提起这件事儿,戚之星也一直没问过肖瑶,便顺道问:“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肖瑶想了想:“我记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没听说伤哪儿了,后面我还看见过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之后的事儿不是跟你说过,他居然放弃了清大的保送出国了,也是青藤名校。牛人啊在哪儿都牛的可怕。”
戚之星陷入了沉默,也就是说顾启放弃保送选择出国是为了进行那方面的治疗,结合那次吃饭听到的……
那她真的是,罪过大了。
肖瑶见戚之星满脸愧疚的神色,拍拍她的肩:“你当时也不是故意打到他的,更不是故意不跟他道歉,你不是家里……”
她停了一下,才继续:“总而言之,他要是小气记仇,现在就不会在你家客厅里坐着了,对吧。”
戚之星拧眉:“好像也有道理。”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那个问题其实不是她造成的呢。
不然,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应该算是毁灭性打击了吧,肯定不会不记得罪魁祸首的。他哪怕教养再好不允许他记仇报复,至少见着她退避三舍是肯定的。绝对不会从头至尾什么都没说没问,就像没发生过似的待她如此友善。
而且,失去当面道歉的机会。
她那时其实是有给顾启写道歉信来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肖瑶打断了戚之星的思索,“你跟顾启未必也太有缘了吧。”
面对这个无法去直接询问当事人的未解之谜,戚之星选择继续忙着手里的活:“碰巧而已。”
肖瑶拨了拨水池里吐泡泡的鱼,邪魅一笑:“这么碰巧啊,那我怎么没碰着。”
“而且啊,打从顾启回国这短短不到两个月,你俩加上今天碰三回了吧?”肖瑶食指在空中画,一副半仙样儿,“一次两次可以叫碰巧,那三次呢?”
她在戚之星面前比了三根手指,笃定下结论:“就是缘分啊姑娘。”
戚之星抽了张厨房纸擦了擦手,扭头看向肖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绝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嘛。你还别说,虽然你不信佛,但你去的菩镜寺可是出了名的遇正缘去孽缘。这不就把古嘉阳那个孽缘给你去了,让你遇见了顾启。”
戚之星白她一眼,她选择性眼瞎,自顾自说:“虽然我必须承认,古嘉阳各方面确实很优秀,我不也眼瞎看好过他,可这不碾压局说来就来。”
“俗话说得好,男人的价值在于比较,洼地不如溪流,溪流不如江河,江河不如大海。”
戚之星首肯心折:“所以你在大海里钓了一船海王。”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放下鱼竿立地成佛了好嘛。”
“哦,昨天是谁发微信说她好像遇见了人生的crush,前天是谁说甲方爸爸有点儿像她未来孩儿他爸,上个礼拜是谁说她被滑板小哥哥撞到了心脏大动脉,上上个礼拜……”
“打住,地狱不空如何成佛,我这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反正好赖话都出自你这张嘴。”
“那可……”
肖瑶话一收,顿时反应过来被带跑调了,觑了戚之星一眼:“差点被你绕进去。现在说的是外面那片海,那可是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的极品海。反正姑姑也认错了,不如将错就错。”
“人家凭什么陪我将错就错。”
“那他为什么这么帮你?”
“他人好,有礼数有教养,他对司机服务员都很友好。”
“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挺有意思的。”
“他看你的眼神也是这样,别说人了,他看伞都能看出朵花来。”
肖瑶撇撇嘴,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顾启那双眼睛生的太好看了,真真是看啥都多情。
“你呀就别瞎脑补了。”戚之星说 ,“我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今天能来我这陋室只是出于……”
她莫名停下,其实她也挺纳闷。
“出于,人的绅士品格。而且,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是一个世界的啊。”肖瑶咳了下,“曾经。”
戚之星:“你也说是,曾经。”
肖瑶一时语塞。
戚之星这姑娘太理智了。
理智到,几乎忘了人类对情感的需求,没什么特别的缺点,但需要一直承受着无尽的孤独。
年少时那个自由热烈的少女却已变成如今这个妄自菲薄的模样,不知道她还经历了什么,心里留下了一道连她自己都缝补不上的伤口。
她不由地叹了口气,秒变爽朗:“嗐,咱独美。去他妈的狗男人,没人配得上我们全天下最最好的七七,外面那位颜王也不行。总之呢,无论如何你有姑姑,有我,还有八星,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喵……”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闻声同时回头,看见顾启和变成狗皮膏药跟在他身旁的八星。
肖瑶小声道:“不得了,什么时候见过咱高冷八爷对一陌生男人这么献殷勤的。果然啊,连动物都知道要选贵的。”
戚之星:“……”有被误伤到。
顾启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没有。”俩姑娘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一个摇头一个摆手。
顾启微挑了下眉,目光梭巡了一圈这逼仄但井井有条的厨房,视线落在水池里的鱼身上。
“鱼要怎么做?”
戚之星跟着看过去:“炖汤,红烧,清蒸,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你做主。”
“那炖汤吧,鲫鱼适合。”
“行。”顾启说着抬手解袖扣。
戚之星见状忙问:“你要干什么?”
