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267章 全书玉的‘牢骚\’ 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但…… 一个时辰不到,全书玉便回来了。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公子厚此薄彼,给七爷出主意,却不给我出。七爷掌管惠民药铺忙得脚不沾地,我又要管清查钱库,又要管清查粮库,还要管各个商铺,比七爷还要忙得脚不沾地一些呢。” 蝉衣笑了,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到椅子中坐下后,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听到消息一定会回来,所以特意给你拦着公子,没让她出去呢。” 全书玉看向陈韶:“公子要去哪里?” “说是想去看一看那些庄子。”蝉衣将自个的手帕递给她后,又去给她倒过来一杯茶,“那些庄子交给刘德明他们后,只偶尔过问了一两句,到底处理得如何,总要去看一看才行。公子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说走就要走。我还是借口今儿起得太晚,去看不了几个村子就得往回赶才暂时打消了她的想法。” 陈韶正在复盘前些时候审讯的那些富户和秀才等人的口供,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道:“我说好端端的,怎么要拖到明日,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又对全书玉道:“我是看你每日虽忙,却忙得有条不紊,以为你不需要帮忙,这才没有干涉。” 蝉衣在全书玉身旁坐下来,拉过她的手伸到陈韶跟前:“她哪里忙得有条不紊,不过是看公子每日也忙,不想再拿自个的事再麻烦公子罢了。你看看她的手,近来几头奔波,都瘦得只瘦皮包骨了。” 全书玉到底不好意思,将手抽回来,拉下衣袖遮住后,说道:“是忙了些,但也没有忙到这种程度。” 蝉衣轻轻拧她一把:“我这是在帮你说话,你不配合我便罢了,还来拆我的台?” “我错了。”全书玉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歉。 蝉衣故意板着脸道,“错了值几个钱?想要认错,必须拿出诚意来。” 全书玉配合道:“那你说说,怎样才算有诚意?” 蝉衣双手环胸,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拆我的台了,必须请我去聚贤楼吃一顿,我才会原谅你。” 全书玉故作为难道:“能不能换个地儿?” 蝉衣干脆道:“不能。” 全书玉叹气:“那好吧。” 陈韶摇一摇头,等两人笑闹结束,才问道:“说吧,目前你手中都有些什么商铺?” 全书玉立刻收敛笑容,如数家珍一般,林林总总说了一堆,什么铁铺,什么陶瓷铺,什么五金铺,什么棉纺铺,什么鞋铺,什么伞铺,什么布庄,什么绣庄,什么糖铺,什么糕点铺等等不一而足。且每类铺子有多少家,其中文家几家,朱家几家,顾家几家……别说陈韶没有记住几个,就是蝉衣也忍不住咋舌道:“这么多铺子,你是怎么记住的?” “每日都有掌柜来找我,每找我一次,我就得去翻一翻他的铺子。就这样找得多了,翻得也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全书玉回答完她的话,又继续回答陈韶道,“同类的铺子,我让他们各家挑一个代表明日过来太守府。我估算了一下,大概会有七八百人。是以,还要跟公子借一借大堂。” 陈韶点头应下来后,接着问道:“一次性来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能讨论出结果来吗?” 全书玉摇头:“也是我鲁莽了,做决定前应该来问一问公子的。” “鲁莽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有人会趁乱生事。”稍思片刻,陈韶问道,“你打算让他们商议几日?” “一日肯定商讨不出什么结果,”全书玉斟酌道,“我是打算让他们商讨三日。三日商讨不出结果,便让他们回去自个商讨,商讨得差不多了,就写成方案交给我,我再拿来给公子过目。” 陈韶想一想,对蝉衣说道:“跟李小将军说一声,让他明日调三十个羽林卫给她。” 蝉衣应下后,陈韶才又对全书玉道:“七八百人可不是小数目,你是让他们一起商讨,还是做了其他安排?” “我是打算让铁铺跟铁铺商讨,绣庄跟绣庄商讨。”全书玉坦诚道,“严格说起来,我不是让他们过来跟我商讨,而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场地,让他们自己商讨。能商讨出来最好,商讨不出来,那就集思广益,选择一个可行的法子先推行下去,后续有什么问题,再来慢慢整改。” 全书玉也知道她有些操之过急,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从陈韶偶尔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她可以预见将来花钱的地方有很多,尤其是还有边关将士那么大个无底洞在。是以,早一日将商铺整合好,也就是早一日赚钱。她不想在陈韶需要用钱的时候,拿不出钱来。 陈韶多少明白些她的心思,不过并没有去干涉。稍稍思索片刻,建议道:“既然你已经安排他们明日过来商讨,那就还这样安排,先看一看他们商讨的结果再说。” 蝉衣看一眼全书玉,帮着问道:“公子就不能直接拿个主意?” 陈韶看着两人,颇是无奈道:“我能给七爷出主意,是因为我对药铺有一定的了解。书玉刚才说的那些铺子,到目前为止,我也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具体如何经营,我是一问三不知,你们让我如何出主意?而且,我对药铺有一定的了解,也是基于整体的了解,洪源郡是什么情况,也得后日药铺的掌柜们过来后,共同商议再做决定。” 蝉衣笑嘻嘻道:“我还以为公子对任何事情都能信手拈来呢。” 全书玉赞同地点一点头。 陈韶失笑:“我也是个普通人。” 蝉衣立刻道:“公子在我心里可不普通。” 全书玉附和:“在我心里也不普通。” 陈韶摇一摇头,配合着说道:“你们在我心里也不普通,尤其是书玉,你的优秀已经远超我的预期。” 全书玉没有料到陈韶会夸赞她,还是如此直白的夸赞,脸面霎时就红了。 蝉衣抓住她的手道:“书玉确实很厉害。我都不敢想象,当初要没有留下她,这些活堆在我和傅九身上,我们要乱成什么样子。” 全书玉脸面更红了:“我也就做了分内之事。” “是呀,你只做了分内之事,”蝉衣打趣,“只是你这分内之事越做越多,也越做越好罢了。” 听着两人玩闹的欢声笑语,陈韶心底隐隐闪过两分歉疚,同时还有两分失落。原本她还想将筹建女子书院的事也交给全书玉,现在看来,得重新找人了。 第268章 所谓预见 第二日。 天还未亮,熙熙攘攘的声音,就从大堂方向传了过来。 陈韶掀被起来,走到窗前朝大堂方向望上两眼后,问端着脸盆进来的蝉衣:“那些掌柜这么早就过来了?” “这已经不算早了,”将脸盆搁到木架上,蝉衣拧好帕子递给她,“听傅九说,好些人夜半三更的时候就已经过来了。现在听到的熙攘声,不过是傅九刚才过去让人开了大门,他们拥挤进来的声音。” “书玉已经过去了?”陈韶问。 “还在吃饭,”蝉衣边回答,边伺候着她穿衣,“吃完便打算过去了。” “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去备饭吧。”陈韶从她手里拿过腰带,“今日先不去庄子上了,一下来这么多人,书玉很难应付过来。” 蝉衣轻笑:“我就知道公子今日去不成庄子。” 陈韶没接话,继续吩咐她:“跟傅九说一声,让他多安排些衙役过去跟着羽林卫维护秩序。” 又问:“王当家挑的那两个人还跟着书玉的吧?” 蝉衣点头:“跟着的。” “也跟他们两个说一声,”陈韶提醒,“让他们今日辛苦些,务必要护好书玉的安危。” 蝉衣应声好,见她没有别的吩咐,才转身出去了。 陈韶穿戴好,出到正堂时,全书玉跟着蝉衣正好端着吃食进来。看到她,全书玉面颊一红,唇边含笑道:“公子能留在太守府,我就放心了。” 陈韶点一点头:“以后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就尽管说,不必拘谨。” 全书玉应声好,将吃食摆到桌上,说了句‘公子慢慢吃,我先过去看一看’后,便先一步往大堂去了。 陈韶吃完早饭,稍稍歇上半盏茶,也去了大堂。 大堂人声鼎沸,根本静不下来听全书玉说话。衙役和羽林卫都不少,落在前来的掌柜当中,依旧似沧海一粟。 陈韶在后门外听了半晌,听着掌柜们有意、无意的喧哗声及无视羽林卫与衙役的警告,不断往前拥挤的吵闹声,不由冷声吩咐李天流:“今日不用商讨了,让人将他们都撵出去,什么时候学会了安静,什么时候再来商讨!要是一直学不会,那就换一批能安静的人过来!” 李天流二话没说,上前一脚踢开后门,大步走到案台前,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满是肃杀的命令道:“所有羽林卫及衙役听令,陈六公子有令,立刻将他们撵出太守府,敢有不遵之人,格杀勿论!” 掌柜们吵闹的拥挤声伴着羽林卫与衙役抽出来的刀剑戛然而止,随后,又在羽林卫及衙役挥舞的刀剑下,轰然叫着闹着往大堂外挤去。 很快,大堂安静下来。 看着走进大堂的陈韶、蝉衣几人,一直强撑着的全书玉忍不住双眼一热。蝉衣快步过去拥住她,“没事了。” 全书玉强忍着落泪的冲动,稍稍在蝉衣怀中靠了靠后,便起身向陈韶道:“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以为……” 她以为前些时候,掌柜们都对她毕恭毕敬,今日让他们前来,他们也必定会听她的指挥。 “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陈韶宽慰她两句后,看着已经走远的一众掌柜,缓缓陈述道,“这些掌柜以前都是靠着文家、朱家、顾家之流生活,文家、朱家、顾家之流相继被查抄,他们的收入、地位等各个方面肯定也会受到影响。明面不说,心里对我多少都存了些怨怼。如今既要整合铺面,一些长年经营不善的铺面肯定会舍弃,又或是两个铺面,三个铺面要整合成一个,不管是哪一种,今日来的掌柜至少有一半都将失去原有的差事。怨怼加上可能失去差事的惶恐,借今日人多来好好闹一闹是必然的事,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全书玉羞愧:“我就没有预见。” “人都是一跤跟着一跤摔着长大的,经验也是一次接着一次犯错积累起来的。”陈韶温和开解,“你这次没有预见,是因为你从前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今日经历过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自然而然也就能预见了。” “公子说得不错。”蝉衣言之凿凿道,“我最开始学医的时候,就只会照本宣科,稍稍偏离师父的教导或是医书的记载,便什么也不会了。后来,是师父带着我下山云游,我见得多了,才慢慢有今日的成就。我可以,你也一定可以。” 全书玉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心绪依旧不怎么舒朗地问道:“后续要怎么安排,不知公子可有法子?” 陈韶不答反问:“你是什么想法?” 全书玉微垂双眸,许久都未曾说话。蝉衣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一捏后,小声道:“大胆说,不用怕!” 又是好一会儿,全书玉才开口:“我想先冷他们几日。” 陈韶追问:“然后呢?” “然后……”全书玉斟酌片刻,不那么确定地说道,“然后我想将他们分开唤来太守府商讨,比如今日米行,明日布庄,后日铁铺这样。” 陈韶点头:“那就这样安排。” 许是确实被吓到了,全书玉握紧蝉衣的手,依旧很不确定地说道:“公子如果有更好的法子……” 陈韶不等她说完,便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她的话实在是太过坚定,全书玉漂浮的心总算慢慢地稳定下来。 让蝉衣陪着全书玉回乘风院去歇一歇后,陈韶坐到案台前,冷着脸,一边翻看着各个商铺的花名册,一边问傅九:“你刚才就在大堂,哪些人一直在往前挤,哪些人在拱火,有没有印象?” 傅九摇一摇头,又点头道:“别的没有印象,就记得一个白胖子一直在往前挤,还伸手想抓全书玉,还大声问着公子为何不在。还听到不少人在骂全书玉,骂她以前靠色相勾引文四公子,现在又靠色相勾引公子,是狐媚子什么的,人太多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是谁在骂。” 李天流问道:“她听到了?” 傅九点头:“听到了。” 李天流睨着他:“她都听到了,你却没有找到说这些话的人?” 傅九挠一挠脑袋,“下次我一定找出来。” 李天流啧一声:“还下次?” “过两日吧,”陈韶拍板道,“等过两日他们再来太守府商讨的时候,你就跟着全书玉好好认一认那个白胖子,也好好辨一辨骂那些话的人。认出来了,辨出来了,就各打三板子扔出去。” 傅九爽快答应。 转眼,又是第二日。 许是有了昨日的教训,今日过来的各药铺掌柜都规规矩矩,即便陈韶还没有过来,也都小声说着话,丝毫不敢喧哗。 第269章 辩理 今日过来的药铺掌柜不多,却也有上百人。 陈韶走进大堂,坐到案台上,一众掌柜便立时停下交谈,自觉排列整齐地向她见礼。 陈韶没有说话,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后,问跟来的七爷:“洪源郡有这么多药铺?” 七爷回头看一眼众药铺掌柜:“不全是药铺的掌柜,有好些都是镇上和村里的大夫,听说大人要再弄一个惠民药铺第二、第三,就找上我,想跟过来让大人给他们安排一个差事。” 陈韶看向一众掌柜和大夫,一众掌柜和大夫再次揖手向她见礼。 让傅九去给七爷搬一把椅子出来后,陈韶缓缓开口:“既然大家都已经明白今日过来的目的,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昨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过,对今日的商讨,大的要求没有,小的要求只有一个: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但若想借机行事,我已经确过那么多人的脑袋,不介意再多确几个,听明白了吗?” 在众人的‘明白’声中,陈韶继续:“今日商讨的内容很简单,洪源郡的药铺太多太杂,我需要进行一次大的整合,整合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将大部分药铺纳入官方,二是将小部分药铺对外出售。纳入官方的药铺会比惠民药铺要低一阶,换句话说,也就是会受到惠民药铺的管束,这个管束包括掌柜、大夫、伙计的任用以及月俸的发放。当然,既被贴了官方两个字,后续我也会下发官文任命文书。至于是否有品级,就得我与皇上商讨过后,才能再做决定。” 看着瞬间激动起来的众人,陈韶拿起惊堂木,轻轻敲两下道:“先不要急着高兴,听我把话说完。” 等众人安静下来,陈韶继续:“虽然洪源郡的药铺大部分都会纳入官方,但不代表着药铺纳入了官方,你们就还是掌柜。当然,药铺纳入官方后,我也不会立刻就解聘你们,我会用半年或是一年的时间,对你们,对你们药铺里的大夫、伙计等进行全面的考察。考察期结束,达到我的最低要求后,你们才会拿到官方的任命文书。反之,你们就会被淘汰。” 话很残酷,但依旧没有减轻众人的激动。 陈韶再次拿起惊堂木敲上两下后,接着说道:“被纳入官方的药铺大体上的要求就是这些,对小部分出售的药铺则是先到先得。回头我会安排人对纳入官方之外的药铺进行估价,估价结束后,我会交给七爷,由七爷张贴到惠民药铺,有想买的人,可以直接去找七爷。”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将出售药铺的钱放在惠民药铺的账上。七爷本是过来凑个热闹,顺便预防再有昨日的事件发生,没承想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脸上的笑容那是瞬间比花还要艳。 “好了,大的方向就是这些。”陈韶敲两下惊堂木后,说道,“现在你们有什么问题或是想法,都可以尽管提,尽管说了。” 她话刚落,就有一位矮瘦的中年男子急急上前来问道:“敢问大人,纳入官方药铺的标准是什么?” 其余人也紧张地看着陈韶。 陈韶看着他们,莞尔道:“纳入官方药铺的标准非常简单,我会在十日内,随机找三百到五百名百姓,请他们对你们的药铺评分。十分为满分,六分为及格,达到六分及以上的药铺就能纳入官方。今日是十月十三,那就以十月二十六为期吧。纳入官方药铺的名单,我会在十月二十六日贴到惠民药铺。” 看到他们惊讶的目光,陈韶笑了:“惠民药铺开设的初衷就是让所有老百姓都能看上病,既然是为老百姓服务,自然要由老百姓说了算。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药铺被纳入官方后,你们能不能跟着你们的药铺一起进入官方,老百姓的评价将会占据很大的比重。” 又一个中年男子上前,揖礼问道:“如果老百姓恶意打分呢?” “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打分的老百姓都是随机抽取。”陈韶说道,“既是随机抽取,可能会有老百姓恶意打分,但总不能每一个都恶意打分吧?” 又一个中年男子上前,“敢问大人,通过考察期,拿到官府的任官文书后,月俸是由官府发放,还是由惠民药铺发放?” 陈韶不答反问道:“有区别吗?” 中年男子道:“大体上的确没有区别,只是由惠民药铺发放,那就代表着其余药铺的盈利需要上缴惠民药铺。这么大的权力就这么交到他们手中,是否妥当?既然我们能不能当差,需要进行考察,那他们是不是也应该跟我们一起考察?” 不少人都看向了七爷。 七爷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道:“他说得有理,为显……” “我没有过河拆桥的习惯,这是其一;”陈韶平静道,“七爷及惠民药铺里的大夫、伙计都不是第一日上任,他们做得如何,虽然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一个药铺不太合适,但事实不容否定,这是其二;我之所以要给你们设置考察期,是因为我不想因为文家、朱家、顾家等的所作所为来评判你们的品行品性及能力,换句话说,你们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跟他们不一样,这是其三;这么大的权力交到他们的手中,的确有风险,但这个风险理应由我来承担,因为是我任用的他们,这是其四。还有问题吗?” 中年男子硬着头皮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将来他们犯罪,也一样会受到惩罚,是吗?” 陈韶点头:“当然。” 顿一顿,又道:“这本来是以后的事,但你既然问了,我也不妨简单地说一说。惠民药铺的大夫与你们药铺过了考察期后的大夫一样,每三月或每半年都有相关的考核,考核达到标准,就继续留用。考核没有达到标准,就会下放,比如从总铺下放到二级药铺,还达不到标准,那就再下放到三级药铺,以此类推。同时,考核优异的大夫,也会从三级药铺升到二级药铺,甚至升到总铺。大夫如此,掌柜也如此。” 中年男子忍不住说了一声‘太好了’。 其余人也连声附和。 神情间,比之刚刚得知‘入编’时,还要激动。 激动片刻,一上了年纪的男子站出来道:“敢问大人,这些考核是否依旧以百姓的评分为主?” 听出他的话里有话,陈韶顺水推舟地问道:“你有不同的意见?” “不,”上了年纪的男子急忙说道,“让百姓来评分才是最公正的。” 陈韶笑道:“看来,你以前在这上面吃过亏。” 上了年纪的男子连忙否认。 陈韶鼓励:“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考核标准事关你们每一个人的利益,只有你说出来,我在制定考核标准的时候,才能将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尽可能地完善。你现在不说,到时候吃了亏再来说,就晚了。规则制定不易,更改同样不易。” 上了年纪的男子到底是经历不少事的人,听到她的话,稍一犹豫后,总算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让百姓评分,就会断了那些靠三节两寿和各种孝敬钱走捷径之人的念想,无论是选拔,还是考核,才能公平、公正。” 所谓的三节两寿,三节是指年节、端午和中秋,两寿是指官员及官员夫人的生辰。各种花样百出的孝敬钱有签字钱、别敬、炭敬、冰敬、勒折、门生礼等等。这些陈韶多少都听过或见过,但她所听所见,都是在官场,他们不过是药铺的掌柜,也有这些? 面对陈韶的疑问,上了年纪的男人苦笑:“药铺上面还有各种管事及各位爷与公子身边的人需要打点,这些管事和爷、公子的身边人或许管不到药铺,也或许不能让我们得到贵人们的另眼相看,但他们随随便便几句诋毁的话,却足以毁了我们多年的付出。” 不少掌柜都附和地点一点头,还有不少掌柜拿出自身或是身边人发生的事,以证明上了年纪的男人所说不假。 “除此之外,”说完这些,又有掌柜开口,“凡涉及银钱的,如月俸是不是也应该直接发到每个人的手中,而不要层层递转?” 这一次,附和的掌柜莫名少了许多。 提这话的掌柜见状,立即朝众人看去。见众人都避着他的目光,继续先前的话题,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由冷笑道:“事关自己的利益,便锱铢必较!事关他人的利益,就装聋作哑,真是一群小人!” “话可不能这样说,”听到他扣帽子,立刻有人不愿意了,“惠民药铺管辖着各个分铺的人才选拔及日常事务已经很是繁忙,若是月俸还要亲自发到每个人的手中,这不是给他们增加负担吗?” “做人不能只考虑自己,也得多考虑一下别人。” “不要为了在大人面前充好人,就平白无故地给人添麻烦。” 附和的人没有多少,但指责的声音却铺天盖地。 提话的掌柜气得脸红脖子粗,气得七窍都生了烟。他再也顾不上是不是在太守府,有没有陈韶在,当即与众人争辩起来。 看着闹成一团的大堂,陈韶并没有制止,反而兴趣盎然地看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提出让大部分人都不太赞同的话题的掌柜。 争执吵闹持续了近乎两盏茶才结束。 结束与提出话题的掌柜的四连击: “你们不同意惠民药铺将月俸发放到每一个人手中,就是想要盘剥!” “你们不想盘剥,为什么不同意?” “麻不麻烦是大人说了算,大人都没有发话,你们咋咋呼呼,不就是想要盘剥?” “你们不想盘剥,为什么不同意?” 看着气急败坏的一众人及不屑与他们为伍的提出话题的掌柜,陈韶笑着安抚道:“既是商讨,有争执是好事,理越争才越明。大家以后还要一起共事,犯不上为这么点小事生气。” 话完,看着提出话题的掌柜,问道:“叫什么名字,担的是哪家药铺的掌柜?” 提出话题的掌柜坦荡道:“小人刘承禧,担的是济世堂的掌柜。” “是朱家的药铺。”不用陈韶问,全书玉便说了。 人群里,有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一个没什么生意的破药堂。” “破药堂怎么了……” 眼见又要吵起来,陈韶敲一敲惊堂木,制止住众人后,对刘承禧道:“恭喜你,济世堂入选为官方药铺了。” 刘承禧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揖着手,大声说道:“多谢大人!” “谢你自己。”陈韶说道,随后偏头吩咐傅九,“去给刘掌柜搬一把椅子出来。” 傅九将椅子搬出来,刘承禧谢过之后,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他坐下后,也没有做什么,先前与他争执的众人却都低了头。 “好了,我们继续。”陈韶开口。 第270章 他的小心思 好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陈韶也不催促。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越过众人站到最前方,揖着手,底气不是那么足地说道:“既然为了避免盘剥可以将月俸发放到各人手中,那为了避免任人唯亲,是不是也应该规定,拿到认命书的人,亲属无论远近,想要进入药铺,考核需要比旁人更加严格?” “即便通过考核,”又有人站出来,义正词严的补充,“亲属无论远近,也不能成为同一个药铺或是上下阶药铺的管事!” “考核不能仅凭百姓打分,”有了两人打头,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仅凭百姓打分,难免会滋生投机取巧,只顾在百姓面前博取好感,从而不认真做事!” “考核不能仅凭百姓打分的原因除了避免有人投机取巧外,还为了避免有人不善交际,被恶意打分。如一个大夫医术顶好,但却不善交际,且出口的话也不博人喜欢,他肯定得到的分数就会很低。按照大人先前说的奖惩,他被一阶一阶地下放,最终很有可能就会被踢出药铺。” 听着他们一个比一个‘公正严明’的建议,陈韶心底隐隐闪过几分失望。在商讨开始之前,她曾说过能不能纳入官方药铺的标准是找三五百个百姓来打分决定,然而,在她随口让济世堂加入官方药铺,明显违背了自己制定的规则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便罢,反而个个都以刘承禧为范本,尽力表演起了公正严明。 这样一群人…… 暗自摇一摇头后,陈韶花了一个半时辰,将众人逐个考问了一遍。 考问的题目很简单,有问药铺有几个大夫,几个伙计,都叫什么名字的问题;也有随意问几样药材的价格,进货渠道的问题;还有随口说一个病例,问医案的问题;更有问某个大夫的年纪,习惯,喜好的问题……零零碎碎,不一而足。 面对各人的回答,陈韶没有评判好与不好,只让蝉衣与全书玉一字不落地记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七爷留了下来。 七爷面上流露着感激的神情,为陈韶先前的维护,“今日……” “今日的商讨虽没有达到我的预期,”陈韶先他一步开口道,“整体上我还是满意的。” 七爷压住情绪,“大人是说刘掌柜?” 陈韶问道:“七爷认识他?” 七爷摇一摇头,“也不算认识,是听村里徐婶早几年病得厉害,村里、镇上的大夫都轮着请了一遍也没有看好,二小子舍不得他娘就这么去了,用羊车拉着她来郡城求过几回医。郡城好些药铺看他娘病得厉害,收的钱一个比一个贵,二小子空有一腔孝心,却没有几个钱,给人下跪磕头没博来同情,反遭了好几顿打后,哭着要将他娘拉回去等死时,这个刘掌柜从旁经过,问清楚缘由后,就让他拉着他娘去了济世堂。虽给他娘看病花了也有一贯钱,却比别的药铺便宜了十数倍。二小子感念刘掌柜救了他娘,这些年时不时地就会背上些瓜果送到济世堂。” 缓一缓,又接着道:“我倒是经常听二小子提到这么一个人,以前却没有怎么见过。近些时日倒是见过几回,也说过几句话,但因他每次都是同别的掌柜一起过来,言行间也都客客气气,丝毫没有提及二小子的事,我就也没有明说。” “人听着倒是不错,”陈韶看一眼蝉衣的记录,“先前问他药铺里的事,也回答得细致,可见不是空口白牙之人。” 蝉衣在旁边提问:“既是人不错,药铺里的生意怎会差?” 七爷道:“我回头让人打听打听去。” “那就打听一下试试吧。”陈韶点头。 从先前的商讨及救二小子他娘的事,结合以往她接触过的人来看,陈韶多少能够推测出一些济世堂生意不好的原因,刘承禧说话太直,也丝毫不给人脸面,加之心怀怜悯,又不忍多收病人医药费用。如是他自己开的药铺倒罢,凭着这一份‘良心’,就如现在的惠民药铺一样,生意可能也不会差,可偏偏他也是为人‘打工’,他每付出一份‘良心’,背后恐怕都少不了一份苛责,更甚至掏自己的腰包去弥补那一份‘良心’的差价。 这样的仁者医师,她在现代的时候,就见过不少。至于刘承禧是不是这样的人,那就只有打听过后才知道了。 又就着刘承禧说了几句后,陈韶转入留下七爷的原因:“从镇上和村里来的那十四个大夫,基础都还不错,对小病小痛的病理及给药,都算得上是了如指掌。药铺整合肯定会筛掉一批大夫,这十四人就暂且放在惠民药铺,等将来别的药铺有空缺后,再将他们安排过去。” 对那十四个镇上和村里来的大夫,七爷都有一定的了解。将他们带到陈韶跟前,原就是打算将他们留在惠民药铺。如今惠民药铺的店面扩大了不少,住院的病人相应的也多了不少,然而大夫还是那些大夫,伙计也还是那些伙计,每个人忙忙碌碌,说是脚不沾地也不为过。如果有他们的加入,就能很好地减轻大家的负担。七爷如是想,陈韶也如是安排,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惠民药铺开张至今,大夫、伙计都还没有怎么歇息过吧?”陈韶问。 七爷点头:“早前来看病的百姓都是小病小痛,自打知道药铺可以住院,价钱也便宜后,近来看病的百姓多是沉疴痼疾或是长年劳累、饥饿积攒下来的病痛。有好些沉疴痼疾需要两个,甚至三个大夫时时看护。如今药铺是大,大夫和伙计却并不多,分到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不轻,根本挪不开空闲来让他们歇息。” 陈韶趁势说道,“那就趁着这十四个大夫过来,人手充足,设法安排他们轮番歇一歇吧。惠民重要,但自个的身子更重要。” 七爷应下。 时值晌午,便留了七爷吃午饭。 下午。 陈韶在整理药铺资料,蝉衣、全书玉留下来帮忙。 资料并不多,陈韶所谓的整理,也不过再过一遍各药铺掌柜的回答。看全书玉一直守着,便道:“你有事就去忙,这点资料我和蝉衣来整理就够了。” “王当家不仅人勤快,做事也很有条理,有他看着,钱库和粮库的清查不会乱。”全书玉也在看药铺的资料,主要是在看陈韶都问了什么,听到她的话,顺口答道,“我留下来不只是为帮忙,我也想学一学公子筛选药铺的方式方法,看能不能借用到筛选商铺上。” 听她这样说,陈韶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将药铺的资料整理完,陈韶再次翻看一遍,在几家印象比较好的药铺后面做好标识后,吩咐蝉衣道:“时间还早,让傅九备马车,我们去惠民药铺走一走。” 蝉衣出去安排时,陈韶将药铺的资料一并递给全书玉,方便她看的同时,起身出门道:“如果是你来筛选药铺,你会从哪几个方面入手?” 知道她是在点拨自己,全书玉先回想了一遍各个药铺的资料,又联想了一下她筛选人的标准,方才答道:“如果是之前,我大概会从药铺的规模大小、经营状况等方面入手,看过公子问那些掌柜的问题后,我大概会从药铺在外的名声及药铺内所有人的为人处世,大夫的医术好坏等方面入手。” 陈韶赞赏道:“学得倒是挺快。” 全书玉不好意思地说道:“先前一直以为公子是因为怜悯我,才留我在身边。今日方才相信公子是真的看中我的本事。” 陈韶好笑:“我以为,在我用七爷、赵良柱和徐光的时候,你就已经明白了。” 全书玉大着胆子道:“可公子也用了任家、丁大人、赵大人和骆爷他们。” “这就说明你的观察还不够仔细,”陈韶直言道,“我虽然用任家、丁立生、赵鳞和骆爷,但我用他们是做什么的?再看看七爷、赵良柱和徐光,我又用他们是做什么的?” 全书玉愣了一瞬后,心底一直蒙着的灰纱就那么突然的散去了,眉目间的明媚,几乎可以比拟晨起的太阳,“公子用任家、丁大人、赵大人他们是为了更好的铲除他们,用七爷、良柱叔他们,则跟我一样,是做利民之事。” 趁着马车还没有过来,陈韶推心置腹道:“就算我不留你在身边,就凭你身在地狱却顽强地活下来这股韧劲,你做任何事虽不敢说百分百成功,但结果都不会差。” 全书玉赶紧道:“那还是跟着公子好一些。” 陈韶毫不客气道:“这是自然。” 七爷回惠民药铺也就一个时辰。 七爷回到惠民药铺的时候,那十四个从镇上、村子里来的大夫还没有离开。七爷跟他们说了陈韶的决定后,十四人都有些喜不自禁。七爷容他们高兴了一会儿,才泼冷水道:“大人虽把你们留了下来,但能不能留住,还得靠你们自己。今日先回去,给家里人都说一说,明日午日之前带着家伙什过来。趁着这空,我也让人给你们收拾收拾住处。” 十四人说了好大一箩筐感激的话后,才相继走了。 不感激不行,以往郡城的药铺贵,普通百姓看不起病,多是找他们。现如今惠民药铺价格公道,无论是大夫的医术,还是伙计们的服务都极好,百姓们有个什么病痛,便不再考虑他们。收入日渐低微,为维持生计,他们不得不找上七爷。 好在结果是好的。 他们走后,七爷到后宅,让人给他们收拾好住宿出来,陈韶也到了。 对她的到来,七爷并没有感到意外,“大人准备在惠民药铺调查他们?” “是有这个打算,”陈韶说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在他们的药铺看过病。” “有。”路过的汪越闻声,嘴快的回答道,“甲字三号病房的方叔以前在好些药铺看过病。” 七爷听到方叔的名字,顺势介绍:“这个方顺年轻那会儿在江南跟人做买卖,上年纪后才回来洪源郡,在郡城近郊买了个庄子,雇着十余农户给他种着田地,手里很有些闲钱。” 惠民药铺扩张后,陈韶还是第一次过来,跟着汪越一边往甲字三号病房去,一边打量着四周。地盘宽阔了,无论是前堂,还是后堂,规划都比以前要整齐有序。不用跟人打听,仅看这里的规划及来来往往的或搬药材,或打杂的下人有条不紊的状态,也能窥见七爷的用心。 甲字号病房共有四间,掩映在一排梧桐后面。 梧桐下,摆着两张石桌,每张石桌围着四个石蹲。 陈韶在其中一张石桌前停下脚步。不用吩咐,汪越便自发地到病房,将方顺带了出来。 方顺看到陈韶,本能的微躬起身子,谄媚道:“小人见过大人。” 陈韶点一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后,关切地询问了他几句病情,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听说你之前在不少药铺都看过病?” 方顺以为她是要拿别的药铺跟惠民药铺比较,当即不遗余力地贬起了其他药铺。 七爷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的话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满口胡诌。” 方顺偷偷看两眼陈韶后,争辩道:“这怎么叫满口胡诌,我说的就是……” “大人正在考察郡城的药铺,看看哪些适合纳入官方,”七爷再一次打断他的话,“找到你,就是因为你去过的药铺多,能给出公正的评价。” “大人要将其余药铺都纳入官方?”方顺看向陈韶,见陈韶正看着他,立刻吓得站起来,又缩起脖子支吾道,“这……不太合适吧?” 陈韶问:“怎么不合适了?” “这……”方顺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在陈韶示意他尽管说,不用担心会有人找他麻烦后,才看看七爷,看看蝉衣等人道,“大人不知道,去那些药铺看病,除了药钱比别处贵之外,想看医术比较好一些的大夫,还得给药铺里的伙计、管事、掌柜等人送礼才行。” 七爷不解:“送什么礼?” “当然是跟衙门一样,想要办个啥事,得给门房、衙役等人茶水钱,才能见到办事的官吏。”方顺瞄两眼陈韶,悄悄藏起小心思,低声嘀咕道,“药铺虽然不是官府,想要让医术好的大夫看病,也会有层层障碍。” 他离开洪源郡多年,对这里的人事早已经陌生,重新回来后,摸索期间吃过不少的亏。尤其是在药铺看病期间,有大半身家都被他们骗去,不忿报官时,又被骗去不少。以前他只能认栽,但现在是陈韶主动问到跟前,他自然要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 七爷对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陈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朱家、顾家等做过的事,又瞬间表示理解。暂时没去理会他的小心思,接着往下问道:“设障碍的都有哪些药铺?” “有悬壶堂、妙手堂、仁康堂……”方顺一连说了八个药铺的名字,对她没有追问衙门的事,难掩失望。 陈韶依旧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让全书玉将各药铺的资料拿出来做好标识后,才将话题转回来问道:“到衙门办事,每次都要给这些钱,还是偶尔一次?” “当然是每次都要给!”方顺脱口而出。见陈韶并未生气,才又心虚地接着说道,“不仅每次都要给,而且一件事,他们还会拆成好几回才能办完,也就是一件事就要给好几回!” “有具体的人吗?”陈韶问。 “所有人都一样。”方顺说。衙门中,拿过他钱的人可不少。 “都一样……”陈韶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后,笑着向他道过谢,又让汪越送他回病房后,偏头吩咐傅九,“你跟着汪越再去各个病房问一问,看看还有没有去其他药铺看过病的人。” 顿一顿,又道:“顺便问一问有没有报过官的人。” 第271章 一担子事 “大人莫要轻信他的话,”看傅九追着汪越过去的背影,七爷忍不住劝阻,“那个方顺自从住进病房,就日日跟人吹嘘他在江南做买卖那些年,与衙门的谁谁谁称过兄道过弟,衙门多少道门都可以任由他进出自如;又与哪个山头的贼窝头子拜过把子,还跟人劫过什么趟奸商的马车;还拜了哪个水匪作义父,义父要把女儿嫁他,他嫌麻烦,干脆拒绝;还有什么和街头的混子同吃同住,与江南的那个世家子关系亲密等等,就没有他不敢说的。原以为他嘴里没句实话,到了大人跟前,总不好再糊弄,没承想依旧空口白牙。” “七爷放心,”陈韶宽慰,“无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的只言片语,而对某个药铺产生什么偏颇。” 真要有偏颇,那也该是受朱家、顾家、范家等的所作所为影响,而不是仅凭方顺的几句话。 “也是,大人不是没有章法的人。”七爷一听她的话,就知道自己多嘴了,看她并未在意,稍事犹豫一番后,不由再次提及午饭时的话题,“大人找百姓对药铺评分,我是非常赞同的,但先前在太守府大堂,他们提出来的那些建议……” 这个话题,在太守府吃午饭的时候,七爷曾提过,被陈韶很是轻易地带过去了。七爷拿捏不准陈韶的想法,但为了儿子、女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提一次。 他也不是硬要将人塞进来,也不是要他们做什么管事,只要能给他们找个事做,有口饭吃,就是扫地也行。 今日之前,他没有觉得这是难事。是今日商讨会上,听到陈韶要制定考核的标准,又听到那些掌柜要求考核标准要严格,这才开始担心。 自己的儿子、女婿自己知道,真要制定严格的考核标准,他们肯定过不了。 “我不一定会采纳。”陈韶明说道,“尤其是拿到任命书后,亲属无论远近,想要进入药铺,要比常人的考核更严格这一条。” 心思被戳破,七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我……” “我并不是因为七爷您才改的规则,”陈韶温和道,“而是像您一样尽心尽力为药铺付出的人应该得到优待。普通老百姓拼死拼活一辈子,都是为了后辈子孙,如果不能为后辈子孙谋福,那打拼也就没有了意义。” “就是这个理。”七爷颇是动容地说道,“不过,倒也不必太过优待,该考核还得考核,只是这个考核的标准不能太过严格。” “这是自然。”不想让他或是还有同样想法的人抱没有必要的希望,陈韶直言,“我不会让考虑的标准更严苛,也不会让考核的标准更轻松。我所谓的优待,只是让拿到任命书的人,后辈子孙入学比其余人更轻便一些,或是药铺有什么空缺,可以让他们先接受考核一类。” 顿上一瞬,又继续:“等其余药铺都纳入官方,药铺的规模就会越来越大,以后想要再进来,肯定会有一定的门槛。比如在太学读过书,在太学读书期间,每次的考核都要及格等等。” 七爷点头:“理应如此。” 看他虽赞同她的话,眉梢却并不舒展,陈韶便顺势问起了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得知他们没有固定的‘工位’,而是哪里缺人就去哪里,便起身道:“药铺扩张后,我还没有来看过,七爷要是得闲,领我四处走一走如何?” 七爷自然不会推拒。 从厨房开始看,将员工宿舍、外来药材接收/分类库、药库、配药库、甲字到丁字病房、各个大夫分诊房、前堂等等挨个看一圈后,坐到偏厅歇息喝茶时,陈韶由衷道:“七爷费心了。” 确实费了不少心。七爷面上不显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整改的地方,大人尽管提。” “已经很好了。”陈韶适当的恭维几句,便又将话题转到了他所关心的儿子、女婿的工作安排上,“我看药铺从里到外都已经进入正轨,但厨房、宿舍、外来药材接收/分类库等,都没有管事看着,这有些不合适。这样吧,趁着现在药铺的规模还不是特别大,就让周大嫂帮忙看着做饭食的厨房,让周二嫂帮忙看着煎药的厨房,让妙姐帮忙看着宿舍和洒扫这一块,让周大哥帮忙看着外来药材接收/分类库,让周二哥帮忙看着药库,让妙姐夫帮忙看着病房。过程中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七爷再看着调整就行。” 七爷姓周。 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药铺在扩张期间,被七爷叫过来帮的忙。 陈韶只在长宁村见过他们,与他们并没有过深的接触。不过从药铺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情况来看,肯定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如果是放在别处,陈韶或许不会因为这一点就用他们,但因为七爷,她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七爷脸面涨红,赶紧拒绝道:“这,这不合适,把老大、老二和钱老二安排了就行,老大媳妇几个就算了。还有,让老大、老二他们帮着看一看厨房可以,他们不懂药材,去药材接收/分类的库房不合适,不能乱安排。” “那就这样好了,”陈韶很是顺从地调整道,“让周大哥负责厨房的采买,周二哥负责药铺的安危,妙姐夫还是负责病房的日常管理。” 七爷松气道:“这样就比较合适了,他们要是做不过来,让他们走,他们也就没有话说了。” 陈韶浅笑道:“我一早就说过,药铺交到七爷手中,一应事务我就不会再插手。这次就算了,以后七爷想要安排人,直接安排就是,我信得过七爷,自然也就信得过七爷信任的人。” “大人客气了。”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七爷说不来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话,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恩情,回头加倍回报在药铺上。 解决了七爷儿子、女婿的工作,陈韶很是自然地又把话题转到了他的孙子、孙女身上:“强子、峰子、小柳儿几个年纪都不小了吧?” “不小,但也不大。”以为陈韶也要给他们安排工作,七爷赶紧阻止,“让他们跟着他们爹娘打打下手就行了,不用再给他们安排其他事。” 陈韶也没有解释,继续问道:“以前读过书吗?” 说到这个,七爷忍不住笑了,“前两年就该去读书了,他奶他爹接连害了一场病,将家中的积蓄花光了不说,还欠了不少的债。这两年东拼拼西凑凑的,好不容易才还得差不多了。原是打算明年无论如何也得送他们去识几个字,没承想就在大人这里谋了这么个差事。现如今钱是不差了,就等年后送私塾了。” 陈韶心底一动,虽然她信任七爷,但他的话无疑提醒了她,以后用人之前还是得先做好背调才行。人心隔肚皮,财帛动人心,她不能拿她打下的公共事业去赌人心人性。心中思绪纷杂,陈韶的面上却丝毫不露地说道:“送私塾也得年后三月去了吧?” 七爷点头,“还有四五个月。” “四五个月也不能白白浪费了,”陈韶思忖片刻,安排道,“就劳烦七爷这两日统计一下药铺里的所有人,包括大夫、伙计、厨房里的庖厨、跑腿打杂的都要统计,就统计六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孩子,看看各自家中都有多少这年龄段的孩子。统计好后,将名单交给我,我看着安排几个夫子,先给他们开蒙或者提前上一上课。” 七爷先应下来,随后才打趣:“前日大人还说要好好歇几日,这还没有歇上,就又给自己揽了这么一担子的活。” “先忙吧,忙完再说。”陈韶道。 事情说完,陈韶又回到了甲字号病房外面的梧桐树下。 傅九和汪越已经找来两个曾在其余药铺看过病的百姓。 两个都是中年男性。 一个姓冯,一个姓黄。 冯姓中年男子一年前因心口痛去同春堂看过两回病,就这两回病,不仅卖光了家里养着的一头猪及好些鸡、鹅,还卖了一块两亩的地。 黄姓中年男子则是四年前因为便血在康乐堂看的病,为看这一场病,他不仅搭上了镇上的烧饼铺子,病还越来越严重。后来身无分文,被撵出康乐堂后,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吃了几味家中老人说的偏方才好了。 病好了,却也家徒四壁了。 黄姓男子不甘心,去找康乐堂讨说法。结果说法没有讨到,反而被打断了一条腿。他还不甘心,拖着断腿又去报官,结果给不出辛苦钱,又被衙役给打了一顿。 让全书玉将两人的话记下来,又将两人送走后,陈韶还没有气,蝉衣先气上了,“我看也不必将他们纳入官方了,将人都拖过来打一顿,关门算了!” “纳入官方的是药铺,不是他们。”全书玉纠正,“不过我倒是赞同好好查一查他们,如今才问三个人,暴露出来的问题已经这么多,没有暴露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陈韶起身:“先回去再说。” 回到太守府,还没有下马车,陈韶便问全书玉:“药铺的账册都有吧,拿给我。” “都在西厢房放着的。”全书玉跟着她的脚步,边走边说,“近百家药铺,每家药铺的账册和花名册摞起来都有厚厚一堆,要全搬去书房,恐怕放不下。” “那就不用搬了,去西厢房看吧。”走到乘风院门口,陈韶忽然顿住脚步,“明日……罢了,让蝉衣去吧。蝉衣,明日你去太学看一看还有多少夫子在,问问还在的夫子,能不能将离开的夫子都找回来。能找回来,就跟着找回来的夫子一起到太守府来见我,不能找回来,那就直接来见我,时间就定在两日后。” 蝉衣应下后,陈韶又看向傅九:“趁着天还没有黑,你去将岑元志请过来。” 丁立生和赵鳞纵容丁家、赵家作恶及两人在外作恶的种种罪行已经判定,但还没有受刑。原是想等稍稍闲一些,再摸一摸他们在官场上是不是还犯有别的罪,如今看来,也不用等了。 傅九眨巴两下眼睛,朝蝉衣看去:岑元志是谁? 蝉衣没好气地提醒道:“户曹的役员,跟杜忠租赁在同一户农家,揭发身上的衣裳、鞋子是他花二十文钱租借的那个,记起来了吗?” 傅九连连点头:“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话音还在,人已经跑远了。 第272章 从人下手 “公子是要查抄周家和胡家了吗?”蝉衣问。 陈韶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西厢房里的账册堆积如山。 陈韶站在门口,看着各式各样的账册,好一会儿后,才抬脚走进去。跟着全书玉的引领,走到各家药铺的账册堆跟前,搭着半人高的账册,陈韶由衷说道:“你辛苦了。” 全书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莞尔一笑道:“不辛苦,这些账册都还没有看呢。” “没有看也辛苦。”陈韶道。药铺的账册堆了有七八十摞,每摞都有半人高。就是不看,光将它们整理出来,也是一项大工程。而这,还只是药铺的账册。 “一开始是很辛苦,在公子还没有查抄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之前。”全书玉坦诚地说道,“那时事虽然没有现在多,但只有我和张濡沅、崔述、常思、康正宗和耿定理几个人,从早忙到晚,也做不了多少事。公子查抄了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之后,有王当家与他的那些兄弟帮忙,事是多了,人却轻松了。” 缓一缓,又忍不住称赞:“王当家和他的那些兄弟不仅人人都勤快,也个个都随和好相处。说是公子宽容,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万万不能辜负了公子,都一个赛着一个的表现。” 蝉衣附和:“王当家和他的那些兄弟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跟着书玉的那两位大哥,那是真恪尽职守,有什么脏活、累活,那真是争着抢着在做。” 两位大哥就站在门外,听到她的话,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陈韶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看了眼封面上的字,是万和堂,打开看时,听到两人对王聪等人的夸赞,目光若有若无的朝外边扫视两眼后,神色平平道:“先看账册。” 两人看她这样,便不再多说,也都拿了账册。 账册里记载的收支都很正常,并没有方顺等人所说的看一回病得卖猪、卖地的情况。翻完一本,又翻完一本,接着换一家药铺……连续翻了十余家药铺的账册,都很正常。 蝉衣疑惑:“方顺他们说谎了?” 陈韶没有回答,而是问全书玉:“这些药铺的账册,最早是哪一年的?” 全书玉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回答道:“元和十一年。” “都一样吗?”陈韶又问。 全书玉点头,点完发现她蹲在地上,正在看下面的账册,又答道:“是,所有药铺都一样。” 那就是所有药铺的账册保存期都是十年。示意蝉衣将上层的账册搬走,陈韶翻找出万和堂十年前的账册。 万和堂十年前的账册记载得比先前翻看过的那几本还要规整。 陈韶隐隐约约猜到点什么,便没有再看账册,而是又翻起了万和堂的花名册。 陈韶注意到,花名册上的大夫、伙计,几乎不怎么更替,且家中的住址也集中在同一片区域,唯一差距过大,也更替频繁的是,都是药铺里负责洒扫及打杂的底层人员。 万和堂隶属于周家和胡家。 她并未清查周家和胡家。 将封面翻回来,确定是万和堂不错后,陈韶问全书玉:“周家和胡家名下的这些药铺账册,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全书玉过到她身边,也拿起一本万和堂的花名册,边翻边道:“公子查抄丁家和赵家后,丁家和赵家的那些商铺掌柜送账册过来时,他们也一并跟来了。” 又说:“一开始我还没有发现,是后来整理账册的时候,看到万和堂和康乐堂的账册也在里面,模糊记起公子早起挑选官方药铺时,曾选过这两个药铺,又模糊记得当时并未选丁家和赵家名下的药铺,就找蝉衣确认了一下,这才知晓周家和胡家也将所有商铺的账册一并送了过来。” “不只是商铺的账册,”蝉衣接口,“那些庄子,他们也已经将人都唤回来,将粮食和土地还给了当地的村民。” 话落,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任家也是,而且任家比他们还要更破釜沉舟一些。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被查抄之后,任家就麻利地将商铺的账册全送了过来,庄子上的田地也都还了回去,还对那些曾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与家庭,都做了很大的赔偿。公子现在要查抄他们,他们肯定会拿做过的这些事来求饶。” 陈韶不予置评地挑了挑眉,对任家、周家和胡家的作为,她并不觉得意外。文家、朱家、顾家等人的下场就摆在那里,但凡长点脑子的,都知道她迟早会收拾到他们头上。趁着还没有收拾,赶紧该给的给,该还的还,该补的补才是保全上策。 至于拿做过的这些事求饶…… 手指在万和堂的花名册上轻轻滑动片刻,陈韶指着其中几个名字吩咐:“去将曹文杰、陆仲仁、贾文光与董大成请到太守府来,另外,再派人盯好万和堂的其余大夫及伙计。” 曹文杰、陆仲仁是万和堂的大夫,贾文光和董大成是万和堂的伙计。 账册没有问题,那就只能从人下手了。 李天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陈韶头也不抬,便不容置喙道:“现在就去,不得耽误!” 李天流并未说什么,上前来夺下她手里的花名册后,便去了。 他走不久,傅九便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说道:“公子,岑元志到了。” “带他去隔壁院子。”陈韶边吩咐,边往外走。 蝉衣立刻说道:“隔壁院子也被账册堆满了。” 陈韶脚步不停,“那就带去正堂。” “不必多礼。”到正堂后,看着往地上跪,在让傅九将他拉起来后,陈韶温和道,“叫你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租用衣裳和鞋子的事。” 岑元志支吾道:“胡大人已经将租金退还给我们了。” 陈韶顺他的话问道:“什么时候退的?” 岑元志不安道:“就,就大人问过小人的第二日,他们就退了。” “是退的你们正在服役的人,还是以前服役的人也一并退了?”陈韶问。 岑元志更不安了。 蝉衣道:“不用怕,公子既问你,就不会有人敢伤害你。真要敢伤害你,丁大人、赵大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岑元志的不安并没有因她的话而有所减轻,悄悄看两眼陈韶,又看两眼傅九后,才答道:“只退了我们正在服役的人。” “杜忠出事至今,已经过去四五个月,之所以一直没有找你,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的收集丁立生、赵鳞、雷德厚和胡庆鲁等人更多的犯罪证据。”陈韶缓声说道,“今日请你过来,则是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但还缺一些我所知道,却并没有实质证据的事,就比如租用衣裳、鞋子这件事。你放心,我不会只找你一个人,等询问完你,我还会去找其他的衙役确认。之所以先找你,是因为你第一个向我反映这件事。” 岑元志的不安终于缓解下来,不仅把租用衣裳、鞋子是老传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还主动交代道:“胡大人、赵大人、丁大人他们都是一伙儿的,他们不仅要我们衣裳、鞋子给租金,还要我们给辛苦费,才不把我们安排去做苦役。对那些不想来服徭役的人,只要交够二两银子,也可以不来。还有他们手底下的佐、史等官,只要给够银钱,都能买下来。” 蝉衣不解:“佐、史不是胥吏吗,买来做什么?” 全书玉平静道:“佐、史虽是胥吏,却可以用各种手段捞钱。就如他说的不想来服徭役,只要交够银钱,就可以不来这种事,一人不来,就得另一人补上,这个另一人是谁?也就是他们说了算。不想被刁难,就只能交钱,让他们再次换人。” 第273章 语言的艺术 岑元志连连点头:“就是这样,云河镇的梁格家就是这样没了的。” 陈韶示意他说得明白一些。 “梁格的爷爷是屠夫,给他大伯花大价钱买了个司户史的官,他大伯不愿意与其他司户史一起赚钱,还把其他司户史做的那些事跟李大人说了,”似有人在后面追着赶着一般,岑元志的语速极快,“其他司户史知道后,也向胡大人告了他,胡大人就把他撵出了太守府。其他司户史为报复他,每次徭役都会点他们家,还总让他们家去清理大丰河的河床,修缮郡城的城墙和清理太守府的茅厕,又找各种由头,延长他们的徭役。除了这些,胡大人在云河镇的庄子,还把他们家的地全占光了。” 陈韶正要问他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岑元志又继续说道:“他们还诬陷梁格的爷爷盗窃,逼得梁格的爷爷和大伯都上吊自尽了。” 等上片刻,确定他没有要补充的后,陈韶开口:“这些是梁格跟你说的,还是你从别处听来的?” 岑元志的面色一僵,继而又一红,声音也泄气地软了下去:“小人是听柴朝南说的。” 又道:“柴朝南的姑姑就在云河镇,与梁格家就隔着几户人家。” “柴朝南也在服役?”陈韶问。 岑元志点头:“在。” 为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又说:“柴朝南不仅跟小人说过这些,也跟蔡遇春、张映斗和张万民说过。” 又说:“蔡遇春、张映斗和张万民也在服役,大人要是想见他们,小人这就可以去把他们叫过来。” “那就麻烦你给傅九带个路吧。”陈韶顺势说道。 岑元志应声是,迫不及待地带着傅九去了。 陈韶来洪源郡已经有四五个月,傅九作为她身边的侍卫,早已经为人所熟知。岑元志被傅九带走,衙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窃窃私语地等着他回来或是在暗地里打听着消息。 看到他回来,下意识就想围上去,看到傅九也在,又各自退回去。直到岑元志将脸色僵白的柴朝南、蔡遇春、张映斗和张万民叫走后,又才议论开了。 天已经黑了,烛火伴着夜风轻轻摆动着身子。 柴朝南、蔡遇春、张映斗和张万民本能的与岑元志站成一排,绷着心弦向陈韶揖礼。 “看面相,岑元志还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请你们前来的原因,”陈韶唇边带笑,语气温和,“我请岑元志过来,是向他询问你们早前租用衣裳、鞋子的事。他在交代的过程中,说到了云河镇的梁格。因为他是听柴朝南说的这件事,我便只好也请你们过来确认一下。” 看几人面色有所缓和,但还没有完全缓和下来,陈韶便又将先前缓解岑元志的话,又说了一遍。待他们彻底放下戒备,陈韶这才看向柴朝南:“梁格家的事,你能否再给我说一回?” 柴朝南结结巴巴地说了。 大体上跟岑元志说的一样。 陈韶稍稍整理了一下他的话,问道:“是何时的事?” 具体的时间,柴朝南也记不清楚,他只记得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听来的这些话。他如今二十一岁,十三四岁那就是七八年前。 “七八年前……”在岑元志说梁格的大伯向李大人揭发其余司户史的罪行时,陈韶便隐隐有此猜测,如今得到证实,就没有再去追究精准的时间,而是继续往下问道,“梁格一家还住在云河镇?” 柴朝南摇头:“他爷爷和大伯死后,他们就搬走了,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这就对上了。 前些时候,七百多桩的控告或纠纷中,她并没有看到梁格一家。 曲指轻轻扣了两下扶手,陈韶再次问道:“他们家还有亲人吗?” “应该有吧,”柴朝南不确定道,“小人也不清楚。” 又问了几个问题,柴朝南多数时候也不知道,陈韶便没有再往下问,转而又问起了租用衣裳、鞋子的事,待问清楚后,思索再三,才吩咐:“还要再麻烦你们几个跟着傅九去一趟云河镇,向梁格一家以前的左邻右舍和亲友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几人连声应好。 陈韶又调了两个羽林卫跟着傅九。 他们走后,陈韶正要让人去把胡庆鲁及司户曹的佐、史请过来,李天流便先一步带着曹文杰、陆仲仁、贾文光与董大成回来了。 四人一进正堂,便跪到了地上。 陈韶并没有叫他们起来,先让李天流安排人去请胡庆鲁及司户曹的佐、史后,才看向几人,开门见山地问道:“万和堂真正的账册在哪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贸然答话。 陈韶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回大人,”几人相继打一个哆嗦后,年纪最大的曹文杰硬着头皮答道,“万和堂的账册保存期是十年,元和十一年至今的账册,都已尽数交给全姑娘。” “我自然知道你们都已经尽数交给全姑娘,”陈韶冷下声音,“我现在问的是你们真正的账册在哪里?” “这……大人明察,”曹文杰再次硬着头皮答道,“万和堂交上来的就是真正的账册。” 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陈韶拿起万和堂的花名册,看着花名册上关于他的记载,嗓音沉冷:“你是泰康七年进的万和堂?” 曹文杰不明白她突然问这话的目的,只能惶恐的称是。 “泰康七年至今已有四十九年,”陈韶的话语很慢,却极冷,“这四十九年,你一直在万和堂任大夫。” 曹文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不由慢慢发白,身子也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哆嗦。 陈韶抬眼看着他,“万和堂的账册,都是你做的?” 曹文杰的嘴皮飞快地颤动起来,牙齿也开始咯吱作响:“不,不是。” “既然不是,”陈韶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万和堂的账册已经尽数交给全姑娘,又是怎么知道,万和堂交上来的就是真的账册?” “小人,小人……” 陈韶打断他的话:“我再问你一遍,万和堂真正的账册在哪里?” 第274章 一开始就是这样 曹文杰僵硬着面色,不肯回答。 陈韶收回目光,冷然道:“拖出去打五板子,完事后告诉七爷,即日起,官方药铺不得录用其子孙后辈。” 羽林卫立刻上来拖人。 “小人知错,小人这就说……”曹文杰毛骨悚然。 陈韶没有开口制止,羽林卫便也没有停手,干脆利落地拖起他就走。很快,曹文曹挨板子的声音伴着他的惨叫就传进了正堂。 直到板子声停下,曹文杰的惨叫声消失后,陈韶才重新抬头,目光在剩下的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并再次开口:“想必张掌柜还未曾跟你们说过,洪源郡内的药铺,有大半都将纳入官方,而纳入官方药铺的掌柜、大夫、伙计等人,只要通过考核,也将一并纳入官方。换句话而言,只要通过考核,你们以后也会是官府人员。” 看着几人由害怕瞬间变得激动的面色,陈韶的手指落到花名册上的贾文光三个字上,“贾文光,你来回答我,万和堂真正的账册在哪里?” “在掌柜张众和账房管事郑复手中!”陆仲仁与董大成异口同声地答道。 落后一步的贾文光愣一愣后,恼怒地瞪向两人。两人并不看他便罢,陆仲仁甚至又开了口:“小人可以带大人去他们的住处,小人知道他们藏账册的地方!” 陈韶看向李天流,李天流寒声道:“带路!” “小人也知道他们藏账册的地方!”不甘的贾文光又与董大成异口同声道。 陆仲仁岂会给他们抢功的机会?迅速起身,谄媚的躬着身子,朝李天流作揖道:“将军请跟小人来。” 李天流跟着陆仲仁离开后,贾文光和董大成为表现,争相说起了万和堂的种种不是,包括但不限于:万和堂不接身无分文的病人,就如七爷同村的徐婶;万和堂在接病人之前,一般会先调查好对方的身家,再根据对方的身家治病;万和堂的治病方针是小病大说,大病往死说;万和堂每年都会给官府送二百两银子,用以对付不忿前去告发的病人或是病人家属。 跟现代的一些骗子医院用的是同一个招数,陈韶面色平静地听完,拦下愤慨的蝉衣与全书玉,淡声问道:“你们说的这些,是不是都记在了万和堂真正的账册上?” 贾文光和董大成一起点头。 陈韶又问:“真账册是做给谁看的?交给全姑娘的那些假账册,又是做给谁看的?” “真账册是交给周家和胡家看的,”董大成不等她话音落下,便抢答道,“假账册一开始是做给李大人看的,李大人走后,为预防再有李大人一样不识趣的人检查,就一直延续下来。” 陈韶:“李大人以前检查过?” “是。”董大成又抢了先,“十多年前,康乐堂治死了一个商贩,商贩的儿子在李大人外出查案的时候拦路告发了这件事,李大人传唤彭掌柜及治死那商贩的孟大夫问话时,两人都否认了这件事,李大人要查看康乐堂的账册及与那商贩相关的医案,周家及胡家出面周旋,都没有拦下李大人的决定后,彭掌柜便放了把火把账房烧了,借此逃过了检查。” 不甘落后的贾文光补充道:“他们放火前,把那些账册都挪出来了。” 董大成点点头,又继续:“李大人对他们放火烧账房的事显得很愤怒,此后好几年,都坚持要检查他们的账册,康乐堂为了应付他的检查,也就开始做起了假账。” 全书玉质疑:“账册可以做假,但康乐堂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收敛,以前的所作所为也掩盖不了,李大人只需稍稍用心,也就能够查明白,李大人为何没有查?还有,那个商贩的儿子既然敢拦路告状,即便康乐堂烧了账房,他也可以联合以前受害之人一起告发,他又为何没有这样做?” 在董大成的有意停顿下,贾文光总算抢了先:“李大人没有不查,是云河镇又死了人,李大人忙那桩杀人案去了。商贩的儿子也被周家和胡家派去的人打断双腿,并威胁他的家人,再敢告状就要打死他,他的家人这才没有再告。周家和胡家又给丁大人送了厚礼,让丁大人在李大人跟前周旋了一番,总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蝉衣已经气得不成样子,恨恨地瞪两眼贾文光和董大成后,坚决地对陈韶道:“这些人都已经烂到根子里了,绝不能再让他们进官方药铺,继续祸害百姓!” 全书玉赞同地点一点头。 陈韶的面色依旧很平静,看着贾文光与董大成白了又白的面色,她问道:“周家和胡家名下的所有药铺都是这样,还是仅限于康乐堂和万和堂?” 贾文光连忙道:“都一样。” 董大成补充:“不只是周家和胡家,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还有丁家与赵家的药铺也一样。” “不止是药铺,”贾文光又说道,“商铺也一样。” 全书玉极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怒气,紧盯两人道:“也就是说,商铺递过来的账册,也都是假的?” 董大成又故意停顿了一下,贾文光则抢着说道:“是,都是假的!” 见董大成不说话,又拉了一把他。 见陈韶等人都看过来,董大成勉强扯一扯嘴角,“其余商铺的账册的确有假,不过却是真假参半,商铺坑蒙拐骗毕竟不像药铺那么方便。” 蝉衣冷笑。 全书玉也跟着冷笑。难怪他们在核对文家的账册时,总是对不上,她以为是文家腐败之故,却原来是假的账册! 对着两人冷凝的目光,贾文光惶恐地后退半步,又不解地看向董大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那些商铺说话。 董大成心里同样惶恐,却比贾文光看得明白,陈韶不可能仅听他们的话,就治所有人的罪。既是如此,实话实说,或许还能博一条生路。 陈韶没有理会蝉衣与全书玉的怒意,她看着董大成与贾文光,慢慢地问道:“药铺里的大夫,都是真的大夫吗?” “什么意思?药铺里的大夫不是真的大夫,那是……”蝉衣迅速看向贾文光与董大成,看着两人惊恐的面色,霎时冲上前,狠狠地甩了两人各一耳光,“账册是假的,大夫也是假的,你们把他人的性命都当成什么了!” 全书玉也忍不住跟上去踩了他们两脚。 陈韶颇是稀奇地看了一眼她。 “不是我们要这样骗人,”贾文光害怕道,“是周家和胡家,大夫都是他们找的,不是我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骗人的?”陈韶问。 贾文光摇头:“小人不知道,小人从进药铺开始,就一直这样。” 陈韶看一眼花名册,他是泰康二十七年进的药铺。 如果泰康二十年就是这样,那……陈韶看向泰康十九年进药铺的董大成。 董大成害怕再次挨打,连忙回答:“小人进药铺时,也是这样。” 又说:“小人是顶替小人的爹进的药铺,小人的爹在药铺时,也是这样。” 也就是说,药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第275章 假账 周家和胡家如此,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任家、丁家、赵家必然也是如此。 就看是哪一家先开的头了。 如果是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他们是因为盗取新平王陵,被本家逐出来后,碰巧来的洪源郡。他们这般不计后果的强取豪夺,极有可能就是想抢掠一番后,又换一个地方,或者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只是后来本家的联系,断了他们短期离开的打算。 如果是文家、任家……经过李天流几轮的审讯,文中天及文家的一众管事从始至终说的都是,文家和任家的本家不满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千里迢迢到剑南道来抢夺生意,才派他们前来与之竞争。李天流或许没有什么审讯技巧,却不缺刑讯手段。从以往的表现来看,文中天及文家的一众管事都不是经得起刑讯的人,是以,他们的招供有七成可信。 文家、任家既是抱着竞争的心态到的洪源郡,那么不计后果、不择手段,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丁家、赵家、周家和胡家等本土小豪绅,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不过,不管是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开的头,还是文家和任家开的头,在仅余任家暂存的情况下,都不重要了。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如果他们几家名下的铺子当真烂成这样,她肯定要一查到底。只是一查到底后,要怎么才能快速恢复洪源郡的经济,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对几家的清查已经进行到一半,是时候安排人往边关送了。洪源郡距离陈国公府戍守的安北、安西、蒙池、昆陵与单于相距甚远,粮食想要运过去,除了要规划好路线外,护送的人也不能少。前朝太子党在暗,她在明,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护送粮食的人不能少,若是把所有商铺的人都处理了,想要快速恢复,需要的人也不能少。 到处都需要人。 在清查了朱家、顾家等人后,她手中的人确实不少,但可用又值得信任的人,却没有几个。 怎么才能快速找到可用之人呢? 思绪在飘远的瞬间,被陈韶及时遏制。将目光重新落到董大成及贾文光身上,又向他们问了一些药铺经营的细节,等到傅九带着张众、郑复、陆仲仁及真的账册回来,她才停下来。 张众已经不复早上的光彩,丧魂落魄地跪到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后,张嘴半晌,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复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李天流让羽林卫将账册放到了陈韶身旁的茶几及椅子上。 陈韶随手拿过一本翻看了几页,看着被他们以各种名目骗得家破人亡的一笔笔记录,目色微微一沉后,示意董大成与贾文光道:“过来看一看这些是不是真的账册。” 两人往前爬了两步才站起来,栗栗危惧的各自拿了本账册仔细翻看过后,恭敬道:“是真的账册。” 陈韶声冷道:“一本能看出什么,多看几本再说。” 两人魄散魂飞的又翻看了七八本账册后,再次恭敬道:“都是真的账册。” “既然都是真的账册,”陈韶淡声吩咐,“你们两个,再加一个陆仲仁就跟着全姑娘来清查这些账册。账册清查完后,结余要与实物一一对上,否则唯你们是问!” 董大成、贾文光和陆仲仁齐齐打一个哆嗦后,相继应了下来。 “去知会沈当家一声,”陈韶看向李天流,“让他带人将万和堂的人及其家属缉拿归案,统一看管。” 又吩咐全书玉,“你跟着一起去,看看从哪里挪几个空的宅院安顿这些人。” 两人带着董大成、贾文光及陆仲仁走后,陈韶又继续翻看了几页账册,才慢慢抬眼看向张众与郑复。两人本就害怕得身如筛糠,察觉她的目光看过来,更显惊恐万状的连连磕头求饶。 陈韶合上账册,又重新换上一本,边看边问:“谁教你们记得假账?” 郑复颤声道:“是胡大人,是胡大人教的小人。” 胡庆鲁?陈韶微微抬眼:“那些假的账册,都是你记的?” 郑复颤声更重:“是,都是小人记的。” “那就说一说吧,”陈韶冷森森道,“胡大人是怎么教你记的假账?” “他拿了太守府的账册,”郑复怕得牙齿已经在咯吱作响,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不成调,“他,他让小人照着那模式学的假账。” “所以,”陈韶看着他,“太守府的账册也是假的?” “胡大人是这样说的,”郑复不敢隐瞒,“说他记的账册,李大人从来挑不出毛病。” “从来挑不出毛病……”陈韶分不出喜怒地笑了两声,“周家和胡家名下所有药铺交到全姑娘这里的账册,都是假的?” 郑复的额头触着地,伴着身子的哆嗦,将地面撞得噔噔作响,“不只周家和胡家,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任家、丁家、赵家名下的药铺及商铺交上来的账册,全都是假的。” “对,对,全,全都是假的,所有商铺的账册全,全都是假的。”张众几次话到嘴边,都似被黏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附和这么一句,脸已经涨成紫红色。他不想死,可他犯的罪太多,零零碎碎加起来,不是死罪,也差不多了,想要脱罪,唯有将所有人都拉下水。罚不责众,各家名下的商铺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信她敢杀。 他虽跟郑复一样,额头触着地,陈韶并不能看出他的表情。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陈韶却听得清清楚楚。但她没有戳破他,曲着手指,轻轻敲两下扶手后,不疾不徐道:“口说无凭,既然你们说所有商铺的账册都是假的,那就由你们两个给傅九领路,挨个去将各个商铺真正的账册带回来。记住了,带不回来,罪加一等。” 张众的身子猛地僵住,他没有料到她会让他领路,原本就煞白的脸色,彻底变得死白一片,却又不敢拒绝,跟着郑复颤巍巍的答了声是后,便诚惶诚恐地爬起来,如同木偶一般,跟着郑复的脚步,带着傅九出去了。 “去把傅九叫回来,让他带上各家商铺的花名册再去。再跟他说一声,让他找沈当家一起,另外,让书玉给他们多安排几处宅院。”看着傅九什么也不准备,就那么兴冲冲地走了,陈韶赶紧吩咐蝉衣,“顺便让傅九再叮嘱沈当家一声,让他看管好他们。如有闹事或是挑事之人,直接带来见我。” 蝉衣应是后,快速追了出去。 夜色深深。 陈韶独自坐了片刻,在蝉衣回来后,思索再三,还是先回卧房睡下了。 第二日天未亮,她便醒来。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她便去了书房,她想到安全护送粮食到边关的法子了! 第276章 借兵 全书玉已经先一步起来了,正在翻看万和堂的账册。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陈韶,立刻起身看一眼外边的天色道:“公子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陈韶看向她已经看到一半的账册,微微拧眉道:“昨晚几时回来的?” “我不到子时就回来了,”全书玉拿过一个新的杯子,用开水滚过之后,倒好茶递到她跟前,“李小将军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到子时,那就是快到子时了。”陈韶扫一眼她的面色,“回来睡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起来了?” “我子正睡的,寅正起来的,正好两个时辰。”全书玉坐下来,端起自个的杯子,浅抿两口茶后,缓声说道,“公子不用担心我的身子,蝉衣一直在给我调理,按她的话说,我现在的身子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好了。” 她其实也不想这么早起来,可一想到先前看过的那些账册都是假的,就怎么也睡不着。 陈韶怎会不知她的心思,看一眼她身侧摞着的账册堆,思忖片刻,开解道:“洪源郡过半的商铺都在他们几家的名下,要想短时间内把所有账册看完,不太现实。最重要的是,他们几家管理也混乱,如今又都被抄了家,即便你一本不落的全看完,也极有可能对不上账。所以最轻便快捷的办法,就是只看万和堂的账册就够了。看完万和堂的账册,拿出你锱铢必较的态度来,再杀几只鸡敬个猴,以给其余商铺机会的法子,让他们先自检。其后,你安排人将结余做好登记就行。” 顿一顿,又道:“如今事情繁多,人手缺失严重,不必事事抓那么细致。” 全书玉点一点头:“那我就照公子说的办了。” 陈韶‘嗯’一声,问起昨夜他们去搜查真账册的事。 全书玉总结道:“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 陈韶问:“怎么个波折法?” 全书玉搁下茶杯,言语间难掩笑意:“大概是前日李小将军让羽林卫和衙役动手时的杀机,让那些掌柜们担心公子也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吧。这两日,那些掌柜私底下一直关注着公子的动向。李小将军去捉拿曹文杰、陆仲仁几个的时候,他们应该就起了警觉。后来,李小将军带着陆仲仁去张众家中搜查真账册,他们大概是误会公子要对他们出手了,趁着公子在审问张众与郑复时,一些掌柜已经趁黑逃了,还有一些掌柜则把真账册转移去了别处,更有好几个意图放火烧毁证据,幸好沈当家经验丰富,又对洪源郡的地形了然于胸,在安排好人灭火后,便立刻带着人走捷径将那些逃走的掌柜全都追捕了回来。” 这已经不是陈韶第一次听她夸赞归降的那些劫匪了,微不可察的勾一勾嘴角,玩笑道:“王当家、沈当家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不遗余力地为他们说好话?” 全书玉脸面霎时一红,好一会儿才道:“我是看公子缺人用,平常时候,才对身边的人多留意一二,公子竟然取笑我。” “是我错怪你了,抱歉。”陈韶轻笑出声,看着她的脸面一红再红后,才转移话题道,“他们都关押在什么地方?” 全书玉捂着脸颊:“关押在那几个园子周围的宅院。” 对着陈韶询问的目光,全书玉道:“是徐叔的主意。” 陈韶微微挑眉,“徐叔?徐光?” “是他。”全书玉点一点头,“仵作在常人眼中本就是个低贱的工作,我们在公子跟前叫他徐光便罢,在外人跟前还直呼他的名字,以他的年纪,难免会让人更加轻看。所以外人跟前,我们几个都是称他徐叔。” 陈韶以往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些,细思片刻,赞同道:“以他的年纪,也的确当得起你们称他一声叔。” 又闲说了几句徐光提议他们将人安置到那几个园子周围的过程后,陈韶便拿了纸笔出来,就着全书玉磨好的墨,再次给辅国大将军写起了信。 这次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借兵。 她想了一下,想要将洪源郡的粮食安安稳稳地送到陈国公府戍守的边关,必须有军队押送。陈家军在安北、安西那一片,而洪源郡则在安南,如找陈家军过来押送,一来一往要耽误不少的时间不说,现在陈家军内部还藏有奸细,人员调动,又是运粮,要做的布置实在太多。所以她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辅国大将军借兵。 辅国大将军戍守在陇右道一带的临洮郡、和政郡、安昌郡等地。从洪源郡到安北、安西,十之八九要经过他的地盘。陈家军缺粮,辅国大将军必然也缺粮。大批的粮食从他的地界经过,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既然怎么都要分他一部分,何不主动分他,以换取他的护送呢? “公子要向辅国大将军借兵?”蝉衣醒来看到陈韶不在,麻利地洗漱过后,便追来了书房。看到她在写信,自然而然地凑过来,看清信里的内容,下意识便惊呼出声。刚从外边回来的李天流听到她的声音,脚步霎时一顿,目光却直直地朝着陈韶看了过来。 辅国大将军的人过来后,还得他去安排,陈韶写下最后一个字,等墨干的时候,向他解释:“要把洪源郡的粮食送到边关,势必要经过辅国大将军戍守的郡城。与其他到时候找借口扣留我们的粮食,不如主动送他一半,换取他的人护送我们,这是其一。陇右道与剑南道毗邻,辅国大将军必然比我们更懂得从洪源郡到安西、安北的各种路线,也必然比我们更懂得怎样才能将粮食快速地送到,这是其二。利用粮食,将辅国大将军彻底与我们绑在一起,使他在陈家军清理内奸的时候,不至于无动于衷,这是其三。粮食嘛,洪源郡这么多,别的郡肯定也不少。用一半的粮食,换取一个强大的盟友,这笔生意不亏。” “这主意好。”蝉衣赞同道,“王当家、刘当家他们虽然厉害,但到底比不过辅国大将军。有辅国大将军来护送,不仅放心,也很省心。” 李天流没有说话,但神色缓和不少。 陈韶见状,将信递给他道:“书玉这边清查已经过半,信送到辅国大将军手中,他再派人过来,也就差不多了。” 李天流看完信,转手递给蝉衣。蝉衣折起来,用蜜蜡封存好后,再次递还给他。李天流接过信,招手叫来羽林卫,将信送了出去。 天已经亮了。 薄雾笼着远山近水,显得天色灰蒙蒙的,带着一股沉闷之气。 院内闹哄哄一片。 陈韶随声走出书房,看着往乘风院搬着账册的一队队羽林卫与衙役,问道:“所有商铺都搜查过了?” 李天流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陈韶偏头看向他,看着他疲惫的面色,温和道:“累了就去歇着,今日我不去庄子上。” 李天流确实累了,这一夜,他们几乎将洪源郡翻了一遍。揉一揉眉心,他看向蝉衣:“那些掌柜被关在一处,极有可能会闹事,看好你们公子,不要随意离开郡城。” 蝉衣难得没有与他较劲地点一点头,“知道了,赶紧去歇着吧。” 李天流转身去了,走几步,又停住脚步,稍稍顿上几息后,才又走了。 蝉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等他出了乘风院,又进了隔壁的院子,才说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掌柜?” 全书玉跟着出来,同她站在一起,一边看着院内渐渐堆起来的账册,一边听着陈韶的回答。 陈韶没有回答,而是先问:“傅九还没有回来?” 蝉衣摇头:“不仅人没有回答,连消息也没有。” 陈韶又问:“胡庆鲁和司户曹的那些佐、史呢?” 昨日她让李天流安排人去将他们找回来,后来忙于处置真账册,几乎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还是看到羽林卫和衙役在搬账册,才突然想起来。 “在大牢。”全书玉回答,“昨日羽林卫将他们找回来的时候,公子已经睡下,羽林卫就将他们关进了大牢。” 陈韶示意蝉衣:“让人去将他们带到二堂。” 蝉衣到院中,叫了两个羽林卫去大牢提人。陈韶则回屋去换了身衣裳后,出来随她去往二堂,几个羽林卫很是自觉地跟到她们身后。 一行人刚走到二堂后门,去大牢提人的其中一个羽林卫便一路飞跑过来,急声禀报道:“公子,胡大人自尽了!” 第277章 自尽 陈韶顿住脚步,“就他自尽,还是……” “就他自尽。”羽林卫快速回答。 陈韶脚步一拐,边往大牢方向走,边问:“怎么自尽的?” “用他的腰带悬在栅栏的横木上,背抵着栅栏,坐着自尽的。”羽林卫语速很快,话里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因是角落处,又是稻草堆上,兄弟们都以为他躺着睡不习惯,才坐那睡着,都没有警觉,没承想他就那么死了。” “坐着还能自尽?”蝉衣稀奇。 陈韶没有搭话。 大牢的地势低洼,修建之时又特意往下挖了十余步梯子的高度,加之窗口窄小,因而尽管是白日,牢里依旧昏暗一片。 羽林卫已经点好火把在门口等着,陈韶在火光的照耀下,沿着石梯快步下到牢房,穿过宽阔干净的外牢大厅,进入逼仄的内牢。 内牢空气憋闷且带着各种骚臭,陈韶微微皱一皱眉,又快速扫一眼各个牢房内引颈张望的犯人,便进了关押胡庆鲁的牢房。 为避免他们串通,胡庆鲁与司户曹的佐、史都各自一个牢房。胡庆鲁的牢房大概有两个平方,靠着外墙的左侧,也就是他自尽的一面潦草地铺着一层稻草,另一边则放着一个马桶。胡庆鲁坐在稻草堆中,背靠着与另一个牢房相隔的栅栏,歪垂着脑袋,脖子处露着绷紧的腰带。 另一个牢房没有人。 陈韶上前用脚扒开他周围的稻草,发现他并没有坐在地上,屁股距离地面大概还有个六七公分。再看向他腰带吊着的栅栏,栅栏是以十公分宽的木材拼建,再以同样宽度的横木固定。横木与横木之间,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他的腰带就系在第二根横木位置(第一根横木贴地)。 目光从栅栏上收回来,再次看向胡庆鲁。 胡庆鲁的头发与平常一样,整整齐齐的用白玉冠束着。外裳散乱,内裳与鞋裤齐整。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子两侧,手指尸斑明显,指甲紫绀,甲缝有泥土。双手垂落的地面,布着少许的抓痕。双腿绷直在地上,有不少踢蹬的痕迹。 蹲身看向他歪垂的脸,能见到面部僵白,嘴唇紫绀,眼睑结膜有少量的出血点。 身体尚有余温,结合体表的各种症状,死亡时间在三个小时内,也就是全书玉起床前后。 “看这地面痕迹,”蝉衣问羽林卫,“他自尽时,你们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吗?” 羽林卫面色惭愧地齐摇头。 人已经死了,再追究这些也没有用。陈韶起身,又后退几步,泰然吩咐:“去个人跟你们将军说一声,暂时不要歇息了,立刻带人包围胡家!” 先前向她禀报胡庆鲁自尽的羽林卫去后,她又继续吩咐:“将他的尸体放下来,搜一搜,是否藏有什么证物。” 