“不明显吗?”顾启有条不紊地卷起袖子,拖腔带调,“帮忙。”
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少爷,估计连葱蒜苗韭菜都分不清,怎么可能会下厨。
“不用不用。”
也不好驳了少爷的兴致和面子,戚之星用合理的理由规劝着他离开这个完全不属于他的战场:“来者是客,怎么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姑姑让我帮的。”
戚之星突然哑口无言,眼瞧着人已经麻利地上手去处理那条鱼去了。
灯影重重,那道风摇玉枝的流光曳影叠在她的影子上,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青筋在上面蜿蜒而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鱼身,仿若一剂麻药,让鱼心甘情愿为其赴死。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
“我没眼花吧?”肖瑶问。
“既然你没眼花,那我应该也没眼花。”戚之星答。
“上得厅堂下得了厨房,嗯不行不行。”
场合允许的话肖瑶恨不得扭成麻花,前一刻还在怒斥狗男人,这一秒便一整个花痴大反水:“我还是觉得他好行哦。”
“瑶瑶。”客厅里戚蝶在唤,“你来帮我看看你买的这个药。”
“好,来了。”肖瑶抱起八星退着出去,退到门口用八星极度不配合的爪子比了个加油。
戚之星被气笑了,加什么油啊,一群火上浇油的。
似是背后有眼或是心有所感,顾启徒然扭头望向她。
戚之星暗自腹诽:别疑惑,严格来说你也有份的,凑热闹不嫌事大。
顾启:“戚之星。”
戚之星下意识“啊”了一声。
“再走神。”他提醒,“就该吃宵夜了。”
“没走神。”是单方面的吐槽。
戚之星扭头又看了看厨房门,隐隐约约传来姑姑和肖瑶说话的声音。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投向顾启,将声音放的更轻一些:“我姑姑其实只见过我男,前男友一面,所以……”
“所以……”顾启将话接过来,“你那位前男友当的不太合格啊。”
戚之星:“……”
原来学神做阅读理解也是会偏题的。
“我的意思是,向你解释一下姑姑脸盲错认成你,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戚之星说着话锋一转:“这件事儿本来就不应该将你牵扯进来,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答应了。”
“你不是说你姑姑身体不好,万一气坏了身体你打算怎么办?”
“我给你使眼色,就说明我能应付过去。”
“是吗?”顾启格外云淡风轻,“你有给我使眼色?”
戚之星一时语塞,随之反问:“我……没有吗?”
“好吧。”顾启漫不经心地扯唇,回身继续手里的活,“可能是我走神了。”
“走神?”
顾启“嗯”了声:“当时比较好奇,为什么你发誓用的是两根手指。”
戚之星: “……”
*
吃饭时,肖瑶在开不开香槟之间选择了托举。
只因她兴致勃勃拿出香槟的时候看了眼顾启,突然消失的那段关于古嘉阳今天结婚的记忆重回大脑。
人果然不能半场开香槟。
不对,半场买香槟也是不行的。
看着进退两难的肖瑶,戚之星知道她是觉得今天古嘉阳的事儿已经不适合开香槟了。
其实之前在厨房她只是三言两语捡着说了下顾启为什么会出现的事儿,至于辞职和哭的事儿她是只字未提。
她不想毁掉这场为她的庆祝晚餐,无论纸什么时候包不住火,至少今晚让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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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一点儿,哪怕是一点儿。
肖瑶这人吧忘性总比记性大,加之在她耳边说了几遍秀色可餐,还能记起来古嘉阳的事儿属实不易。
“开呀。”她打消顾虑,眉目含笑地打趣,“还要等吉时敲锣打鼓?”
肖瑶了然地扑哧一笑,意思意思摇摇晃晃,“砰”地一声打开了香槟,在欢呼声中笑着倒酒。
杯子里晶莹的液体与杯壁碰撞,戚之星叮嘱戚蝶:“姑姑,只能小尝一口。”
“放心,我就给姑姑倒了一丢丢。”肖瑶举起酒杯,“碰一个,祝七七转正成功。”
“谢谢。”
祝我离职快乐。
戚之星苦涩地对自己说。
小圆餐桌中间,四只酒杯在灯火下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戚之星见顾启入乡随俗地喝了一口,心想他这辈子应该都没进过这么小的房子,坐在这么憋屈的椅子,喝着这么便宜的香槟吧。
真是,难为你了。
顾启搁下酒杯扭头看见一双盛着类似于同情的眼睛,有些啼笑皆非。
同情他被她姑姑认错,被迫坐在这儿,当了她那位今日大婚的前男友的替身?
虽说是他自作自受。
不过,你这什么眼神。
戚蝶看着如此登对的两人,开心之余又喝了一口香槟。
戚之星严肃提醒:“姑姑。”
“好好好,不喝了。”戚蝶搁下酒杯,看看戚之星,又看看顾启,“我啊,就等着喝你俩的喜酒了。”
戚之星笑容冻在脸上,尴尬的脚趾抠地:“姑……姑。”
“女孩子害羞。”戚蝶恨铁不成钢,随即转眸挂着温柔的笑问顾启,“你说呢。”
戚之星:“……”我是尴尬,无比的尴尬。
“当然好。”顾启瞧向戚之星,“我时刻准备着。”
戚之星机械般扭头看向顾启,诧异的眼里蹦满了中西结合。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现在说的是结婚,不是入党。
不用,这么,配合。
肖瑶感觉自己在看偶像剧,自主发起了语音“弹幕”:“哇偶,好深情。”
戚之星瞠目结舌。
脑子被僵尸吃了?姑姑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肖瑶眼睛轱辘转:假的也赏心悦目,我当看剧磕CP不行。
脑子就是这么坏的。
实在是忍不住,戚之星一脚踩了过去,想让肖瑶清醒一点儿别瞎起哄。
肖瑶依然像个花痴,反倒是一旁的男人几不可闻地低笑了一下,侧过头好意提醒她。
“你踩到我了。”
耳朵萦绕着男人专属的热气,似是被电了一下,阵阵发麻,一路绵延到腿脚。
戚之星颤颤巍巍缩回脚,埋着头无地自容到恨不得用筷子了结了自己。
最后只剩下低到顾启能勉强听清的声如蚊呐:“不、好、意、思。”
戚蝶默默地看着两人暗地里的小动作,视线在他们脸上踱步,欣慰地笑了。
*
时间不早了,在戚之星再三提醒下,顾启看了眼表,表示应该走了。
“有空就常过来。”戚蝶说完又吩咐戚之星,“你去送送。”
按照剧本和礼貌问题,戚之星琢磨顾启应该会婉拒,毕竟绅士怎么会让一姑娘这么晚了送他呢。
“好。”顾启笑道。
戚之星眼皮一跳。
也该习惯了,她什么时候猜中过顾启的脑回路。
出门前,戚之星余光瞥了眼置物柜上一排橙黄咖的手提袋,还有一个质感极好的纯黑色礼盒,以及一盒上次在紫竹山庄吃的那个牌子的薄荷巧克力,皆是顾启当时答应上来吃饭后去后备箱取的。
以至于那一刻,她十分怀疑他后备箱里住了个哆啦A梦。
静谧狭窄的楼道显得脚步声格外清晰,声控灯闻声而亮,贴满开锁通渠的小广告上氤氲出两道清长的影子。
稍短的影子在沉默中出声:“今天真的谢谢你,你送的那些礼物下次我一并还给你。”
“你也说是礼物。”
顾启侧目垂眸,本梳上去的背头被雨水松了松板正,垂了一缕刘海在右眉上,同他的声音一样松散:“送出去的礼物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可不行,那些东西太贵重了,你已经陪我演了场戏,我不……”
“戚之星。”
在一楼的楼道里,顾启率先迈下最后一节楼梯台阶,转身面向于她。
站在楼梯上的戚之星因为这声,忘了继续迈步下去。她定定地迎着顾启的目光,发现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与他的身高持平,他应该有一米九吧。
声控灯适时熄灭,月光和路灯被男人高大的身影拦截在身后,只能借着微小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光,熨在他们之间。
姑娘身上淡淡的馨香辗转于狭窄的暗色空间之中,与这夏夜单薄的清凉不同,像寒彻骨里扑鼻而来的梅香,凛冽而诱人。
重叠的人影,同步的呼吸,暧昧在昏昧中悄然地伸出了枝丫。
“怎么了吗?”
声控灯重新亮起,戚之星无意间折断了暗生的枝丫。
“听着顺耳多了。”
“……顺耳?”
顾启自然而然地将戚之星下方这块隐藏在暗色中的砖头踢到了一旁,同时微微俯身与她平视。
戚之星被他的深眸咬住,微微上扬的眼尾仿佛漫开了一朵曼陀罗。被燎热的奇楠香挤进了她的呼吸里,她下意识屏住一瞬呼吸,总感觉地上人形的影子会突然露出狐狸尾巴,将她彻底的侵吞。
顾启忽地笑出了声,裹了层沙的嗓音里掺着些散漫的调性。
“当了你一晚男朋友,总算不把我当长辈了。”
9.桃花相
宾利的车轮碾过路灯下垂落的树叶,沿着郁郁葱葱的花坛车道,驶入了一道敞开的大门,绕过圆形喷泉池,晕开的车灯打在一栋法式建筑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车刚刚停稳,等的花儿凋谢的人已经迎了上来。
堂妹顾初乐急不可耐地拉开后车门:“二哥,我东西呢,东西呢?”
顾启没下车,一条长腿慢悠悠地伸出来,懒洋洋地支在淌着光的地上,佯装不知:“什么东西?”
顾初乐将手伸到顾启面前,用力摊了摊:“你答应我的高考礼物。”
“出分了吗?”
“二哥,你老奸巨猾。”
“我这叫遵守规则。”
早已经打开后备箱的李逸亮挥挥手:“妹,快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顾初乐面上一喜,朝顾启仰脸一嘚瑟,一溜烟就过去了。
顾启笑了笑,下了车,也向后备箱前那几个土匪走去。
栗晶一心二用在打电话,眉头微蹙,遂又挂断。
“怎么了?”顾启问。
“我那姐们儿戚之星,启哥你还记得吗?”
“嗯。”
一旁没找到自己东西的李逸亮支个脑袋出来添了一嘴:“她那个男朋友古嘉阳,今天结婚,新娘不是她。”
栗晶担心戚之星想不开:“我给她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也打不通,打她公司找她,说她……离职了。”
“离职?”
晚上在戚之星家吃的那顿饭可是庆祝她转正的。
所以是为了不扫兴,才瞒着家人朋友硬庆祝。
一天之内失业又失恋,演技很好啊戚之星。
“应该没什么事儿。”顾启说。
“为什么?”栗晶问。
顾启回想起今晚种种,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看上去比你坚强。”
“我也觉得,你姐们儿有股凌寒独自开的韧劲儿。”李逸亮说完手上拎着一个吊牌,“不对啊,我要的那件衬衫怎么只剩个吊牌了?”
顾启:“是吗?”
李逸亮:“不是吗?”
“二哥,大哥托你给大嫂买的包包和手表。”顾初乐来回翻了两遍,挠挠太阳穴,“还有不是说拍了根野山参,怎么都没有啊!”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顾启,他撒谎不打草稿地随口拈来:“可能落了些在那边。”
“那就先进去聊吧。”林桥提议。
大家不约而同地朝前走,顾启睨了眼经过他时双手在屏幕上疯狂打字的顾初乐,从她头顶往下一伸手,轻松将她手里的手机拎到了自己手上。
顾初乐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李逸亮凑到手机前,带笑的声音传进她耳中:“大哥,二哥把你要送大嫂的礼物忘记带回来了,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因为他……”
“嫉妒。”顾启接过这句话,朝转过来的顾初乐一挑眉,一字一顿,“你、有、老、婆。”
李逸亮捂着肚子笑的没个正型,顾初乐嘴角一扯,预判一般将手里还没摸热的哈苏往身后一藏,认错比谁都快。
“开个玩笑嘛。二哥,我错了。”
顾启压根就没打算去抢,而是十分好心地帮顾初乐将这条微信发送出去,递还给还沉浸在惊讶之中的她。
“不用谢,顾初乐。只不过你那什么环欧毕业旅游的赞助费取消。”他笑的清风朗月,“因为,我没老婆。”
顾初乐蔫了吧唧地装可怜,一口一个“好二哥,帅二哥,天下最最最好的二哥”,喊的那叫一个热情谄媚。
顾启压根不吃她这一套:“要么在这儿好好玩,要么我让人送你回去,1……”
还没数到2,顾初乐转身一溜烟就跑到了栗晶身边去。
李逸亮跟顾启走在最后,知道他是故意逗顾小妹,他们堂兄弟姐妹之间的氛围无疑是让人羡慕的。
只不过吧,他打量身旁之人,总觉得他今晚心情很不错,并且哪儿还不太一样了。
视线最终停在他的头发上。
嘿,找到了。
“你今儿这发型不错,配你这张桃花相,够风流的啊!哪儿做的?”