两个羽林卫迅速上前,拿剑斩断腰带后,放下尸体,从上到下搜了两回身,除了搜出几两碎银外,就什么也没有。陈韶对此并不意外,在让他们将尸体送去徐家,又让他们照常将司户曹的佐、史带去二堂后,便出了大牢。 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似乎有下雨之意。 蝉衣站在陈韶身侧,跟着她一起看了两眼天色后,感慨道,“想不到胡大人平时软软弱弱,自尽的时候倒挺有决心。” 悬梁自尽,蹬掉凳子后,人悬挂在半空,想要反悔不大可能,但胡庆鲁想要反悔,只需要双手或是双腿稍稍用力撑住身子便可以了。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他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丝毫的反悔。 他是下定决心要结束自己。 这件事上,陈韶也挺佩服他。不过佩服归佩服,对他以死来逃避责任的做法,多少还是有些恼怒。 司户曹的佐有三人,史有五人,账史有一人。司户掌的是户籍、道路、过所、杂徭、婚姻、田讼、良贱等民事,佐负责协助司户参军胡庆鲁处理日常公务,史则负责各项事务的落实与核查,账史则类似商铺里的账房先生。九人都已经听说了胡庆鲁夜里自尽的事,知道大势已去,对过往所犯的罪行皆供认不讳。 陈韶没有急着处置他们,在让蝉衣将他们的罪行一一记录在案后,转而问起了有关青玉的事。 九人都曾向胡庆鲁买过青玉,不过买的都是第五类青玉,即刻有莲花纹,但玉料较差的青玉。胡庆鲁手中的青玉,则是买自雷德厚,而雷德厚手中的青玉,又是买自文家与任家。 同丁立生和赵鳞一样,雷德厚与胡庆鲁手中的青玉,除了卖给他们之外,也卖给了不少洪源郡的富户与秀才。 在让九人将那些富户与秀才的名字写下来后,陈韶便让羽林卫将他们重新关去了大牢,等他们离开,又立刻让人按照名单将人请回太守府。 “雷大人来了,已经在二堂外等了好一会儿。”蝉衣朝外看两眼后,小声提醒。 陈韶虚虚朝外看上一眼,并没有见他,“你去将书玉身边那两个人,请一个过来。” 蝉衣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 陈韶没有客套,提笔写下司户曹九人的名字递给跟着回来的许明超道:“立刻去找沈当家,同他一起看管好这九人的家眷,从即刻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外出!” 许明超拿着名单离开后,陈韶又吩咐蝉衣:“让人去将王当家请回来。” 蝉衣刚要动,李天流就进了二堂,他的身后,还跟着王聪,“知道你要用人,我已经将人叫回来了。” 陈韶说了句很好后,看向王聪:“近来需要看管的人越来越多,为避免发生暴乱,你就不用再去清查钱库了,去沈当家那边,帮着一起看好那些人吧。” 王聪应好后,陈韶思索再三,又继续:“各商铺的人及丁家、赵家、胡家要严加看管,尽量不要发生自尽或是自相残杀之事。目前人手不够,我也没办法多调动人手供你差遣……” 陈韶斟酌片刻,又看向李天流:“你跟着王当家去看看朱家、顾家、范家等二房、三房那边是否能挑一些得用之人出来,不管如何,一定要看管好所有人,不得发生暴乱。” 李天流跟着王聪走后,陈韶缓一缓,才让蝉衣去将雷德厚请了进来。 第278章 雷德厚自首 雷德厚快步走到二堂中央,扑通跪到地上,“下官特来向公子请罪。” 陈韶看着他,“胡庆鲁自尽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雷德厚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称了声是。 “消息倒是很灵通。”陈韶不咸不淡的讥讽两句,又问,“他自尽一事,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 “公子明查,”雷德厚赶紧否认,“下官也是在二堂外等着见公子时,才得知胡大人自尽一事。下官今日前来,是昨夜听到各商铺拿假账册应付公子的事,心中不胜惶恐,这才有了自首之举。” “那就说说吧,”陈韶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你犯了什么罪,这么不胜惶恐地前来自首?” 雷德厚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双手捧着道:“下官担任洪源郡太守府录事参军期间,所犯的一切罪行俱已陈书于此,还请公子过目。” 蝉衣上前去将折子拿过来,递给陈韶。 陈韶接过来折子打开,从头到尾看上一遍后,嘲弄道:“所犯的罪还不少。” 雷德厚以头触地,不敢求饶。 “我记得前不久你才说过,元和十五年九月,任家和文家才突然对你亲厚,周家也破天荒地施舍了你铺子和银子,”陈韶双手撑着案台,半倾过身子看着他,“按照你这折子上交代出来的敛财时间与手段,即便没有文家、任家与周家的施舍,你也早就家财万贯!” 雷德厚匍匐到地上,惶恐道:“下官知错。” “知错?”陈韶笑两声,笑声听不出情绪,“就因你一句与那几个园子无关,我对你器重至今,对胡庆鲁也一忍再忍,而今他自尽身亡,一了百了,留下的烂摊子还无人收拾,结果你又来告诉我,你知错?你知的哪门子错?你要知错,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走投无路,就想凭一句知错轻飘飘地掩饰过去?” 雷德厚不敢狡辩,只能一遍遍地磕头认错。 陈韶当然没有因为他曾说过的任何一句话,而器重他或忍让胡庆鲁,但他的认罪,在胡庆鲁刚刚自尽,千头万绪一团麻的情况下,的确让她生怒。 偌大一个洪源郡,从官府到豪绅,就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暴征横敛、无视法令法规的蛆虫!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宽条件,就为从一堆蛆虫里挑出几只稍显干净的撑一撑场面,可他们倒好,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她的底线。 任由情绪沸腾,陈韶冷声追问:“赃物都还在吧。” 雷德厚忙不迭地答道:“都还在。” 陈韶质问:“全都在?” 雷德厚慑濡道:“全都在。” 陈韶冷冷地看着他,“你确定全都在?” 雷德厚用力磕一个头后,坦言道:“下官自知大人不肯再信任下官,但下官就任录事参军十四载,主动敛财的次数不曾超过两手之数。下官家中无人兜底,虽攀附了周家,却并不入周家的眼。下官跟着各曹敛财的数目的确不少,却并不敢大手大脚花费,十余年下来,也仅给家中备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庄子。” 蝉衣诧异地上前捡起折子,看着他招供出来的那一行行数目,估算道:“你任录事参军的这十四载,贪赃的钱财少说也有二十万两了吧,当真只给家中备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庄子?” 雷德厚恭敬道:“下官既来自首,万不敢再隐瞒大人。” 蝉衣下意识地反问:“那剩下的钱财呢?” 雷德厚答道:“剩下的钱财,下官都存放在家中。” 蝉衣质疑:“你夫人不是周家的人吗,她就任你存着不动?” “一开始是动了一些,”雷德厚如实回答道,“周家看不上下官,连带她在周家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一开始她也会计较,也会使气与他们争高下,时日久了,那股心气慢慢消散后,渐渐便不大与周家来往,也就随下官去了。” “幸好她的心气散了。”蝉衣嘀咕两句,又将折子放回了案台。 陈韶扫一眼折子,又看向雷德厚,“敛财的账册呢?” 雷德厚赶紧从怀中拿出来,双手捧着,跪行上前递到案台前。 蝉衣取来递给陈韶。 陈韶翻看两眼,又看向他:“文家、任家与你亲厚这几年,卖过你多少青玉?” 雷德厚如实招供:“文家、任家与下官亲厚这几年,总共卖过下官十三回青玉,总银达四万六千二百五十七两九钱。青玉的种类涵盖了玉佩、玉珠、玉钗等,下官也一一记录在了账册上。” 陈韶翻开账册,找到购买青玉的记录,看着从一等到五等皆有,便问:“听司户曹的佐、史说,你买来青玉后,也会转卖给他们?” 雷德厚称是。 陈韶看他一眼,“那枚从杜忠怀里找到的青玉棋子是谁的?” 雷德厚原本稍稍松懈下来的心神,又猛地一紧,“如下官所猜不错,应当是丁大人的。” “所猜不错?”陈韶不咸不淡的笑上两声,“我看你这账册上记载的青玉分了好几类,一类是刻有佛陀的极品青玉,一类是刻有佛陀的上等青玉,一类是刻意有莲花纹的上等青玉,一类是刻意有莲花纹的普通青玉,还有一类是刻有莲花纹的下等青玉。你且说说,你转卖给胡庆鲁等人的都是什么青玉?” 转卖给胡庆鲁等人的青玉,陈韶仅往后翻了两页,就看到了记载。 卖给胡庆鲁及郡城富户、秀才的青玉,都是第三类、第四类、第五类青玉,将三本账册翻完,也未看到第一类及第二类。 雷德厚的回答,也证实了她所看不虚。 “为何没有刻有佛陀的极品青玉及上等青玉?”陈韶状似无意地问道。 雷德厚小心回答:“任家与文家不让下官将刻有佛陀的青玉随意卖给旁人。” 陈韶看向他:“为何?” 雷德厚不安地挪了挪腿,才忐忑道:“任家和文家说,只有得到,得到辅国大将军认可的人,才能留有刻着佛陀的青玉。” 陈韶定定地看他片刻:“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枚青玉棋子出自丁立生之手,也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下毒的人是丁立生。” 第279章 青玉布局 雷德厚瞬间哑声。 陈韶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之后,雷德厚终于挨不过的又一次匍匐在地上,万念俱灰地答道:“是,下官从一开始就知道。” 陈韶逼问:“既然知道,为何一开始没有说?”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她拿出那枚青玉棋子时,除了张伯山以外,无一人再开口应承。她自然知道所有人都在隐瞒,她现在就是要逼着他承认当初的隐瞒。 在今日之前,他有无数机会说出真相,但他没有。他为何没有?无非是早些时候,他认为她斗不过文家、任家、朱家、顾家等,后来,在她解决了他们后,他又认为还有比他更作恶多端的丁立生与赵鳞在前面挡着,直到她又解决了他们,他依旧还抱有胡庆鲁还在他前头的念想。如今胡庆鲁也被他拿下,他终于避无可避,迫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前来自首。 换句话说,他的自首并非自愿,而是自保。 他这样的态度,她在现代见过太多了。 大部分的人在犯罪之后,精神都会高度紧绷,只要稍一逼问,心理防线就会全面崩溃。而小部分人,心理素质强悍,不到最后一步,绝不招供。 无疑,他就是这一类人。 对付这一类人,绝不能心软,必须将他们逼得退无可退,他们才会说实话。 雷德厚无可辩驳,只能悲凉道:“下官知错。” 他不是没有想过说出真相,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拿不准她来洪源郡的目的,或者并不看好她。毕竟,他已经跟着文家和任家投靠辅国大将军,说出真相,无异于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打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赌徒。后来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和任家打算联手对付她,进而制造了那几个园子的惨案,她非但不惧,还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文家。原本他还挺高兴,可听说了她处置文家的那些证据后,他又害怕了。 就这么一拖再拖,慢慢就拖到了现在。 “知错……”陈韶冷哼一声,眼见他的面色全然一片土色后,才再次开口,“得到辅国大将军认可是怎么回事?” “任家与文家说,辅国大将军在全力辅佐广陵王夺取皇位,他们……”雷德厚立刻回答,回答到一半,又不自觉地停顿下来,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据任家与文家说,他们与朱家、顾家、范家、戚家皆已经投靠辅国大将军。他们说,广陵王现阶段虽然没有太子得到的拥护多,但辅国大将军有兵权在手,取代太子是迟早的事。趁着现在广陵王还没有成事,早早地投靠辅国大将军,跟着一起拥护广陵王,将来广陵王得势之后,谋得的好处才能更多。他们还说,不是什么人想投靠辅国大将军都可以,得自己有一定的本事,还要得到辅国大将军认可才行。” 他的话,与丁立生交代的一模一样,也跟张忠才等人的招供吻合。也就是说,文家、任家跟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一样,都是拿同一套话术在骗人。陈韶没有再去逼问他早前所说任家、文家突然对他亲厚而不知原因的话,而是追问:“怎样才算是得到辅国大将军的认可?” 雷德厚忙不迭地回答:“得到辅国大将军认可的人,会收到辅国大将军的字画为证。” 陈韶:“字画在什么地方?” 雷德厚:“同那些财物存放一处。” 陈韶继续:“胡庆鲁及郡城那些富户、秀才没有得到辅国大将军的认可,那他们知不知道,你投靠辅国大将军的事?” 上次在审问丁立生与赵鳞招供的那些富户与秀才时,大部分都知道青玉与辅国大将军有关。也正是知道,即便下等青玉的料子不值钱,那些富户与秀才也热衷追捧。 雷德厚回答:“基本知道。” 陈韶思索片刻,接着问道:“为何刻有匕首状佛陀的青玉需要得到辅国大将军的认可才能拥有,而其余的青玉却不需要?” 雷德厚回答:“任家和文家说是辅国大将军的安排,具体原因他们也不清楚。” 这个问题,陈韶曾问过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他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只知道是前朝太子玄孙的安排。也问过丁立生,丁立生也回答不知道,只知道是辅国大将军的安排。因而他的回答,已在陈韶的预料之内。正要让蝉衣去叫全书玉过来跟他一起去清点赃物,雷德厚却突然不那么确定地说道:“下官偶然听到文爷与任爷说,像那些手里只有莲花纹青玉的人,等撕破脸后,多是马前卒,要越多越好。” 马前卒? 马前卒! 陈韶脑中忽有灵光一闪,她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压着想要即刻回乘风院,将太子的信再拿出来看一看的冲动,迅速吩咐蝉衣道:“去把书玉叫过来。” 全书玉过来后,陈韶接着吩咐:“你与蝉衣一起,跟着雷大人去清点一下他的赃物,回来的时候,把辅国大将军的字画拿回来。” 两人跟着雷德厚离开后,陈韶迫不及待地回到乘风院,将太子的书信拿出来,无声而快速地看了两遍。放下信,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早前对青玉的种种推测,也许她的推测并非不对,而是……太子身边的人有问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首先,刻有匕首状肉髻佛陀和莲花纹的青玉泛滥,极有可能是前朝太子党在‘广撒网’。他们的广撒网,除了网罗人才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恐怕还是‘诬陷’。 想想看,前朝太子党起事的时候,以刻有匕首状肉髻佛陀与莲花纹的青玉为号,京城那些拥有这类青玉,而又并未投靠前朝太子党的人要如何自处?是跟着一起起事,还是摔青玉与之划清界限?一起起事不谈,摔青玉划清界限,朝廷还能够再信任他们吗?朝廷一旦不信任他们,为了自保,他们会不会反水? 再一个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虽然提前知道了青玉的问题,但要怎么解决呢?一个解决不好,就极有可能提前逼迫部分人反水。 其次,前朝太子党并无兵权,下等青玉不限制买卖,数量又最为庞大,买卖的又多是底层人,这类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容易受到鼓动。前朝太子党真要起事,只要拿他们在意的东西稍加挑唆,就能让他们奋起拼杀,成为当之无愧的炮灰冲锋。 当然,这都是她基于所知的信息所做的推测,是与不是,还需验证。 最后,回到眼下。 太子身边拥有匕首状肉髻佛陀青玉的人……或许部分人手中的青玉是他人所送,并不知其含义,但一定有那么一部分人手中的青玉,不是他人所送。 陈韶反省了一下,她为何没有在收到太子的信的第一时间想到这些,原因在陈昭。陈昭不止一次说过当今的太子是个贤德宽厚之人,将来登基为帝,一定会是个爱民如子的明君。也许就是这句话太过深刻,让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以至于在收到太子的信后,让她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推测出错,而不是他身边的人有问题。 可如果太子身边的人有问题,那他排查青玉一事,已经打草惊蛇。想要挽救,只能……陈韶再次拿起信,看来,她得安排人秘密回京去查一查陈昭是怎么回事了。 陈昭早前中毒,可以说是疏于防范之故。她这两年为他解毒的同时,也将隐患挨个排除,如今她离京不过几月,他要是再中毒……那太子是否真的贤德宽厚,就值得斟酌了。 希望太子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吧,否则…… “公子,富户与秀才都已经带回来了。”羽林卫的话,打断了陈韶的思绪。让他们将人带去二堂等着后,陈韶收好信,也跟去了二堂。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zw)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280章 解决之法 熬夜将富户与秀才审完,陈韶又用时半个月,亲自带队将各家都搜查了一遍。 无论是审讯,还是搜查的结果与丁立生、赵鳞招供出来的那些富户、秀才都无不同。而这个都无不同,也进一步证明了她对青玉的推测无误。 接下来,她又花费半个月,将目前查到的青玉全部收缴回来,按户或是按人分箱保存。 看着占据了整个海棠院的一箱箱青玉,陈韶面上并不见喜色。 按照范老爷与戚老爷的交代,他们几家每个月都要送五十斤的极品青玉原石及不定量的青玉物件去江南给前朝太子党。就算从元和十六年初开始送,到现在为止,仅按他们四家来算,也已经送出去一万多斤的极品青玉原石及上十万的各类青玉物件。如果那一万多斤的极品青玉原石都雕刻成了物件,与那上十万的各类成品青玉物件全都以各种名目转卖出去,其数量有多庞大,涵盖的人有多广,已经不言而喻。 这还只是一个洪源郡的量。 而目前所知的蜀郡文家,所派出的文家人,已经占据十九个剑南道的郡城。 解决青玉带来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 但要怎么解决,陈韶却没有想法。 从海棠院出来,回到乘风院后,陈韶浅抿两口茶,飞快扫一眼李天流、傅九、蝉衣及全书玉后,搁下茶杯,慢慢开口:“能找回来的青玉都找回来了,但还有极大一部分料子不好的青玉下落不明,要怎么找回这些青玉或是消除这些青玉带来的影响,还得你们拿个主意。” 傅九外出查梁格一家的下落,前两日才得信回来,对他离开后发生的事,虽东拼西凑的了解了一些,但还是一知半解。听到陈韶的问话,他挠挠脑袋,看看李天流,又看看蝉衣与全书玉后,急声问道:“青玉能有什么影响?” 李天流、蝉衣及全书玉也齐齐看向了陈韶,他们只知道青玉与前朝太子党有关,对她这么大动干戈的收缴青玉,只认为是在铲除前朝太子党的势力,猛然听到影响二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他们的想法,身份越高,势力越大,珍藏的青玉品质越好越多,就越是前朝太子党的人。只要收缴了这些人的青玉,又铲除了这些人的势力,其余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是我忘记说了。”陈韶缓一缓,将她由雷德厚的话而引发的推测,一一与他们说了。 李天流、蝉衣与全书玉听完,还是不理解她对拥有下等青玉之人的担忧。蝉衣更是说:“雷大人也是偶然听说,不一定就是真的。即便是真的,没了朱家、顾家这些人吆喝,他们也就是一盘散沙,成不了多少气候。” 全书玉赞同地点一点头。 “你说的情况只适用于青玉只在洪源郡泛滥。”李天流冷肃道,“如今剑南道、江南道及京城的青玉皆已经泛滥,仅铲除一个洪源郡的朱家、顾家等人,根本无济于事!” 蝉衣立刻道:“仅铲除一个洪源郡的确无济于事,但我们又不会只停留在洪源郡。” 李天流看她一眼,“你认为前朝太子党会看着你铲除他们的势力,而无动于衷吗?” 蝉衣说不出话来。 李天流看回陈韶,“按你的推测,前朝太子党无非是利用人的惧怕心理来进行挑唆,想要消除这样的隐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些拥有下等青玉的人明白,他们只是无意买到了这样的青玉,你并不会因此而对他们问罪。” 傅九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你这个方法好是好,只是依旧只能解决洪源郡的隐患,解决不了整个剑南道、江南道和京城。” 李天流平静道:“只有解决好了洪源郡,才能解决整个剑南道、江南道和京城。” 道理她都懂,只是……陈韶问道:“如何解决好洪源郡?或者说,如何才能让买到下等青玉的人放心,我不会同他们计较?” 李天流冷肃的眉眼微微挑起,显露出丝丝惊奇:“你平常不是最擅长收拢民心?” 收拢民心? 陈韶忽地笑开了,“这主意不错。” 李天流再次挑眉,什么主意?话未出口,傅九已经先他一步问了出来。 “当然是收拔民心。”陈韶起身就要去安排时,看着抓耳挠腮的傅九,心头一动,立刻顿住脚步问道,“梁洛一家的下落已经查到了?” 虽然前两日已经回答过她,傅九还是道:“查到了,他们就在距离郡城三百里的庆榆山,我已经把他们带回来安置在聚贤楼,公子要见他们吗?” “胡庆鲁已经死了,请他们来太守府没有多大的意义,”陈韶思忖片刻,吩咐,“你去备马车,我们去聚贤楼。” “好呢。”傅九欢快地去了。 陈韶看一眼自个的衣裳,见没有什么不妥,便道:“走吧。” 路上。 李天流打马到车窗前,“你打算用梁格一家收拢民心?” 陈韶不答反问:“你有何高见?” “处置文家、朱家之流,还地、发粮、减免赋税,免费看病,处理那几百桩纠纷等等,都是在收拢民心。”李天流不疾不徐地提醒,“先前阵仗那么大,百姓自然买账。现如今你就想靠着解决梁格一家的旧案来收拢民心,恐怕作用不大。” “只是作用不大,并不是没有作用。”已是冬日,来来往往的行人皆已穿上厚实的冬衣。陈韶半靠在软枕上,看着北风下脚步匆匆的路人,从容道,“梁格一家的旧案于我们而言或许微不足道,于他们一家而言,却事关着子孙后代,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作用太小,而忽略不管。况且,收拢民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要从小事做起,让洪源郡的百姓先看到我们的诚意。” 李天流哼道:“这些空话留着去给太子说就行,跟我说没用。” 陈韶莞尔:“这不是太子没有在这儿吗?” 李天流瞄她两眼,故作漫不经心道:“京城那边你打算怎么弄?” 陈韶再次不答反问:“你想让我怎么弄?” 李天流嗤笑两声,不屑道:“关我什么事?” 陈韶勾一勾嘴角:“既不关你的事,又关我什么事?” 李天流猛然看向她,似不认识她一般,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后,讥讽道:“你对太子不是一贯忠心耿耿,怎么,吵架了?” 陈韶不置可否道:“不过一个青玉的事,太子身为储君,岂有我指指点点去教导他怎么做事的道理?” “我还以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死也不会想明白,没想到来了一趟洪源郡,你这么快就想清楚了。”李天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颇有将多年积攒下来的恶气一次性吐出来的架势。 陈韶似笑非笑地看他两眼,“李将军要是知道你心里存着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非打断你两条腿不可。” “他知道又如何?”李天流不以为然道,“大棠打了几十年的仗,还没有太平下来,问题不就出在……” 陈韶打断他的话:“慎言!” 李天流骤然冷下脸,又哼了两声。 陈韶又意晾他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不能惊动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太子。” 李天流依旧冷着脸:“说!” “想必你也知道,我前几次的信都是写给我二伯,但每次回信却都是太子。”陈韶压着声音,“我想知道,我二伯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每一次写给陈昭的信,因为不能光明正大写他收的缘故,陈韶一直以来都是打着写给陈二爷的名头。 李天流下意识地看一眼蝉衣,难怪她上次会说又是太子回的信,原来如此。 “你想让我怎么做?”李天流问,同样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陈韶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早已写好的书信,“你安排人秘密查一查陈国公府的情况,如果我二伯无恙,那就将这封信交给他。如果我二伯有恙,那就将信毁了或者带回来。” 李天流郑重地接过书信贴身收好,又郑重地应了一声好。 周掌柜似乎早就知道陈韶会来,马车才刚在街角冒头,他就从聚贤楼迎了出来。待马车再近一些,他又一路小跑着迎上来,再跟着马车一路小跑着回到聚贤楼门口,殷勤的搬下杌凳摆到马车跟前,谄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大人给盼来了。” 等陈韶从马车出来,他又道:“楼里近两日来了不少的鱼,听说以前只供江南和京城,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小人没去过江南,也没去过京城,一会儿大人可得赏个脸,替小人掌一掌眼。” 陈韶不接他的话:“梁格一家呢?” “在天字三号房住着呢,”周掌柜一边领路一边道,“大人是去客房见他们,还是小人去将他们请过来?” “请过来吧,还是老位置。”陈韶吩咐。 “好呢,大人这边请。”将陈韶领进门,忙吩咐小二去请梁格一家后,周掌柜又一路媚笑着将陈韶领去三楼,将人安顿好,又忙不迭地指使小二,“快,去给大人沏茶。” 茶上来,周掌柜亲自给每人倒上一杯后,识趣道:“梁格一家正在过来的途中,大人稍坐片刻,小人就不打扰了。” 下楼后,正好碰到梁格一家,周掌柜又殷勤地将人给领了上去,再次下来,又匆匆进了后厨。 而三楼,梁格一家在见到陈韶后,眼眶骤然一红,话未出口,便先痛哭出了声。 第281章 青玉的骗局 蝉衣、全书玉、傅九连忙上前,将众人一一扶了起来。 将年纪最大的妇人扶到椅子坐下,又取出帕子为她擦去眼泪后,蝉衣柔声劝道:“奶奶,您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我们公子全都为您做主。” 全书玉挨个给人倒了一杯茶,也跟着劝道:“有什么委屈慢慢说,不着急。我们公子既千辛万苦地找到你们,便是要为你们做主。” 顿一顿,又道:“你们先前没有听过我的事,这两日住在酒楼,想必也听过不少。我当初那么难,公子都为我做了主,还留我在身边,你们呀,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我们虽躲在庆榆山,也听过不少事关大人的话,知道大人心里装着我们老百姓,也知道大人一心为我们老百姓谋福,”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虽长年躲在深山老林,但无论是面容还是衣着都干干净净的梁格,强忍着悲痛道,“我们一直躲着不敢出来见大人,不是不相信大人,实在是当年太守府的各位大人手段太过狠厉,奶奶、伯娘和爹娘的身子再也经不起那般折腾,才一直拖着没来找大人主持公道。” “现在也不迟。”傅九说道。 陈韶也适时开口:“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来洪源郡这么久才得知你们一家的遭遇,好在你们没有再出什么事。你们一家的遭遇,我听柴朝南他们简单地说过几句,具体情况是怎样,还要请你们揭一揭伤疤,再与我说一遍。” “我来说吧。”看着奶奶、伯娘与爹娘止不住的眼泪,梁格上前一步,很是端正的揖一礼后,将事情的起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所说与岑元志、柴朝南说的除了细节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陈韶问傅九:“你有没有问云河镇的村正,他们家的房屋与土地是不是还回来了?” “还回来了。”梁格回答,“早两三个月就还回来了。” “胡庆鲁已经自尽,”看他很是明理,陈韶便也选择了实话实说,“司户曹跟着一起为虎作伥的佐、史、账史等人,则需要查明他们过去犯下的全部罪行后,才会定罪。你爷爷、大伯被他们逼迫自尽,我很惭愧,却也不能再挽回什么,我能做的,只有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你们一定的赔偿及对你们这些年担惊受怕的一点补贴。” 顿一顿,又道:“你们看看,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都可以提。” “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梁格的奶奶哭道,“我们要的也就是这一个公道,如今大人给了我们,我们也别无所求了。” 梁家的其余人也连连点头。 陈韶又问傅九:“他们原来的房屋还能住人吗?” “已经垮得不成样子了,”傅九嘴快地说道,“跟废墟没什么差别。” 陈韶看一眼外面,“近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就这么回去,奶奶与大娘的身子恐怕撑不住。这样吧,你们继续在这里住着,我安排人过去将房屋收拾好了,你们再回去。” “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梁格动容道,“以往的邻里得知大人要为我们主持公道,近两日好多都从镇上赶来看望我们,也极力邀请我们回去后,先住他们家去。有几家甚至已经腾出来了几间空房,就等我们回去。我们已经很麻烦大人了,不能再继续麻烦下去。” “你们住在这里,我麻烦不了什么。”陈韶温和道,“你们要是想回去也可以,这里的房间我会让周掌柜一直给你们留着。如果回去不习惯了,也可以再回来。家里的房屋,你们不用管,我会安排人过去修缮。” “多谢大人。”梁格再次揖礼。 梁格的奶奶、大娘更是又要往地上跪,被蝉衣与全书玉给拦住。 又说了片刻开解的话,陈韶吩咐傅九,“去给周掌柜说一声,给他们备两辆马车,你再辛苦一趟,护送他们回去,看看缺什么,都给备好。”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 “不可以。”陈韶打断梁格的话,耐心解释,“你们当初是被官府逼迫着躲去的庆榆山,现在理所当然地应该由官府将你们接回去,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多谢大人。”梁格再次深揖一礼。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陈韶让傅九护送他们回去,并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但他无法再提出反驳的话,他知道她很忙,他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这就对了。”陈韶笑了,“时辰也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吧。听周掌柜说,近来酒楼来了不少的好鱼,我们就一起给他掌一掌眼,看看是否名副其实。傅九,去问一问周掌柜好了没有。” 傅九蹬蹬去了。 梁格见她都已经安排好了,便也不好再拒绝。 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丰富的鱼宴,在看着傅九带人护送着梁格一家离开后,陈韶才离开聚贤楼,往惠民药铺去了。 惠民药铺人满为患。 药铺外又搭起了草棚。 草棚中生着炭火。 炭火周围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许是冬日的缘故,感冒发烧的老人、孩子成堆成片。即便上一次的药铺商讨会,陈韶留下了那十四个村镇大夫,人手依旧不够用。 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姓,蝉衣留下句‘我去帮忙’后,人便挤进了药铺大堂。 “大人来了。” “大人。” “外面风大,大人快过来烤火。” 陈韶走下马车,草棚内等候看病的百姓立刻朝她打起了招呼。陈韶一边回应着,一边走进就近的草棚,在百姓们让出来的位置伸手感受了一下热意后,看着直往人骨子里钻的凛冽寒风,赶紧吩咐李天流:“安排人再去织些草帘子过来挡一挡,风这么大,这么点炭火根本不顶用。” 立即有百姓说道:“七爷已经安排人在织草帘了。” 又有百姓附和道:“今儿过来看病的人多,七爷他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又有百姓接话:“今年比往年冷得早,大家都还没有警觉,突然就冷了。” 听着七嘴八舌的声音,陈韶在让李天流安排人去催一催七爷后,目光在草棚内各人脸上都扫了一圈,见没什么大病患者,这才放下心来与他们说起了闲话。 “都是从哪里过来的呀,远不远?”陈韶在他们让出来的凳子上坐下后,随口问道。 又是七嘴八舌地回答,有的说从周公村,有的说从平高乡,还有的说从清水镇,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陈韶又问:“怎么过来的?” “走路过来的。” “坐牛车。” “坐驴车。” 依旧是各式各样的回答。 陈韶感慨,“这么冷的天,就是坐牛车、坐驴车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不过惠民药铺价格公道,大夫也好,基本过来看一回就能好。” “惠民药铺不仅价格公道,我们过来看病,药铺里的人看我们冷,立马就来搭棚子、生火、送热水了,在别处看病,哪有这待遇。” “是呀,是呀。” “这是他们应该做的。”话到此处,正好有伙计过来送热水,陈韶也顺手接了一杯,向伙计点头问好后,浅抿几口,又接着说道,“明年应该就好了,明年争取将惠民药铺的分铺开到每个镇上去,这样大家看起病来,就会方便许多。” “要是镇上也开个惠民药铺,那确实方便很多。” “方便是方便,就是不能请其他药铺的掌柜或是大夫坐镇,其他药铺……”旁边一人用手肘捅了捅说话的人,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陈韶看到,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惠民药铺是我们老百姓自己的药铺,该怎么做,自然要由我们老百姓说了算。” “大人既这样说,那我也敞开说了,”先前说话的人,有意扬高声音道,“听说洪源郡城的那些药铺,好多都是坑蒙拐骗的骗子,不管大病小病,不到家破人亡病就不会好。大人真要在镇上开惠民药铺,还得是七爷这样的人当掌柜才行,要是让那些骗子来当掌柜,恐怕没人敢去看病!” 陈韶进这个草棚后,就有不少其余草棚的人围过来。听到这番话,又有不少人围过来,在问清楚了怎么回事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附和的声音。 陈韶由着他们议论得差不多了,才抬手压一压,等他们陆续停下来,才开口:“还请各位放心,郡城其余药铺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如今那些药铺上至掌柜,下至伙计,都已经被捉拿看管起来,只待查实坑蒙拐骗的事实,就会判罪。至于惠民药铺陆续开到镇上后的掌柜,也欢迎各位向我举荐同七爷一样德高望重之人。” “我们村的王叔不错。” “我二爷也很好。” “大家听我说,”眼看又要进行一场大讨论,陈韶赶紧制止,“天寒地冻,大家又都生着病,惠民药铺没有这么快开到各个镇上,掌柜的人选也没有那么着急,大家赶紧先去空着的草棚里暖和着,别来看一回病,回头更严重了。” 话落,见众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陈韶干脆的撵起了人,边撵边道:“赶紧走,别都挤在这里,大家要真想举荐,一会儿我来挨个问。” 许是她太过随和,有胆子稍大些的百姓笑嘻嘻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都等着大人过来。” “那就等着吧。”陈韶回道。 将人都撵散后,看到七爷的次子周二年也带人抬着草帘过来在挨个安装,陈韶稍稍松口气后,吩咐全书玉:“去马车上拿些纸笔过来,既然答应了他们,就不能失言。” 全书玉要走时,陈韶又叫住她:“也顺便拿两块下等的青玉佩过来,趁着人多,正好给他们讲一讲青玉的骗局。” 第282章 防骗宣传 “大娘,您是哪个村庄的人?” “石江村离大东镇是不是很近?” “如果惠民药铺要在大东镇开一个铺子,您认为有谁适合去任掌柜?” “小朋友,哪里不舒服呀?” “来,吃颗糖,吃了就不难受了。” 陈韶闲话家常般,游走在各个草棚间,挨个询问着他们举荐的人的情况。 全书玉跟着她,在一旁记录。 看着她与百姓有说有笑,不少孩童更是围着她跑来跑去的模样,全书玉忍不住扫一眼纸上记录着的二十余个名字,已经问了四个草棚,近五十人了,而她却还未提及青玉一事。 “大叔是泥瓦匠人?”终于,在问到第六个草棚,在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粗糙的手上粘着斑斑泥迹,指甲缝隙里也有洗不净的泥垢后,陈韶终于换了话题。 中年男子下意识的缩一缩手,尴尬地扯着嘴角答了声是。 陈韶却似没有看到一般,追问道:“大叔是哪个村子的人?是家中就是做泥瓦的,还是在给他人帮工?” 中年男子勉强答道:“家中就是做这个的。” 又道:“我们在安北村。” “安北村……我想一想。”陈韶垂眸回忆着洪源郡的地图,不等想明白安北村的地理位置,李天流在旁边提醒,“不用想了,安北村离云河镇有六七里远。” “六七里也不算远。”陈韶一边说着,一边略显诧异地看向李天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领会到了她的意图。李天流触及她的目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陈韶勾一勾嘴角,继续说道,“大叔可知道云河镇梁家?就是早年曾被太守府逼迫,父子俩相继自尽后,其余人连夜逃走的那个梁家。” “大人说的是梁常林家吧?”对面一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道,“我认识。” 梁常林是梁格的大伯。陈韶顺着问道:“大爷您是云河镇的人?” 老人点一点头,感叹道:“我家与梁常林家就隔着七八丈远,大人有什么话,我可以带回去给他们。” “梁家不是还住在那个什么酒楼,没有回云河镇吗?”另有人闻声过来搭话道。 “我已经让人送他们回去了,”陈韶适时的接话道,“就是他们离家多年,房子已经不能住人,我打算请人给他们重新修建一下。” 又看向先前的中年男子,“我对修房子不了解,大叔病好之后,能否去云河镇看一看梁家的房子需要多少的瓦片,到时您报个大概的数目,我先付您一半的钱做定金,等将房子修好,我再付您剩下的钱,您看如何?” 中年男子没有料到进城看一回病,还能接一单生意,且这生意还是从陈韶手里接的,自然连声应好。 “您家中做泥瓦,应该认识不少修房子的工人吧?”陈韶接着问。 中年男子点头,“是认识不少。” 陈韶便道:“那您去看梁家的房子需要多少瓦片时,能否合算一下要以最快的速度修好他家的房子,大概需要多少的工人,到时您再帮着联系一下对应的工人?” 中年男子刚答应下来,一旁看热闹的人就见缝插针地问道:“大人还要给梁家修房子呢?” “不是我要给他家修房子,就跟早前朱家、顾家他们抢占你们的好田好地一样,他家的房子也是受官府的迫害才垮成现在这个样子,”陈韶扫一眼众人,有意放慢语速道,“我查抄朱家、顾家等,将他们占去的好田好地全都还给了你们,同样,我查清了他们家的案子,也理应将好好的房子还给他们。” “大人是个好大人。” “自从大人来了洪源郡,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陈韶笑着附和:“现在才到哪里呀,慢慢看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又闲扯几句,陈韶便去了下一个草棚。 接下来,她依旧没有提青玉的事。 直到最后一个草棚,问完最后一个人举荐掌柜的事,她也没有问。眼见她就要这么走了,全书玉赶紧提醒:“公子,青玉的事还没有说。” “看我,尽想着掌柜的事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陈韶状似才想起一般,虚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两下额头道,“那两块青玉呢,拿给我。” 全书玉将青玉佩递给她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被‘利用’了。 陈韶没有理会她如何想,拿过玉佩后,便又坐回去,将其中一块玉佩塞给旁边的一位华发老妇人。 老妇人慈眉善目,因着生病,精神有些恹恹的。两个儿媳,小儿媳尽心尽力地在身边伺候着她,大儿媳则口若悬河的到处与人拉着家常。 陈韶给她简单地看过,就是着了凉,并无大碍。 陈韶将青玉佩塞到老妇人手里时,拉家常的大儿媳回来喝水,正好瞧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从老妇人手中拿过玉佩,边看边问:“大人这是做什么,看个病,咋还送礼呢?” 老妇人面上闪过不愉之色,但碍着人多,并未说什么。 “这不是送礼,”陈韶等的就是她,不动声色地勾一勾嘴角,缓缓说道,“这是已经查抄的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还有丁家、赵家、胡家等共同设下的骗局。” “骗局,什么骗局?”大儿媳妇怀疑地看看玉佩,又看看陈韶。 陈韶指一指她手里的玉佩,“数一数那玉佩上的莲花有多少片花瓣。” 大儿媳妇歪着玉佩,连数了两遍后,说道:“十二片。” 陈韶继续:“除了花瓣外,那玉佩上还有没有别的,比如莲子之类。” 大儿媳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确定道:“没有。” 陈韶又示意她将玉佩递给旁边的人看一看、数一数,等玉佩在所有人手中转一圈后,问道:“都看清楚了吗?” 众人连连点头。 陈韶又问:“是不是跟大姐说的一样,除了十二片花瓣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众人再次点头。 大儿媳妇是个急性子,很想催她不要卖关子,但话到嘴边,瞄到她身后的李天流,才恍然想起她的身份,赶紧将话给咽了回去。 “掸国你们都知道吧?就是在剑南道隔壁的那个小国。”陈韶自然看出了大儿媳妇的着急,她就是故意的。性急的人,越是吊他们的胃口,得到答案后,他们才会越迫不及待地四处宣扬。而她,要的就是他们的宣扬。 压着嘴角,在众人又一次点头后,陈韶继续:“这两块青玉就是产自掸国。掸国山多,地少,以前都是靠着大棠的庇护才得以生存,自从燕国、赵国、越国等不断与大棠发生战乱,大棠无暇再顾及他们后,他们的生活一下就陷入了困难,怎么办?关键时刻,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找上了他们。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找他们做什么?” 陈韶看向众人。 众人摇头。 “造反。”陈韶轻飘飘地说道。在众人脸色急变中,她面色如常地继续说道,“他们打算用粮食向掸国借兵,掸国答应了,这就是为何朱家、顾家等人要抢占你们好田好地的原因。但掸国虽然答应了借兵,他们也不能一点兵力都没有,可他们只是商贾,哪里来的兵?” 陈韶看向又回到大儿媳妇手中的青玉佩。 众人也随她看向大儿媳妇手中的青玉佩。 大儿媳妇吓得赶紧将青玉佩扔回了老妇人的手中。 陈韶从老妇人手中拿回玉佩,同自己手中的那一块放在一起,而后举到众人跟前,“朱家、顾家、范家他们从掸国买回来大量这样的玉佩,之后通过各种手段,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可能你们要问,卖给你们有什么用?当然有用,这不是一块简单的玉佩,而是一件信物。凡是拥有这块信物的人,就是他们的兵。” 陈韶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看到其中有两人的脸色起了变化,也没有点破,而是接着往下说道:“不愿意?不行。他们会威胁你们,如果不跟着他们造反,他们会把你们的名字交给朝廷,告诉朝廷你们是他们的人,到时候朝廷会怎么对付你们?按照大棠律令,造反属于十恶之首,应诛九族。” “我们买玉佩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信物,也要诛杀我们吗?”先前脸色起变化的其中一人慌张地问道。 “原本是要诛的,不过……”陈韶有意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我已经查抄了他们,也提前揭穿了他们的骗局,这块玉佩自然也失去了原来的作用。但为了以防万一,后续我会安排一批玉雕师傅来洪源郡,免费给你们的玉佩更改花样。花样改好之后,也难保会有人再趁机生事,所以你们还需要记住,后续除了我本人之外,任何人拿青玉要挟你们造反也好,做事也罢,都是骗子,你们要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扭送到太守府!我会在太守府设立一个奖项,凡是扭送一个骗子,都可获取两百钱到十两银子不等的奖励。” “我把玉佩扔了行不行?”有人问。 陈韶收起玉佩起身道:“不建议扔,因为扔了,被他人捡去改了花样还好,要是没有改花样,岂不是落了一个把柄在他人手中?” “那玉雕师傅何时会来洪源郡?”又有人问。 “等我安排好之后,会贴出告示通知大家。”陈韶回答。 大儿媳妇已经眉飞色舞的与后来者攀谈起了经过,陈韶在回答完几个买过玉佩的百姓诸多问题后,便转身去了惠民药铺大堂。 第283章 更多发挥余地 有大儿媳妇宣传,朱家、顾家、范家等人勾结掸国,意图拿玉佩控制洪源郡的百姓造反一事,很快就尽人皆知。 大堂内看病的百姓依旧很多,好在蝉衣加入后,看病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陈韶回应了大堂内各人的问好,又到各个大夫的诊房看了一圈,确定都有条不紊后,便出来去了偏厅。 七爷还在各处巡查。 伙计们也都忙得脚不沾地。 无人伺候,全书玉便自个动手沏了一壶茶,给陈韶和李天流各倒一杯后,跟着坐下来,玩笑道:“刚才我若不提醒公子,公子是不是就不说青玉佩的事了?” 李天流歪靠着椅子,跟着看向她。 陈韶慢条斯理地喝了半杯茶,将被寒风吹得僵冷的身子暖回来后,莞尔答道:“但事实就是,你提醒了。” 她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有她提醒这一环,而她之所以一直不说青玉佩的事,是因为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位大儿媳妇。 他们刚到惠民药铺的时候,大儿媳妇与他们隔着好几个草棚在跟人说家常,在看到他们进了旁边的草棚后,大儿媳妇几乎是立刻就围了过来。围过来后,还生怕漏听了什么话,一个劲地拉着原草棚的人问东问西。 如此好事之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八卦传播圣体。 她有意将大儿媳妇的婆婆留在最后一个询问,本意就是在询问完后,假意走几步,将又去与人拉家常的大儿媳妇的目光吸引过来,再适时的提及青玉佩的事,没料到就那么巧,她误以为她真的忘记,就那么先一步的提了出来。 全书玉也是聪明人,经由她的话,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巧合。弯一弯嘴角,又给她添好茶后,徐徐说道:“青玉佩的用意经公子这样一说,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传得人人皆知。只要人人都知道了,前朝太子党再想拿青玉行事,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哪有那么容易,”陈韶摇头,“来看病的人看着多,加起来也不过一两百人,洪源郡有多大?朱家、顾家、范家他们买回来的青玉又有多少?仅凭这一两百人,不说能不能传得人人皆知,就算传得人人皆知又如何?事不关己,过上十日八日,热乎劲过去了,谁还将今日我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事无三日鲜,等另一件更有谈资的事出来,还有没有人记得青玉佩都是个问题。 而且…… 就算在现代,各级机关天天都在宣传防诈防骗的知识,依旧有成千上万的人上当受骗。这些上当受骗的人,最少都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吧?可他们依旧会抱侥幸心理,认为自己一定是那个例外。他们尚且如此,又更何况这里的人。 “那要怎么办?”全书玉问。 陈韶没有回答,而是问她:“刘德明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处理完那些庄子?” 全书玉盘算了一下,“应该还要二十日左右。” “二十日左右……”陈韶思忖片刻,转向李天流,然而还未等她开口,李天流便抢先说道,“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什么玉雕师傅。” 陈韶本来还拧着双眉,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也不认识什么玉雕师傅,这样吧,回头……嗯,赵良柱是不是快回来了?”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李天流答道,“快的话,明后两日就能到,慢的话,再等个三四日吧。”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陈韶拍板道,“他对剑南道比我们熟,到时问一问他好了。” “良柱要回来了?”七爷巡查完,过来偏厅时,正好听到两人的话。在陈韶斜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接过全书玉递他的茶后,立刻问道,“啥时候回来?” 全书玉将李天流的话重复了一遍。 七爷眉目舒展道:“总算是要回来了。” 陈韶好笑:“又缺人用了?” “人肯定是缺的,但也没有那么缺。”七爷看一眼外面,如实说道,“自从大伙儿知道好好干,以后能拿到官府的任命书,成官府的人后,干活的劲头比以前还要足。只是大家勤快归勤快,没个把控大局的人,遇到近两日这样的情况,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全书玉说道:“您不就是把控大局的人?” “我还差点火候。”七爷坦荡道,“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大家敬我,有事找我解决,那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药铺不一样,病人少的时候还好说,像这两日天气骤然冷了,受寒着凉的人一多,大家一窝蜂地涌来药铺,在怎么安排才能让所有人快速看上病,不至于更加受寒受冻上,我就有些欠缺了。” “看病的速度确实有些慢了。”陈韶赞同地点一点头后,转而问道,“来看病的大多都是受寒着凉,对这类病症,药铺里的大夫开的药方都是一样的吗?” “我去问一下。”七爷搁下茶杯,出门到配药房问了几句,才回来答道,“不一样。” 陈韶扬眉:“为何不一样?” 七爷眉目染上笑意,“大家伙都在争着那一口气,要较个高低呢。” 看他并未理解陈韶问话的意思,全书玉飞快看两眼陈韶后,小声提醒:“他们想争那一口气,平时也可以争,如今这么多生病的百姓都在寒风中冻着,他们应该做的是统一药方,让看完病的百姓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药,然后赶紧回家。” 七爷的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儿后,才起身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陈韶点一点头,“去吧。” 许久,七爷去而复返,言语难掩惭愧地说道:“这事我要检讨,原本开药铺的初衷就是为了方便百姓看病,我倒好,不知啥时候也生出了攀比之心,竟将初衷都给全抛到了脑后。” “前日夜里降的温,受寒着凉也就这两日,外面搭着草棚,也生着火,今日更是安上了草帘,病是看得慢了些,倒也不至于说是将初衷全抛到了脑后。”陈韶先是温和的宽慰了几句,才一转话锋道,“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我们,以后不管是制定考核标准,还是正式考核的时候,都要把牢记初衷放在第一位。有攀比是好事,但得分时候。” 七爷赞同地点一点头,并决定今日夜里,将百姓都送走后,好好跟所有人都说一说这个问题。 七爷是上了年纪的人,且此事也只是一时疏忽,陈韶提点几句,便快速地转移了话题:“上次让七爷统计药铺里的孩子,不知统计得怎么样了?” 七爷知道她过来后,便将名单塞到了袖子里,见她问起,忙从袖子里抽出来递她道:“六到十四岁的孩子共计六十七人,其中六到八岁的有十二人,八到十岁的有十七人,十岁到十二岁的有二十五人,十二岁到十四岁的有十三人。六十七人中,已经在读书的有十二人,都是最先那一批大夫的孙子。” 陈韶一边看着单子,一边问全书玉,“蝉衣去太学找那些夫子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全书玉回答,“大部分的夫子都还守在太学,归家的几个也都已经请回来,因着公子一直在查青玉的事,蝉衣就没有安排他们前来打扰。” “明日或是后日,你挑个时间,将他们请到太守府来见我。”陈韶吩咐。 全书玉应好。 “先前请七爷帮着查一查刘承禧,查到结果了吗?”看完单子,陈韶又问。 “有结果了。”七爷回答,“是个有侠义心肠的正直人,大人可以放心用他。” 陈韶点一点头,又问了几句调查的经过后,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青玉上,“我先前在外面说青玉佩是骗局的事,想必七爷也听到了,近些时日,应该会有不少百姓在看病的时候谈论或是来向你们打听这件事。为避免你们也不清楚,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也给您说一说。您回头跟药铺的人再传一传,务必要传到每一个人,不能我在外面教会了百姓,回头自己人却一问三不知。” 七爷连声应下来。 让全书玉将那两块青玉佩拿出来递他,又让她去备些纸笔过来后,陈韶将在草棚说过的话,又原原本本地给七爷说了一遍。说完,让他比照着青玉佩消化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其实不只是这种下等料子的青玉,中等、上等料子的也有。当然,重要的也不是青玉,而是青玉上的这个莲花纹的图案。” 七爷翻看青玉的动作一顿,“图案,那药库里的那些……” “不错。”陈韶点头,“药库那些放置药材的木匣也是。惠民药铺的前身是回春堂,回春堂是文家的产业,有那些木匣并不奇怪。” “那我回头就将那些木匣都处理了。”七爷连忙说道。 “不着急,”陈韶宽慰,“等回头改那些青玉的时候,再一并处理不迟。” 说话间,全书玉也将纸笔拿了过来。 陈韶照着青玉佩画了两张图样,又照着青玉佩上的莲花纹画了两张图样后,拿给全书玉道:“拿出去贴在药铺外面,贴得显眼一些。” 全书玉出去后,陈韶继续同七爷道:“回头有人来问青玉佩的事,你们再同他们细说,没有人来问,也不必主动去说。至于纹样不只青玉有的事,稍稍提几句就行了,不必说太多。” 七爷答应下来,又怕记不住,连着问了她好些问题。 等全书玉贴完图样回来,他也问得差不多后,陈韶适时起身道:“药铺里忙,我就不过多打扰了,有什么问题,您就大着胆子处理就是,实在处理不过来了,再来找我。” 七爷嘴里应和着,还是将她送出了药铺。 上马车前,陈韶特意打量了一圈周围。 原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等名下的商铺因为做假账册一事,上上下下的人皆被关押后,商铺也都跟着关了门。几家名下的商铺成百上千,这一关门,街道便冷清下来,放眼望去,不免有些空荡。 就惠民药铺而言,前后左右就空出来一大片。 空出来好呀,空出来了,才有更多发挥余地。 陈韶坐上马车时,无声感叹。 第284章 药铺的新设想 回太守府的路上,陈韶掀起帘子一角,无声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 惠民药铺跟太守府就在同一条街上,这一条街也是洪源郡的主街。街上的店铺,基本是被查抄的几大家族产业。如今天气冷,铺子再一关,街上来往的人少,除了冷清外,还透着一股败落。 得赶紧将铺子开起来了,经济不流通,田地种得再好,药铺开得再大,百姓依旧会很穷。 心中如是想着,陈韶正要放下帘子,街上的人却慢慢多了起来,吵闹声也渐渐不绝于耳。重新朝外看去,才发现街上多了很多草棚,草棚三面都挂着草帘,只一面开着口。草棚内,支着各种各样的摊子。越往前走,草棚越密,人也越多,最后更是在距离太守府三十丈远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大集市。 “近一个月,公子每日都是从后门进出,都快忘记这边了吧?”全书玉问。 陈韶点头,她确实没有想到当初随口的一句话,他们能坚持到现在,而且还有要长期发展下去的趋势。 马车的速度慢下来,不少百姓看到是她,都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陈韶一一回应着,等进了太守府,在二门处下车时,才感觉耳朵安静下来。 回到乘风院,稍稍歇一歇,陈韶问全书玉,“那些草棚是你让人搭的?” 全书玉点头,“前日夜里是降大温,降大温前,天气也很冷。每日看他们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也不容易,就让人搭了些草棚。” “挺好。”陈韶称赞两句,便问起正事,“万和堂的账册都看完了?” 全书玉惊讶:“公子不记得了?” 陈韶以眼神询问:不记得什么了? 全书玉忍不住笑了,“万和堂的账册,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看完了。看完的第一时间,我就告诉了公子。” “是吗?”陈韶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全书玉又笑了,“怪我,当时公子正在全力搜查那些青玉,我跟公子说后,公子应了我一声‘知道了’,我以为公子已经记下,过后也没有再提。” 说着,到书房将核查万和堂的记录拿出来,递她道:“万和堂开张至今,已有六十五年,坑蒙拐骗致人死亡共计七十四桩,致人家破共计四十九桩,赚取钱财共计三十四万六千九百二十六钱。” 陈韶翻看记录时,全书玉又接着说道:“除了万和堂之外,近半个月,我还查了朱家和顾家名下最大的药铺杏林馆及范家和戚家名下最大的药铺德益堂,结果跟万和堂差不多。我认为,眼下要计较的不是这些药铺还结余多少银钱,而是他们都做过哪些恶。” 尽管陈韶早有心理准备,看着全书玉摘抄下来的记录时,还是深感触目惊心。揉一揉拧成一团的眉心,陈韶问道:“商铺的那些账册呢,情况如何?” “商铺的那些账册,我只大致翻了翻,坑蒙拐骗的情况也有不少。就拿朱家和顾家名下的布庄来说,他们一开始是骗取洪源郡其余布庄及织造坊、染坊、绣坊等,后来织造坊、染坊、绣坊都被他们骗光后,他们又开始骗起了到洪源郡的商旅。前一二十年,骗的次数又多又频发,后面这三四十年,大概是恶名在外,倒是少了很多。”全书玉尽量客观地说道,“郡城内有许多店铺,就是他们用这种坑蒙拐骗的办法占为的己有。” 陈韶起身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内的假账册已经搬走,如今放着的都是真的账册。随手翻看了几本,陈韶问道:“万和堂的账册上还结余多少钱?” 全书玉道:“也就二十余贯钱。” 陈韶询问地看向她。 全书玉解释:“他们每个月底,都会将当月所赚钱财的九成送去朱家,剩余的一成除去发放月俸外,留不了几个钱。” 陈韶问:“是只有万和堂这样,还是所有铺子都这样?” 全书玉:“所有铺子都这样。” 陈韶又翻了几本账册后,说道:“既是如此,那就不用把账册拿去给他们自查了,你这边辛苦一些,将各铺子里坑蒙拐骗的记录都摘抄下来给我。” 全书玉点头。 从西厢房出来,站在院中,陈韶又问她:“你那边清查得如何了?” “钱库已经清查到戚家,”全书玉跟她站在一起,寒风吹来,冷得一边搓手一边回答道,“粮库已经清查到周家了。” 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陈韶的眉目不自觉地舒展开来。看她冷得手都泛了红,便又回了正堂:“这么说来,粮库快要清查完了。” 全书玉问道:“商铺这些人的家中需要清查吗?如果不清查的话,那的确快完了。” 陈韶先问李天流:“辅国大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 李天流摇头。 陈韶微微皱一皱眉后,吩咐道:“那就清查吧,蚊子再小也是肉。” “要清查商铺这些人的话,那可能就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结束了。”全书玉说,“朱家、顾家、范家他们毕竟是大家族,粮食都囤在粮库,清查起来方便。这些商铺的人,零零散散的,可能要耗更多的时间才行。” “没事,慢慢查。”陈韶平和道,“商铺这些人家的粮食,就不用往边关送了。查清数量后,一并交给七爷就好。惠民药铺的人不少,拿给他们,也能替他们省一省成本。” 全书玉笑道:“七爷要知道了,又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了。” “先让他高兴两日,之前不知道假账册的事,才放话要将各家的药铺都纳入官方来给惠民药铺减轻负担。如今假账册事发,没人打理,这些药铺也跟着不能再要了。整个洪源郡的百姓看病的压力,又要全部落到惠民药铺上。”陈韶说道,“惠民药铺今日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才多少病人,已经让他们手忙脚乱,过两日要是再多一些,只怕他们很难应付过来。” “我看蝉衣去帮忙后,看病的速度快了不少。”全书玉公允道:“等药方统一后,速度应该还能更快一些。” 陈韶道:“总不能让她日日都去帮忙。罢了,叫个人去将刘承禧请过来吧,既然是个可用之人,那就尽早将他安排了,能替他们分担一些,那就分担一些吧。” 刘承禧来得很快。 别的药铺都关了,但五福堂还开着。 虽然如此,到五福堂看病的百姓依旧寥寥无几。哪怕要多走一段路,哪怕去了不能立刻看上病,大家伙还是宁愿去惠民药铺。刘承禧早就想来找她,但听七爷说她一直在忙,只能勉强忍着。看到衙役来请他,说她找他,他长舒一口气后,立刻就来了。 看出他面上的着急,在简单地问了一下他药铺的情况后,陈韶便开门见山道:“两个方案,第一,惠民药铺前后左右的商铺如今都空着,把你的药铺并过去,将现在的惠民药铺再扩大几个铺面,七爷是大掌柜,你去做二掌柜;第二,将你现在的药铺扩大几个铺面,你自个单干,条件还跟之前商讨的一样,你的药铺是惠民药铺分铺,你选一个。” 刘承禧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选择第二个,我要单干!” 陈韶爽快地点一点头:“可以。” 刘承禧吃惊:“大人这就同意了,大人就不问问小人选择单干的原因?” 陈韶好笑道:“好吧,那就请你说一说选择单干的原因。” “惠民药铺在城北,五福堂在城南,”刘承禧快速说道,“洪源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将我的药铺并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城南的百姓想要看病,或者说南郊的百姓想要看病,就得多走一段路。不并在一处,除了这边的百姓能少走一段路外,还能减少拥挤。” 顿一顿,又继续补充道:“惠民药铺这两日的情况,我也过去看了,铺面即便扩得再大,名声摆在那里,看病的百姓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这样分开两处,等于是将南北的病人给分开,即便再拥挤,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犹豫片刻,不等陈韶发话,刘承禧又鼓着勇气说道:“我还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现在的惠民药铺既是总铺,完全可以只诊治疑难杂症或是病重之人,我这边的药铺既是分铺,那就只负责普通的病症就好。” 嗯?陈韶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你这边不设病房。” “对,就是这个意思。”刘承禧见她没有否定,胆子又大了一些,“大人早前说过,每次考核都是优秀,就会一层一层地往上提拔。提拔到最后,好的大夫肯定都去总铺了。既然如此,总铺就应当承担更多的责任才对。不然,他们要还跟我们一样的考核标准,那就太不公正了。” “有道理!”陈韶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回头叫上七爷,我们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怎样分配更为合适。七爷这几日应该都走不开,五福堂这边要是没什么事,你可以带着人过去帮一帮忙,顺便近距离地看一看惠民药铺的情况,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规划。” 刘承禧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等他走后,陈韶满是称赞道:“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法子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到商铺上。”全书玉若有所思。 陈韶看向她:“你也有想法了?” 全书玉承认道:“原本是有一点的,听了他的想法后,感觉我那一点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陈韶鼓励道:“值不值一提,先说来听听。” 第285章 死了好多人 全书玉道:“我也是每日从大门进进出出,看到那些支着小摊的百姓,才萌生出来的一点想法,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公子听听便罢了,千万不要笑话我。” 陈韶应好。 全书玉稍稍琢磨片刻,说道:“公子也看到了,不管是酷热的六七月,还是寒冷的现在,大门外始终都热热闹闹。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建一个很大的铺子,让他们都去那个铺子里做买卖?” 怕她不明白,全书玉又进一步说道:“铺子里面可以提前规划好吃的区域、用的区域、穿的区域等等。这样,百姓想买的东西,都可以在一个铺子买齐,不用再东奔西走。只要买某一件东西,也可以径直去相应的区域。另外,我们还可以在这个铺子旁边建一个商旅们临时买卖的铺子,同样可以提前规划好区域,而在这个铺子旁边,我们还可以建一个驿站,供这些商旅歇脚。” 陈韶眼里闪过丝丝讶异,等她说完,第一时间赞道:“好想法!” 全书玉的脸颊霎时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看她,又看看李天流后,不确定道:“公子当真认为这个想法可行?” “可不可行,试一试就知道了。”陈韶说道。她没有经过商,所能想到的恢复经济的办法,也是借鉴前世的商场或是市场,而她竟然在没有任何借鉴的情况下,不仅想到了市场的经营模式,甚至将外来做生意的游商吃住都安排好了。 可以预见,她的设想一旦实现,那么以这两个市场为中心,很快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商圈。如果这个商圈能够稳定健康地展下去,盈利必然源源不断,与之相关的药铺、农业、手工业也必然会跟着蓬勃展,从而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百姓手里有余钱,自然而然就会带来多读书多识字的需求。书读得多了,那么人才也会相继涌出。 只是这样一来,两个市场的选址就很重要了。 几乎是顷刻,陈韶的脑海里便浮出了惠民药铺周围空出来的那一片铺面,但随即,她就摇头否决了。无法纳入新的药铺来分担惠民药铺的接诊压力,那么惠民药铺就得继续扩张。药铺不一定要在偏僻的位置,但坐落在最繁华的商圈中心,多少有些不合适。 下一刻,陈韶又想到了太守府大门外那一片商铺,但随即,她又摇头否决了。跟药铺一样,官府坐落在商圈的中心位置,同样不合适。官府代表的是秩序与威严,适时的亲民很有必要,但过于亲民,就不利于执法了。 随即,她又想了两个位置,一个在太学附近,一个在文家附近,细思过后,同样觉得不合适或者不那么合适,从而否决了。揉一揉眉心,陈韶随意问道:“有没有你认为合适的地址?” “公子是说这两个铺子的地址吗?”全书玉问。待她点后,又答道,“倒是有两个,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陈韶示意:“说来听听。” “公子觉得朱家和顾家、范家和戚家的老宅如何?”全书玉说道,“他们几家的老宅都占据着大半条街,距离杨槐街又都只隔着一条巷道。几家的老宅前院都挺宽阔,用来做市集刚刚好,后宅环境清幽秀丽,修缮一下,用做小客栈或是小酒楼则刚刚好。” 想一想,又说:“朱家和顾家正好对街,范家和戚家也正好对街,将几家面街的外墙多拆几处,建成进出的大门,朱家卖吃的,顾家就可以卖用的,范家卖用的,戚家就可以卖吃的,总之,只要合理地做好规划,应该比商铺要好用。” 陈韶和李天流同时看向她。 全书玉的脸又红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问道:“不合适吗?” “不是。”李天流收回目光,难得称赞道,“你的想法不错。” 陈韶点头附和,“岂止是不错,简直是非常不错,先前只让你管理账册,倒是埋没了你。” 连续得到两次肯定,全书玉的眼睛亮晶晶,似盛着光:“公子不嫌我乱出主意就好。” “你把你的想法再细化一下,最好将朱家和顾家、范家和戚家如何规则改造也画一个图样给我。”陈韶吩咐完,才想起她还要清查账册,再次揉一揉眉心后,补充道,“等把粮库清查完,留一部分人去清查商铺那些人的余粮就行了,其余人回来清查账册。” 全书玉点头应好。 傅九和蝉衣到天黑时才相继回来。 陈韶将修建梁格家房屋的事全权交给了傅九,第二日一早,他便又往云河镇去了。寒风依旧凛冽,到惠民药铺看病的百姓比之前两日又多了,蝉衣知道后,吃过早饭,就又帮忙去了,李天流跟着她一起。全书玉在备好炭盆后,也往朱家和顾家的老宅去了。 陈韶烤了片刻火,待手脚都暖融融后,便拿出青玉佩,开始画起了图样。画了不到百张,突然有羽林卫急匆匆地冲进书房,粗声禀报:“公子,出事了,惠民药铺死了好多人!”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dududu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度全网最快。 第286章 野葛案 惠民药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陈韶的马车靠近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人来了’,人潮才向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可供马车行驶的路来。 马车刚进人群就被拦下来了。 一堆人,不分男女老少,皆齐刷刷地跪在马车跟前,恳请陈韶做主。 陈韶制止住羽林卫的吆喝,沉着地从马车出来,扫一下跪地的百姓,又扫一眼周围,让众人先起身后,快步绕过他们,走到药铺大门前呈一字排开的十一具尸体跟前。 “大人,”药铺大门口,七爷面色又惊又怒又惧,但出口的话却底气十足,“我们的药绝无问题!” 他身后,一众大夫佝偻着身子,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他的话。 “是野葛毒。”蝉衣冷着脸,飞快扫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百姓后,小声禀报。 李天流站在她的身边,呈保护姿态。一旁的羽林卫与讶异,亦全神警惕。 陈韶没有接话,从左往右,细致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 所有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起着细小的青黑色疱疹,眼睛向外凸起,舌头上也长着小刺疱并开着裂,口唇破裂,双耳胀大,肚腹隆起,指甲呈青黑色,的确是野葛藤中毒的症状。 十一具尸体,尸僵皆已经发展到全身,且较为强硬。尸斑也已经全部形成,按之已不能完全褪色。尸僵结合尸斑,可以确定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八个时辰前,现在是午正,那差不多就是昨日的戌正前后死亡。十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 因天气缘故,十一具尸体都穿着厚实的冬衣,将脸之外的部分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并不方便确定身上是否带有其余的伤口。 接过蝉衣递来的手帕,陈韶一边擦手,一边问道:“他们的就诊记录呢?” 七爷身侧的一个大夫麻利地将记录递了过来。 陈韶接过记录,顺带看了给记录的大夫一眼。是那十四个乡镇大夫之一,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叫沈立民。 十一个死者都是昨日到惠民药铺看的病,也都是普通的受寒感冒,看的大夫不同,但开的药方却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十一个人都在她要求统一药方之后,才在惠民药铺看的病或是拿的药。 让蝉衣去拿些纸笔出来后,陈韶合上就诊记录,转身看向跪地的百姓,温和地问道:“你们都是他们的家人?” 在他们相继答了是后,陈韶抬手拍一拍身侧的板车,“这位大娘的家人是哪位?” 两个中年男子及妇人快步从人群中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大小不一的孩子。 两个中年男子面上带着愤慨之色,两个妇人则捏着帕子低着头,小声地哭泣着。几个孩子穿的并不厚实,脸被冻得红通通的,不停地吸溜着鼻涕,面上看不出来悲喜,只有茫然与胆怯。 看一眼他们,又看一眼人群里的其他孩子,陈韶回头,看到七爷的女儿妙姐也在,便道:“妙姐,麻烦你将这些孩子带去后边暖一暖,再备些吃的给他们。” 妙姐立刻出来,招呼着孩子们跟她走,“来来来,都跟我走,后边的屋里都生着炭火,暖和着呢。” 零零散散,只有几个孩子站出来,大部分的孩子都被大人防备地拉在身后,不愿意让他们站出来。 妙姐叫来自己的儿子、女儿,将站出来的几个孩子都带走后,快步走到近处拉着孩子的几人跟前,挨个拍开他们的手道:“有什么可拦的,这么多人看着的,我们还能拐了他们不成,赶紧跟我走,看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就是,出门也不知道给孩子穿个厚实的衣裳,再不跟着去进暖和暖和,别公道没有讨到,又把孩子也搭进去了。” “惠民药铺就在这里,还能吃人不成?” 原本还有人不肯让孩子跟着妙姐走,听到围观百姓的指责声,只好松了手。 等妙姐把孩子全部带走,陈韶才重新看向站出来的一家人,缓声问道:“都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村的人,大娘是如何出的事,还要麻烦你们再细说一遍。” 两个中年男子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审问他们。 “不用有顾虑,”陈韶宽慰,“昨日你们过来看病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来惠民药铺看病的百姓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如果是药的问题,那么出事的应该不会只有你们十一家。所以我想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爹就是吃了你们的药才出的事,你们休想推卸责任!”人群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怒声说道。 陈韶看向说话之人,平静道:“如果我要推卸责任,就不会在药铺大门口来了解情况了,所以请你,也请各位放心,如果查出来的确是药铺的责任,那么按照大棠律令,该怎么判,我绝不手软!当然,如果查出来不是药铺的责任,而是有人故意害死他们来诬陷药铺,更或者诬陷我,那么我同样不会手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话的男子微微变了脸色,更是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陈韶又看向其余人,见无人再质疑后,又看回站出来的那一家人。 一家人中,年纪大一些的中年男子面相憨厚,年纪小一些的中年男子则面相精明,憨厚的中年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精明的中年男子。精明的中年男子飞快地看两眼陈韶后,才半是畏惧半是支吾地说道:“小人苏二,是苏家坝的人,死的是小人的娘。” 陈韶点一点头,示意他说一说出事的经过。 苏二朝左右看上两眼,才说道:“小人的娘前日夜里着了凉,昨日吃过午饭后,小人与大哥便带着娘来了惠民药铺,回家后,小人按照大夫的交代,吃过晚饭不久,就伺候小人的娘喝了药。喝药没有多久,小人的娘就突然倒在地上,小人与大哥扶她起来时,就看到她手上、脸上都生了疹子,眼睛也越睁越大,大哥怕她出事,就与小人带着她往惠民药铺赶,赶到半路,小人的娘就咽了气。” 陈韶瞧着他躲闪的眼神,继续问道:“伺候大娘喝药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苏二扯着衣裳答道:“应该是酉末或是戌初吧,具体的时辰小人已经记不清了。” 时辰倒是对得上,陈韶又继续:“吃药不久,大娘就犯了病?” 苏二避着她的目光答道:“是。” 陈韶追问:“吃药距离犯病,大概间隔多久?” 苏二摇头:“小人不记得了。” 陈韶看向憨厚的中年男子,也就是苏二的大哥苏大。 苏大涨红着脸,心虚地看向苏二。 陈韶便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苏二。 苏二死死地扯着衣裳,“应该,应该……” “隔了也就不到一盏茶。”苏二身后的妇人回答道。 苏二稍稍松了一口气。 陈韶看一眼妇人后,继续问道:“你刚才说,你娘是在你们送她到郡城的半路咽的气,这个半路是什么位置,距离苏家呗有多远?” 苏二扯紧衣裳:“距离苏家坝大概两盏茶的位置。” 陈韶看着被他扯得绷直的衣裳,问出重点:“你怀疑是惠民药铺开的药里有毒,才害死的你娘?” 苏二的身子霎时僵住,飞快地看两眼那一排尸体后,才顾左而言他地答道:“小人没有这样说,只是小人的娘……” 陈韶打断他的话:“药渣带了吗?” 苏二看向身后的妇人,妇人赶紧将包好的药渣拿出来,又递过来。 蝉衣暗哼一声后,上前接过药渣打开,检查过程中,她的脸色忽然一变,随后快速而精准地在一堆药渣里挑出来一小撮的野葛。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zw)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287章 太多的巧合了 因蝉衣是面对着众人检查的药渣,所有死者的‘家属’及看热闹的百姓都看到了她手里的野葛。 死者的‘家属’们立刻义愤填膺地叫嚣起来,要求陈韶严审药铺一众大夫的怒骂更是不绝于耳。看热闹的百姓同样群情激奋,要知道,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今日到惠民药铺来看病之人。 蝉衣的脸色很难看,“这一小撮野葛藤根本不致命!” “你说不致命,那我娘是怎么没了的?” “不致命就可以下毒吗?你们这是罔顾我们的性命!” “处死惠民药铺所有大夫,为我娘偿命!” 蝉衣的脸色越发难看,陈韶安抚了两句‘少安毋躁’后,转眼看向除苏二一家外的其余家属,“还有谁将药渣带过来了?” 又有十人陆续将药渣拿了出来。 还真是凑巧,所有人来惠民药铺前,都将药渣带在了身上!蝉衣忍着到嘴的嘲讽,将十副药渣全部接过来后,依旧当着大伙儿的面做了检查。十副药渣,每一副都有野葛,但也都只有一小撮。 ‘家属’们见状,叫嚣声更大。 围观的百姓在看到野葛后,也慢慢加入了要求陈韶处死惠民药铺所有大夫的声音中。 陈韶蹲下身子,拿起其中一副药渣中的野葛,冷静地将脸色已经白得不见一丝血迹的七爷叫到跟前,吩咐道:“去搜一搜配药房,看一看还有没有野葛。” “野葛有毒,药房怎会有这东西?”一个大夫问道,又有几个大夫跟着附和。 陈韶淡声道:“先去看了再说。” 有两个大夫与三个伙计跟着七爷一起去了。 很快,几人便怒火冲天地带着原本写着牛大力,但此刻装着野葛的木匣出来了。 “这是诬陷!”看到野葛,不论是死者们的‘家属’,还是围观的百姓,都还没有开始闹,一众配药房的伙计先不愿意了,“野葛和牛大力虽然相似,但我们不会连这个都分不清楚!我们可以拿性命担保,昨日配药之时,配药房内,绝对没有野葛!” 大夫们都劫后余生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在配药房找到了野葛,那就证明不是他们的问题,就算要算账,也轮不上他们了。 “往配药房添药材的有哪些人?将人全部叫出来。”陈韶镇定地吩咐完七爷,又转向蝉衣,“你跟周二哥去药库查一查,看看药库有没有野葛。” 几人皆去后,陈韶看两眼李天流。 李天流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她跟前。 陈韶扫一眼要求做主的百姓,又扫一眼围观的百姓后,压着声道:“安排人守好药铺的几个门,没有我或者你的吩咐,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借口离开。再安排人守好周围,看好这些求做主的百姓,若中途有人离开,让人跟好了。另外,盯紧刚才跟着七爷去配药房的那几个大夫与伙计。” 李天流听完,正琢磨用什么理由离开,徐光便挤着人群快步过来了。走到跟前,看一眼地上的药渣,匆匆问了句‘怎么回事’后,又去了那一排尸体跟前。 “你来得正好,”陈韶吩咐,“好好查一查他们的死亡原因。” 徐光称好。 借着陈韶与徐光说话的间隙,李天流不动声色的退到药铺门口,而后又佯装无事地进了药铺,随即,在他的安排下,羽林卫快速的散到药铺几个进出的门口及人群当中,悄无声息地将惠民药铺及所有‘家属’都包围了起来。 “看他们手脸的症状,似乎都是中了野葛毒,”将十一具尸体都挨个检查一遍后,徐光下意识地看一眼那一排药渣,又看一看药铺里的众人后,才向陈韶小声问道,“开错药了?” 陈韶示意他看蝉衣从药渣里挑出来的那一撮撮野葛,又将苏二的话与他说了一遍后,问道:“野葛有毒,大家都知道,但你认为,这一小撮野葛真能毒死人?又或者,这一小撮野葛真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就毒发身亡?” 野葛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毒药,徐光自然知道,蹲到其中一副药渣前,药渣旁边的那小撮野葛拿起来闻了闻,又与药渣里的其余药材比了比后,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一小撮野葛能不能毒死人我不清楚,但让人在短时间内就毒发身亡绝对不行,但他们……” “是呀,肯定不行,但他们偏偏都中毒而死。”