“别想了,你没头发。”
“……在,长了好吧。”
总觉得这人今天跟他这发型一样一样的骚,下午飞机落地,这会儿才见到人。
顾启一边解着袖扣一边说:“你让老刘给我送套衣服,我先上去洗澡。”
李逸亮一听,凑上去狗一样地嗅了嗅:“你今天很不对劲哦,一来就要洗澡。”
顾启伸手撇开他的脑袋,如实说:“淋了点儿雨了。”
“哦。”李逸亮深知身边这人洁癖,也没在意,继续问,“之前说下礼拜才回的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顾启单手抄兜,一阶一阶向上的楼梯踩的漫不经心:“有事儿。”
“什么事儿?”结合一向稳妥之人这次居然连礼物都忘了一部分没带回来,李逸亮眼睛刷地一亮,一股扑面而来的聪明劲儿就差双手在头顶格叽几下。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你相亲去了。”
顾启用思考还有没有救的眼神看着李逸亮,秒得出“没有”的结论后,怕被传染似的迈大了步伐。
“别不承认了,我今儿偷听到我家老头和你爸聊天,说是给你物色了联姻对象。”
李逸亮顿感自己是个天才,快步跟上,头头是道:“难怪你还做了这么个发型,我可太好奇是哪路千金竟然能让你这个绝情谷开出桃花来。”
“你去婚礼了?”
“被老头弄去的,到了才知道新郎是古嘉阳。戎家那位漂亮也是真漂亮,但要跟那戚妹妹比就真没什么可比性。可惜啊,哪怕漂亮到没上升空间又如何,到头来古嘉阳还不是娶了别人。”
“其实我听古嘉阳那几个兄弟提了一嘴戚妹妹肯定知道,应该是被安抚好了。毕竟圈子里明面上联姻,实际上外面还养着金丝雀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转念一想,我接触过她,是个有风骨的人,跟那样的女人明显不是一路的。”
李逸亮望着前路的栗晶,努努嘴:“再看小锦鲤那么着急,我就更确定我这金睛火眼,肯定没看错人。”
顾启牵起了嘴角:“眼光不错。”
“是吧。”李逸亮又油上了,“你也为我感到骄傲吧。”
顾启往旁边挪了过去,从头到脚嫌弃的溢于言表。
李逸亮“嘿”地一声,人跟着过去又对着月光恍然叹息:“不过啊我也看明白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人生轨道从出生那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看似不同的命运实际上都是殊途同归啊。”
顾启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人是独立的个体,你要殊途同归我祝福你,但我的命运我还能自己做主。”
李逸亮抛了下手里的打火机,这话他没得反驳。
顾启也就是长了一副斯文温和的好皮囊,看似好说话,实际上骨头比谁都硬,他决定的事儿,没人能左右他。
就像是十年前他执意出国被他爸断掉所有经济来源,他也从没低过一次头,靠自己实现财富自由。
这也是他佩服他的地方,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惜他没这个能力。
“所以。”李逸亮更加好奇了,“你到底跟谁相亲去了?”
岔开的话题又被绕回来,顾启懒得跟他胡诌。
迈上最后两步台阶,鬼使神猜般停下脚步,扭头瞧着李逸亮。
李逸亮先是一个急刹车,随即笑得贱兮兮:“怎么怎么,想说了?”
顾启定定地瞧着李逸亮数秒,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像古嘉阳吗?”
“啪嗒”一声,打火机笔直地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仿佛听了段从未听过的天方夜谭,脱手的打火机让李逸亮一动不动地在半空中比了个心,嘴巴打了套快操也没能吱出声来。
倒是前面已经立于会所旋转大门前的栗晶回身看向他们,那轻快的嗓音敲破了这方溢于流光里的静止:“给我回消息了,她没事儿。”
……
戚之星给栗晶回完消息,给古嘉阳转了一笔账,附上一条微信:【感谢困时相助,祝您新婚快乐。】
然后她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是恩是情,一切的一切,就从今天结束吧。
退出微信,看着眼前这只旧手机,指腹轻轻摩挲着屏幕,点进了信息。
里面只保留了一个号码的短信,最后一次短信时间已经是十年前某日的凌晨三点。
那晚是她准备出国的前一夜,也是爸爸去世以后第一次梦见他。
半夜于梦中惊醒,她摸到手机,不受控制地向那个已经不可能再回复她的号码发去了短信。
[爸爸,我好想您。]
泪水滴落在熄灭的屏幕上,屏幕的光蓦地亮了起来,照亮了她布满泪痕的脸。
是来自爸爸的回复:[爸爸也很想你。]
戚之星其实知道对面的人不可能是爸爸,手机号码早已经注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一句来自爸爸的简短话语,如溃堤决坝,淹没了她所有的防线。
是缘分,是宣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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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唯一能与爸爸对话的途径,她发了很多想说的话过去,她的思念,她的心情,她其实并不想出国但是身不由己。
发出去看到那些文字,才惊觉自己的语无伦次,自己的冒失和打扰。
理智稍回,她又马不停蹄的加了一条:[对不起,这么晚打扰到您。]
那边很快回了过来:[没关系,想说什么都可以,爸爸只希望你快乐。]
[那我以后想您了还能跟您说说话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
短信的最后永久停在了“晚安”两个字上,而当初她的那个号码也早已不用。
此时此刻,思念的心绪像被密密麻麻的蛛网牵引裹缠,她不由自主地朝这个停在十年前的对话发去了新的信息。
[爸爸,父亲节快乐。]
无人回复。
也许这个号早就重新成为一个空号。
这样,也好。
书桌前的窗户外摇曳的树影送进又起的夜雨,窗台上摞成山丘般的A4纸翘起边角,那上面手写的娟秀字迹被无声地洇开。
像是戚之星此刻的心,失温的斑驳。
她用手轻轻压住,飘进来的雨砸在玉白的手背上。
她低头,默默咽下所有风雨急来的情绪。
书桌上有白云项目的纸质文件和发展至今的报刊杂志,以及被裁剪下来的人物专访,各种尽调的资料纷繁杂乱地堆在一起。
姑姑一进来就瞧见窗前书桌上一片狼藉和呆愣在窗边迎雨的人。
这孩子就像是冰箱,沉默地装载着很多东西,永远不断电,永远不知疲倦。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上前去伸手拉上窗户,蹲下身帮她捡起被风吹到地上的报纸。
戚之星回过神来,接过姑姑手里的人物专访,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滞留在上面。
“你爸爸当年也上过这个版面。”姑姑笑说。
“是啊,可惜报纸在家里。”戚之星摇头纠正自己,“不对,也不知道现在是谁的家了。”
戚蝶将报纸搁在书桌上,一边用手抚平一边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回头看了,那里有的只是影子。影子看久了,你会忘了前方还有光。”
过的去吗?
戚之星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呐呐出声:“可是影子它生来就是跟着我们的不是吗?需要光的不只是我,它也是。”
她看向戚蝶:“没有影子,人还是人吗?”
戚蝶凝着戚之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所以她选择了面对而非逃避。
可是面对才是最难的。
为了想要做的事,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恢复与人之间的正常社交,克服心魔的过程她没说,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有多困难。
为了这个家,为了她,付出够多的了。
“姑姑知道你心中的执念,可姑姑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发自内心的幸福和快乐,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日子就够了。”戚蝶老生常谈,“你忘了,这也是你爸爸的心愿。”
小时候爸爸从不要求她要学富家子弟必学的课程,她对什么感兴趣就去学,不想学了就不学,一切以快乐为大前提。
后来,身边的同龄人开始接触语种金融为出国做准备,而她除了上学就是在网球场里挥汗,在别人对爸爸的教育并不苟同时,爸爸却说留在国内很好,女儿开心最重要。
戚之星看着戚蝶削瘦的面庞,点了点头。
“好了,快去洗澡,早点休息。”戚蝶觑她,“明天不是以正式员工身份上班了,别迟到。”
戚之星弯唇: “好,您也快去休息。”
戚蝶出了卧室,戚之星将桌面上的东西整理好装进收纳箱里,望着窗户上流淌的雨幕,静静地呼了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收拾完,戚之星回到卧室关上房门留着灯,上床睡觉。
伴随着淅沥的雨声,戚之星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明天的安排。
要准时出门“上班”,要继续找工作,要修手机。
还有……
对了,还要送顾启的衣服和手帕去干洗。
戚之星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点开微信才反应过来这个手机里没有栗晶建的群聊,她没有备份也没有保存,更没有顾启的任何联系方式。
还是等干洗好了再说吧。
正准备退出微信,伴随着短信声骤然响起,幽幽屏幕光的上方紧随其后显示出了短信内容。
爸爸:[闪闪快乐,爸爸才会快乐。]
10.安全感
翌日。
下了大半夜的雨,早上的蝉鸣与鸟语在窗外高声唱着暑日晨曲,清早还不太毒辣的阳光从阳台迤逦进客厅。
八星在灿灿阳光的浮沉里折磨绿萝,一双蓝绿异瞳格外灵动。
戚之星到点“上班”,一如既往地和姑姑道别,摸了摸八星傲娇的脑袋,出了门。
一路下楼,碰见热情的邻居。
“之星,上班去啦。”
“早,梁阿姨。”
“之星姐姐,Good morning。”
“Good morning涵涵,早啊张婆婆。”
“早啊,之星,吃包子。”
“谢谢张婆婆,我吃过了。”
走出单元楼,一条白土松摇头摆尾迎面而来,小爪子往她腿上扑。
戚之星弯腰摸摸狗头:“小二黑早呀。”
说着她起身看向与她同龄的姑娘,笑得无奈:“我还是不能接受它叫小二黑。”
小姑娘哈哈一笑:“没事儿,它已经接受了。”
戚之星看向小二黑天生的微笑唇,挥挥手:“上班去了拜拜。”
笑意最终在立于梧桐树下的男人脸上收住,戚之星抬头望了望楼上,径直从古嘉阳面前走过。
“出去再说。”
*
桥边,俩外国人在主动与人打招呼。
“How are you?”
“I‘m fine,thank you,and you?”
外国人哈哈大笑起来。
戚之星收回视线,看向古嘉阳开门见山:“不用解释什么,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儿。”
古嘉阳点头:“你说。”
“你跟我在一起时,有婚约吗?”