陈韶意味深长地接过他的话后,将蝉衣留下的纸笔递给他,又开始审问起了其下的死者‘家属’。 十户‘家属’的回答,与苏二一家并无多大的差异。 他们都是在晚饭过后,按照医嘱给自己的爹娘或是夫君喂的药,也都是在喂药不久便毒性发作,继而在送医途中咽气身亡。 如果不是他们喂药的时间太过集中,死亡过程也一样,又都在来惠民药铺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带着药渣,那么说这是一起恶意的投毒事件,陈韶一点意见也没有。 天下不缺巧合,但在同一件事,尤其还是恶性事件中,有过多的巧合,那就不叫巧合了。 只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拿过徐光的记录,确定他的记载没有遗漏后,陈韶抬眼,目光从十一户求做主的‘家属’身上一一扫过。十一户死者‘家属’,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近百人,这近百人的面色有悲切,有麻木,有恐慌,有惊惧,有激动,还有算计,总之不一而足。 又一次扫一眼众人后,陈韶将目光转向跟着七爷出来的十二个伙计身上。 十二个伙计都是男性。 惊惶失措地跟着七爷出来后,听着百姓们的叫嚣议论声,不由相继跪到地上叫起了冤枉。 陈韶平心静气地让他们起来后,缓声问道:“平常都是什么时候给配药房补药?” “平常药铺都是辰时开门,他们会提前半个时辰将药都补好。近两日来的病人多,药铺比平常早了一个时辰开门,他们相应的,也会早一个时辰补药。”七爷还算是镇定地回答道,“中途他们要么在药库里备药,要么就在配药房帮忙,缺哪味药材,才会补哪味药材,时间不那么确定。” 陈韶又问:“都是怎么补药的?” 似为了证明十一具尸体的死与药铺无关,七爷有意扬声道:“药材一般都是先由一批伙计入库,其后由另一批伙计核对。出库的时候,也是他们先将缺的药材报给药库里的伙计,由药库里的伙计负责拿出来给他们,他们确认过后,再送到配药房。配药房的药材都补好后,同样会有两到三位伙计核对检查,以确认无误。” “既然做了这么多道检查,为何牛大力里放的是野葛?”有人质问。 七爷答不上来。 陈韶则看向说话之人,发现又是先前那个怒声责问他们不要推卸责任的三十出头的男子。不动声色地扫一眼他身旁的男男女女后,陈韶收回目光,继续问道:“今日是谁给配药房补的药?” “都补了。”七爷看一眼十二人后,回答道。 陈韶继续:“是谁做的核查?” 挤在药铺大门口的一堆伙计中,相继站出来三人。三人对着陈韶的目光,都坚定地说道:“我们早上检查的时候,的确都是牛大力!” 陈韶追问:“你们核查过后,到刚才七爷拿出野葛之前,有多少人进过配药房?” 七爷回答:“配药房除了大夫与配药房的伙计外,也就他们十二个补药的能够进出,他们……” 七爷看一眼十一户‘家属’,“他们过来前,药铺已经开门近两个时辰,基本上能进配药房的人都进过了,具体是什么时候进过,已经很难再查清楚。” 陈韶点一点头,吩咐李天流:“将所有大夫、配药房的伙计及补药的伙计带回太守府!” 又吩咐徐光:“将尸体带回太守府殓房,准备尸检。” 又看向十一户家属:“也请各位随我往太守府走一趟吧。” 顿一顿,又向看热闹的百姓道:“不少人都是到惠民药铺来看病的,发生这样的事,想必大家也无法继续看病。这样吧,如果有病重的,或者还信任我的,可以稍微等一等,等蝉衣忙完,由她来为大家看病。如果病轻,又或者不再信任我的,也可以自行离开,或者跟去太守府等一个说法。” 又是那个发出责问的三十来岁男子,冷哼一声道:“发生这样大的人命官司,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还敢在惠民药铺看病?” 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来,等着蝉衣看病的百姓,听到他这话,立刻打消了想法。 陈韶再次看一眼男子后,平静道:“你说得也对,那就请大家跟我走一趟吧。” 第288章 前朝太子党的围剿 无人再留下来看病,大家都闹哄哄地跟在马车后面,朝着太守府涌去。 路上。 陈韶闭眼将这起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可以预见,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诬陷事件,既是冲着惠民药铺,也是冲着她而来的。 升米恩斗米仇,她来洪源郡这半年,铲除朱家、顾家等豪族,将他们所占据的田地归还于民,发钱、免赋税、建惠民药铺等等,无一不是利民举动。她在洪源郡百姓的心中,口碑极好。可人的通病,或者说是孽根性就是这样,你千日好,也抵不过一日失误。策划这些集体中毒死亡事件的人,就是以攻击惠民药铺来达到败坏她名声的目的。 要达到这个目的,除了外部的配合之外,内部也得有接应之人。 惠民药铺有身怀二心之人呀。 以后用人的时候,还是得提前背调才行。 陈韶轻轻扬着手,以腿上打着节拍,惠民药铺身怀二心之人,她已经有人选,只是要怎么才能抓住他们的把柄呢? 稍事思索片刻,陈韶掀起车帘一角,朝骑车走在马车侧旁的李天流道:“你即刻安排人去查一查那个挑事的男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钱大爷的儿子。另外,再派几个人去跟着七爷到配药房查野葛的那几个大夫与伙计家中查一查,主要查两个方面,一是这几人家中是否有人在近几日突然外出;二是查一查这几人家中近几日是不是突然显贵,或者言行间,都带着喜色或是炫耀之意。查完后,盯紧他们的同时,也简单地审问一下原因。” 李天流将他的话,转述给身旁的羽林卫后,转过头来问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陈韶不答反问道:“有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毁我声名?” 李天流目光微沉,“前朝太子党?他们也来了洪源郡?” 陈韶笑了,“为什么叫他们也来了,而不是一直在?朱家、顾家之流被查抄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张伯山、丁立生、赵鳞等一众太守府的官员,对他们的态度用卑躬屈膝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换言之,洪源郡几乎从上到下,几乎都掌握在他们几家的手里,洪源郡是通过掸国的交通要道之一,前朝太子党既要借助掸国各大将军的势力,又岂会不安排自己人在这里?” 李天流问:“是谁?” 陈韶又笑了,“我要是知道,还不早将他们铲除了?” 李天流看她一眼,“既然前朝太子党的人一直在洪源郡,为何早不动手,而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好问题!”陈韶扬一扬眉梢,又慢慢地打了几个节拍后,边斟酌边说道,“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动手……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辅国大将军派兵来洪源郡了。前朝太子党打算靠败坏我的名声来挑起洪源郡百姓的愤怒,进而阻止我们将粮运往边关。” 话到此处,她打节折的动作猛地一顿,面色也霎时变得严肃:“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目标就绝对不止惠民药铺!你立刻安排人去跟刘德明、许显民和孙棋他们说一声,让他们……” “大人,”话未落,刘德明突然快马加鞭地穿过人群追上马车,慌张地说道“出事了,青平乡、当南村与三湾村的百姓打起来了!” 刘德明形容狼狈,面上还带着青青紫紫的伤痕。陈韶快速打量一遍,先问了他有事没事,确定无事后,才尽量平稳地问道:“是青平乡、当南村与三湾村之间的百姓打起来了,还是他们与你们打起来了?” “青平乡、当南村和三湾村之间的百姓打起来了,我们劝架的时候,也与我们打起来了。”刘德明的话里隐隐带着哭腔与无措,“好多百姓都被打死了,汪杞和张安民劝架的时候,也被他们打死了,黄安仁、彭永年、温括他们也被打得快死了,还有曾大有、曹岳他们也都受了重伤……” “刘当家的人呢?”陈韶问。 “因大人不让他们伤害百姓,他们不敢还手,刘当家的人在劝架的时候也有不少受了重伤,”刘德明越说声音里的哭腔越明显,“幸好有他们挡着,不然曾大有他们只怕也凶多吉少。” 陈韶压着想要立即赶赴过去的冲动,极力镇定地问道:“打起来的原因是什么?” 刘德明快速说道:“他们嫌弃我们分粮不公。青平乡的人说他们的田地比当南村和三湾村要早占去一年,粮食应该多分他们一年,减免的赋税也应该比他们多一年。当南村和三湾村的人就与他们争辩,争辩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 “他们这是得寸进尺!”有羽林卫说道。 陈韶制止:“这话不可再说,如今正是混乱之时,这话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挑动,乱子只会越来越大。” 顿一顿,她看向李天流,李天流不用她吩咐,便霎时拉紧马缰,冷肃道:“带路!” 陈韶压声提醒,“先往惠民药铺去一趟,带上蝉衣!再安排人去许显民与孙棋那边看一看,顺便告诉他们,不用死守规矩,再有百姓闹事,将最先挑事的人都给我抓起来!再告诉各村各乡的百姓,他们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到太守府来找我,再这样挑起乱子,严惩不贷!” 李天流应着声,带着羽林卫与衙役,跟着刘德明飞快地去了。 百姓们看到他们匆忙的背影,议论之声不免又大几分。 陈韶没去理会,而是敲一敲车壁,对着李天流离去后,又补上来的羽林卫道:“找个人去知会全姑娘一声,让她告诉王当家的那些兄弟伙,如果有人上门闹事,将闹事之人立刻押送到太守府,不必手软。再去知会一声王当家,让他们看好朱、顾、范、戚等二房、三房及各商铺的人,有挑唆闹事之人,同样不必手软,直接押送到太守府来见我!” 羽林卫去后,陈韶的眉目慢慢凝上一层寒冰,看来,策划药铺毒案的人,是打算全面打垮她的口碑,简直做梦! 待回到太守府,将一众百姓在大堂安置妥当后,陈韶立刻去往殓房。在解剖完钱大爷的尸体,对他里里外外都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后,陈韶才重新回到大堂。 面对着叽叽喳喳,不肯安静的百姓,陈韶冷沉着脸,用力拍了一下惊堂木,“安静!” 待人群相继安静下来,陈韶也不废话,径直看向那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便盘问道:“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年纪、家庭住址和与钱大爷的关系。” 三十出头的男子原想刺上两句,对上她冰冷的目光后,不知怎么,心头就是一寒。本能的收敛住锋芒,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小人周松,今年三十三岁,家住青石庄,钱大爷是小人的姑丈。” 陈韶快速问道:“是嫡亲的姑丈,还是表亲或是堂亲?” 周松微垂双眸,警惕道:“表亲。” 陈韶继续:“平常时候,你们与钱大爷一家走动是否频繁?” 周松回答:“频繁。” “说清楚一些,你所指的频繁是怎么个频繁法?”陈韶紧盯着他,“是只在过年、过节的走动,还是平常也在走动?” 周松沉默一会儿后,才答道:“过年、过节的走动。” “过年、过节的时候走动,可算不上频繁。”陈韶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后,转眸看向钱大爷的两个儿子,“他所说的这些话,是否属实?” 钱大爷的两个儿子下意识地看向了周松。 陈韶跟着看一眼周松,“看他做什么,他说的属不属实,你们不知道?” 陈韶在问话的过程中,周松便已不复开始的轻松,听到她问钱大爷两个儿子的话,神色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 “属实。”钱大爷的两个儿子怯怯地答道。 陈韶看着两人:“确定?” 钱大爷的两个儿子又下意识地朝着周松看去。 陈韶没有惯着两人,用力敲一敲惊堂木道:“回答我!” 两人吓得一个哆嗦后,才连声回答:“确,确定。” “好,既然你们回答了确定,那么接下来不管原因如何,一旦查实你们父亲之死另有缘故,按照大棠律令的十恶之恶逆,你们都将判处斩刑,有无异议?”陈韶冷静地问道。 周松脱口问道:“大人是想屈打成招吗?” 第289章 ‘逼\’供 “我逼你什么了?”陈韶看向他,目露嘲讽。 周松以余光扫一眼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有意扬高声音道:“大人斩刑要挟,不是逼供是什么?” “按照大棠律令,殴打或意图杀害祖父母、父亲,丈夫的祖父母或者父母,杀害伯叔父母、姑姑、兄长和姐姐、外祖父母和丈夫,都属十恶不赦之恶逆,”陈韶眼中的讥讽更甚,“我不过如实告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要挟?” 不等他辩驳,陈韶又再次开口,“或者是钱大爷的死另有原因,让你害怕承担后果,所以才将我如实地告知,当成了是要挟?” 周松脸色又青又红,却答不上话来。 陈韶嗤笑一声,重新看向钱大爷的两个儿子,“我再问你们一遍,有无异议?” 钱大爷的两个儿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恐吓’,双腿一软,人便跪在了地上。周松见状,迅速站到两人跟前,揖手道:“大人,昨日钱大哥、钱二哥在外做工,姑丈身边仅小人一人,姑丈出事之后,钱大哥和钱二哥才匆匆赶回的家中。大人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小人就是。” 陈韶意味不明地说了声‘是吗’后,拿过先前在惠民药铺的审问记录,看着钱大爷是由两儿子带到惠民药铺看病的记载,冷喝道:“来人,将他们拖下去,各打五大板!” “大人恕罪,”周松急声说道,“小人先前撒谎,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姑丈因误喝毒药而身亡,死前仅我一人伺候左右,若传出去,难免会让人非议钱大哥与钱二哥不孝。小人是为着他们的名声着想,才在来惠民药铺的途中交代他们,姑丈是由他们护送来的惠民药铺看病。大人若是要罚,那罚小人吧。” “你的意思是,昨日是由你护送钱大爷来惠民药铺看的病?”陈韶意味深长地问道。 周松飞快答道:“是。” “好。”陈韶拿过钱大爷的就诊记录,嘲弄地看着他,“昨日到惠民药铺看病的百姓不少,钱大人过来之后,应该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看上大夫吧?” 周松硬着头皮答道:“是。” 陈韶好整以暇道:“那你告诉我,钱大爷是何时看上的大夫?” 周松面色一僵,但很快就答道:“小人的心思全扑在姑丈身上,并未注意到时辰。” 陈韶不以为然地点一点头,“没有注意到时辰……可以,那就说一说,你是在哪里排的队吧?” 周松快速答道:“在惠民药铺外左起第三个草棚。” 为证实他所言不虚,周松将她宣传青玉佩是朱、顾等人意图控制洪源郡百姓造反的那一套说辞,也大致讲了一遍。 陈韶却并不接他的话,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往下问道:“你在左起第三个草棚等候的时候,草棚内是否有其他人?” 周松答道:“有。” 陈韶问:“可有跟人说过话?” 周松心头忽然一松,他已经猜到她问这些话的目的了。快速抬头看她一眼后,很是干脆地答道:“小人所有心思都扑在姑丈身上,或许跟人说过话,但跟谁说的话,小人已经记不清楚了。” 陈韶看向他。 周松挺直腰背,心中虽不断打鼓,面上却不卑不亢。 陈韶见状,不由笑了,笑过,突然一转话锋道:“你刚才说,昨日是由你陪着钱大爷来惠民药铺看的病?” 怎么又绕回来了?周松再次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后,才答道:“是。” 陈韶又问:“你刚才说,他们两个是在钱大爷死后,才匆匆赶回的家中?” 周松点头:“是。” 陈韶正要接着往下问,前去查探他虚实的羽林卫大步走进大堂,走到她的身边,矮身凑近后,低言了几句。陈韶听完,不由多看了两眼周松,才接着往下问道:“先前在惠民药铺前,你说钱大爷是在送来惠民药铺的途中咽的气,既然钱大爷死前仅有你在身边,那在钱大爷咽气后,是由你独自将他的尸身推来的郡城,还是你将尸身推回家中,等他们兄弟回家后,再一起推来的郡城?” 周松忌惮地看一眼退下去的羽林卫,又斟酌片刻,才保守答道:“小人将尸身推回家中,等他们回来后,再一起推来的郡城。” “我再确定一遍,”陈韶扫一眼钱大爷的两个儿子,又看回周松,“昨日是由你护送钱大爷到惠民药铺看的病,也是由你伺候钱大爷喝的药,在钱大爷出事之后,他们两兄弟才赶回的家中?” 周松点头:“是。” 陈韶看向两兄弟身后的两个妇人,“你在照顾钱大爷时,她们两个在哪里,或者在做什么?” 周松回头看一眼两兄弟身后的妇人,“表嫂她们有孩子要照顾,还有地里的活要干,抽不开身。” 两个妇人低着头,没有吱声。 陈韶也不追问她们是真是假,而是将早前的审问记录拿到跟前,继续问道:“我看他们的孩子当中,年满十三岁的有两个,他们两个没有帮着你照顾钱大爷吗?” 周松毫不犹豫地答道:“他们两个除了负责照顾弟弟妹妹外,还在地里帮着干活。” “也就是说,”陈韶总结,“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在照顾钱大爷?” 周松点头称是。 陈韶看他两眼:“晚饭是谁做的,药又是谁熬的?” 周松答道:“晚饭是表嫂她们做的,药也是表嫂她们两个熬的。” 陈韶:“你昨晚有没有在钱大爷家吃饭?” 周松答道:“有。” “那就说说,”陈韶状是随意地问道,“昨晚都吃了什么?” 周松愣住了,下意识又想回答他一门心思全扑在钱大爷身上,并未注意都吃了些什么。陈韶却先他一步道:“既是你在照顾钱大爷,那钱大爷吃了些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是呀,他不会不知道。周松偷偷看向两兄弟身后的妇人,想让她们跟苏二的妇人一样,也替他答两句。但两个妇人一直低着头,身子微微打着哆嗦,根本没有要吱声的意思。两兄弟倒是想答,可一想到撒谎的后果是被处死,又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陈韶笑一笑,随手朝看热闹的百姓当中一指,“你来说说,你昨晚吃的什么?” “吃的面疙瘩。”被指之人,迅速回答。 陈韶又指向另一人,“你呢?” “喝的菜粥。”被指之人,同样快速地回答。 陈韶又指了几个人,被指之人无不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陈韶似笑非笑地看回周松。 耳听着周围百姓的指点,周松硬着头皮,随口说道:“小人想起来了,姑丈身子不适,昨晚吃的菜粥。” 两兄弟及两妇人齐齐抬头看向他,面上都露着不可思议。 周松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知道说错了话,冷汗霎时冒上额头。 陈韶笑了,笑声里透着的冷意,让看热闹的百姓都停下了议论的声音。 “说一说,你们昨晚吃的什么?”陈韶问两个妇人。 两个妇人颤颤巍巍地答道:“面疙瘩。” 陈韶又看向两兄弟:“说一说,你们都在给谁帮工,又是何处帮工?” 两兄弟已经吓得慌了神,磕头就要交代之时,周松用力地磕上两个头,抢先说道:“是小人记错了,昨晚的确吃的面疙瘩。”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陈韶冷笑,“行,我就当你是记错了。那你说说,吃了面疙瘩后,多久给他喂的药?” 周松含糊道:“隔了不久。” “隔了不久是多久?”陈韶质问,“别说你不知道,你一门心思都扑在钱大爷身上,岂有不知道之理?” 周松快速擦一把额头的冷汗,惶惶不安地回答道:“应该就隔了一盏茶左右。” 陈韶淡然命令:“拖出去,砍了!” 看到扑过来的衙役,周松迅速站起来,“大人凭什么砍小人?” “就凭钱大爷是在吃过面疙瘩半个时辰后,才喝的药!”陈韶平静地说道,“如果这一个理由还不够,那就凭钱大爷根本不是你的姑丈,昨日下午,也根本不是你送钱大爷到惠民药铺看的病!” 钱大爷死前的最后一餐吃的是面疙瘩,面疙瘩仅有部分残留在胃内,大部分已经通过幽门进入小肠,而所喝毒药,还全部停留在胃内。按照食物进入人体后的消化过程,基本可以判定钱大爷是在吃了面疙瘩半个时辰后,才服的毒药。她之所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问他那几个问题,其目的就是要让他的回答自相矛盾,从而露出破绽。 周松双腿发软的往后倒退两步,“不可能!” “你太着急了,”已经打开药铺群体性中毒案件的突破口,陈韶也不着急了,看着在衙役手中挣扎的周松,平静道,“如果不是你急于求成,早早地暴露了自己,我未必会这么快查清此案,拖下去吧。” “我不过就是个拿钱跑腿的,大人就不想知道谁是主谋吗?”周松不想死,死死地抵着地,慌张大喊。 陈韶不为所动道:“拖下去!” 杀鸡儆猴。 有他的下场在前,在已经打开突破口的情况下,她不怕找不到主谋! 第290章 解决 周松有恃无恐的原因就在陈韶只有通过他,才能查到策划毒杀案的主谋。 可陈韶竟然不查主谋! 周松害怕了,但衙役们早已经身经百战,任凭他怎么挣扎,也稳稳地拖着他在往外走。 周松惊叫求饶的声音越来越远。 陈韶没有急着审问钱大爷的两个儿子,直到小半个时辰后。衙役将周松的人头带回大堂。 血淋淋的人头,瞪圆的双眼,凝固的不甘与恐惧……每一样都刺激着现场的百姓。 惊叫声、呕吐声此起彼伏。 还知道害怕,不错。陈韶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一拍桌子,让衙役将人头拿走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沉稳开口:“在惠民药铺的时候,我就已经查到那十一人死得蹊跷。回到太守府后,经过对钱大爷的尸检,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羽林卫前去钱大爷所在的村子排查过后,进一步证明我是对的,原本有这么多证据在,我完全可以直接给周松定罪。为什么我没有直接给他定罪,还要浪费这么多时间与他周旋?我就是想让你们亲眼看一看,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耍花招,尤其是涉及人命的时候!” 再次扫一眼众人,陈韶继续:“我来洪源郡的目的,原本只是为查史兴那桩连环杀人案,可我为什么查完那桩案子还留在这里,且一留就是半年?当然是因为你们。我早就说过,你们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来太守府问我,不敢来问我,去惠民药铺问七爷也是一样。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来给你们解决,但显然,你们,或者说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还是不信任我,哪怕我为你们铲除了朱家、顾家、范家这些毒瘤;哪怕我给你们分粮、分钱、减免赋税;哪怕我不计成本地开设惠民药铺,就为你们看病方便一些……” 陈韶可没有做好事不图名不图利的无私想法,尤其敌人还是前朝太子党的情况下。看着一众百姓或愧疚或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陈韶停顿片刻后,适时地收回目光,看向钱大爷的两个儿子:“说吧,钱大爷是怎么死的。” 钱大爷的两个儿子与儿媳在看到周松的人头时,人已经吓傻了。听到她的问话,牙关咯吱地打着颤,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陈韶等了片刻,转头吩咐一旁的羽林卫:“去惠民药铺,将那两个大些的孩子带过来!” “我,我说,我说,”钱大爷大儿媳开口了,尽管哆嗦得不成样子,还是努力地爬出来,砰砰磕头道,“是,是周松和,和他们两个给,给爹下的毒,是,是他们,不关,不关虎子和二娃的事!求,求大人放过他们!” “周松是你们什么人?”陈韶质问,“他又为何要与他们两个给钱大爷下毒?” “我不知道周松是,是什么人,”钱大爷的大儿媳颤颤巍巍地答道,“就,就他昨日夜,夜里拿,拿着欠条来找,找我们,要让我们赶紧还,还钱,不,不还钱就要把虎子和二娃拉走抵债,我,我们也是没有,没有办法,才,才答应他给爹下毒抵债。” 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这话,立刻大声怒骂起来。 若不是他们丧尽天良,他们怎么会不信任惠民药铺,不信任陈韶? 陈韶由着他们发泄之时,跟着李天流去庄子上的其中一个羽林卫快步进了大堂。 “公子,庄子那边闹得有些大,将军让我回来请你去一趟。”羽林卫飞快看一眼大堂的情况,压着声音禀报。 陈韶拧一拧眉,同样压着声音说了句‘我知道’后,敲一敲惊堂木,接着往下问道:“什么欠条?” “前两年盖新房,还差两贯钱,就找隔壁村放贷的老杨借了一贯。”钱大爷的大儿子也开口了,嗓音干涩,隐隐带着两分颤音,“原本说好的是一厘利,拿到钱后,却变成了五厘。好田好地都被朱家和顾家占去,又有一家子要养,凭我们兄弟两个如何起早贪黑,也还不上欠的那钱。昨日夜里,周松拿着欠条来家,要我们连本带利的一次还清,不还清就要拿虎子和二娃抵债。我们好求好说了半晌,他就说只要我们……” 钱大爷的大儿子狠狠甩了自己几耳光后,又才痛哭着继续:“我就是个畜生,大人砍了我吧,是我害死了爹,我不是人……” 钱大爷的大儿媳哇一声哭倒在了地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爹,是爹自愿的呀……” 钱大爷的二儿子与二儿媳也跟着哭了起来。 “说清楚!”陈韶冷漠地问道。 “周松说只要让爹喝下毒药,让我们拖着爹的尸骨到惠民药铺讨要说法,欠的那些钱就可以一笔勾销。”钱大爷的二儿媳边哭边说,“我们要用房子抵那些欠债,他不要,他说当初我们拿的是他们的钱,现在他们也只要钱,我们哪里凑得出来那么多钱……他要带走虎子和二娃,爹,爹平常最疼孩子,就不顾我的劝阻,应下了喝毒的事……” 面对百姓唾弃‘你们怎么不喝’的话,钱大爷的二儿媳霎时绷不住了,“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以为是我们不想喝那毒药吗,是他不让我们喝,他说只有到惠民药铺看过病的人才能喝,爹上午才着的凉,下午我们就带他来惠民药铺了,我们哪里不孝顺他了?村里的人,就找不出来比我们更孝顺的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韶不为所动地看向钱大爷的大儿子,“周松是哪里人?” 钱大爷的大儿子摇头,他不认识他,昨日夜里,他也是第一次见他,是他鬼迷了心窍,才眼睁睁地看着爹喝下那碗毒药而无动于衷。钱大爷的大儿子心像是被钻了个洞一般,痛得邦邦捶了胸口两拳后,又忍不住扇了自己几耳光。 钱大爷的大儿媳赶紧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哭着叫着让他不要再打了。 陈韶冷冷地看着两人,“老杨是什么人?” “就是个放贷的,”钱大爷的大儿媳哭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们建房子差钱,找上门来说可以借钱给我们,明明借钱之前说得好好的,结果我们才把钱拿到手,他就变了卦……” “带路,去把那个老杨带来太守府!”陈韶漠然命令。 田地都已经还给他们了,钱和粮也给他们发了,他们遇到事,第一时间来找她,她不会不给他们解决,他们自己选择了保孩子舍老人,现在再来卖可怜,无非就是不想死,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钱大爷的大儿子悲痛得爬了几回,都没有爬起来,小儿子见状,连忙起身道:“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来带路。” 羽林卫跟着他去后,陈韶的目光又落到了剩余的十户‘家属’身上。 有了周松的死及钱大爷两个儿子打头,剩余的十户‘家属’很是顺利的都交代了。 十一户人家都是受的周松威胁,虽然被威胁的理由不同,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做了跟钱大爷两儿子一样的选择:舍一人的性命,保另外一人或是几人的性命。 “将他们……”陈韶停顿一下,“各家留一个人照顾孩子,其余人关去大牢,等候处置!” 按照大棠律令,他们都该论斩,但这个案子有些复杂,她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能给出合理的判决。更重要的是,李天流和蝉衣都搞不定庄子那边的事,证明那边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大,她必须赶紧过去看一看才行。 十一户家属哭闹拉扯了许久,才各自留下一人。 等该走的走了,该留的也安静下来后,陈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惠民药铺那一众大夫与伙计身上。 去搜查她指定的那几个大夫与伙计的羽林卫还没有回来,挨个排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看一眼从庄子上回来的羽林卫,陈韶微微思忖片刻,果断地对跟来太守府的七爷道:“惠民药铺先关门三日,这三日好好将药库及各个院子排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野葛,至于他们……” 陈韶看向一众大夫与伙计,“就先委屈一下他们,暂时在大牢关上几日,等什么时候我查到了内奸,再什么时候出来。” 一众大夫与伙计齐齐变了脸色。 七爷见状,高声道:“都垮着脸做什么,大人查案有多快,你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都老老实实的在大牢里呆着,等大人查出奸细,我带着药铺其余人一起到太守府来接你们回去!” 安抚好他们,七爷又回过头问陈韶:“惠民药铺关了门,那他们怎么安排?” 对呀,惠民药铺关了门,他们要去哪里看病?跟着来太守府看热闹的百姓全都看向陈韶。 陈韶扫一眼他们,“还愿意信任惠民药铺,信任我的,想要看病,那就安排他们去济世堂。跟刘承禧说一声,让他做好准备。他要是忙不过来,你就带人过去帮衬一二。” 七爷连声应好。 又安排几句,把他们都送走后,陈韶起身,边往外走边问从庄子回来的羽林卫:“怎么回事?”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1章 她还偏不让了! “刘德明把那几个村子起冲突的事说得太简单了,”羽林卫跟着她,在护送上坐上马车后,也快速翻身上马,驾马走到马车一侧,接着往下说道,“三个村子在庄子那边起冲突打起来时,就打死了七个人,重伤二十三个人,轻伤五十六个人,被刘当家的人劝开后,他们各自领了粮食和钱回去,不知怎么,青平乡的人又跑到当南村和三湾村与他们打了起来,说是他们两个村子打死了他们村里的人,他们要去报仇,这一架,又打死了十一个人,重伤三十九人,轻伤四十一人。我们过去……” 先前散去的百姓还聚在太守府外没有走远,看到陈韶的马车出来,大部分人都朝着两旁让开,小部分胆子大的人则大声喊着‘大人误会我们了,我们没有不信任大人’一类的话。羽林卫只好停住话头,待马车出了集市,才继续:“我们过去的时候,当南村和三湾村的百姓不忿,也集结着好些人要去青平乡找场子。虽然我们及时制止了他们,但看情形,他们并没有放弃,蝉衣姑娘又要劝人,又要治伤,已经忙得不知道顾哪头好了,而且那些村民似乎并不信服蝉衣姑娘,所以将军才让我回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有没有查出来是谁最先挑的事?”陈韶问。 羽林卫摇头,“大家都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蝉衣姑娘的话,将军倒是想用强,但蝉衣姑娘不让,蝉衣姑娘说,他们已经在气头上了,这时候用强,无异于是在煽风点火,指不定回头他们会闹得更凶。” “那些学子和刘当家的人,伤亡如何?”陈韶停顿了片刻,才再一次问道。 羽林卫叹气:“刘当家的人死了一个,是为保护那些学子,被那几个村子的人一榔头砸头上死的。那些学子……死了三个,有两个是在冲突中被打死的,还有一个是受伤太重,我们赶过去的前一刻咽的气。” 陈韶催促驾驶马车的羽林卫,让他快一些,随后又问从庄子回来的羽林卫,“许显民和孙棋那边没有出事吧?” 羽林卫摇头:“暂时还没有。” 又道:“将军已经安排了四个羽林卫去他们那边,将军也吩咐过了,如果他们那边再有挑事的,直接将挑事之人揪出来,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将人杀了。” 看着飞快倒退的街边商铺,陈韶的眼底生出丝丝的寒霜。无论在哪个时代,因为冲突一下子死去十人以上,都是影响社会安危的重大事故。而他们为了毁掉陈国公府与辅国大将军的结盟,或者说为了毁掉她,不惜拿这么多的百姓的生命挑事,无疑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马车一路飞驰。 半个时辰后。 马车终于在尘嚣中,停在了出事的朱家与顾家的庄子前。 死亡的学子、刘当家的兄弟及三个村子的百姓摆了一地。 受伤的学子,刘当家的兄弟和几个村子的百姓则躺满了庄子里里外外的各个房间。 叫痛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蝉衣冷着脸,一边怒斥,一边治伤,忙得脚不沾地。 看到她来,叫痛声与咒骂声霎时停止,蝉衣也立刻站起来叫了声‘公子’。 陈韶冷着脸没有说话,在里里外外几个房间都走一圈后,回到躺着几个学子与刘当家的兄弟所在的房间,问道:“他们的伤势如何?” “黄安仁和彭永年伤得有些重,其余人还好。”蝉衣快速回答。 陈韶随她走到两人身边,先快速扫一眼两人身上的伤,随后又把了一下两人的脉,确定两人已无性命之忧后,朝跟着的羽林卫道:“用我的马车送他们俩回惠民药铺,再安排几辆马车过来,将其余几人也拉回去!告诉七爷,不惜成本,尽快治好他们的伤并调理好他们的身体。” 监督羽林卫将黄安仁和彭永年抬上马车后,陈韶的目光落到受伤的百姓身上,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询问道:“还有多少人没有治过?” 蝉衣答道:“才刚把重伤的给处理完。” “那就不用再治了。”陈韶冰冷道,“架是他们自己打的,那就让他们自己承担后果!回洪源郡后,也告诉七爷一声,但凡他们三个村的百姓前去药铺看病,一律按照正常的药价收钱,不准有任何的折扣!” 受伤的百姓脸色齐齐一变。 陈韶却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还能动的就赶紧起来滚回去,别躺在这里占地方!顺便回去告诉不能动的家人,赶紧来人将他们带回去,两个时辰内,如无人来带他们,那就扔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 见无人行动,陈韶冷下脸,“是听不懂人话,还是需要我来请你们滚?” 见她不似说笑,终于有受伤的百姓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韶再次吩咐:“去将几个村子的村正叫过来!” 只是请人,没等羽林卫动作,衙役们先跑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蝉衣担忧道:“公子当真不管他们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管他们做什么?”陈韶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后,走到庄子外那三个死亡的学子身边。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身上的伤后,又去看了一回刘当家手下那个为救学子而死的兄弟,“刘当家在哪里?” “刘当家在孙棋那边。”回郡城通风报信的羽林卫回答,“这边出事后,就安排人去知会他了。他说等公子解决好,确定不会有人再闹事后,他再过来送他一程。” 陈韶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两口后,才重新睁眼道:“你们将军呢?” 羽林卫回答:“将军带着人守在那几个村子,以避免他们再次闹事。” “去告诉你们将军,不用再守了。”陈韶压住胸腔翻涌的怒意,“让你们将军转告那几个村子的百姓,从即刻起,谁要是敢再动手,我就灭他们九族,如无九族,那我就掘坟挖尸,鞭他们九族!” 羽林卫立刻应声去了。 陈韶起身,看一看三个已经死去的学子,又看一看为护学子而死去的刘当家手下,转过身,朝红着眼睛,守在院子角落处的学子们及刘当家的兄弟们走去。走到他们近前,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滑过,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着彩,每个人的脸上都夹杂着愤怒与惊惧,其中,尤以学子们为重。 收回目光,陈韶看向刘德明:“带两个人,去把他们三个的家人接过来。” 刘德明哽咽着答应下来,又叫着另两个学子走后,陈韶的目光又落到刘当家的那些兄弟身上,“牺牲的那名兄弟叫什么名字?” “秦桂山。”有人回答。 “有家人吗?”陈韶问。 “有。” “知道他家人在哪里吗?” “在犍为郡平羌县东大庄。” “距离洪源郡有多远?” “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来日。” 陈韶转头问蝉衣:“身上有银钱吗?” 蝉衣将钱袋子扯下来,整个递了过去,“零零散散加起来,有近十两银子。” 陈韶将钱袋子递给一直答话的人:“劳烦你带两个兄弟去将他的家人接过来商讨一下他的后事。” 答话的人接过钱袋,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将人带到!” 陈韶点一点头,“路上小心。” 目送着他们走远,陈韶才又收回目光,重新看下一众学子与刘当家的兄弟,放缓声音道:“都先回洪源郡去歇息两日,歇好了,直接去下一个庄子,这边就不用管了。” “我们不用歇。”一众学子七零八落地答道。 “我们也不用歇。”刘当家的兄弟们也争相答道。 陈韶强制道:“回去就住聚贤楼,聚贤楼近些时日来了不少的鱼类,都去尝一尝味道。” “大人,我们……” 陈韶打断他们的话:“这是命令,听话!” 一众学子和刘当家的兄弟见她板了脸,这才相继牵马回洪源郡去了。 他们走后,庄子一下子空了下来。 陈韶走到庄子外,看着冬日寒风下,万物都尽显凋零,唯麦苗葱郁的画面,对前朝太子党头一次产生了憎恶的情绪。无视百姓的疾苦就算了,连百姓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与暴乱分子有什么两样? 他们不是想推翻大棠,光复旧朝吗? 她还偏不让了! 情绪翻涌间,青平乡、当南村与三湾村的村正及前来带走受重伤百姓的村民们也到了。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2章 都是谁在拱火 三个村子的村正及村民走到庄子跟前,看到陈韶,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如犯错的小孩子一般,心虚地低着头。 陈韶没有吭声,静静地看了他们许久后,才问:“说吧,为什么打架?” 三湾村与当南村的村正立刻看向青平乡的村正,“是他们先起的头!” 青平乡的村正涨红着脸,当即反驳:“放屁!我们只是先说了不公平,先动手的明明是你们!” “是你们的人指着我们骂时,手戳到了我们的脸,我们才动的手!”三湾村的村正恨声道。 青平乡的村正梗着脖子,“那是不小心碰到,已经给你赔礼道歉!” “你啥时候赔礼道歉了?”许是有陈韶在,三湾村的村正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同样梗起了脖子。 青平乡的村正后退一步,“有没有赔礼道歉,你自个清楚!” 三湾村的村正呸道:“我要清楚,还来问你,我吃多了撑着了?” “你往哪里呸呢?”青平乡的村正又上前一步。 三湾村的村正硬气道:“我就往你跟前呸怎么了,呸到你了?” 青平乡的村正掳起袖子就要动手,三湾村的村正毫不示弱地同样掳起袖子准备还击,当南村的村正飞快看一眼陈韶后,赶紧喝道:“都把拳头给我放下来,没有看到大人在这里?” 青平乡与三湾村的村正动作一僵后,这才双双冷哼着收回拳头。 “停手做什么?”陈韶淡声道,“打呀。” “大人也看到了,”三湾村的村正说道,“要动手的是他!” 青平乡的村正反驳,“你不呸那一口,我能动手?” “我呸那一口,你就要动手,”三湾村的村正冷笑,“你们的人手戳到我们脸上,我们就得活该受着?” “行了,都少说两句。”看到陈韶越来越冷的脸色,当南村的村正赶紧给三湾村的村正使了个眼色后,说道,“大人就在这里,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找大人说就是,动什么手?” “找我说什么呀,”看他们都停下来,陈韶嘲弄,“我在这里,你们不都准备动手了吗?既然一个个都这么厉害,还找我说什么,继续打吧。” 听出她话里的怒意,谁也不敢再争辩。 陈韶等了片刻,“怎么不说了,也不打了?” 三人没有吱声。 陈韶讥讽:“怎么,又变哑巴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青平乡的村正愤愤不平道,“大人就看着处理吧?” “放肆!”有羽林卫上前一步,怒喝着抽出长剑指向青平乡的村正,“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大人说话!” 青平乡的村正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三湾村与当南村的村正也吓得白了脸。 羽林卫冷冷地扫一眼众人,“再有下次,别怪刀剑无情!” 陈韶没有制止,在处理野葛案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不能再与他们处成一片,是时候与他们保持距离,树立威严了。没有威严,就没有公信力,或者说即便有公信力,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这次背后之人的行动,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等羽林卫将剑收回去,陈韶又等了片刻,才再次开口,“事情是个什么样的事情,说清楚一些。” 青平乡的村正畏惧地看两眼她身边的羽林卫后,胆怯地站起来,软着声音道:“的确是我们先不小心戳到他们的脸,但吵架的时候,人挤人,不小心戳到、碰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只是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陈韶已经懒得再与他们掰扯是非曲直,直接问道:“谁戳的谁的脸?” “王方戳的他们村周义平的脸。”青平乡的村正看一眼三湾村的村正后,老实回答。 陈韶继续:“就只有他戳了别人的脸?” 青平乡的村正点头。 陈韶看向三湾村的村正。 三湾村的村正也点头答了声对。 陈韶看回青平乡的村正,“这个王方,是你们青平乡的人?” “不是。”三湾村的村正抢着答道,“是他的外甥。” “是我家那口子娘家妹妹的儿子,”青平乡的村正说道,“昨夜过来看我家那口子,喝了几口酒,就留他歇在家里了。今儿一早,我过来领粮,他也跟着过来搭把手。” 陈韶看着他:“你们村,是谁先说的不公平?” 三湾村的村正再次抢答道:“也是他外甥!” 青平乡的村正脸色霎时阵红阵白道:“是他先说的,不过他也就那么提了两嘴。” “他也就那么提了两嘴,”陈韶依旧看着他,“你们村里的人就跟着陆续响应,而后与他们两个村吵起来了?” 青平乡的村正干巴巴地回应道:“我也没有料到他们会吵起来。” “你也没有料到?”陈韶不咸不淡地问道,“是你们村里的人早就打算趁今日讨要一个说法,才借着他提的这两嘴吵起来,还是你这个外甥昨日来看他姨娘后,跟你们村里的人说了什么,今日你们村的人才跟着响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青平乡的村正愣了一下,木讷地答道:“他昨日过来后,是抱怨了几句这样减免赋税、分粮、发钱不公平的话。” 陈韶追问:“他是只在你们家里抱怨,还是跟你们村里的其他人也抱怨了?” 青平乡的村正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只在家里抱怨了,不过他抱怨的时候,家里有好些人。” 陈韶继续追问道:“家里怎么会有好些人?” “昨日午时来人通知说今日会来这边的庄子发粮后,就一直有好些人聚在家里谈这件事。”青平乡的村正也有快五十岁了,先前一直在气头上,没有好好想过这件事。如今被她这样一句一句地问下来,哪里还不知道被周方给挑唆了?只是他不明白,周方挑唆他的目的是什么,对他又有什么好事? 要知道,他这个村正这些年日子过得是艰难,但也比村里其余人要好,而且他每次来家,可都没有亏待过他,他害他做什么呢? “也就是说,”陈韶缓缓总结,“你们的不满,都是被他挑起来的?” 青平乡的村正浑浑噩噩地点一点头,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周方为什么要害他。 陈韶淡声道:“他都是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青平乡的村正脸色越加难看了,无端的沉默了片刻后,才一边回忆着周方昨夜说的话,一边面无表情的复述道:“他也没有说什么,就说朱家和顾家的这个庄子是落在我们村的山头,我们村的田地比他们两个村要早被朱家、顾家占去一年,按照道理来讲,我们村应该比他们两个村多免一年的赋税,也多发一年的粮食与钱才对。” 陈韶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他身后的青平乡百姓:“你们村里的人今日闹成这样,是不是也打心里认为,这样还地、分粮、发钱很不公平?” 青平乡的村正讪讪道:“免多少赋税和发多少粮食、多少钱,自然都是大人说了算。大人就是一点不免、不发,也没人敢有意见。” 陈韶讥讽地笑了:“要是真没人敢有意见,你们闹什么,打什么?” 青平乡的村正不说话了。 陈韶看一眼身旁的林羽卫,让他立刻去青平乡将周方带过来后,又看回三个村正:“说吧,死了这么多人,伤了这么多人,你们打算怎么善后?” 三湾村与当南村的村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青平乡的村正见状,也赶紧往后退开两步。三人身后的村民有样学样,也都朝后退去。 陈韶气笑了,“都往后退做什么,等着我来给你们善后?” 三个村正都低着头,避着她的目光。 “行。”陈韶嗓音骤冷,“既然都让我来解决,那我不管你们打架的原因是什么,谁对又或谁错,朱家、顾家强占你们的田地这么多年,你们忍气吞声,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找他们说不公平,而今我处处为你们着想,又是免赋税,又是分粮、发钱,你们却个个趾高气扬地来跟我说什么不公平,谁该多谁该少,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们公平。钱、粮已经发下去,我就不要回来了,但你们三个村子从今往后,该交多少赋税,该服多少徭役,一个也不能免!” “另外,我安排来给你们分粮、发钱的人被你们打死了四个,其中三个还是拥有着大好前程的学子,可见你们言行之恶!既然你们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从即日开始,你们三个村子的人,三代之内,不能进太学读书,不能参加科考,不得进入官场!”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陈韶继续:“如三代之内,再发生类似的事,那就是本性恶劣难改,除挑事之人斩首示众外,其余帮凶也一律打为贱籍,劳其一生,不得归家!” 当南村与三湾村的村正慌忙跪到地上,痛悔求饶:“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呀。” 青平乡的村正也失神地跪到地上,痛哭求饶。 “知道错了?”陈韶冷笑着侧退两步,“看到这些人了吗?你们知道错了,就想轻飘飘两句话把事情揭过去,那他们呢?他们失去的性命,也能像你们一样轻飘飘地还回来吗?” 看着众人瘫软的脸色,陈韶冷喝道:“知道错了,那就好好改正,不是靠着一张嘴来求我开恩!都起来吧,不用跪在地上惺惺作态的露出悔不当初的脸色给我看,赶紧将这些被你们打死、打伤的人都抬走!” 在一众村民羞愧地将尸体或是伤患都抬走后,陈韶叫住几个村正,“你们留下来,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等村民全部离去,陈韶站到几个死亡的学子身旁,看着萎靡的三人,冷然道:“青平乡是周方在挑事,你们三湾村与当南村呢,都是谁在拱火?”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3章 追根溯源 三湾村与当南村的村正不露声色地互看一眼,许久,三湾村的村正硬着头皮答道:“我们村是邓丁。” 当南村的村正看他答了,也只好跟着答道:“我们村是冉元飞。” 陈韶追问:“他们两个都是你们村里的人,还跟周方一样,也是到你们村里来探亲?” “邓丁是我们村的人。”三湾村的村正嘴里有些发苦。先前她在质问青平乡的村正时,他也慢慢地回过味来,他们都被耍了。 邓丁虽然没有在村里挑拨过什么,但在青平乡叫嚣不公平时,却是他第一个响应。正是因为他都响应了,村里其余人才觉得不能让人笑话三湾村没人,让一个毛头小子为他们出头,才相继附和,进而事情才越闹越大。 当南村的村正嘴里也在发苦,倒不是发苦他们同样被耍了,而是发苦就那么凑巧,冉元飞也是他家里那口子的外甥,也是昨日夜里到的他们村,说是好久没有见到他家那口子,左右无事,就过来看看。虽然他来后,并没有挑唆什么,但今日青平乡叫嚣的时候,他比三湾村的邓丁还要响应得积极,甚至打起来后,他下手也比旁人要重。 而且,陈韶派来庄子上分粮的其中一个学子,就是被他按着打死的。 幸好当时乱作一团,除了他之外,没有几个人看见。 回头还得跟那几个人说一说,不能再乱说惹她生气。 想到这,当南村的村正装腔作势的苦着脸,在陈韶望向他时,老老实实地将冉元飞是他家里那口子的外甥一事说了。 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及闪躲的眼神,觉察他可能没有说实话,陈韶保守地问道:“冉元飞如今还在你家,还是已经回去了?” 当南村的村正嘴里更苦了,迫着她的目光,微微弯下腰道:“已经回去了。” 李天流已经领着人回来了,等他走近,陈韶立刻吩咐:“安排两个人跟他去将冉元飞带回来,将他的家人一并带回来!” 当南村的村正心尖微微一颤,却不敢反驳,眼瞧着两个羽林卫从李天流身后出来,忙朝陈韶拱一拱手后,恭敬地带着人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韶再次吩咐:“再安排个人,去三湾村将邓丁带来。同样,将他的家人一并请过来。” 待羽林卫去后,陈韶看着三湾村的村正,“说一说,这个邓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或者他们家近来有没有什么与以往迥异的表现?” 三湾村的村正无意识的搓了两下手,“邓丁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他爹去得早,他两个哥哥早七八年前,也因病痛相继去了,他娘伤心过度,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家里里里外外,就靠他一个扛着了。要说他或者他家近来与以往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家这几日吃得比以前要好。” 怕自个说得不明白,三湾村的村正又进一步解释:“他家人口本众多,早年那些好田好地还没有被占去的时候,种出来的粮食就不够吃。他两个哥哥去后,好田好地又都被占去,那几块地种出来的粮食就更不够吃了。这些年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夸张,但最近五六日,他们家不知怎的,时不时能吃上大白米饭不说,连肉也没有断过。前两日听人问他家里人,说是去向他大婶娘家借的米、肉。” 陈韶问:“他大婶娘家是哪里的?” 三湾村的村正答道:“他大婶娘家在前面那个朱家湾,是比我们早半个月分粮、分钱,但他大婶娘家也一大家子人吃饭呢。” 陈韶道:“你认为他撒谎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三湾村的村正连忙否认:“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就麻烦你带个路,”陈韶叫过来两个衙役,“跟着他去朱家湾走一趟,问一问邓丁大婶的娘家人,邓丁他们近些时日,有没有找他们借过钱或是粮、肉。” 看三湾村的村正有些不情愿,陈韶挑明了说道:“如果邓丁家里没有找他大嫂娘家借过粮、肉,那他与青平乡的周方等人就是早就串通好了的。想一想你们如常交的赋税,如期服的徭役和三代内的子孙不得科考的事吧,这些很有可能就是他造成的。” 可不就是!那邓丁平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偏偏周方叫嚣时,他就应了声,说不是串通好的,谁信!想到如期交的赋税、徭役什么的,三湾村的村正霎时间便起了怒容。不用陈韶再催促,便招呼着衙役匆匆往朱家湾去了。 他一走,陈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青平乡村正的身上。青平乡的村正碰上她的目光,立刻避开视线后,竹筒倒豆子般,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周方也一样,家里家外都是个人人夸的孝顺孩子。每次来家,也总是争着抢着干活。唯一不好,也就是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个自己的孩子。早劝他撵了这个,重新再娶一个,他也不愿意,总说人家跟他不容易,撵了出去,也就活不成了。哼,我看他家那口子没什么不容易的,整日里打他、骂他容易得很!生不出蛋,脾气还这么大,换了我,早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陈韶深看他两眼,盘问道:“那他昨日过来,除了分粮、分钱不公正的那些话,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青平乡的村正摇头道:“没说其他……” 话到一半,又忽然改口,“好像说过两句过几日就会有孩子的话。” 陈韶追问:“哪里来的孩子?” 青平乡的村正犹豫道:“好像说的是要去抱养一个孩子,没等他姨娘细问,他就睡过去了。” “那他现在是在你家,还是……”话未完,就看到先前派去请周方的羽林卫远远地回来了,是一个人回来的。陈韶止住话头,等羽林卫走近后,问道:“他人不在?” 羽林卫看一眼青平乡的村正,“说是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回去了。本想去他家里逮人,不知公子是什么想法,特意回来问一声。” 陈韶示意青平乡的村正,“带路吧。” 他们走后,陈韶的目光一一扫过前方的田地,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收回来,看着身侧的几具尸体,轻声吩咐:“将他们抬进去吧,一会儿马车过来后,将他们都送回郡城,再转告全书玉一声,让她安排几副棺木,将他们都装殓了。” 羽林卫将尸体抬进了屋,院子瞬间空了下来。 李天流的面上罩着一层寒霜,从村子里回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依旧没有消融的迹象。眼见已无外人在,不由冷声问道:“你就打算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他们了?” “我没有打算放过他们。”陈韶平静地将她对几个村子的处置复述了一遍。 李天流听完,面上的寒霜总算消融了一些,“先是野葛案,后是庄子暴乱,他们的目的既然是破坏我们与辅国大将军的联手,只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你有什么打算?” 陈韶转过身,再次看向庄子前的田地,“等把人带回来审问过后,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第一个来的是三湾村的邓丁。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4章 背后主使 邓丁二十五六的样子,又黑又瘦又矮。 无论是看身量,还是看样貌,很难相信他是那个响应周方,挑起这次事端的人之一。 邓丁低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跟着羽林卫走到跟前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等人问,便木讷地说道:“都是我的错,大人处死我吧。” 扫一眼远处跟来的邓家人,陈韶问道:“那就说一说,你错哪里了?” 邓丁后怕地流出两行泪来:“他们说,只要我接几句周方说的话,他们就可以给我粮食,给我肉,给我钱,让我的家人吃饱穿暖,我以为回那几句话,最多让他们吵一吵,我不知道他们会打起来,还打死那么多人。” “他们说……”陈韶正一正心神,尽量平静地问道,“他们是谁?” 邓丁如实地答道:“他们是镇上的林掌柜和祁掌柜。” 陈韶问:“哪个镇?” 邓丁答:“清西镇。” 陈韶:“林掌柜和祁掌柜都是做什么的?” 邓丁:“林掌柜是卖米的,祁掌柜是杀猪匠。” 两个羽林卫在李天流的示意下,快步往清西镇去了,陈韶扬声提醒:“连同他们的家人一并带回来!” 羽林卫高声应了句是。 陈韶收回目光,继续审问:“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邓丁:“家里一粒米也没有了,我去林子里挖野菜的时候,林掌柜店里的伙计找到我,说林掌柜有事找我帮忙,只要我跟他去一趟镇上,不管答不答应,都会给我一升米,我就跟着去了。林掌柜给了我一升米,跟我说,今日他们来分粮、发钱的时候,只要青平乡的周方在叫不公平的时候,我回他‘你们要觉得不公平,有本事就去找朱家和顾家,是他们要先占你拉田地,才来占我们的’,还有‘你们不就是多饿了一年的肚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要多给你们分粮、分钱’,就这两句话,他就给我两斗米和二十斤肉,还有一贯钱。” 陈韶细细打量他片刻,实在看不出来特别之处,便接着问道:“除了你之外,他还有没有找过你们村的其他人?” 邓丁摇头。 陈韶:“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邓丁回答:“不知道。” 陈韶微微拧一拧眉:“你还记不记得,你回完这两句话后,你们村都有谁附和了?” 邓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二伯、四叔、二爷他们都有附和。” 陈韶正要问二伯、四叔、二爷是谁,邓丁先一步回答了:“二伯、四叔、二爷他们一直都很照顾我,他们是怕我被欺负了,才跟着回的话。” 陈韶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稍稍琢磨了一下,也琢磨不明白后,干脆问道:“这个二伯、四叔和二爷,跟你们家是亲戚?” 邓丁摇头:“就是一个村里的人。” 又说:“村里的人都很照顾我。二伯、四叔、二爷他们先回话,他们回完话,强叔、芳婶他们也跟着回话了。” 陈韶虚握拳头,轻轻捶一捶额头后,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回完话,村里其他人都跟着回话了,是不是?” 邓丁点头。 陈韶缓一缓,接着往下问道:“你认识周方吗?” 邓丁摇头。 陈韶质疑:“既不认识,那你怎么知道要接谁的话?” 邓丁老实道:“林掌柜说了,接青平乡第一个人的话就行。” 陈韶:“你二伯、四叔他们都是怎么接的你的话?” 邓丁想了一下:“二伯按着我的胳膊,让我不要那样说,四叔看到青平乡的人跳起来骂我,就跟着说我说得对,他们要是觉得不公平,就找朱家、顾家评理去。” 陈韶沉默半晌,才继续问道:“林掌柜和祁掌柜也找了当南村的人?” 邓丁摇一摇头,先是说了句他不知道后,又接着说道:“是他打死的来分粮、分钱的学子。” 陈韶面色骤然一沉:“谁?” 邓丁:“就是当南村接话的那个人。” 陈韶定定地看着他:“你看到了?” 邓丁点头,将他看到的画面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因为个头小,又被好多人护着,几个村子的人打起来后,他在夹缝中看到冉元飞挤到一个劝架的学子跟前,抓住学子的衣领,专往那学子的要害处打。那个学子被打倒在地上后,他又看到冉元飞往那个学子身上踩了好多脚。打死这一个学子,他又去抓另外的学子,但被另一个年纪大的男子挡住了。那个年纪大些的男子因为也护着学子,也被冉元飞往要害死打了很久,至于有没有被打死,他被村里的人推到了圈子外,没有看清楚。 唰! 陈韶与李天流身旁边的七八名羽林卫齐刷刷地抽出长剑指向他。 邓丁吓得瘫软在地。 陈韶没有制止,“冉元飞打杀学子的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到了?” 邓丁看着那些剑,口齿不清地说道:“还有当南村的村正,冉飞打那个学子和保护学子的人时,他就在旁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陈韶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吩咐:“去把他的家人带过来。” 刚刚还畏惧的话都说不清楚的邓丁,几乎是瞬间便爬过来跪好,“是我的错,大人要杀要剐都可以,求大人不要找他们,求大人不要找他们……” 陈韶当然没有理会他。 邓丁的家人们一致宣称他们并不知道邓丁被林掌柜和祁掌柜收买的事,也一致招供邓丁跟他们说的是,他是找林掌柜和祁掌柜借的粮食和肉,等庄子上将粮食和钱发下来,就会拿去还给他们。猛然听到邓丁是被林掌柜和祁掌柜收买,几个村子的乱子都是他挑起来的,不由扑在他身上又是打又是骂。 陈韶自然没有就此就信了他们,或者放过邓丁,暴乱已经发生,他们的承认与否,都改不了结局,也改不了邓丁的下场。对他们的审问,过不是例行的流程及将案发过程弄得更清楚罢了。 羽林卫已经将周方及其家人押解回来。 让邓丁及其家人挪到一边后,陈韶又就地审起了周方。 周方刚到之时,还装作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兀自狡辩他只是觉得不合理,才多说几句,并没有要挑唆他们争吵打架的意思。 陈韶懒得拆解他的谎话,冷着声,径直说道:“周松已经砍了头,你是想去同他做伴?” 她不知道周方是不是认识周松,但在暴乱中,他既是做主导的那一个人,想来不认识周松,也必定听过,就算没有听过也没有关系,他别的话听不懂,总能听懂砍头二字。 周方白了脸,好半晌,才坚持说道:“我知道大人是在吓唬,我没有做过的事,大人就是再吓唬,我也没有做过。” “行吧,”陈韶冷然道,“既然你没有做过……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十板子再拖上来!” 都不用羽林卫,李天流先上前一步,将他一脚踢翻在地后,命令道:“去给我找根棍子过来。” 他身旁的羽林卫飞快到墙角,拆了一把锄头把拿回来递给他。李天流拿着锄头把,试了一下手感后,照着他的屁股就一棍子打了下去。周方痛嚎一声,不待第二棍落下,便大叫道:“我说,我说……” 周家人原本还想上前来阻拦,一看他的模样,又全都被吓得退了回去。 李天流并没有给周方反悔的机会,一棍接着一棍,十棍子打完,周方已经痛晕过去。 将锄头把扔到一边,李天流冷声道:“去打盆冷水过来。” 一盆冷水泼下去,周方立刻清醒过来,痛呼声还未出口,对上李天流冷肃的目光,赶紧惨叫道:“不要打了,我说,我说,是林掌柜和祁掌柜,那些话都是他们让我说的,你们要打就去打他们,不关我的事……” 陈韶扫一眼他,又扫一眼周家人后,有意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让你说那些话?” 似被一下子点住死穴,周方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是你说的能抱养一个孩子的办法?”周方的家人中,一个妇人忍不住质问。 周方涨红着脸,慌张道:“你闭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你的脸面,我已经闭了快十年的嘴,我闭够了!”妇人猛然站起来指着他,看向周方的爹娘,在他愤怒的叫嚣声中,冷声说道,“你们整日骂我是不下蛋的老母鸡,你们有没有想过,不是我不下蛋,而是你们的好儿子没有种!” “你少在外人跟前胡说八道!”周方的爹迅速爬起来,狠狠扇了她一耳光,“花了那么多的粮食娶你,却连个蛋都不会下,还想给我老周家泼脏水,看我不打死你!” 妇人被打了一个踉跄后,听着周方爹娘的咒骂,不由大哭着叫道:“他有没有种,你们打我做什么,有本事去问他,问他敢不敢休了我!” 周方的爹又上前踹了她两脚,周方的娘则大声叫道:“儿呀,给她写休书,现在就写,有大人做证,不怕她反悔!” “好,你写,谁不写谁是孙子!”妇人被周方的娘激出反抗之心,抱住周方的爹踢过来的脚,将他一把推倒后,又迅速爬起来,横眉怒目地看向周方。 “你,你别逼我,”周方避着妇人的视线,色厉内荏道,“我要真休了你,你以为还有人会要你!” “有没有人要我,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妇人发狠道。 “怎么与我无关了,”周方无理道,“你好歹跟我一个被窝睡了那么多年,你要过得不好,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妇人冷笑:“说来说去,不就是怕休了我,再娶一个还是无法下蛋,你没种的事就瞒不了人了吗?” 眼见他们吵得差不多了,陈韶不动声色地朝蝉衣使了个眼色。 蝉衣三两步走到周方跟前,冷喝一声‘闭嘴’后,强行拉过他的胳膊,把起了他的脉。片刻后,扔开他的手道:“不用争了,经脉堵塞,就是你不能生!不过情况不算严重,扎上几针,再调养个三五月也就成了。” “真的能治好?”周方脱口问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蝉衣哼道:“不过就是个简单的经脉堵塞,有什么治不好的?” “求神医救我!”周方忍痛爬起来,跪地上朝她砰砰磕头。 周方的爹娘见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几步过来,跟周方跪到一处,也磕头恳求道:“神医仁慈,求神医救一救我儿!” 妇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是他的问题!” 周方的爹娘不理她,一个劲地恳求着蝉衣。蝉衣不为所动道:“想让我救他也不是不可以,先老老实实地交待清楚再说!” “我交代,我交代,”周方的爹快速说道,“我知道林掌柜和祁掌柜的老巢,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他们!” “什么意思?”蝉衣立刻追问。 周方的爹理所当然道:“他们答应事成之后,给我儿抱养一个小子,再另给三十两银子。商人最是狡猾奸诈,谁知道他们事成之后会不会抵赖,我总要盯着他们一些才行吧?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今日一早,这边闹起来后,他们两家就收拾好家伙什躲起来了。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经过我大半日的跟踪,总算是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李天流上前,“带路!” “带路可以,不过你们要……” 羽林卫便唰一下抽出长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不想死,就赶紧带路!” 周方的爹往旁挪两步,见长剑不依不饶,吓得赶紧说道:“他们躲在城南石牌楼七弯巷第十二、十三间屋内!” 羽林卫冷声道:“带路!” 周方的爹赶紧站起来,“带路,带路,我这就带路。” “既然是在郡城,你就跟着走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陈韶朝李天流吩咐。 明了石牌楼七弯巷地形复杂,放任旁人过去,她不放心,李天流也没有推迟,让羽林卫骑马带着周方的爹后,又安排一方,才快马离去。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陈韶稍稍琢磨了一下目前查到的线索:野葛案是由周松一手操办,虽然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主谋是谁,但从周方先前的反应来看,也是林掌柜和祁掌柜无疑。冉元飞还没有归案,从周方、邓丁的交代推算,同样是林掌柜和祁掌柜没跑。周方的爹思孙心切,暗中盯梢林掌柜与祁掌柜,意外得知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这也是目前最关键的线索。 目前要预防的就是林掌柜和祁掌柜再次转移藏身之处。 如果他们再次转移…… “备马,立刻去清西镇!”陈韶吩咐。 她得去清西镇林掌柜和祁掌柜的铺子或家里看一看才行,既然邓丁认识他们两个,那就证明他们在清西镇开铺子已经有不短的时日。即便他们这次转移早有准备,也不可能抹除全部痕迹! 蝉衣提醒:“去朱家湾请人的羽林卫回来了。” “让他们先等着,先去清西镇!”陈韶命令。 留守的羽林卫快速将马牵来,陈韶翻身上马,看向还傻站在一边的周方妇人,吩咐蝉衣:“带上她,立刻出发!”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5章 背后主使(续) 清西镇距离庄子也就两盏茶远。 妇人被蝉衣拉到马上,初时还有些惶恐,待适应过来,一手搂了蝉衣的腰,一手指向镇西,“林掌柜的米铺在那边。” 顺她手指,一行十余人抵达米铺后,伴着左邻右舍打探的目光,陈韶翻身下马,向旁边布店探出身来看热闹的老妇人问道:“大娘,这米铺怎么关门了?” 老妇人早些时候到过惠民药铺看病,也见过陈韶一二面,因她年轻又俊俏,对她很有印象。听她问话,从屋中出来,先是嘀咕两句‘这老林也是个没福的,早不串门晚不串门,偏偏今日串了门’,才又回答:“大人来晚了,老林两三个时辰前就出了门,说是要过个十日八日才能回来。” 陈韶顺着话问道:“一家子都串门了?” 老妇人看一看米铺紧闭的大门,点头道:“是一家子都串门了,说是娘家的哪个侄儿成亲,得一家子去凑个热闹。” 陈韶问:“大娘知不知道这林掌柜的娘家是哪儿的?” “不是林掌柜的娘家,是他家那口子的娘家。”老妇人纠正,“说是在犍为郡夹江县,具体在哪里,我倒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老林犯事了?”另有邻里凑过来打听。 陈韶有意问道:“您也认识林掌柜?” “都是一条街上的,咋能不认识?”打听的邻里说道,“不过我看老林十日八日也不见得能回来。” 陈韶配合地问道:“怎么说?” 打听的邻里说道:“我看他们走时大包小包装了好几车,那架势说是搬家也不为过。串个门,就算十日八日,哪里要带那么些东西的?” 老妇人道:“老林多少年没有去过他家那口子的娘家了,就不能是带的礼?” 不仅是打听的邻里笑了,周围赶过来凑热闹的邻里也跟着笑了。笑过后,打听的邻里说道:“别人不清楚,花婶你家跟他十日能吵五日,还能不清楚不成?就老林那抠搜的样儿,您衣裳不小心晾到了他家拉的绳上,都能叨唠您半晌,还拉了那么几车的礼,他能舍得?” 花婶想起昨日才与林掌柜吵过架,不由晦气地呸了两声后,扬着声儿道:“他都抠搜成那样儿了,真要搬家,还能不将门板给带走?” “说得也有道理。”听话的人赞同地点一点头。 陈韶听了会儿他们的闲扯,大致了解了一下林掌柜的为人后,又为他们起新话题道:“林掌柜来镇上多少年了?” 立刻有人说:“得有十来年了吧?” “十七八年肯定是有了。”花婶回忆道,“他刚来这镇上的时候,我家三娃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如今我家三娃子都是两个娃儿的爹了,怎么算都有十七八个年头了。” 说着,还特意回屋去将两个不大的娃儿牵了出来。 陈韶蹲下身子,一边逗着两个娃儿,一边漫不经心地打探道:“林掌柜是今日才起意去的他家那口子娘家,还是早前几日就在做准备了?” 两个娃儿有些认生,一直往花婶身后躲。花婶一边将他们往前扯,一边道:“早前两日就听他在说了。” 马车不在,陈韶也无法拿点心哄人。眼见两个娃儿被扯得要哭要哭的模样,陈韶轻轻揉一揉他们的脑袋后,起身道:“林掌柜是哪个村的人,距离镇上远不远?” 花婶道:“跟他家那口子一样,都是犍为郡夹江县的人。” “说是夹江县的人,我看倒是不见得。”另有人摇着头说道,“他们一家子的口音,都不像夹江话。” 陈韶顺声看去,说话的人立刻道:“犍为郡离我们也没有多远,夹江县的人说话跟我们是有差别,但差别也没有那么大。老林刚来镇上的时候,我听他一家子说话,倒有些跟大人差不多,客客套套,字正腔圆。” ——“你别说,还真是有些像。” ——“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倒是真有些像。” “京城的人?京城的人怎会来这里做生意?”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声,陈韶有意抛出两句疑问后,才接着问道,“林掌柜来镇上做生意这些年,他家中有人来看望过他们吗?” ——“怎么没有?三五个月,就有人来一回。” ——“什么三五个月,前六七日,不是还来过一回?” 陈韶立刻问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说是什么侄儿,什么大伯、小叔的。” ——“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 陈韶:“是来了就走,还是来一回会住上几日?” 花婶撇嘴道:“差不多都是来了就走。” ——“花婶最清楚,花婶每次跟他吵架,都要拿这个刺他几句。” 花婶哼道:“说是他们有事,不便久留,我看就是舍不得那几碗饭!也亏得他那些侄儿、大伯、小叔脾气好,这要摊上我,早就断了这门亲!” 陈韶:“来的这些人说话是哪里口音?” 花婶再次撇一撇嘴,“没听过他们说话。一开始倒是问过他们几句,每次都是笑一笑就完事了,时日久了,也懒得问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侄儿、大伯、小叔…… 来了就走…… 林掌柜是京城口音…… 那多半来的这些人就是与他接头的人。 陈韶看一眼米铺的大门,又听他们议论片刻后,才继续问道:“花婶还记不记得那些来找林掌柜的亲戚长什么模样?” ——“还真是犯事了?” 陈韶不仅没有否认,还顺着他们的议论道:“林掌柜及来看望他的那些家人可能与一起大案有关,他们很有可能不是什么亲戚,而是到他这里避风头。林掌柜今日的串门,也极有可能是听到我会查到他头上的风声,提前跑路了。” ——“难怪来了就走,饭都不吃一口,话也不说一句,原来是逃犯。” ——“这个老林,还真是看不出来呀。” 陈韶面向众人:“大家要是记得来找林掌柜的那些人的模样,欢迎向我提供线索。”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陈韶示意他们稍等后,找花婶借来桌椅纸笔,先按照花婶的描述,将侄儿、大伯、小叔的大概面貌画下来,再根据其余人的回忆,慢慢做着调整。 很快,三张人脸便跃然纸上。 将画像交给蝉衣收好,在众人纷纷恭维她画工了得的称赞声中,陈韶跟着花婶走到米铺后门,在吩咐羽林卫砸门后,状似才想起来一般,问花婶道:“镇上是不是有个杀猪匠姓祁?” 花婶正咋舌于羽林卫两脚就将房门踢开的凶猛,听到他的话,随口答道:“是有个杀猪匠姓祁,说起来跟老林还有些沾亲带故呢。” 陈韶问道:“怎么个沾亲带故法?” “具体是个什么亲什么故,我也不清楚,就知道他们差不多是前后脚来的镇上,老林家先过来一两个月吧,老祁家刚过来的时候,就住在老林家。老祁一直管老林叫老大哥,老祁的孩子也一直管老林叫大伯。”花婶的注意力还在羽林卫身上,回答得有些不上心,但好歹把关系说清楚了。 加上左邻右舍的补充,陈韶不仅很快知道了林掌柜和祁掌柜刚来镇上时,说话是一个口音,还知道每次林掌柜那些‘侄儿’‘大伯’‘小叔’过来的时候,祁掌柜也会跟着过来,同时两人都自称是犍为郡平江县的人,今早还是一起离开的。 现在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不要再次转移躲藏的地点及李天流能快些找到他们了。 羽林卫已经将门踢开。 陈韶进屋时,花婶及一众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也下意识地要跟着她进去。 好不容易将他们劝到门外等着后,陈韶回过头,看到屋中家具都摆在该摆的位置,只是全都是空的。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6章 线索中断 柜子全都空了,偶有一两遗落或在夹缝,或在地上。 林掌柜的米铺不小,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是个三进的院落。 连杂物都全部搬空,显然不是一时之举。 留了两个羽林卫守在门口,以预防百姓不听警告,擅自跟进屋中。其余羽林卫,陈韶让他们散开,以鱼网式,一点一点朝着前面扫荡。 除家具外,所搜到的任何物什,都统一放到蝉衣拿着的筲箕里。 先是灶屋,再是堂屋,再是卧房,再是仓库,最后是面街的铺面。 筲箕堆得满满当当,却都是些无用之物。 又重新搜索一回,依旧如此后,陈韶退出来,转身去了相距不远的祁掌柜家。 祁掌柜是杀猪匠,也兼着卖猪肉。 比起林掌柜家中的井然有序,祁掌柜家中则一片狼藉。虽然大部分的家当被带走了,但留下来的零碎也不少。跟搜查林掌柜家一样,陈韶与林羽林一字排开,从灶屋开始搜查。 即便是寒冬腊月,祁家的灶屋也带着一股恶臭之气。 几个羽林卫本能的退出厨房,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陈韶在猪肉腐烂发酵的恶臭味中,闻到丝丝的鱼腥味,强压着翻涌的胃液,快步进入灶屋,打开紧闭的两扇窗户后,才转身走到角落装放垃圾的木桶前。 木桶里外,果然都散着团团的鱼鳞。 蝉衣一直跟着她,看到鱼鳞,出门问了一圈后,回来说道:“祁掌柜不仅卖猪肉,偶尔也会卖鱼。他们离开前几日,就卖过一回鱼。” “这里也有鱼鳞。”窗户打开,恶臭依旧,却不那么难忍后,羽林卫也跟着进来。四处搜寻一圈后,其中两个羽林卫在案板上也发现了不少的鱼鳞。 “他们家也太邋遢了。”看着案板上除了鱼鳞之外,还有凝固的大片血迹,蝉衣忍不住说道。 羽林卫在旁上搭腔:“也不知道这镇上的人看过他家这灶屋后,还敢不敢在他家买肉。” 蝉衣道:“他们来这镇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羽林卫:“知道还敢买?” 蝉衣:“谁知道呢。” 灶屋东西倒是多,只是搜了一圈,都是无用之物。 随后的堂屋、卧房、仓库、铺面也一样。 “再搜一遍。”陈韶不信邪,“角角落落都搜仔细一些。” 灶屋、堂屋依旧一无所获。 祁掌柜的卧房也依旧如此。 直到在两个孩子的卧房,羽林卫搬开木床时不小心撞到了一边的凳子时,陈韶隐约听到了一声玉器碰撞木头的脆响。 飞快扫一眼早就被翻乱的床底垃圾,又绕床走了一圈后,陈韶果断地命令:“把床翻过来,让底朝上。” 羽林卫费劲的腾挪着才将床侧翻过来,蝉衣便先一步地看到了卡在木床横梁与棕垫之间的青玉罗汉眼。叫停羽林卫,蝉衣挤着过去将青玉罗汉眼取了下来。 青玉罗汉眼只有一枚铜钱的大小,所谓罗汉眼,即现代所称的平安扣。 青玉罗汉眼的玉质只能算是中等,两面都雕琢着莲花纹。 陈韶数了一下,莲花纹有十二瓣。 仅凭一个罗汉眼,不能判断祁掌柜就是前朝太子党的人,但结合他的所作所为,即便他不知道前朝太子党,那也必然跟丁立生等人一样,虽是被人诓骗,也做着危害大棠的事。 有了这个收获,羽林卫们搜查得更仔细了,不仅将各种柜子都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又回头去林掌柜家,将他家也翻腾了一遍。可惜,再无收获。 将青玉罗汉眼递给蝉衣,让她收好后,陈韶又找花婶借了纸笔,将林掌柜一家与祁掌柜一家的面貌全部画了下来。画完不算,面对着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不断明里暗里打听他们犯了何事的百姓,陈韶将随身携带的下等青玉佩拿出来,也给他们讲起了朱、顾、范、戚等人骗他们一事。 ——“这不就是三娃子昨日说的那事吗?” ——“张麻子也说过。” ——“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朱家、顾家也太不是东西了!霸占我们的田地不算,还想把我们骗去给他们卖命!” ——“老林和老祁不会就是朱家和顾家的人吧?” ——“刚才不是说老林和老祁是从京城过来的吗?应该不是他们的人吧?” “林掌柜和祁掌柜的确不是朱家和顾家的人。”由着他们议论了一会儿,陈韶才解答,“不过,却是他们一伙儿的人。” 见他们的议论声更大。 陈韶接着说道:“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也不是你们以为的洪源郡人,他们的本家都在江南,是六十多年前,特意从江南过来这边落的根。没错,他们六十多年前就在谋划这件事了,之所以谋划了这么多年,主要是掸国那边很畏惧陈国公府和辅国大将军,总是反反复复不肯跟他们联手。” 百姓之中也不乏聪明人,有人思索不过片刻,就发现问题道:“朱家、顾家他们的本家是江南人,老林和老祁是京城人,他们既然是一伙,那京城是不是也有人想利用我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林掌柜和祁掌柜当真是从京城过来的,”陈韶故意阴沉着脸道,“那的确很有可能,京城也有世家权贵参与了这件事。” 惊呼声立刻响成一片。 陈韶跟着他们讨论道:“如果京城也有世家权贵参与了这件事,那事情就有些严重了,虽然我及时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但他们已经筹谋了快七十年,绝不是我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我们已经知道青玉佩的阴谋,肯定不会再上他们的当!”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再上他们的当,”陈韶拧紧双眉,“但洪源郡有这么多的人,不是人人都知道他们的骗局,而且也不知道你们当中,还藏着多少林掌柜和祁掌柜这样的人。” 百姓的议论声一浪比一浪高。 各种各样宣传青玉佩是骗局及寻找‘林掌柜’‘祁掌柜’的方法也层出不穷。 陈韶听了一会儿,示意大家安静后,动情地说道:“大家的方法都很好,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会更有用,要不这样吧,大家都先按照自己的方法去教一教那些还不知道青玉佩是骗局的人,再来看看谁的方法效果更好一些。” 在百姓们陆陆续续答应下来后,陈韶将手中的青玉佩递出去,并强调道:“大家在教那些还不知道青玉佩是骗局的人时,也要注意分辨这种有十二个花瓣的莲花纹玉佩,才是骗人的玉佩。” 等百姓们将青玉佩传着看了大半圈后,陈韶才将林掌柜与祁掌柜挑动青平乡、当南村与三湾村打架死人的事一一说了。说完,不等他们议论,又接着说道:“各位叔伯、大嫂大娘在教旁人识别青玉佩骗局的时候,也要当心下一个林掌柜、祁掌柜这样挑动矛盾的话。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问题或是任何事,都可以到太守府来找我解决,或是找分粮、发钱的那些人,又或是去惠民药铺找七爷,千万不要凭着一时的意气用事。否则,没有白白失去性命,也会落得他们三个村子这样的下场。” 见大家都不说话,陈韶继续:“我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保护大家,大家却在背后拖我后腿,甚至伤害我的人,这是不对的。我们要做的是,一起努力,一起打败敌人,守护好剑南道,守护好我们的家人及我们自己。” 在大家伙慷慨激昂时,陈韶后退三步,朝着众人深深一揖。在众人或还礼,或后退躲避时,陈韶又再次开口:“还请各位在教导旁人识别青玉骗局之余,再帮我盯一盯林掌柜和祁掌柜。如他们偷偷回来,不要与他们废话,立刻将他们扭送到太守府,我会有三两银子的重谢。另外,如发现还有像林掌柜、祁掌柜这样挑唆他人闹事之人,也可以扭送他们到太守府来,一旦确定他们是朱家、顾家等人的同伙,同样会有两百文到五两银子的重谢!” 又回答了两盏茶清西镇百姓的疑问,陈韶便马不停蹄地回到洪源郡,直奔石牌楼七弯巷。 林掌柜与祁掌柜不在石牌楼七弯巷! 李天流赶过去时,石牌楼七弯巷第十二、十三间房已经人去楼空! 问过左邻右舍后得知,林掌柜和祁掌柜回到石牌楼七弯巷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走了。理由是太久没有回来,屋里灰尘太多,先去客栈住几日,等请人打扫干净再回来。 哪里是灰尘太多,只怕是早就发现了周方爹的跟踪,故意绕到这里,好甩掉他的借口。 石牌楼七弯巷的百姓并不知道林掌柜和祁掌柜在清西镇做生意的事,只知道他们每隔一二年才会来这里一次,且住这里的理由也是回洪源郡探亲,短暂的歇歇脚。 尽管知道他们不可能真去住客栈,李天流还是问道:“要不要去各个客栈找一找?” 陈韶思忖片刻,摇头道:“先不要找。” 又示意蝉衣:“多找几个画师,将林掌柜、祁掌柜两家人的画像多画上一些,除了郡城的每条街都要贴,各村各镇也要贴,跟着画像,再出一份通缉令,凡能提供线索者,查实之后,可赏两百文钱;凡能提供他们准确下落者,查实之后,可赏一贯钱;凡能扭送他们当中一人至三人到太守府者,可赏五贯钱;凡能将他们全部扭送至太守府者,可赏十五贯钱。” 李天流把手伸向蝉衣:“给我,我来安排。” 蝉衣并未多想,将画像连同布兜一并递给了他。 林掌柜和祁掌柜下落不明,画像贴出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线索,陈韶连太守府也没有回,便又回了朱家和顾家的庄子上。 冉元飞还没有审,她得看看能不能审出来新的线索。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7章 明日再说 受伤的学子及刘子壮的兄弟,还有已死的三个学子及刘子壮的兄弟,都已经被带回太守府。 如今,偌大的庄子只余三个村子的村正及涉事的一干人等。 冉元飞及其家人、当南村的村正,还有三湾村的村正及邓丁大嫂娘家人都已经到了,全都站在邓丁一家的周围。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话。看到陈韶回来,赶紧跪到地上。 陈韶翻身下马,扔了马缰,几步过去,一脚踢向冉元飞及当南村的村正。两人毫不设防之下,都被踢飞出去。 陈韶没管众人的惊呼,两步过去,抬脚踩住冉元飞的胸膛,言语冰冷:“说,是谁指使你对他们下死手的?” 冉元飞摔得不轻,不受控制的呕出两口血后,连连答道:“是林掌柜和祁掌柜,是他们说打死一个学子,就给我十两银子!” 陈韶胸口一窒,脚下再次用力,在他痛苦的求饶声中,质问,“林掌柜和祁掌柜给了你多少银子?” “他们已经跑了,他们一两银子也没有给我!”冉元飞又怒又怕。 陈韶逼问:“那么,他们应该给你多少银子?” 冉元飞脱口说道:“二十两,他们该给我二十两银子!” 陈韶强压着想踩死他的冲动,寒声道:“也就是说,你打死了两个人?” 冉元飞慌张地想否认,可话已经出口,只能连声叫道:“是林掌柜和祁掌柜,是他们让我打的,不是我!” “不是你?”陈韶的脚下再一次用力,在他又一次呕出一口血后,沉脸回头,看着缩成一团的冉元飞家人,“林掌柜、祁掌柜让他打死学子一事,你们知不知道?” 冉元飞的家人们避着她的视线,连连摇头。 来庄子的路上,冉元飞准备了一肚子的辩解话,谁知陈韶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直接动了手。在极度的害怕中,看到家里人的否认,冉元飞瞬间就绷不住了,“他们知道,他们全都知道,林掌柜和祁掌柜让我打杀学子后,我回家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们!” 冉元飞的二哥听他这样说,也急了:“你是告诉我们不错,但我们又没有让你杀人。” “你怎么没有,你还说等我拿到银子,就把家里的几间屋都推了,再重新修几间大屋。”冉元飞不管不顾道,“你早些时候,还跟着我到清西镇找过林掌柜和祁掌柜。” “够了!”陈韶已经没有耐心再听这种争来吵去话,喝止住他们后,冷声逼问,“林掌柜和祁掌柜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冉元飞哭嚎,“我们去找他们拿银子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陈韶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冉元飞又扯上他二哥,“二哥可以给我做证,我们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了。我们还问过他们家周围的人,都说他们早一两个时辰就走了。” 陈韶没有浪费时间去问他的二哥,收回脚,转身走向当南村的村正。当南村的村正早已经爬起来跪好,看到她过来,一边往后退,一边求饶道:“大人,小人已经知道错了,求大人宽恕。” 陈韶止住脚步:“那就说说,你错哪里了?” “小人错在……”当南村的村正小心翼翼道,“错在没有及时阻止村里的人闹事。” 陈韶:“还有呢?” “还有,还有……”当南村的村正谨慎道,“还有没有及时发现他来家里是别有目的。” 陈韶:“还有呢?” 还有?当南村的村正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才说道:“还有事发之后,没有主动向大人说明情况。” 陈韶:“还有呢。” 还有?当南村的村正想不出来了,磕着头,求着她的饶恕。 陈韶站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或者并没有看到他打杀学子一事?” 当南村的村正身子一僵,继而疯狂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知道错了,小人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需要知道你知错,还是不知错,”陈韶漠然道,“我只问你,他在打杀那些学子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 “小人,小人知道林掌柜和祁掌柜的下落!”当南村的村正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但他知道,如果回答不好,他很可能会没命。在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下,当南村的村正还真想到了一个,有回家中穷得实在是没法了,他觍着脸去林掌柜的铺子里想赊一升米时,听到他从里屋出来,不知道跟谁在说话,操着一口京城话。他不好直接开口赊米,就恭维他生意都做到京城去了,林掌柜敷衍着回了他一句是京城来的远亲,过后知道他要赊米,便舀了一勺米给他,把他给打发走了。 竹筒倒豆子般,将这些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后,当南村的村正连忙道:“林掌柜他们肯定是去京城投奔这门亲戚去了,大人想要抓他,得快些派人去拦他们,再晚些,他们就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往京城去了?陈韶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可能。她来洪源郡差不多也有半年了,这半年的所作所为,前朝太子党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敢暴露林掌柜和祁掌柜,那她就一定能查到他们的身份。这时候还将人往京城引,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这也给她打开了另一条思路,既然林掌柜和祁掌柜不可能回京城,那他们想要快速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起来。躲到哪里?要么是另一个石牌楼七弯巷的藏身之所,要么就是同伙的家中。从他们离开时,带走所有家当的举动来看,更有可能是前者。 如此一来,她先前布置下去的缉捕手段,倒是完全适配。 又审问片刻,确定他们不知道别的线索后,陈韶才开口让羽林卫将他们全部带回郡城。 天已经黑了。 马不停蹄地回到郡城时,寒风已经带着刺骨之意。 汪杞、张安民及温括的家人已经到了。 三家人在二堂各站一方,或红着眼,或掉着泪,彼此都没有说话。看到陈韶进来,如同找到宣泄口,几个掉泪的妇人立刻大哭着跪到了地上。 “各位婶子,快起来!”陈韶心头一酸,急步过去,挨个将人扶起来后,惭愧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及时做好防备,才让他们遭此劫难。” 温括的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道:“不关大人的事,大人是看重他,才会交给他任务,他努力完成任务原是他分内之事,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怪也只能怪那几个村子的人不知好歹。” 汪杞的奶奶哭着大骂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那几家畜生占用他们田地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样硬气。他们如今这样做,明摆着是欺负大人好说话!” 张安民的家人没有说话,但显然意思也跟他们一样。 见他们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陈韶也没有再多说,后退几步,朝着几家人深深一揖后,难掩自责道:“虽然发生这样的事,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发生这样的事,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朱家、顾家他们虽然没了,但我明知道他们的图谋不轨,却还是没有提前做任何的防备,这才导致悲剧的发生。” “这事也不能全怪公子,”蝉衣的眼睛也泛着红,“公子之前查抄朱家、顾家他们,是因为那几个园子和庄子,他们暗中还在利用青玉佩图谋造反的事,公子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哪里料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朱家、顾家他们还有同党?”温括的爹,温英问道。 温英是私塾的夫子,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很是读过几年的书。 陈韶在心底无声地道了声抱歉后,将庄子起乱子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又道:“我们也是才知道,朱家、顾家、范家他们还有同党。” 温英扫一眼汪杞、张安民的家人后,斟酌道:“大人确定那林掌柜、祁掌柜都操着京城的口音?” 陈韶摇一摇头:“目前只是听清西镇的人如此说,是不是,如今他们下落不明,我也无法确定。” 温英犹豫:“如果他们是京城人士,那……” 陈韶点头承认道:“是呀,如果他们是京城人士,那就证明,想要图谋造反的不仅仅是朱家、顾家他们。” “据我所知,”温英又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文家他们不止在洪源郡有生意往来。” 陈韶再次点一点头,“不管他们还在哪里有生意往来,当务之急都是让洪源郡的百姓尽快明白青玉佩的骗局,这样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也不至于再像今日这般,轻易就被人挑动着闹出这样大的乱子。” “是这个道理。”温英赞同道,“知道大人忙碌,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看一眼眼睛红通通的蝉衣,又道:“大人也不必过于将温括他们的死放在心上,他们以前在太学碌碌无为,得大人看重,才做了这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如今虽然遭遇不测,但好歹把朱家、顾家他们的同伙给暴露了出来,说起来也不算白死。” “他们不仅不算白死,还是大功臣。”陈韶认真说完,想起他们应该还没有见过自家孩子的遗体,不由说道,“汪杞、张安民他们应该在殓房,我带各位大叔、大婶过去。” 几人的棺木都已经备好,就搁在一边。徐光带着几个衙役,给几人的伤口缝补好后,正给他们擦洗着身子。看到陈韶过来,问了声‘大人回来了’后,便又继续干起了手中的工作。 “先停一停,等他们见一见家人再继续。”陈韶吩咐。 徐光这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好些人,招呼着几个打下手的衙役将东西先放到一边后,便相继退了出来。 陈韶让到一边。 汪杞、张安民和温括的家人鱼贯进入殓房,看到自家孩子,立刻大哭着扑到了他们的身上。 冬日的寒风伴着他们的哭声,似刀子一般割着陈韶的心脏。 “回头去请个先生给他们看一看地儿,再请几个匠人给他们立个碑,他们是为我做事才遭遇今日不测,不能让他们这么白白地死了。”陈韶低声吩咐徐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徐光应好。 时辰已经很晚,经过蝉衣与随后赶来的全书玉几轮劝解,汪杞、张安民与温括的家人才强忍着悲痛离开殓房,暂时在太守府住了下来。 回到乘风院,刚坐下,李天流和傅九也一并回来了。 李天流道:“画出来的画像,我已经让人贴到大街小巷。” 陈韶提醒:“告示上再多添一句话,让各村镇的人适当地去搜一搜山上或是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屋。” 李天流应下来后,才问道:“庄子那边,还要继续?” “当然要继续。”陈韶说道,“都已经知道是前朝太子党在针对我,我岂有认输的道理?” 又向全书玉道:“不仅庄子那边要继续,等明后两日处理完汪杞他们几个的事,你也要尽快安排那些夫子来见我。” 要找到林掌柜和祁掌柜,并不比当初找史兴简单,当初她能旁无杂念,现在却耗不起。思至此,陈韶喝尽杯里的热茶后,快步到书房,给汪杞三人各写了一篇祭文。落款处,她没有任何犹豫,便写了‘师:陈昭’的字样。 写完,交给傅九,让他拿去给徐光,让徐光请匠人们刻到碑上。 傅九拿着祭文要走,陈韶又叫住他。 “公子放心吧,”傅九不等她问,就抢着答道,“我是听说了庄子上的事,回来看看。房子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耽误。” “行,你去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陈韶思忖片刻,又吩咐全书玉,“汪杞他们几个是听信我的话,才会在几个村子闹起来时,不顾自己的安危上去劝架。你明日和蝉衣稍稍打探一下他们三家的情况,再综合他们几家的意愿,给我拿出一个赔偿的方案来。” 等全书玉和蝉衣双双应下来,陈韶又才问起送回来的那些伤员及刘德明他们的情况,得知他们都无碍后,才微微松气道:“冉元飞恶意打杀他人,明日先把他处斩了,以儆效尤!” 蝉衣看向李天流,李天流应下来。 “至于其余人……”寒风骤然大起来,呼啸的声音,打得窗户哗啦作响。看着全书玉快步过去关窗的动作,陈韶赶紧道,“罢了,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8章 定罪 陈韶这一夜睡得很不好,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反复浮现青平乡、三湾村及当南村发生暴乱的事。 她是法医,按理说早已经见惯了生死,可看着汪杞、张安民及温括三条年轻的性命,因着她早些时候的交代,就这么没了,心里依旧绞痛难忍。 好不容易挨到五更,顾不得窗外凛冽的寒风,陈韶干脆地掀被起来了。悄声出屋,去到书房,将灯点好后,拿出那十一家的供状翻看起来。 十一家谋害亲属的案件中,九家是谋害男方爹娘,两家是谋害丈夫。按照大棠刑律二之谋杀祖父母、父母之凡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子祖父母、父母,已行者,皆斩;已杀者,皆凌迟处死的条例,十一起案件,不管起因为何,积极协助完成犯罪行为的人,按例皆该凌迟处死;参与犯罪但没有积极协助完成犯罪的,也就是从犯,按例应处刑杖一百,流放三千里。简而言之,因十一起案件被收押的所有人,都难逃或凌迟,或杖责流放的罪名。 不过,具体哪些人该判凌迟,哪些人该判杖责流放,还得细审才知道。 将判决的结果,大致罗列出来后,陈韶又拿出了庄子暴乱案各方的供词。暴乱案的主谋无疑是林掌柜和祁掌柜,两人处于在逃状态,暂且不管。冉元飞、邓丁、周方属于刑律二之谋杀人。按照轻重,冉元飞属于积极协助完成犯罪行为,且还致至少两人死亡,毫无疑问,应处绞刑;邓丁、周方同样积极参与了犯罪,虽目前并不知道两人是否有致他人死亡,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各村死亡的那些人,皆是因为他们参与犯罪的缘故,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以,两人同样要判处绞刑。而冉元飞、邓丁、周方的家人,虽然没有积极参与,但在知晓他们犯罪的前提下,并没有实施阻止,且通过他们预谋杀人一事,或多或少都获取了经济补偿,按例,同样该处斩。 至于三个村子的村正,青平乡、三湾村的村正属于刑律二之斗殴及故意杀人,因混乱当中,无法得知两人致伤结果,暂按笞刑四十论罪;当南村的村正明知冉元飞打杀他人,在她已经严查此案的前提下,却依旧瞒而不报,罪比主犯减一等,也就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将初步判决结果记下来,陈韶搁下笔,轻轻揉一揉发疼的太阳穴后,想倒杯热茶暖一暖身子。伸手去拿茶壶,却拿了个空,抬头间,才看到全书玉不知何时也来了书房。下意识看一眼外面,见天还黑着,才要问‘怎么起这么早’,全书玉一边为她倒茶,一边先一步道:“我再早,也早不过公子。” 陈韶忍不住笑了,接过茶,慢慢喝了半杯后,说道:“以前不理解你为何每日早早就起来,今日也起早一回,算是感同身受了。” 全书玉给自个也倒了杯茶,在她斜对面坐下来,“公子是在惋惜汪杞他们几个吧?” 林掌柜、祁掌柜一时半刻很难找到,急也无用。两桩大案的罪名也已经拟定好,剩下的只是慢慢排查,以确定他们各自的罪名。左右现在没什么事,陈韶搁下茶杯,随口问道:“怎么说?” 全书玉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哀痛后,才又重新抬眼,“我与汪杞几个并没有打过交道,但与张儒沅、崔述几个日日相处。说实话,他们几个一开始……” 全书玉笑一笑后,才接着说道:“若非公子要栽培他们,我怕是坚持不到现在。看着他们从一开始十件事能错八件事,到现在独当一面、事事妥帖,不知不觉,也将他们慢慢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样有了爱护与骄傲之意。汪杞他们几个是他们的同窗,想必经历也跟他们一样,这么年轻的几条生命,却以这样的方式没了……” 说到后来,话语不自觉地有了哽咽之意。 “是我的错。”陈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制止住她辩驳的话,接着说道,“当初我让他们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与百姓发生冲突,是基于没有前朝太子党的前提下。在发现了前朝太子党后,我就应该警觉,前朝太子党既想推翻新朝重建旧朝,又筹谋了上百年,布局不可能仅仅是安排朱家、顾家等人为他们筹粮、囤钱,他们一定还准备了后招。可惜我一心沉浸在收拢民心的行为当中,根本没有预想过背后所蛰伏的危机,这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也不能全怪公子,”全书玉想一想后,说道,“尽管公子发现了前朝太子党,但前朝太子党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难免会让人松懈。如今既知道了他们是带毒的蝎子,他们也再想搞事,也就很难成功。” 陈韶微微叹气,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代价太大了。 “你们都起来了?”蝉衣裹着大氅推门进到书房,看到两人,揉着红肿的眼睛说道,“我还以为就算我不是最早,也能排个第二,没承想竟是最后一个起来的。” 全书玉倒一杯热茶递过去,“你昨夜翻来覆去,好晚才睡,这时候起来已经算早的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蝉衣喝两口热茶,向陈韶说道:“昨日夜里我与书玉商量好了,今日我们会跟着汪杞他们的棺椁到他们家去,一是打探他们家中的情况;二是代替公子送一送他们。因着他们有三个人,我们也无法分身乏术,一会儿我打算去找徐光,问一问他找的先生,看能不能让他们分三批回去。他们三个都是为护百姓而死,我们总不能厚此薄彼。” 陈韶点头:“你们看着安排。” “还有,”蝉衣继续说道,“既然公子都给他们写了祭文,还要刻到碑上,那他们的坟茔就不能太寒酸了,我想让书玉拨三十两银子出来厚葬他们。” 陈韶再次点头:“可以。” 蝉衣长舒一口气后,搁下茶杯,歪头看一眼外边渐亮的天色后,起身道:“徐光应该起来了,我这就去找他。” 全书玉迅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就留在这里吧。”蝉衣拒绝,“公子有个什么事,别找不到人。” 全书玉看向陈韶,陈韶道:“让她去吧。” 站到门口,看着蝉衣出了乘风院后,全书玉才唏嘘着关上门坐回来:“以往看她总大大咧咧,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没承想感情竟如此纤细敏感。” 这话不由勾起陈韶一些久远的回忆,许是自身经历过被爹娘丢弃的缘故,每每遇到同样的事,无论是人是动物,她总是挪不开脚步。那些被捡到的孩子,都被她百折不挠的送到了孤济院,那些猫猫狗狗,被她救治好后,能送人的都送了人,不能送人的,也都带回了山上。 在没有回京城之前,她每年总要抽出一个月去孤济院看望那些孩子和那些送出去的猫狗。说是看望,实则是免费给孤济院及收留猫狗的人家看病治伤,以换取他们真心对待孩子或猫狗。 回京城后,没空再去,也会想方设法地托人给他们带去银两接济。 她一直是个纤细敏感的人。 只是并不常表露罢了。 收回思绪,又闲聊了两句蝉衣后,抬眼看到站在门外偷听李天流,陈韶微微勾一勾嘴角,有意扬声道:“谁在外面?” 全书玉警觉地回头看去。 李天流神色如常地推门进来,“汪杞几人的爹娘差人过来传话,他们想带着棺椁回去了。” “我去跟他们说。”全书玉立刻起身。 “说什么?”看她走后,李天流问。 陈韶将她们两个的打算说了。李天流听完,忍了一会儿,才问道:“她们是在为汪杞几个难过?” 陈韶看他一眼,拿起两起大案的供状起身道:“你当初带兵打仗的时候,手底下的兵折损了,你不难过?” 当然难过。李天流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跟着她出了乘风院后,才说道:“有事吗,没事我出去一趟。” 将手里的供状递到他跟前晃了一眼,陈韶也没问他什么事,便道:“没什么大事,你要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李天流应了声行后,先她一步走了。 他去了聚贤楼,找周掌柜要了两盒甜点。他曾听自家的母亲说过,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吃一些甜点会好很多。 陈韶并不知晓他们的事,到二堂后,让羽林卫将邓丁等人都带上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这次的审讯,比在庄子上更加细致。 审讯到一半时,蝉衣与全书玉一道过来,向她说了已同汪杞几人的家人说好,让他们各自间隔两个时辰扶棺回家。交代她们注意安全后,陈韶又继续审讯,直到快天黑时,才将所有细节审问清楚。歇息一夜,第二日起来,分别到惠民药铺和聚贤楼看望过伤员及刘德明等人后,她又去了出事的三个村子,一一核对事发经过及邓丁等人的供词。 一连核对五日,又抓捕了七个闹得最凶的村民,且对所有人做出判决后,陈韶又重新审讯起了那十一起案子,审完十一家人,她又不辞辛苦地一家一家走访,以调查他们供词的真假。 过程中,她特意抽出一日的时间,挨个去祭拜了汪杞、张安民与温括。 汪杞、张安民和温括的家人对她的到来自然感激不尽,厚葬、立碑、拜在陈昭名下,每一样放在这个时代都是了不起的荣耀,但在陈韶的心里,他们三个的坟茔却是三把插在她心上的利剑,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是她的自大害死了他们。 对他们三家的赔偿方案,全书玉和蝉衣总共给了她四套。 一套是三家各一百两银子;一套是他们三家现有土地归他们私有,世世代代都不用再向官府交税;一套是在郡城给他们各家提供一套铺面;一套是安排他们到官府的商铺中任小管事,如安分守己,可代代相传。 赔偿的力度每一个都很大。 按蝉衣的话来说,就是要用这样大力度的方案告诉所有洪源郡的百姓,尤其是青平乡、三湾村及当南村的百姓,安分守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陈韶没有给意见,只让她们拿去给汪杞、张安民和温括的家人选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她们两个奔波着忙碌这件事时,陈韶又花了足足七日,才将十一户人家走访结束。按照最初拟定的罪名,总共有二十五个人需要凌迟处死,陈韶做不到虐杀,皆改判了斩刑,其余人等,秉持着人道主义,各家留一人照顾老人或是孩子,其余人则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陈韶并没有立即执行。 惠民药铺的大夫与伙计还没有审讯,内奸是谁也还没有找出来,可能还需要他们的配合调查。 而她早前说惠民药铺停业整顿三日,但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开门。 每日都有很多百姓到太守府来请愿,要惠民药铺早些开门,她都没有松口。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他们的请愿,就松懈半分,尤其是在汪杞、张安民和温括出事后。 对十一家判决下来的当日,汪杞、张安民及温括的家人也都做出了选择。 汪杞、张安民的家人都选择了第二套方案,即现有土地归他们私有,从此不再向官府交税,唯有温括的家人选择了第四套方案,不过,温括的爹没有选择做什么商铺的小管事,而是询问能不能让他继续教书,他已经知道陈韶要添办官学的事。 陈韶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早前承诺过要给惠民药铺所有职工的孩子请夫子,却因为各种事情一再耽搁。如今碰上送上门来的夫子人选,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在让蝉衣与全书玉去落实汪杞、张安民家的赔偿方案后,陈韶亲自接见了温英。 在引他与七爷碰面,并把惠民药铺的情况及那六十七个孩子的情况一一向他说明后,陈韶把私塾的位置定在了与药铺隔街的两间商铺。 在让他们自己去规划私塾的建设,再拿出具体方案找全书玉拨款后,陈韶又投入到了审讯惠民药铺的大夫及伙计上。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9章 调查结果 之前,她曾让羽林卫重点查了两个大夫与三个伙计。 两个大夫,一个叫朱崇亮,一个叫于成春;三个伙计,一个叫车永根,一个叫刘铁牛,一个叫胡常存。 之所以要求查他们,是基于犯罪之人的一个基本心理。 犯罪之人如果恰好处在嫌疑人的筛查范围内,大部分人会下意识地通过一些没有必要的‘表现’来撇清自己,通俗来说,就是犯罪之人大都会有‘我都这么积极地帮着你们抓捕凶手了,怎么可能是凶手’的侥幸心理。 这五个人……不对,应该还有一个。 陈韶快速将调查结果翻了两遍,确定只有五份后,转头问傅九道:“我记得……”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才开口,傅九就赶忙说道,“那十一个畜生到惠民药铺捣乱时,我在云河镇。” 陈韶止住话头,越过他,看向一旁的羽林卫:“我记得还有一个大夫,是那十四个乡镇大夫之一,我在查野葛案时,需要前一日的就诊记录,那个大夫立刻就拿给我了,那个大夫叫什么?” 羽林卫答道:“好像姓沈,叫沈什么,我去问一问。” “沈什么……不用问了,”陈韶叫住他,“我已经想起来了,叫沈立民,先前忘记叫你们也查一查他了。你带两个人,现在去查一查他,重点还是查那两个方向,一是查他家中近些时日是否有人外出,外出都去了哪里,有谁见过或者接触过什么人;二是查他家最近是否突然出手阔绰或是家人话语之间总带炫耀之意。只要有这两个特征中的其中一个,就安排人在暗中守着,莫要打草惊蛇。” 羽林卫带着两个衙役去后,陈韶缓了片刻,才翻看起了五个人的调查结果。 与犯罪之人的心理一样,乍富的人很难不露声色。即便犯罪之人能做到,其家里人也很难做到。 朱崇亮是惠民药铺的老大夫,惠民药铺开张的时候,他就在了,是一个很老实的大夫。经过羽林卫明里及暗里的调查,结果也与他的表现一样,他家中与案发前并无二致。 于成春则是那十四个乡镇大夫之一,他……看到他的调查报告密密麻麻写了两页,陈韶顿时来了精神。对她而言,审讯惠民药铺的大夫与伙计,不仅仅是为了找出内奸,更重要的是找到‘林掌柜’与‘祁掌柜’。 对三个村子及邓丁几人,还有十一起案子家属的反复审讯,都没能查到更多事关林掌柜和祁掌柜的线索。林掌柜和祁掌柜就似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那些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也任凭那些画像分发到各个村镇,半个多月来,硬是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收敛心神,陈韶将目光落到了于成春的调查结果上。 在野葛毒杀案的案发前两日下午,于成春曾告假回过一次家。告假的理由是,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去看望。但据羽林卫调查,他老娘并未生病,是假借生病为由,将他骗回家中,逼他筹借银子给他弟弟于成冬成亲用。 于成冬自小就受爹娘的宠溺,以至于二十七岁的人了,整日里游手好闲,连喂个鸡、喂个鸭都不会。吃穿用度不用说,全都落在于成春的身上,且还毫无节制。这样一个废物,有人愿意嫁,已经是看在有于成春帮衬的份上,偏生于成冬毫无自觉,东挑西拣,不是这个胖了,就是那个丑了,总之,没有一个能入他眼。而于成春的爹娘自认有于成春在,于春冬就该挑一个家世、容貌、能力样样都要出众的媳妇。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下来,终于把于成冬挑到了二十七岁,也终于让于成春的爹娘急了。 于成冬也急了。 就在他打算放弃高标准,打算退而求其次地找一个家世和容貌能过得去的媳妇时,在娘娘庙闲逛时,无意撞见郡城徐记香粉铺的徐二小姐,立时惊为天人。上前搭话表示要娶她,被家丁打了一顿后,犹不死心地拖着断手断脚回到家中,立时逼着爹娘去给他提亲。 于成冬的爹娘再眼高于顶,也知道攀不上徐记香粉铺,但耐不住于成冬以死相逼,还是觍着脸到了徐记香粉铺,没有二话,自然又被羞辱一顿。在于成冬爹娘各种劝着于成冬放弃时,于成春进了惠民药铺。 于成冬的爹娘霎时又有了底气。 鉴于朱家、顾家、范家等名下的铺子集体关门,徐掌柜纵是明白自己没有作恶,心底也难免打鼓。再被于成冬的爹娘一通胡乱威胁,心头一慌,还真应下了这门亲事。不过亲事虽应下来了,但也有条件,那就是于家必须不少于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否则免谈。 于家自然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 尽管于成冬依旧以死相逼,亲事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局。 直到案发两日前那个下午,于成春急匆匆回家一趟后,当日夜里,于家就将五十两银子送到了徐家,亲事也定在了十二月初。 据衙役辗转着从于成冬口中打探得知,这五十两银子是一位任姓的贵人为结交于成春所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根据这一线索,羽林卫再次查到,在案发前一天酉时,于成春又以回家看望他娘为由,告了两个时辰的假。但他告假后,并未回家。至于去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查到。 三个伙计:车永根是配药房的伙计,刘铁牛和胡常存是负责在大夫与配药房之间跑腿的伙计。 三人家中在案发前后,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车永根和胡常存在案发前一日下午,分别以回家取棉衣及看望上了年纪的奶奶为由,告假了一个时辰和两个时辰。 告假的时间同于成春一样,皆是酉时,只是早一刻,或是晚一刻的差别。 两人告假后,也没有回家。至于去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查到。 陈韶将于成春、车永根及胡常存的调查结果拿出来后,吩咐傅九前,先问道:“今日不用回云河镇?” “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只管建就是。”铺九大咧咧地说道,“整个建好,少说也要二十来日,现在才建了一半呢。” “虽然都已经安排好了,时不时也要回去看一眼才行。”陈韶说道。 傅九点头:“我知道。” 他虽不爱动脑,但交待的事,都会按部就班地完成。陈韶提点两句后,也就不再多说,转而吩咐:“去吧,带人去将于成春的家人及徐记香粉铺的掌柜、徐二小姐请到太守府来。” 傅九带人去后,陈韶又才吩咐衙役:“去将惠民药铺的大夫及伙计带上来。”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0章 又一个‘林掌柜\’ 原本只说暂时关押三日,一晃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如今终于出来了,惠民药铺的大夫和伙计们却没一个欣喜,因为谁也不知道后边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进到二堂。 二十七个大夫与三十九个伙计分成两边,说不出是害怕,还是麻木地相继跪到地上。 陈韶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后,缓声道:“起来吧。” 谁也不敢动。 陈韶又说了一遍,众人才陆陆续续地站起来。 “原本不该拖这么久,”陈韶解释,“没承想,野葛案还没有解决,青平乡、三湾村和当南村那边又出事了。因为那边的事比野葛毒杀案还要严重,所以就先去处理了那边。” 一众大夫与伙计被关在大牢,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听她如此说,不少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韶不动声色地扫一眼沈立安、朱崇亮、于成春及车永根、刘铁牛、胡常存几人后,按照惯例,先挨个审问了一遍案发当日各自的行动轨迹。大部分人都还记得当日的行踪,在互相印证,暂时没有发现问题的情况下,陈韶交代几句让他们暂时留在惠民药铺哪里也不要去,以便随时传唤后,就让他们走了。 最后,陈韶只留下来了九个人。 九个人中,就包括沈立民、朱崇亮、于成春、车永根和胡常存五个人。 陈韶注意到,于成春和车永根、胡常存在听到要留下来的瞬间,面色就变了。尤其是于成春,脸色几乎是霎时就一片死灰。其余几人,包括沈立民在内,则多是不安与害怕。 由着他们不安了片刻,陈韶才开始第二轮的审讯。 第二轮审讯的内容,跟第一轮几乎一样,只不过打乱了顺序。 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审讯的内容始终一样,只是顺序每一次都不同。在审讯到不知道第几轮后,九人还只剩下六人时,傅九也带着于成春的家人、徐记香粉铺的掌柜和徐二小姐回来了。 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陈韶揉一揉眉心,让人将六人带下去,重新关回大牢后,才让傅九将于成春的家人及徐记香粉铺的徐掌柜、徐二小姐请了进来。 大概是不知者而无畏吧。于成冬谄媚地跟在徐二小姐身后,抓耳挠腮,大献殷勤,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一个严肃正式的场合。于成冬的爹娘同样如此,两人昂首挺胸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来接受审讯,而是来接受朝拜。 好在也有正常人。于成春的两个孩子紧紧地跟着自个的娘,娘仨都是不安与惶恐的面色。徐掌柜微微躬着身,同样满面不安。徐二小姐颇有些受辱的冷着脸,没有理会于成冬。 看到他们进了二堂还不消停,甚至于成冬的爹娘在看到徐二小姐始终不理会于成冬后,还很不高兴地跟在自家一样,上前去拉过徐二小姐就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什么没有教养,什么已经是他于家的人了,就该怎样怎样……陈韶终于忍不住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拍。 巨大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 下意识的,便齐刷刷跪到了地上。 “闹够了没有?”陈韶冷眼看着于成冬与他爹娘,“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于成冬的爹娘讪讪地低下了头,于成冬则哆嗦着把头埋在地上,根本不敢看她。 陈韶有意冷哼一声后,当先看徐掌柜与徐二小姐,“听说于家给了你五十两银子的聘礼?” “我早就说过,敢要这么多的聘礼,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于成冬的娘恶狠狠道。 徐掌柜面色一僵,慌忙道:“我,我回去就还给他们。” 不容于成冬的娘得意,陈韶便冷冰冰道:“我问话时,再有人敢胡乱插嘴,就掌嘴!” 于成冬的娘赶紧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陈韶重新看向徐掌柜,“五十两什么样的银子?” 徐掌柜脑子已经不会思考,只能有问有答道:“就十两一锭的银子,总共五锭。” 陈韶:“什么时候收的?” 徐掌柜:“七号那日夜里。” 案发当日是九号,案发前两日,余成春回的家,时间是完全对得上。陈韶将作成春的调查结果拿出来,又确认了一遍后,继续问道:“你开口找他们要五十两银子的聘礼,是料定他们没有,是不是?” 徐掌柜张一张嘴,颓然道:“是。” 陈韶看到余成冬的娘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既然如此,他们将五十两银子送到徐家时,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是哪里来的银子?” 徐掌柜低着头,“问过,但他们没有说。” 陈韶看向于成冬和他的爹娘:“那五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于成冬的娘嘴快道:“他只说要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可没有说一定要告诉他银子里哪里来的。” 陈韶淡声道:“那我现在问你,那五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那五十两银子当然是……”说到这里,于成冬的娘突然一转话锋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人呢,如果不是大人把成春留在惠民药铺,那位贵人也不会特意上门来送我们五十两银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位贵人是谁?”陈韶追问。 “当然是慕名到家里来结交我们成春的。”于成冬的娘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韶忍一忍:“叫什么名字?” 于成冬的娘:“他说姓任,让我们叫他老任就好。具体叫什么,我们倒没有仔细问过,他也没有说。” 陈韶将林掌柜、祁掌柜及常去找他们的‘大伯’‘小叔’‘侄儿’的画像拿出来,“好好认一认,他们当中有没有那位老任?” 于成冬及于成冬的爹娘一齐抬头看了几眼后,于成冬的娘说道:“我们村也贴得有他们的画像,这里面没有老任。” 又一个‘林掌柜’或‘祁掌柜’?陈韶拿起笔,“老任长什么模样?” 根据他们一家三口的形容,陈韶将老任的小相画下来给他们辨认。在他们连声的‘对,老任就长这样’的声音中,陈韶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吩咐徐掌柜:“回去把那五十两银子拿来给我。” 在徐掌柜应下来后,她又看向徐二小姐,“徐家与于家的亲事作罢。从今往后,于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再去威胁或是骚扰徐家。” 徐二小姐微微一愣后,立刻激动地伏身道:“多谢大人!” “不行,我们已经给过聘礼了,她不嫁……”陈韶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去,于成冬的娘愤慨地闭了嘴。 “我再说一遍,从现在开始,你们于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再去威胁或是骚扰徐家,否则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顿一顿,陈韶又严厉道,“至于你们说已经给过聘礼的事,也不妨告诉你们,那个老任就是野葛毒杀案的主谋!你们打着我的名号,强娶徐二小姐的事,我还没有跟你们算账,若是再让我查到你们也参与了野葛案……” “冤枉呀,”于成冬的爹娘终于害怕了,哭天抢地地撇清关系道,“我们根本不认识那个老任,是他自己找上门来,说想结交成春,硬要给我们银子……” 陈韶适时地进入请他们过来的真实目的:“那就说一说,他是怎么找上的你们,又是为何要结交于成春,你们又是如何骗取于成春回的家,还有于成春回家后,又是如何同他结交的,一样一样说。” 于成冬的娘生怕受到冤枉,她话才落,便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总结下来也就三句话:于成冬在外闲逛的时候碰到老任,老任问他是不是于成春的弟弟,接着说他非常仰慕于成春,想与他结交,塞给他二十文钱,问他能不能帮个忙,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于成冬就将他带回家了。老任将给他们的那五十两银子拿出来,问于成冬的爹娘,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于成春回家,于成冬的爹娘惦记那五十两银子,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后面发生的事,与羽林卫调查的结果并无两样。 让徐掌柜和徐二小姐回去拿银子后,陈韶想一想,也让于成冬一家回去了。 于成冬及他爹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走了。 于成春的媳妇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在快要走到门口时,陈韶叫住他们,“我能问一下,于成春与那个老任结交的事,你知不知道?” 于成春的媳妇看一眼已经走远的公公婆婆及小叔子,回头细声细气地答道:“不知道。” “野葛毒杀案前一夜,也就是八号晚上,于成春又告了两个时辰的假,就要回家看望他娘,”陈韶紧盯着她的眼睛,“但据我所知,他并未回家。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于成春的媳妇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陈韶提醒:“如果你知道,一定要老实回答,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两个孩子想一想。” 于成春的媳妇张一张嘴,话还没有说,眼泪先掉了下来。好半晌,她抬手抹了把泪珠子,才说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七号他回家时,老任将那五十两银子给了爹娘后,曾跟他说过,明日到郡城找个安静的地儿再找他说话,我不知道那个安静的地在哪里。” “也就是说,”陈韶确定道,“八号夜里,于成春告假是去见他?” 于成春的媳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示意羽林卫送一送她后,陈韶问傅九及羽林卫道,“郡城哪儿有安静的地儿?” 傅九和羽林卫齐齐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恰好前去调查沈立民的羽林卫回来,陈韶也想不出来哪里称得上是安静地儿,便带着调查结果回了乘风院。 沈立民的家在案发前后,都没有差别,这一点有些出乎陈韶的预料,且不说他案发当日的表现,就他在今日的审讯中,有好几轮的回答都磕磕绊绊的对不上。 捧了杯热茶在手中,陈韶靠着椅背,问前去调查的羽林卫:“周围的邻里都怎么说?” 其中一个跟去调查的羽林卫几乎是笑着说道:“古道热肠,就是除了看病之外,总是好心办坏事。” 另一个跟去调查的羽林卫跟着说道:“据说六七岁时,才会说话,家里人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总算会说话,却磕磕绊绊,很难让人听清,直到十六七岁时,才毛病才改过来。就是紧张和害怕的时候,又容易变得结结巴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就是说,是她错怪他了? 陈韶想一想,又继续问道:“对他涉嫌野葛毒杀案,他家人是什么想法?” 最先回答的羽林卫道:“他家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说是他不可能下毒,只要公子抓到凶手,自然就会放了他。” 陈韶点一点头,不再多问,让羽林卫送他回惠民药铺后,便又看起了今日的审讯记录。 撇开沈立民的那一份,还有五份。 除了朱崇亮、于成春、车永根和胡常存外,还有一个叫邓天则的大夫。 这个邓天则……为避免再出现沈立民这种特殊情况,陈韶又安排了羽林卫第二日去调查他。 第二日。 在依旧没有琢磨出来哪里是安静地儿后,陈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跟昨日一样,又打乱顺序,审了两遍昨日一样的问题后,才将于成春叫出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八号晚上,也就是野葛毒杀案前一日晚上,你告假的那两个时辰去了哪里?” 原本跪着的于成春,像是被宣判了死刑般,霎时瘫软了下去。 陈韶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好半晌后,于成春才嘶哑地开口:“去,去……” 在车永根与胡常存惊恐的目光中,于成春艰难道:“去见了一个叫老任的人。” 陈韶逼问道:“在哪里见的他?” “在……”于成春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陈韶淡声提醒:“我已经审问过你的家人了,知道你与那位老任相识的全部经过。老任给你爹娘的五十两银子,我也已经全部拿回来,你弟弟于成冬与徐二小姐的亲事也已经作罢。换句话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已经全部知道了,你要老实交代,一切都好说,你要不老实交代,后果是什么,想必不用我提醒你。” 于成春惊恐的瑟缩了一下,又是好半晌,才嗫嗫答道:“在惠民药铺后街见的他。” 陈韶耐着性子,再次逼问:“就在那里见的他,还是见了他后,又去了别处?” 于成春支吾道:“又去了别处。” 陈韶:“别处是哪里?” 在车永根与胡常存不安地挪动中,于成春闭一闭眼:“聚贤楼。” 聚贤楼! 陈韶猛地站了起来。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1章 聚贤楼 “你确定是聚贤楼?”陈韶问。 于成春已万念俱灰,面对她的质问,不敢再作隐瞒,点一点头,答道:“是。” 陈韶坐回去,“那就说一说,你是怎么跟着他进的聚贤楼。” 于成春喃喃道:“他有马车,我跟着他一起坐马车去的聚贤楼。” 陈韶冷肃道:“是从正门进的聚贤楼,还是从偏门,又或是后门?” 于成春摇头:“不是正门。” 那就是偏门或是后门了。陈韶接着问道:“到聚贤楼后,是谁接待的你们?” 于成春:“是店里的伙计。” 陈韶:“他是怎么接待的你们?” 于成春:“那位老任报上名字后,那伙计对了一下手里的单子,就把我们迎到了松园。” “你的意思是,”陈韶正色道,“他早已经在聚贤楼订好包间,是特意到惠民药铺去接你们的?” 于成春没有注意到她话里的细微差别,点头道:“他是这样说的。” 陈韶耐心极好地问道:“那位老任给聚贤楼的伙计报的是什么名字,或者什么身份?” 于成春:“任培。” 陈韶扫一眼旁边已经僵硬得快要变成石头的朱永根和胡常存,有意慢条斯理地问道:“除了你,还有谁?” 于成春下意识地朝着车永根和胡常存看去。 两人在他看过来的瞬间,一个立刻求饶,一个则脱口指向邓天则,“还有他!” 邓天则双手撑着地,一直低着头,察觉到胡常存指着他,也规规矩矩的没有抬头,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陈韶顺着胡常存手指的方向看向邓天则。昨日如此,今日同样如此,他每次到二堂受审,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审问过程中,她能清楚地看到其余几人的表情变化,唯独看不到他的。就如现在这样,胡常存指着他时,手指都戳到他了,他还当作不知道。 他难道不知道,有时候表现得过于冷静,也是反常的一种。 “说一说吧,”陈韶点名道姓道,“邓天则。” 邓天则微微偏头,似乎这才看到胡常存指的是他,惊愕地瞪着眼睛,连连否认:“大人明察,小人冤枉呀。” 胡常存似是没有料到他还会否认,恼得涨着脸道:“我们都可以做证!” 邓天则看一看他,又看一看车永根和于成春后,终于挫败地不可辩驳。 看他们闹完,又差不多都认了罪,陈韶开口:“就你们四个?” “还有他!”邓天则指向朱崇亮。 朱崇亮吓得一哆嗦后,赶紧叫冤,“大人明察,小人没有,小人没有跟他们去聚贤楼,小人也不认识什么任培。” 邓天则学着先前胡常存的话道:“我们都可以做证!” 胡常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颇有些恼羞成怒道:“大人别听他胡说八道,朱大夫并未跟着我们一起。” 邓天则没料到他会反咬,恨声道:“你……” “你什么你,”邓天则没好气道,“他本来就没有跟着我们一起,你也本来就跟我们一起。” 邓天则气得不说话了。 陈韶看一眼他,厉色道:“那就挨个说一说,任培是怎么找上的你们。” 胡常存不等邓天则说话,就先一步指向于成春:“是他找的我们。” 陈韶看一眼于成春,“他怎么找的你们?” 胡常存很有些懊恼道:“他说有个富商,很仰慕能在惠民药铺做事的人,晚上要在聚贤楼请吃饭,问我们愿不愿意结交这样一位贵人。还说,前两日他与贵人结交,贵人就送了他五十两银子。虽然我没有看到银子,但想着能去聚贤楼大吃一顿也是好的,就跟着去了。” 邓天则连忙说道:“小人也一样。” 胡常存不满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离他远了一些。 车永根看到他的动作,顿一顿才说道:“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陈韶看回于成春。 于成春绝望道:“是老任,是任培让我多叫几个人一起,我才叫的他们。” 陈韶追问:“到了聚贤楼,任培是怎么跟你们说,让你们用野葛陷害惠民药铺的?” “他请我们吃完饭,就给我们一人送了五两银子,然后就让我们想办法给配药方的牛大力换成野葛。我们不同意,他就拿请我们吃饭和给我们银子做要挟,说要让七爷撵我们走。”又是胡常存开的口,看不出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实在气愤难当,“我们与他争执了几句,他说不信可以试试看。” 陈韶问:“所以你们就屈服了?” 胡常存不说话了。 陈韶继续:“吃过饭,是他将你们送回的惠民药铺,还是你们自己走回的惠民药铺?” 胡常存道:“他送我们回去的。” 陈韶:“吃饭过程中,聚贤楼的周掌柜有没有到松园同你们说话?” 胡常存摇头:“没有。” 陈韶没有再问,让朱崇亮回惠民药铺,让羽林军将剩余四人关于大牢后,整理好他们招供的记录,便出门去了聚贤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聚贤楼休养的学子及刘子壮的兄弟们,已经重新回去处理庄子上的事务。 周掌柜得知她过来,一如既往地老早就从铺子里迎了出来。 从马车下来。 陈韶肆意地打量着周掌柜。 周掌柜一脸谄笑地伸着手,“大人,里面请。” 陈韶跟着他,边走边道:“周掌柜应该知道我过来的目的吧?” 周掌柜连连哈腰点头道:“知道,老规矩,一桌鱼宴。” 鱼宴……鱼?鱼! 陈韶的脑海里似有电光闪过:祁掌柜厨房里的那些鱼鳞,聚贤楼近来从别处运送过来的鱼…… 压着心底不断上涌的兴奋,陈韶故作平静道:“八号夜里,松园的那桌客人,周掌柜应该还记得吧?” “八号夜里,这……”周掌柜连忙叫小二将登记簿拿过来,边翻边道,“小人得看一看才知道。” “行了,别装了,”陈韶有意沉下脸,“他们是谁,都做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这……小人冤枉呀,”周掌柜叫屈,见她不吃这一套,又哭丧着脸道,“大人明察,小人是真的冤枉呀,八号夜里那桌客人长什么模样,小人都不知道,他们不管犯什么事,都于小人无关呀。” “我有说他们犯事了吗?”陈韶冷嗤一声,命令道,“带路,去你的后厨看看都有什么鱼。” 周掌柜装模作样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又卖乖讨巧道:“叫你乱说话!” “大人,这边请。”见陈韶冷冷地看着他,周掌柜讪讪地收起手,一边领着人往后厨走,一边道,“大人这边请。”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2章 诈话 聚贤楼的后厨非常大,大到超出了陈韶的想象。 煎、炸、焖、炒等各一个区域,互不干涉便罢,院子里更是挖了五口大井,洗肉、杀鸡斩鱼、洗菜等,也是各自一个水井。水井边连着一个沟渠,用过的水,会自动顺着沟渠流出去。在五口水井后面,又挖着好几口池子,池子里养着各式各样的鱼,用的也是流动的活水。 在厨房走了一圈,在几个井口也走了一圈后,陈韶站到了鱼池前。 周掌柜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看到她在看鱼,又立刻卖力地鼓吹道,“这是鲟鱼和鳇鱼池,一般人可分不出来哪个是鲟鱼,又哪个是鳇鱼。” 怕她不信,周掌柜拿过抄网,在水池里面翻翻找找后,各网上来一条鲟鱼和一条鳇鱼,倒进旁边的木盆,大有让她随便辨认的意思。 陈韶蹲到木盆跟前,仅看了两眼,便道:“这条是鳇鱼。” 周掌柜立刻将她指的那条鱼拿起来,与另一条对比过后,惊愕道:“大人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不等陈韶回答,他又一拍额头道:“看小人这脑子,大人是什么身份,鲟鱼和鳇鱼对小人是稀罕物,对大人不过是道普通的菜罢了,其中有什么区别,必然早有高人一一告知。” 陈韶勾一勾嘴角,既然他都已经有了答案,她也懒得再说了,站起身,她又挨个移步到了其余几个水池。 周掌柜自然是周到地将每一样鱼都网了一条上来,以证聚贤楼的鱼就是最好最新鲜的。 陈韶并未点评,一圈看下来,径直问道:“你上次说,你这里有不少的鱼以前都只供江南和京城?” “对,”周掌柜指一指几个鱼池,又开始奉承,“鳇鱼、白条鱼、鲈鱼、鲥鱼以前都是只供江南和京城,也就是大人来了洪源郡,小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弄来了这些鱼,否则这辈子恐怕都难见一回。” 陈韶看着他,眼底隐晦的闪过几丝寒光:“那就说说,你是求的谁?” 祁掌柜灶屋垃圾桶及案板周围散落的就是白条鱼、鲈鱼及鲥鱼的鱼鳞。 周掌柜立刻大包大揽道:“大人想吃,尽管来拿就是,何必再费那个劲去找人买!” 陈韶冷然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求的谁,或者说,这些鱼是怎么来的?” 听着她突然泛冷的声音,周掌柜下意识抬头朝她看去,看到她罩着寒霜的面色,猜到是出事了,有意想打听一二,话到嘴边,对着她越来越冷的目光,只好赔笑道:“大人别生气,小人这就说,小人是从一个叫马三的商户手里买来的这些鱼。小人也是偶然听到他说在做这方面的生意,才求到他的跟前。也是他说这些鱼以前只卖江南和京城,也就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才匀了一些给小人。” 马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陈韶低眸思索片刻,才骤然想起来,张春华也曾提过这个名字。她母亲手里的那些青玉,也是找一个叫马三的商户买来的。而这个马三,则是鲍承乐介绍给她母亲认识的。 两人都叫马三,又都是商户,只不过一个卖青玉,一个卖鱼。 陈韶没有去猜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而是直接问道:“这个马三住在哪里?” 周掌柜连忙答道:“说是住在石牌楼七弯巷那边。” 又是石牌楼七弯巷。 陈韶微不可察地拧一拧眉后,边往外走,边问:“那位马三长什么模样?” 周掌柜忙不迭的说了。 听着熟悉的样貌描述,陈韶让傅九去马车里将任培的画像拿了过来。 周掌柜看到画像的第一眼,立刻双眼发亮道:“对,就是他!” 陈韶示意:“松园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看一看。” “在这边。”周掌柜领着她,穿过大堂,从一侧的偏门出去,走过一段迂回的连廊后,进入一个大花园。随后,经过一片竹园后,又上了一座怪石堆叠的假山,方才到了松园。 陈韶绕着松园走了一圈,又到几个能进园子的门前门后看了一圈后,问道:“平常到这几个园子吃饭的都是什么人?” 周掌柜道:“朱家、顾家他们还没有被查抄时,多是他们过来。其余的,基本就是郡城的富户,或是从下面县城过来开眼界的人,偶尔也有个别来洪源郡做生意的商旅。” 松园的门虚虚掩着,傅九上去推开后,陈韶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看着园内清雅的布置,闲聊一般的问道:“这几个园子,最低消费多少?” 周掌柜热情道:“大人要是过来,自然是全算聚贤楼的,别人嘛,那最低就得十两银子起了。” “最低十两银子起……”陈韶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后,接着问道,“要先交定金吗?” 周掌柜不疑有他地说道:“最低就得十两银子起的意思,就是要先交十两银子的定金。” “定金就要十两银子,”陈韶继续,“那整个消费,怎么也得二十两银子起步了吧?” “按照道理来讲,是应该这样。”周掌柜摇头晃脑道,“不过很多商旅或是底下县城来的人,他们多数时候也就过来开开眼,消费的话,基本就是那十两银子的定金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除了朱家、顾家他们,一般人很难消费得起。”陈韶慢条斯理道,“所以说来说去,这几个园子就是为了朱家、顾家他们修建的吧?” 周掌柜嘿嘿笑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韶跟着笑了两声后,突然问道:“聚贤楼的东家是谁?” 周掌柜的笑容戛然而止。 陈韶似笑非笑,“怎么,不能说?” “不是,”周掌柜又想打听她问这个的原因,但话到了嘴边,又忙扭捏着改口道,“我们东家是蜀郡的费二爷,因着不想让朱家、顾家他们发现,我们费家在赚他们的钱,所以一直说的是京城京兆金家。” 蜀郡费家……陈韶不动声色的看他两眼,“既是为赚朱家、顾家的钱,那么应该不止洪源郡一家聚贤楼吧?” 周掌柜点头,“剑南道三十六郡,基本都有。” 也就是说,朱家、顾家等,也基本在剑南道各个郡都安排有人。陈韶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两眼后,缓缓说道:“既然聚贤楼是为赚朱家、顾家他们的钱,且一次消费最低十两银子,那么不管是本郡城的富户,或者是下面的县或是商旅这样的客人都不多。既然不多,那么在朱家、顾家他们相继被查抄后,这几个园子基本上就空了下来。就比如现在,这边就看不到客人。换句话说,这边什么时候来了什么客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周掌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对着她‘老实交代’的严厉眼神,悻悻道:“小人也不是故意要瞒着大人,实在是聚贤楼的规矩,要对来园子的客人身份保密。” 陈韶冷笑一声:“继续编。” “小人没有编……” “没有编?”陈韶嗤笑,“那你告诉我,聚贤楼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周掌柜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要保密?”不等他回答,又连声问道,“你刚才还说,且不止说了一次,除了没有查抄前的朱家、顾家他们几家之外,来这里的客人多是为了开眼。既然是为了开眼,来一次还不得宣传得尽人皆知,又何来保密一说?既要保密,那就说明他们来这里除了吃饭之外,还会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你且说一说,是哪一个?” 周掌柜慌张得连连打自己的嘴巴,“是小人不会说话,聚贤楼的确有为客人身份保密的义务,不过都是在客人有需要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陈韶不冷不热道,“八号晚上来松园的客人,要求聚贤楼为他保密?”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3章 藏身之处 周掌柜怏怏地点头道:“是,他是这样说的。” 陈韶的目光骤然生冷:“哪怕明知道他是野葛案的凶手?” 周掌柜迅速跪到地上:“小人冤枉,小人并不知道他是野葛案的凶手,小人只知道那八日夜里带了几个惠民药铺的大夫和伙计过来松园吃过一回饭。吃饭途中,他们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小人都不知道呀。” “如果他只是任培,只是来松园吃饭的一个普通客人,你说你不知道便罢了,”陈韶将任培的画像展开举到他的跟前,冰冷道,“但他还是马三,还在跟聚贤楼做生意,那几个池子里的鱼可都不便宜,聚贤楼岂会不调查清楚他是什么身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买他的鱼!” 周掌柜欲哭无泪道:“是他说,他说想跟惠民药铺做药材生意,但怕大人和七爷看不上马三的身份,才取了个任培这个名字,想先跟药铺里的大夫与伙计打好关系,让他们能在大人和七爷跟前说几句好话,又怕大人和七爷误会他别有用心,才让小人千万保密。” 又说:“小人可以对天起誓,小人所说绝无半句虚话,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韶还没有发话,他又说:“小人对大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大人可不能这么冤枉小人。” 陈韶冷哼道:“说完了?” 周掌柜讪讪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你自己欺瞒在前,我不过逼着你将实话说了出来,你还觉得委屈上了?”陈韶冷讽两句,又道,“朱家、顾家、范家他们以往是个什么行径,你比我更清楚,聚贤楼能游刃有余地赚取他们的钱财,证明你也不是个庸人。任培前一日夜里让聚贤楼瞒着身份见了惠民药铺的人,第二日惠民药铺就出事,我不信你没有半分怀疑。有了怀疑,还瞒而不报,我倒要问一问你安的是什么心!” 周掌柜再次叫屈,“大人冤枉呀,小人……” 陈韶打断他的话,冷声警告:“再敢胡编乱造,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周掌柜结结巴巴的咽回到嘴的话,老老实实说道:“小人怀疑过,只是,只是小人叫人去石牌楼七弯巷找他时,他已经不在了。” 陈韶压下瞬间蹿上来的火气及想要踹他的冲动,“那你之前是怎么跟他做生意的?” “之前小人明里暗里都派人到他开的铺子和住处打听过,确定他不是骗子,才向他买的那些鱼。”周掌柜慑濡着往后退了两步,离她稍稍远些后,才说道,“谁知道他虽不是骗子,却是个杀人犯。” 陈韶闭一闭眼:“带路,去他的铺子!” 马三的铺子也在石牌楼,除了几个发臭的水池外,铺子已经空了。铺子如此,家中同样如此。在问了铺子与住处周围的邻里,得知他早在惠民药铺出事的那日早上,就已经拖家带口的以探亲为由出远门后,陈韶警告周掌柜道:“在没有抓到马三之前,除了聚贤楼,哪也不准去!” 周掌柜应下后,陈韶又花了半个时辰,耐心地给铺子周围的邻里及七弯巷的百姓,各自科普了一回青玉佩的骗局和马三是惠民药铺野葛案背后的主谋后,才回了太守府。顾不得歇息,又吩咐羽林卫:“去把鲍承乐带上来!” 这是鲍承乐跟着张伯山被关进大牢后,陈韶第一次见他。 也就短短几个月,他便老了十岁不止。眼睛也昏黄浑浊,不复往日风采。 陈韶大致打量他一回,便开门见山道:“说吧,马三藏在何处?” “大人说的是卖鱼的那个马三?”鲍承乐惊骇地抬起头,见她面色冰冷,还暗藏杀机,心底不由咯噔一下后,试探着说道,“如果是他,他就住在石牌楼,大人只要让人过去一问便知。” “行了,别装了。”陈韶不耐烦道,“他是卖鱼,还是卖青玉,你比我更清楚。我再问你一遍,他藏在哪里?” “他不止卖鱼和卖青玉,还卖药材,哪样赚钱,他都会卖哪样。”马三暴露了,不能再保他了!利弊转瞬权衡完毕后,鲍承乐有意拖延道,“但他的确住在石牌楼,小人绝不敢欺瞒大人。” 陈韶定定地看他片刻后,起身走下案台,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听好了,我问的是他藏在哪里,而不是住在哪里。” 不能直接说,说了就会引火烧身。鲍承乐咬紧牙关,故作犹豫道:“小人只知道他住在哪里,藏在哪里,小人就不……” 陈韶一脚将他踢了出去,随后,在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时,又一脚踩到他的身上,“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 似没有料到她会动手,鲍承乐骇然地看向她,看着她眼中越来越浓郁的杀机,颤声道:“大人明察,小人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确实不知他会藏去何处。”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陈韶脚下用力,在他忍不住呕出来一口血后,才冷冰冰道,“同为前朝太子党办事,你说你不知道藏在何处,你猜我信,还是不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鲍承乐的瞳孔一缩再缩,她都知道了?不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知道的?文家还是任家,又或者是范家、戚家、顾家、朱家他们告诉的她?不可能,这可是诛九族的事,他们不可能告诉她。至于另一个可能,鲍承乐简直想都没有去想,无论是文家,还是任家,又或者朱家、顾家,他们都在洪源郡扎根几十年了,势力早就盘根错节不说,其余郡也有他们各家的人,绝不是她一个外来的病秧子能够对付的。她是在诈他,一定是。 都怪羽林卫将大牢守卫得太过密实,让他一点外面的风声也听不到。文家、任家也是废…… 鲍承乐突然僵住。 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不知道他是前朝太子党的人就算了,文家和任家全靠罗万有才能与前朝太子党互通有无,他们两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既然知道,他被关在大牢这么久,他们却没有作为…… 他被放弃了! 鲍承乐脊梁一寒,也顾不得去想别的可能了,立刻招供道:“他在石牌楼,他在石牌楼十九巷!” 陈韶两眼一黑。 石牌楼有非常多的巷道,纵横交错如蛛网,而石牌楼十九巷,就在七弯巷的斜对面!如果他们只是从七弯巷绕一圈去了十九巷,那她刚才在七弯巷,包括上一次李天流去七弯巷搜查他们的举动,一定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陈韶恨恨地收回脚,冷声命令:“带路!”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4章 抓人 陈韶离开石牌楼到再次过来,间隔还不到一个时辰。 七弯巷的好些百姓,正跟涌过来打听情况的其他巷子百姓人口如悬河的讲解青玉佩骗局的事呢,听到她又来了,忙不迭地从巷道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全挤在巷道口,伸着脖子瞧着他们。 鲍承乐害怕真被抛弃,从马车下来后,便直奔十九巷而去。 陈韶紧跟着他。 十九巷比七弯巷人还多,还要杂。 鲍承乐一开始还叫着‘让一让’,后来见人实在太多,赶紧用手推了起来,但越推,人越多。直到羽林卫扯着嗓子叫了声‘陈六公子办案,无关人员赶紧让开’后,看热闹的百姓才朝着两旁慢慢让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鲍承乐看到了转身就跑的马三。 眼见马三跟泥鳅一样,几下就不见了人影,鲍承乐赶紧大叫道:“马三,站住!” 马三不但没有站住,反而跑得更快了。 陈韶不认识马三,但所有人都往后退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逃跑,那必是马三无疑了。死死盯着他逃窜的背影,陈韶沉着道:“傅九!” 傅九大喊一声‘得罪’后,脚在墙上一踩,人便如大鹏飞身而起,盯住利用对石牌楼的熟识而东躲西藏的马三后,便快速朝他追去。 但人太多了,石牌楼也太乱了,利用巷道与巷道之间的夹道或是各百姓家里互通的堂屋,马三在各个巷道穿梭自如,傅九一连追了茶盏时间,也未能将他抓住。 各个巷道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马三横冲直撞,也多是赶紧避让,根本无人阻拦。 陈韶虽见不到他逃窜及傅九追踪的情况,看他们久久不回,大概也猜到了少许。严令鲍承乐不要再追后,陈韶停住脚步,示意羽林卫:“喊一声,帮忙抓到马三的人,赏银五两;帮忙拦住马三的人,赏银一两!” 羽林卫先是就地大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后,又飞身站到屋檐下,向着各个巷道,都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正在逃跑中的马三听到,脚步不停,却飞快从怀中抽出匕首,凶狠地向着打算拦他的百姓道:“都给我滚开!” 百姓们看到匕首,纷纷朝着两旁后退去,但赏银实在太高了,尤其是对石牌楼的百姓而言。很快,各种拿着长条板凳或是木棒的人又拦了上来。马三挥舞着匕首,还想将他们喝退,长条板凳和木棒却一骨碌的全朝着他身上砸来。 马三很快被打趴在地上。 傅九也及时地飞身从屋檐下来,将他抓住。 傅九也听见了羽林卫喊的那些话,将马三从地上提起来后,看一圈帮忙的百姓,咧嘴笑道:“帮忙的人都有哪些,站着别动,让我数一数。” “好了,我记住你们了。你们也互相认一认,明日到太守府领赏去!” 听到不断传来的‘捉到了’的声音,陈韶稍稍松下一口气后,转头朝鲍承乐道:“带路,去他藏身的地方!” 鲍承乐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止他一人了。看一眼周围指指点点的百姓,鲍承乐勉强打起精神,带着陈韶穿过逼仄曲折的巷道后,停在了一处破败的小院前。 小院位于巷尾。 再往后是一片分布不怎么均匀的田地,田地后面则是差不多已经秃了的矮山。 “方叔。”院子里站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已经瞎了,杵着一根满是结疤的拐杖。鲍承乐看到他,脸上飞快划过一抹愧疚后,快步过去扶住他,“出来做什么,外边这么冷。” “外边闹哄哄地在做什么?”方叔问,面上眼可见地显着一层焦急。 鲍承乐随口道:“也就是抓个小毛贼,不是什么大事。” 方叔咕哝着说了句‘近来真是越来越不安宁’后,跟着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问道:“你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好久没有过来了。” “这些日子有事去了外地,走得急,就没有过来说。”鲍承乐偷偷看两眼陈韶,见她面上并无不愉后,才扶着方叔进了屋。 陈韶带着羽林卫,也跟着进了屋。 方叔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慢慢停住脚步问道:“这么巧,你也带着家人来了?” 接到陈韶让他顺话问下去的目光,鲍承乐勉强笑道:“不是,是跟着一起做买卖的几个兄弟。我说过来讨杯水喝,他们就一起来了。” 不等方叔多问,又紧绷着心弦问道:“还有谁带家人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问一问你,”招呼陈韶他们随便坐后,方叔沉默了好久才抓紧他的手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老二和老七都犯什么事了?怎么巷子里的人都告诉我,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们的通缉令?” 大街小巷都贴着林不和与祁荣的通缉令?他们出什么事了?鲍承乐终于发现事情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了。林不和与祁荣的真实身份,就是文家和任家也不知道。陈韶通缉他们,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前朝太子党已经失去了对洪源郡的掌控!可陈韶到洪源郡也就半年时间,她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铲除朱家、顾家他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敢去看陈韶的眼睛,鲍承乐几乎是打着哆嗦地问道:“老二和老七也回来了?” 方叔以为他打哆嗦是冷了,松开他的手,起身摸索到桌子边,将竹笼提了过来。竹笼是葫芦状,中间嵌着一个不大的铁盆,铁盆里装着炭火。将竹笼塞到他跟前,又将他的手放到竹笼上后,方叔又摸索着坐回来,紧皱着双眉,担忧道:“是回来了,不过在那些通缉令下来前就走了。如今这院子从早到晚都有人守着,就等他们回来后,好捉他们去领赏。” 顿一顿,不见鲍承乐说话,方叔拍一拍他的手,又问了起来:“刚才我好像听到在喊什么抓马三,这个马三是谁,不是老三吧?” 老二、老七是林掌柜和祁掌柜? 他不认识马三? 陈韶仔细打量着方叔,见他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便又将目光落到了鲍承乐身上。 鲍承乐不敢回答是,只好敷衍道:“不是。” “那就好。”方叔松一口气,紧接着又问,“老五,你老实告诉我,老二和老七到底犯了什么事?我怎么听巷子里的人说,他们挑唆着好几个村子的人闹事,还死了好多人。老二、老七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们是不是被谁给挑唆或是逼迫了?” “他们……” “听说他们是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的人。”在确定老二、老七就是林掌柜和祁掌柜后,陈韶抢在鲍承乐之前,开口道,“他们挑唆那几个村子闹事,似乎是为了给朱家、顾家他们报仇。” 她真的铲除了朱家、顾家他们……鲍承乐手指僵硬。 “你这兄弟的声音,我怎么在哪里听到过?”方叔朝着陈韶说话的方向看过来,可惜他的眼睛在年轻时候就瞎了,在一片漆黑中,温和地问道,“小兄弟是哪里的人,怎么听口音……口音……这,这……” 方叔猛地站起来,接着,又一屁股坐下来,哆嗦着嘴皮,好半晌才说道:“你不是跟老五做买卖的兄弟,你是陈大人!” 陈韶本也无意隐瞒,当即承认道:“方叔真是好耳力!” “大人查清楚了,”方叔颤声问道,“老二、老七当真是朱家、顾家他们的人?” “已经查得非常清楚了。”陈韶肯定地说道。 方叔也开始打起了哆嗦,颤巍巍地伸出手,慢慢摸到竹笼上,摸到鲍承乐僵硬的手背后,语不成调道:“刚才抓的那个马三不是别人,就是老三是不是?你和老三是不是都是朱家、顾家他们的人,是不是也犯糊涂做了什么错事?” 鲍承乐艰涩道:“对不起,方叔。” “你们怎么这么糊涂……”方叔用力拍着他的手,“那朱家、顾家是什么人,你们怎么,怎么就跟了他们……” 鲍承乐红着眼,没有回答。 陈韶则问道:“方叔知不知道林,老二和老七离开十九巷后,去了哪里?” 方叔下意识的就要说不知道,但想到朱家、顾家他们做下的那些恶事,还是忍着悲痛说道:“他们说,有个什么侄子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他们得过去凑个热闹。” 跟清西镇上的人说法一样。陈韶扫一眼周围,征求道:“我能在这屋里到处看一看吗?” 方叔无力地挥一挥手:“看吧,看吧。” 与外面小院的小而破败相比,屋内竟格外宽敞明亮。 以眼神示意其中一个羽林卫看着鲍承乐后,陈韶飞快扫一眼屋内的布局,是一个比较现代化的五室一厅,纵长横也不窄的格局。比例不太协调,应该是几间房子打通成一套的结果。 因着方叔还算配合,陈韶只大致在每个房间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明面的线索后,便回到客厅,客气地说道:“还得麻烦方叔跟我回一趟太守府。” 方叔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任由着鲍承乐搀扶着起身道:“走吧。”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青玉案:大理寺女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5章 落网 “你等一下。” 鲍承乐将方叔扶上马车后,也准备跟着上去时,陈韶将他叫到一边,“除了十九巷外,洪源郡内,你们还有哪些藏身之处?” 这是要让他交底的意思,鲍承乐心跳如擂鼓,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起来。 从他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陈韶不仅知道他们全都投靠了前朝太子党,还已经将朱家、顾家、范家、戚家,文家和任家等全部铲除。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的本家在江南,想要援助,可以说是鞭长莫及,但文家、任家的本家就在蜀郡,对她铲除文家、任家却无动于衷,或者派了人援助,却依旧无能为力,就可见陈韶的厉害。 不管陈韶是因为什么原因,还继续留在洪源郡,她一直拖到此刻才来提审他,证明她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他当然可以拒绝回答,继续给她增添难度,但一个不过半年时间,就铲除了几个扎根近七十年家族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换句话说,想要活命,唯有老实交代。 想通这些,鲍承乐又交代出来两个地址。 一个在聚贤楼的松园,每三个月一次,是互通消息的场所。 一个在石嵬陂。石嵬陂也在城南,距离石牌楼仅四里路,因是石头山,周围没有什么土地,除了无家可归的地痞流氓及流民外,并无村庄坐落。 让两个羽林卫护送方叔及马三回太守府后,陈韶带着鲍承乐,又立刻转道去了石嵬陂。 林掌柜和祁掌柜在得知马三被捕后,再次逃了。 不过因为陈韶来得太快,他们要带的家当又太多,还没有逃出石嵬陂,就被羽林卫包围了。 扫一眼垃圾与乱石并存的石嵬陂,陈韶示意将林掌柜、祁掌柜拎出来,又将其余人连同家当一并押送回太守府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大、老四、老六是谁,现在哪里?” 在老二、老三、老五和老七分别对上林掌柜、马三、鲍承乐和祁掌柜后,老大、老四、老六是谁,陈韶多少也已经猜到,他们就是时常去找林掌柜的那什么大伯、小叔和侄儿。 林掌柜和祁掌柜恨恨地没有回答。 鲍承乐看一眼两人,知道他们都在恨他的背叛,心头也不由得起了怒意。他被关在大牢那么久,没见他们搭救,如今他为自保,迫不得已才供出以往藏身的地点,谁知道他们当真藏这里了? “他们不在洪源郡。”反正已经背叛了,鲍承乐也不介意再多背叛一些,“他们平常都在蜀郡,有事的时候才会过来这边。” 陈韶看向林掌柜与祁掌柜。 两人看鲍承乐都说了,知道再狡辩也无用,便跟着交待道:“他们已经回蜀郡去了。” 既然已经回蜀郡,陈韶也不再追问。将他们这两日藏身的地方搜索一遍后,便带着几人回了太守府。 虽还不到酉时,天却已然见黑。 风很大。 陈韶对付性地吃了几口饭后,便坐到二堂,开始审讯。 第一个审的是方叔。 方叔年纪大了,又看不见,陈韶便在偏厅审了他。 蝉衣、全书玉都已经回来。 在全书玉将热茶塞到方叔手中后,陈韶开口了:“方叔,您还记不记得,您是如何认识的老二、老三、老五和老七?” 方叔捧着热茶的手一直打着哆嗦,即便茶水溅到了手上也毫无察觉。全书玉上前,将热茶取走,重新塞了个暖炉在他手中。方叔握着暖炉,向全书玉道过谢后,两行浊泪没有任何征兆的滚落下来:“是不是弄错了,他们几个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个孤寡老人十余年,不是我的儿女,却胜是我的儿女,怎么会投靠朱家、顾家那样的恶人?” 示意傅九递他一块帕子后,陈韶安慰:“方叔说得有道理,那我回头再重新查一遍。” “是要重新查一遍,不能冤枉了好人。”尽管方叔打心里认为她不会出错,但落在情感上,这么无亲无故的几个人,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他十几年,如今告诉他,他们都是坏人,短时间内,方叔怎么也接受不了。 等上片刻,等气氛稍稍缓和一些后,陈韶继续问:“方叔能仔细说一说,他们是哪一年与您认识的吗?” 方叔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后,说道:“应该有十三四个年头了,具体是哪一年,我倒是忘记了。” 按十三个年头算,也就是元和八年,按十四个年头算,也就是七年。陈韶大致推算了一下,又问道:“具体是什么季节,您还记得吗?” 方叔径直答道:“跟现在一样,也是冬日。” 陈韶示意蝉衣记下后,又接着道:“您叫他们老二、老三、老五和老七,是因为他们有七个人或是更多人吗?” “是不是有七个人或是更多人,我不知道。”