“没有。”
戚之星静静地看着古嘉阳,想从他眼中窥探出是否说谎,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好,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戚之星弯唇,“谢谢你嘉阳,新婚快乐。”
跟微信里一样,一刀了断的如此决绝。
“我瞒着你。”古嘉阳自嘲地笑了下,“你不怨我反而谢谢我。”
戚之星摇摇头,她其实没有怨古嘉阳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如高中时的文理,刚开始勉强走在一起,分开是注定的结局。
认识古嘉阳是三年前的北城,她在打工的地方被几个纨绔纠缠骚扰,是碰巧经过的古嘉阳为她解了围,送她回学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学长。
从那以后,她总是能在打工的地方遇见他,也就是点头之交,她工作他休闲。
一开始以为是巧合,慢慢的她发现那群纨绔没再出现过,学校门口也没人再堵她,她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因为古嘉阳的保驾护航。
为了感谢他,她请他吃饭,一聊之下才知道他也是金融专业,硕士即将毕业。
再后来,就和小说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古嘉阳开始追求她。
他人很好,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条件都无可挑剔,喜欢她的女生很多,他也很有分寸。
好到,连肖瑶都劝她可以试试。
可她还是接受不了,与古嘉阳无关,是她的问题,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她拒绝了古嘉阳,一次两次三次很多次,从北城到渝江。
直到去年,姑姑查出胃癌,医生的建议是切除手术,但成功几率也只有一半,保守治疗的话能活一到三年。
手术费拼拼凑凑还差一大截,手术的风险更是让戚之星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而戚蝶怕自己下不了手术台,担心她走了戚之星没人照顾,拒绝手术选择保守治疗。
戚之星从好言相劝到悲愤离去,在最无助的时候是突然出现的古嘉阳暗地里缴了所有费用,还请了胃癌方面的权威来为姑姑做这场手术。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知道古嘉阳原来并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那么简单,他是古家的独子,
手术前,戚蝶见到了忙里抽空前来古嘉阳,托孤似的说了很多。
古嘉阳牵起戚之星的手,向戚蝶保证:“放心吧姑姑,我会好好照顾之星的,您也会手术成功平平安安的与我们团聚。”
戚之星当时又累又乱,为了让姑姑安心默默压住手被突然握住带来的不适,频频点头。
手术成功,肖瑶抱着戚之星在手术室外哭的五官乱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亲人。
安顿好戚蝶,送走肖瑶,戚之星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终是忍不住掩面流泪,眼前出现的一双腿让她及时止住了眼泪,恢复正常,抬头看向来人。
古嘉阳带来很多私厨便当让她垫垫肚子,他蹲在她面前,深深地望着她:“你知道我的心意,在你姑姑那儿我也是真心的,给我个机会,做我女朋友吧。”
古嘉阳的所作所为无疑不让人感动,有时候她都恨自己是不是没心,这么久捂块石头也应该捂热了,而她好像就是不会心动。
她望着古嘉阳,这是三番四次有恩于他的人,是没人会拒绝的男人。眼前的他是如此的诚恳,诚恳到她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这样,她谁服了自己:“那我们,试试吧。”
接下来是戚蝶术后恢复期,古嘉阳却正巧被他父亲派出国几个月,偶尔通过戚之星的手机向戚蝶问候几句,时差原因,联系并不多。
这之后戚之星便面试进了风越,她同他约法三章,不动用他的任何关系,不对家人朋友以外的人公开他们的关系。
古嘉阳年初回的国,彼此都忙,偶尔一起吃个饭见个面也是来去匆匆。
再后来,走到了今天这种局面。
“这些年,我很感谢你的照顾和帮助。”戚之星说,“最后一笔手术费你应该收到了。”
古嘉阳凝着戚之星,她就是这样,谦逊,得体,懂事,完美到挑不出缺点。
她对他其实也很好。
唯独,唯独不爱他。
他讨厌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希望她可以大吵大闹,希望在她眼里看到有他,哪怕只是囿于一隅。
“你爱过我吗?”古嘉阳执拗地看着戚之星,眼里的花在凋零。
“我努力了,我有在努力。或许正是因为你提前结束,我才发现原来爱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不会爱人也不值得被爱。抛开身份地位一切外在因素,我是一个连牵手都要做心理建设的人,没有一个男人是会愿意谈柏拉图的。”
戚之星的目光直直落在古嘉阳领口的红痕处,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同样的位置提醒他:“你也一样。”
古嘉阳掩耳盗铃般将领口往上扯,花瓣终是片片掉落。
他往前伸手,想抓住他的花,戚之星搁在腿上的手挪开,错开了他的手。
“我不告诉你。”他收回手,嗓音里困兽犹斗,“是因为,这只是商业联姻,我喜欢的人只有你,我除了没办法给你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好熟悉的台词。
戚之星其实在某一瞬间怀疑过古嘉阳瞒着她,且并不担心她会知道的原因会是这个。
可是,她的确没想到这种话真的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终归还是成为了那样的人。
戚之星眼底有失望划过,声音也明显冷了下去:“古嘉阳,我知道你们圈子里联姻后各玩各的屡见不鲜,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上过的去就行了。”
“但是,你也应该清楚我不是那种人,更不可能插足别人的婚姻。既然我得到了我的答案,我对得起我的道德,也希望你能对得起你的太太,再见。”
话毕,她义无反顾地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下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古嘉阳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抹高挑的背影,喃喃自语:“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戚之星走到路口,迎面碰上了刚才的那两个外国人。
“Hello,how are you?”
“Not so well.”戚之星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Here is China,please speak Chinese.”
俩外国人笑容僵硬地面面相觑,踢到铁板了。
*
渝江CBD国金大厦顶层向东的办公室,阳光穿透偌大的落地窗溢了进来,窗外是完全清醒的渝江和整个渝江的经济命脉。
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推开一边,金发碧眼的秘书端着刚泡好的咖啡,踩着十公分高跟鞋走的从容不迫,杯中的咖啡只是卷着一圈轻微的涟漪。
刚搁下咖啡,身后便有了脚步声。
她转身,端庄得体的微笑落在她英俊每一天的老板脸上:“Boss,早上好,咖啡也刚刚好。”
“早上好Lucy,你的中文越说越好了。”
顾启长腿一迈,走到沙发前坐下,习惯性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搁下后抬眸看向她和沈特助:“这配方你得在回美国之前教会沈林才行啊。”
Lucy:“放心Boss,一定教会Leo。”
Lucy离开办公室,沈特助开始汇报工作,说到十点和纽约那边的视像会议时,他发现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手机。
沈特助适时停下,询问:“顾总是在等什么重要电话吗?”