方叔摇头道,“那年冬日,他们到家里来讨热水喝,就这么称呼彼此,也让我这么叫他们就行。叫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也就想不起来去问他们的名字。” 陈韶继续问道:“您家那房子,是原来就那么宽阔,还是后来才扩成那样的?” “后来才扩成那样的,”方叔紧跟着回答,“大概十二三年前吧,具体的日子我也记不清楚了,就记得是与他们认识三个月后吧,他们跟我说,他们是做买卖的,常年在京城和剑南道来回奔走,在剑南道这边不认识什么人,能不能借住在家中。原先家中逼仄,他们倒是也可以挤一挤,后来他们的家人也来了,就有些不够住了,他们就花钱将隔壁的几个屋子全都买下来,打通成了现在这样。” “他们多久会到您家走动一回?”陈韶问。 “老二、老三、老五和老七倒是时不时就会来一回,”方叔停顿片刻,才又继续,“他们家里人刚到洪源郡的时候来过一回,再就是前几日了。” “他们每次到您家,都是一起,还是各来各的?”陈韶又问。 方叔回答:“有时候一起,有时候又各来各的。” 陈韶试探:“他们每次都是什么时间来,早上、中午,还是晚上?” 方叔道:“一般都是夜里,夜里来,第二日一早就走。” 陈韶追问:“有跟左邻右舍打过交道吗?” 方叔摇头:“没怎么打过交道,也就拖家带口过来的时候与人说过几句话。” 陈韶继续追问:“他们每次过来都做什么,说什么,方叔知道吗?” 方叔回忆了片刻,才迟疑道:“说的都是买卖上的事,我不懂,听得也不是很明白,就总听到他们说什么掸国,什么青玉,什么将军,还说什么又不守信用一类的话。” 陈韶试探性地说道:“说的是不是威武大将军,或是骠骑大将军、镇东大将军、征西大将军,或是安北大将军?” “好像是这几个名字,”方叔不那么确定地点一点头,“那什么威武大将军,还有什么骑大将军说的回数要多一些,好像是因为他们不守信用,答应了他们什么买卖,却总是反悔或是狮子大开口。” 陈韶放软声音:“还请您再想一想,他们说的是什么买卖?” “他们时常要说一整夜的话,我通常熬不住,早早就睡下了。”话是这样说,方叔还是紧皱着双眉思考起来。 陈韶顺着他提供的线索,也跟着思考起来。前朝太子党跟掸国的买卖,除了青玉和药材外,大概就是借兵,可借兵不是买卖,称不上什么狮子大开口。而除了借兵,青玉和药材,方叔又不可能想不到。在方叔摇头,说他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买卖后,陈韶只能尝试性地问道:“会不会是什么雕刻一类的?” 方叔下意识问道:“什么雕刻?” 陈韶道:“就是在玉佩上雕刻一些花纹或是瑞兽一类的图案。” 方叔摇头道:“不是。” 陈韶又试探性地说了几个,都被他否认后,眼见天色不早,便安排傅九道:“去给方叔找个地儿歇一夜。” 方叔连忙站起来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就可以了。” 又问:“是不是明日还要接着问我?” “明日是想再接着问一问,”陈韶承认道,“不过,暂时不让您回去,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除了老二、老三、老五和老七外,他们还有老大、老四和老六。老二、老三他们在您家说过不少的话,您这么回去,我担心老大他们会趁夜回来生事。” 方叔不再坚持了。 摸索着要跟着傅九离开时,脚在椅子上绊了一下,旁边的羽林卫本能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而他在仓皇间,不小心抓到了羽林卫挎在腰间的佩剑。在羽林卫将他扶起来后,方叔抓着佩剑的手却还没有松开。羽林卫伸手要夺时,方叔突然说道:“是铁矿,还有兵器!他们果然是朱家、顾家他们的人,他们这是要买兵器造反呀!” 说着,又哆哆嗦嗦地在身上摸了起来,片刻,摸出来一块玉佩递过来道:“快看看,这是不是那什么骗人的青玉?” 不仅是,还是极品青玉! 第306章 新发现 陈韶将青玉佩接过来,看到上面雕刻着的果然是一个坐莲花的佛陀,佛陀的肉髻毫无意外,也是匕首状。 或许不应该叫匕首状,因为缩小版的刀、剑,也是这个形状。 铁矿、兵器……将青玉佩正反面都翻看一遍后,陈韶眉目划过一抹肃色,语气却截然相反得越发温和:“方叔,这块玉佩是他们何时送的您,您还记得吗?” “就年初送的,”在想起来他们与掸国那几个将军做的买卖是兵器后,方叔也不含糊了,飞快说道,“让我好好保管着,说是将来不仅能保命,还能荣华富贵。原以为他们只是说几句孝顺话,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是什么意思,偏厅里的人都听懂了。 “这枚玉佩,我可能要拿走一段时日……”陈韶话才起头,方叔便道,“拿走就是,这样缺德的玩意儿,我是不敢再要了!” 陈韶说了句‘也好’后,将玉佩收起来,继续往下问道:“还要麻烦方叔再仔细想一想,他们说的当真是威武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还有铁矿和兵器吗?” 方叔知道这事马虎不得,摸到一旁的椅子扶手,顺势坐下来,轻轻锤着脑袋,喃喃自语片刻后,说道:“铁矿和兵器肯定是没有假的,家里用的菜刀、斧头,都是他们拿回来的。至于是不是那什么威武大将军和什么骑大将军,这我还真不好确定。他们每每过来都是晚上,通常要说一整夜的话,我熬不住,迷迷糊糊的也就勉强记住那么几句,总听他们说这将军,那将军,具体是哪一个有铁矿,哪一个有兵器,实在不好说。” “我知道了。”陈韶说了几句感激话,又问了几句他家中用的菜刀、斧头的情况后,便让傅九送他去歇着了。 “我去把菜刀、斧头拿回来。”李天流边说边往外走。 “不着急,”陈韶叫住他,“你先去将马三、林掌柜和祁掌柜的家当搜一搜。如果方叔家中的菜刀、斧头是他们私自锻造,没道理他们自己用的刀具,还是从别处买的。” 李天流应声好后,匆匆去了。 陈韶将方叔的那块青玉佩拿出来,一边从头到尾一点一点观察,一边问全书玉与蝉衣两个:“赵良柱是不是回来了?” 全书玉点头:“回来了。” “让人去知会他一声,明儿一早就过来见我。”陈韶吩咐。 全书玉应下,陈韶又问:“学堂和商铺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商铺那边,我分批请了在太守府外做买卖的那些百姓,让他们到朱家、顾家看看哪里合适,目前差不多已经定下来,待过几日稍稍空闲一些,我整理成方案给公子过目。”全书玉在旁边坐下来,有条不紊地说道,“学堂那边,温叔以前就是私塾的夫子,对私塾要如何布置算是个行家,良柱叔回来后,也在跟着帮忙,前两日过去看时,已经快好了,用温叔的话说,最迟这个月底,就可以让药铺的孩子们读上书了。” 陈韶听她话语颇有些沉重,不由抬头问道:“怎么了?” 蝉衣快人快语道:“惠民药铺有两个大夫,还有四五个伙计不想干了。七爷劝了好几日了,他们依旧想走。” 陈韶明白他们不想干的原因,原以为跟着官方干可以保平安,最后发现‘迫害’他们的反而是官方,不管这个‘迫害’是基于什么原因,结果都不容狡辩。 稍稍思索后,陈韶说道:“他们不想干,那就让他们走吧,这件事错不在他们。回头记得跟七爷说一声,给他们各自多发三个月的俸禄,如果他们将来反悔了,又想回来,在缺人的前提下,可以优先选用他们。另外,你们两个也帮着拟一个补偿其余大夫与伙计的方案。” 两人应下后,陈韶才问:“惠民药铺怎么样了?” “前来看病的百姓比出事前还要多,”蝉衣说道,“大夫和伙计们也比出事前还要忙。” “前两日我跟着蝉衣过去帮忙,”全书玉接着说道,语调比刚才轻快了许多,“听到大家一边等着看病,一边说着朱家、顾家他们用青玉骗人的事,说得有模有样便罢,还有不少人拿着青玉佩过来硬塞给七爷他们,说他们不要了。公子忙着办案,七爷也不好过来打扰,让记着他们的名字,等过几日再来向公子讨办法呢。” 陈韶道:“没有跟他们说,我们会请工匠过来给他们改花纹的事?” “怎么没说?”蝉衣接口,“但他们说了,再改花纹,也是骗人的玩意儿,谁知道朱家、顾家那一伙儿人以后还会耍什么花样?为了杜绝后患,干脆不要了。” 当初提出改花纹,也是怕他们花了钱买玉佩,就那么毁了或是缴了,他们不愿意。如今他们自愿将玉佩交出来,陈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看不出方叔的玉佩有什么问题,陈韶收起来后,接着问道:“有没有问一问,他们那些玉佩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有说是买的,有说是别人送的,”蝉衣说道,“好些人都没有说真话,药铺里忙,反正又记了他们的名字,也就没有追问。” 陈韶点一点头,也没有再问,偏头朝门外看一眼,李天流还没有回来,便又问起那几个受伤的学子和刘子壮的兄弟,得知他们的伤势已经在恢复当中,松气之余,又不免问起了庄子上的事。 絮絮叨叨间,李天流及四五个羽林卫各自拿着几把刀剑回来,进了屋,便将刀剑堆到了桌上。 蝉衣顺手拿起一把长剑,剑指拂过剑身,赞了句‘好剑’后,又拿起几把剑与刀挨个把玩一遍,“这些都是从他们家当中搜出来的?” 李天流也拿起一把剑,同样以剑指拂过剑身后,说道:“大部分是从祁掌柜的家当中搜出来的。” 陈韶起身,拿起一把大刀,一边翻看,一边问道:“你对刀剑这些应该比我们了解,你看这些刀剑都是私自锻造,还是由官府统一锻造?” 李天流将所有刀剑一字排开,“官府锻造的无论是刀剑,还是甲弩,跟清水镇那个打铁铺的掌柜一样,每一把都有记录。” 说着,将旁边羽林卫的佩剑抽出来,倒递给陈韶,让她看剑身与剑柄交界的位置。 陈韶将剑拿过来,对着烛光,看到一个云字后,跟着一长串数字。 李天流又随手拿起一把从祁掌柜家当中搜出来的剑递过来。 剑身与剑柄处什么也没有。 不等她问,他又拿了一把刀递过来,在她查看时,好心提醒:“除了看剑柄处的记录,再看一看这一刀一剑与官锻的有何不同?” 陈韶将羽林卫的剑与从祁掌柜家当中搜出来的剑并到一起,从剑柄到剑刃,挨着对比一番后,心头微微一沉:没有什么不同。 李天流什么也没有说,又拿起一把剑递了过来:“再比一比这一把。” 这一把除了没有那一串数字外,锻造的工艺也有很大不同,首先剑身偏厚,剑刃也偏窄,不用比画,仅凭视觉,就能感知这一把没有前两把灵活锋利。 “看出差别了吧?”李天流拿过羽林卫那把剑,看着剑身与剑柄交接处的那个云字,慢悠悠地说道,“知道这个云字代表着什么吗?” 陈韶又拿了两把羽林卫的剑过来,看到都有一个云字和一串数字,“代表什么?” “云南郡。”李天流轻飘飘地说道。 似乎是嫌这个消息还不够让人心惊,拿着羽林卫的剑随手挽了两个剑花,在冷冽的剑光与清越的剑啸中,他又继续:“也只有云南郡才一直使用冷锻工艺。” “也就是说,”陈韶看着桌上摆着的刀、剑,缓缓开口,“从他们三个的家当中搜来的这些刀剑,有一半都是出自云南郡的官锻?” 第307章 招揽 李天流没有说话,将收缴上来的刀剑挑挑拣拣后,分成了两堆,一堆是云南郡官造,一堆则是跟那柄不太灵光的剑一样,质量高低不同的刀剑。官造的一堆,明显比另一堆要多。 蝉衣皱起双眉,扒拉着官造的那一堆刀剑,大致数了一下数目后,说道:“官造的怎么这么多?” 全书玉走到她身边,神色也颇为凝重地说道:“看来,云南郡官方督造的兵甲坊有不少人都投靠了前朝太子党。” 陈韶看着两堆武器,问李天流:“大棠共有多少个兵甲锻造坊?” 李天流看她一眼,“只要有铁矿、铜矿的地方,都会设置甲坊署、弯坊署等。零零散散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的兵甲坊,前朝太子党依旧在琢磨自己锻造兵器,足以证明,他们目前所渗透的兵甲坊,还只是极小一部分。 即便是很小一部分,也得尽快解决才行。 原本还打算洪源郡这边结束后,就去蜀郡。现在看来,得先往云南郡走一趟了。 收回收绪,陈韶边往外走,边道:“去把鲍承乐带上来。” 三人本来就等在二堂外面,受着寒风的磋磨。听到传唤,鲍承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二堂。陈韶在案台后坐下,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示意蝉衣将祁掌柜家当中搜出来的刀、剑扔几把到他跟前后,径直问道:“说吧,这些是哪里来的?记得说实话,不然就继续去外面冻着,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什么时候进来。” 蝉衣扔的很妙,扔出来的刀、剑,有五把是官造,仅有两把是私造。官造的五把,还全都扔到了他跟前。 鲍承乐看到那些刀、剑,气血便一个劲地往脑子里冲,也不觉得冷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交代道:“是蒙舍冶监和蒙舍甲、弩署锻造,负责这项任务的是云南郡的太守孙桂山。” “什么时候开始的,到目前为止,总共铸造了多少兵甲?”陈韶追问。 “元和十四年三月开始的,到目前为止,总共铸造了不到一万兵甲。”知道她不信,鲍承乐解释,“元和十四年三月之前,蒙舍冶监和蒙舍甲、弩署都是辅国大将军的人在管控。辅国大将军治军太严,前朝太子党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元和十四年三月之后,辅国大将军驻守的边关战事吃紧,将掌管蒙舍冶监和蒙舍甲、弩署的人全部调走,前朝太子党的人才趁机安排进了自己人,但辅国大将军的人管控之时,账册记载太过仔细,前朝太子党安排过去的人不敢有大动作,因而这么多年下来,也只偷摸着铸造了不到一万的兵甲。” 顿一顿,又说:“这不到一万的兵甲所用的铁,还大多都是从掸国运转回来的。” 陈韶看不懂账册,但基本的账还是会算的,待他说完,立刻质疑:“既然这不到一万兵甲所用的铁,大多都是从掸国运转回来,那么再多运一些,只要不挪动蒙舍冶监的铁,不就无人发现了吗?” 鲍承乐道:“有铁没用,掸国的铜矿太少了,剑南道也只有原来的蒙舍诏、温富及古绛县有铜矿。蒙舍诏、温富和古绛县的铜矿跟铁一样,以前都是由辅国大将军的人管控,有以前的那些账册在,不好大量挪用,而掸国又总是坐地起价,或是反复无常……” 与方叔的话,倒是或多或少地对上了。陈韶想一想,又问道:“除了云南郡,前朝太子党还控制了多少个这样的锻造坊?” 鲍承乐道:“小人,甚至罗大人也只知道剑南道的一些事,剑南道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从对朱家、顾家等人的审讯上,陈韶也曾发现过这一点。或许是因为怕人多口杂,被连根拔起吧,前朝太子党无论在人员或是事务的搭配上,都是一方人管一方事。当然,陈韶也没有就此就轻信了鲍承乐,反正来日方长,她并不急于这一时,非要去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 压一压飘远的思绪,陈韶转而问起了他旁边那两把刀、剑:“这两把呢,又是哪里来的?” 鲍承乐顺她的话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这两把并不是官造。微微抬眼看向她,对上她逼人的目光后,又快速收回来,看一眼外面的寒风天后,才犹犹豫豫地答道:“是前朝太子党召集来的一些打铁铺子的伙计,根据偷盗出来的蒙舍甲、弩署的图纸锻造出来的。” 他之所以那么爽快的供出云南郡的情况,除了自保以外,也有想保护私造的意思。万一哪日得救,还可以用这个理由,逃脱前朝太子党的追责,但现在……既被逼得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鲍承乐迟疑一瞬,又补充道:“前朝太子党组建的甲、弩署也在云南郡,在距离蒙舍甲、弩署大概二十里外的落云山。”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拿笔记下来后,陈韶才接着问道:“负责私自锻造这些甲、弩的人也是孙桂山?” 鲍承乐点头称是。 陈韶又问:“蒙舍冶监的冶监和甲、弩署的令,分别是谁?” 鲍承乐道:“蒙舍冶监的冶监是孙桂山的二弟孙桂河,甲、弩署的令好像也是孙桂山的亲戚,但具体是谁,罗大人没有说,小人也没有问过。” 陈韶又记下后,问道:“在云南郡暗中监视孙桂山的都有谁?” 鲍承乐一时没有回答,在陈韶抬眼看过来时,才说道:“小人只知道周善一人。” 陈韶追问:“总共有几个人?” 鲍承乐摇一摇头后,答道:“应该不少于五个人。” 陈韶接着问:“这个周善是做什么的,我是指他在云南郡做什么的?” 鲍承乐答道:“跟祁掌柜一样,都是屠夫。” 陈韶继续:“具体位置在哪里?” 鲍承乐道:“在落云镇,就在落云山脚西侧。” 陈韶记下后,掀眼打量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鲍承乐以为她是在质疑他说的假话,连忙道:“小人所说,千真万确。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探。” 陈韶不置可否道:“你跟着罗大人有多长时间了?” 鲍承乐微垂双眼:“有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可不短了。”陈韶转了两下笔,徐徐道,“罗大人是什么时候投奔的前朝太子党?” 鲍承乐勉强道:“小人不知道具体的时日,但推测是在他科考及第之后。” 陈韶点一点头,又是半晌没有说话。在鲍承乐忐忑之时,才突兀地问道:“你跟我交代了这些,我即便放你回去,罗大人或是前朝太子党应该也不会让你再活着了吧?” 鲍承乐没有回答。 陈韶看着他,“想不想活着?” 鲍承乐苦笑道:“自然是想的,否则小人又何必跟大人交代这些。” “说得也是。”陈韶弯一弯嘴角,“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鲍承乐惊诧地抬起头。 陈韶挑眉:“不愿意?” “不,小人愿意!”鲍承乐赶紧磕头,“小人愿意将所知道的一切坦诚相告,以示诚心。” 陈韶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也不用着急,你所知道的一切,是我让你跟在身边的原因之一,也是你自己的保命符之一。你一次性全说了,你自己不安,我也记不住,慢慢来吧。” “多谢大人!”如果鲍承乐之前还有保命之意,这一次的磕头,多少都带着些诚心诚意了。 陈韶也没有多说,让回来的傅九带他下去寻个住处,好好歇息几日后,才又将祁掌柜叫进了二堂。 祁掌柜是跟着林掌柜投靠的前朝太子党。在投靠前朝太子党之前,就是个屠夫,性子鲁莽,很是讲所谓的江湖义气。进到二堂,看到仍在地上的那些刀、剑,知道大势已去,便陈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点不带隐瞒。 但他除了供出来方叔家中有一个地窖,放着还没有送出去的兵器这一条有用的信息外,其余所知,就是一些鲍承乐已经招供的事。且他平常的任务,也是林掌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问缘由。好在他知道的虽少,招供出来的那一丢丢信息,倒从正面证实了鲍承乐没有说假话。 让衙役将他扔去大牢后,陈韶又审了马三。 马三知道的比祁掌柜稍微多一点,但同样有限,他就是罗万有暗中找来为自个谋取利益的马仔。让衙役也将他丢去大牢后,陈韶重点审问了林掌柜。 可惜林掌柜知道的也很有限,除了交代出他是受宋克行,一个在长安县任主簿的小官吏所托,前来暗中监察朱家、顾家他们每年大概收粮几许及帮着转运一下那些兵甲外,所行所动,就全是受鲍承乐或是李武、程世德及赵雄传达。李武、程世德及赵雄,就是清西镇百姓所指的大伯、小叔及侄儿三人。 至于李武、程世德及赵雄的身份,他也只知道他们是宋克行派来的人,住在蜀郡。 至于前朝太子党,他不知道,他所知道的也是朱家、顾家骗丁立生的那一套。他之所以冒身家性命之险,就是图宋克行每年送给他的那二百两银子。虽然这二百两银子,他还要拿出五十两来分给祁掌柜。 让衙役也将他扔去大牢后,陈韶收拾好他们的供状,偏头看向李天流。 不等她开口,李天流先一步道:“我已经安排人往云南郡去了。” 陈韶赞赏的点一点后,起身道:“那就带上人马,出发去方叔家!” 第308章 忙里偷闲 “要不要明早再去?”全书玉问。 陈韶脚步不停:“为何?” 蝉衣帮着答道:“明早再去,清点那些刀、剑时,周围的百姓才能看到,也才能更加相信公子给他们说的青玉佩是骗局的话。” 有道理,陈韶止住脚步,李天流也跟着止住脚步,“我安排人过去守着。” 陈韶应了声好。 既不用再去方叔家,陈韶便回了乘风院。 搁下供状,洗了手,喝着热茶暖身时,陈韶问起了各钱库和粮库清查的进程。 “粮仓已经清查完了,”全书玉搁下茶杯,将清查的明细拿过来,知道她不爱看,按照明细,大致说了一下各家粮仓的情况,便概括性地说道,“朱家共有粮食七万一千二百一十三石七斗二千五合;顾家共有粮食六万九千七百八十石九斗一升六合;戚家共有粮食四万……总计二十四万九千一百一十一石八斗三升五合。” 蝉衣被这庞大的数字震慑地抬了头,“这么多粮食,够边关的将士吃好些年了吧?” 全书玉摇头:“普通的百姓,在粮食大丰收的情况下,按照一年三十六石来算,这二十四万九千一百一十一石八斗三升五合,也就勉强够七千个将士听上一年。” 才一年,还是勉强……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国家因为几场战争,便拖至灭亡。这样的消耗,着实惊人,陈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她的账给惊到了。 “我查了一下朱家这几个粮仓的账册,”全书玉继续,“虽然朱家的几个管事都说每年新粮出来后,就会将旧粮送往江南,但从账册上看,近三四年,他们往江南送的粮食极少,前年就送了三千石,去年则不足两千石,今年因为公子来洪源郡的原因,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往江南送。我不懂审讯,便没有去问朱家近几年只送这些粮食过去的原因,就又查了一下他们钱库的账册。” 蝉衣将她的茶杯递过来,全书玉喝过两口后,才接着说道:“元和十六年,朱家往江南送了六万六千石粮食,但江南那边,只给了他们两万石粮食的钱。元和十七年,朱家往江南送了五万二千石粮食,江南那边依旧只给了他们两万石粮食的钱。接下来就是元和十八年,他们送去了三千石的粮食,江南那边一分钱也没有给。” “所以,是江南那边不给钱,他们才少送粮食过去的?”蝉衣问,“也不对呀,我记得公子之前审讯他们几家时,他们都有说过,送到江南的粮食,一半是卖钱,一半是给前朝太子党。元和十六年送过去六万六千石粮食,江南那边只给了两万石的钱,也有可能是他们只卖了两万石,剩下的四万六千石是送给前朝太子党的。” 陈韶道:“是不是,明日问一问就知道了。” 全书玉点一点头,将清查粮仓的明细放下后,又拿出另一个钱库明细来:“钱库也清查得差不多了,朱家共有五个钱库,总共清出来……” 陈韶打断她的话:“说一个总数就够了。” “总数还真没有办法说,”全书玉道,“像那些青玉和各种瓷器、珠宝、字画等,市面上都是什么价,我也不好估计。” “那就别估计了,”陈韶想一想,说道,“等辅国大将军的人来了,你就按自己的估算,分一半给他们就是。” 全书玉问:“要分一半?” 陈韶点头:“分一半吧。趁着他们还没有到,你可以安排人提前分出来,将明细跟这账册一样做好,等他们到了,让他们自己挑一份吧。” 全书玉应下来后,又问:“粮食呢,也要分一半给他们吗?” “不用吧,”蝉衣说道,“本来就没有多少,再分一半出去,这一趟等于白送了。” 全书玉赞同地点头。 “第一次合作,大方一些,才能彰显诚意。”陈韶解释,“而且,是不是要分出去一半,也不是我们说了算。既请了人家护送,不给他们分一半,他们在半路上再挪过去一些,我们也不知道。与其互相猜忌,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 “说得也是。”蝉衣不再纠结,“陈国公府缺粮,辅国大将军肯定也缺粮,既然都是为了戍卫大棠,倒是不必分得这样清楚。再说了,洪源郡的粮食少,不是还有别的郡吗?” “说到别的郡,”陈韶看向全书玉,“钱库、粮库都清查得差不多了,张儒沅几个,你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听出她话里有话,全书玉径直道:“正要问公子呢,钱库已经在收尾,等忙完他们就没有事做了,是让他们去庄子上帮忙,还是去药铺帮忙,还得公子给个话。” “你先给我说说,他们几个为人处世如何?”陈韶提醒,“说得详细一些。” “他们几个当中,张儒沅和常思性子要相对温和一些,与人说话时,往往话还没有出口,笑先露在了脸上,尤其是张儒沅,有时候看他与人相处,就好似看到了公子与那些百姓相处的模样。”全书玉边想边说道,“耿定理和康正宗,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如其名的缘故,两人说话做事都有些一板一眼,早前查账的时候,有时查到最后对不上账面的数字,两人不管多晚多累,都要坚持从头再来,直到对上数字或是找出错误为止。崔述的话,会写一手好文章,就是性子有些急躁,做任何事,都恨不能马上就做好。” 陈韶随口问道:“如果让你来安排,太守府缺的这些官位,你认为将他们安排在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全书玉惊骇:“公子要安排他们直接出仕?” “当然不是,”陈韶笑了,“不过是给个机会,他们能不能抓住,那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那跟直接让他们出仕,有何区别?全书玉狐疑。 李天流、傅九和蝉衣也相继看过来。 “当前是什么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陈韶喝了口茶后,慢声说道,“我们没有人用,或者说,没有可信任的人用。好不容易才把洪源郡清理成现在这模样,就这么交出去,用不上几个月,肯定又都是前朝太子党的人。” “那就交给这些学子,他们也没有经验,到时候弄成一团乱,公子总不能还回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吧?”全书玉说道。 几个人当中,就她的祖父以前是知县,对于县衙里的一些事务流程,她是最清楚的。 “我不怕他们没有经验,也不怕他们乱,毕竟经验都是从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就比如处理那些庄子上的事,一开始大家也不会,教上几遍后,他们不仅会了,还推陈出新,越来越好。”陈韶淡然道,“所以比起没有经验和乱,我反而更担心他们失了进取之心。” 不破不立。 想要让一个腐朽的政权重新焕发生机,必须大刀阔斧。 眼下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话是这样说没错,”全书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适地说道,“但就这么让他们出仕……” “他们最多挂一个署理的头衔,还算不得出仕,”陈韶泰然自若道,“而且,一个官职也不会只安排一个人来署理,跟那些庄子一样,会多人竞争,谁做得好了,谁才能正式接手。就算正式接手了,也不是万事大吉,竞争输掉的人,依旧可以积极争取。换句话说,没有正式接手前,大家是竞争关系,正式接手后,输掉的人就是监督的人,可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是这样……”全书玉敬佩道,“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也不算完全没有问题,试试看吧。”陈韶示意她,“说一说,你对他们的安排。” 她也没有当过什么大官,也没有经验。所有的安排,不过都是基于人性,或者预防前朝太子党有机可乘的前提。至于有没有用,只有试了才知道。反正她即便离开洪源郡,也还在剑南道的范围内,真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再回来就是了。 第309章 问话找线索 “如果让我安排,”全书玉斟酌,“我大概会让耿定理和康正守到司户曹,让他们去负责户籍、过所、杂役、田讼等;让张儒沅和常思去司仓曹,让他们去负责考课、书院、医药等;至于崔述……” 全书玉想了一下,才说:“他可能更适合司法曹,但不能是做主的那一个。” 陈韶听完,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琢磨片刻,说道:“明日抽个空,你带他们几个过来,我与他们聊一聊。” “公子明日还要去方叔家,还要见良柱叔,”蝉衣在一旁提醒,“忙得过来吗?” “问几句罢了,不碍事。”嘴里这样说着,人却看向了李天流,“你有没有问过赵良柱走这一趟,有什么收获?” 李天流看一眼外面,“你确定这个时辰,还要讨论这个?” 陈韶跟着看一眼外面,“你简单地说一说。” “简单地说一说就是有收获,但收获不大。”李天流拿出一张绘有山川河流的图纸平铺在她跟前,山川河流之间,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穿插其中。指一指这条小路,李天流继续,“这条路,就是他们往返洪源郡及与掸国交界的那几个城镇走的路。” 图纸太过简略,山川就一个简单的三角,河流也只有三条波浪线,且标识也只有山川河流的名字,对不熟悉地形的人而言,基本没有多大用处。而恰好,陈韶就是那个不懂这一片地形的人。好在她并不是要重走一遍这条路,在拿起图纸,细细观摩了两遍,问道:“只有洪源郡去那几个城镇走这条路,还是还有别处的人也在走这条路?” “他们过去和回来的途中,遇到过从越嶲郡、云南郡、犍为郡及南溪郡到与掸国交界的城镇做生意的商队至少三十个。”李天流说道,“在赵良柱的旁敲侧击下,从这些商队打探来的消息是,他们都是在三个月前,听人提及的这条小路,随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了两回,发现比他们原来走的路要省去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才开始正式走的这条路。至于这条路是谁开发出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又是谁告诉的他们这条路,说法不一” 李天流又拿出一个名单,“赵良柱将给他们指这条路的人名,都记了下来。他也安排人暗中到这几个郡城打听过,但什么也没有打听到。” 陈韶问:“什么也没有打听到的意思是?” “意思是,除了这些跑货的商人或是商队外,”李天流一字一句道,“根本没人认识他们。” 陈韶扬一扬眉:“后来呢,赵良柱有没有重新打听怎么回事?” 李天流看她一眼,“赵良柱是回洪源郡后,这些打听的人才陆续回来。” “也就是说,”蝉衣看陈韶久久不说话,忍不住插话道,“公子在清查了朱家、顾家他们后,前朝太子党知道无法隐瞒与掸国的勾当,干脆将通往掸国的这条路广而告之,借此断了公子继续查下去的线索?” 李天流道:“目前看来,差不多就是这样。” 蝉衣看向陈韶,见她低眸深思,不由又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后,上前两步,将图纸与名单都收起来道:“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公子还是明日再说吧。” 陈韶的思绪被打断,看一眼他们几人,又看一眼外面后,起身道:“那就明日再说吧。” 反正就这么张图纸和名单,也琢磨不出个什么来。 “公子别忘了,”蝉衣再次提醒,“书院那些夫子,早说要见他们,这都拖了一两个月了,明日要有空,也一并见了吧。” 陈韶拍拍额头,回了句‘知道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寒风也一日赛过一日。 第二日一早,陈韶在凛冽的寒风中,勉强洗了把脸出来,看到已经在屋檐下等候的赵良柱,不由顿一顿脚后,叫着他进了书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傅九呢,赶紧去弄个暖炉过来。” “没事,我也就刚过来,还不准备冷。”赵良柱说道。 “傅九已经在准备了。”全书玉提着热茶进来,先给赵良柱倒上一杯后,接着说道,“良柱叔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让他到书房来等着,他偏不进来,说什么书房里不知放着多少贵重物,要是进来不小心弄坏了,公子不说,他自己也过不去。” “大人别听她的,”赵良柱忙说道,“没有的事。” 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子,陈韶道:“以后过来了,就直接到书房来等着。书房里的确有不少贵重的物品,但再贵重,也没有人贵重。” 赵良柱捧着暖茶,笑道:“行,那我下次过来就直接到书房来等着。” 陈韶‘嗯’一声,让他坐下后,与他闲话两句,才问起他去边关镇城的事。 赵良柱捡着重点说了,所说的内容概括起来,跟昨晚李天流说得差不多。陈韶就着几个细节问了几句,见他的回答没什么价值后,便将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出去这一趟,瘦了不少,看来没少吃苦。” “以前押货,走的都是官道。”赵良柱也没有否认,“这次去那几个城镇,一路都在翻山越岭,确实辛苦。” 陈韶顺势拿出图纸,平铺放到书桌后,问道:“我看这条路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什么村庄或是城镇,你们平常吃饭、住宿,都是怎么解决的?” “多数时候都是干粮,”赵良柱回答,“少数时候,碰上他们先前搭建的草屋或是木屋还有空闲,也会在那里煮上一两顿热饭。” 陈韶抬眼:“朱家、顾家以前的商队搭建的草屋和木屋?” 赵良柱点头,“一路上搭建了不少的草屋和木屋,屋里存着不少的柴火与粮食。就是近几个月,走这条路的人多了,好多柴火和粮食都被人用了不说,夜里宿在屋里的人也多得很。” 又笑道:“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随便起他话头,都能套出来不少的消息。” 陈韶再次顺话问道:“应该也有不少人套你们的话吧?” “这是自然的,”赵良柱说道,“大家在一些闲扯的时候,你问了你家,人家肯定会反过来问你。不过,我都按照他们的回答稍稍改了几句后,糊弄了过去。” 陈韶问:“有没有碰到什么熟人?” “还真碰到了,”赵良柱笑道,“以前在南溪郡结识的两个老伙计,听人说跑货能赚大钱后,就从瑞丰商行出来,结伴要去边关试试手气。” 陈韶:“有没有问过他们,打算去边关跑什么货?” 赵良柱答道:“多数是药材,不过只是以药材为主,像皮毛生意、玉石生意这些也会做,哪样赚钱,他们就做哪样,没个定式。” 陈韶漫不经心道:“到边关跑货,虽然赚钱,却要担很大的风险,既是老伙计,想来早过了听风就是雨的年纪,有没有问一问他们,跑回来的货,都打算卖给谁?” 第310章 搜查方叔家 “瑞丰商行。”赵良柱的心思本就活泛,一听她的话,立刻反应过来他之前的调查方向出了错。 时隔快三个月,他才去查那些散播消息的人,希望本来就很渺茫。而那些人显然是受人指使,散播完消息,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但那条路上的商队和商人都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听人说上几句能省时间或是赚钱的话,就立刻去涉险。 换句话说,在那些散播消息的人和商队、商人之间,还有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必定认识散播消息的人,也必定很得跑货的商队和商人信任。 只有认识且信任,大家才会愿意去冒险。 想通此节,赵良柱一边惋惜之前为何没有想到这些,一边继续说道:“据两人交代,他们就是听瑞丰商行的掌柜前些时候总是嘀咕到边关跑货的商队都赚了大钱,也想组织个商队跑一跑,但瑞丰商行做的都是买进卖出的买卖,从来没有跑过货,掌柜害怕走空,才一直拿不定主意。他们两个私下商量过后,问了掌柜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随后根据掌柜所说,找到了那个传消息的人,仔细打听过后,认为可以试一试,才跟掌柜商量好,走这一趟。” 陈韶将昨日的名单拿出来,问清楚他认识的两个老伙计叫什么名字后,拿笔在两人的名字后面添上了瑞丰商行的字样。 他的名单记录得还算详细,哪个商队对应哪个指路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惜的是,他就知道这两个老伙计跑货回来,卖给的是老东家,对其余商队的情况,所知甚少。 陈韶也没有强求,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后,便将名单收了起来。 “要不要再安排几个人前去打听打听?”赵良柱问。 “暂时不用了,”陈韶回绝,“你先前安排人去打听的时候,指路的人找不到下落,那些商队却有不少人知道,证明那些商队虽不遵法令,却大多都是靠跑货养家的人,这就够了。等回头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再慢慢去查那边也不迟。” 赵良柱听她这样说,稍稍宽心之余,忽然惊心道:“大人打算离开洪源郡了?” 陈韶本也没有打算瞒他,便道:“一时半刻应该还走不了,得等手头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再说。” 顿一顿,又看向他:“你离开这段时日,我把药材种植的事,都交代给了徐夫子他们,你回来后,有没有去看过?” 赵良柱点头:“看过,到底是夫子,比我考虑得周全,也安排得细致合理。” 陈韶笑了一下,“近来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不过我打算将药材的种植这一块就交给他了,他带着学生,正好因材施教了。至于你嘛,洪源郡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打算让你负责市场这一块。” “大人是说全姑娘正在规划的那两个综合商铺?”赵良柱坐直了身子。 “不止,”陈韶说道,“还有市令这一块。” 赵良柱身子坐得更直了,“这,我以前没有做过,知道的也不多,就这么负责这块,恐怕……” “这个不着急,”陈韶道,“回头让傅九去将现在的市令叫过来,你跟着他大概的学一学就好了。反正洪源郡的商业,如今也是百废待兴,不怕你从头学起。” 赵良柱也不推脱了,大方道:“那我就试一试好了。” “试一试吧,回头我再安排两个学子跟着你做副手,其余人事安排,就跟惠民药铺一样,你自己看着办。”陈韶简单地交代一番后,又将话题转到了他这次去边关的事上,“你这次去边关,去了几个地方?” “昌明城、拓俞城、昆仑镇、步头城、云水镇、文镇和南江城,总共七个地方,”赵良柱侃侃而谈道,“跑货的那些商队与掸国做交易的地点,差不多也就这七个。昌明城、拓俞城和昆仑镇的场子稍微大一些,云水镇和南江城稍次,最后就是步头城与文镇最小。除了这七个地方,也在任汉民的引荐下,认识了一些掸国到这边做买卖的商人或是百姓。” 这话引起了陈韶的注意,“他只引荐你认识了这些人?” 赵良柱点头,“他倒是还想引荐我认识一些掸国各大将军早前安排在边关与他们做买卖的管事,但不知什么原因,据掸国那些过来做买卖的商人所说,近两三个月,各大将军都将人给撤了回去。” 看来是跟那条路一样,前朝太子党算准了她会安排人沿着这条线去查,早早就做好应对的措施。 好在,她已经抓到他们贩卖铁矿给前朝太子党的线索,只要再查出确切的证据,就可以直接找他们问罪,到时,不怕他们不交代。 又问了赵良柱几句七个城镇的买卖情况,留他下来一起吃过早饭,又让傅九跟着他去找市令后,陈韶便出发去了方叔家。 方叔被带走,马三也被抓走的消息,在石牌楼各个巷子传得正烈。 看到她的马车再次过来,不少还在吃饭的百姓,不顾寒风凛冽,依旧端着碗跟过来,争着抢着要瞧热闹。 让蝉衣将昨日帮忙抓捕马三的赏钱发下去后,陈韶才进了方叔家的小院。 小院已经被羽林卫和衙役围起来,将不断往前凑的百姓也拦在了外面。 陈韶扫一眼小院,见与昨日并无差别后,便掀起帘子进了屋,绕着几个房间走上一圈,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地窖入口后,干脆地吩咐李天流道:“安排人搜吧。” 李天流挥一挥手,十余羽林卫立刻散到各个房间,开始敲敲打打。 陈韶趁着他们查找入口的间隙,转身去了厨房。 方叔说家中的菜刀、斧头都是林掌柜他们拿回来的,换句话说,他们不止铸造刀、剑,还铸造用具。她得好好看一看,他们铸造的这些用具都有什么特点。 厨房里共有三把刀,一把普通的菜刀,一把剁骨刀,还有一把剔骨刀。 三把刀都没有编号,但铸造的水准又极高,陈韶分不出工艺之间的区别,便都给了李天流,让他来辨别。 李天流正仔细翻看之际,里屋突然传来叫喊声:“找到了,入口在这里!” 第311章 捷足先登 地窖入口在最里间房屋的床下。 羽林卫已经将床抬到一边,也将盖着入口的木板掀起来。 入口不大,横竖也就两尺有余。地窖颇深,自然的光亮照不见底。陈韶站在入口处,感受着从地窖内吹出来的阵阵冷风,心头微微一沉,这个地窖不止这一个出入口! “拿火把来!”李天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待羽林卫点好火把过来,他一把夺过后,朝地窖里照上两下,便飞身跳了下去。 三个拿着火把的羽林卫跟着他跳了下去。 看着火把的光亮,在地窖中渐渐消失。知晓猜测属实后,陈韶在羽林卫架好梯子后,也下了地窖。 地窖不大,大概百平,距离地面却有近三丈高。 地窖内已经空了。 陈韶拿过羽林卫手中的火把,朝周围照了照。 地面只是稍稍夯实,并没有过多的改造,四面八方,都是凌乱的足迹。有不少足迹还都是新鲜的,属于近一两日才形成。顺着足迹的行动轨迹可以看到,他们都是空着手从另一个入口进来,又负重着从另一个入口出去。 陈韶仔细辨认了一下,共有二十一对不同的足迹,撇开李天流及三个羽林卫,还有十七对不同的足迹。 让蝉衣上去拿来纸笔,将二十一对足迹的特点都一一记下来后,李天流及三个羽林卫也回来了。 飞快扫一眼几人的脚,指着让蝉衣划掉后,陈韶才看向李天流。 李天流的脸色铁青:“另一条入口在马三的那个铺子,这里面的刀、剑,是昨日夜里才搬走的。”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隐隐扫过昨日看守小院的几人。 几人霎时低下头,其中一人道:“昨日夜里我们并未听到动静。” “不怪他们,”陈韶开口,“是我考虑不周。” 她以为的地窖,就是个地下室,丝毫没有考虑这个地下室可能还有别的出口。 即便刚才知道了还有别的出口,她也只猜到了地窖里的刀、剑可能是昨日夜里才搬空,完全没有想到或者根本没有去想另一个出入口会在马三的铺子。 再次拿火把照了一下周围后,陈韶问道:“你是怎么查到他们是昨夜搬走的这些刀、剑?” “他那个铺子里外都有马蹄和车轮印,那印子一看就是才印上去的。”李天流冷着声音道,“左邻右舍也问过了,夜里他们虽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他们都可以作证,昨日天黑前,他门前绝没有那些印子。” “也就是说,”蝉衣突然开口,“如果我们昨日夜里过来,就能先他们一步,搜到那些刀、剑?” 李天流本就冰冷的脸色,不由再次一冷,显然他是记起来,昨日夜里就是她和全书玉以今日过来搜查这些刀、剑,才能让百姓更加警醒为由,阻止陈韶过来,才有了这些刀、剑被前朝太子党连夜搬走之祸。 陈韶没有接话,抬头看一眼方叔家的入口后,吩咐道:“带路吧,去马三的铺子看一看。” 马三铺子里的入口在杀鱼的案板下方,因为长年杀鱼的缘故,地面及盖着入口的木板上都有一层乌黑的血污。上次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就回去审了鲍承乐,以至于并未仔细搜查。说到底,她都已经查到了跟前,却还让前朝太子党的人将那些刀、剑搬走,她自己要负九成的责任。 看一眼屋中的马车痕迹,又顺着痕迹出到铺子外,看着痕迹消失在马路斑驳的各色痕迹中,陈韶抬脚,沿着大路,绕行回方叔的小院后,站在院中,朝着马三的铺子方向看去。 “都是我的错,”蝉衣站在她的身边,惭愧道,“明知道前朝太子党诡计多端,昨日夜里还那样劝公子。” “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再去纠结对与错了。”陈韶简单地宽慰几句后,将李天流叫到跟前,“刚才从地窖去马三铺子的路上我仔细观察过了,他们挖那条通道的时候,有深有浅,你得安排人,对应那条通道挨家挨户检查一下才行。石牌楼这边的地势低,人又住得这样密集,多来几场大雨,水一旦积起来,很容易会引发塌方。” 李天流立刻领着人检查去了。 陈韶想一想后,示意蝉衣道:“你跟着他一起去,跟人好好解释一下。” 蝉衣自认做错事,正巴不得找个机会弥补,听到她的话,立刻小路朝李天流追去。 陈韶看着人群伴着他们离去后,又回到方叔家中,挨个房间,仔细搜索起来。搜索的结果并不理想,除了确定各个房间的主人外,几乎一无所获。 让羽林卫将厨房的刀具及家中的几把斧头都带上后,陈韶先一步回了太守府。 全书玉又去朱家、顾家大宅守着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便叫了张儒沅几个在清风院等着她。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张儒沅几人相继从清风院出来,一边叫着‘大人’,一边朝她走过来。 陈韶原本打算找鲍承乐过来问一问刀具的事,看到他们几人,只好暂时压下想法,带着他们几个去了书房。让他们随便坐后,正要说找他们的目的,张儒沅拎起茶壶,发现是空的后,当即起身道:“大人有什么事先吩咐着,我回头听他们说也一样,我去沏茶。” 不等她拒绝,他已经拎着茶壶出去了。 看着他还不忘关好的书房门,陈韶笑了一下后,回头对其余几人道:“叫你们过来也不为别的事,就想问一问你们清查账册和清查各家的钱库、粮仓也有不短的时日了,都感觉如何?” 常思正懊恼被张儒沅抢了表现的机会,听到这话,当即说道:“以前总觉得衙门里的小吏上不得台面,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干这一行。这几个月跟着全姑娘又是清查账册,又是清点钱库、粮仓等活计做下来,才深感那些小吏的不容易。” 陈韶问道:“怎么说?” 常思颇有些感人肺腑道:“以前觉得,读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后,做一个好官,怎么做一个好官,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为百姓谋福。现在发现,所谓的好官,能不能为百姓谋福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守住本心。” 耿定理和康正宗赞同地点一点头。 崔述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陈韶看向他:“你有不同的看法?”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cww)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2章 第三次前往石牌楼 “有,”崔述双手握拳,颇是不忿道,“什么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后,做一个好官,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大家都是普通百姓出身,于读书一道上,也没有多么突出的天赋,拼死也就能考一个秀才。进士还要经过铨选才能做官,秀才想要做官,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谈何做个好官?” 耿定理镇定道:“不能做官和能不能做好官,并不冲突。” 崔述嗤笑:“既不能做官,如何做一个好官,就凭想象吗?” 又道:“当初的李大人在查连环杀人案的时候,一样尽心尽力,对待百姓,也一样掏心掏肺,可结果如何?还不是处处受着朱家、顾家他们的掣肘,最后更是被他们给排挤到了岭南!你倒说说,如果你是李大人,你要如何做一个好官?” 常思笑着说道:“照你这样说,我们不能做官,所以也不该妄想做一个好官了?” “你当然可以想,只是不要空口说什么读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做好官。”崔述毫不留情的话,让常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偏他还无知无觉,继续说道,“就像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一开始的出人头地是为了光宗耀祖,后来看到朱家、顾家、范家和张大人、丁大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后,就想出人头地打倒他们,现在的出人头地,则是为了能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 说着,他朝陈韶看过来,目光坚定:“如果将来我有幸能做官,我一定要做一个大人这样无所畏惧的好官!” 有梦想是好事,尤其是年轻人,这种时候,虽然更应该鼓励,但陈韶还是忍不住提醒:“我无所畏惧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陈国公府六公子的身份,还有皇上对我的信任。” 崔述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接着说道:“大人是有陈国公府和皇上做倚仗,但我们也有大人做倚仗,不是吗?” 陈韶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看着他明亮澄净的眼里流露出来的信任,颇有些赶鸭子上架般地点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话落,又觉好笑地弯一弯嘴角,续上他刚才的话道:“你所谓地做好官,是指有具体的目标,而不是泛泛空谈,是吗?” 崔述双眼放光道:“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陈韶趁势问道,“如果现在让你接手洪源郡,你打算怎么做?” 崔述想也没想,就说道:“我接不了,我现在还没有那个本事。” 陈韶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说话不过脑子,自我认知倒是清晰。 张儒沅已经沏好茶回到书房,第一杯自然而然地给了陈韶。 陈韶浅抿两口后,也没有放下杯子,接着问道:“那就说说,以你现在的本事,接手哪个位置最合适?” “哪个位置都不合适,”崔述再次不加思索地说道,“不过硬要我选择的话,我想去法曹。” 这倒是与全书玉对他的安排,不谋而合了。陈韶道:“说一说原因。” 崔述没有说原因,而是看向张儒沅,“他可以跟我一块儿去法曹,他脾气好,待人也和善,可以唱白脸,我脾气急,说话声音也大,我可以唱红脸,我们相互配合着,应该能成事。” 张儒沅虽然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但听到陈韶那句接手哪个位置合适,猜到是在考核他们,也大方道:“我跟着全姑娘打打下手还行,断案什么的,以前没有做过,恐怕有些不好搞。” 崔述理所当然道:“没有做过怕什么,跟着大人学上三五个月就会了。” 又说:“当初我们也不会查账,不也是跟着全姑娘才学会的吗?” 张儒沅笑眯眯的,没有再接话。显然,无论去法曹,还是跟着陈韶学断案,他都愿意,之所以说不好搞,无非是想借崔述的口,表达出来先跟着陈韶学习的愿望。 陈韶没有表态,转而将目光落到了耿定理、康正宗和常思身上,“你们呢?都说说看,以你们现在的能力,接手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耿定理想起全书玉让他们到乘风院等陈韶时说过的那句‘好好回答大人的问题,大人今日找你们问话,极有可能事关你们的前程’,再联想到陈韶的几个问题,心头已经隐隐有此猜测。在与康正宗互视一眼后,耿定理压着心底的激动与犹疑,试探性地说道:“我和正宗可以去户曹试一试。” 常思听到他的回答,便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是都把他给抛下了呀。对上陈韶看过来的目光,想一想后,才说道:“我和他们两个一样,也跟着大人学断案吧。” 陈韶点一点头,并未去纠正他们的选择:“那就先这样吧,张儒沅、常思、崔述从今日开始,跟着我学习断案。耿定理和康正宗……户曹现在没人,你们两个可能要辛苦一些,你们可以到户曹公房去看一看以前的卷宗,如果看不明白,也可以去大牢找户曹原来的那些佐、史,请他们教一教你们。”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耿定理和康正宗立刻激动的同时应好。 “好好学,”陈韶也适时地放下茶杯起身,“去吧。” 耿定理和康正宗再次应一声好后,快步离开书房,往公房那边去了。 目送他们稍稍走远一些后,陈韶回过头,看向张儒沅几个道:“你们也可以去法曹公房翻一翻以前的案宗,看一看他们以前断案的流程,也可以试着商讨一下,如果是你们遇到类似的案子,会怎么解决。” 三人见耿定理和康正宗已经走得不见了影儿,迫不及待的应好后,走匆忙地往公房那边去了。 目前他们走远,陈韶才吩咐羽林卫:“去将鲍承乐带过来!” 鲍承乐来得很快。 经过一夜的歇息,鲍承乐的神色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让他坐下后,陈韶也没有跟他过多寒暄,简单地将方叔家中地窖内的兵器昨夜被搬走一事说了一遍后,便直接问道:“搬这些兵器的人是谁?” 鲍承乐答道:“应该是韩自厚。” 陈韶问:“他是老几?” 鲍承乐摇头:“他不是老几,他是犍为郡那边的一个山匪头子。早几年在刘子壮和王聪都投奔了朱家、顾家、范家、戚家后,他便也投奔了罗大人,算是罗大人安排在犍为郡,用来监督犍为郡和洪源郡的眼线和打手吧。” 陈韶接着问:“他们在洪源郡的落脚点在哪里?” 她昨日才将马三等人捉拿归案,他们昨夜就将那些兵器全部搬走,显然他们早就蛰伏在洪源郡了。 可惜她对前朝太子党知之甚少,只能摸索一步,走一步,这样的结果虽然是线索越来越多,但往往很被动。 陈韶不喜,却也无奈。 “我不知道。”鲍承乐道,“我只知道他们在犍为郡的山窝,就这,还是罗大人有一次醉酒后,说漏了嘴,我才得知。” 陈韶不急不躁道:“你跟罗万有从小一起长大,他任官后,又跟着他好些年,对他应该比旁人更了解。你来洪源郡也有好多年,对洪源郡应该也很熟悉。依你对这两方面的了解,他们可能落脚的地方会在哪里,你且说一说,说错也没有关系。” 鲍承乐下意识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后,回头开口之时,才反应过来今时已不同往日,赶紧赔罪后,重新坐了下来。 陈韶示意没关系,让他说下去。 鲍承乐这才战战兢兢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石牌楼,因为巷子多,人杂,好藏身;一个是就是石嵬陂,多乱石,又多地痞流氓和流民,好掩护。” 陈韶立刻说道:“这个韩自厚长什么模样?” 鲍承乐勉强扯着嘴角,“我没有见过他。” 陈韶预备画像的动作一顿。 鲍承乐赶紧道:“我的确没有见过他,不过刘子壮应该认识他,当年他还没有归附范家和戚家的时候,窝点也在犍为郡。” 陈韶立刻唤进来三个羽林卫,朝其中一个道:“立刻将刘当家请回太守府,就说我有要事要问。” 他去后,陈韶又向另一个道:“立刻去石牌楼告诉你们将军,在排查危机之时,也安排人查一查,近来是否有陌生人或是巷子里谁家的亲戚住进石牌楼。如果有,将人立刻带回太守府!” 他也去后,陈韶向着最后一人道:“立刻带人守好石嵬陂,没有我命令,不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离开。同时,再派人搜一搜,近来是否有陌生人住过去,或者今日是否有陌生人离开。” 他也去后,陈韶想一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叫人去将王聪也叫了回来。 刘子壮在跟着那些学子处理庄子,按照他们的速度,现在指不定已经下到洪源郡辖内的县城,一时半刻,很难赶回来。王聪可能不认识韩自厚,但同是山匪出身,应该多少能在人群中认出他们。 果然,王聪没有与韩自厚打过交道,但听完她的简述后,却一口保证,只要韩自厚或是他的人还在石牌楼,他就一定能够找出他们。 陈韶也不耽误,立刻带着他与鲍承乐赶往石牌楼。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cww)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3章 地陷了 方叔家在十九巷,而马三的铺子在一巷面街的那一头,两巷之间,隔着近乎一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地下通道所牵扯的住户有两三百户。 陈韶到时,十九巷、十八巷和十七巷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大家都在用力地往里挤,边挤边高声地叫喊着。陈韶走到近处,正要看一看他们都在挤什么,有眼尖之人回头看到她,立刻高喊一声‘陈大人来了’,人群瞬间掉头朝她涌来,仅片刻,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在羽林卫的极力维护下,百姓不再往前拥挤,但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陈韶认真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们是在问地下通道怎么回事和这里不能住人后,他们要搬到哪里去。 傅九在旁边叫了几声安静,人群依旧安静不下来。傅九跳上马车,又叫了几声,依旧无用。 “先不要叫了。”陈韶制止,“先让他们闹一会儿再说。” 足足一盏茶后,叽叽喳喳的声音才渐渐小下去,傅九抓住机会,重新跳上马车,适时地又叫了几声安静,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陈韶也站上马车,目光一一众人身上扫过后,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道:“马三是朱家、顾家等人的余孽一事,想必大家已经知道。贯穿方叔家到马三铺子的地下通道,就是马三骗取方叔信任后,暗中挖掘出来存放朱家、顾家造反武器的兵库。因为他们在挖掘之时,只考虑到了怎么行走方便,并未照顾到地面上的大家是否居住安全,所以在早上发现了地下通道后,我才会安排人挨家挨户排查隐患。” 眼见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陈韶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后,继续说道:“大家先听我说完,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石牌楼不能住了,要搬去哪里?因为事发突然,我确实没有办法安排大家去别的地方。” 顿一顿,又接着说道:“眼下,对于这里不能住后,要搬到哪里的问题,我有两个建议:一是有亲朋的,可以暂住到亲朋家去;二是大家齐心协力,在周围搭建一些草棚暂住一段时日,至于搭草棚的木材和蒲草之类,我会尽快安排人到各个村镇去收购,等收购回来后,也会安排人来指导你们统一搭建。当然,一切都是暂时性的,等隐患排除,你们依旧可以搬回家中居住。” 又顿一顿后,才往下说道:“一会儿我会安排人前去排查,凡是排查到的人家,就代表着家中已经不适合居住,没有排查到的,则可以继续居住。现在,你们可以回去商议要做何选择了,一会儿排查到你们的时候,会一并登记,我会根据登记的结果来购买足数的木料和蒲草等。” 人群闹闹嚷嚷的相继散去后,陈韶才走下马车,在示意羽林卫跟着王聪到各个巷子去认人后,朝一并回来的李天流问道:“排查得怎么样了?”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李天流说道,“才跟几户通道上的百姓说完实情,周围人就哗啦啦地围上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再想脱身时,已经水泄不通。” 陈韶玩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来得挺及时。” 李天流看一眼往巷子去王聪,又看一眼马车旁的鲍承乐:“又有新线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陈韶说着,将韩自厚的情况同他说了一遍。说完,又道,“刘当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就先叫了王当家过来认一认。” 李天流再次看一眼王聪后,又朝着那群闹囔的百姓看去。人太多,又你挤我,我挤你,很难辨清谁是谁,在不认识韩自厚的前提下,仅凭虚无缥缈的同类‘气息’就想将人找出来,几乎不可能。 收回目光,李天流问:“如果找不到人……” “如果找不到人,”陈韶接过他的话头,“那就赶紧将洪源郡的事处理了,往云南郡走一趟吧。” 见她主意已定,李天流也没再多说,转而又说起了地下通道的事,“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就我们已经看过的几户人家而言,据他们所说,近一二年,他们的确感觉在家里走动之时,有些心惊胆战。更有两户人家从去年十月开始,就明令几个孩子不准在家中跑闹,大人行走之时也颇多小心。不过他们并未怀疑是地下被人挖空,只以为是房子年久,有坍塌风险。我和蝉衣也到这几户人家的家里走过两圈,脚步稍稍重一些,基本就能听到地道的回响。如果你是想让他们暂时搬出来,再安排人将地下通道填满后,再让他们搬回去,最好先问清楚他们当初都将挖出来的泥土,都扔到了何处。” 陈韶朝鲍承乐招一招手。 鲍承乐很快过来。 陈韶问道:“说一说,你们当初是怎么挖的地窖,又是怎么挖的那条通道,挖这些用了多长时间,挖来的泥土又是怎么运出去的,运到了哪里?” 问题有些多,鲍承乐默念了一遍,才一一回答道:“当初是先挖的马三家,从马三家一点一点挖到的方叔家。罗大人安排了三十多个人过来一起挖的,挖了两年有余,才挖出来现在这样。至于挖出来的泥土,大都是用驴车或是牛车拉到了城外石嵬陂那边,也有少部分倒进了渭河。” 李天流好奇:“方叔家离马三的铺子不近,为何要舍近求远,将地窖挖到这里来?” 鲍承乐勉强扯一扯嘴角:“整个石牌楼,唯有方叔是孤寡鳏独,而且位置也最是方便。” 李天流朝方叔家的方向看一眼后,没有再问别的。 陈韶则朝他吩咐:“一会儿你继续去排查,通道涉及的人家都做好登记。” 李天流应了句知道后,才要转身,就听轰隆一声,冲天的尘烟裹挟着惊叫,从三巷、五巷的方向传了过来。 “地陷了!”李天流说这话时,人已经在十丈开外。 陈韶面色一肃,也急忙朝着三巷、五巷的方向奔去。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cww)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4章 救援 石牌楼的布局类似于易经六十四卦中的山地剥,山地剥中的上九为一巷,六五的右为二巷,左为三巷,以此类推。 地陷的位置起于三巷,止于五巷。有十三间房屋在突如其来的垮塌中掉进坑内,其中七家被掩埋于地底。 “都给我让开!”李天流飞身到了近处,推开人群,几步走到地陷的边缘,抓住其中两只手,将人用力拉出来后,又迅速跳到坑中,一边刨着土,一边朝随后跟来的羽林卫命令,“救人!” 羽林卫跟着跳到坑内,也开始挖人。 尘烟上去,闻讯而来的周围百姓,也要冲进坑中跟着救人,急急赶来的陈韶立即阻止道:“先等一下!” “杨二娃一家都埋里面了!” “周三一家也在里面!” “老孙家也是!” 听着七嘴八舌的声音,陈韶冷喝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快速扫一眼被堵得严实的大坑,强制镇定地用手一连指了三四十个青壮年道:“傅九,立刻带他们拿好工具,从马三家进入地下能道,从底层外围开始救人!” 傅九带着人匆匆去后,她又一连指了三四十个青壮年,朝护在她身后的其中一个羽林卫道:“你带他们拿好工具后,从方叔家进去!” 待羽林卫也带人走后,陈韶又吩咐另一个羽林卫:“立刻去惠民药铺转告七爷,让他安排五六个大夫及十余伙计到这边来救人,另外,再多准备几间病房!” 人又去后,她又点了七八个面相伶俐的妇人,向蝉衣道:“在惠民药铺的大夫和伙计前来之前,你带着她们先行救人,先救伤重之人!” 等蝉衣也去后,陈韶把李天流叫出来:“你先不要救人,你挑些手脚麻利的百姓,让他们守好通道涉及的各家住户!如有闹事之人,警告无用,可先杀后奏!” 李天流什么也没有说,朝围观的百姓叫了声‘愿意帮忙的,立刻跟我来’后,大步朝着七巷走去。抢着帮忙的百姓立刻哗啦啦地跟到了他的身后。 地陷的动静太大,走了一批看热闹的人,立刻又补上来一批。 陈韶又点了四十余人,将他们分作两批安排到两边的通道。 从地陷边缘的断面来看,无论是三巷,还是五巷,都厚达七尺有余。这个厚度,没有横梁支撑,的确不算多牢固,但如果没有外力撞击,也不会突然崩塌。 三巷、五巷因为紧邻一巷的原因,挖得并没有中间地带的十一巷、十三巷或是十五巷那一段那么狠。如今十一巷、十三巷和十五巷尚且完好如初,而三巷、五巷也没有水浸过的痕迹,却先一步坍塌了……陈韶站起身,看着已经救出来的七人哎哟叫唤的声音,朝蝉衣吩咐:“你要多去下边看一看。” “处理完这一个,我就下去。”蝉衣嘴里附和着,手也没有停下。在确诊刚救上来的孩子无性命之忧后,她迅速起身,让帮忙的几个妇人按照她先前的教导留在原地后,又在围观的百姓中点了几个妇人,带着她们匆匆往马三的铺子去了。 “再来几个人,”陈韶随手指了几个人,“将他们挖出来的这些家具、泥土都移到一边去,几个人就够了,不用太多人。” 制止了想蜂拥上来帮忙的人后,陈韶问道:“有认识掉进去的这几户人家的人吗?” “我认识!” “我也认识!” 连续四五个人站了出来。 陈韶让他们一个一个慢慢说,比对正确后,将几户人家一一记录下来,随后又问道:“有住他们隔壁或是对门的人吗?” 又有七个人站了出来。 陈韶先问了七人名字,又问了他们具体的住处后,才接着问道:“这几日有没有见到什么陌生人或是亲戚一类的人物进出出事的这几户人家?” 其中一个矮瘦的妇人立刻说道:“老孙家有。” 另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也跟着附和道:“不止这几日,他们家这亲戚近两三个月隔三岔五都会来上一回。” 陈韶先问:“是什么样的亲戚?” 妇人答道:“说是什么娘家哪个表舅,又哪个表叔家的远亲。” 陈韶又问:“除了近两三个月外,以前有没有来过?” 妇人摇头,先前附和她的那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也跟着摇头。 陈韶接着问:“来了多少个亲戚?” “我看不少呢,”妇人说道,“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十好几个了吧。” “我看不止哟,”先前附和的其中一个男子撇着嘴,摇头道,“怎么也得二三十个了吧?而且说是什么娘家的表舅、表叔家的什么远亲,我看着不像,那些人,看着没有一个像好人。” 陈韶顺着问道:“来的这些远亲都是男子?” “可不就是,”附和的另一个男子也撇着嘴,“自他们来后,整日里闹哄哄的,不是在喝酒划拳,就是在赌钱,反正我们就没有过过一天的清静日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陈韶继续问道:“二三十个人是一起来,还是分开来?” “分开来,今日六七个,明日又来六七个,”妇人说着,看一眼嫌吵的男子,“刚来那个月,吵得厉害,他还上门去说过呢,不过被他们给撵出来了。” 陈韶朝人群里望一眼,看着一张张朴实的脸庞,又收回目光,接着问道:“他们这几日是不是一直都在?” 妇人点头,另两个男子也同时点头。 陈韶追问:“房屋坍塌前后,是不是也在?” 妇人再次点头。 其中一个男子答道:“房屋坍塌前一刻他们跑出来了,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着,也朝周围望去,但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显然并未在人群中看到他们。 尽管知道他们肯定已经离开石牌楼,陈韶还是将匆匆赶来的王聪叫到跟前后,问几人道:“你们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模样吗?” “化成灰都认得!”说话的正是那位嫌吵的男子。 “好!”简单地跟王聪说了一下情况后,陈韶又一次问道,“近两日,你们有没有听到孙三家中有砰砰砰砰类似砸墙的声音?” 妇人看向两个男子,两个男子互看一眼后,摇头道:“他们没日没夜的吵吵闹闹,有砰砰砰砰的声音也不奇怪。” 罢了,陈韶放弃继续再问,转而说道:“那就麻烦你们带他们在石牌楼里外找一找他们,找到了,会有重赏,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我看他们逃出来后,往二巷那边跑了。”一听有重赏,妇人立刻说道。 王聪也很干脆:“那就先去二巷找他们!” 王聪带着人走后,陈韶看上面的救援工作有条不紊,便转身去了马三的铺子。通过马三的铺子进入地下通道,来到三巷坍塌的位置。因坍塌的面积大,高度也不低,救援工作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从她安排完救援的秩序,到问出韩自厚等人的行踪,至少过去了三盏茶的时间,但到目前为止,还未救出一人。 再看参与救援的百姓,手里虽不停,嘴里也没有落下,三个一伙,两个一伍,一边干着活一边猜测着坍塌的原因,猜测到兴处,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也越来越慢。傅九一会儿用铁锹,一会儿用手,忙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得指挥他们。蝉衣时不时说他们几句,也就勉强能管上片刻。 陈韶在暗处观察了片刻后,紧抿双唇快步上前,拿过一把铁锹便加入了救援的队伍。 参与救援的百姓看到她,霎时噤了声,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很快,在新挖出来的一截横梁 傅九与两个羽林卫赶紧过来,以横梁为中心,小心地清理好周围的断墙后,将人给抬了出来。 蝉衣快速上前,先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又快速摸上对方的脉搏,片刻,痛心地朝着陈韶摇一摇头。 陈韶深吸一口气:“继续!” 现在并不是难过的时候。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5章 继续救援 有了第一具尸体,很快第二具、第三具也相继暴露出来。 先前还时不时嘀咕的百姓,看着并排躺着的尸体,也都慢慢噤了声。 陈韶见状,这才退出来指挥着他们配合着顶上的羽林卫,进行着快速而有序的救援。 “这里有人!”终于,在又挖出两具尸体后,在角落处进行清理的百姓突然叫道,“是两个孩子!” 傅九和蝉衣同时冲过去。 那是一张条桌,桌子被半截石头压着。 桌子子要大一些,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女孩子要小一些,看面目仅有四五岁。男孩子将女孩子护在怀中,两人脸上都带着斑驳的泪痕。 看到有人,两人都害怕地哭了起来。 而随着两人的哭声,泥石也跟着簌簌滚落。 “不要哭,我们这就救你出来!”傅九着急忙慌地要去掀桌上的石头救人,被蝉衣一把拉住,“先不要动!” 傅九顺着蝉衣的目光看向石头上堆叠着的一层层断墙烂瓦,急声叫陈韶:“公子!” 陈韶蹲到桌子跟前,耐心地哄住两人后,起身后退两步,评估着救援的办法。 要想将压着桌子的石头和断墙烂瓦清理出去,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那个大些的男孩子嘴角挂着血丝,面色已然见白,显然受了伤。缝隙逼仄,无法观测他受伤的位置与情况,但从他的表现来看,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在脑中模拟了种种救援方案,但无一安全后,陈韶果断地吩咐蝉衣道:“去知会上面的羽林卫,让他们从这个方向清理,要尽量小心谨慎。” 蝉衣去后,她又对着众人安排:“以桌子为中心,朝着两边清理,边清理,边拿木板做好支撑,一定要避免二次坍塌。” 众人行动之时,她也没有闲着,蹲在桌子跟前,一边安抚着两个孩子,一边调整着救援的方案。 半个时辰后,在上下共同努力下,终于勉强地清理出一条救援的通道来。 几个羽林卫小心地抬着做支撑的门板,几个百姓也用力地抵着几根支柱木头后,傅九矮身钻入桌子底下,以背顶着桌子,向两个小孩道:“来,一个一个爬出去,不要挤。” 小男孩脸色已经煞白,神志也隐隐有些涣散,听到他的话,却极力地拱起上半身,哑着嗓子道:“妹妹,快出去!” 缩在桌下的小女孩抹一抹眼泪,听话地爬起来,顺着傅九的手臂,慢慢地爬出了桌子。 等在外边的蝉衣一把将她抱起来,先塞她手里一个糖果,才把住她的脉搏。见她只是受了惊,身体并无大碍后,才将她转交给了惠民药铺赶来的大夫。 “慢一些,不要着急。”小男孩看到小女孩安全后,才艰难地爬起来。只是在往外爬的过程中有些着急,撞得傅九险些撑不住桌子。陈韶在安抚他的同时,在他钻出桌子的瞬间,便一把扶住他,同时按住了他的脉搏。 仅一瞬,陈韶就变了脸色:“蝉衣!” 才开口,小男孩便先一步呕出了一口血。 蝉衣慌的也按住了他的脉搏,陈韶朝她摇一摇头后,小心地将他平抱起来,慢慢抱到空地位置,又小心地将他平放到地上,看着他胸前染着的血色,低声道:“先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尽力救治。” 小男孩的内脏受了不轻的伤,肋骨也断裂了好几处,有一处肋骨更是刺破胸腔,裸露在了外面。 受这么重的伤,按照道理而言,早该气绝身亡才对,也不知他是怎么撑到的现在。 小男孩又呕出了一口血,大概也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歪过头,看着被惠民药铺两个大夫和两个伙计围着的小女孩,焦急地问道:“我妹妹是不是也受伤了?” “你妹妹很好,”蝉衣强忍着泪意,“你妹妹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好好歇息几日便能缓过来。” “那就好,”小男孩咧着嘴,欣慰地笑了。 他记得房屋倒塌的时候,妹妹摔在了地上,他冲过去保护她时,却被倒下来的墙壁给砸到了后背。好在桌子支着墙壁,留下来的那一点点空隙,刚好够他和妹妹容身。 妹妹的胆子小,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早就吓破了胆。他也很害怕,可安慰着妹妹,慢慢就忘记了害怕。 如今妹妹没事,他也就放心了。 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看着不断往他身上扎针的蝉衣,小男孩这才感受到身上有些痛,也这才想起来,他受了伤。伴着血水的再一次涌出,小男孩有些慌张的抓住蝉衣的衣袖,“我爹我娘呢,他们在哪里?” 蝉衣强忍着的眼泪霎时滚落下来。 先前挖出来的那五具尸体,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确认身份,但其中有两具的模样,与他们兄妹极为相似。如无意外,那便是他们的爹娘无疑。 小男孩不知道是天生敏锐,还是弥留之际才会如此,看到她瞬间的瞬间,便挣扎着朝左右望去,望到摆放尸体的地方,惊得一下就爬了起来:“爹、娘!” 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又倒回地上,伤势也进一步加重。 眼见他的瞳孔慢慢涣散,呼吸也渐渐弱下去,蝉衣忍不住哭道:“公子!” 陈韶摇一摇头:“他受伤太重了,我也无能为力。” “妹,妹妹……”小男孩挣扎着朝小女孩的方向看去,焦急、贪恋、不舍,种种情绪交织下,让他的眼睛又渐渐生出了光亮。 蝉衣见状,忍不住一边痛哭,一边拿着银针往他身上扎。 陈韶无声地叹一声后,轻轻握住小男孩的手道:“你再坚持一下,我去将你妹妹叫过来。” “不,不要,妹妹胆小,会害怕……”小男孩反握住她的手,哀求道,“妹妹很乖,求,求大人收留妹妹,我下辈子一定当牛作马报,报答大,大……” 小男孩的手软了下去。 眼睛也慢慢变成死灰。 唯有嘴角的丝丝血迹依旧鲜红如故。 蝉衣放声大哭。 傅九也忍不住红了眼。 陈韶紧紧地握一握小男孩的手后,又慢慢阖上他的眼睛,“放心吧,我会安置好你的妹妹。” 闭一闭眼,将酸涩刺痛的情绪压下去后,陈韶起身,冷静道:“继续救援!”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cww)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6章 刺杀 如果前面五具尸体还不足以刺激参与救援百姓的心,那小男孩的死,无疑就是一剂强心针,让所有人都红了眼,救援的动作自然而然也越来越快。 太阳升起又落下。 唯寒风凛冽不减。 参与救援的百姓换了一批又一批。 渐渐,又有不少活着的人被救出来。 蝉衣带着惠民药铺的大夫与伙计,在三巷、五巷及地面奔波着救人,脚不沾地。 陈韶也辗转三地,不仅亲自参与救援,也在随时调整着救援计划。 终于在第二日的寅时二刻,随着好几百人不懈努力,三巷、五巷与地面的救援通道打通了,于卯时正,三巷与五巷的救援通道也打通了。 伴着数以千计的百姓的欢呼声,救援工作也越来越快。 “蝉衣姑娘!”蝉衣配合着陈韶,才帮着将刚救出来的百姓打好绷带,五巷就有大夫慌忙大喊,“快过来,有位大娘的腰断了,需要你过来确诊一下!” 蝉衣一听,立刻就往五巷那边冲了过去,冲到一半,又赶紧停下来叫陈韶:“公子!” 陈韶向惠民药铺的伙计快速交代了几句后续护理的注意事项后,便跟上她的脚步往五巷那边去了。 她会医术的事,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被救出来,无论是惠民药铺的大夫和伙计,还是石牌楼的百姓,都已经见怪不怪。 当然,她主要是给蝉衣打下手。 “这边!”蝉衣刚到五巷,就被惠民药铺的大夫快速带到了一个大娘跟前,“刚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也试了你之前说的止血法子,但都止不住。” 大娘约莫五十岁上下,自腰往下,皆是血肉模糊一片。蝉衣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遍她的伤势,又扎了几针后,抬眼向着陈韶摇了摇头。 陈韶跟着蹲下身,正要跟着去查看伤势时,忽然瞥见一抹寒光,想也未想,她便拉过蝉衣,进而一脚将人给踢飞出去。 蝉衣也反应极快。 在来人被踢飞的瞬间,她也跟着飞身而上,在足尖挑落对方手里的匕首同时,又一个旋身将人死死踩在了脚下。 因着救人的缘故,陈韶早早地就将跟着她的几个羽林卫遣散到各处帮忙,虽事发之时,无人在她身侧,但在蝉衣动手时,他们反应迅速地从各处飞快过来,团团行凶之人及周围的百姓一道围了起来。 其中,李天流和傅九的动作最快。 李天流快速打量一遍蝉衣后,又看向陈韶,确定两人都没有受伤后,才看向行凶之人。 傅九则一过来就直奔行凶之人。拎着行凶之人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起来,看到对方阴恻恻的笑容,大喊‘休想’的同时,立刻捏住对方的嘴巴。 行凶之人嘴角的黑血,先他一步流了出来。 早在被陈韶踢飞的瞬间,行凶之人便咬破了藏在舌头 “该死!”傅九晦气地将人扔回地上。 李天流蹲身,捏着行凶之人检查了一下他嘴里的毒药,又从上到下搜了一遍身后,扫一眼周围受惊的百姓,朝着陈韶低声道:“是暗卫。” 暗卫。 陈韶慢慢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行凶之人,不用猜,也知道行凶之人是前朝太子党派来的,只是……陈韶隐晦地扫一眼蝉衣,暗卫的目标为何是蝉衣,而不是她? “身上没有东西?”陈韶问。 “没有。”李天流干脆道。 “那就继续救援吧。”陈韶同样干脆的一转身,示意羽林卫让开后,朝一众百姓道,“朱家、顾家、范家被我查抄,他们本家那边找了杀手来替他们报仇,大家不用放在心上,继续救人吧。只有我们动作快一些,被压在地下的人才会多一份生存的希望。” 说着,她第一个回到了救援的现场。 李天流使了个眼色,三个羽林卫自觉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傅九还想问,是不是该查一查救援的百姓,看看他们当中还有没有暗卫,李天流已先一步站起身,朝着一众惊疑不定的百姓抱拳道:“还请各位救援的时候,帮着看一看身边是不是都是石牌楼的人,如果有脸生的,还劳烦各位尽早告知我等,多谢了!” 伴着他的鞠躬,一众百姓总算放松下来,左瞟右看地嚷嚷着‘一定’之类的话,重新加入了救援行动。 救援行动一直持续了三日。 得幸于陈韶频繁地造访,大部分人都在跟着看热闹,即便如此,地陷坍塌的十三家人,依旧有二十七人遇难,仅八人得救。 八人当中,除了最先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外,其余七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在安排人将他们送到惠民药铺将养后,陈韶又花了两日时间,亲自主持完二十七人的葬礼,才停下来专心地指挥起后续的安排。 其实不用她指挥。 救援的第二日,在刘乙,也就是刘德明他爹的号召下,各村各镇就陆续有人往石牌楼送蒲草和木材了。几日下来,送蒲草与木材的村镇越来越多,石牌楼里里外外已经堆积如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她主持二十七人葬礼的第二日,处理庄子事务的学子与刘子壮的人也陆续回来,在他们的指挥及众志成城下,茅草屋已经在石牌楼各处的空地连绵成片。 陈韶绕着茅草屋走了一圈,见他们在搭建之时,连通行、火灾、水灾等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宽心的同时,也提醒道:“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茅草无论是盖的,还是铺的,都尽量厚实些,如果茅草不够,就用伞纸在茅草中间夹一层,务必要做好防寒的工作。” 陶明立刻挤前来说道:“一时之间,恐怕找不到那么多的伞纸。” “那就去找全姑娘发个告示,将会煳伞纸的匠人都召集起来,让他们最近辛苦一些,在大雪下来之前,尽量将需要的伞纸都赶出来。”陈韶不疾不徐的安排完,陶明刚要自告奋勇地去找全书玉,蝉衣就叫住了他,“让刘德明去吧,他爹一直在太守府外做买卖,应该认识不少手艺人。” “那我这就去!”看一眼陶明,将手里抱着的蒲草递给旁边的人后,刘德明便快步去了。 目送着他走远,蝉衣才收回目光,朝着陶明微微点一点头后,劝陈韶道:“学子们和刘当家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公子忙碌了这些时日,先回去歇一歇吧。” “先不急,”陈韶宽慰她两句,又朝刘当家及跟前的几个学子道,“茅草屋已经搭建了不少,可以先安排一批百姓住过来了。正好,如他们住的不合适,你们也可以尽早地调整。” 在他们相继答应下来后,陈韶才强忍着困倦回了太守府。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7章 再合适不过 自地陷发生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太守府。前三日参与救援时,她几乎没有合过眼,后两日主持那二十七个遇难者的葬礼时,她也只是偷着间隙在马车里稍稍眯了眯眼。 尽管是冬日,身上也已经开始发酸发臭了,头更是闷沉沉的,如同蒙了一层稀泥。 控制着不去想暗卫与后续的事,稍稍泡了个热水澡,陈韶便睡过去了。 许是累得狠了,这一睡,一直睡到第二日的午时才醒过来。 揉一揉依旧沉闷的太阳穴,又闭眼缓了片刻,陈韶才掀被起来。比她稍早起来的蝉衣端着脸盆进来,看到她面色不佳,挤了巾帕过来给她擦脸道:“我让小厨房那边熬了些药汤,公子一会儿多喝一些。” 熬了这么几日,再好的身子也不是睡一觉就能缓过来的。 陈韶擦了脸,又穿好衣裳出来,闭着眼睛站在廊下,任由寒风吹了片刻后,才回到堂屋。伸手在炭炉上烤了烤后,看着布菜的全书玉道:“你那几个市场布置得怎么样了?” 救援那三日,全书玉也在石牌楼帮忙,等于她也就比她们先回来两日。将菜挨着摆到桌上后,全书玉一边盛汤一边道:“朱家和顾家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刘叔他们昨日下午就搬过去了。” 将汤递到坐过来的陈韶手中,又另盛一碗递给回来的蝉衣后,她也跟着坐下来,给自个盛了一碗:“刘叔家还租赁了一个不大的铺子,说是夜里可以歇在那儿,刘德明办事晚了,也可以歇到那儿。” 蝉衣喝上两口汤,暖住胃后,好奇地问道:“一个铺子一年得给多少租金?” “刘叔家租赁的铺子小,一年差不多五百文钱。”全书玉道,“再大一些的,则要八百文到三贯钱不等,像客栈或是酒楼这些,则要五贯钱至十一贯钱不等了。” “听着好像不是很贵。”蝉衣说。 “比起外面的商铺,已经便宜很多了。”全书玉说,“五百文钱一年的铺子,已经差不多已经全部租赁出去,八百文的铺子到三贯钱的铺子,也已经租赁出去近乎一半。客栈或是酒楼那些,暂时还没有人前来过问。” “这么快?”蝉衣惊讶,“你不是说,刘叔他们昨日下午才搬过去?” 陈韶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是昨日才搬进去,”全书玉笑道,“但铺子在规划和改建的途中,我不是让他们过去帮着看一看,提一提意见吗?他们过去后,不仅提了许多的意见,也早早地看好了自己要租赁的铺子。昨日下午在告知他们可以搬过去后,他们便争相着找我租下了之前看中的铺子。” “供商旅临时买卖的市场呢,”陈韶问,“也弄好了?” 全书玉笑:“还没有呢。这不一日比一日冷了吗,我就想着早些将朱家、顾家弄好,让刘叔他们早早地搬过去避寒。反正来洪源郡的商旅不多,等这边弄好了,那边再慢慢弄就是。” “我把洪源郡市场管理这一块儿都交给了赵良柱,”陈韶突然想起来这一茬,提醒道,“他应该有来找你,说过这件事吧?” 全书玉点头:“昨日刘叔他们租赁铺子的事,就是他经手办的。” 陈韶点一点头:“回头你把几家名下所有商铺的地契、账册什么的,该转交给他,就转交给他,你空出手来,赶紧将粮食和钱财都分好。按照日子来算,辅国大将军的人也该到了。” 全书玉应声好后,又顺势说起来了惠民药铺学堂的事:“书院的那些夫子,公子总说见,却又总没有空见,我看他们干等着,也有些着急,昨日处理好刘叔他们租赁铺子的事后,我便干脆请良柱叔择法子去那些夫子家中附近打探一下情况,等回头那些学子忙完,再向他们问一问那些夫子以前在书院的情况,公子再做最后的挑选好了。” “如此甚好。”陈韶满意地说道。 吃过饭,稍做休息后,陈韶去到惠民药铺看望过受伤的百姓后,又转道去了石牌楼。 一部分受地下通道牵涉的百姓已经搬进茅草屋,茅草屋并不宽阔,但比起地陷丧命,大家住得倒是挺安心。 挨个慰问了几家后,看到晃到附近的陶明,陈韶将他叫到跟前:“你去筹些柴米过来分给他们。” 陶明高兴地应下,临去之时,突然问道:“是送给搬来这边的所有百姓,还是只送给受害的几家百姓?” “你说呢?”陈韶反问。 “应该只送给受害的几家百姓吧?”陶明不确定地问道。 “对。”陈韶无奈地点一点头后,示意他快去。 陶明去后,陈韶又连着慰问了几家,便将正指挥着手下盖茅草屋的刘子壮叫到了无人处:“秦桂山的家人应该已经过来洪源郡了吧?” 刘子壮摇头:“他家就还有个堂伯,听说他年事已高,倒是想过来,被张义他们拦住了。” “这样呀……”陈韶垂眸思索片刻,突然转移话题道,“王当家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刘子壮点头:“我带人在石牌楼、石嵬陂都找过了,没找到他们的踪影,应该是回犍为郡去了。” 陈韶追问:“你与那韩自厚打过交道吗?” “那都不叫打交道了,”刘子壮哼笑两声,“以前就是跟在我们后面讨生活的小喽啰,叫他们往东,他们都不敢往西。” 陈韶紧盯着他的眉眼:“现在让你去剿灭他,有几成把握?” 刘子壮保守道:“怎么也有七八成吧。” 陈韶道:“如果他已经投靠了蜀郡太守呢,还有几成把握?” “难怪这么张狂,”刘子壮先是随口评了一句,才斟酌道,“如果他投靠了蜀郡太守,必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没有,想要对付他们,恐怕要先去探一探虚实才行。探虚实的话……护送秦桂山的棺木回家,倒是个不错的幌子。” 看来,他们想到了一处。陈韶高兴地说道:“秦桂山是为保护学子而死,我给了学子们应有的声誉,自然不能少了他的那一份。正好,你是秦桂山以前的老大,由你大张旗鼓地送他回去广而告之,正适合不过!” 刘子壮一正神色:“什么时候?” 陈韶扫一眼不远处的茅草屋:“宜早不宜迟,就今日!”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8章 该死的前朝太子党 叫着李天流一起回到太守府后,陈韶开门见山道:“对于剿匪,我没有什么经验,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要怎么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将韩自厚给拿下。” 李天流看她一眼,又看向刘子壮。 刘子壮道:“我离开犍为郡也有好几年了,韩自厚那孙子是什么情况,目前我也不清楚。按我的想法,最好是先派人过去打探一下虚实,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李天流赞同地点一点头,又催问:“那按你的想法,要怎么打探虚实才能不打草惊蛇?” 刘子壮将先前在石牌楼同陈韶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由你护送秦桂山归乡,理由说得过去,但并不能成为你去打探他们虚实的遮掩。”李天流说道,“如果搬走那些兵器及造成这次地陷的人都是韩自厚,那么他肯定会安排人在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肯定会盯没错,但我们也可以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子壮豪气道,“我负责护送秦桂山的棺木,你们安排人分批跟在我们身后,他们有本事发现一批两批,我就不信他们有那个实力能发现全部!” 这倒是个好办法,陈韶看向李天流,等着他来拿主意。 “法子不错,”李天流看她一眼后,又看回刘子壮,“那就这样安排,让李四光扶棺在前,你带一批人跟在他后面,沈宽再带一批人随在你后面,我的人留在最后。既然韩自厚料到我们会去打探他的虚实,那就由你和李四光去吸引他的注意,沈宽和我的人负责跟踪打探。” 刘子壮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当即应好。 “今日先准备,明日一早出发。”李天流安排完,看向陈韶,“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陈韶摇头。 “那好,”李天流站起来,“我们去准备了。” 陈韶应好,也跟着站起来,同他们一起出了书房,他们去准备,而她又回了石牌楼。将沈宽要跟着去犍为郡的事告诉王聪后,陈韶想一想,又说道:“韩自厚或者说前朝太子党的人或许已经离开石牌楼,但肯定还有人蛰伏在洪源郡伺机而动。我们不能被动地等着他们露马脚后,再去抓他们,这样的代价太大了。我想了一下,他们如果还要出手,目标最有可能还是在这里。” 王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连片的茅草屋,脱口道:“放火!” “对。”陈韶点头,“这样连片的茅草屋,只要起火,几乎是顷刻就能连绵成片。所以我打算组织一二百个石牌楼的青壮年,你帮着训一训他们,等训好后,就让他们轮番巡逻,以备不虞。” 王聪答应下来。 陈韶又继续:“后续我会将朱家、顾家、范家等关起来的那些人,全都撵来这边服劳役,到时还需要你帮忙看着一点。” 王聪应好。 陈韶看他一眼,又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词后,继续:“先前我答应过你们,会让你们全都加入陈家军,但现在……我想反悔一下。” 对着王聪惊疑不定地目光,陈韶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朱家、顾家他们的本家在江南,距离洪源郡上千里,他们几家尚且知道要招安你和刘当家这样数一数二的山匪以壮大势力,罗万有身为蜀郡太守,没道理放着实力更强大的山匪不招安,反而去招安刘当家曾经看不上眼的韩自厚。鉴于这个道理,就不难得出,他招安的不仅仅一个韩自厚,必然还有别的山匪。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朱家、顾家招安你们的用意是什么,罗万有招安别的山匪的用意是什么,想必你都猜到了几分。不除掉这些山匪,洪源郡难安,剑南道也难安。” 稍稍缓一缓,又道:“我来洪源郡时,只带了一百羽林卫,如果我不干别的,只去剿匪,也不是不行。但洪源郡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可能不干别的,只去剿匪。所以,我需要你和刘当家留一人跟着我,帮着我去完成剿匪的工作。换句话说,我要留你们一人成为我的亲卫军。当然,剿完匪后,如果你们还是想加入陈家军也可以。” 王聪稍稍松下一口气,他还以为是陈家军拒绝他们加入了呢。 “剿匪这个,这几日我和子壮兄也讨论过好几回,”王聪平复好心情后,跟着说道,“我们两个的看法跟大人一样,剑南道内的山匪恐怕都已经得到招安,想要让洪源郡或是剑南道安稳下来,唯有肃清。我和子壮兄虽然被招安了好几年,对剑南道内现有哪些山匪,可能没有以往那么清楚,但我们对剑南道内哪里能够藏身躲避,却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大人不提倒罢,既然提了,那我也表个态,我愿意留下来跟着大人。” “好!”陈韶也放下心来,“此事也不着急,刘当家去犍为郡打探韩自厚的虚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当务之急,还得是这里。” “那我先去忙了。”王聪赶紧说道。 陈韶又应了声好,在他走后,她在各个茅草屋走走转转时,将要组织一二百个青壮年训练巡逻的事,也一并宣扬了出去。 她前几日没日没夜参与救援的事,石牌楼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一听她的打算,顷刻便蜂拥过来一堆人要加入巡逻的队伍。 秉持着先到先得的原则,在让他们排好队后,陈韶让蝉衣拿来纸笔,挨个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随后,在与他们商议好训练的时间、地点后,陈韶又转道去了山地剥的单数巷那边。 地下通道所牵涉的百姓即便还没有搬进茅草屋,也都暂住到了别处,但陈韶在各个巷道排查时,却看到有不少人都冒着危险,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搬着家当。即便她出言制止,等她走后,那些人又会继续犯险。 陈韶当然理解他们,无非就是害怕再次发生地陷,房子塌了,家当也跟着全毁了。那是他们一辈子,甚至是好几辈人的心血,他们舍不得。但这样做太危险了。三巷到五巷的垮塌,必然会影响到整个地下通道所牵涉的板块承重。一旦再出意外,受灾面积只会更大。 劝,肯定是劝不住的。 得尽快组织人员填坑了。 还有,还得想办法在通道上方搭出过路的木桥,以便通行。 该死的前朝太子党!生年不读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19章 善后 “公子快看!”蝉衣突然拉了陈韶一把。 陈韶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刘德明正在指挥他爹和一众上了年纪的百姓将木头架到三巷和五巷地陷的两头。 “这边也有!”蝉衣往后看了几眼,又伸手拉陈韶。 陈韶再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许显民和孙棋在七巷和九巷也指挥着一众百姓不断地调整着木头摆放的位置。从那些木头的摆放位置来看,就是在给通道搭桥,以防万一。 陈韶忍不住笑了。 走到地陷的位置,跟着搭把手,将木头摆放好后,陈韶来回走了两遍。都是差不多粗细的木头,三根并成一排,很是稳固。但想到走木桥的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陈韶往底下看一看后,提醒道:“虽然很牢固,但为防万一,还是需要找粗麻绳来将这些木头捆一捆。” “大人放心吧,”刘德明拿着一捆粗麻绳道,“我们早就想到了。” 陈韶夸道:“不错。” 看他绳子捆得有模有样,陈韶便转道去了七巷和九巷。七巷和九巷的木头也已经调整好位置,留着几个人捆木头后,许显民和孙棋已经换到了十一巷和十三巷。陈韶追到十一巷,孙棋看到她,一边朝她走来,一边继续指挥着人干活,等走到近前,不等她问,又先一步道:“早上显民无意看到这些巷道人来人往,少有人肯绕路或是借路,担心再出现三巷和五巷的情况,就找我和德明商讨着给各个巷道架一座桥。德明跟他爹说后,他爹过来看了一回,也认为得架桥,找了一回大人没找到,就先自作主张了。” 说完这些,看到木头已经摆到正确的位置,他赶紧跑回去,在木头桥上走了两个来回后,说道:“留两个人绑木头固定,其余人去十五巷。” “没木头了。”有百姓说道。 “那就先去拖木头。”孙棋顺势说道。 等百姓们吆喝着走后,他又回来接着说道:“这些木头都是在安山那一片砍伐的,附近没那么多的树可供挑选。” 说完,不给陈韶开口的机会,他又说:“我们三个已经看好了,回头填这,石头比泥巴稳固,填起来也更快。我们三个为此简单地算了一下,要是能够组织三五百人,用不上十天半月就能填起来。真要有这效率了,那茅草屋也不用急着盖了。” 他在说这些时,陈韶就看着他。 经过几个月的劳作,无论是他,还是刘德明,又或是那些学子,肤色都黑了不少不说,身上的书生气及麻木也几乎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除了越来越硬朗的身体外,还有越来越强大的自信与从容。 “这些只是我们的一点想法,”孙棋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一挠脑袋道,“适不适用,还得大人拿个主意。” “适不适用,只有用了才知道。”陈韶道,“这样吧,填通道的事,我依旧交给你们三个负责,至于填坑的人,朱家、顾家、范家那些关着的人会过来充当劳役,要怎么指使他们,你自己想办法。同时,我会让王当家在旁边盯着,你们要是拿不定主意或者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找他商讨。” 说着,她回头看一眼茅草屋的方向,“至于那边盖多少合适,你们也自己斟酌。” 孙棋称好。 由不得他们不表现,张儒沅、常思几个将来的路都被安排好了,而他们还没有音信。问,肯定是不敢问的,只能多做事,以期能入她眼了。 陈韶头还有些沉闷,并未看出他的心思,又去九巷看了一圈后,便又回了太守府。 既然他们自愿担起了救灾的责任,她自然要给他们这个表现且锻炼的机会。 “这出去锻炼了几个月,做事是越来越面面俱到了。”蝉衣将炭炉搬过来,笑着问道,“可想好要如何安顿他们了?” 陈韶伸手烤火:“你有想法?” “我要是有想法,肯定直接说了。”蝉衣道,“就是没有,才要问公子呢。” 陈韶想一想说道:“法曹、户曹、仓曹还得再安排几个人过去,不能全交给张儒沅他们。” 蝉衣点头:“他们几个做事的确没有刘德明他们周到,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地陷,他们就跟着书玉去了一回石牌楼,去了虽也在帮忙,但基本是叫他们做什么,他们才做什么,没有像刘德明他们那样锻炼过,很多时候还做不了。天黑公子让他们第二日不用过去了,他们后边就当真没有再过去。” 蝉衣说完,看她没有回应,偏头看时,才发现她单手支着脑袋,神色厌厌的,无半分精神,不由提醒:“公子要不要眯一会儿?” “先坐一会儿再说。”陈韶捏一捏眉心,又喝了两杯茶后,到底觉得不舒服,还是回屋去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喝了两碗汤药,才总算是缓过了神。 “让傅九备马车吧,去惠民药铺。”吃过饭,稍稍歇一歇,陈韶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把那十八对脚印带上。” 那十八对脚印,即趁夜搬空方叔家地窖兵器的人,是她救援那几日抽空画出来的。虽然鲍承乐说是韩自厚,但他毕竟只是猜测,是不是,还得等刘子壮他们打探的结果,而他们要打探多久,还是未知数。 她等不起。 先不论前朝太子党为何要派暗卫行刺蝉衣,单从这个举动来分析,她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辅国大将军的人快到洪源郡了。 如果搬那些武器的人当真是韩自厚,尽早确定下来,等辅国大将军的人到了,未尝不可利用他们前去清剿。 而最快确定他们身份的办法,无疑是画像,找见过他们的人画像。 救出来的八人,小女孩年纪太小,很难表达清楚,这几日又闹着找爹娘和哥哥,暂时撇开不论,剩余七人当中,有四人重伤,陈韶也没有打扰他们,跟剩下的三人反复询问,又反复调整,勉强画出来六幅画像后,陈韶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石牌楼,找到地陷当日曾询问过的那些人反复询问,最后,总算是画出来了十一幅完整画像。 拿着画像回到太守府,陈韶又半刻不歇地吩咐:“去将鲍承乐请过来。”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20章 长跪不起 鲍承乐进书房的瞬间,陈韶才想起来,他并不认识韩自厚。拍拍额头,转而吩咐蝉衣:“让人去请刘当家来一趟。” 蝉衣显然也想起来这一茬了,掩着唇轻轻笑了两声后,才去了门外。 “既然已经过来了,那就跟着看看吧,”看到鲍承乐局促的模样,陈韶将画像稍稍往她面前推了推,“看一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鲍承乐不明所以地将画像拿过来,随手翻了几张,都不认识,不由问道:“这些人是?” “造成地陷的凶手。”陈韶言简意赅地说道。 鲍承乐翻看画像的动作微微一顿,地陷如果是人为,那么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韩自厚。快速翻完十幅画像,并未看到认识的人,鲍承乐悄悄松下一口气,“这里面没有我认识的人。” 陈韶早知答案,也没有多问,转头从架子上将方叔家里的菜刀、斧头一一拿下来摆到桌上:“这些也是蒙舍冶监锻造的?” 鲍承乐拿起菜刀,“是,都是用掸国买来的那些铁矿锻造的。” 陈韶问:“锻造这些的用处是什么?” 鲍承乐道:“卖给掸国,赚钱。” 陈韶看他一眼,“掸国没有冶监或者打铁铺子?” “有,”鲍承乐笑了一下,“不过,水平不高。” 陈韶目光隐隐一动后,拉开抽屉,拿出刻有莲花纹的木盒和玉佩,“锻造水平不高,那雕刻工艺呢?” 鲍承乐拿过木盒,又拿过玉佩,看着木盒和玉佩上雕刻着的莲花纹,缓缓说道:“这些都是出自昆仑镇的手艺人张修及他的徒子徒孙之手。” “这个张修是大棠人还是掸国人?”陈韶问。 “大棠人。”鲍承乐答。 “如果他是大棠人,又在昆仑镇,且还有徒子徒孙,手艺又个个都这么好,”陈韶看着他,目光严厉,“那么他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张修自从去了昆仑镇,就一直住在北丘山的庄子里,”鲍承乐解释,“除了雕刻这些玉和木盒,并不做其他的事。偶尔出门,也不走远,也不与人结交。” 陈韶拿出纸笔:“长什么模样?” 鲍承乐摇头:“这些都是我从马三那里套来的消息。” 怕她不信,又说道:“张修的事,罗大人倒没有瞒着我,不过说得也不多。马三因为经常为罗大人做事,去过昆仑镇好几回,这几把菜刀和斧头,就是他去昆仑镇回来的途中,经过云南郡时,从蒙舍冶监带回来的。” 陈韶将纸笔都递给他道:“既然他又去过昆仑镇,又去过蒙舍冶监,那你就去大牢,让他把张修及蒙舍冶监他所认识的人都画下来。” 鲍承乐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 “再看看这块玉佩,”陈韶又将方叔的那块玉佩拿了出来,“这块玉佩是谁给的方叔?” 鲍承乐道:“也是马三。” “玉佩上的佛陀,也是张修雕刻的?”陈韶看一眼佛陀后,看着他问道。 鲍承乐点头。 陈韶追问:“为什么要将佛陀的肉髻雕刻成匕首状,或者说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鲍承乐爽快道:“跟鱼符一样,就是为了识别身份所用。” 敲门声响起,刘子壮到了。陈韶没有再问,在蝉衣开门之时,也示意鲍承乐:“画好之后,立即拿给我。” 鲍承乐应好,朝着进门的刘子壮微一颔首后,拿着纸笔退出去了。 刘子壮也朝他微一颔首,等他出了门,才大步走到书案跟前,朝陈韶施礼道:“大人。” 知道他忙,陈韶也没有跟他废话,将画像往他跟前推一推道:“这是造成石牌楼地陷的凶手,你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 刘子壮拿起来,才翻了两张,就道:“这是韩自厚的副手唐成忠!” 陈韶刚将唐成忠的画像拿过来,又听他道:“韩自厚!” 陈韶顺他的声音看去,是个瘦长脸的中年男子。 刘子壮将画像拿起来,递给她:“这就是韩自厚!” 陈韶将画接过来,和唐成忠地放一起后,示意他:“再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 刘子壮翻了一下,“都很眼熟,但叫不出来名字,应该都是韩自厚的人。” 抬起头,看向韩自厚与唐成忠的画像道:“我们的计划恐怕还得再做一下调整才行。” 陈韶道:“你说。” 刘子壮分析道:“我和韩自厚打交道也有好些年,他这个人胆子不大,但行事非常谨慎。在大人查抄了朱家、顾家等人的情况下,他还敢这样大张旗鼓的搬走兵器和造成地陷,说明他的背后不仅仅有罗大人做倚仗。我们的计划虽然周全,他们未必想不到。想要万无一失,恐怕我们现在就得安排一批人先行出发,去他们的匪窝外候着,到了夜里,还要再安排一批。” “可以。”陈韶答应下来,“具体要怎么安排,你去跟李小将军商量决定。” 刘子壮点一点头,看两眼韩自厚的画像后,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便转头去了。 陈韶拿笔,在韩自厚和唐成忠的画像上添了几句‘凡提供线索者,赏钱二两;凡捉拿归案者,赏钱十两’,又在其余画像添上同样的话,只将金额分别减至一两和五两后,搁下笔,待墨干,将所有画像一并交给蝉衣道:“贴到告示墙上去。” 蝉衣拿去交给了门外的羽林卫,“风大,记得贴牢些。” 羽林卫拿着画像去了,蝉衣关好门,回来将杯里的凉茶倒掉,重新换成热茶后,说道:“不用去请赵良柱,让他再往昆仑镇走一趟吗?” “来不及了。”陈韶端起茶,坐下来,“通往昆仑镇的路已经尽人皆知,掸国那些将军安插在边关做买卖的人也都被召了回去,他们哪里还会将张修留在那里,等着我找上门?” “如今他们落在我们手里的把柄越来越多,看他们还能躲几日!”蝉衣轻哼。 陈韶莞尔,“是呀,看他们还能躲几日!” 你来我往,不过几句闲话间,去贴画像的羽林卫匆匆跑回来,人还没有进院子,便喊道:“公子,不好了,太守府外有人长跪不起,说是要公子给他做主!”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21章 新连环杀人案 “做什么主?”蝉衣开门问道。 羽林卫急急地在门口止住脚步,哈着白气说道:“说是家里的人被杀,县衙与府衙查了快半个月,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听说公子断案如神,商量过后,就一起来了。” “县衙、府衙?”蝉衣微微扬眉,“不是洪源郡的人?” “不是。”羽林卫摇头,“说是从悉唐县过来的。” “悉唐县?”蝉衣不解地回头看向陈韶。 陈韶道:“在静川郡。” “那不是离洪源郡很远,他们怎么过来的?”蝉衣脱口问完,又立刻道,“不对,他们来了多少人?” 羽林卫答道:“来了有十几个。” 蝉衣皱眉,“十几个,怎么这么多?” 羽林卫道:“被杀的不止一个人。” 蝉衣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去看看就知道了。”陈韶出门,吩咐羽林卫道,“将人请到大堂去。” 蝉衣叫了句‘公子稍等’,转身回去拿了件厚实的大氅过来,给她披到身上后,跟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奇怪道:“杀人可以理解,人总有气急败坏的时候,但连环杀人案可不多见。即便是碰巧撞上,县衙与府衙破不了案,也应该是他们派人来请教公子,怎会是这些受害的家人?” 陈韶道:“我也很好奇。” 蝉衣推测:“会不会又是前朝太子党搞的鬼?” 陈韶没有说话,在羽林卫说出那些人是从悉唐县过来的时候,她便有此猜测。从早前朱家、顾家、文家等人招供出来的信息显示,剑南道三十五郡,有十九个郡都有他们的人。而那十九个郡当中,并无静川郡。 如果今日前来让她主持公道的人是前朝太子党的安排,其目的就很明确:阻止她前往边关或是云南郡。 羽林卫的动作很快。 陈韶到大堂时,求她做主的十余人也相继走进大堂。 “求大人做主。”十余人相继跪伏在地,哭声悲怆。 陈韶走到案台坐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十余人的形容都很狼狈,头发凌乱,衣裳破败,伏在地上的手指都黢黑脏污,顺风从他们身上吹来的味道,也极是难闻。单看表象,倒不似作奸之人。 缓下神色,陈韶道:“地上寒凉,有什么话都起来再说。” 十余人自然不肯起,其中一年长男子,向前跪行两步,又砰砰嗑了两个响头后,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我害了他呀,少卖一日菜,也亏不了几个钱,我非要逼他挑菜去卖……大人,我儿死得好惨呀,求大人为我儿做主呀。” “我女儿也死得好惨呀,”又有个妇人快步跪行上前,痛哭道,“她女儿好好地在绣坊干活,没有招谁惹谁,却被那奸人凌辱而死,呜呜……” 剩下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也跪行着上前来,一一诉说着遭遇。 蝉衣低声道:“我去让厨房准备些吃的。” 陈韶点头,待她去后,起身走下案台,虚虚扶起一个老人,又向其余人道:“都起来吧,别凶手没有抓到,你们再冻得倒下了。” 没有人动。 陈韶先让羽林卫生几个炭盆放偏厅后,回头道:“案子听着有些复杂,要怎么抓到凶手,我还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如今天寒地冻,我身子不便,吹不得冷风,你们且同我到偏厅一一说来。” 说完,也不管他们跟不跟来,便先一步朝偏厅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少许,在她进了偏厅后,才互相搀扶着起来,慢慢跟了过去。 “都坐下吧。”陈韶温和道,“我仰着头问你们也难受。” 看他们又不动,陈韶有意板起脸:“既然我的话没人愿意听,还找我做什么主,来人,送他们出去!” 众人吓得立刻坐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陈韶懒得再在小事上与他们拉扯,干脆命令道,“听明白了吗?” 众人连连点头道:“听明白了。” 羽林卫将生好的炭盆端进来,只顷刻,便暖和起来。看着他们身上慢慢生起水汽,陈韶微叹一声后,问先前第一个说话的年长男子道:“你们是怎么到来的洪源郡?谁让你们来的?” 年长的男子刚要起身,陈韶就道:“坐着回答。” 年长男子只好又坐回去,“我们是结伴走过来的。” “没人指使你们?”陈韶问。 年长男子摇头。 陈韶看向其余人,其余人也摇头。 陈韶换个说法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又是怎么想到要结伴来找我做主?” 中年男子看一看其余人,“是宋大人说的。” 陈韶不动声色:“哪个宋大人?他又是怎么说的?” “我们县衙的宋大人,”中年男子踌躇道,“他说要是陈大人在,这个案子一定能破。我们就向他打听了大人,就结伴来了。” “他没有阻止你们?”陈韶问。 中年男子摇一摇头,“他说是他无能,没办法抓到残害我们家人的凶手,让我们过来的路上当心,还让我们代他向大人告罪。” 表面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陈韶没有再继续打探,转而问起案子道:“我刚才听你们讲述,好像是有六个案子?” 中年男子点头称是。 陈韶:“最早的一起案子发生在什么时候?” “十一月初三,”中年男子的眼眶又红了,眼泪也紧跟着涌上来,“我儿在去城中卖菜的路上被害。” “能否跟我说一说,他是怎么被害的?”陈韶引导性地问道,“比如是被石头,还是刀、剑所害;被害后,是谁第一个发现,身上或是被害的周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中年男子张着嘴,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恰逢蝉衣提着热茶回来,陈韶示意先给他倒一杯。中年男子哆嗦着双手接过茶,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后,又好半晌,才慢慢说道:“他是被人割破喉咙惨死在路边,是有人过路,看到后报了官,我才知道。他死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不同寻常之处,我不懂这些,宋大人也没有跟我说。宋大人只说,他的额头上划着一条鱼。”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22章 ‘全\’字符 “额头上划着一条鱼?”陈韶皱一皱眉后,不确定地问道,“什么样的鱼?” 年长男人用手比画了几下。 陈韶看一眼蝉衣,蝉衣麻利地找来纸笔递给了他。 年长男人不自在地拿着笔,好半晌也落不到纸上。旁边的妇人看不过去,从他手中夺过纸笔,唰唰几下就画了下来:“就是这样的,不止他儿子额头有,我女儿的手背上也有。” 图示如下: 陈韶看到图形的第一眼,脑子里就浮出了‘全’这个字,但想到县衙、府衙的人再废物,也不可能连个‘全’字都不认识,便暂时将疑惑压下去,转而问道:“是所有人身上都有这个符号,还是仅他们两个人有?” 妇人抢着答道:“所有人都有,有的在额头,有的在手背,有的在衣裳上,还有的在地上。” 陈韶点一点头,表示了解后,看一眼‘全’字符号,又问先前的年长男人:“你儿子多大年纪了?” 年长男人抹泪道:“今年刚满十九岁。” “有多高多重?”陈韶继续问。 年长男人答道:“高五尺一,重一百二十六。” “在读书,还是在家干活?”陈韶又问。 年长男人答道:“一直在家干活。” 将数据一一记下,陈韶接着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他被害的地方?” 年长男人点头。 陈韶看着他,“他被害的地方,有没有打斗的痕迹?就是他被害之前,有没有反抗或是逃跑的痕迹?” 年长男人茫然地摇头。 陈韶耐心道:“是没有这些痕迹,还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年长男人涨红着脸,极力说道,“宋大人说,杀害我儿的凶手认识我儿。” 陈韶道:“为什么这样说?” 年长男人再次摇一摇头后,又说道:“宋大人还问了我们,我儿近来是不是有与人结仇。我们说没有后,宋大人让我们好好想一想。” 这个宋大人既然认定凶手是熟人,说明现场可能并无搏斗的痕迹。虽然他儿子身高一般,体重也一般,但十九岁,又常年干活,体力肯定不差,想要没有任何反抗的杀掉他,凶手是熟人的可能性的确更大。又问了他儿子的名字后,陈韶转头看向妇人。 妇人的女儿张巧娘是第二个被害人,今年十七岁,身高四尺七,体重八十九,在城中的锦色坊做绣娘,十月十五独自在绣坊赶工时被害。 阿福是被割喉,张巧娘则不仅双手被凶手用匕首钉在桌子上,左手手背被刺了一个‘全’字符号,身上也被捅了十三刀,血流一地,死状很是凄惨。 同样,县衙和府衙的人在查过之后,都让妇人好好想一想她女儿近来是否与人有仇。 第三个被害人田根生是一个说书先生,今年四十八岁,身高五尺,体重一百三,十月十七日被发现死于一偏僻的巷子里。尸体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舌头也被凶手残忍地割下来扔在一边,眼睛也被挖来弃在一旁。在丢弃的舌头旁边,同样有一个‘全’字符号。 第四个被害人李顺安是一个郎中,今年五十五岁,身高五尺,体重一百一十三,十月十八日被发现死于距离田根生两条街的另一个巷子。尸体的肚子被剖开,内脏被挖空扔在一旁,药箱也被打翻,滚落在身边的一个白瓷瓶上写着一个‘全’字符号。 第五个被害人孙守义是富家公子,今年二十三岁,身高五尺二,体重一百二十四,十月十九日夜里被害于自家花园的凉亭中。尸体四肢被不同程度的砍断,肢干被倒挂在亭子的梁上,脸上被划了数刀。凉亭的桌子上,摆着一封空白的信纸,纸上写着一个‘全’字符号。 第六个被害人慧忍是一个僧人,今年四十一,身高五尺二,体重一百三十八,十月二十四日夜里被匕首穿透心脏而亡。随身携带的佛珠被扯断,僧衣上写着一个‘全’字符号。 花了近乎一个时辰,将被害的六人信息都仔细盘问一圈后,陈韶忍不住皱起了眉。六个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也无相似之处,虽被害后,现场都留有一个‘全’字的符号,但死亡方式却各不相同,死亡的地点也无共同之处。尤其是从第二案、第五案、第六案的死亡地点来看,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又的确更大。 想要破案,恐怕只能往悉唐县走一趟才行。 抬头看一眼六位被害人的家属,陈韶心底浮上一层阴云。不管这是不是前朝太子党的阴谋诡计,这么大的案子,她都不可能放任不管。 只是管归管,她也不能丢下洪源郡。 心中虽如是想,陈韶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回纸上。十月十三日到十月二十四日,短短十一日,凶手在疯狂作案六起后,便再无动静…… 不是流窜作案,流窜作案的动机多是为财,而这六起案件,并无财产遗失。 报复? 也不是,六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很难在短时间内同时与一人结下这样的生死大仇。 陈韶看向那个‘全’字符号。 凶手为什么会在凶杀现场留下这样一个符号呢? 凶手姓‘全’?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陈韶问跟来的众人道:“悉唐县内,可有姓全的人家?” “悉唐县没有,静川郡也没有。”回答的是跟来的两个僧人之一,“在我们报官后,县衙和府衙的大人们都曾往‘全’这个姓氏方向调查过,但并无收获。” “既不是‘全’姓,那县衙和府衙在调查的时候,可有说过别的可能?”陈韶问。 僧人摇头,“这也是让县衙和府衙最不解的一点,除了‘全’姓之外,他们还找了所有名字中有‘全’字的人,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是凶手。” 画‘全’字符的妇人插嘴道:“这不是鱼骨吗?怎么又成‘全’姓了?” 僧人耐心向她解释道:“这个‘全’字的确看起来像是鱼骨,但这鱼骨稍稍变化一下,就是一个‘全’字。” 在妇人似懂非懂地点头之际,僧人又向陈韶道:“县衙和府衙的大人,也查过悉唐县所有酒楼的杀鱼师傅,同样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是凶手。”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23章 再度找上门 “我知道了。”陈韶点一点头,看着众人疲惫的面色,停下继续盘问的话,安顿道,“你们长途奔波也累了,先到聚贤楼去歇上两日,我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要怎么查这个案子。” “安心歇着就是,”看他们为难,蝉衣笑着安抚,“聚贤楼就是我们公子用来安顿暂时受困的百姓的地方,吃住都不用你们花钱。” 众人霎时松下一口气。 两个僧人更是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送他们去聚贤楼。”陈韶朝旁边的羽林卫吩咐。 羽林卫领着众人走后,陈韶的目光再次落回纸上。蝉衣跟着羽林卫将人送出大堂后,回来也跟着看向那张纸,只一眼,又看向她:“这个案子是不是很棘手?” “说棘手也棘手,说不棘手也不棘手,”让另两个羽林卫去将崔述、张儒沅与常思几个请过来和将李天流请回来后,陈韶又接着说道,“棘手与不棘手,就看什么时候能弄清这个‘全’字符号的意义。” 蝉衣担忧:“如果弄不清楚,公子是不是还得去一趟悉唐县?” 陈韶‘嗯’了一声。 “那洪源郡这边怎么办?”蝉衣问。 “只能尽力安排了。”陈韶轻轻敲一敲眉心,不那么确定地说道,“史兴的案子之所以查那么久,是因为时间跨度太大,证据缺失严重。这几起案子发生至今,也不过月余,应该很快就能查清楚。” “我看这个案子的凶手就是前朝太子党,”蝉衣愤然道,“目的就是将公子引到悉唐县去,无法再管洪源郡这边的事!” “不管凶手是不是前朝太子党,当务之急都是尽快抓到凶手。”还是那句话,不管凶手是不是前朝太子党,既牵扯到了人命,她就不可能不管。陈韶拿起笔,跟着妇人的笔迹,也写了几个‘全’字。 凶手在凶案现场留下这么一个字或是符号,除了挑衅之外,一定还有其特殊意义。只要破解了,案子差不多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可这个字或是符号,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就怕抓到这个凶手,”蝉衣依旧不忿道,“他们又制造出另一个凶手。” “所以抓凶手的同时,洪源郡的事也不能落下。”陈韶随口答道。 蝉衣哼道:“也幸亏公子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把刘德明他们都锻炼出来了,不然还真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谁说不是呢。”陈韶依旧随口应着,手也没停,又写了几个‘全’字后,还是摸不着头脑,便搁了笔,将先前记下来的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两遍,默声梳理道:第二案张巧娘死在锦色坊绣楼,绣楼虽然没人,但绣楼不远就是这些女工的宿舍。张巧娘是在第二日早上其余绣娘上工时,才发现她被害,那就证明凶手在杀她时,并未闹出太大的动静。 张巧娘衣着完好,并没有被侵犯的痕迹。什么情况下,凶手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绣楼,接近独处的张巧娘,又不惊动任何人地杀掉她呢? 只有一个可能:对绣楼熟悉,且跟张巧娘熟识的人。 房中没有打斗痕迹……凶手除了一击毙命外,唯有下药或是使用迷烟先使其昏迷。 不管是一击毙命,还是下药,都需要非常熟悉的人,才会毫无防备。而迷烟则需要对绣楼十分熟悉,才不会误伤。 再看第五案,孙守义的父亲是富户,家中人口不少,他在自家花园被害,依旧是第二日一早才被发现。这说明凶手不仅跟孙守义很熟,对孙家及孙家的作息也很熟。 还有第六案,慧忍的禅房两侧也有人,但他被害时,依旧无人听见动静,足见凶手不仅是慧忍的熟人,且还是他可以放下戒备的熟人。 第一案、第三案和第五案,虽然没有这三案这么明显的特性,但从他们死亡的地点来看,也可以得出凶手对悉唐县大街小巷都很熟络的结果。 总结下来,凶手不仅是悉唐县人,而且是悉唐县县城里的人。 能跟孙守义熟到对孙家了如指掌,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也不低。 所以,除了‘全’字这个符号外,突破口还可以落在孙守义父亲的身上。 想要对孙家了如指掌,必然没少进出孙家。经常进出孙家,那孙守义的父亲必然也认识! “公子,张儒沅他们来了。”蝉衣的提醒打断了陈韶绵延的思绪,抬眼看到站成一排的崔述、张儒沅与常思,陈韶适时收敛住思绪,点一点头,将手里记下的信息递过去,“你们也看看,这是悉唐县赶来的百姓求我做主的案子。” 三人围在一起看时,陈韶又将情况做了个简单的介绍,随后说道:“你们也在曹房学习这么多日了,看完后,都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张儒沅、崔述和常思听到这话,原本松懈的姿态,霎时变得紧绷。 磨磨蹭蹭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后,自知挨不过去,常思和张儒沅不由自主地都把希望放到了崔述身上。崔述也没有让两人失望,对上两人看过来的目光,便主动说道:“凶手每杀一个人,就要留一个‘全’字,是不是凶手就姓‘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韶摇头:“悉唐县的县衙和静川郡的府衙都查过了,无论是郡内,还是县内,都会‘全’姓。” 崔述道:“那名字中带‘全’字的呢?” 陈韶再次摇头:“也没有。” 崔述狐疑:“那凶手留这个全字做什么?” 陈韶没有回答,转眸看向张儒沅与常思。 张儒沅拿着记载着信息的纸张,不敢与她对视,“凶手下手这么狠,却不为求财,那必是为仇,虽然他们的家里人都说没有与人结仇,但也不能尽信。” 陈韶没有说话,而是转向常思。 常思也避着她的目光,谨慎道:“凶手不会平白无故地留下一个‘全’字,既然姓‘全’的人和名字里带‘全’的人都不是凶手,会不会这不是个‘全’字,而是个鱼骨?你们看,这一部分是鱼头,这一部分是鱼尾是完全说得过去的。悉唐县的县衙有没有查过与鱼有关的人?” 陈韶点头。 常思不死心道:“也没有找到凶手?” 陈韶‘嗯’一声。 “那就奇怪了,”常思不解,“姓‘全’的不是,名字里带‘全’的不是,连与鱼有关的也不是,还能是什么?” 陈韶鼓励:“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 几人琢磨之际,李天流大步回来,扫一眼三人后,径直问道:“你要去悉唐县?” 张儒沅、崔述、常思齐齐朝她看过来。 陈韶也扫一眼几人,道:“应该会去一趟。” 李天流在她对面坐下,“洪源郡不管了?” “找你回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陈韶也不避人,“悉唐县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不管这个案子是怎么来的,既牵涉到了多条人命,就不能不管。悉唐县距离洪源郡不近,一来一回再加上查案的时间,少说也要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所以……” “所以,”李天流打断她的话,不容置喙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你一起去。” 陈韶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他,好在就算去悉唐县,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便也不急于这一时。从张儒沅手中拿过记载的信息,递他道:“那就先看一看这个案子,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李天流将纸接过来,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问她:“是不是找到与‘全’字相关的人,就找凶手了?” 陈韶点头:“差不多。” 李天流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张儒沅几个:“悉唐县没有姓‘全’的人,名字也没有带‘全’的人?” “姓‘全’的人没有,名字里带‘全’的人,悉唐县的县衙都查过一遍了,都不是凶手。”陈韶道。 李天流将‘全’字正着反着横着都看了一回,问道:“有没有可能,凶手写的不是个‘全’字?” 陈韶扬眉:“比如?” “我怎么知道,”李天流将纸扔给她,随即起身道,“我不过就随口一说。你这里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去忙了。” 陈韶点头应了‘好’,等他出了偏厅,也起身道:“你们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有什么新的想法了,随时来找我。” 张儒沅几人称是。 回到乘风院,陈韶又琢磨了一会儿案子后,正要放下来晾一晾,羽林卫又敲门进来道:“那两个和尚又回来了,说是要见公子。” 陈韶朝外看一眼道:“将他们请到书房来。”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24章 锁定嫌疑人 两位僧人明显梳洗过,且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跟着羽林卫进了书房,便双手合十道:“又来打扰大人了。” 陈韶回了礼,请两人入座后,才道:“不知两位大师这般匆匆找上门,有何要事?” 蝉衣将清茶端上来,两人先念了声佛号后,其中年轻一些的僧人道:“我与慧善师兄知道大人公务繁忙,若为这个案子专程走一趟悉唐县,必会耽误不少的时间。我们师兄弟二人在师弟出事后,跟着县衙、府衙的衙役没少去各个案发现场,跟县衙、府衙的大人也没少打交道,眼下不能说对案子尽在掌握,但也知道不少的消息,只是我们能力有限,并不能从已知的消息中抽丝剥茧找出凶手,如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只要能帮到大人,我师兄弟二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慧善又念了一声佛号后,跟着说道:“慧觉师弟说得不错,如能帮大人省去前往悉唐县的麻烦,也不枉我们辛苦走这一趟。”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陈韶又将记载着信息的纸拿过来,以慧忍为突破口,问道,“慧忍大师出事的禅房左右,都住着谁?” 慧觉道:“住着的正是我们师兄弟二人。” 陈韶抬眼看着两人,“慧忍大师出事那夜,二位大师当真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慧觉与慧善同时摇头。 “慧光寺并不大,寺中的大师也仅有六位,”陈韶看着两人,继续问道,“平日上山礼佛添香的人更是不多,能与六位大师交好,且深夜也能叨扰拜访的人想来更是少之又少,不知两位大师能否将这些人都一一罗列出来?” “自然。”慧觉应道。 蝉衣将纸笔递过来,慧觉稍思一瞬,便写了起来。慧善看了两眼,问道:“大人亦认为,杀害他们的都是熟人?” 陈韶不答反问道:“先前慧觉大师说,您二人没少去各个案发现场,就您二人在案发现场所见,这六起案子,凶手留在被害人身上或是身旁的那个‘全’字符号,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慧善点头,却也没有将话说死:“应该是自出同一人之手。” 陈韶稍稍思索片刻,示意蝉衣另拿来纸笔递他道:“凶手留下的‘全’字符号是什么模样,还请您尽量模仿着写下来。” 慧善接过纸笔,思索了许久后,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全’字,写到第十七个时,才停下来道:“差不多就是这一个了。” 慧觉看过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慧善所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一个的‘全’字,比之前妇人写的那个要圆润,也更像鱼骨一些。陈韶看了片刻,等慧觉将与慧光寺交好的人名全部写完,将名单递过来后,顺着问道:“不知这十一个人中,可有人字迹与这‘全’字相符?” 慧善与慧觉对视一眼后,慧善摇头道:“这些人平常到寺中,多是说一些俗世见闻或是品茶下棋,并无笔墨之交。” 慧觉补充:“也不怪这些小友,是寺中师兄弟们不善笔墨。” 陈韶看一眼他尚可的字迹后,往下问道:“这十一人中,与慧忍大师亲厚的人,不知有哪几个?” 慧觉道:“有县学的学子郭良才,有钱记染坊的东家钱有余,有员外刘庆喜,还有金知县的长子金致远。” 陈韶在金致远的名字上落了落:“金知县的长子?” 慧觉笑着点头:“是个很谦虚有礼的小友。” 在四人的名字后面做好标记后,陈韶又问:“四人都多大年纪了?” 慧觉并无犹豫,便答道:“郭良才现年二十,钱有余应当三十有七,刘庆喜应当五十有二,金致远二十有五。” 陈韶一一记下后,接着问道:“这个郭良才家中是做什么的?” 慧觉道:“他父亲是县学的博士。” 身份都不普通,陈韶继续:“四人身高和体重如何?” 慧觉依旧没有犹豫,便径直说道:“郭良才身高有五尺三,体重有一百三十;钱有余身高有五尺一,体重有一百四十七;刘庆喜身高不到五尺一,体重也有一百四十七左右;金致远身高体重皆与郭良才相差无几。” 陈韶再次一一记下后,问道:“他们四人是只与慧忍大师亲厚,还是与别的大师同样亲厚?” “与寺中所有师兄弟都很亲厚,”慧觉答道,“但与慧忍师弟最亲厚。” 陈韶追根问底道:“那么,是只有他们四个能深夜叨扰慧忍大师,还是所有人都可以?” “所有人都可以,”慧觉说道,“但唯有对他们四个不会设防。” 陈韶听明白了,“他们四个应该互相认识吧?” 慧觉点头。 “他们四个与孙守义是不是也认识?”陈韶接着往下问道。 “悉唐县不大,孙家又是首屈一指的富户,自然是认识的。”慧觉回答。 陈韶看一眼他写的名单:“我看孙守义并不在这个名单上,两个大师是仅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也认识他?” 慧觉为难地看向慧善。 慧善念了声‘阿弥陀佛’道:“此番是为助大人查案,你实话实说,佛祖他老人家不会怪罪。” 慧觉跟着念了声‘阿弥陀佛’后,答道:“这位孙守义公子行为放荡,极喜热闹,也曾带着他的那堆狐朋狗友在慧光寺闹过几回,被金公子给斥责了两回才作罢。” “金致远与孙守义私下可有往来?”陈韶问。 慧觉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倒是曾听人提及孙守义时常在家中或是酒楼广布酒席,邀人共饮。” 陈韶又顺着问了几句其余三人和其余被害人的情况后,慢慢将话题又绕到凶手留下的‘全’字符号上:“还请两位大师好好回忆一下,凶手除了在每个凶杀现场都留下‘全’字符号外,可还有其他?” 慧觉和慧善想了片刻,同时摇了摇头。 陈韶也不勉强,搁下笔,起身道:“麻烦两位大师了,我如今能想起来的问题就这些,待我回头想起别的来,再前去聚贤楼叨扰。” 慧觉与慧善识趣地跟着羽林卫离开了。 陈韶重新提笔,在新铺开的纸上,将郭良才、钱有余、刘庆喜及金致远的名字写了下来。 跟着羽林卫将人送出乘风院回来的蝉衣看到,随口问道:“他们几个有问题?” 陈韶放下笔:“有没有问题,明日盘问几回其他人就知道了。” 喜欢青玉案:大理寺女卿请大家收藏:(xiake)青玉案:大理寺女卿 第325章 排查 第二日一早,不用陈韶去请人,歇了一夜的几家人就主动来了太守府。 陈韶在二堂接见了众人,稍稍问了几句昨日夜里歇息的情况及吃得如何后,让蝉衣安排好茶点,便又坐到偏厅,单独将孙家人请了进来。 孙家来的是孙守义的父亲孙望春、孙家的管事和一个杂役。 孙守义是独子,孙望春虽然对他寄予厚望,却也怕累着他,因而对他格外宠溺,养出他整日花天酒地,还不让人说的坏毛病。这次他出事,孙望春自认是他平常眼高于顶得罪了人,被人寻仇报复,一面后悔没能好好管束他,一面又拿出了许多的钱财上下疏通,就为尽早抓到凶手。 县衙、府衙的人拿了好处,倒也查得勤快,只是辛辛苦苦查了大半个月,还是连凶手的影儿都没有看见。孙望春不敢催促,只是每日总要去县衙走上一两回,金大人拿人手短,心里烦闷,也不愿说重话,安抚之时,无意提了两句若是她在,定能很快抓到凶手,他听后,当下便组织了这次前来求做主的行程。 原是安排了马车和充足的干粮,走到一半时,全都叫山匪抢去了。剩下的一半路,他是跟着大家伙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只要能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仇雪恨,我并不怕苦,也不怕累。”孙望春痛哭流涕地说着,又扑通跪到地上,用力磕头道,“我儿虽不成器,却也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之人,还请大人为他做主,让他得以安息!” 管事和杂役也慌手慌脚地跪了下来,恳求着同样的话。 陈韶搁下茶杯:“先起来吧。” 有昨日的前车之鉴在,孙望春又磕了几个头后,便庥利地站了起来。 陈韶示意他坐下道:“你既怀疑孙守义是得罪了人,那他与哪些人结有仇恨,你知不知道?” 孙望春一溜说了七八个名字。 名字中并无郭良才、钱有余、刘庆喜或是金致远,蝉衣担忧地看向陈韶。陈韶面色不变,让孙望春说慢些,将名字一个一个记下来后,又挨个问了他们与孙守义结仇的经过,最后问道:“你认为他们当中,谁最有可能是杀害孙守义的凶手?” 孙望春想也没想,就脱口说道:“周因,一定是他!” 陈韶看了一眼周因的名字后,问道:“理由是什么?” 孙望春愤慨道:“这个周因仰仗他舅舅是县衙主簿,整日为非作歹便罢,每次花天酒地过后,都要派人找我儿去给他付钱。我儿只是去得慢些,他便又打又骂,还动不动让他扮狗演猫,不拿我儿当人使唤。我儿出事后,往日最好热闹的他,却躲在家中足足有十日不曾出门。若非心虚,何至于此?” 陈韶问:“金大人怎么说?” 孙望春怏怏道:“怕马大人报复,金大人在问与我儿有仇之人时,我并未说他。不过我有暗中找人打探过,打探的人说周因不曾出门是因为受寒染病的缘故,但我怀疑他被周家给收买了,我儿出事那日下午,他还曾来府中随我儿喝过两场酒,与我儿在醉酒后闹得不可开交,怎那么巧,第二日就病倒了?” 陈韶又问了几句他们闹得不可开交的细节后,突转话题道:“每日与孙守义吃喝玩乐的都有哪些人?” 孙望春看向一边的管事,管事讪讪道:“公子出手阔绰,只要愿意恭维他,不论什么身份,都可以跟在他的身边吃喝玩乐。” 孙望春在一旁连连点头。 陈韶微微皱一皱眉:“也就是说,每日跟着他吃喝玩乐的人都没有定数?” 管事点头称完是,又接着说道:“公子不喜人叨扰玩乐的兴致,每每在家,花园那一片没他吩咐,都不能踏足。” 陈韶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孙望春。每每在家,花园那一片没他吩咐,都不能踏足……虽然这句话透出来的意思是,孙守义的死,他们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但同时也证明了一点,杀害孙守义的人,是个对孙家,对孙守义而言,都极为熟悉的人。 周因…… 陈韶又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后,将记着郭良才几人的纸拿过来,以平常的语气问道:“孙守义是否认识郭良才、钱有余、刘庆喜与金致远几人?” 孙望春再次看向管事。 管事赶忙答道:“钱东家、刘员外和金公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公子自然是认识的,那个郭良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小人倒是未曾注意过。” 陈韶道:“听慧觉师父说,他是县学的学子。” 孙望春立刻问道:“跟着我儿玩耍的,有不少县学的学子,这个郭良才……是杀害我儿的凶手?” “不是。” 陈韶干脆地回答,并未让孙望春失望,而是又鼓足劲道:“那大人问他是?” “他是慧忍大师的好友。”怕他因为误会而生出没有必要的麻烦,陈韶耐心解释,“目前我对这桩案子的了解都是通过你们的描述,想要凭着这些描述抓到凶手,我只能逐一排查所有可能。如果所有可能都排除后,还是无法推测出凶手,那就只能跟着你们去悉唐县了。” 孙望春懊悔道:“早知道大人要通过我们的描述来找凶手,过来前,我就该央着金大人将他们查案时的记录都带来了。” 陈韶顺势问道:“你们来洪源郡的事,金大人知不知道?” “知道的,”孙望春还在懊悔,“来洪源郡的前一夜,我到县衙同他告过别,第二日走时,他也送我们出了十里亭。” 陈韶顺着问下去:“那他有没有同你们说过什么?” 孙望春点头:“说是说了,就是除了劝我们路上当心外,也就劝我们,如果大人实在抽不开身,就让我们先等一等,不要着急,家里有他替我们看着。” 管事看他说完了,小声提醒:“老爷忘了,金大人还说过,悉唐县虽比不得洪源郡阔绰,风景却是独一无二的好,还说他们会趁着我们回去前,将吃的用的都准备妥当,绝不叫大人过去后受委屈。” 孙望春连连点头:“对,对,是还说了这句!” 蝉衣脸色很不好看地抿紧了双唇。 陈韶勾着嘴角,附和了几句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他们出去了。随后,又挨个请了另外几家人进来。 另外几家的家底都比不得孙家,所知的线索少之又少。 将他们送出大堂,又看着他们走远后,蝉衣回到偏厅,恼声说道:“他们不懂,县衙里的那些人岂能不懂?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拿着这么大个案子来找公子,就为将公子引到悉唐县去!” 陈韶梳理着得到的线索,没有说话。 蝉衣怒色不减:“他们这样处心积虑,指不定那些人就是他们杀的!” 陈韶顿了一下,问道:“谁?” 蝉衣脱口道:“自然是县衙的那些人!” 陈韶笑道:“如果当真是他们杀的人,那更得往悉唐县去一趟了。” 傅九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进来,听到这话,下意识问道:“洪源郡不管了?” 陈韶不答反问道:“刘当家走了?” 傅九点头:“走了。” 陈韶:“李天流呢?” 傅九道:“他也走了。” 蝉衣霎时看向他:“走哪里去了?” 傅九茫然:“跟着刘当家走了呀,不是说要分几批人跟着去犍为郡?” 蝉衣冷笑几声,气势汹汹地说道:“公子且等着,我去将他找出来!” 陈韶点头。 蝉衣匆匆去了。 傅九跟到门口,看她头也不回,不由嘀咕道:“李小将军都走了快一个时辰,她就算轻功再好,恐怕也撵不上。” 回过头来,又说道:“李小将军走了,公子也走了,洪源郡真不管了?” 陈韶吩咐:“去把全书玉、七爷、赵良柱、王聪、许显民、刘德明、孙棋、徐夫子、刘承禧都请过来。” 第326章 后续安排 傅九请人去后,偏厅便仅剩陈韶及三个羽林卫。 三个羽林卫守在门口低声猜测着李天流是不是真的去了犍为郡。 陈韶静心听了几句,见他们并不知道李天流的动向,便又将注意力落回了几个被害者家属提供的新线索上。 除了没有看到现场,也没有看到尸体或是尸检报告外,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她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如今,嫌疑人倒是罗列出来不少,但都与凶手在现场所留的那个‘全’字符号扯不上关系,或者说还没有找到能够牵扯得上的关系的线索。 即便‘全’字符号只是个幌子,列出来的这几个嫌疑人,也暂时找不到与所有被害人‘熟识’的证据。 还是得往悉唐县走一趟,亲自去看一看现场,还有去打探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才行。收起线索,陈韶揉一揉眉心后,靠着椅背,微微闭上眼睛,开始思索去悉唐县要做的安排。 洪源郡虽然还没有完全走上正轨,但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完全走上正轨,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能一直守在这里,不管是石牌楼的地陷,还是眼前的这个案子,显然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要是继续守在这里,不知道前朝太子党还要生出多少的事来。 不过,虽然她早早地就做了安排,刘德明等人也逐渐能担事,但想要完全撒手不管的离开,也不行。只是,要如何安排呢? 陈韶尚未琢磨出周全的办法来,蝉衣先一步带着李天流回来了。 李天流脸上染着淡薄的尴尬与不自在,耳尖也染着薄红,蝉衣脸上则满是讥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偏厅,不等陈韶问,蝉衣便先一步说道:“他就躲在修竹书院睡觉呢,还要挟温夫子不得透露他的行踪。” 陈韶看一眼李天流,又看回她,笑盈盈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修竹书院?” 蝉衣理所当然道:“他既要躲着公子,必然不在太守府。惠民药铺和石牌楼人多嘴杂,必然也不会在这两个地方。书玉是公子的人,他也不可能躲到朱家、顾家那边。除掉这几个地方,不就只剩一个修竹书院了?” 修竹书院,是温英给学堂取的名字,前几日还特意来找她提了字,说是要去刻成匾额挂到大门上,还说书院现在只有惠民药铺的孩子,过了年,他打算再去找些孩子过来读书,又说太学如今闲着,那些夫子也没事做,他已经与好些人说好,等年后也让他们过去教书。 他的理想很远大,陈韶便让全书玉又给他拨了一百两银子做教育经费。 “看到我过去,温夫子着实松了口气。”蝉衣白一眼李天流后,又继续说道,“他也就欺负温夫子秉性宽厚,不与他计较。” “不用看我,”对上陈韶调侃的目光,李天流在她对面坐下来,“我早就说过,你要去悉唐县,我会跟着你一起去,你也不用劝我,这件事没商量!” “我没有打算劝你,”陈韶莞尔,“我已经让傅九去请七爷他们,洪源郡的事,我会安排他们自己照看。” 李天流显然不信,却也没有反驳。 半个时辰后。 七爷、赵良柱、刘德明等人都陆陆续续地都到了。 全书玉帮着蝉衣给每个人都添了茶后,陈韶才抬起手,轻轻敲两下茶几,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悉唐县的人来找我断案的事,想必你们都已经有所耳闻。悉唐县的案子有些复杂,仅凭这些人的三言两语,很难揪出凶手,所以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后续的工作做一下统一安排。” “大人要去悉唐县?”七爷问。 陈韶点头。 赵良柱扫一眼众人不安的神色,扬声道:“悉唐县距离洪源郡是有些远,但以大人的本事,一来一回至多也就两个月。” 陈韶笑一笑:“一来一回多长时间不好说,查案跟做买卖一样,货物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永远是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我两个月就能回来,用不上多久,我也会再次离开,永远地离开。” 不等众人议论,又接着说道:“洪源郡将来如何,在你们而不在我。先前我一直在想,要怎样检验你们是不是有能力担负起振兴洪源郡的责任,无疑悉唐县的案子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就以我去悉唐县查案的时间为限,让我看一看你们各自的本事吧。” 说完这些,陈韶的目光第一个落到了七爷身上。 尽管已经一把年纪了,七爷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还是按先前的计划,惠民药铺作为洪源郡的总药铺,从即日起,药铺的一切事务皆由七爷您全权负责,这个全权包括但不限于,药铺的用人、采买、扩建及分铺的开发。”压一压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后,陈韶又看向刘承禧,“你那边也一样,你那边的药铺从即日起便作为惠民药铺第一分铺,亦由你来全权负责。不过你的全权负责只包括用人、采买等,如扩建这样的大花费,则需向总铺,也就是七爷商量决定。早前我给惠民药铺拨过一万两的备用金,回头你也可以去找全姑娘领五千两银子出来,作为你们分铺的备用金。” 刘承禧爽快应下后,陈韶又看向赵良柱。 赵良柱立刻正襟危坐。 陈韶笑着示意他不用紧张后,说道:“我去悉唐县这段时日,你要尽快接手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那边的综合商铺,同时还有各家收缴上来的不管是还在经营的,或是已经空下来的所有商铺。还在经营的商铺,你要做好合理的规划,如继续经营,还是与同类商铺合并或是关门等。已经空下来的商铺,也要做好规划,不能一直让它们空着。洪源郡及下辖几个县的百姓,几乎都有三到五年时间不用交税,但这三到五年时间,又不能当真没有收入,所以这个税收的空缺,就要落到你这边的商税上。” 赵良柱面色凝重中,隐隐夹杂着几丝兴奋地应承下来。 陈韶又看向七爷与刘承禧,“三日内,做好药铺是否还要扩建,扩建到多大的规划,而后找良柱叔商议。只要规划合理,需要的铺面便可免费划给你们。之后,至少五十年内,若还要扩建,那么就需要你们自己出钱租赁或是购买了。” 七爷与刘承禧同时点头。 陈韶又看向徐士芳,也就是徐夫子。 徐夫子的面色也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变得郑重起来。 陈韶弯一弯嘴角,刚要开口,温英突然插话道:“大人,能不能给修竹书院也划几个铺面?” 怕她不准,温英踌躇着解释:“惠民药铺现在虽只有六十余学子,但以后铺子越来越大,学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大,修竹书院只有两间铺面,装这六十余人虽宽裕,已没有多少活动空间,若再来六十余人,只怕就会显得局促了。” 陈韶道:“那你回头也规划一下,需要多少铺子,去找良柱叔商议。之后跟药铺一样,再需要铺子,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温英激动地起身应好。 陈韶等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再插话后,才重新看向徐夫子。先问了徐夫子药材种植的成果,才接着说道:“我把药铺交给了七爷和刘承禧,药材种植的事,就要全权交给您了。要种多少药材,多哪些药材,都由您来决定。种出来的药材,需要优先供应给惠民药铺,如有多余,您才可以自由买卖。不管是供应惠民药铺,还是自由买卖赚来的钱,除了正常的税收之外,皆由您处置。当然,您处置的前提是,不能拖欠为你们栽种药材的百姓的工钱,同时你还需要担负起培养优秀大夫或是养殖药材的人才。” 徐夫子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陈韶又提醒七爷与刘承禧,以后惠民药铺的药材,要优先向徐夫子购买后,才转向刘德明、许显民与孙棋三人。 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中,陈韶笑道:“你们三人从即日起,负责仓曹。同张儒沅他们一样,你们三个是平等的关系,事无大小,都要彼此商量着决定。司仓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都只有一个,最后谁能胜任,就凭你们自己的本事。” 三人彼此看上一眼,摩拳擦掌的意味霎时便散发出来。 “良性竞争,不能背地里抱团或是搞小动作。”陈韶提醒一句后,又接着往下说道,“另外,等石牌楼的事情弄好了,你们三个也帮着我跟其余学子说一声,洪源郡及洪源郡下辖三个县的村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平分一下。平分好后,就来找蝉衣报备。报备完毕,分到谁手里的村庄,以后就归谁管。这个管,不是单纯地解决纠纷的管,而是要从每个村子每年的粮产、收入、教育、医疗等方方面面都要管。以三年为一单位,连续三年都表现良好的村子,其管理人会直接取代你们当中表现不好之人,以此轮换。” 刚才还摩拳擦掌的三人,霎时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 而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会留下来的全书玉,听到蝉衣也要留下来,瞬间松了一口气。 只有李天流死死地看着陈韶,神色阴鸷。 陈韶并未理会他,转向王聪,又接着安排道:“麻烦王当家帮我训练一百个人,这一百个人以后会留在太守府或是县衙当差,太守府或县衙会给他们发放月钱。” 王聪道:“大人要取消百姓的劳役?” 陈韶摇一摇头:“能不能取消,还要看用月钱雇人这个法子可不可行。如不可行,还是需要他们服劳役。” 王聪点一点头后,应承下来。 陈韶想了一下,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没有交代的细枝末节,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真要有什么问题,等她从悉唐县回来再纠正也不迟。 如此想,陈韶便道:“我这边都安排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 七爷先问:“蝉衣姑娘和全姑娘不跟大人去悉唐县?” “对,”陈韶用余光扫了两眼李天流,“全姑娘手里的事多,不方便离开,蝉衣姑娘留下来主要是协助她将这些事情都转交出去。” “既然蝉衣姑娘和全姑娘会留下来,那我们就没什么问题了。”赵良柱说道。 其余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就……”话到此处,陈韶突然顿住,好一会儿后,才笑道,“只顾着安排事,倒把最重要的月钱一事忘记了。先前你们跟着我做事,都没有拿月钱,你们不提,我也没有想起来。这样好了,你们各自回去斟酌一下,给你们自己还有你们手底下做事的人,都给多少月钱比较合适。斟酌好了,就记下来,明日天黑之前交给我。” 各自点头应下后,又闲说了片刻,才陆续走了。 李天流没有走。 等其他人都走远后,冷着脸道:“你让她们两个留在洪源郡?” 陈韶点头:“你也听到了,洪源郡的事还不少,这要都跟着我走了,洪源郡不要了?” 李天流站起身,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逼我就范?” 陈韶压着嘴角,故作不解道:“我怎么逼你就范了?” 李天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怎么逼我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韶看着他的背影,唇边含笑:“我还真不太清楚。” 李天流嗤笑两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早去早回。”陈韶也跟着起身,回了乘风院。 第327章 挑明他的心意 “你确定要让蝉衣留在洪源郡?”吃饭时,李天流坐到陈韶对面,冷眼质问。 陈韶扬眉:“有问题?” “你明知道前朝太子党在对付你,你还把她独自留在洪源郡,”李天流冷声道,“她好歹也跟着你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蝉衣无语,“书玉也会留下来,且我留下来也是为了帮她交接手里的账册,并不是独自留在洪源郡,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李天流看她一眼,又看全书玉一眼,“悉唐县的案子,是不是前朝太子党弄出来的?” 蝉衣没好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李天流哼道:“如果悉唐县的案子是前朝太子党弄出来的,你们公子把你们两个留在这里,那就是给前朝太子党留靶子。她没有自保能力,遇到危险,你也不会独自逃跑,那么结果就是你们公子断完悉唐县的案子,就该回来断你们的案子了。” 蝉衣‘呸’一声:“你少诅咒我们!” 李天流道:“我说的是事实。” 蝉衣嗤笑:“那你这么担心我们,你留下来好了。” 李天流看一眼她,又看着陈韶,嘲讽道:“这就开始逼我就范了?” 陈韶笑了:“你想多了,没人逼你就范。” 顿一顿,又说:“况且,书玉是一定要留下来的,蝉衣跟着留下来还能帮她一二,逼你就范后,你能做什么?” 李天流不依不饶:“那她的安危呢,你就不管了?” 陈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么在意她的安危做什么?” 李天流耳根霎时一红,飞快看一眼蝉衣后,生硬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在意了?我不过是好意提醒你!” 陈韶依旧似笑非笑:“书玉也要留下来,书玉还没有自保的本事,你为何不担心她?” “就是呀,”全书玉笑着附和,“我虽没有跟着公子好些年,但也是公子的人,李小将军为何厚此薄彼?” 李天流的耳根更红了,匆匆丢下一句‘随便你们’后,便走了。 看着他逃窜的背影,全书玉掩着唇笑出声来。 陈韶也跟着笑了。 蝉衣听出是在拿她打趣,装腔作势地掐着全书玉道:“公子取笑我就罢了,你也来取笑我,说,是不是想把撵走了,你好独占公子?” 全书玉求饶:“我错了,就请女侠饶了我这回吧。” 蝉衣掐着她不放:“这次便饶了你,再有下次,哼哼……” 全书玉赶紧道:“女侠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蝉衣松开了她。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开了。 笑过后,蝉衣坐下来,很是严肃地问道:“公子该不会真是拿我来逼李天流就范吧?” 陈韶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蝉衣脸颊慢慢染上一层绯色,但还是坚持说道:“我跟着公子这么些年,不了解李天流,还能不了解公子?悉唐县的那些人过来后,公子话里话外表露的都是让李天流留下来,先前在偏厅那边却突然变成了我。我以为是李天流不愿意,公子才换成我,但刚才公子揶揄李天流为何这么在意我安危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公子眼中藏着的笑意。公子每次算计别人的时候,眼底都会藏着笑意。” “不过……” “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李天流无论明面还是私下,都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的私情瞒着大家。” 陈韶扫一眼门外探头探脑的傅九,认同道:“我知道你和李天流没有私情瞒着大家。” “那公子为何要拿我逼李天流就范?”蝉衣质疑。 “为何要拿你逼李天流就范……”陈韶戏谑,“你就说,有没有效果吧?” 想起李天流逃窜的背影,蝉衣下意识地朝外看去。李天流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早不见了踪影,唯有傅九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脸呆相。收回目光,蝉衣看一看陈韶,又看一看全书玉后,脱口道:“公子是说,李天流对我……” 话到一半,脸已经红得滴血。 “我的确有拿你逼迫李天流就范,”陈韶推心置腹,“但感情的事,我跟你一样,经验都为零。我没办法教你什么,只有几句话要送你。不管李天流对你是什么心思,你都不要受其干扰,或是急着做什么决定。你先问问自己,如果跟他组成一个小家庭过一辈子,你是否愿意?如果愿意,他又真对你有那份心思,那你就答应他。如果不愿意,不管他对你有没有心思,都要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如果你还暂时拿不定主意,那就再等一等,等到你有答案了,再来做决定。” 对待感情,蝉衣确实没什么经验,对于李天流对她存有那方面的心思一事,她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拒绝,但在听完陈韶的话后,她静下心来想了想,李天流脾性如何暂且不论,但责任心是没得说的。尽管一开始他不满陈韶来洪源郡,来的路上,却依旧亦步亦趋。来了洪源郡后,看到百姓受苦受难,他也从一开始的冷漠以对,到如今会主动搭手……人肯定是个好人,就是…… 她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吗? 答案是:不知道。 “我会好好考虑。”性格原因,蝉衣并未过多的纠结,便干脆道,“不管他对我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心思,既然公子要利用逼他就范,那就还按照公子的计划行事。” 全书玉原还想打趣几句,听到陈韶让蝉衣留下来,是为逼李天流就范,心头一慌,忙不确定地问:“这么说,公子是要让李小将军与我留在洪源郡?” 陈韶‘嗯’一声,放软声音向她解释:“以蝉衣的本事,护住你容易,但护不住洪源郡。自惠民药铺中毒案开始,前朝太子党就在对我动手了。我此番前去悉唐县,不用猜也知道前朝太子党必然会对洪源郡出手。洪源郡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经不起再折腾了。悉唐县我是必须要去,一是查案,二是我不能被困住洪源郡。所以,让李天流留下来,主要是为了让他挡住前朝太子党,其次是辅国大将军的人快到了,还需要他来接待。另外,我的离开,也能检测七爷、赵良柱、刘德明等人是否能够独自担起振兴洪源郡的责任。” “至于你……” 陈韶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就趁着我去悉唐县的日子,赶紧将手里的活都交接出去。最好是交接出去后,还能歇息个几日。等我回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去下一个郡。下一个郡是什么情况,如今谁也说清楚。” 全书玉点头:“我知道。” “我是很放心你的。”陈韶看一眼已经凉下去的饭菜,干脆放下筷子,问道,“粮食和钱财都分好了?” “除了估不出价值的字画,其余的都分好了。”全书玉回答。 陈韶又问:“徐光那边呢?” “他也已经将那几座园子推倒了,尸骨也都埋好,这几日在盯着人刻碑呢。”全书玉答道,“目前也就我手里的活还比较多。” 说完这些,她又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打算何时去悉唐县?” “明日再处理一天事务,”陈韶道,“后日出发。” 全书玉小声道:“这么快呀。” 蝉衣握住她的手:“早去早回嘛。” 全书玉笑道:“也是。” 明日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等着自己,趁着天还没黑,陈韶又往石牌楼和惠民药铺走了一趟。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马车在打着卷的寒风中,正要进入太守府时,被人拦住了。 拦马车的是张春华。 第328章 再给一次机会 张春华衣衫褴褛,形容很是狼狈。 全书玉透过蝉衣掀起的车帘一角认出她后,便低声向陈韶道:“公子将她们撵出太守府后,她们便典当了身上的首饰,住进了城南的一间客栈。她母亲和妹妹将出府的原因都怪罪到她身上,洗衣、做饭的活计都扔给她在干。上个月底,她们将身上的衣裳、首饰典当来的钱财花光后,就被客栈的伙计撵了出来。因无处可去,身上又没有钱财,且还没有御寒之物,她妹妹便唆使她母亲将她卖人做妾。她得知后,便偷偷跑了。前几日我碰到她,怜她可怜,便拿了身衣裳给她,又额外给了她二十文钱。” 蝉衣惊讶地又朝张春华看了两眼,看着她在寒风中单薄的身影,早前对她的那些不满,不知不觉便散得无影无踪了。 陈韶也跟着看了两眼,“带她去乘风院。” 蝉衣按住欲备起身的全书玉,先一步开门跳下马车。 陈韶没有停下来等两人。 回到乘风院,喝完半杯茶,蝉衣才带着张春华赶了回来。 瞧着这么冷的天,她还只穿着单衣,全书玉赶紧拿了件厚实的大氅披到张春华身上,随后又拿来一个暖炉塞到她的手里。 感受着身上与手上的暖意,张春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有什么事,坐下说。”陈韶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张春华紧紧握着暖炉,又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后,将暖炉放到一边,跪到地上,以手伏地道:“春华已经知错,还请大人再给春华一次机会。” “那就先说一说,你错哪里了?”陈韶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张春华道:“错在不该利用大人对我的一腔信任,为自己争取私利。” 陈韶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只是问道:“那就再说一说,你想让我再给你一次什么机会?” 张春华极力地控制着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身体,镇定地说道:“这些时日,我在郡城及周围的村子都打听过了,愿意送家中子孙读书的人有很多,愿意送家中的女儿读书的人却几乎没有,但……” 有意停顿了一下,张春华才接着说道:“愿意送家中女儿学习染布、织布、刺绣、绢花等人却有很多,比愿意送家中子孙读书的人还要多。大人办女学的目的如果只是教人读书识字,恐怕有些困难。女子长大成人后,难免都要成婚生子,读多少书,识多少字,对普通百姓而言,并无多大的用处。但如果是以教她们营生手艺为名,再兼着教她们读一些书识一些字,让这些女子的父母或是其他长辈知道,她们可以靠此赚钱,补贴一些家用,那他们不会再阻止。” 说到这里,张春华再次停了下来,并忐忑地等着陈韶的点评。 “继续。”陈韶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语气明显不若刚才的冷硬。 张春华稍稍松下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大人查抄朱家、顾家、范家、戚家后,空出来许多的商铺,从大人对朱家、顾家老宅的改造来看,这些商铺将来肯定会留下少许归官府打理,这些归官府打理的商铺再开之时,肯定会用人。如染坊、绣坊等,也肯定会用到许多女工,如果将女学与这些要用到女工的商铺连起来,那愿意送女儿前来读书的人就会更多。至于染布、刺绣的夫子,也很容易,朱家、顾家原来的染坊、绣庄就有很多厉害的老师傅。” “看来为了这次机会做了很充分的准备。”陈韶眼底浮出赞赏之色,她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但非常喜欢聪明的人。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从自作聪明,变成了聪明,她如今的表现,都很令她满意。 让她起来后,陈韶稍稍思索片刻,吩咐全书玉:“给她拿二两银子。” 全书玉解下腰间的挂包,取了二两碎银递给张春华。在张春华打算推拒之时,陈韶道:“拿去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然后明日天黑之前,将你的想法都写出来交给我。写得仔细一些,比如女学开设在什么地方,需要多大的位置,需要置办些什么,开设有哪些课程,这些课程的夫子都有谁,打算招多少的学子,大概需要多少的花费等等。” 张春华咽下推拒的话,接过银子,郑重地应了声好后,又跪地磕了三个头,便利落的转身走了。 看着她在寒夜里渐渐远去的身影,蝉衣道:“看她如今模样,我倒是理解她当初算计我的原因了。” 全书玉轻叹:“说起来也是可怜人。” 蝉衣点头:“的确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陈韶起身,边往里屋走边道,“还是多可怜可怜自己吧。” 蝉衣快步跟上她的脚步,“公子不觉得她可怜吗?” “她现在是很可怜,”陈韶解下大氅与外衣递给她后,坐到床上,踢掉鞋子道,“但你们别忘记了,是谁让她这般可怜的。” “当然是……”蝉衣话到一半就闭了嘴。 全书玉笑着接道:“是公子。” 蝉衣反驳:“是她自作自受!当初如不是她算计我,公子怎会将她们撵出太守府?” “害她落得这般可怜的不是我,也不是你,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陈韶盖好被子,很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她父亲贪污受贿之时,她锦衣玉食,没少跟着享受。如今不过是剥夺了她享受的权利,让她变回普通人罢了,真要论可怜,那些被朱家、顾家,还有他父亲抢占了田地的老百姓,哪一个不比她可怜?” “就是,哪一个不比她可怜?”左右睡不着,蝉衣便打开柜子,收拾起了要去悉唐县的行李。 全书玉也睡不着,便跟着她一起。 陈韶看着两人的动作,渐渐,脑子便开始放空,悉唐县的案子又慢慢浮了出来。 凶手不会平白无故地在现场留一个‘全’字,一定有什么用意。 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陈韶慢慢闭上眼睛。 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让各自斟酌月钱,不过是走个过场。陈韶稍作调整,便定了下来。又做了少许安排,如让赵良柱和温英协助张春华办女学,她从悉唐县回来看成果后,于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悉唐县来的众人出发了。 第329章 顾六小姐 李天流的脸冷冰冰的,好似被人糊了一脸雪,又冻上了一般。 陈韶似笑非笑地瞧他几眼,朝骑马护送的蝉衣与全书玉道:“回去吧,不用送了。” 蝉衣拉住马,先朝傅九道:“保护好公子!” 傅九点头。 蝉衣又看向李天流。 李天流依旧冷着脸,头也不回,走了大概三丈远,并没听到她警告的声音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荆歌辨认着脚步声的方向,隐隐听到了其中一人高声的呼叫。 