顾启俯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扬了下下巴:“继续。”
沈特助颔首,训练有素的从断掉的地方续上。
工作汇报到最后,他将手里的平板点开,弯腰递到顾启手里:“这是25号千金生日全城户外投放的庆生视频。”
顾启点开视频,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的生日快乐歌欢快响起。
沈特助安静等待,羡慕视频里的那只可爱的大熊猫,生日排场简直比顶流大明星还要大。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国宝嘛,下辈子能选择的话,他也想投胎当国宝。
顾启搁下平板:“可以。”
“好的顾总。”沈特助看了看顾启,斟酌了一下遂又开口,“戎家那边是要和古嘉阳合并调查吗?”
顾启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立即抬手暂停,打开查一看,只是邮件。
“不用了。”他神色淡漠地将手机丢在一旁,看向沈特助,“古嘉阳也不用再查了。”
沈特助有一瞬间宕机,半个月前顾总在回纽约的飞机上让他调查古嘉阳,公私皆查,尤其是从小到大的行事做派,事无巨细到私生活上。
他琢磨是因为将公司重心迁回渝江的缘故,而古嘉阳在渝江金融界属于塔尖人物,确实需要知己知彼。
但是吧,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背后家世于他老板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但老板让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沈特助接到指令一刻不停地安排人尽调,一有传过来的资料就进行整理汇报,隔三差五的汇报一次,老板再忙也会特地腾出时间给他。
直到前天收到的资料里有古戎两家联姻的消息,就在北京时间的隔天。
老板当即让他定回国的机票,下了会议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连夜赶了回来。
他以为古戎联姻对他来说很重要才会推掉了后续重要的会议,都已经预备安排调查加入戎家。
然而现在,连古嘉阳也不查了?
嗯,看来果真是不足为惧。
老板不愧是老板,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的,顾总。”沈特助遵命。
“对了。”顾启挠了挠太阳穴,“带回来的那些包,首饰,手表什么的再重新买份一模一样的,还有那根野山参。”
沈特助:“顾总,包和首饰容易,就是那块表全球限量七块,还有那根野山参是孤品拍卖,仅此一份。”
顾启拎起一旁的手机起身往办公桌走去:“年终奖金翻倍。”
“顾总……”
“三倍,再啰嗦扣钱。”
沈特助被万恶的金钱彻底打败:“收到,马上去办。”
……
戚之星接到王雪的电话是几天以后。
这几天每天早出晚归,工作依然没见橄榄枝的影子。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亲自上门面试被接连pass。
就像是说好了似的,整个渝江的金融公司都不待见她。
“难道是赵良俊在暗中搞了鬼?”戚之星疑惑地望向对面的王雪。
王雪摇头:“他是认识一些人,但是没到这份上。”
“也是。”戚之星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推给王雪,“这个是每一次赵良俊单独找我谈话的录音,够不上性骚扰的证据,我还是备份给你,我是用不上了,给你以防万一。”
哪怕事实有多不堪,于公于私任何立场,她都不可能劝一句让王雪离开这个不公平的职场。找工作不易,那么大的公司尚且如此,其他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况且能与赵良俊坐在同一职位上,王雪这些年付出的努力和隐忍是他的无数倍,不可能付诸东流。
王雪的反应并没有特别惊讶,而是愤怒:“他果然对你……”
戚之星轻描淡写:“没得逞。”
刚进公司,赵良俊在业务方面确实教了她不少,她也兢兢业业的在工作上给上司创业绩,争取早日转正。
谁知道一个月后的某次饭局,她和同事都被灌了酒,赵良俊最后送她回家,在车里露出了真面目。
她没喝的不省人事,酒精在赵良俊的图谋不轨下挥发了大半,她应了激,加上本身学了一些防身术,赵良俊又虚有其表,没占着什么便宜。
从那以后,赵良俊开始针对她,但偶尔的话语间还是会暗示她识相。
只不过,她确实很不识相。
王雪恍然大悟,笑的解气:“打的好,难怪第二天我看他脸上有伤,他说喝醉了撞的,原来是撞你拳头上了。”
戚之星点了下头。
事情发生的突然又是在赵良俊车上,诱骗她说是只要跟了她,立即给她转正加薪,之后一路扶摇直上没有问题。
她乱中求生没录下证据,空口无凭说出去也没人信,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工作,被倒打一耙说是她为了往上爬勾引上司,这种事新闻经常出,吃亏的肯定是她。
那时候又因为姑姑的医疗费,她绝不能丢掉这份工作,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也就之后多长了个心眼。
那天在会议室,严总他们的做派也让她更为清楚的明白了理大不过人的道理。
王雪轻叹:“你是清大的高材生,你其实完全可以待在北城。虽然如今的渝江也不比北上广差哪儿,可毕竟是人人向往的首都,以你的条件机会更多,为什么一定是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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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之星透过落地玻璃窗望着灰黑天幕下人间的光,远处高楼大厦的璀璨,近处四通八达的马路上的车流萤火往来,身边流淌着高雅的钢琴曲,曲高和寡间掺着些商务英语。
渝江城还是这座渝江城,这里满目金光,却没有了温度。
可她,还是要回来。
她看着窗外,像是透过现在在看过去:“因为,我的根和心都在这里。”
王雪静静地瞧着戚之星,明明喝了酒,看上去却比谁都清醒。
然而这双被淌在水晶灯里如她名字一般亮如星星的眼睛,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孤独。像是来自数万年前的星辰,独自的走了数不清的年,看不到结果,却一直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这姑娘太有韧劲,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力,像废墟之上仍顽强绽放的大马士革玫瑰,从不输养在温室里的绚烂多彩的蔷薇,是在绝处也要逢生的那种美好。
临走时,王雪送了戚之星一瓶香水,戚之星觉得太贵重了,说什么也不愿收。
王雪将手提绳挂到她手上:“生日礼物,明天不是你生日吗?”
戚之星一愣,本想问王雪怎么知道,却又蓦地反应过来她看过她的简历。
“破晓,看见这个名字就觉得很适合你。”王雪明亮的笑仿佛寄予了希望,“之星,破晓后便是天明。”
能被人记住生日,被寄语被祝福,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戚之星终是笑了:“那就谢谢了。”
……
第二天下午,戚之星从CBD一栋金融大楼里走出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而去,脑子里却是刚才在楼上的画面。
那是她之前面试过的一家公司,让她等消息,好几天没消息她不想坐以待毙,便直接过来询问。
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当时同她一起面试的人,学历条件都在她之下,她身上却戴着入职的员工证。
那姑娘见着她以为她也是来办入职的,一聊之下才知道清大的高材生居然被淘汰了,那种惊讶不是演的。
心底隐隐有一根线头在穿针引线,但她始终捋不清那根线头的起始点。
戚之星走出大楼,站在太阳底下深呼吸了几口气,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金融圈与商贸圈是邻居,戚之星过了红绿灯,走到了热闹的区域。
很多人站在马路边上举起手机拍对面国贸大楼外的3D裸眼大屏,是一只超级可爱的大熊猫在过生日。
戚之星不是第一次见,她今天路过其他地方也见到过,只不过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在这么近的地方细细观赏。
她还能听见身旁有人解说,说是这只大熊猫叫千金,今天是她的生日,今早网上还有很多粉丝现场直播她的生日庆祝会,没想到居然还有全城投放大屏为她庆祝这么烧钱的事儿,据传言是金主爸爸的手笔,妥妥的牌面啊。
戚之星有被这位可爱的千金治愈到,或许是同一天生日的缘分,也让她沾了国宝的光,暂时扫去了一天的阴霾。
她在心里默默祝千金生日快乐,脚步轻松很多地离开了人群。
又莫名绕到了金融圈这边,高楼林立的大厦被炽热的太阳炙烤,却依然冰冷的不见温度。
她在国金大厦侧门的马路边驻足,身后马路有车辆来往,卷着热浪。除此之外,四周静的宛若另一个世界。
戚之星抬头望着这高耸入云的渝江第一高楼,听说美国LY资本入驻了这里,可惜没有招聘信息。
也是,LY是他们金融界的传奇,从成立到全球顶尖不过短短几年,雷厉风行的手段外笼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只知道老板是中国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们招人大概率是直接猎头,就算公开招聘也不会需要应届毕业生。在华尔街杀出来的中国人绝非等闲,自然也不会用等闲之辈。
手机振动,戚之星收回思绪接通电话,是王雪。
她先是问她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随即告诉她从一做HR的朋友那打听到,上面老板打过招呼,她戚之星投的简历可以直接pass。
就在此时,一辆银灰色法拉利停在了她的面前。
驾驶座门打开的这一瞬间,她貌似捋清了那根线头。
古嘉阳合上车门,径直来到戚之星的面前。
“你监视我。”戚之星这话是笃定的,不然他不会这么刚好出现。
“星星,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古嘉阳往前靠近戚之星,她面无表情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这么叫我。”戚之星冷嗤一声,“我会觉得我像是被关在动物园里的供人取乐的猩猩。”
古嘉阳知道戚之星的性格,再加上她看他的眼神猜到她已经知道,便不跟她兜圈子了。
“碰了几天壁何必呢。”他俯视着她,“回到我身边,不然你很清楚你不可能再在金融界立足。”
戚之星满目荒唐地看着古嘉阳,那天她以为他只是那么一说,没想到他是真的想让她这个曾经的正牌变成小三。
并且,已经给了她一点颜色看。
这样的古嘉阳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古嘉阳吗?
可是这么大的渝江城,她不信他可以只手遮天,将她逼至绝境。
“是吗?那随你。”戚之星说完抬步就走。
古嘉阳眼底闪过慌乱,像是着了魔一般偏执地追上去攫住戚之星的手腕,嗓音里有哀求也有蛮横:“你别这样,我只是爱你,难道我爱你也有错?”
“你这不叫爱叫变态,你放手。”
“星星,你给我点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说着他拉着戚之星朝车边走去。
戚之星用力去挣脱手腕,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彬彬有礼的男人,此时力量竟然大的犹如烙红的铁钳,将她死死钳住,滚烫的岩浆仿佛能融化她的手臂。
“该说的早就说完了,我们没什么可以再聊的。”
不适感徐徐出现,她浑身像是要被千万只蚁虫撕咬,胃里翻江倒海,背脊漫出一片冷汗,桎梏她的那只手仿佛掐住了她的咽喉,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古嘉阳,你放手。”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用仅剩的清醒和力气推开了古嘉阳,成功甩开了他的手。
手腕松的猝不及防扬了起来,被自己的力道反噬,身体随着手臂一同惯性地往后倒去。
“星星。”
古嘉阳见状伸手去拉她,却被一只倏然出现的大手四两拨千斤地拨开,快到戚之星貌似只看到残影接连向后摔倒在地。
他快速起身上前,又被另一个男人挡住了前路:“先生,冷静点。”
戚之星也没如预期摔在地上,而是被一股坚实有力的力道撑着她整个后背。渗着冷汗的背脊隔着布料熨进了沉香的热量,一点点回暖镇定,甚至隐隐发烫,似裹在蛹里的蚕,充满了安全感。
她扭头抬眸,撞见男人隐在阴影下那一贯温柔的眼睛布了一层簌簌冰霜,骄阳似火的天竟让人瞧着不寒而栗。
顾启收回视线,扶着戚之星站稳后小心地松开她,随之弯腰捡起地上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提在手里,至此没再看古嘉阳一眼。
他低头瞧着她,眸底那一抹冰雪在她眼中渐渐化开,有了暖泉的温度。
“要走还是要留?”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