他这一句,更满含真气,好似一个超大型的喇叭,传遍了整个悬天崖上下,余音袅袅,威风极了,意图明显是给项央施压。 几人上前细看,见那男子左脚腕上,污浊血渍渗出裤腿。一只惨白的骨爪掉在地上,五指已被打得粉碎。 然那都是后话,现下虎狩已经解决了北荒妖族数众,正指点黑驳重骑回去云泽洲。但见虚空裂痕狰狞浮现,那煞气凛然的黑甲洪流便鱼贯而入,却又井然有序,不曾有过任何废话,亦不曾有过分毫气息的波动。 一道黑色的剑光构成了半米宽的月牙外形,带着一条狭长的黑色尾迹,瞬息间打破了那滚动的赤色火海,朝着犁辕巨匠斩击了过去。 “有没有哪里受伤?”安格斯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儒雅的他。 在倒挂在了悬崖峭壁之上,只有可以立足的地方。那是只能靠着一双手臂抓着岩石来发力的石榴他,在尽可能的完全用到身体各部分机能,减少自身对手臂带来的负荷运动之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昨晚恶整了龙千烨,所以就连这肚子都来报复她? 在修者协会的认知当中,国家以人民为本,而人民中有才能的人治理国家,相得益彰,互相发展。 骑士号、新世纪号、跨世纪号等各舰官兵都被蒋无名将军感染了,纷纷斗志昂扬,一副誓死一搏的景象。 秦慕阳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过了好半天,才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黑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清,却也不失一丝担忧。 我轻轻地挥动神剑,顿时感觉有一股锋锐之势,仿佛可以切开一切。我稍微的将神力注入剑身,顿时神剑闪耀出万道华光,每一道华光似乎都可以切开虚空。 “记住这种战斗的感觉,将来,你所面对的敌人,要比这些没脑子的食人植物要凶猛千万倍,狡猾千万倍。”木星道。 入门之后,中年道士低头紧走了几步,随即跪倒在地,冲着前方叩首道:“贫道奉娘娘口谕,前来参拜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霍府尚未达成一致意见,主要还是霍显不情愿,而被霍光托为媒人的邴吉倒是十分积极,第二日,便笑眯眯地往龙额侯府而去。 “司令长官,好久不见。”立体投影上出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军人,这便是被称为宇宙黑洞的雷蒙特将军。 “太尉大人,您就不要再感叹了……”保罗科夫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7月初,时隔20多年,人类联邦军队再次降落在大地上。威严的斯拉夫大皇宫前排满了迎接队列,摄政王比果亲自接舰,现场的气氛异常热闹。 保镖对宁夏的态度还算是恭敬,怎么说她现在也是聂氏的总经理,别管有没有实权什么的? “老太婆,你就是武安家族才出来的老祖吧。是你对皇族出手的?”子云此时也想知道这老太婆发了什么疯要对皇族出手。 墨魁微微一笑,心中顿时有了底,心念转动之际,一团紫金光芒从腰间飞出,一个闪烁地悬在墨魁的头顶,接着一道紫色光幕垂下,将墨魁和身后的牢房挡在后面,任凭尸气如何挤压紫色光幕,都无法前进一步。 听到这些个话,在现场的人之中,已经开始有人冷笑了出来,脸上纵横着的全都是那一股全然不将岸本幻道当做人物的低劣笑容。 即使没人会来打扰他们,萧宸还是多余的锁上了门,这让宁夏的心抖了一下,有点质疑萧宸是不是想着杀人灭口的感觉。 王潇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拯救天下的英雄,枭雄嘛,多多少少能算半个,杀过人,放过血,一剑倾城,玩过御姐;奸雄更谈不上,玩阴谋,他不擅长,他仅仅喜欢在绝对的控制之下,玩阳谋,那才是一种惊险而刺激的感觉。 宁夏心里又是一声怒骂,她能暖和得了吗?被一只冰块似的手抓着,那股寒冷都刺到她的骨头里去了。 那几户不甘心的人,本来还在想办法,听到这个广播后,也只能屈服了。只是不甘心的他们,没有马上就开始买种,而是选择了观望。 “咚!”,一声巨响从墓城北面传来,随后巨响仿若鼓点儿般响起,顿时惊得巨熊一个转身,微微一愣之际,立刻放弃了攻击,直奔北门方向跑去。 左队诸人万万没想到,居然在竞跑落后的情况还能取得胜利,顿时欢喜不已。也有个别几个关系要好者,开玩笑似的向落败的一方大声嘲笑。 一个阵法的建立,最主要的是阵基,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好的阵基,根本就不可能建立起来阵法。 “没事,喜欢就摸!”林可儿用左手把我的手又拉了上去,我脸都红了,不过这样确实能抱得更稳些。 “对了,九哥,你来帮我看看,这个封印我经脉的玩意能不能解掉,只要解掉这个绝灵水,我的痕力就能恢复,到时候想要离开这里,只是动动念头的事情。”薛讷现在想的,就是破解掉封印他经脉的绝灵水。 “原来如此。”薛讷心中了然,怪不得飞云山与风月皇宫的关系这么好,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阿包是参与西河桥操练的祖家子弟之一,虽说并不是每日都会坚持去,但断断续续也是有所参与,因而是与韩当相识的。 ……所以说,如果当初,吸血鬼们能够早一点意识到这一点,从而自由地行走于阳光之下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又将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第330章 她们是老乡 陈韶不答反问:“你见过我六哥?” 顾飞燕笑出声来,“这么说,你承认你不是陈六公子了?” 陈韶给她将茶添上,“洪源郡的粮食和钱财,分你一半。” 顾飞燕看一眼手里的茶,又看一眼她后,敛起脸上的笑容,承认道:“我的确见过你六哥。” 陈韶问:“你是什么时候见的他?” 顾飞燕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看着她道:“收到你送去的那些字画后,提出去陈国公府驻守的边关解除误会的主意是我出的。知道我为何要出这个主意吗?” 陈韶配合地问道:“为何?” “你祖父、你父亲、你母亲、你大伯、你哥哥们都死了,陈家军已是群龙无首,身为陈国公府的六公子,在养好身体后,不着急去稳定人心,却跑到洪源郡来查案,换作是你,你信吗?”顾飞燕笑了,“反正我不信。” 陈韶微怔一瞬,也跟着笑了。 经她这么一说,的确不太能够让人信服。 但她当初并没有想过这些。 “不信怎么办?”顾飞燕自问自答道,“自然就是去求证。原本我是打算来洪源郡找你求证,正想借口时,却听到你最后两个哥哥也战死沙场后,士气便一蹶不振的陈家军突然又活了过来,这就有意思了。恰好这个时候,你又派人送来了那些字画,连借口都不用我找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天意?” 回忆起去陈国公府驻守的边关,经过几轮斗智斗勇后,终于揪出陈昭这个让陈家军重振士气的‘元凶’,并识破他身份的种种经过,顾飞燕的眉目不知不觉便飞扬起来。 面对陈韶‘洗耳恭听’的神色,顾飞燕却并不打算分享。 那是一段除了她最爱的率兵打仗外,最有趣的经历,她要独享。 “揪出陈六公子的那一刻,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能说通了,但这又让我对你起了兴趣。”顾飞燕三言两句总结了结果,又一转话锋,将矛头落到了陈韶身上,“这不,回辅国大将军驻地的途中,听说你又给父亲去信,请他帮忙运送粮食后,我就来了。” 顿上一瞬,又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与漂亮。” 陈韶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夸赞后,跟着说道:“你也一样。” 顾飞燕轻轻敲一敲茶几:“那就说说看,在你原本的想象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韶想一想,说道:“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顾飞燕心头微微一怔,而后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她。 巾帼一词虽出自三国志,须眉一词也自古代指的都是男子,但巾帼不让须眉的典故却出自宋朝抗金英雄梁红玉。 她们现在所处的大棠,虽历史无名,许多的习俗规矩,却与大唐无异。 她来这里已经有十九年,这十九年里,她明察暗访过无数回,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大棠与大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以此为据,那她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顾飞燕历来信奉能当下解决的事,绝不拖到明日,既怀疑她的身份,便干脆问道:“生当作人杰的下一句是什么?” 陈韶霎时看向她,目光厉厉。 顾飞燕严肃道:“回答我!” 陈韶道:“死亦为鬼雄。” 顾飞燕又道:“枯藤老树昏鸦。” 陈韶:“小桥流水人家。” 顾飞燕:“我劝天公重抖擞。” 陈韶:“不拘一格降人材。” 顾飞燕:“问苍茫大地。” 陈韶:“谁主沉浮!” 顾飞燕:“数风流人物。” 陈韶:“还看今朝。” 顾飞燕胸腔有热意翻涌,极力压制着,缓而轻地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陈韶笑了,微微垂眼,掩去眼底热意后,抬眼看着她。从她黑亮的头发看起,而后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说道:“陈三夫人把我这副身体生下来的那一刻,我就过来了,你泥?” 顾飞燕粲然一笑:“那我比你早,我这副身体还在娘胎里,我就过来了。” 陈韶朝她伸出手。 顾飞燕看一眼,而后用力握住,片刻,又用力将她拉过去,狠狠地抱住她道:“想不到隔着这么遥远的时空,还能遇到‘老乡’,真是不容易呀。” 陈韶玩笑:“发展中国家嘛,当然不能只发展自己的国家,已知的、未知的都要一起发展,才不负发展这两个字。” “你说得对。”顾飞燕笑道,“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 陈韶道:“我也是。” 蝉衣一路飞驰赶来,看到的就是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惊讶地看一看陈韶,又看一看顾飞燕,再看一看陈韶,再看一看顾飞燕……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唤道:“公子……” “逗一逗她?”顾飞燕轻轻拍一拍陈韶的后背,附耳低言两句后,高声道,“不用叫了,你们公子以后都是我的人了。” 看着蝉衣僵硬的表情,陈韶轻笑两声,配合道:“嗯,以后我都是你的人了。” 蝉衣涨红着脸,欲言又止。 虽然顾飞燕穿的是劲装,肤色也不若京中那些小姐白皙油润,眉眼也不似那些小姐温婉可人,但她到底还是个明艳矫健的大美人。若公子真是个男子,她们这般郎情妾意,她倒没有意见,可公子分明…… 顾飞燕不知内情,一时被公子俊俏的模样所骗,可以理解,公子怎么也不解释? 看顾飞燕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能打。要是将来发现公子骗她…… 而且,公子不是一直打算与辅国大将军联手对付前朝太子党吗?这般欺骗顾飞燕,就不怕将来辅国大将军与她反目吗? 看着蝉衣越来越缤纷多彩的面色,顾飞燕大笑着松开陈韶道:“好了,不逗你了,你们公子还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说完,跳下马车,又上了马后,朝着远处的精兵高声道:“行了,都回来准备出发!早些将案子查完,早些回来分粮!” 顾飞燕这次来洪源郡,总共带了五百精兵。 留了四百让李天流帮着安顿,仅带了一百随陈韶前往悉唐县。 先前她想与陈韶单独说话,傅九和徐光怕她生事,都拦着不让,随行的那一百精兵,便在她的吩咐下,将他们两个远远地包围了。 听到她的召唤,一百精兵迅速撤退回来,以马车为中心,整顿好队形后,在她的一声令下,快速而有序地向着悉唐县出发了。 “公子,”出发半个小时辰后,弃马上了马车的蝉衣看着前方马背上的顾飞燕,低声问道,“是不是应该悄悄告诉顾六小姐一声,你不是六公子的事?” 陈韶本在思索陈昭利用她隐瞒身份去边关的事,听到她的话,看一眼前方的顾飞燕道:“刚才就是逗你的,她知道我的身份。” “公子告诉她了?”蝉衣惊讶。 “不是。”陈韶将陈昭去边关的事同她说了。 蝉衣震惊地瞪大双眼,好一会儿后,才说道:“这么说来,六公子让公子查什么害死老爷和夫人的奸臣乱党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掩护他去边关继续抵御外敌,保卫江山吗?” 陈韶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六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蝉衣不解,甚至是有些气恼,“六公子知不知道公子顶替他的身份在外行走有多危险?真是为了查害死老爷和夫人的奸臣乱党便罢,边关那么多的将领,让他们带兵打仗就是,何须他再去凑什么热闹!公子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把他的毒解了,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便罢,还这么算计公子!” 蝉衣越说越气,渐渐便有些口不择言:“公子从小在山里长大,从未受过陈国公府的恩惠,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公子!” 陈韶轻轻拍一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气坏了身子。” 蝉衣眼已经红了,眼泪也已经挂在眼角,听到她的话,不由委屈道:“公子不生气吗?” “有点生气,”陈韶心绪复杂道,“但更多的还是……” 蝉衣等了很久,才等到她继续说道:“出乎意料。” 蝉衣听不明白。 陈韶也没有理解。 她出乎意料的是当初她在查抄朱家、顾家、范家和戚家时,不断质疑这个已经腐朽的国家,还有拯救的必要吗?后来,是从范家出来后,回太守府途中那一碗碗的馄饨,那一个个包子,那一块块胡饼,那一碗碗面条,那一句句问候的话语等,让她觉得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可他呢? 他很小的时候就中了毒,随着毒素日益加深,他已经有很多年未曾踏出过陈国公府。 她在山里虽然清苦,好歹有师父与蝉衣陪伴,时不时地,还能随师父周游。而他,不仅要日日受着中毒的苦,还要见证一个个亲人离去。 他经历了常人难以经历的加害与困苦,却依旧愿意不顾性命地担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她不知道他的坚持是什么。 但他的举动让她在某一瞬想起了……那些义无反顾的革命先烈。 看着随马车的前行而不断后退的树木,陈韶揉一揉眉心,疲惫道:“既然他让我顶替他的目的不是那些奸臣乱党,那就替我给他写一封信,问一问前朝太子党是怎么回事。” 蝉衣沉默地拿出笔墨纸砚,刚写到一半,便有羽林卫快马追来,将一封信递了过来:“边关送来的。” 蝉衣接过信,看到写着六公子亲启的字样,轻哼着将信递给了陈韶。 是陈昭写的信。 开头就是向她道歉,说他的确有利用她引开奸臣乱党的注意,方便他能够掩人耳目地前往边关调查祖父、父亲、大伯、哥哥等人战死沙场的真相。但同时,他又解释他并没有欺骗她,如果祖父、父母、大伯等人的确是被人谋害,那谋害他们的凶手除了军中的奸细外,一定还有近些年越来越猖獗的奸臣乱党,他无法两头兼顾,又无完全信任之人,只好委屈她了。 其后他又说,她写给他的那些信,太子都有让人送给他。对她在洪源郡的表现,他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钦佩,说如果是他来洪源郡,做得必没有她好。 过后,他还说到了前朝太子党。他说近两年他也派人暗查过,但查到的消息,更多的还是几位王爷的蠢蠢欲动,看过她送回去的那些消息后,结合近两年暗查的线索,如果谋害祖父他们的元凶当真是前朝太子党,那么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王爷恐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者在前朝太子党的有意为之下,他们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了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 最后,他说她既查到了前朝太子党,那么前朝太子党必然也注意到了她,请她千万注意安危后,又说实在不行,就让她去边关,辅国大将军已经答应与陈国公府结盟,共同抵御外敌,同时对付前朝太子党。 那些关切的唠叨之语,陈韶没有再看。将他说几位王爷蠢蠢欲动的消息又连读了两遍后,便将信递给了眼巴巴的蝉衣。 在蝉衣看信之时,陈韶歪身靠着软枕,揉着眉心说道:“将信收起来吧,不用再给他写了。” 蝉衣轻嗯一声,应了下来。 陈韶揉完眉心,又轻轻拍了两下额头后,掀眼看向前方的顾飞燕。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先不说几位王爷与前朝太子党的纠葛,就说陈昭信里那句‘辅国大将军已经答应与陈国公府结盟,共同抵御外敌,同时对付前朝太子党’的话,信息量就颇大。 顾飞燕与她虽然是‘老乡’,但到底是两个不同的利益集团,且她们现在对彼此的了解甚少,还不宜多问。 等从悉唐县回来再说吧。 有了打算,陈韶便稍稍宽了心。 不知道是不是有顾飞燕护送的原因,去悉唐县这一路还算顺当。哪怕一路走走停停,也赶在第五日的天黑之际,便抵达了悉唐县。 县衙内,早已经摆好了酒席,除了悉唐县大小官员,静川郡的一众官员也全都在列。 第331章 抵达悉唐县 陈韶和顾飞燕没有拒绝。 尽管她们衣着厚实,还随身带着暖炉,但一路过来,吃的都是干粮。没有油水或是热汤暖身,再厚实的衣裳,再滚烫的暖炉,作用都不大。 陈韶是陈国公府的六公子,在洪源郡的‘战绩’已经在剑南道传得尽人皆知。顾飞燕是辅国大将军府的六小姐,那是真带兵上过战场,战绩更是多不胜数。静川郡及悉唐县的大小官员两个都得罪不起,便将她们两个双双迎到了上座。 陈韶不客气,顾飞燕更不客气。 就着婢女端上来的温水净过手,又喝过一杯热茶后,顾飞燕反客为主道:“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吃饱再说!” 她说得毫不客气,一众大小官员自是不敢反驳地连连恭维道:“这是应该的,大家都不用客气,都坐下吃吧。” 众人相继落座后,悉唐县的金知县飞快扫一眼陈韶,小声请示静川郡太守周劳道:“周大人,您看是不是再安排两桌酒席给那些到洪源郡将陈大人请回来的百姓?” 周劳快速看一眼陈韶,稍稍扬高声音道:“这还用说,赶紧让人安排!今日时辰已晚,一会儿等他们吃完,都给他们安排到客栈住下,等明日天亮再回去。” 金知县称一声是后,忙回头安排金致远道:“去吧,赶紧按周大人的吩咐安排下去。” 金致远起身,朝着陈韶与顾飞燕揖一揖手,又朝着周劳揖一揖手后,才出去了。 “这是犬子致远,去年未考中进士,便跟着下官身边打一打杂。”见陈韶的目光落在金致远身上,金知县连忙起身介绍。 来悉唐县的途中,顾飞燕曾向陈韶打听过这个案子,陈韶一五一十地跟她讲解过。原本顾飞燕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食物身上,听到致远二字,忍不住抬眼看去。 宽肩窄腰,下盘沉稳,步伐大而稳,落脚却轻盈无声。 是个练家子。 瞥一眼白胖的金知县,顾飞燕收回目光,低声提醒了陈韶两句后,便继续吃饭。 陈韶早已经看出金致远会武一事,不过并未声张。 吃饱喝足,饭菜一一撤下,又送上来新茶。 陈韶抿上一口,将嘴里的油腻漱去,又喝上两口后,瞧着金知县,略过寒暄,直奔主题道:“案宗都写了吧?” 金知县连忙站起来答道:“写了。” 回过头,又催促金致远:“还不快去将案宗取来!” 案宗取来,陈韶取出里面的尸格表,边看边道:“那些尸体都还在吧?” 金知县道:“都还在,凶手还没有归案,下官不敢擅自处置那些尸体。加之近来天气干冷,都还好好的殓房收着。” 陈韶吩咐:“那就麻烦金大人安排人带徐叔过去看一看吧。” 徐光起身,向着金知县揖礼,金知县不敢受,侧身避开后,又回了一礼,才吩咐金致远带他往殓房去了。 陈韶看了一眼,并未阻止。 尸格表记录得很详细,伤口大小与分布位置,致死原因,死时的衣着、位置、形态等都记录在卷。不过从这些信息上,除了能再次看出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应该互相认识外,并没有其余线索。 放下尸格表,陈韶又拿起案卷。 查案的过程也记录得很详细,他们不仅排查了静川郡及下辖几个县的全姓人家,也排查了名字中带全字或是从事杀鱼职业的所有人。虽然一无所获,但从明面看,无论是静川郡的太守府,还是案发地的悉唐县,官衙都在认真而努力地追查凶手。 将案卷递给看完尸格表的顾飞燕,陈韶抬眼,问金知县:“案发现场还在吧?” 周劳抢答道:“还在,此案太过骇人听闻,下官得知的第一时间,便下令让他们保护好现场,没有命令谁都不准破坏。” 陈韶说了声‘辛苦’后,起身道:“带路,先去孙家。” “天色这么晚了,大人又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是不是应该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说?”金知县微微躬身问完,又看向周劳,以寻求他的肯定。 周劳附和:“是呀,案子已经过去一两个月,再耽搁个一日半日也无大碍。天气这么冷,大人连日赶了这么远的路,还是好好歇息一夜更重要。” 陈韶懒得废话:“带路!” “这……”金知县看向周劳。 周劳敬佩道:“大人不顾奔波疲乏,一心牵系百姓,实乃下官之楷模!金大人,你也不用劝了,赶紧给大人带路吧。” 金知县应了声是后,后退两步道:“大人,请。” 孙家是悉唐县的大户,住宅就在距离县衙两条街,大概半炷香的位置。 孙望春的夫人早在他们抵达悉唐县之初,便已经命人打开了大门。得下人通报他们前来的消息,又早早带着人候在了门外。 见着马车驶近,孙夫人先一步跪到路中,未语先哭了出来。 蝉衣快步过去将她扶起来时,跟着一起回来的孙望春也连忙过来,低声告诫:“大人来了悉唐县,才吃过饭就过来了,你且安分些,莫要捣乱。” 孙夫人将一肚子委屈话连泪吞下道:“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孙望春低声道,“大人过来是为看义儿被害的那些亭子,你要无事,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孙夫人不甘愿道:“你刚回来,你去歇着吧,我带大人过去便是。” “我不累!”孙望春干脆地回绝了她,转头道,“义儿出事的园子在宅子另一头,我带大人过去。” 陈韶‘嗯’一声,经过孙夫人跟前时,顿一顿脚道:“我今夜过来,也就随便看看,夫人若是不放心,可跟着同去。” 话落,也未等她回话,便先一步走了。 孙夫人连连道谢之后,才快步跟上去。 跟着孙望春进了孙家大门,穿园过廊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孙守义出事的后花园。 后花园的门口有衙役守着,看到周劳与金知县,便识趣地让到了一边。 “就是这里。”进了后花园,绕过几条花径后,孙望春止住脚步,红着眼睛指向前方临湖的亭子。 陈韶也跟着看过去。 亭子很大,最少有十个平方,是很常见的双檐八角亭。亭子建得很是奢华,单人合抱的柱子,在浅薄的月下,尽管隔着一二丈远,也能清楚地看到上面雕刻着的华美图案。 亭子一半架空于湖面,一边则立在地面。面西方向的横梁上,倒挂孙守义肢干的布绳还残留在上面。 让周劳、金知县、孙望春等一干人不用跟着后,陈韶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慢慢朝着亭子走去。 第332章 凶案现场(1) 孙家的后花园栽种着许多名贵的花草,这个时节已经无花,好多树也秃了。但不管有花无花,树秃与不秃,都能看出来,树木的枝丫完整,花草的枝叶也同样茂盛。 简而言之,这里未曾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陈韶在亭子跟前十步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跟着她的顾飞燕与蝉衣也紧跟着停住了脚步。 陈韶的目光落在亭子跟前的单向血足迹上。血足迹的方向是从亭子往外,血足的源头在亭子中间那张石桌 “拿个火把给我。”陈韶吩咐。 幸好近一两个月都未曾下雨,县衙及孙家也保护得当,血足迹虽然全都干了,但依旧完整。 蝉衣将火把拿过来,陈韶接过后,蹲到跟前的血足迹前,拿火把将血足迹从头到尾都照了一遍。菱形纹的鞋底,且这个菱形纹在脚掌和脚跟的位置更紧凑与密实,在脚弓部位则开阔而稀疏。 又用手隔空量了一下,血足迹长在七寸九到八寸之间,换算成现代单位,差不多是四十三码的脚。 又观察了另几个血足迹后,陈韶发现,每一个血足迹都是脚跟部位下脚重,脚掌部位稍轻,且步与步之间,距离基本持平,同时血足迹的花纹清晰完整,几乎没有磨损的部分。 进入亭子,陈韶站到石桌跟前,目光当先落在石桌上。 石桌上还摆着三碟残羹冷炙,一碟花生,一碟烤羊肉,一碟韭菜炒海瓜子。装着花生的盘子已经碎了,花生撒得到处都是。 在三碟残羹冷炙旁,还倒着两个酒壶。 酒壶倒斜的方向与花生洒落的方向一致,也与喷溅状的血迹一致。 陈韶又顺着石桌走了一圈,站到靠西的石凳跟前。 从喷溅状血迹的形态来看,孙守义就是坐在她跟前的石凳上被凶手割喉而死后,再被分尸。 陈韶转过身,看向横梁上的布绳。 布绳是撒的衣裳,而后打结连成一长条。 布绳的面料是绸缎,其中一段还带着虎毛。踩着明槛,将布条取下来递给蝉衣后,陈韶拿着火把,又在周围照了这一圈。 横梁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一丈半高,横梁距离明槛也有一丈多高。这么高的距离,单独搭那根布条倒是容易,但要将尸体捆绑倒挂在横梁上,就绝非易事了。 火把一点一点扫过横梁,果然在系布条的位置扫到了几个血手印。 “蝉衣,上去看看是不是有血足迹。”陈韶吩咐。 蝉衣飞身上了横梁,接过她递去的火把后,立刻说道:“有,跟地上那些血足迹一模一样!” 陈韶说了声‘知道’后,便让她下来了。 从那一排血足迹的分布与形态,她已经推算出来,凶手是个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还有武功在身的年轻男子。横梁上的血足迹,进一步证实了她的推测。 又绕着亭子走了一圈,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后,陈韶便离开了。 等在外围的孙望春、孙夫人、周劳和金知县看到她们出来,立刻眼巴巴地将目光全都落到了陈韶的身上。 陈韶从蝉衣手里拿过那根布条,问孙望春:“这是从孙守义的衣裳上撕下来的?” 孙望春点头称是。 “今晚先这样,明日我会再来一趟,让人继续守着这里。”吩咐完金知县,陈韶回头时,对着孙夫人巴望的目光,顿一顿,便又道,“目前我也看不出来什么新的线索,抱歉。” 孙夫人强忍失望的目光,张嘴想要再问两句,被孙望春给拦下了。 从孙家出来,陈韶没有再回县衙,在街上随意找了个客栈便住下了。 金知县误以为她是对晚上的那一顿酒席不满,连忙在地上赔罪。 陈韶懒得跟他多说,径直吩咐:“去把这几起案子的证据或是线索,全部拿来给我,就现在。” 金知县战战兢兢地回县衙拿线索去了。 周劳还守在客栈。 陈韶将孙守义的案宗拿出来看了片刻,抬眼看到他还在,不由问道:“周大人还有事?” 周劳也不是个不知趣的人,闻言赶紧道:“大人赶了这几日的路,还是早些歇息为好,下官明日再来,今日便不打扰了。” 等了片刻,见她并无挽留之意,这才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陈韶放下案宗,让蝉衣备好笔墨后,想一想,将凶手的特征一一写了下来:男性,身高在五尺一到五尺三之间,脚长在七寸九到八寸之间,年纪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从小习武,家境不错,容貌或是气质出众,待人接物礼貌周到……稍稍思索片刻,陈韶在待人接物礼貌周到的后边打了个问号。 随后又继续写道:明面谦逊有礼,实则出手狠辣,可能私底下有虐待动物的行为。 写完这些,又想了片刻,陈韶才搁了笔。 她才搁笔,顾飞燕就伸手过来,将纸拿走了。 看完她写的内容,顾飞燕道:“脚长,会武都好说,身高、年纪、家境、容貌这些,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陈韶道:“有通过脚长算身高的公式,不能说万无一失,但准确率极高。也有通过步长算年纪的公式,准确率稍微低一些,但做参考还不错。” “家境和容貌这些呢?”顾飞燕问,“也有公式?” “那倒没有,”陈韶看向搁在一边的布条,“其他现场还没有看过,单从孙守义这桩案子的现场来说,孙守义身上穿着的是虎皮大衣,价值不菲,凶手没有带走它不说,还撕破了做绳索,再从案宗的记载来看,孙守义死后,身上的金、银、玉类首饰并无缺损,另外凶手杀人之时穿的是新鞋,这些综合起来,就可以判断凶手肯定不差钱。” 顾飞燕质疑:“就不能是寻仇?” “寻仇跟带走值钱之物,并不冲突。更何况杀人动机无非四样,即钱、权、情、仇,外加一个冲动杀人。”陈韶慢声说道,“凶案现场在孙家后花园,这就排除冲动杀人这一项了。孙家只是有钱,并无多大的权势,这就排除权这一项了。悉唐县就这么大,孙守义目前只有几个妾室,虽整日花天酒地,但并没有闹出过桃色绯闻,所以情这一项也可以排除。再说钱与仇这两项,孙守义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就算与人结仇,那这个仇也极有可能是钱引出来的。” “照你这么说,”顾飞燕质问,“凶手哪样也不占,为何还要杀他?” 陈韶看一眼她手里的纸,摇头道:“我也很好奇,既然凶手样样不占,为何还要杀他?” 蝉衣提醒:“公子,金大人来了。” 第333章 疏忽 来的不只是金知县,还有金致远。 两人将木匣放到桌上后,金致远朝着陈韶与顾飞燕各自揖一揖手后,便规规矩矩地退站到一边,并不说话。 金知县则讨好地上前两步,揖手道:“几起案子的罪证全在这里了,大人过过目,还缺什么,下官这就去准备。” 陈韶起身,挨个打开木匣看过一遍后,说道:“你先回去吧,缺什么,明日我会让人去知会你。” 金知县称是,同着金致远又各自揖一揖手后,才转身走了。 顾飞燕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金致远身上,等他走出她们包下的院子后,颇有意趣地说道:“身高五尺一到五尺三之间,脚长七寸九到八寸之间,年纪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会武,家境不错,容貌出众,待人接物礼貌周到……这不妥妥的就是这位金公子吗?” “我看也像他。”蝉衣赞同地点一点头后,又否定道,“不过我看这位金公子模样正派,眼神也澄澈有神,不像是那种虐待动物的狠毒人。” 顾飞燕轻敲两下桌子,“不用说,凶手肯定是他了。” 蝉衣道:“为什么?” 顾飞燕将陈韶写的那张纸扯过来,轻轻弹了两下后,递给她道:“知道什么叫晕轮效应吗?简单点来说,就是人不可貌相。连你都能被他的外表所欺骗,死的这几个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一点,你们公子也写得很清楚了,凶手不仅待人接物礼貌周到,明面还谦虚有礼。” 蝉衣看一眼陈韶写的那些推断,抬眼问:“如果凶手是他,那……” “那还等什么,”顾飞燕不等她说话,便干脆道,“赶紧派个人去跟着他。要是抓到他在毁灭证据,那就不用劳心费力地查下去了!” 蝉衣看向陈韶。 陈韶正在查看孙守义案的证据,听到她的话,顺口问道:“你有人?” “我有没有人,你还不清楚?”意有所指地看两眼她后,顾飞燕打了个响指,“来福,将那位金公子给我盯紧了!” 也不见人出来,也不见人回应,只是屋外似有人搅了一下夜色后,便又归了平静。 蝉衣看到,由衷称赞:“好快的轻身功法!” “你想学?”顾飞燕蛊惑,“想学的话,我可以让他教你。” 陈韶道:“条件就是她以后要跟着你?” “有用的人,就要在有用的位置。”顾飞燕毫不客气地说道,“她学了这么一手好医术,跟在你身边完全是浪费,不如跟我去军营发光发热。” 蝉衣下意识说道:“就算要去军营发光发热,那我肯定也是去陈国公府的军营。” “目光短浅了吧?”顾飞燕继续蛊惑,“你们公子也会医术,而且还比你高明,有她在陈国公府的军营就够了,你去就会显得多余。另外,陈国公府已经同我们辅国大将军结盟,你去辅国大将军的军营发光发热,就等同于是在为陈国公府发光发热了。” 蝉衣并不上当,“陈国公府与辅国大将军结盟是为对付前朝太子党,如今前朝太子党还藏身暗处,有哪些人都还不清楚,一时半会,肯定是没有办法对付。等将来我们公子将他们都揪了出来,辅国大将军又有需要的时候,不用你请,我自然就会前去助你们一臂之力。” 顾飞燕也没有那么好打发,“既早去晚去,都是要去,那何不现在就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韶没有理会两人。 孙守义案的证据很多,除了那一张写着‘全’字的纸和里外的衣裳外,还有随身的白玉香囊、玉佩、扳指、钱袋、镶嵌各种宝石的腰带等随身物。 陈韶小心地将所有证物都摆了出来。 顾飞燕一边蛊惑蝉衣,一边看着渐渐摆满了两桌的证物,忍不住说道:“这孙家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有钱呀,就这条腰带上的宝石,少说就要好几百两银子,还有这几块玉,油润细滑,一看就不便宜。这么好的货,凶手却一件也没有拿,看来的确不差钱。” 对陈韶判断凶手家境不错、容貌出众等字词,她并没有反驳,甚至还派了来福去盯着金致远,但她心里还是保持着怀疑态度。现下看到这些物件,才隐隐有了服气之态。 陈韶依旧没有说话,将案卷拿出来,将桌上摆着的物品与案卷的记录一一对比一遍,确定没有缺损后,才开始检查起孙守义的衣裳。 孙守义的衣裳从里到外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除了外衣被撕烂做捆绑挂吊的绳子外,其余衣裳都完好无缺,甚至也很少沾染血迹。这说明凶手在割喉杀死孙守义后,是将他里里外外的衣裳都脱光后,才肢解的他。 也说明这个凶手已经将礼貌周到和谦虚有礼刻到了骨子里,连杀人都不例外。 陈韶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凶手既然拥有这么强大的自控力,那就证明他的脑子也不笨。 这样一个人……当真是金致远吗? 检查完衣裳,陈韶略过那些饰物,拿起了那张写着‘全’字符的纸。 看到‘全’字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致远基本符合她对凶手所有推断的缘故,陈韶脑子里瞬间闪过了‘金’字。 全字再两点就是金字。 如果凶手当真是金致远,留一个金字指向未免太过明显,干脆减两笔…… 陈韶赶紧摇一摇头,将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 查案是以证据指认凶手,而不是用凶手去反推证据。 将不合适的想法抛开后,陈韶再看纸上的‘全’字,很快又发现了问题。 纸上的‘全’字用的是血,这个并不意外,但写的位置在纸的左侧,甚至是在纸左侧的边缘,这就有问题了。 长七十寸左右,宽五十寸左右的纸,哪里都可以写下这个字,为何偏偏要写在左侧边缘呢? 将纸翻过来,看到纸后晕染着的血迹,陈韶心中一动,又立刻将纸翻回来。 正面除了那个‘全’外,并没有沾染上别的血迹,那岂不是说凶手是写完了这个‘全’字后,才…… 陈韶拍一拍额头,案卷上只写了纸在桌子上,但在哪个位置却没有写,而她竟然也忘记问了! 明日得问清楚。 另外,还得再去孙家走一趟! 第334章 全字组字 心中有了决断,陈韶又检查了一遍其余证据后,再次将写着‘全’字的纸拿起来。 ‘全’字写在侧边的用意是…… “这就是凶手留下的那张纸?”顾飞燕夺过她手里的纸,“全,金?” “如果是金字,凶手为何不写中间,偏要写到这边上?”陈韶一边回答她,一边将孙守案的证据一一收起来。 顾飞燕翻来覆去地看着纸上的‘全’字,随口答道:“可能是习惯?” 蝉衣摇头道:“也可能不是金字。” “不是金字……那就是缺个偏旁?按这全字的位置,就算缺偏旁,也是缺的前面那个。”顾飞燕将纸放到桌上,以指为笔,边写边道,“那是栓?拴?诠?牷?姾?洤?佺?跧?烇?恮?硂?絟?铨?如果是栓、拴、诠、牷、姾、洤、佺、跧、烇、恮、硂、絟、铨,那就是名字里带有这些字的人,真要如此,那就只能让他们再翻一遍户籍了。” “不止这些,”蝉衣补充,“还有很多人不仅有名,还有字,可能还有小名。光翻户籍肯定不够,还得让他们挨家挨户登记去。” 顾飞燕啧啧两声,“那查起来,工作量可不小。” 蝉衣理所当然道:“我们在洪源郡时,查的哪一个案子工作量小了?只要能抓到凶手,工作量再大也得查!” 顾飞燕看一眼陈韶,又看一眼她,半真半假道:“我记得大棠刑律有说,只要有凶手的口供就可以定罪。既然所有线索,甚至连你们公子的推测都指向金公子,那将他叫到跟前审一审,以你们公子的本事,他是不是凶手,岂不一目了然?何必费那个工夫。” “你是辅国大将军府的六小姐,明明可以跟京中那些小姐一样,吃吃喝喝玩玩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带兵打仗?”陈韶一边问,一边拿出装有慧忍案证据的木匣。 凶手在慧忍案留下的‘全’字符在僧衣上。 陈韶小心地将僧衣拿出来,平铺在了桌子上。 顾飞燕一边看她动作,一边道:“因为我喜欢。” 僧衣上的‘全’字在胸口处,慧忍是被匕首穿透心脏而亡,心脏的血漫出来,将‘全’字染得有些模糊了。陈韶看着这个模糊的‘全’字,追问道:“喜欢什么?喜欢带兵打仗,还是喜欢追逐胜利?” 顾飞燕也看着僧衣上的‘全’字:“你是想说,你也跟我一样?” 血已经干了,‘全’字又是用慧忍的血写的,混在一起,已经没有办法剥离。陈韶将写着‘全’字的纸拿过来,盖住僧衣上大片的血迹,仅将模糊的‘全’字漏了出来。在做这些动作时,她也没有忘记回应:“为什么不是你跟我一样?” 顾飞燕道:“有区别吗?” 陈韶耸耸肩,“既然没有区别,那就是你跟我一样。” “什么时候有空,我真得介绍那老头给你认识一下,”顾飞燕笑着说道,“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争强好胜!” “好呀。”陈韶应了这么一句后,便把目光落到‘全’字周围的血点上。 如果凶手留下的‘全’字并不是全字,从纸上‘全’字的位置来判断,就只能是在全字前面加偏旁。慧忍的僧衣是灰色的,并无别的花纹,唯一有的就只有血,或者说血点子。 金字暂且不论。 因为‘全’字已经模糊,无法再判断是否有那两点。 撇开金字,那就只有:洤? “两点水加一个全,有没有这个字?”陈韶问。 蝉衣默写了一下后,摇头。 顾飞燕也默写了一下后,说道:“有。” 陈韶问:“什么字?” 顾飞燕挑一挑眉:“金。” 陈韶狐疑地看向她。 顾飞燕道:“不用怀疑,就是金知县的金字,不过是金文的写法。” 蝉衣惊讶:“凶手当真是金公子?” “是不是他,并不能这么判断。”说到底,即便凶手留的就是个‘金’字,那也只是个孤证,在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这个金字就是金致远所写的情况下,是无法证明他就是凶手的。陈韶看向纸上的那个‘全’字,镇定道:“今日先这样吧,等明日再去孙家走一趟。” 蝉衣提醒:“徐光和傅九他们还没有回来呢。” 将僧衣叠起来,放回木匣,将写着‘全’字的纸也收起来后,陈韶转身看向外面道:“有六具尸体需要检验,一时半会儿,他们恐怕很难回来。你们要是累了,困了,就先去歇着吧。” 去孙家之前,她让傅九、张儒沅也找徐光去了。 如今都还没有回来,她肯定是要等一等的。 除了不放心他们几个之外,她也想看一看徐光有没有尸检出来什么线索。 “我还不累。”蝉衣给她重新添了热茶,又将炭火理了理后,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外面沉默少许后,突然说道,“也不知道洪源郡怎么样了。” 顾飞燕也坐下来,随口问道:“洪源郡怎么了?” 蝉衣将地陷的事,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顾飞燕听完,看向陈韶:“人都欺负到你跟前了,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当然没有!”蝉衣立刻将剿匪的事,也与她说了。 “光剿匪有什么用?”顾飞燕不以为然,“擒贼先擒王,不擒王……” 稍稍顿一顿,顾飞燕再次看向陈韶:“调虎离山,你是被人给故意调到这里来的?” 陈韶坦然:“算是吧。” “算是?”顾飞燕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看起来,你也不像是会轻易认输的人呀,说说看,在打什么坏主意?” 陈韶偏头看向她,“你知道洪源郡的事结束后,下一站我要去哪里吗?” 顾飞燕做出洗耳恭听之势。 陈韶道:“云南郡。” 顾飞燕接着道:“蒙舍冶监?” 陈韶点一点头,又接着说道:“前朝太子党已经安插了许多人在蒙舍冶监,尽管有辅国大将军前面的账册压着,这几年依旧在偷偷地锻造铠甲、兵器。石牌楼的地陷及悉唐县的案子,就是为了阻止我前去调查。” “这跟你剿匪……”顾飞燕话到一半,突然了悟,“那些匪徒,是他们养的眼线?” “不只是眼线,还是他们养着的兵。”陈韶刚说完,傅九便掀开挡风的毯子喊道,“我们回来了!” 顾飞燕看一眼回来的几人,没有再问。 第335章 想不明白 陈韶也没有再说。 几人身上都裹着寒气,除了傅九,都缩着脖子搓着手。 让几人围到炭盆前烤火后,陈韶问徐光:“怎么样?” 徐光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说道:“阿福、张巧娘、田根生和李顺安的死因跟尸格表上记载的一样,我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同。孙守义和慧忍死前应该都中过蒙汗药,我看阿福几个身上都有大人说过的抵抗伤,唯有他们两个完全没有。” 阿福、张巧娘、田根生和李顺安身上有抵抗伤,孙守义和慧忍没有…… 陈韶又仔细看了一遍几人的案宗。 阿福死在进城的路上,张巧娘死在绣楼,田根生和李顺安都死在巷子里,孙守义死在自家花园,慧忍死在禅房。 阿福、张巧娘、田根生和李顺安身上有抵抗伤,孙守义和慧忍没有……为什么阿福、张巧娘、田根生和李顺安身上有抵抗伤,而孙守义和慧忍没有呢? 若说是地点的原因,张巧娘也死在绣楼,被害之时只要大叫一声,也能惊醒其余人,为什么凶手没有给她下蒙汗药呢? 陈韶想不通,不知不觉便皱起了眉。 顾飞燕看她皱眉,轻轻敲两下扶手,说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总有弄明白的时候。” 陈韶看一眼她,又看一眼众人,将她不解的地方说了。 众人也弄不明白,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阵,陈韶摇一摇头,显然每一个逻辑都站不住脚。 好一会儿,就在陈韶打算放弃的时候,顾飞燕突然说道:“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她的爱慕者?” 傅九提醒:“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了。” 顾飞燕看着陈韶,没有理他:“刚才我们说的爱慕者,是正大光明的爱慕者。如果这个爱慕者,不能正大光明呢?” 傅九问:“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见不得人吗?” 顾飞燕打了个响指:“就是见不得人。” 傅九又要问为什么见不得人,顾飞燕让他闭嘴后,再次看向陈韶:“女子名节大于天,如果凶手以此做要挟,有没有可能张巧娘能叫,但是不敢叫呢?” 陈韶点一点头,“可能性很大。” “有可能就好。”顾飞燕起身,“明日不是还要去看现场吗,时辰不早了,都去歇着吧。养好精神了,才能更快抓到凶手。” “都去歇着吧。”扫一眼众人疲惫的神色,陈韶跟着道。 等人都走了,顾飞燕道:“你也别琢磨了,赶紧睡吧。” 陈韶应了声‘好’后,便将案宗收了起来,只是回到里屋,脑子却还停不下来。 如果张巧娘没有求救的原因是凶手与她的关系见不得光,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见不得光呢?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即便张巧娘身份低微,纳妾而已,完全没有讲究的必要。 那是为什么呢? 陈韶想不明白。 罢了。 明日去绣楼看一看再说吧。 勉强将思绪压下去后,陈韶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是灰蒙蒙的,寒风打着纸糊的窗户啪啪作响。响动中,隐隐约约地夹杂着挥拳的声音。 陈韶闭上眼睛,本是想再眯一会儿,却听得外面挥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起身穿好衣裳,陈韶开门出去,看着正练拳的顾飞燕,打趣道:“到底是带兵打仗的人,身体素质就是不一样。” 顾飞燕将一套卷打完后,扯下搭在树梢的毛巾,擦了两把汗道:“吵醒你了?” “那倒没有。”陈韶否认,“只是案子一日不破,种种线索压着心里,难免吃不好睡不好。” 顾飞燕道:“那也来打两套拳,发泄一下?” “没有必要。”陈韶看她也不准备打了,便转身回屋,挨着炭盆坐下道,“你这是长年累月,一直坚持着早起锻炼?” 顾飞燕扔下毛巾,拿了个大氅披身上后,在她身侧坐下道:“战场上最考验人的不是谁的武功高低,而是谁的耐力最好。有时候一场战要从早打到黑,武功高强只能让你多杀几个敌人,并不能让你从头到尾撑下来,而要保持耐力,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拥有好体力,好体力哪里来?当然是从日复一日地锻炼当中得来。” “来这里之前,你就是军人吧?”陈韶突然说道。 顾飞燕喝茶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她:“这也能看出来?” 陈韶笑了,“虽然习武之人的身姿大多也很挺拔,但这种挺拔是一种筋骨舒展的挺拔。长年在部队里训练出来的挺拔,则是精神面貌看着就很正气与坚韧的挺拔,差别还是很大的。” 难怪那老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断言她是天生的将军面相,原来如此。顾飞燕啧两声后,又问道:“那你呢?来这里之前就是个查案的?” “不是。”陈韶纠正,“法医。” “那也差不多。”既说到了从前,现下又没有外人在,顾飞燕不由问得更深了些,“你是为何来的这里?” “猝死。”陈韶说完,不由笑了。 顾飞燕也笑了,“看出来了。” 陈韶问她:“你呢?” 顾飞燕平淡地说道:“出任务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陈韶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后,又从彼此过来时的年份谈起,闲说了差不多两盏茶,蝉衣、傅九等人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 正商议着早饭要吃什么的时候,周劳与金知县等人也来了,还带来了悉唐县最好的酒楼的早点。 吃过饭,稍稍歇息,不待金知县问,陈韶便道:“先去孙家。” 她说得强硬,金知县也不敢多问,只能急急引着她往孙家去了。 孙望春正要出门打听她今日行程,看到她的马车过来,匆匆迎到屋外。听说她还要去看孙守义遇害的地方,连忙将她领去了后花园。 寒风已不若早时的那么凛冽,薄薄的阳光漫不经心地洒在人眼所见的一切地方。 昨夜只能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一隅。今日在天光照耀下,才看清孙家的后花园极大。仅用目测,便至少有一顷。花草树木成片,点缀假山流水,说是世外桃源亦不为过。 陈韶虚虚扫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吩咐众人原地等候后,便按照昨晚的记忆,朝着出事的亭子走去。 顾飞燕也就比她多看几眼,又啧了两声,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即便是在天光下,亭子外面的树木花草也依旧不见打斗的痕迹。话虽如此,陈韶还是以亭子为中心,在周围走了一圈,才站到亭子跟前。 按照昨夜的顺序,又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陈韶才吩咐:“去把周大人、金大人、徐光,还有张儒沅几个请过来。” 几人过来后,陈韶先吩咐徐光、张儒沅、崔述与常思几人查看现场,寻找证据,其后才拿出写着‘全’字的那张纸问金知县:“这张纸当初放在桌上哪个位置,金大人可否记得?” “这……”金知县上前,在桌上看了一圈,犹犹豫豫地指着中间的位置说道,“应该是在这里吧?” 他指的位置,喷溅状血迹并无擦拭的痕迹,陈韶仅看了一眼,便道:“金大人再好好想一想。” 金知县又连指了几个位置,但都不对。 站在边上一直未曾说话的金致远上前两步,指着偏西的位置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在这里。” 陈韶拿着纸过去比对时,他轻言一句‘斗胆了’后,帮着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 就是这个地方。 看到陈韶没有再说不对,金知县悄悄舒一口气后,连忙说道:“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位置!” 陈韶看一眼他。 金知县讪讪地往后退了两步。 金致远解释:“孙公子出事后,小人曾跟着父亲来过这里,这桌上的证据,皆是由小人收集,因而比父亲要记得稍稍牢固一些。” 根据桌上喷溅状血迹的变化,陈韶一眼就看出来写着‘全’字的纸张原先所放的位置。一直为难金知县,本也是引他上钩。如今他开了口,陈韶自然不会放过。 在观察纸上‘全’字与周围血迹或其余物件的组合时,陈韶状似随意地问道:“跟着你父亲做事多久了?” 金致远规矩地答道:“有三四个年头了。” 桌上杯盘摆放的位置与‘全’字凑不出什么花样来,唯有洒落的喷溅状血迹,恰恰好可以凑出两个字,一个是洤字,另一个就是昨夜顾飞燕所说的两点水一个全字的金文的金字。陈韶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孙守义遇害的事,你是什么看法?” 金致远看着她手里的动作,依旧规矩地答道:“孙家这处后花园距离前门有两三百丈远,距离后门则不到百丈,且后花园到后门之间,也仅有几处下人房。小人认为,凶手是从后门入的孙府。除外,孙公子虽不让人随意进出后花园,但后花园的几个出入口都有下人候着,这座亭子距离后花园最近的一个进出口,仅三十丈远。孙公子出事当晚,并无下人听到什么动静。也就是说,孙公子遇害之时,并没有出口求救,再观这桌上的吃食与酒壶,小人推测,凶手与孙公子应当是交情很好的友人。” 顿一顿又道:“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指认哪一个友人才是凶手,但父亲已然下令,在凶手没有归案之前,孙公子的所有友人都不得擅自离县。大人如要传唤他们,小人可以派人去请他们过来。” “不急。”陈韶将写着‘全’字的纸收起来,“先去将孙公子的下人及他遇害当晚,在后花园轮值的下人请过来。” 第336章 嫌疑人 平常跟着孙守义作威作福的下人有八个,孙守义遇害当夜在后花园轮值的下人总共有十七个。 二十五人很快就被带到了亭子跟前。 陈韶先问金致远:“这处后花园的地形图有没有?” 金致远道:“没有,但我可以画出来。” 让孙望春拿来纸笔,待金致远将后花园的平面图画好,陈韶数了一下,进出后花园的门总共有七个。将七个门按远近从A到g分别标好后,陈韶问轮值的十七人:“孙公子出事当晚,你们各自守在哪个门,挨个说一说。” 又将十七人的名字在各个门记上后,陈韶才继续问道:“孙公子出事当晚,都有谁进出过后花园,挨个说一说。” 孙守义遇害当晚,曾在后花园邀请过一众好友饮酒作乐,因而进进出出的人有许多,但挨个统计下来就会发现,来了多少人,也走了多少人。且作乐结束,也有下人进到后花园洒扫,这些洒扫的下人可以做证,并无人藏在里面。 孙家门房的下人也可以做证,当晚来的人,最后全都离开了。 问了这么一圈,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孙守义在亥时末,亲自拎着几盒酒菜,从距离这座亭子最近的A门又回了后花园。 虽然如此,陈韶心中还是难免露出一二分的失望之色。 让金致远将当晚到孙家饮酒作乐的人一一记下后,陈韶收敛神色,继续问轮值的十七人:“孙公子出事的当晚,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十七人尽皆摇头。 陈韶看向当晚在距离亭子最近的那道门轮值的两人:“你们两人也没有听到?” 孙守义出事后,两人已经被问过不下百遍这个问题。虽然官府只是例行询问,孙家也没有苛责他们,但问得多了,两人潜意识里便逐渐认为是他们看守不力,才导致孙守义遇害。再次听到这个问题,一直紧绷的心弦再也承受不住的砰一声断了。两人痛哭流涕地跪到地上,砰砰磕头道:“大人明察,小人什么都没有听到,小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看着两人惶恐的模样,陈韶隐约猜到几分原因,不由放软声音,叫两人起来后,细说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人问过你们,但这是查案的流程,即便我已经知道答案,也需要再问你们一遍,你们只需如实回答便可,不必害怕。” 傅九在一旁搭腔道:“只要人不是你们杀的,你们就只管回答就是,怕什么!” 两人又要往地上跪,被陈韶制止后,才胆战心惊地答道:“小人那晚什么也没有听见。” “说话声呢?”陈韶问。 两人摇头,依旧说没有听见。 陈韶想一想后,再次问道:“孙公子进了后花园,久久不曾出去,就没有人进来过问一二吗?” 十七个轮值的下人连连点头,其中几人小声道:“公子吩咐过,不论他在后花园作乐多久,没有他的命令,都不准进来打扰。而且,公子时常在后花园作乐到天明。” 陈韶看一眼又羞又愤的孙望春,将目光又落到了孙守义的八个随从身上,“你们都是孙公子的随从?” 八人称是。 “平常孙公子去哪儿,是不是都带着你们?”陈韶再问。 八人再次称是。 “有没有不让你们跟着的时候?”陈韶追问。 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偷偷看几眼孙望春与孙夫人后,好半晌,才有人壮着胆子说道:“在花楼的时候,只让我们在屋外守着。” 陈韶继续追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时候?” 八人摇头。 陈韶将话题转回来,“你们公子出事当晚,他在饮酒作乐结束之后,去了哪里?” 八人道:“结束就回了院子。” 陈韶:“回院子后,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是有没有人带过口信给他?” 八人摇头:“没有。” 陈韶:“再仔细想一想,我说的见人,是指除了你们八个之外的任何人。” 八人依旧摇头说没有。 陈韶并不失望,又继续往下问道:“那你们公子再次来后花园时,可否交代过你们什么话?” 八人道:“只交代我们不用跟着了,也不用等他回去。” 陈韶:“没有说他要过来做什么或是见什么人?” 八人摇头。 陈韶:“你们也没有问?” 八人再次摇头。 陈韶复述:“也就是说,你们公子在饮酒作乐结束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亥时末让你们不用跟着,也不用等他后,就自个带了酒食回了后花园?” 八人称是。 陈韶问:“亥时末,你们公子再回后花园的酒菜是谁准备的?” 八人答道:“是先前剩下来的。” 陈韶又问:“前一场饮酒作乐,是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结束的?” 八人答道:“申时开始,亥初结束的。” 陈韶再问:“平常饮酒作乐,大多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八人答道:“差不多都是申时开始,子时往后再结束,具体时辰倒没有定数。” 陈韶:“也就是说,极少会在子时之前结束?” 八人道:“除了公子出事那日,几乎没有过。” 陈韶追问:“你们公子出事那日为何会提前结束,他有没有说?” 八人道:“说是累了,就让大家散了。” 陈韶:“没人反驳吗?” “有呀,”八人回答,“不过公子说第二日包下花楼给他们赔罪,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提前结束饮酒作乐。 结束后,并没有见外人。 也无人递什么口信。 带着酒菜,独自回到后花园。 那么凶手是…… 陈韶将金致远记下来的当晚饮酒作乐之人的名单拿过来,目光一一从十四人的名字上划过。 如果凶手提前跟孙守义说好了当晚见面,即便孙守义提前将一起饮酒作乐的人撵走,也一定会提前备好酒菜。 但孙守义并未提前备酒菜。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凶手就在饮酒作乐的那十四人当中! 八个随从,看守后花园几道门的下人,门房都看到了十四人的离开,那凶手是怎么返回来,且没有惊动任何人呢? 即便凶手会武功,也需要避人耳目。 思及此,陈韶问孙望春:“孙家的布局,也就是里里外外所有门在哪个位置,哪个方向,你都知道吧?” 孙望春不怎么确定地看向身旁的管事,管事上前两步,规矩道:“小人记得。” 陈韶示意蝉衣递他纸笔:“那就麻烦你将孙家的布局原原本本地画下来。” 管事的确是个尽心尽力的好管事,用了不到一盏茶,便将孙家的平面图画到了纸上。 孙家虽然占地面积大,建造得也很奢华,但并没有跳出固有的形制。陈韶拿着布局图,很快便找出一远一近两条可以避人耳目地从孙家外墙到后花园的路。 陈韶选择先看近的一条。 近的一条路是从A门与B门之间的矮墙出去,借着树木的掩护,避开下人的居所,便可从后门旁的小树林翻墙离开孙家。 A门与B门之间隔着四十丈远,墙虽矮,也有过半丈高。 凶手的血足迹在亭子外边两丈远的地方便没了,但在靠B门十六七丈远的矮墙上,不仅着有一小块擦拭状的血迹,在矮墙顶上,还有一个血手印。 仔细观察,在矮墙离地两尺的位置,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蹬墙脚印。 也就是说,凶手是在这里,脚踩着墙,翻身出的后花园。离开之时,沾血的衣摆不小心在墙上留下了一小块擦拭状的血迹。 陈韶示意傅九模拟一下凶手翻墙离开的动作。 傅九站到矮墙跟前,足尖一点,人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少许,又轻飘飘地飞了进来:“我不用翻墙也能出去。” 顾飞燕被逗得笑出了声。 陈韶无语地摇一摇头,回头示意金致远:“你来给大家演示一下凶手翻墙出去的动作。” 金致远上前几步,脚在墙上轻轻一踩,手攀着墙头,轻巧地一纵身,人便出去了。 陈韶说了句‘跟上’后,从B门出去,到金致远翻出来的地方看了几眼,便又顺着路线,一路走到了后门旁边的小树林。 孙家的外墙有足一丈高, 在距离后门三丈远的位置,有一棵老树,老树的枝丫有不少都越过了外墙。而在树干及其中一根越过外墙的枝丫上,陈韶毫无意外地找到了几枚血手印。 “害了我儿的凶手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孙夫人望着树上的血手印,眼泪刚滑落脸颊,人便晕了过去。 孙望春赶紧叫人过来将她搀扶回去。 蝉衣赶着去看了几眼,确定她只是伤心过度后,便回来了。 从孙家出来,是一条小巷子朝小巷子两头及周围看了一下后,陈韶吩咐金知县:“将孙公子遇害当夜,在后花园饮酒作乐的那十四人都请去县衙,待我从绣阁回来,再行过问。” 金知县应声是后,匆匆去了。 陈韶也没有耽误,让金致远带路,很快也到了锦色坊。 第337章 凶案现场(2) 锦色坊自出了张巧娘的案子,绣娘们都害怕得各自归了家。 锦色坊在旁边人指指点点与无端猜测中,也在月前关了门。 陈韶过来时,金致远先一步安排人通知了锦色坊的马掌柜。 马掌柜虚虚开了两扇门,勉强打着精神候在门外。旁边铺子的伙计送客出来看到他,愣了一下后,问道:“官府的人又要过来?” 马掌柜答道:“是呀。” 安慰的车轱辘话已经来来回回说过许多遍,再说下去也没有多少意思,可不说,就这么走了,多少又有些冷漠。伙计挠挠脑袋,想了许久,才说道:“听说孙家把洪源郡那个很厉害的陈大人请来了,有她在,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抓到凶手了。” 马掌柜叹气道:“希望吧。” 伙计惊讶:“你认为那个很厉害的陈大人也不能抓到凶手?” 马掌柜摇一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伙计等了一会儿,便回店里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马掌柜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又叹了口气,他的确不认为陈韶能抓到凶手。虽然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静川郡,但无论是静川郡,还是悉唐县,官家子弟有几个成才成器?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窥豹一斑,小官小吏尚如此,大官大吏又能好到哪里去? 洪源郡的那些丰功伟业,谁知道是多少智囊为她铺出来的荣耀? 思绪纷杂间,看到车队已经拐到街头,马掌柜赶紧拍一拍脸颊后,快走几步迎到路中间,扬着笑脸挨个见礼。 陈韶微微颔首后,抬眼打量锦色坊。 锦色坊临街有三层楼,占地三个铺面。 牌匾漆金,柱子雕花,十二开大门,肉眼可见的气派。 “二楼、三楼是做什么的?”陈韶问。 二楼距离街面有近两丈高,这点高度对于习武之人不算什么。如果二楼是绣楼,那么凶手无论是飞身上去,还是飞身离开,深更半夜,都很难让人发现。 “前面这栋楼面,都是做生意的地方。”马掌柜见她连这个都不清楚,越加不看好她能破案了。 陈韶点一点头,又问:“绣楼在什么位置?” “绣楼在后院,”马掌柜恭敬道,“大人里面请。” 陈韶跟着他从虚掩着的大门进了大堂后,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问金致远,“锦色坊是个什么样的格局,你是不是也很熟悉?” 金致远点头,“自张巧娘出事后,我已来过不下十次,对里面的布局虽算不得了如指掌,但大致的布置自认为了解得也差不多了。” “那就还是老规矩,”陈韶吩咐,“一会儿到了现场,将锦色坊的布局画下来给我。” 金致远称是。 绣楼就在楼面后边,也是一栋三层的小楼。 张巧娘遇害的地方在二楼靠西的一间不到二十个平方的屋子里。 屋子虽小,却极为开阔,三面都开了窗。 窗纸也很清净明亮。 金致远进了屋,便找了个干净平整处,铺了纸笔,开始画图。马掌柜被问话也不下十次,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看他忙不过来,便自觉担起了陈韶的向导。见她打量屋子,便主动介绍:“绣花样子是个细致活,需得开阔明亮的地方,才看得清楚,也不伤眼睛。因我们绣坊都是客人挑了花样子,绣娘们再干活,绣房便都隔成了这样单独的小间,避免受打扰。” “绣房都是固定的,还是流动的?”陈韶环顾完整个布局后,又看向屋中间干涸的血泊处。 “都是流动的。”马掌柜答完,又一转话锋,“不过张巧娘的绣工出色,指名要她接活的客人不少,因而这间绣房基本是她在用。” 陈韶退出绣坊,看向距离十来步远的一排二层小楼:“那边就是绣娘们平常住的地方?” 马掌柜指着对面一楼门口摆着两盆海棠花儿的屋门道:“张巧娘就住在那儿。” “绣坊总共有多少个绣娘?”陈韶看着小楼问。 “有三十六个。”马掌柜如实回答。 陈韶看向他,“既然张巧娘的绣工出色,很多客人都指名要她接活,那剩下的三十五个绣娘当中,可有因此而嫉恨她,或与她结仇的?” 马掌柜公允道:“平常闹几句口角肯定是有的,但因此就嫉恨或是结仇,倒是犯不上。” 陈韶道:“犯不上归犯不上,但有没有?” 马掌柜摇头道:“小人没有听说过。” 陈韶看他两眼后,又进了绣房。 绣了一半的帕子、扇面、针线等虽然满地都是,但能动出响动的桌、椅、凳子等,却都还好好端端地摆在原位。 以绣楼与宿舍的距离,只要掀翻几张桌子、椅子或是凳子,稍稍闹出起大的动静,就能引来其余的绣娘。 从满地的帕子、扇面和针线来看,张巧娘并不是不想活。 那为什么她没有弄出响动来呢? 陈韶看向血足迹延伸出去的西边窗户。 凶手杀完人后,是从西边窗户离开的。 西边窗户外是什么,陈韶还没有看。 让马掌柜不要跟着,也不要挡着光后,陈韶蹲下身,捡起地上绣了一半的扇面。扇面绣是孩童扑碟图,海棠花和蝴蝶都已经绣好,孩童只绣了一半。虽是如此,已不难看出张巧娘绣工之精湛。 “这扇面是哪个客户的?”陈韶问。 马掌柜立刻说了。 陈韶将扇面放到一边,又捡起了一个即将完工的手帕。 在手帕不远处,还有同样图案,但已经完工的九张手帕。 将手帕放到一边,陈韶继续收拾地上的针线。 用了几乎大半个时辰,才将地面清理干净。 没有线索。 又搜寻了一圈,依旧没有线索。 陈韶没有着急。 以张巧娘遇害的桌子为中心,将周围能见到的成品、半成品都收拾了一遍后,才慢慢走到了张巧娘遇害的桌子跟前。 张巧娘是被刺破心脏而死。死后,凶手尤不解恨,不仅又在她身上刺了十二刀,还将她双手用匕首钉在桌子上,左手手背也刺着一个‘全’字。 陈韶看着地上干涸的血泊,脑海里似乎闪过了张巧娘痛苦求饶,却依旧被无情杀死的画面。 杀完人,还要补刀,还要施虐……凶手在发泄。 凶手对张巧娘有恨。 应该说除了第一案的阿福,凶手对其余五人都有发泄的动作。 目光从地上干涸的血泊收回来,落到桌面被匕首刺穿的两个印记上,仔细看了两眼后,陈韶顺着血足迹走到西边的窗户前,推开窗子,朝外看去。窗户外是一小片花园,花园旁边,还有一个造有假山的小池塘。花园外边是一条小巷道,巷道另一边,则是另一个商铺的后宅。 凶手杀完人后,既然是从这里逃跑,那么多半也是从这里进的绣房。 如果是从这里进的绣房…… 陈韶将马掌柜叫到跟前:“张巧娘是否已经定了人家?” 马掌柜尽管不解,还是说道:“好像是定了,定的是他们邻村的人家。” “定亲的这户人家,有没有来绣坊看望过她?”陈韶又问。 马掌柜点头:“来是来过,不过……不过,说是来看望她,实则是来找她拿钱。” 陈韶示意她说得仔细些。 马掌柜道:“小人知道的不多,不过是听其余绣娘偶然说了几句,说是这门亲事是她十三岁时,她爹病重,没钱拿药,就跟邻村的这户人家定了亲,拿了人家两贯钱的礼。钱花光了,但她爹还是没有活过来。为养家,才进了我们绣坊。定亲的这户人家找过来,就是因为她迟迟不肯跟人成亲,人家觉得她赚钱一直养着娘家不划算,就来找她要回当初的礼钱。” 陈韶问:“她给了吗?” 马掌柜点一点头:“给了,找了好几个绣娘才凑足两贯钱。” “凑?”陈韶抓住关键字眼,锐利地问道,“她赚的钱呢?” 马掌柜知道她误会了,立刻道:“我们东家是个菩萨心肠,从不克扣绣娘的工钱,加之她绣工又很出色,最少的一个月,也拿了六百七十多文钱,最多的一个月,更是拿了快三两银子。至于为何还要找别的绣娘凑那两贯钱,听绣娘们说,是她在供养两个弟弟读书。” 陈韶皱一皱眉,继续问道:“她两个弟弟在哪里读书?” 马掌柜不确定道:“好像是在兰台书院。” 陈韶:“书院有多大?” 金致远拿着画好的图走过来,“兰台书院在双峰山,规模不大,但也不小,收的都是农家子弟。” 陈韶接过锦色坊的平面图,边看边道:“收的都是农家子弟,那学费应该不贵。” 金致远点头道:“的确不贵,杂七杂八的算下来,一人一年可能就二两银子吧。” 二两银子还不贵呀,马掌柜默默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显道:“张巧娘今年赚了近九两银子,去年赚得还多些,有近十一两银子。” “那就是说,即便供完两个弟弟读书,她也还余着好些银子。”陈韶在看图,没有说话,金致远接口道,“既余着银子,为何还要凑钱?” 见陈韶还是没有接话,他又问马掌柜:“前几次过来,为何没有提及这些?” 你又没有问,这话马掌柜自然不敢说,只能赔罪道:“是小人疏忽,还望大人恕罪。” “罢了,也是我们没有想到这一茬。”金致远说着往前两步,站到窗户跟前,“张巧娘出事后,我们过来查验时,跟着这里的血足迹查过楼下那片花园,花园中有两株倒伏的芍药,芍药上也有血迹,但芍药以外,血迹就消失了。” 锦色坊的布局,就是一个简单的铺面布局,且凶手逃跑的路线根据血足迹就能推测,也就没了研究的必要。收起图纸,陈韶顺着金致远的话扫了一眼楼下的小花园后,说道:“下楼去看看。” 倒伏的那两株芍药已经死了。 尽管枝叶都已经枯萎,但枝叶上的血迹,却还很明显。 如金致远所说,除了这两株芍药外,其余位置便不见血迹。 哪怕是花园对着小巷子的墙头上也没有。 不过…… 孙家有钱,内墙、外墙用的都是砖木结构,如果不是手脚沾了血,很难在上面留上痕迹。锦色坊就不一样了,虽然生意不错,外墙却依旧是夯土。因修建时间不短,夯土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甚至还长着杂草,因而再怎么小心,也很容易就留下痕迹。 陈韶就在墙上找到了很多踩蹬的痕迹,在墙头也找到了很多的扒痕。 只是所有的踩蹬痕迹与扒痕都没有血迹。 让金致远翻到另一头,在另一头也找到了不少踩蹬痕迹后,陈韶问马掌柜:“平常都有哪些人会从这里进出?” 马掌柜也是聪明人,看到金致远翻墙出去留下的痕迹后,就明白锦色坊被人当成了随进随出的‘后花园’,脸色便很不好看了。听到陈韶的问话,心头猛一哆嗦道:“绣楼这边除了小人与两个伙计外,就只有那三十六个绣娘和一个洒扫的婆子。两个伙计也只有白日才能到绣楼这边递单或是取货,关店之后,就回到了再后边的下人房,不经允许,是过不来这边的。绣娘们和洒扫的婆子,也没人能够从这么高的土墙上翻进翻出。” 陈韶没有接着往下问,而是拐回来问道:“与张巧娘相好的绣娘有哪几个?” 马掌柜连说了三个人的名字。 陈韶转向傅九,“你带两个人跟着马掌柜去将这三位绣娘,还有那两个伙计及洒扫的婆子请到县衙去,记得客气些。” 马掌柜早已经收起了对陈韶的轻视之心,也知事关重大,朝着傅九拱一拱手后,便带着他匆匆地去了。 陈韶的目光再次落到土墙上。 片刻,她又转回那两株枯萎的芍药跟前,仔细观察了片刻芍药上的血迹后,目光缓缓地落到了旁边造有假山的小池塘。 跟着芍药上的血迹调整了一下方向后,陈韶缓缓地朝着小池塘走去。 绕着小池塘走了一圈,陈韶在假山跟前慢慢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假山,刚要开口让金致远将靠左的充作矮山的石头抬起来,顾飞燕已经先一步吩咐跟着的侍卫:“将那块黑石头抬走!” 侍卫将石头抬起来,露出了里面干涸的血迹。 第338章 凶案现场(3) 金致远快走两步,站到小池塘跟前,看着那些陈旧的血迹,脱口说道:“凶手杀完人后,将血衣和鞋子脱下来藏在这里才离开!” 顾飞燕瞧一眼他难看的脸色,颇有些落井下石地说道:“凶手杀完人后,不仅将血衣和鞋子脱下来藏在这里才离开,后面还回来拿走了藏在这里的血衣和鞋子。” “我们的人大部分时候都守在绣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睛,眼前闪过的是倒下的身影。 言毕,他奋力向前,猛地掷出长矛。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虫王拽着月弘轩向大殿的侧门跑去,长矛没有命中,射在了大殿的王座上面。 他装出漫不经心、坐以待毙的模样,实则余光不断注意四周,寻找逃离这里的机会。 然后等会儿就是个那一顿大说特说了,唉,这东西我都不想写出来,免得你们说我水字数。 以前,她只是觉得孙晨是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子弟,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很不靠谱。 把纤手往回用力一抽,冷冷瞪了孙晨一眼,眸中涌现出一抹刺骨的寒意。 随着最后一丝莹光消失,尤烈又沿着光柱飞升至顶,消失在了光圈之内。 “但我不想变,你们呢?”萧绪丝毫不愿退让,向着其他人问道。 白狐一步步往楼上走过去,木质的楼梯随着他的脚步而发出“吱呀”的叫声。看得出来这栋房子已经久经岁月了,白狐没有选择将家具换新的原因不得而知,好在依然安全。 归尘仙子目光复杂盯着天上,她隐约见到,这一剑是楚天泽发出来的。 他们瞬间以为楚天泽等人都是人贩子,最后好说歹说,让擎天大圣把自己的身份拿出来,这些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奉先将军便回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明日好与辽东军周旋!”贾诩道。 “我回去睡觉了,你们都去准备吧,明天行动。”说完陆云飞往那边的汽车走去。 就算不是混社团的,十有八九也是其他行业,譬如:佣兵、猎人、杀手。 如果有人能达到,那么他不光是天外天世界的主,也将是诸天万界的最强主宰。 妖滴子在冲到它胸前时,被两团血气扣住,无法寸进,只能飞速地旋转。如一只困兽。 西去坐在马车前面一些,正用一块毛巾擦拭着唐夜用的银白方天画戟。东来在背后服侍着唐夜,帮唐夜拿捏身子。和唐夜肌肤接触多了,东来已经习惯,不会像以前那样那么脸红。 所以,对于力量,唐夜是不会嫌弃多的。只要是在自己掌控范围内,或者说自己掌控不了,但可以是友军的,他都可以接受,而且大方帮忙。 有时候,当太多的震惊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无与伦比的震惊那么简单了。 当然,一种新‘药’的研制,不是说随随便便扔几块‘药’材进去,就变成牛掰无敌的‘药’了,而且要经过不断的测试和体验吧,这要有一个过程,强大如叶寻,也不敢随便给辰龙用‘药’,更何况他们两个三脚猫? 陆尘闻言一喜,他现在浑身是伤,若是能走出这山野,那他绝对是最开心的。 高空之中,飓风呼啸,飞舞之间更有许多玄铁砂石卷在风中扫射。沈锋虽然已经是虚仙二重的境界,被这些飓风和玄铁砂石扫中,仍然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 “你的思路是没有错,可是你有所不知的是,这亚神器的炼制对材料的要求很高讲究的是一气呵成,如果按照你的方法选择原材料的话能炼制出极品仙器就已经很不错了!”徐洪看着秦梦灵轻笑道。 元极门的这些超越圣人境界的高手,此时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但是却没有人敢出言反驳的,甚至连一脸恼怒之色的方鹏志也不再说话。 进来的果然是李宗贵,住在郑城,在这紫藤居院内院里,凡事都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李宗贵干脆在紫藤居寻了份厨房打杂的活,每天早出晚归,正正常常的过着郑城寻常百姓的日子。 “我看行,这个就交给你们了。”陈豪很乐意做一个撒手掌柜,墨子灵她们都是很有能力的人,完全不需要他去指指点点。 看不见太阳,可是却有太阳一样的光芒在四处流淌,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听到这个消息,陈豪微微颔首,穆天奇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外,正是朝着古风城杀过去了。 如果队友们不和他的战术思想一致,自己就变成球队的拖累,上反而不如不上。 而李厂在计谋得逞后,也寒暄了几句,跑到一边用对讲机汇报起来。 白毛狐狸开口,狭长的狐狸眼簇拥起一道危险的光芒,看似可爱的生物,却极度危险。 江沅之前的生气,气的不仅仅是被调班,还气黄如月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作为,但既然对方给了台阶,最好还是往下走,然后再找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而天辰镜已经契约了禁地的大部分玄兽,从一品到六品,足足有上百只。而在最后,还剩下七只七品玄兽,以及三只圣兽。 “事实如此。”苏朔没有和天辰镜争辩的意思,不过,意思表达的非常的明确。 “人类,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有些手段,但如果仅是这样的话,你今天必死无疑!”铁血战士首领咆哮,暗银色长矛尖端猛地燃起一团血色火焰。 蒋尚志正在训话,因为曾经做过杀手组织的教官,所以,做起来倒也是轻松。 天色渐黑,夜幕降临,本就灰褐天空彻底阴暗,偌大的湘湖市,整个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低声轻呼,偷袭者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林浩记忆力很好,微一蹙眉,倒是立刻想起了这人是谁。 第339章 表现过头 孙守义出事那夜,与他一同饮酒作乐的共有十四人。 陈韶到县衙时,金知县已将十四人全都请过来。 十四人的身份各异,有夫子,有学子,有秀才,也有商家子弟,年纪都集中在二十岁到四十七岁之间。 十四人显然不是第一回到县衙接受盘问,虽然这次盘问的人变成了陈韶,但大体上都还能保持镇定。 陈韶坐在案堂上,先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圈众人。 十四人中,大致符合她对凶手身高、体重、脚长、身份等推测的共有五人。 因是第一次见他们,陈韶还对不上他们的名字,拿起惊堂木轻轻敲了两下后,发话道:“先挨个说一遍自己的名字、年纪、身份,再说一说与孙守义相识的时间、地点等。” 十四人挨个说完,陈韶拿笔将符合条件的五人圈起来后,又发话道:“再挨个说一说孙守义出事那夜的事,如饮酒作乐的原因,还有你们在饮酒作乐之时,孙守义是否有心不在焉或是突然欣喜若狂等情况?如果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有你们在饮酒作乐之时,孙守义是否透露过他还与旁人有约的事?” 前八个人都摇着头否认了。 到第九个,也是被圈的五人之一的李福贵时,李福贵踌躇道:“小人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突然欣喜若狂,小人与赵兄在碧波亭讨论来年行走江湖的事,讨论到激动处,不知不觉就把酒给喝光了,小人打算到放酒的鱼乐亭再取几壶时,听到旁边亭子的孙兄突然激动地问了句‘真的?’,过后还大笑了几声,就是小人惦记着行走江湖的事,只往那边看了两眼,就回了碧波亭。” 陈韶问道:“看清楚旁边那亭子都有谁了吗?” 李福贵摇头,“就看到两人的身量都差不多,也都穿着黑色的衣裳。” ——“那夜没人穿黑色的衣裳吧?” ——“孙兄穿的也不是黑色的衣裳。” ——“孙兄穿的好像是蓝黑色宝相纹的衣裳。” ——“我记得刘兄穿的也是蓝黑色的衣裳。” ——“对,刘兄穿的也是蓝黑色的衣裳,不过是团福纹。” ——“刘兄和孙兄的确在观荷亭说了好一阵的话,我要过去凑热闹,还被孙兄给制止了。” 陈韶跟着众人议论声看向刘平康。 刘平康,兰台书院的夫子,娶了墨香斋许掌柜的女儿为妻,两人恩爱有加,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亦是被圈起来的五人之一。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刘平康急得脸红耳赤道:“我和孙兄的确在观荷亭说过一阵话,李兄听到的那句‘真的’和大笑声,也的确我和孙兄说话之时,他一时激动之言,但我们说的是……” 刘平康咬着牙关,好一会儿还决然道:“我们说的是群芳院的玉簪姑娘过几日就要开苞的事。” 立刻有人‘咦’了一声,语气不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质问的人是许长寿,刘平康的大舅子。 刘平康涨红着脸:“孙兄对那玉簪姑娘惦记已久,早就说过要拿下她的初夜。我那日不过偶然听到玉簪姑娘将要开苞的消息,夜里饮酒作乐时,寻了时机偷偷告诉他罢了!” 许长寿上前两步,“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平康的脸色涨得更红了,“你跟来喜说的时候,我无意听到的。” 许长寿不满地瞪他两眼后,又怀疑道:“你确定只是告诉孙兄玉簪要开苞的事,没有叫他也带你去寻欢作乐?” 李福贵嘀咕:“就你姐那彪悍的劲儿,谁敢带他去?” “也是。”许长寿赞同地点着头,退了回去。 陈韶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刘平康,等他们安静下来,才接过话头,问许长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玉簪即将开苞的消息?” 许长寿挠挠脑袋,颇是自得道:“是群芳院的老鸨特意派人来知会的小人。” 陈韶问:“你也在惦记玉簪?” 许长寿理所当然道:“玉簪姑娘貌美如花,不仅是小人惦记,悉唐县许多人都在惦记。” 似为了证明玉簪姑娘的确貌美如花,许长寿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看向金致远道:“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向金兄求证,玉簪姑娘开苞夜的日子,群芳院的老鸨也派人知会过他。” 陈韶看向金致远。 金致远的脸面霎时飞上来两抹醉红,张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又无奈咽了回去,这种事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话虽如此,还是往前两步,揖礼说道:“玉簪姑娘的琴艺无双,早些时候,闲暇之时,小人偶尔会到群芳院去听她弹上二三曲。许是去得多了些,让群芳院的老鸨生了误会,玉簪姑娘的开苞日,便特意派了人过来知会于小人。” “不止如此,”许长寿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继续说道,“孙兄出事那夜,金兄也去过,不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小人当时还挽留他好久呢。哦,还有……” 许长寿快步走到刘平康跟前,将他拉出来道:“小人的姐夫和金兄还是一起学武的师兄弟呢。” 陈韶看一眼金致远,又看一眼刘平康,最后看向手里的案宗。 案宗里并没有金致远也参与过孙守义出事那夜饮酒作乐的记载。 是漏了,还是他就没有说? “孙守义出事那夜,贤侄也去过孙家?”周劳发难道。 金知县吓得连忙往地上一跪,急声告饶道:“大人明察,孙守义出事那夜,小儿与内人商议他的婚事至后半夜才睡下,家中一众管事与下人都可为他做证,下官也可用项上人头为他做证。” 金致远跟着跪下道:“孙兄时常邀小人到孙家饮酒,小人已推迟不下十次。他出事那夜,又极力邀请,小人实在推迟不过,这才前去坐了大半个时辰。父亲之所以未曾将此事记载于案宗之上,便是因为从孙家回来后,小人就与母亲说话到后半夜的缘故。” 陈韶将他画的孙家和绣楼的地形图拿出来,看着上面与凶手在现场所留‘全’字相差无几的字迹,冷声吩咐:“去将孙守义出事那夜在后花园轮值的下人和门房,还有孙守义的随从请过来。” 周劳主动请缨道:“我去!” 周劳去后,陈韶看向金致远:“既然你不是凶手,你父亲、母亲及家中的下人又都可以为你做不在场的证明,那昨夜和今早在孙家时,为何不说?” 又看向金知县:“你也一样,既然认定他不是凶手,为何瞒而不说?” 许长寿供出金致远,只是想表现一下,看到陈韶的质问,这才后知后觉自个闯了祸。悄悄看两眼陈韶,确定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后,赶紧偷偷摸摸地退了回去。 “大人明察……” “都是下官的错,”金致远才开口,金知县便急急打断他的话,抢着说道,“是下官不让他说去过孙家的事,大人要打要罚,都冲下官来吧。” 陈韶质问:“为何不让他说?” 这次,金致远抢在他前头开了口:“因为凶手留下的那个‘全’字,与小人所写字迹一样,父亲担心大人会因此误会小人是凶手,这才做主瞒下此事。” 顾飞燕与蝉衣几个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陈韶也稍稍惊诧了一瞬,随即便问道:“既然凶案现场的那个‘全’字不是你留下的,那就好好想一想,谁能将你的字迹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模仿字迹,首先要熟悉他的字迹。 他的父亲是悉唐县的知县,从他画的两幅地形图来看,他的字迹也称不上好。既称不上好,那就断绝了墨宝在外流通的途径。 在身份、途径都有限制的情况下,还能熟悉他的字迹,唯有他身边伺候的人或是亲朋好友。 问题是……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陷害他呢? 第340章 审讯 金致远想不出来。 陈韶疑惑的问题,阿福的案子发生过后,也是他一直在想的问题。 他在读书一道上并无太多的天赋,参加三回童试,都未能通过府试阶段,因而便歇了心思,专心跟着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事,以期将来能在县衙谋个一官半职。基于这样的心理,他在为人处事上便颇为克制,不论对方身份是什么,能不与人交恶,就绝不与人交恶。 他实在想不出,他都已经这样谨慎了,怎会还有人这般丧心病狂地来害他。 陈韶提醒:“你好好想一想,你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金致远摇头:“小人一贯与人为善,自问不曾得罪过他人。” 顿一顿,又说:“刘师兄可为小人作证,小人拜在师父门下习武已有十三年,十三年间,小人从未与众师兄、师弟起过争吵或冲突。” 刘康平公允道:“金师弟的确为人和善,好几个师兄、师弟家中遇到困难,都是他出钱出力才帮着解决。” “那就再想一想,你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是否得罪过谁?”陈韶再次提醒,“还有你身边的人,谁最容易拿到你的字迹而不惹人怀疑。” 金致远思索间,八珍坊的掌柜与伙计相继到了,田根生的家人也跟着赶来。随后,张巧娘出事当夜,在附近打更的更夫也到了,去附近走访的衙役也已经回来,最后,连与张巧娘交好的三位绣娘也到了。 金致远还在思索。 陈韶也不催促,将田根生的家人叫前来,问他们道:“田根生出事前,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田根生的儿子道:“我爹的身子一向很好,出事那日的午饭,还吃了两个胡饼,喝了两碗米汤。” 其余人跟着点头。 陈韶又将八珍坊的掌柜和伙计叫前来,先问掌柜道:“田更生出事那日,三场说书都在八珍坊?” 八珍坊的掌柜也不是第一次来县衙,但面对她的询问,还是稍显紧张地说道:“是都在八珍坊,但不关小人的事,他那日过来,小人就跟他说过几句话。” “关不关你的事,不是你来决定的,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陈韶冷淡地训了他两句后,继续问道:“他是在说第三场书之前,突然说的身子不适,还是在说第二场书的时候,身子已经出现不适?” 掌柜急声答道:“他是在第三场说书前,突然来跟小人说他的身子有些不适,无法再继续说书。小人看他脸色难看,就让他走了。” 未了,又加一句道:“他说书前一日,小人就将三场说书的报酬都给了他,小人都还没来得及找他退缺的那一场报酬呢。” “两场说书之间会歇场多久?”陈韶盘问。 掌柜说话依旧很急,“会间隔半个时辰。” 陈韶继续:“田根生是在第三场说书前多久找的你?” 掌柜:“差不多还有半盏茶就要开场的时候。” 陈韶追根究底:“第二场说书结束后,他是否有不适的症状?” 掌柜摇头:“没有,第二场说完,他还跟好人有说有笑。” 陈韶:“第二场说书结束后,他可有离开过八珍坊?” 掌柜再次摇头:“没有。” 陈韶:“说书是在大堂?” 掌柜点头。 陈韶:“第二场说书结束,他可有离开过大堂?” 掌柜摇一摇头后,看向旁边的伙计。 有伙计帮着回答:“去过一回茅房。” 陈韶看着伙计追问:“什么时候去的?” 伙计回答:“第二场说书结束,喝过两口茶后,与王秀才、黄秀才他们几个说了两三句话就去了,回来后,还……” 伙计看向跪在地上的金致远,犹豫一瞬后,才继续说道:“还与金公子说了会儿话,喝了两杯茶。” 又有他。 陈韶看一眼还在茫然思索的金致远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伙计答道:“每次田老过来说书,掌柜都会使唤小人在旁伺候。” 陈韶看向掌柜。 掌柜羞红着脸,不敢看她。 陈韶看回伙计:“说清楚一些。” 伙计看一眼掌柜,正犹豫要不要说时,田根生的儿子不屑道:“我爹是悉唐县最好的说书先生,每每说书之时,都有不少人会扔铜钱打赏。别的茶馆、酒楼都会将这些赏钱全收起来给我爹。八珍坊的掌柜自忖给了我爹酬劳,这些赏钱不应该再给我爹,因而每每我爹在八珍坊说书之时,掌柜就会使唤一个伙计在旁边收那些赏钱。” 掌柜咕哝道:“我已经给过他报酬,凭什么还要再给他赏钱。” 陈韶没有理会他,继续问伙计道:“田根生如厕多久,回来跟金致远说话喝茶是什么时候,又说话喝茶多长时间,此后又跟谁说过话,喝过谁的茶?” 伙计盘算了一下,“具体去了多长时间,小人倒没有注意。不过回来跟金公子他们说了也就不到半盏茶的话,过后便一路招呼着回了说书的台子,为第三场说书做准备。然后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身子不适,起身去跟掌柜说了一声回来,就匆匆收拾着家伙走了。” 也就是说,问题还是出在金致远的身上。 陈韶看向金致远。 金致远早已经从茫然中回过神,见她看过来,连忙解释:“小人在田根生出事不久前,曾帮他解决过一桩纠纷。那日刘师兄请小人吃饭,恰好碰上田根生在那里说书,他过来找小人,不过是答谢几句。” 田根生的儿子做证道:“我爹在飞觞楼说书时,几个外地从这里过路去静川郡的商客歇脚时吃多了酒,非闹着我爹,要让他再说两场。我爹向他们说明无法再加场的原因,他们还是拦着不让走,还威胁说不再说两场,就要让我爹退钱,彼此争论间,金公子恰好从飞觞楼路过,就帮着我爹劝退了那几个客商。” 金致远,刘平康。 孙守义出事的时候,有他们两个。田根生出事的时候,也有他们两个。凶手留在现场的‘全’字,也跟金致远的笔迹一样,关键他还说不清楚与谁有仇。 怎么看,他都是最大嫌疑人。 金致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慌张地连连磕头辩解。可惜,他的辩解没有证据做基础,显得既苍白又无力。 陈韶暗思片刻,问他:“田根生答谢你的时候,吃过什么,又喝过什么?” 金致远连忙答道:“就喝过两杯茶,一杯酒,别的就没有了。” 陈韶又问:“他喝茶、喝酒大概是在什么时辰,距离他第三场说书,还有多长时间?” 金致远面带苦意地摇一摇头,他记不清了。 陈韶转向刘平康。 刘平康立刻道:“距离他第三场说书,应该还有一两盏茶的时间。” 陈韶接着问道:“田根生喝的茶和酒,是谁给他倒的?” 刘平康道:“是小人倒好,金师弟递给的他。” 陈韶看向金致远,金致远点头。 陈韶继续问道:“你那日为何会请他吃饭?” 刘平康飞快看两眼许长寿,憋闷道:“有两日无家可归,是金师弟收留的小人。” 许长寿不以为忤道:“我们家供你吃,供你喝,连你习武的学费也是我们家出的,我姐不过说你几句,你竟然敢跟她顶嘴!哼,我姐只是将你撵出去,又没有休了你,你就知足吧。” 陈韶看一眼案宗上关于他与许氏恩爱有加的记录,“经常被撵出去?” 刘平康低垂着双眼:“没有。” 许长寿似看不到他脸上的羞辱,哼道:“他才没有那个胆子。” 陈韶看两眼他,又看回刘平康:“金致远在哪里收留的你?” 刘平康依旧低垂着双眼:“在悦来客栈。” 金致远补充:“我原是要将他带回家中,他不肯,这才带他去了悦来……” 话到一半,金致远的脑中忽有惊雷炸响。 他想出来了。 陈韶先前问他,他的身边,谁最容易拿到他的字迹而不容易惹人怀疑。 他想出来是谁了。 他十二岁第一次参加童试,因没有考中,父亲为让他将来多一条出路,就送他到叠翠峰习武。自拜师习武到前年依旧未过童试,下山跟着父亲打杂那日为止,他一直住在叠翠峰,吃住读书都在那里。 若说有谁能够轻易拿到他的字迹,非一同习武的师兄、师弟莫属。 只是…… 师兄、师弟们待他也一向和善,他与他们也从未生过龃龉,谁会记恨他到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呢? 王春生! 几乎是瞬间,王春生的名字就跳出了脑海。 他第二次参加童试时,耽误了快十日没有习武。回山后,师父夜里看到他还在锻炼,便指点了他几招。师父指点他时,被起夜的王春生无意看到,误认为师父藏私偏心于他。月底切磋比试时,他侥幸赢了他两招,他不服,大嚷着师父不公,师父跟他解释,他却不听,还试图挑起师兄弟闹事,师父失望之下,将他逐出了师门。 后来,他在师门外跪了三日,依旧没能得到师父的原谅后,才走了。 如果他曾得罪过谁,无疑只有王春生。 只是得罪王春生那是九年前的事了,如今并无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凶手,贸然说出他的名字,万一不是他,恐怕又会为他招来是非。 陈韶看他面色犹豫,已然有所猜测,没有逼他再说下去,转而将锦色坊的几位绣娘和前去打探消息的衙役叫到了跟前。 第341章 关键性证据 陈韶先问了前去打探消息的两个衙役。 在周围走访的衙役回答说:“小人在附近的几条街都问过了,张巧娘出事那夜,他们都跟往常一样早早就睡下了。半夜时候,除了听到打更声外,并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见到别的什么人。张巧娘出事后,每日过去瞧热闹的人都有不少,除了县衙里的人,他们也没有注意谁日日都去。 “好啦,该回去啦。难道你今天晚上要跟李晨回去睡吗。”李梦琪拉着雯雯就要走。 可当县领带队前往时,那帮贼人人数竟然多出了两倍不止,因寡不敌众,县令败了。 别人晋级一下武师都千难万难,每一层都要花费以年为单位的时间来苦修。 周围人都笑,彭大膜也不用说什么了。自然他想说的问题也就是这个了。 “我听范阳说,您与县尉大人……”贾庄看了看燕何,又看了看宋道理。 林斜语气极淡,但在彪子听来,却带着浓浓的不屑,他冷哼一声,却因冯铮在,而不敢发作。 三人就这样站在那里,等待着紫晶翼狮王的怒吼,果不其然,随着一声巨吼声,整个天空都开始发生了巨变,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个紫色的身影从洞口出现了,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紫晶翼狮王。 “师妹你振作点,纪云还没死,所以也并没有变成真正的僵尸。他现在只是暂时尸化了,只要唤醒他的灵智就能恢复成常人。”亚索一边抵挡纪云迅猛的攻击一边对失魂落魄的艾瑞丽娅喝道。 魏华眼睁睁的看着对面冲上高地,破掉水晶,接着又是拆掉了两座门牙塔。就算是队友一个个的先后复活,也再也拦不下对面对基地造成的伤害。 似乎骑了很长时间,李有为脸色惨白,汗如雨下,黑色的汗衫几乎被湿透。 “难道师傅你是要去找郑队?”林鸣听完白道玄的话后,就大概猜出白道玄的要找的“现世汤斌”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老大哥郑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李霞四肢都被一股力量禁锢住了,吓得连连求饶。 李奇走了没几步,发现自己的钥匙不在口袋里,想起刚刚好像开门时忘了将钥匙取出,仍然插在门锁里。他原路折返,但是听力异于常人的他,又听到了一些令他感到不爽的评论。 可是,水玉总不能说他父亲做过的坏事,子不言父过,她要是说了出来,同样对她的名誉有损。 江怀玉还在怀疑着江萌玉,江萌玉却拿出了一只香烟盒式的微型录音机。 夏如沐试图挣扎,但是根本就没用,楚亦枫一个用力,将她搂入怀里,低头就霸道吻住她的唇。 脑海中走马灯花般闪现一幕幕过去的场景,他意识到自己濒临死亡。 “哈哈,我是谁?我可是白风哎!朝阳大学的百事通,江湖人称“白晓松”二号,整个朝阳大学的所有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说着,白风还得意拨弄了下发型,做了个耍帅的动作。 苏晨的技能疯狂扔出,法师技能和道士技能交替使用,轩辕家族的玩家,就连嗑药都磕不过来,血量疯狂下降。 李冲听着系统不断传来提示,心里这个高兴,装逼值固然重要,但经验值可是提升等级的唯一途径,也是根本。等级越高,获得的奖励越好,装逼值也越多。 如今看见高长乐这般,自己应当是高兴才对,心中的几分苦涩,应当只是错觉。 林琬樱自然不会因为翡翠的直言而生气,她倒是喜欢身边的人都直接些,不要与她耍心眼,不要想着瞒她。 花思慕抬头,撞进韩漠肯定的眼神里,那样的坚定,没有说谎的痕迹。 现在,愿意帮黄平凡的忙的人,在高一二班,不说全班,起码有半个班的同学,都是愿意自动自发的帮忙的。 这一说,跟在身旁的堂弟堂妹们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爷爷,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抬手取下盒子伸手打开,里面是一本工整干净的剑谱~流云剑法。 韩漠一点儿也不舍得浪费,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吃完后收拾了一下,把便当盒放回袋子里。 “知道,但是都过去了,不是吗?他喜欢你是过去的事,我喜欢他是现在的事,我喜欢的男人,就会去争取,前前后后,都没有关系。”奥嘉挥了挥手,完全没有再多谈的意愿。 没有和凤御凰说不那么多的废话,与错身而过的瞬间剑刃在他的脖颈上闪过。 强纳森的解释让欧康诺松了口气,他慢慢将强纳森放回了下来,并且给强纳森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抓的有些凌乱的衣服,重新坐下了。 身为东天帝国守护者东青天必然不会不出现,东青天飘逸的坐在那头十几丈大的巨龙身上,淡淡的王者气息和巨龙的神兽之威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片丛林中。 向林梦雪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一个和其他兽人不太一样的兽人,我提剑将挡住我视野的兽人干翻,看了一下那个兽人,果然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兽人。 他喜欢她的单纯、喜欢她的笑脸,可是她现在却开始偏离这个方向,原因都是因为他沒好好保护她们。 长野宏彦将手中的勺子靠在汤碗边,望月千雪用勺子舀了舀汤后也放下了,承诺和凌茗隐隐觉察到不妙。 见此甚至有人不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是真实。 既然都如此说了,众人也都不在坚持,相互对视了下便点头同意。赶紧各就各位,赵云和太史慈当先跳上了院落拐角的一个制高点。 稍微给几个mm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和我的几个计划,听完后几个mm表示要来接我,对此我也没有阻拦,因为我感觉这一次我真的需要他们的帮助。 第342章 ‘表里不一\’ 金知县和金致远很快过来。 陈韶问金知县:“张巧娘的这一匣子证据,是谁收集的?” 县衙的仵作从角落上前来,规矩道:“这一匣子衣物,是小人验尸之时,从张巧娘身上脱下来的。” 陈韶将肚兜拿起来:“这个肚兜也是?” 金知县、金致远与仵作同时低下头,避开肚兜后,仵作才回答:“是。” 陈韶又将那个缠枝海棠银镯单独拿到手中:“这个镯子呢?” 仵作道:“镯子是小人从张巧娘的手上退下来的。” “下官可以证明,”金知县道,“他退这些衣裳和镯子的时候,下官就在旁边看着。” 陈韶顺势问他:“有没有问过张巧娘的家人,为何她大冷天的就只穿着这些衣裳?” 金知县讪讪:“应该是她赚的钱都给了她娘,身上没有余钱添置厚实的衣裳吧。” 陈韶:“你问过她的家人了?” 金知县:“没有。” 陈韶看他两眼,回头检查了一遍装着田根生证物的匣子。 他匣子里的东西要多一些,除了身上的衣裳,还有几本异志及惊堂木等说书的工具。 不过东西虽多,却都没什么价值。 陈韶又翻了一遍孙守义的匣子。 他的匣子之前已经看过,再检查一遍,也没能翻出更多的线索。 回大堂的路上,陈韶问金致远:“你先前想起什么来了?” 金致远不敢隐瞒,将与王春生的恩怨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韶听完:“你既怀疑他,那就带人去将他请到县衙来问一问。” 金致远应声是,转身就要走,陈韶叫住他,“先等一下。” 顿一顿脚,待顾飞燕跟上来,陈韶朝她低语几句,随后道:“带几个顾小将军的人一起去。” 金致远求之不得。 重新回到大堂,陈韶将张巧娘的衣裳拿出来平铺到案台上,随后将三位绣娘再次请到跟前,问她们:“你们都认一认,张巧娘出事那日是不是穿的这身衣裳?” 夹棉的上衣破着十余个口子。 血水浸得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三位绣娘堪堪看上一眼,便吓得尖叫着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巧娘出事后,她们听到过不少凶手在她身上扎了好多刀的传言,但耳听不如眼见。三人互相拥抱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下来。 吴姓绣娘嘴最快,胆子也最大。鼓足勇气又看了几眼衣裳后,勉强说道:“她出事那日穿的是浅蓝色绣缠枝海棠的衣裳。” 上衣左侧肩膀处,还有小小一片未被血水浸染,那一片的颜色正是浅蓝色。而无论上衣,还是下裳,都绣着缠枝的海棠。 为确保万无一失,陈韶又问道:“衣裳上的缠枝海棠,都是她自己绣的?” 吴姓绣娘应是。 陈韶原想请她们确认一下衣裳上的缠枝海棠,看是否出自她手,但看她们煞白着脸及避着的目光,只好问道:“锦色坊中,是否还存放有她的衣物?” “有。”吴姓绣娘回答,“她出事后,官府就派了人过去守着,说是没有抓到凶手,她的那些东西谁也不准动。” 陈韶朝赵姓绣娘及周姓绣娘点一点下巴,吩咐蝉衣:“你带她们两个去锦色坊取几件张巧娘的衣物过来。” 吴姓绣娘害怕地抓着赵姓绣娘的手不肯松开。 陈韶有意逗趣道:“放心吧,这些衣裳不咬人。即便要咬人,也肯定是先咬我们。” 吴姓绣娘红一红脸,讪讪松开了赵姓绣娘的手。 蝉衣带着赵姓绣娘与周姓绣娘走后,陈韶让徐光、金知县、张儒沅等人也退去大堂外面等着。待大堂中只余她、顾飞燕及吴姓绣娘时,陈韶放缓语气道:“现在这大堂里就我们三人,我可能会问到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因为,只有我知道得越多,才越有可能抓到凶手。” 吴姓绣娘飞快地看一眼顾飞燕后,答道:“我知道了。” 陈韶停顿片刻,等她做好充足的准备后,才问道:“张巧娘一直都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吗?” 吴姓绣娘虽然害怕,还是掀起眼帘看向铺在案台上的衣裳,看了几眼,又赶紧收回去道:“不是,是她出事前一两个月,她将厚实的棉衣都拿去当掉了,没有别的衣裳穿,才只能穿这些。” 陈韶不解:“为什么要当掉那些厚实的衣裳?” 吴姓绣娘道:“她两个弟弟摔坏了人家的玉佩,人家要他们赔偿,她为了凑钱只能当掉那些棉衣。” 陈韶:“当掉的那些棉衣都是什么料子的?” 吴姓绣娘又看一眼案台上的衣裳:“跟这一样的料子。” “也就是说,”陈韶确认道,“她一直穿的都是粗布衣裳?” 吴姓绣娘点头。 “那你再看看这件,”示意顾飞燕将肚兜挑起来后,陈韶问道,“是不是她的?” 肚兜也被血浸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但肚兜是用上好的丝织物裁剪,即便染了血,依旧难掩光彩。 吴姓绣娘飞快看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察觉不对,又抬头看一眼,在打算收回目光时,硬生生顿住了,随后更是脱口而出:“这不是她的。” 顾飞燕道:“这是仵作从她身上脱下来的。” “不可能。”吴姓绣娘肯定地说道,“她的贴身衣物我都看过,最好的也不过是细棉布料。而且她不管是外穿的衣裳,还是贴身穿的衣物,都是自个绣的花样,绣的也都是缠枝的海棠,这肚……” 飞快看两眼陈韶,吴姓绣娘红着脸改口道:“这件贴身衣物绣的明显是戏水鸳鸯,看绣工也不是出自她的手,绝不可能是她的!” 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只有成过亲的女子才会在贴身衣物上绣戏水的鸳鸯,张巧娘都还没有许配人家,怎会穿这样的东西。 顾飞燕不懂这些,顺嘴问道:“那你看看,这绣工是自出谁的手?” 吴姓绣娘壮着胆子上前,仔细的翻看了一遍正反两面的针脚后,说道:“我要是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彩丝坊的孙三娘绣的,能将平绣尤其是色泽转换得这样好的,整个悉唐县唯她一个。” 顾飞燕看向陈韶:“派人将她请过来问一问?” 陈韶点头。 顾飞燕出门安排时,陈韶琢磨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件贴身衣物不论是面料,还是绣工,都看得出来价格不低。张巧娘将赚的钱都给了她娘,且前一二个月还卖过厚实的衣裳凑钱,凭她自己,根本无力购买这样昂贵的贴身衣物,是不是?” 吴姓绣娘点头。 陈韶看向肚兜。 这件肚兜是金知县看着仵作从张巧娘身上退下来的。 金知县和仵作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尤其是金知县。 而鸳鸯戏水的图案,一般是成过亲的女子才会用。 她出事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即便当时用不上厚实的棉衣,如果手里有余钱,她也应该先去将当掉的厚棉衣再赎回来才对,而不是去买这样一件并不是必需的昂贵贴身衣物。 这件贴身衣物不是她自己买的! 但观吴姓绣娘的神色,又不像撒谎。 她们几个与她同住,并没有听她提及过别的男性。 但…… 她经常独自在绣楼赶工。 绣楼 所以,她赶工赚钱或许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为了与什么人单独见面。 这个什么人会是谁呢? 这件肚兜不便宜,而凶手不差钱……几乎是瞬间,两个人影就在陈韶脑海里完成了重叠。 这个人既然不差钱,那么绝不可能只送她一件肚兜。 而张巧娘愿意为他穿上鸳鸯戏水的肚兜,即便平常不在吴姓绣娘几人面前提及这个人,在生活中也一定有所表露。 恋爱中的人,哪里忍得住不‘炫耀’。 思至此,陈韶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的缠枝海棠银镯,“这个银镯子,是她自己买的?” 吴姓绣娘惊讶:“这,这也是巧娘的?” 陈韶点头:“是仵作从她手上解下来的。” 吴姓绣娘不信:“会不会弄错了?” 看来,这个缠枝海棠的银镯子也是凶手送的了。 陈韶将镯子递给顾飞燕,“去问一问金知县,悉唐县哪里可以买到这样的镯子,让他拿去给掌柜认一认,看看是谁买的。” 顾飞燕拿着镯子出去后,陈韶又斟酌着问道:“你们进锦色坊的时间都差不多,又住在一起,关系比别人都要好,平常不忙的时候,你们应该会到街上买些吃食或是什么的回来彼此分享吧?” 吴姓绣娘点头。 陈韶顺着这个话题问道:“你之前说,你们叫她出去玩耍,她从来不去,那你们买来的吃食什么的会不会分给她?” 吴姓绣娘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会。” 陈韶继续问道:“那她会不会接受?” 吴姓绣娘不理解:“为什么不接受?” 陈韶追问:“那她呢,有没有买过吃食或是别的分给你们?” “当然有呀,”吴姓绣娘下意识地说道,“就在她遇害前不久,还买过金齑玉脍给我们吃呢。” 看两眼在大堂门口朝她无声喊‘张巧娘的家人到了’的傅九,陈韶接着问道:“她哪里来的钱?” 吴姓绣娘道:“她说总吃我们的,也该轮到她请一回了,就扣了一部分给家里的钱。” 陈韶没有再问下去。 向她道过谢,又请她出去稍稍歇息后,陈韶先将傅九叫了进来:“查得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傅九干脆地说道,“他没有乱说,张巧娘出事前一两个月,他也在那些店铺买过东西。” 陈韶细问:“买的都是什么?” “就是些衣裳,鞋子,笔墨纸砚,书,画一类的吧。”傅九也没有多想,随口答道,“那边只有这些铺子,没别的了。” 陈韶问:“有没有将明细给我抄一份回来?” 傅九看一眼顾飞燕,不确定道:“刚才……应该……没有让我抄吧?” “那我现在让你抄了,去吧。”陈韶干脆道,“顺便帮我把刘平康叫进来。” 傅九‘哦’一声,糊里糊涂地走了。 刘平康忐忑地进到大堂,陈韶拿了纸笔给他,“都有哪些学子托你买过东西,你将名字记下来。” 等刘平康将名字写好,陈韶示意顾飞燕:“安排几个人跟着他去将这些学子请到县衙来。” 刘平康带着人出去时,陈韶深深看了他几眼,随后吩咐:“将张巧娘的家人请进来。” 张巧娘的娘在她两个弟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一进大堂便跪到了地上。 张七娘的娘哭天喊地得求她做主后,又换着法子的骂起了凶手。 张巧娘的两个弟弟一个小声地劝着她娘,一个偷偷地抹着眼泪。 张家跟着孙望春等人到洪源郡请她过来断案的是张巧娘的大伯与堂哥,她过来后,她大伯与堂哥并不居功,在县衙吃过饭,就摸黑回去了。 她大伯与堂哥回去后,她娘和弟弟并没有过来。 在吴姓绣娘等人的形容里,她娘应该是个盘剥女儿,富养儿子的人。 但…… 张巧娘的两个弟弟一个十六,一个十三,穿得虽厚实,却都打着补丁。她娘就更差了,以张巧娘的年纪推算,她娘最多四十出头,但她娘的头发已经花白,面容看着少说也有五十,身上的衣裳更是东一个补丁,西一个补丁,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 而且…… 她两个弟弟无论是从模样,还是从神态来看,都不像是好吃懒做的人。她娘更是,从其中气十足的叫骂声来看,也根本不像是长年有病之人。 压住心底的质疑,陈韶上前几步,将张巧娘的娘扶起来,又让她两个弟弟起来后,温声宽慰几句,待他们止了哭声,才问道:“大娘,请你们过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要向你们求证。我听锦色坊和张巧娘住一个屋的几个绣娘说,她每月赚的钱,都交给您了?” 她娘抹一把眼泪:“是交给我了,她两个弟弟要读书,学费都不便宜。” 陈韶看一眼她两个弟弟,突然问道:“张巧娘每个月交给您多少钱?” 第343章 凶手浮出水面 张巧娘的娘眼泪又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拾起衣袖,怎么也擦不干净:“巧娘是个孝顺的孩子,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她,自她父亲去后,这个家就靠她撑着了。” 说着,又抹了两把眼泪:“她去做绣娘,每个月不论多难,都会给我五百文钱,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再给一二百文。我让她留些钱给自己买两身好衣裳,她总是不肯,说是她在绣坊里用不着出门,没有必要买那些好衣裳。” 果然。 陈韶似早有所料,看两眼张巧娘的两个弟弟,似闲聊一般问起:“听说他们两个是在台兰书院读书?” 张巧娘的娘点一点头:“是,是在那里读书。” 陈韶问:“成绩怎么样?” “他们兄弟两个也是好孩子,”张巧娘的娘回答,“知道姐姐赚钱不容易,学习都很刻苦,早前还当着他们爹的土坟发过誓,说是将来读完书,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姐姐。哪里想到……” 张巧娘的娘又哭了起来。 两个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 陈韶不动声色道:“如今他们姐姐出事,没人再赚钱给他们交学费,他们应该不会再去读书了吧?” “我可以赚钱!”十六岁的弟弟张满仓立刻说道,“李伯早就想收我为徒,只要我跟着他好好学上几个月手艺,很快就能赚钱让石头继续读书。” “李伯也一直想收我为徒,”十三岁的弟弟张石头跟着说道,“你读书比我用功,我去跟着李伯学手艺,学会后,我赚钱养你。” 张巧娘的娘原本只是呜呜咽咽,听到他们兄弟两个的话,忍不住大哭起来。 张石头连忙抬手上前,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去年我就不愿意再读书,要跟着李伯去学手艺,是姐姐以死逼着,我不得已才回了书院。以我的成绩,再读下去也考不上什么功名,如今姐姐没了,正好可以担负起养家的责任。” “要养家也该是我养,你才多大?”张满仓跟着上前来,同样一边为他们的娘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的成绩没我好,那是还不够用心。只要再多用些心,考个秀才肯定没问题!” 顾飞燕看着互相谦让的两兄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这个张巧娘看来问题不小。对着外人说两个弟弟好吃懒做,不给他们读书就要寻死。对着家人又是赚钱再辛苦,也要逼着两个弟弟去读书学习,只为出人头地。两头说谎,辛苦省下来的钱,却又没有用到自己身上。 有意思。 “谁养家,谁读书的事,以后再说。”陈韶由着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才出声制止,“大娘,我还有一事想问。听说张巧娘在她爹生病之时,与隔壁一户人家定过亲,后来那户人家突然找到绣坊跟她退了亲,您知不知道是何缘由?” “王大哥是好人。”张石头立刻说道。 “是巧娘没福,”张巧娘的娘红肿着眼睛,靠在张满仓身上,悲痛道,“大年跟她定亲的时候,已经十九了,这么些年耽误下来,已经二十好几,跟他一般年纪的,家中孩子都好几个了。巧娘……总是说还想多赚几年钱,不愿意这么早成亲。大年看出她是不愿意,这才逼不得已地同她退了亲。” 张石头再次说道:“王大哥经常到家里来干活。” “是,大年是个好孩子,是巧娘……”张巧娘又流了两串眼泪,才说道,“巧娘虽是靠绣活赚钱,但找她做绣活的都是有钱人家,她见惯了那些人,心气也变得高了,她嫌弃大年,我看知道,可她就是不听我劝,我不好再耽误大年,这才昧着良心跟他提了退亲。他也是个实心眼,不信巧娘‘忘恩负义’,这才起意去绣坊找了她对质。” 张石头又一次说道:“姐姐给王大哥的钱,王大哥都还给我们了。” 陈韶顺话说道:“我听绣坊的马掌柜说,王大年是个长得极其端正的小伙子。” 张石头肯定地说道:“王大哥长得很高,力气也很大,人也和气勤快,十里八村的姑娘都喜欢他,但他谁也不喜欢,就喜欢我姐。” 陈韶看着张石头说起王大时,崇拜又维护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打趣两句后,才又继续问道:“王大年如此好,张巧娘为何不愿意与他成亲,除了看不上他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张巧娘的娘难过地说道:“有没有别的原因不知道,我也不敢过分的逼问她,逼得急了,她就说,她还想留在家中几年,好多赚钱供他们两个读书,让我不要撵她。” “不是这个原因,”张石头突然说道,“王大哥说过,成亲之后,她赚了钱依旧可以全部拿给家里。” 看他们说这些时,脸上并无排斥,陈韶暗叹一声不枉她铺垫这么久后,终于问道:“她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张巧娘的娘突然闭了嘴。 连张石头也不再说话。 但…… 有戏。 陈韶安静地等着,等了差不多半盏茶后,才开口说道:“大娘,我问这些,不是想打探张巧娘的隐私,也不是想败坏她的名声,而是想多了解一些真实的情况,好赶紧抓到害她的凶手。” 张巧娘的娘一直哭哭啼啼的,这次却极是敏锐地问道:“害巧娘的人是他?” 这么看来,是真有这个人了。陈韶委婉道:“是不是他,我也不敢保证,但目前看来,只有他最有可能。” 张巧娘的娘倒退两步。 陈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 好半晌,张巧娘的娘才摇摇欲坠地说道:“她心里是不是有人,我也不清楚。那个人是不是他,我也不知道。就她出事前一个月,她回家不过两个时辰,便急着要回绣坊,我赶着送她时,远远看到有辆马车在村子外边等着。她急匆匆地出了村子后,那马车里有人朝她招手,她便坐上那马车走了。” 陈韶麻利地问道:“您有问过她,那人是谁吗?” 张巧娘的娘摇头:“她那日离开后,就没有再回过家。” 陈韶追问:“那您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吗?” 张巧娘的娘再次摇头:“离得远,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马掌柜说,张巧娘最少的一个月,也拿了六百七十多文钱,但她每月只给了家中五百文钱。 张巧娘不愿意与王大年成亲,是因为她有了心上人。 吴姓绣娘她们不认识这个心上人。 张巧娘的家人也不认识这个心上人。 出事前一个月,这个心上人曾到家中接她。 与王大年退亲是在去年的八九月份。 也就是说,她与这个心上人认识至少有一年了。 这个心上人去接她时,驾的是马车,而且还有车夫,证明并不差钱…… 不对。 在这个朝代,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张巧娘不过一个绣娘。 即便这个心上人已经成过家,以他表现出来的派头,想纳她为妾,并不是难事。 除非他有逼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纳妾。 再结合张巧娘每月给家里五百文钱后,明明还剩不少钱,却依旧没有钱用来看,她的钱,只怕都落到了这个心上人的手中。 有派头,却没钱。 将所有条件结合起来。 某个人的名字瞬间呼之欲出。 这些只是推测。 还需要实质的证据。 证据…… 陈韶劝了张巧娘的娘及两个弟弟几句后,让人将他们带去偏厅稍事歇息。随后,她压着声音同顾飞燕耳语了几句。顾飞燕听完,若有所思道:“难怪你刚才要以那样的目光看他,不过凶手真要是他,凭他先前的表现,不出其不意,恐怕还真难逼他露出马脚来。” “我能怀疑他,就证明他的伪装并不高明。”陈韶不以为然道,“即便他不露马脚,等人都到齐,他的谎言也会不攻而破。” 出其不意试探,不过是为了让证据更扎实一点罢了。 顾飞燕没查过案,没有她这么多七弯八绕的思维,回忆了一下他的所言所行,好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陈韶将自己推断的过程同她说了。 顾飞燕听完,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后,正要出门去安排,陈韶又叫住她,再次朝她低语了几句。顾飞燕点一点头,很快便出门将她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陈韶低眸思索片刻,在她回来后,又将孙望春及孙守义的随从、孙守义出事那夜轮值的下人,还有孙守义出事那夜在孙家饮酒作乐的人叫进大堂,挨个询问了一遍,确定了她的某些猜测后,她又特意将两个在兰台书院任教的夫子留下来,向他们打听了张满仓与张石头的学习情况。 其中一人正好是教导他们两个《论语》的夫子。 得知两人在书院不仅学习用功,生活也很简朴后,陈韶送走两位夫子,转头又把田根生的家人叫进来问了一遍。 田根生的家人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在她的引导下,也都回忆起了几件与之相关的小事。 最后,陈韶又将慧觉与慧善请进大堂。 慧觉、慧善都是聪明人,在她问话的瞬间,就已经有了猜测。不过两人也聪明地没有多问,顺她的话回忆了片刻后,虽然没有给出直接的答复,但都有志一同地证明了嫌疑人确实多次去过慧光寺。 足够了。 嫌疑人与被害人之间充分接触的证据,足够了。 接下来只需要搜查到足够的实证,就可以抓捕归案了。 而实证…… 陈韶将突破口重点放在了张巧娘的身上。 蝉衣已经带着张巧娘的衣物回来。 顾飞燕的人也已经将彩丝坊的孙三娘请过来。 蝉衣将张巧娘装衣物的木匣整个地带回来了,看她面色,显然有重大的发现。让孙三娘稍等片刻后,陈韶示意她先说。 “那几个绣娘说得没错,她的衣裳上确实都绣着缠枝海棠,不过……”蝉衣边说边打开匣子,拿出其中的两件肚兜道,“这里还有两件绣着戏水鸳鸯的肚兜,看绣工,跟她遇害时穿的那件差不多。” 陈韶将肚兜拿过来,同染血那件对比了一下。 虽然花样有区别,但布料与绣工却是一样的。 “还有这个。”蝉衣又将一个绣着缠枝海棠的香包递了过来。 陈韶拿到香包的瞬间,便皱起了双眉。待打开香包,拿出里面的瓷瓶,拔掉软木塞,看到里面的药膏后,双眉拧得更紧了。 顾飞燕凑过来用力嗅了两下:“这是什么香,怎么还带着腥臊味?” 陈韶淡声道:“麝香。” 顿一顿,又道:“《千金要方》记载,将麝香制成这样的药膏贴在肚脐,可以致不孕。” 顾飞燕扬眉:“所以……” 陈韶‘嗯’了一声。 刚才在殓房检查她的尸体时,就已经发现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将软木塞回去,又将瓷瓶放回香包后,陈韶问:“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蝉衣摇头:“没了,带这个木匣回来,就是不想让那几个绣娘看到这两个肚兜,还有这个香包。” “那就将孙三娘请进来吧。”陈韶吩咐。 孙三娘进来大堂后,陈韶干脆地将蝉衣带回来的两个肚兜递了过去:“仔细看一看,这两件肚兜是不是出自你的手?” 孙三娘接过肚兜,只看了一眼,便道:“是出自我的手。” 陈韶问:“还记不记得是谁找你定的这几件肚兜?” “记得。”孙三娘肯定地说道,“是墨香斋许掌柜的女儿定的,一共定了二十件,我绣了快三个月才全部绣完。” 陈韶又问:“还记得具体的时间吗?” 孙三娘点头:“三月十二日看的图样,六月初三交的货。” 陈韶:“有记录吗?” 孙三娘再次点头:“有,不过在绣坊,需要找我们掌柜才行。” 陈韶看向蝉衣,“跟着她去将记录取来。” 蝉衣去后,陈韶看向顾飞燕。 这次不等她开口,顾飞燕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说道:“我知道,请那位墨香斋的许小姐到县衙来一趟。” 陈韶摇头:“不是请她过来,是我们要往墨香斋走一趟。” 墨香斋就在悉唐县的正街。 坐上马车,行了不到一盏茶,便到了。 第344章 搜证 随行的衙役已经先一步到墨香斋传过话。 许掌柜误以为是许长寿在县衙犯了事,早早在门外候着了。 陈韶下了马车,扫一眼墨香斋的门面,又扫一圈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微微朝他们点一点头后,回头道:“进屋说话。” 许掌柜胆战心惊地跟在身后回了墨香斋。 站在墨香斋大堂,陈韶看着陈列整齐的文房四宝及错落有致的一幅幅字画,吩咐:“找个能说话的地儿吧。” 许掌柜心底越发忐忑,却也不敢多问,急步上前,将人给迎到了后院的账房。小心翼翼地拿出珍藏好茶,给各人都一一添上后,方才不安的交握着手站到一旁,等候问话。 “今日过来,是有几件事想要请教许小姐,”陈韶浅呷两口茶,温和地问道,“不知许小姐可否在家?” 不是许长寿犯了事? 许掌柜愣了一瞬后,心头猛地一松,忙答道:“在家,在家,小人这就去将她喊过来。” 许裁锦出门选货,一个时辰前才将将回来。简单沐过浴,歪在床上准备歇上一时半刻缓神,听到许掌柜连声唤她的声音,勉强撑起身子出门道:“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我起来再说吗?” “不是我要找你,”许掌柜赶紧解释,“是陈大人来了家里,说要找你问什么事。” 许裁锦出门已有近半个月,知道县里出事的几家人去洪源郡请陈韶,但不知道人已经过来了。简单地问了几句,又回屋换了身能够见人的衣裳后,方才跟着进了账房。 飞快地扫一眼陈韶及顾飞燕,许裁锦按照规矩给两人各行了一礼:“裁锦见过陈大人,见过顾小将军。” “许小姐不必多礼,”瞧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及利落的打扮,陈韶眼中闪过丝丝欣赏,“今日过来,是有几件事关刘平康的事,想向你请教,还请你务必要如实回答。” 听到刘平康的名字,许裁锦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眼底更是隐晦地划过几丝厌恶。 陈韶瞧见,压下原本想问的话,转而问道:“不知许小姐与刘平康成亲几载了?” 许裁锦坦荡地答道:“跨过年去,就七年了。” 陈韶点一点头,又追问:“不知许小姐与他成亲之时,年岁几何?” 许裁锦依旧坦荡地答道:“已年过二十岁,但尚不足二十一。” 顾飞燕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许裁锦也是个极敏锐的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便大方解释:“我打小就跟在爹爹身边,耳濡目染下,也有了几分做生意的造诣。帮着爹爹打理生意期间,因手段利落了些,便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我泼辣且不容人的声名。待到及笄,上门提亲的除了好吃懒做的纨绔,便是死了原配的鳏夫,更有些自视甚高的,还想抬我做妾。我自是看不上他们,就这么耽误到了二十岁。” 顾飞燕看两眼许掌柜:“那你爹还挺开明。” 这个朝代,女子十七八九还没有嫁人,就会招来流言蜚语。即便如她出身武将世家,领兵打仗,建下战功无数,家中老头子偶尔提起来,也难免会长吁短叹几句,或惋惜她不是男儿,或说她再不嫁人,怕是无人敢要。 许裁锦看两眼许掌柜,言语淡淡,却自信满满:“他不是开明,他是离不开我。墨香斋在他手中,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若非我接手,恐怕早就关门。且我接手时,墨香斋只有一个铺面,经营至今不过十二载,便已有了如今的规模。我要嫁去上门提亲的这些人家,他和我娘及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早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了。” 许掌柜讪讪地笑了几声,又底气不足的咕哝道:“我也没有那么差吧。” 许裁锦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许掌柜也不敢说了,怕说多了,她真撂挑子不干。 陈韶浅浅地勾一勾嘴角,等他们父女之间的‘战火’平息下来,才接着问道:“这就是你找刘平康的原因?” 许裁锦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韶问:“能否说一说,你当初是怎么与他认识,或者说是怎么起意嫁给他的吗?” “东街卖棺材的孙癞子跟着媒人来提亲,被我嘲讽后,趁我出门挑货时,埋伏在路边,想对我用强。刘平康恰好从那里经过,听到呼救声,就打了孙癞子一顿。”许裁锦平铺直叙道,“事后,我给他银两答谢,他没有收,我便请他喝酒。喝酒途中,看他老实本分,二十好几,也还未曾成亲,便问了他愿不愿意入赘到我许家,他应了。” “那么,”听着她毫无感情的语气,陈韶试探性地问道,“他成亲后,就不老实本分了?” 许掌柜拿不定陈韶是什么主意,想帮着许裁锦说几句。许裁锦平静地拦住他道:“大人先前已经说过,务必让我如实回答。他在外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管,他在许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也不替他隐瞒。” 许掌柜偷偷看两眼陈韶,见她并无生气的迹象,这才好言劝她几句‘不要太过刻薄’的话后,又退了回去。 许裁锦并没有听他的话,实事求是地答道:“刚成亲的一二年,他的确很老实本分,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一二年后,眼看他怎么卖力,我也不会多给他钱,就在需要下苦力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推脱。再后来,见他即便不出力,我也不会指责他,甚至依旧会给他拿钱后,便开始不着家。他不知道,做生意的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不认识?他以为他瞒得很好,殊不知,他那些风流韵事,大多都瞒不过我的耳目。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并没有制止。有太多人盯着我了,或者说是盯着墨香斋和我做生意的手腕,我需要有他这么一个有些手脚的蠢货替我挡着这些人。” 陈韶好奇地问道:“你每月给他多少钱?” 许裁锦道:“一两碎银。” 顿一顿,又补充:“这一两碎银加上他在兰台书院任夫子的月俸,都是给他自个打零用。吃在家中,用不上他花钱。穿的、戴的,也有家中的管事按季给他置办。” 顾飞燕看向陈韶:“这样说,他本身不差钱用。” 那可未必。陈韶问:“除了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他还有没有其他恶习,比如赌钱什么的?” “应该有吧,我没怎么过问。”许裁锦不甚在意地说道。 “我想单独问许小姐几句话,”看她是真不在意刘平康,陈韶向着许掌柜道,“能否请许掌柜回避一二?” 许掌柜看两眼许裁锦后,担忧的退到门外,顺便识趣的关了门。 屋中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许裁锦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开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的冷光后,不等陈韶开口,便先一步问道:“他犯事了?” 话刚落,瞳孔又猛地一缩道:“那几桩案子的凶手是他?” 陈韶没有答话,示意顾飞燕将张巧娘的那两件肚兜拿出来给她后,问道:“你好好看一看,这两件衣物是不是你的?” 许裁锦果真不是一般人,看到肚兜,她没有脸红,也没有羞涩,大大方方地走到光亮处,翻来覆去认真看了一回后,说道:“是。是我年初的时候,在彩丝坊定下的,彩丝坊那边应该还有我当时下定的记载。” “我已经派人去彩丝坊找那些记载了。”陈韶坦率地说完,又接着问道,“你既知道他大多的风流韵事,那他与锦色坊的绣娘张巧娘的事,你是否知情?” “锦色坊死的那个绣娘?”他还真是凶手!许裁锦冷笑一声,又看一眼手中的肚兜,否认道,“这倒是没有听说过。” “那就麻烦你将你所知道的,其余风流韵事所牵涉的女子姓名、住址写下来给我。”陈韶吩咐。 待她写好,陈韶接过来看了几眼,便交给了顾飞燕。等顾飞燕安排人跟着名单去查访后,她又才接着问道:“刘平康住在哪个屋,能带我们过去看一看吗?” “可以。”料想她们可能还需要肚兜做证物,许裁锦将肚兜还给顾飞燕后,便转身带着她们去了刘平康的房间。 刘平康跟许裁锦住在一个院子里。 许裁锦住在正房。 刘平康住在东厢房。 东厢房是个套三的布局,一间小厅,一间偏厅,一间卧房。小厅空荡荡的,仅在北墙那面摆着一排长枪、斧钺、弓箭、铁锁等兵器。偏厅改成了书房。书不多,还大多是强身功法和兵书。卧房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 无论小厅,还是偏厅,又或是卧房,都收拾得干净而整洁。 陈韶里外走一圈后,问许裁锦:“这屋里是下人收拾的,还是他自己收拾的?” 许裁锦道:“他自己收拾的,说是他的东西摆在哪个位置,都有定数,不让人进来乱动。” 陈韶又回了偏厅。 书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陈韶径直站到书架前,随手取了本书,挨着翻了几页后,又换了一本书。 将所有书都翻完,虽无发现,但从书中的笔记来看,刘平康的字迹与金致远显然不同。 陈韶并不气馁。 后退几步,扫视间,无意看到书桌后的椅子旁边,在墙角背光的位置,似乎放着一个木箱。绕到书桌背后,确定那是一个木箱后,陈韶随手打开。 找到了。 木箱中装的是金致远在习武期间,学习四书五经的过程中留下来的笔记。 除此之外。 还有刘平康模仿他字迹的所有证据:从一点也不像到有七八分像的全部过程。 顾飞燕看着摆出来的一页页练字纸,啧啧称奇道:“果然狂妄,这么明晃晃的证据,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收在这里,一点不作掩藏。” 陈韶倒是很理解地说道:“一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是他的字与金致远天差地别,想模仿得让人看不出差异,需要长久而大量的练习。他要每日带着大量的纸出去,别说我们,许小姐就第一个先怀疑他了。” 顾飞燕点一点头:“也对。” 让她帮着将练字纸整理一下后,陈韶退出来,将偏厅角角落落都搜了一遍,便又去了小厅。 站在小厅摆放各种兵器的架子前,陈韶问跟出来的许裁锦:“刘平康习的是近身功夫,而且还是个左撇子?” 许裁锦点头:“他左手是比右手更灵活,不过在外人跟前,他常用的还是右手。” 陈韶的目光从架子上的一个个兵器上扫过,慢慢定在一根白腊杆制成的齐眉棍上。 将棍子取出来,看着棍身上暗黑红的陈旧性血迹,陈韶试着问道:“这棍身上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些血迹,你知道吗?” 许裁锦摇头。 自从听到他在外面找女人,一怒之下将他撵到东厢房住后,她便没有再关注过他任何事。 陈韶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拿着棍子,又找了一圈,便又进了卧房。 凶器之一的棍子找到了。 匕首在哪里呢? 衣柜没有。 床上也没有。 床底下…… “将军,”顾飞燕派出去试探刘平康的精兵快步进屋,在偏厅门口恭敬禀报,“试出来了,刘平康的确惯使左手。” 顾飞燕没什么意外地问道:“人呢,抓回来了?” 精兵称是:“已经押回县衙。” 陈韶从卧房出来:“他用的武器是不是一把匕首?” 精兵再次称是。 陈韶再次扫一眼周围,“不用再搜了,把证据带回去。” 回过头,又朝许裁锦道:“还要麻烦许小姐跟我们去一趟县衙。” 许裁锦应好。 刘平康被押着跪在大堂。 顾飞燕的精兵下手有些重,刘平康的嘴角挂着血迹,身上的衣裳也破了好几处,模样看着很有些狼狈。 听到脚步声,刘平康回头看来,看到紧跟在陈韶与顾飞燕身后的许裁锦,预备喊冤的话霎时呛在了喉咙里。 再看到精兵抬着的木箱,面色也刹那化为死灰。 第345章 证据确凿 虽然证据已经确凿,陈韶却并未第一时间审问他。 孙三娘已经带着许裁锦下定肚兜的记录回来。 傅九也已经带着誊抄下来的,金致远在张巧娘出事前后,于锦色坊周边店铺购买各类东西的记录回来。 金知县同样带着售卖张巧娘那枚银镯子的店铺掌柜及记录回来。 金致远也回来了,王春生愤怒地站在他的身侧。 看到跪在大堂中央的刘平康,金致远愣住了,王春生则冷笑两声,愤怒之情更甚。 陈韶先看了许裁锦在彩丝坊下定的记录,又给许裁锦确认了一下。 随后,陈韶翻看了金致远在锦色坊周边铺面购买东西的记录。 记录是从九月初九开始,到十一月初十结束。 九月总共在五个店铺买过东西,时间集中在九月初九到十七日之间。十月在七个店铺买过东西,时间集中在十月十一日到十月二十四日之间。十一月则在两个店铺买过东西,一个十一月初六,一个十一月初九。 “你去买这些东西时,刘平康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翻看完所有记录,陈韶问金致远。 金致远神色还有些恍惚,被金知县拉了一把,才将目光从刘平康身上收回来,慢慢握起拳头,含含糊糊地答道:“是,他跟小人在一起。” 陈韶看他一眼,追究道:“是每次都在一起,还是偶尔在一起?” 金致远用力握住拳头,嗓音干涩而坚定:“每次都在一起。” 如果说,刚看到刘平康跪在大堂的时候,他还在怀疑陈韶是不是搞错了。随着她这两句‘点拨’,他就算再蠢也明白过来,他被刘平康利用了。 刘平康不仅利用他打掩护,还企图栽赃陷害他是凶手! 虽然还想不明白刘平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深吸一口气后,金致远看着刘平康,无比愤怒地说道:“他在兰台书院任教近十年,今年九月是第一次让小人帮他买东西,他早有预谋!还有请小人吃饭答谢那次,他与许小姐成亲近七载,被撵出家门多次,每次都是小人帮他找的住宿,早前从未答谢过小人!还有……” 因为太过愤怒与激动,金致远声音越说越大,说到后来,还被口水呛住,将一张脸憋得血红。金知县赶忙过去给他拍背:“慢点说,不着急,人已经在这里了,他跑不了。” 金致远咳了几声,缓过来后,又低下头,深呼吸几口,等情绪平复下来,才再一次开口:“去孙家饮酒作乐那次,小人原本是拒绝的,就是刘兄……刘平康在孙守义身旁一直说什么孙兄邀请小人多次,小人每次都拒绝,也应该赏一次脸什么的,小人才答应前去。去之后,小人实在是适应不了他们的高谈阔论,这才提前离开。还有慧忍大师出事前一日,他也随小人去过慧光寺,用的是他近来屡感心中憋闷,想去让慧忍大师给他开解开解。” 话说到这里,金致远骤然停下来。 顿了一瞬,他猛地上前两步:“小人自问从拜师习武那日起,便一直待他不薄,不知他为何要如此栽赃陷害小人!” 陈韶看一眼他,又看面有不甘,甚至还带着丝丝阴毒的刘平康一眼,淡声问道:“说完了?” 金致远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说完了。” “那就退下吧。”陈韶没有多话,转眸看向金知县。 金知县忙拿过卖银镯子的掌柜手中的账本,连着银镯子一起递给傅九后,高声道:“禀大人,下官已经查清,这镯子是许小姐年初的时候在满福楼定下的样式,仅此一只。” 金知县说完,连忙看向许裁锦。 陈韶配合着将镯子递向许裁锦。 许裁锦接过镯子,转着看了一圈后,冷冰冰地说道:“我说前两个月,怎么突然殷勤着要给我收拾屋子,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个张巧娘才十几岁吧,既要讨她欢心,就偷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 刘平康下意识地低下脑袋,避开了她的目光。 许裁锦讥讽:“现在知道丢人了,偷的时候怎么没有觉得?” 刘平康猛然抬头,死死地瞪向她。 许裁锦不屑:“怎么,我说错了?偷我镯子,偷我肚兜,你还能不能更有出息一点?” 刘平康咬牙切齿道:“你别逼我!” 许裁锦不以为然:“我一个月给你一两碎银,兰台书院每个月给你近一两月俸,近二两银子,吃穿住行也不用你再出钱,这样的镯子,你买多少个买不到,却要偷我的,还让我别逼你?我看是给你脸了!” 在她冷厉的目光中,刘平康屈辱地低下了头。 “这个镯子就是我的。”许裁锦冷笑两声后,将镯子还给了陈韶。 陈韶拿着镯子,示意傅九将木箱打开,将刘平康模仿金致远字迹的那些练习纸都摆出来。 随后,又让他将那根带血的木棍放到箱子跟前。 最后,让蝉衣去将那两件肚兜也摆了出来。 “刘平康,”陈韶用镯子轻轻敲了两下案台,“说一说你杀人的原因吧。” 刘平康低着头,不说话。 陈韶又用镯子敲了两下案台。 刘平康依旧不说话。 陈韶很是平静地笑了一下:“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杀人的事实,金知县,县衙里有刽子手吧?” 金知县讪讪道:“没,没有。” 陈韶看他一眼,“胆大的衙役呢,也没有吗?” “何必那么麻烦,”顾飞燕随手指了两个精兵,“你们两个,将他拖出去……是直接杀了,还是先磋磨一顿?” “磋磨?”陈韶冷冷地勾一勾嘴角,“杀人手段恶劣,证据确凿还不认罪,按律应罪加一等,就判凌迟处死,立刻执行!” 顾飞燕朝先前指过的两个精兵微一点头,两个精兵立刻上前,拖起刘平康就往外走。 刘平康起先还死鸭子嘴硬,被拖出县衙,绑到刚刚立起来的十字架后,才终于慌了。眼见两个精兵已经开始磨刀,怕得朝着越围越多的百姓中间喊道:“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杀了人,你们答应会救……” 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地从人群后面朝着刘平康射来。 顾飞燕闪电般抽出腰间缠着的鞭子,打落利箭后,人又如惊鸿般朝着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 第346章 认罪 陈韶站到三魂已经去了两魂的刘平康跟前,凉声问道:“还不肯招吗?” 刘平康猛地一个哆嗦,回神说道:“是你,是你们安排的人!” 陈韶嗤笑一声:“看来,你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形势。不管是不是我们安排的人,摆在你眼前的事实都是,没有人会来救你。” “不可能,他说过……”刘平康话到一半,又猛然收了回去,“你们休想诈我!” “行吧。”陈韶后退几步,将金知县叫过来,将先前审问刘平康时,特意写下来的罪状递给他道,“拿去前边,当着这些百姓的面儿大声念一遍,让大家都看看,杀了那么多人的恶魔到底长什么模样。” 金知县正恨着刘平康诬陷金致远,闻言大声应了句‘是’,捧着罪状便一路小跑向前,在距离围观百姓近前五步位置才停下来。随后用力清一清嗓子,展开罪状,高声念了起来。 “这就是胡说八道,”才听几句,刘平康便害怕地挣扎起来,“按照大棠刑律,即便凶手当真是我,这样大的案子,也要三堂会审之后,才能够定我的罪!你这样不经御史台、不经刑部复审就定我死罪,是大逆不道!按照大棠的律法,你也当斩!” 蝉衣不屑地‘呸’一声:“你在帮着他们杀人的时候,难道都没有打听打听?别说我们公子离京之前,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过圣旨,特赐我们公子遇奸臣逆贼,可先斩后奏。就是没有下这道圣旨,我们公子在洪源郡也杀过那么多人了,多杀你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精兵已经将刀磨好。 金知县也已经将罪状念完。 在百姓的群情激愤中,陈韶看一眼顾飞燕追出去的方向后,冷声下令:“行刑!” 精兵上前,唰唰两刀,将刘平康的衣物除去,片鸭一般,两块带皮的血肉眨眼便落到了地上。 痛意是在第二片血肉落地后,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剧烈的疼痛伴着始终未出现的救援人员,让刘平康终于妥协了:“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但陈韶并没有立刻叫停。 待两个精兵各片去五六块肉后,才示意道:“带他回大堂重审!” 精兵又是唰唰两刀,砍断了捆绑着刘平康的麻绳。 刘平康双腿无力的摔在地上,看到一旁从他身上剥下的血肉,惊恐的一歪头,便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这就承受不住了?他虐杀张巧娘、田根生、李顺安等人的时候,可不见手软!陈韶讥讽地勾一勾嘴角后,漠然道:“带走!” 两个精兵将他拖回县衙,扔进大堂。 陈韶在案台前坐下,吩咐蝉衣:“去将遇害那几人的家属都请进来听审。” “那外面的百姓……”金知县小跑着追到案台前,小心探问,“是不是也可以请进来跟着听审?” 陈韶才抬眼,金知县便赶紧解释:“是他们在闹着要进来听审。”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陈韶无可无不可道。 百姓们很快便蜂拥进来,将大堂口围得水泄不通。 等蝉衣将遇害那几人的家属领进大堂,陈韶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了两下:“肃静!” 众人立刻闭了嘴,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陈韶并未理会他们的目光,掀眼看着刘平康,冷然道:“你可以说了。” 身上的疼痛,还有伤口不断滴落的血迹及百姓们的痛骂,早让刘平康破了心防,听到问话,宣泄般地喊道:“是胡麻子,是他让我杀的人,你们该抓的人是他,不是我!” “胡麻子是谁?”陈韶波澜不惊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让你杀人?” “胡麻子是金钩坊里的打手,”刘平康咬着牙,语速极快,“他说杀一人给我十两银子,杀四人给我五十两银子,杀六人给我八十两银子。杀完人后,如果我被抓了,他会派人来救我,绝不让我受苦。” 陈韶朝傅九使了个眼色,看着傅九抓起金致远,又带着两个精兵离去后,方才收回目光,继续盘问:“他是只找了你,还是也找了别人?” 刘平康恨声道:“他只找了我!” 陈韶质问:“他为什么找你?” 刘平康一下哑了声,在陈韶的一再催问下,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前几个月,我欠了金钩坊五十两银子的赌钱,因为一直还不上,金钩坊的掌柜要剁我的手,他就说他可以替我还,但代价是替他杀人。” 陈韶:“他为什么要杀人?” 刘平康:“他没有说。” 陈韶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他在杀人的时候,还能布下那么多陷害金致远的线索,不仅不是无脑之人,反而奸诈狡猾至极!胡麻子一个赌坊里的打手,哪里来那么多钱,又为什么要杀人,即便他问后没有得到答案,暗地里也一定做过追查! 陈韶泰然自若地重新问道:“他没有说,你呢,你追查到的原因是什么?” 刘平康下意识地就想否认,陈韶从容提醒:“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并不会再给你第二次,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刘平康张一张嘴,好半晌才忌惮地以余光扫一眼大堂内的精兵,飞快说道:“他是辅国大将军的人,是辅国大将军让他找我杀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门口的百姓瞬间沸腾。 “胡说八道,”大堂内的所有精兵齐齐抽出身上佩剑指向他,“我们大将军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刘平康吓得往后缩了两步后,嘶喊道:“不是我说的,是胡麻子跟人这样说的!” “胡麻子跟谁这样说的,你今日最好把话说清楚了,否则……” “退下!”顾飞燕适时回来,将拎着的人扔到大堂中央后,看向不忿的一众精兵,冷然道,“怎么,想造反了?” 众精兵不甘地退了回去。 而刘平康在看清地上的人后,心底最后一丝希冀,轰然倒塌。 胡麻子,他也被抓了! 不对。 先前射箭的人是他! 他骗他! 刘平康目眦尽裂! “你继续审,不用管他们。”顾飞燕示意陈韶。 陈韶问她:“胡麻子?” 顾飞燕道:“抓到他就带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审问。” 看一眼双眼怒瞪的刘平康,陈韶几乎确定了她带回来的就是胡麻子。又看一眼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破布的胡麻子,陈韶用力敲了两下惊堂木,在让议论纷纷的百姓安静的同时,质问道:“你杀的那六人是他指定的,还是你自己选择的?” 刘平康咬牙切齿地瞪着胡麻子:“他指定的!” 胡麻子一边摇头,一边呜呜叫着。 陈韶用力一拍惊堂木:“说实话,否则罪加一等!” 刘平康心底一寒,骤然回神:“是我自己选的。” 陈韶冷声道:“说一说,你都是怎么选的他们,一个一个挨着说,先说阿福。” 刘平康瞬间激动起来:“那个卖菜的,是他倒霉,他从哪里走不行,非要在我犹豫的时候从那里经过,我不杀他,我杀谁!” 阿福的爹想过无数原因,却独独没有想过,竟是这么荒唐的一个理由。 阿福的爹踉跄着瘫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刘平康,张开嘴,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去金钩坊跑了个空的傅九悄悄溜进大堂,看到他的模样,赶紧过去扶他。扶了很久,也没有把他扶起来。 陈韶见他如此,微微垂下眼眸,压去所有情绪后,才再次质问:“张巧娘呢?” “张巧娘?”刘平康似乎极满意阿福他爹的表现,张狂地大笑几声后,恨声说道,“张巧娘那个贱妇,我不过花她几个钱,她便要挟我再不娶她,就要找上许家揭穿我!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让我娶她,我呸!” 张巧娘的娘一听这话,人就晕了。 但张满仓和张石头却顾不得扶他,两人猛冲上前,对着刘平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杀我姐姐,我打死你!” 刘平康有武艺在身,岂容他们两个欺负,一推一踢,便轻松地将他们掀翻出去,“杀你姐姐怎么了,你姐姐就是个人……” “住口!”陈韶呵斥,“再敢胡言乱语,直接拖出去斩了!” 刘平康虽住了嘴,却挑衅地朝着张满仓和张石头嘿嘿笑了两声。 “再让我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顾飞燕上前,朝他膝盖腘窝踢了一脚。在他跪地的瞬间,又狠狠踩向他的后背,将他死死地踩在地上后,一点一点加力道,“我就打碎你身上的骨头,不信你试试看!” 刘平康不服气地想要将她掀翻,但挣扎了许久,也未能挪动她分毫。 顾飞燕不屑地冷笑两声,足尖顺着他的后脊往下,一路到了尾椎位置后,突然用力。 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惨叫后,刘平康便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顾飞燕无事人一般,退到边上,示意陈韶:“你继续。” 陈韶看一眼刘平康,又看一眼挺直腰杆莫名骄傲的一众精兵,再看一眼噤若寒蝉的围观百姓后,方才继续道:“田根生和李顺安呢,又是什么原因?” 刘平康彻底癫狂了:“田根生和李顺安,田根生和李顺安,哈哈哈哈,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我!还有孙守义,他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他爹,他连狗都不如,凭什么我吃这么多苦,还活得这样窝囊,而他什么也不做,每日就有花不完的钱!还有慧忍那老秃驴,我让他给我画个能让许……能让那个母老虎早死的毒咒,他却数落我狗屁的回头是岸,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教我做事!” 陈韶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她一直知道,人性的恶远超她的想象,但像他这样,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就夺人性命的行径,还是令她感到恶心。 压一压翻涌的怒意,陈韶极力平静道:“杀他们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那么陷害金致远呢,又是什么原因?” 刘平康冷笑:“那得问他自己都做过什么!” 陈韶看一眼金致远,问他:“他都做过什么?” 刘平康横眉怒目道:“他都做过什么?他出身已经那么好了,院试次次不过,他爹还能给他在县衙谋个差事,我呢,我舍弃脸面,不顾旁人笑话,好不容易才入赘许家过上几天的舒服日子,他却偏要来跟我争跟我抢!” 金致远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你没有?”刘平康拂然道,“你要没有,许……那母老虎为何总拿我与你作比?” 许裁锦原还打算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冷森森笑道:“拿你与他做比,是因为你们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习武,他出身比你好,却还比你努力!你自己龌龊,也当别人跟你一样龌龊?” 刘平康面色扭曲,却在面对她时,到底不敢放肆:“我不努力?我刚与你成亲那两年,许家什么苦活累活不是我做的,他帮你做过什么?你事事拿他与我作比,不就是看上了他!” 许裁锦并不与他争辩,等他将话说完,才不齿道:“看来你已经很清楚了,我许裁锦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桩错事,就是与你成亲,让你脏了我许家的门楣!” 这句话太狠了,刘平康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许裁锦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抽出早已经写好的休书,朝他扔过去:“说什么不重要,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看到休书二字,刘平康因为受刑而惨白的脸色,霎时血红一片,“你,你,你,你要休了我……” 许裁锦懒得与他浪费口舌,后退几步,不再理他。 刘平康却不罢休,愤恨道:“我入赘许家,卑躬屈膝,受尽嘲笑,你凭什么休我,我不同意!” 说着,恼恨地将休书撕成碎屑后,用力地抛了。 随后,又迅速摸向怀中,摸了个空,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的匕首在精兵假扮山贼偷袭他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缴去了。 被休的屈辱,想自杀而无力的崩溃,让刘平康大吼几声后,用力撞向地面。 仅撞了一下,第二下就撞在了顾飞燕的鞋面。 “杀了那么多人,就想这么死了?”顾飞燕鞋尖轻轻一挑,将他翻了个身后,又迅速点住他的穴道。 陈韶扫一眼又议论起来的围观百姓,当堂宣告了刘平康的罪名后,吩咐金知县安排人将他拖出去立刻执刑。 随后,陈韶看向张儒沅、崔述、常思几个,“他刚才招供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吧?” 三人不那么确定地点一点头。 陈韶也没有考他们,直接吩咐:“那就将他招供的那些话,连同这几日搜集的证据,重新写一份案宗给我。如有不完善的地方,自个想办法补充完整。” 这几日,她虽然让他们跟在身边,但并没有直接教他们什么。 让他们重新写案宗,无疑就是在考验他们领悟了多少。 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打着鼓,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百姓们都跟着去看刘平康行刑,大堂又恢复安静。 示意傅九取下胡麻子嘴里的破布后,陈韶依旧开门见山道:“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陈韶站到三魂已经去了两魂的刘平康跟前,凉声问道:“还不肯招吗?” 刘平康猛地一个哆嗦,回神说道:“是你,是你们安排的人!” 陈韶嗤笑一声:“看来,你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形势。不管是不是我们安排的人,摆在你眼前的事实都是,没有人会来救你。” “不可能,他说过……”刘平康话到一半,又猛然收了回去,“你们休想诈我!” “行吧。”陈韶后退几步,将金知县叫过来,将先前审问刘平康时,特意写下来的罪状递给他道,“拿去前边,当着这些百姓的面儿大声念一遍,让大家都看看,杀了那么多人的恶魔到底长什么模样。” 金知县正恨着刘平康诬陷金致远,闻言大声应了句‘是’,捧着罪状便一路小跑向前,在距离围观百姓近前五步位置才停下来。随后用力清一清嗓子,展开罪状,高声念了起来。 “这就是胡说八道,”才听几句,刘平康便害怕地挣扎起来,“按照大棠刑律,即便凶手当真是我,这样大的案子,也要三堂会审之后,才能够定我的罪!你这样不经御史台、不经刑部复审就定我死罪,是大逆不道!按照大棠的律法,你也当斩!” 蝉衣不屑地‘呸’一声:“你在帮着他们杀人的时候,难道都没有打听打听?别说我们公子离京之前,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过圣旨,特赐我们公子遇奸臣逆贼,可先斩后奏。就是没有下这道圣旨,我们公子在洪源郡也杀过那么多人了,多杀你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精兵已经将刀磨好。 金知县也已经将罪状念完。 在百姓的群情激愤中,陈韶看一眼顾飞燕追出去的方向后,冷声下令:“行刑!” 精兵上前,唰唰两刀,将刘平康的衣物除去,片鸭一般,两块带皮的血肉眨眼便落到了地上。 痛意是在第二片血肉落地后,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剧烈的疼痛伴着始终未出现的救援人员,让刘平康终于妥协了:“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但陈韶并没有立刻叫停。 待两个精兵各片去五六块肉后,才示意道:“带他回大堂重审!” 精兵又是唰唰两刀,砍断了捆绑着刘平康的麻绳。 刘平康双腿无力的摔在地上,看到一旁从他身上剥下的血肉,惊恐的一歪头,便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这就承受不住了?他虐杀张巧娘、田根生、李顺安等人的时候,可不见手软!陈韶讥讽地勾一勾嘴角后,漠然道:“带走!” 两个精兵将他拖回县衙,扔进大堂。 陈韶在案台前坐下,吩咐蝉衣:“去将遇害那几人的家属都请进来听审。” “那外面的百姓……”金知县小跑着追到案台前,小心探问,“是不是也可以请进来跟着听审?” 陈韶才抬眼,金知县便赶紧解释:“是他们在闹着要进来听审。”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陈韶无可无不可道。 百姓们很快便蜂拥进来,将大堂口围得水泄不通。 等蝉衣将遇害那几人的家属领进大堂,陈韶拿起惊堂木,用力拍了两下:“肃静!” 众人立刻闭了嘴,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陈韶并未理会他们的目光,掀眼看着刘平康,冷然道:“你可以说了。” 身上的疼痛,还有伤口不断滴落的血迹及百姓们的痛骂,早让刘平康破了心防,听到问话,宣泄般地喊道:“是胡麻子,是他让我杀的人,你们该抓的人是他,不是我!” “胡麻子是谁?”陈韶波澜不惊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让你杀人?” “胡麻子是金钩坊里的打手,”刘平康咬着牙,语速极快,“他说杀一人给我十两银子,杀四人给我五十两银子,杀六人给我八十两银子。杀完人后,如果我被抓了,他会派人来救我,绝不让我受苦。” 陈韶朝傅九使了个眼色,看着傅九抓起金致远,又带着两个精兵离去后,方才收回目光,继续盘问:“他是只找了你,还是也找了别人?” 刘平康恨声道:“他只找了我!” 陈韶质问:“他为什么找你?” 刘平康一下哑了声,在陈韶的一再催问下,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前几个月,我欠了金钩坊五十两银子的赌钱,因为一直还不上,金钩坊的掌柜要剁我的手,他就说他可以替我还,但代价是替他杀人。” 陈韶:“他为什么要杀人?” 刘平康:“他没有说。” 陈韶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他在杀人的时候,还能布下那么多陷害金致远的线索,不仅不是无脑之人,反而奸诈狡猾至极!胡麻子一个赌坊里的打手,哪里来那么多钱,又为什么要杀人,即便他问后没有得到答案,暗地里也一定做过追查! 陈韶泰然自若地重新问道:“他没有说,你呢,你追查到的原因是什么?” 刘平康下意识地就想否认,陈韶从容提醒:“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并不会再给你第二次,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刘平康张一张嘴,好半晌才忌惮地以余光扫一眼大堂内的精兵,飞快说道:“他是辅国大将军的人,是辅国大将军让他找我杀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门口的百姓瞬间沸腾。 “胡说八道,”大堂内的所有精兵齐齐抽出身上佩剑指向他,“我们大将军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刘平康吓得往后缩了两步后,嘶喊道:“不是我说的,是胡麻子跟人这样说的!” “胡麻子跟谁这样说的,你今日最好把话说清楚了,否则……” “退下!”顾飞燕适时回来,将拎着的人扔到大堂中央后,看向不忿的一众精兵,冷然道,“怎么,想造反了?” 众精兵不甘地退了回去。 而刘平康在看清地上的人后,心底最后一丝希冀,轰然倒塌。 胡麻子,他也被抓了! 不对。 先前射箭的人是他! 他骗他! 刘平康目眦尽裂! “你继续审,不用管他们。”顾飞燕示意陈韶。 陈韶问她:“胡麻子?” 顾飞燕道:“抓到他就带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审问。” 看一眼双眼怒瞪的刘平康,陈韶几乎确定了她带回来的就是胡麻子。又看一眼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破布的胡麻子,陈韶用力敲了两下惊堂木,在让议论纷纷的百姓安静的同时,质问道:“你杀的那六人是他指定的,还是你自己选择的?” 刘平康咬牙切齿地瞪着胡麻子:“他指定的!” 胡麻子一边摇头,一边呜呜叫着。 陈韶用力一拍惊堂木:“说实话,否则罪加一等!” 刘平康心底一寒,骤然回神:“是我自己选的。” 陈韶冷声道:“说一说,你都是怎么选的他们,一个一个挨着说,先说阿福。” 刘平康瞬间激动起来:“那个卖菜的,是他倒霉,他从哪里走不行,非要在我犹豫的时候从那里经过,我不杀他,我杀谁!” 阿福的爹想过无数原因,却独独没有想过,竟是这么荒唐的一个理由。 阿福的爹踉跄着瘫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刘平康,张开嘴,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 去金钩坊跑了个空的傅九悄悄溜进大堂,看到他的模样,赶紧过去扶他。扶了很久,也没有把他扶起来。 陈韶见他如此,微微垂下眼眸,压去所有情绪后,才再次质问:“张巧娘呢?” “张巧娘?”刘平康似乎极满意阿福他爹的表现,张狂地大笑几声后,恨声说道,“张巧娘那个贱妇,我不过花她几个钱,她便要挟我再不娶她,就要找上许家揭穿我!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让我娶她,我呸!” 张巧娘的娘一听这话,人就晕了。 但张满仓和张石头却顾不得扶他,两人猛冲上前,对着刘平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杀我姐姐,我打死你!” 刘平康有武艺在身,岂容他们两个欺负,一推一踢,便轻松地将他们掀翻出去,“杀你姐姐怎么了,你姐姐就是个人……” “住口!”陈韶呵斥,“再敢胡言乱语,直接拖出去斩了!” 刘平康虽住了嘴,却挑衅地朝着张满仓和张石头嘿嘿笑了两声。 “再让我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顾飞燕上前,朝他膝盖腘窝踢了一脚。在他跪地的瞬间,又狠狠踩向他的后背,将他死死地踩在地上后,一点一点加力道,“我就打碎你身上的骨头,不信你试试看!” 刘平康不服气地想要将她掀翻,但挣扎了许久,也未能挪动她分毫。 顾飞燕不屑地冷笑两声,足尖顺着他的后脊往下,一路到了尾椎位置后,突然用力。 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惨叫后,刘平康便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顾飞燕无事人一般,退到边上,示意陈韶:“你继续。” 陈韶看一眼刘平康,又看一眼挺直腰杆莫名骄傲的一众精兵,再看一眼噤若寒蝉的围观百姓后,方才继续道:“田根生和李顺安呢,又是什么原因?” 刘平康彻底癫狂了:“田根生和李顺安,田根生和李顺安,哈哈哈哈,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我!还有孙守义,他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他爹,他连狗都不如,凭什么我吃这么多苦,还活得这样窝囊,而他什么也不做,每日就有花不完的钱!还有慧忍那老秃驴,我让他给我画个能让许……能让那个母老虎早死的毒咒,他却数落我狗屁的回头是岸,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教我做事!” 陈韶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她一直知道,人性的恶远超她的想象,但像他这样,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就夺人性命的行径,还是令她感到恶心。 压一压翻涌的怒意,陈韶极力平静道:“杀他们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那么陷害金致远呢,又是什么原因?” 刘平康冷笑:“那得问他自己都做过什么!” 陈韶看一眼金致远,问他:“他都做过什么?” 刘平康横眉怒目道:“他都做过什么?他出身已经那么好了,院试次次不过,他爹还能给他在县衙谋个差事,我呢,我舍弃脸面,不顾旁人笑话,好不容易才入赘许家过上几天的舒服日子,他却偏要来跟我争跟我抢!” 金致远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你没有?”刘平康拂然道,“你要没有,许……那母老虎为何总拿我与你作比?” 许裁锦原还打算听他能说出些什么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冷森森笑道:“拿你与他做比,是因为你们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习武,他出身比你好,却还比你努力!你自己龌龊,也当别人跟你一样龌龊?” 刘平康面色扭曲,却在面对她时,到底不敢放肆:“我不努力?我刚与你成亲那两年,许家什么苦活累活不是我做的,他帮你做过什么?你事事拿他与我作比,不就是看上了他!” 许裁锦并不与他争辩,等他将话说完,才不齿道:“看来你已经很清楚了,我许裁锦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桩错事,就是与你成亲,让你脏了我许家的门楣!” 这句话太狠了,刘平康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许裁锦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抽出早已经写好的休书,朝他扔过去:“说什么不重要,从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看到休书二字,刘平康因为受刑而惨白的脸色,霎时血红一片,“你,你,你,你要休了我……” 许裁锦懒得与他浪费口舌,后退几步,不再理他。 刘平康却不罢休,愤恨道:“我入赘许家,卑躬屈膝,受尽嘲笑,你凭什么休我,我不同意!” 说着,恼恨地将休书撕成碎屑后,用力地抛了。 随后,又迅速摸向怀中,摸了个空,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的匕首在精兵假扮山贼偷袭他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缴去了。 被休的屈辱,想自杀而无力的崩溃,让刘平康大吼几声后,用力撞向地面。 仅撞了一下,第二下就撞在了顾飞燕的鞋面。 “杀了那么多人,就想这么死了?”顾飞燕鞋尖轻轻一挑,将他翻了个身后,又迅速点住他的穴道。 陈韶扫一眼又议论起来的围观百姓,当堂宣告了刘平康的罪名后,吩咐金知县安排人将他拖出去立刻执刑。 随后,陈韶看向张儒沅、崔述、常思几个,“他刚才招供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吧?” 三人不那么确定地点一点头。 陈韶也没有考他们,直接吩咐:“那就将他招供的那些话,连同这几日搜集的证据,重新写一份案宗给我。如有不完善的地方,自个想办法补充完整。” 这几日,她虽然让他们跟在身边,但并没有直接教他们什么。 让他们重新写案宗,无疑就是在考验他们领悟了多少。 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里打着鼓,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百姓们都跟着去看刘平康行刑,大堂又恢复安静。 示意傅九取下胡麻子嘴里的破布后,陈韶依旧开门见山道:“说吧,是谁指使你的?”